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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得卿心(重生)
作者:柳韧枝
文案:
城墙遥望,落日孤雁伴着他孤冷坚肃的身姿齐齐映入楚尤嫤的眼,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因此郎而惨耗一生。
上一世楚尤嫤以病躯卧榻多年,以府中一位身怀六甲的姬妾强灌的鸠酒了结残生。
死前已是许久未能见到自己的夫君,那个称霸四方的安北侯,最后含恨而终。
重生后的楚尤嫤只想在荆州寻一安分儿郎,过一过上辈子不曾有过的舒心日子,不想再去招惹那个狼虎之心的人。
却不想,重生到了与他成婚之后,楚尤嫤哀叹一声,天不怜她。
可谁知上一世对她避之不及,厌弃不以的彭煜竟阴魂不散的时不时的在她面前晃一晃,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逼迫她说她爱他。
楚尤嫤心想可去他的吧。
男主文案:
彭煜临死之前才看清自己的心迹,重来一世,他定要遵从自己的内心,给她一世荣宠。
食用指南:主调甜1v1双洁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尤嫤;彭煜 ┃ 配角:蒲柳之;归梦女;冯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始至终,你都在我心里
第1章
凹着坑洼的板石路两侧,摊铺林立,行走间,繁华喧嚣的街道上既有粗麻布衣的媪婆买肉裁布,亦有身穿华美罗裙的夫人和娇俏女郎弄玉制衣,人来车往,熙熙攘攘,货郎的吆喝声穿过街道杂乱的传至耳间,人烟气息十足,玉宇琼楼之间,酒肉歌舞,一派繁华盎然。
泛着淡红的薄暮余晖林林洒洒的照在雕花刻壁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热闹的街市平添了几分朦胧色彩,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自三年前安北侯领兵攻城,与据于此地自立为皇的冯羽恶战之后,冀州又重新回归到前朝党羽手中。
追根溯源,此地本是前朝汉室的落殿之处,早年汉室先皇毫无征兆的猝死,年方八岁的太子刘椎仓促即位,却不想因其稚嫩年幼,羽翼不满,逆贼冯羽趁机谋篡,改国号为冯,拥兵自立。
冯羽性情蛮横,耽迷女色,整日酒肉池林,手握兵权却不通政事,昏聩当道,手下高官贪庸,士兵掠伐,钱财美妇无不被他们搜刮抢夺而去,底层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直至前朝汉室长公主之子安北侯彭煜领兵前来,重新夺回冀州,辅佐刘椎为帝,自此派良臣治理冀州,不过瞬息之变,冀州百姓却从此脱离苦海。
经过两三年的休养生息,这才有了这片繁华景象。
不过高声叫卖及温声细语之间,一片祥和的景象却突然大变,寒风四起,凌冽无比,店铺外的幌子被刮倒在地,随地肆虐,小贩所守的摆着各色零碎物件的摊板亦被掀翻在地,霎时间,井然有序的街市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偶有被随风翻飞的物件打到的路人惊叫出声,引起一片恐慌。
大片大片的雪花倾覆而下,雪大如席,冰凉入骨,婢子奴仆手忙脚乱的赶紧给自家主子拢紧宽厚的披风,小贩则顶着风雪急忙捡拾地上赖以生计的货物。
冀州虽地处北界,却也从未有过如此恶寒的天气,一时人心惶惶,行色慌张的忙于往家赶,生怕被这飙风卷了去。
正当此时,一名身穿甲衣的将士身骑一匹健硕黑马,极力的避开慌乱躲藏的人群,直奔前街镇安巷而去,历此情景,在战场上经历过厮杀的黑马也丝毫不慌,仍步调安稳的哒哒前行。
将士体型魁梧,面带疲惫,却一脸喜色,口中一声声的高呼“君侯大胜而归”,嗓音沉厚却也极具穿透力,盖过了路人的惊叫和狂呼的风声。
捷报传回,呆滞片刻后,人群中立马爆出了更响亮的呼声“君侯回来了,君侯回来了”人声鼎沸,盖过风雪,响彻云霄。
风雪似被震慑而渐小,路人放慢了脚步,摊贩亦不急于收拾东西了,反而是满心欢喜的奔走相告。
前些日子,安北侯率兵南下,意图一举拿下扬州,州郡十三,唯有扬州州牧蒲柳之负隅顽抗,其他几州,皆已入安北侯账下。
如今安北侯战胜归来,也即意味着天下一统,汉室鼎立。
……
安北侯战胜归来的消息传的飞快,转瞬便传遍了大街小巷,然而街上发生的这一切,皆未传到安北侯府中的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实则,这处院子已经多年不与外界的消息互通了。
院子里种的花草树木未能抗过这个寒冬,陆陆续续的枯萎死去,皓白的雪也未能遮掩住这一院子的灰败,萧条瑟然,犹如无人居住的空院。
唯有雪地上的两行脚印和从房门紧闭的屋子里穿出的微弱咳声印证着此院里是住着人的。
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却连个炭盆都没有,清冷的让人心悸。
屋子里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有些年数的案几,旁边摆着几个蒲团,苦涩的药香淡淡的萦绕与鼻间,往里看去,褐色帐子印入眼底,帐子后面,是一床榻。
榻上躺着一位面色如纸女子,咳声娇.喘,唇色惨白,气息微弱,好似下一刻就要别过气去。
女子柳眉似烟,娇颜虽清素却不也难看出往日也是一位艳冠倾城的绝色女郎。
令人惋惜的是昔日如水的杏眸此时一丝光彩也无,黯淡无神,了无生意。
须臾间,榻上女子咳声加重,等咳完,抵在唇边的帕子上隐然是一团鲜红。
婢子善书拿过帕子,眼前一黑,在也撑不住般焦急的哭了起来。
“女郎,我去找郎中,女郎,你要撑住啊。”善书攥紧帕子,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因腿脚被冻得僵麻而摔倒在地。
不等善书挣扎着站起来,便听到从榻上传出的一句话“善书,出不去的。”,语气中饱含认命与无奈,气息如丝,仿佛随时会断掉。
“女郎,女郎”善书扑到榻边,楚尤嫤颤巍巍的从衾被下伸出手来,与善书相握。
指尖的冰凉互传至心底,善书眼眸里瞬间充满了震惊与心疼,攥拳咬牙道,“女郎,你的手,为何这么凉,你等着婢子,今日,婢子就算拼死也要给女郎请个郎中来。”
“善书,别去,回,回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善书狠下心来,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唤,拖着僵硬的身子推开了房门。
门外,一名身穿娇红缠花锦缎交领留仙裙的女子身姿绰若,步履平稳,踏着风雪款款而来,女子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牡丹系带,轻拢腰肢,身披白狐领锦色披风,遮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女子姿容艳丽,雾鬓云鬟,亭亭立于银雪皓天之间,尽态极妍,譬如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美目流转之间,天地尽失其色。
看到善书从屋里慌慌张张的出来,站在女子身边为她打着竹伞的婢子质问道“何事如此慌张,见了我们柳夫人还不快快行礼。”
善书脚步未有停顿,越过她们,直直的往外跑去,却被那婢子一把拉了回来,“你这婢子,竟敢如此无礼。”话落,拉着善书的那只手抬起,竟直愣愣的要扇在善书脸上。
善书未有反抗,心中焦灼,想让她们快快了事,不在纠缠于她。
未料脸上并未传来痛意。
善书抬眼,对面女子娇魇如花,唇角带笑,娇嫩的纤纤玉手挡住了那婢子要落下的手。
善书道“不知柳姬何意,若无要事,婢子便离去了。”
被唤作柳姬的女子抬袖掩面而笑,“听闻姐姐病体不安,正当无事,便来探望,不知你这婢子要去作何?”
善书心渐下沉,右眼突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家夫人无事,柳姬不必探望。”言至于此,善书只盼她能赶快离去。
可存了心思来找茬的人,哪能因这三言两语就打退堂鼓呢。
“哦,那我偏要去,你能奈我何。”语调娇俏,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女,柳姬说罢,双袖一挥,径直前去。
善书看事态不对,赶紧阻拦,却被柳姬身旁的婢子所桎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姬推开那扇房门。
卧病在床的楚尤嫤听到传来的脚步声,并非善书,楚尤嫤侧眼望去,原是柳姬,心下鄙弃,看来她们是按耐不住了,要治她于死地。
她本时日无多,其实她们也不必费心思弄死她的。
“多日不见,姐姐可还安好,妹妹听闻姐姐病了,特来看望。”仍是如出谷黄鹂般的嗓音,在加上柳姬面上的一派关怀,有些让人分不出真假。
可楚尤嫤心知肚明,柳姬这幅做派绝不仅仅是如她所言,为了探望而来。
楚尤嫤虽病体缠身,但骨子里还残存着年少时的傲骨,虽然被困于此院已有多年的时日,当年的骄傲已不复,却也不能容忍躺着被人嘲笑。
楚尤嫤吃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目光里是与世无争的坦然,在后院中这么多年,她也早已看清,她再也不是昔日那个风光无限被家人宠爱的女郎了,而是连自己夫君都见不到,处处被人厌弃。
楚尤嫤忍下嗓子里传来的咳意,眼睛看着榻前褐色的帐子,抿了抿发白的唇,开口道“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我本就时日无多,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明人不说暗话,柔朱阁的那位最近眼睛有些不舒服,容不得沙子,所以,是姐姐自己来,还是……”柳姬透过半开的窗子望了一眼柔朱阁所在的西南方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娇态柔和。
剩下的话柳姬并未说完,但两人都不言而喻。
“姐姐,你切勿怪我,我也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儿啊。”提到孩子,柳姬面上的笑意更甚,伸手温柔的抚摸着自己肚子。
楚尤嫤心头一滞,虽然当初的那腔不顾一切的爱意已被磋磨不剩了,可亲眼看到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细密的疼。
“那便,如你们所愿。”语气是求之不得的解脱。
楚尤嫤将柳姬手里的青色瓷瓶拿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将里面的毒酒一饮而尽。
随着瓷瓶的应声落地,不过片刻,一只冰凉的手便失力的垂在了破旧的寝被上。
柳姬上前两步,坐在榻边,垂眸看着气息全无的楚尤嫤,静默片刻,伸手拂去了楚尤嫤眼角沁出的泪珠。
断玉残香,即便是死掉,双眸紧闭的模样也足以令人惋惜。
柳姬檀口微张,低低吐出了一句话令人听不真切,若细细听去,竟是一句“得罪了。”
柳姬扯过衾被,盖过楚尤嫤的面庞,做完此事,柳姬才起身离开。
出房门时柳姬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又满是依旧如故的笑意,似面具般,不曾揭下。
瘗玉埋香,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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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柔霈曾拒过当朝丞相的求亲,还不单单拒了一次,算上幼时拒过的娃娃亲一共拒了他三次婚!!!
世人皆知当今岑相深受皇上爱重,且面容俊朗,清隽温柔,深受京城中无数女子倾慕。
可他的心却始终在那位拒了他三次婚的乡野女子身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岑桤的百般示好下,任柳柔霈是铁石心肠也合该被打动了,何况她不过也是一位向往情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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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谋划多年的事明日就要达成了,届时您也无需与她佯装情深了。”岑桤的随侍乐道。
“京城中贵女众多,皆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待明日一过,您尽可休了她,如此一来,这些个京城贵女保准上赶着要嫁给您。”随侍又道。
随侍没提京中贵女的样貌,因为他知道,论样貌,她们谁也比不上这位即将被休弃的夫人。
岑桤神色不明的嗯了一声,刚要转身却看到了眼眶湿红的柳柔霈。
世人皆称赞当朝岑相痴心一片,是个重情之人,可在柳柔霈看来乃是天大的讽刺。
婚后她才得知无论是儿时他母亲来定娃娃亲还是长大后他三番两次的求娶皆带着目的,从来都不是出于真心!
后来岑桤才知,她之于他非是单纯的利用,而是由暗愫疯狂生成的执念。
心机深沉狗丞相&心思单纯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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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君醒了,善画,善画,药呢,快快端来。”善书一脸激动地冲着正将熬好的药汁往碗里倒的善画喊道。
“女君可算是醒了,婢子这几日都要担心死了。”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昏迷不醒的楚尤嫤好几日,善书眼下是明显的一圈淡黑,此时见楚尤嫤醒来,面上也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女君可否身有不适,杏德堂的吴郎中此时还在府中,婢子去请他过来给女君在诊治一番可好。”善画将药碗递给善书,准备去请郎中。
楚尤嫤并未阻拦,躺在榻上看着善画的背影逐渐走远,仍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些不真实。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一杯毒酒入喉,凄惨离世。
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上一世拼尽全力为了护住她,自己却被恶徒连刀捅死的善画此时也鲜活的在眼前。
方才楚尤嫤一睁眼,便是一片刺入眼帘的红,锦红色的祥云帷幔,金丝线勾边的大红色喜被,思绪瞬间被拉远,这些红色的物件像极了她刚嫁与彭煜时屋子里的摆设。
昏涨的疼意从脑袋传至心间,楚尤嫤受不住的闭上了眼睛,盖在鸳鸯喜被下的手轻微发颤。
“女君,女君你怎么了,女君你醒醒啊。”善书看楚尤嫤闭上了眼睛,以为她又昏了过去,在旁边慌张的喊道,眼神频频看向门外,暗道善画怎么还没回来。
善书焦急的声音传至耳畔,楚尤嫤强撑着睁了睁眼,安抚了善书一句,她只是想休息一会儿,又重新阖上了眼。
按此情形,她这是没死,又重新回到了她刚嫁给彭煜的时候,楚尤嫤不由觉得此乃咄咄怪事,简直是令人不可置信。
心下虽然惊叹,可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是重新活过来了。
她依稀记得上一世也是在大婚后不久,她失足落了水,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水格外冰寒,肆意侵袭着她的四肢,冰凉的湖水灌入她的鼻肺,让人窒息,等被人发现时,她早已经昏了过去。
上天垂怜,让她没死在湖里,现下,她又回来了,那有些账也该算一算了。
再睁开眼时,楚尤嫤眸中的混沌不复,只剩下一片清明。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善画领着提了个药箱的吴郎中过来了。
“女君,吴郎中来了”善画撩开串珠帐子,引着吴郎中到楚尤嫤榻前。
把过脉后,吴郎中摸了两把灰白色的胡子说道“夫人脉象沉迟,阳气虚损,寒气入体,待老夫开个方子,夫人需好生调养一番才是。”
善画连忙备好纸笔,待吴郎中写好后,塞了银子给他,整理好药箱,善画又把吴郎中送了出去。
“女君,方才那碗药凉了,婢子这去按着吴郎中刚开的方子再去煎一副。”善书说完就要去,却被楚尤嫤拦了下来。
“善书,煎药的事等善画回来去,你去打听一下,这府里可有谁养了猫。”
楚尤嫤上一世不曾注意,一心扑在那个心不在她这的夫君身上,可是细细回想之下,她落水之事,该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当时她拿着刚做好的靴子,满心欢喜的去找彭煜,却正好撞见她的夫君答应纳别的女子为妾,她一时无法接受,又碍于彭煜的冷脸,不敢上前质问,只得狼狈跑开,善书善画两人被她督促去了厨房不在她身边,而她又不知不觉的就跑到了湖边,失魂落魄,兀自落泪时被突然从枯树后窜出来的一只黑猫吓得没站稳,下过雪后的地面湿滑,她竟直直的载进了湖里。
那枯树后面分明闪过一片一角。
上一世她愚笨,被情爱懵逼了双眼,竟没有追究这件事。
楚尤嫤不禁有些鄙夷上一世的自己。
楚尤嫤掀开衾被,这满眼的红似在嘲讽她的痴傻,看的她一阵心烦目眩,不等两个贴身婢子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换了这被子。
脚刚想要穿上绣履,就听门外的洒扫丫头来传报,她的婆母来看她,人已经快要进院子了。
楚尤嫤连忙穿好外衫,出门去迎,她要还没醒的话,躺在榻上也能说得过去,可现在她已经醒了,就须得亲自迎一迎她这个婆母了。
她这个婆母上一世对她也不算差,除了给彭煜塞了一房小妾外,她也从未为难过她。
当时彭煜虽有她这个正妻和一房小妾,可是都无所出,她这个婆母心急之下,又给她儿纳了一个,不过,现在楚尤嫤对彭煜没了感情,也倒是能理解这位婆母那时的心境。
所以楚尤嫤现下也愿意给她几分尊重。
没等多长时间,就见院门那里出现了一抹绛紫色身影,身后跟着两个婢子跟一个老媪。
楚尤嫤连忙上前两步。
“婆母怎好亲自过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婆母别冻坏了身子。”
“我倒无妨,听吴郎中说你醒了,便过来看看,快进去吧,你这刚好,别又冻坏了。”端柔的声音划过耳畔,倒也让楚尤嫤享受了一番关怀。
刘柔君拉过楚尤嫤的手,轻轻拍了拍。惊道“我的儿,手怎么这么凉。”
话罢,刘柔君不由分说的拉着楚尤嫤快步进了屋。
屋里烧着炭盆,一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暖意。
炭火噼里啪啦的作响,声音不是很大,可在楚尤嫤听来,尤为清晰。
楚尤嫤端坐在案几前,对面是她的婆母刘柔君。
适才刘柔君将她带来的那几个婢子都留在了门外,一副有事要与她相谈的模样,这架势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果不其然,刘柔君询诱的开口道“尤嫤,你嫁到彭家也有些时日了,家中的情势你也应该有所了解了,煜儿祖母非要让他纳个妾,碍于孝道,他也不能违背不是,你且信他,他既娶了你,那他心中自然是有你的,万不会辜负了你,至于妾,那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
与上一世一样的说辞,那时楚尤嫤信了这番话,任他纳了妾,对他百依百顺,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痴心空梦罢了。
拿捏她是拿捏不住,也不想拿捏了,他爱纳谁就纳谁吧,她这辈子是不打算因他而需耗一生了。
毒酒入喉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个火坑,她不打算重新再跳一次了。
“婆母说的是,纳妾该有的那几道仪式,选个吉日,便早早办了吧。”楚尤嫤颔首乖巧的应和道。
看她如此通情达理,刘柔君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欣慰。
“女子以夫为天,懂得识时务,才能获得夫君长久的宠爱,不然要是折腾的两个人离了心,那可就适得其反了。”刘柔君见楚尤嫤如此受教,又苦口婆心的多说了几句。
楚尤嫤心里亮堂着呢,这是敲打她呢,她这个婆母,估计是认为她接受不了她儿子纳妾,投湖跳水,寻死觅活呢。
“谢婆母教诲,尤嫤记下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楚尤嫤耐着性子与她周旋。
“话止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又一时想不开,命是自己的,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好了,你刚醒,需要多多休息,我也累了,就回去了。”刘柔君说完就领着她的婢子回去了。
楚尤嫤见刘柔君走远后,体力不堪瘫软的跪坐在案几旁的蒲团上,风寒未愈,四肢无力,刚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楚尤嫤闭上眼眸,理了理思绪,现在据她与彭煜的那场大婚还不过一个月的时日,她的父母和哥哥都还活着,他们还活着,心下激动,恨不得现在立马回到父母的身边,好生哭诉一番,她实在是太想念他们了,天人永隔一词,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他们身上,楚尤嫤再也不想再次经历心力憔悴,只能看着家人一个一个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不能言状的痛楚了。
这一世,她定要回到他们身边,不再重蹈覆辙,让悲伤重现。
至于现在她嫁的这个男人,可真真是她之前被猪油蒙了心,识人不清,瞎了眼了才悍然不顾他有了心上人,还非要闹死闹活的嫁给他,这次她擦亮了眼睛,也看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定不会老调重弹,被他的皮囊蛊惑了。
她跟他现在还算是新婚,上一世她为了得到他的欢心,费尽心思的讨好他,看他脚上的那双靴子旧了,就亲手拿起针线连夜赶制了一双靴子给他,因为从小跳舞,楚尤嫤并未怎么接触过针线,所以双手被扎的全是针眼,但还是兴冲冲的拿着靴子去找他,结果却看见了那不堪的一幕。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她再也不会奉上自己的心意让他践踏了。
“女君怎好穿着单薄的坐在这里,女君身体伤寒,婢子扶女君去榻上吧,药已经按着吴郎中的方子又重新熬了一副,女君快快喝了,再盖上被子捂一捂。”善画端着药进来,就看着楚尤嫤只着寝衣,外面批了件外衣,出神的望着那盆炭火。
楚尤嫤安安静静的随着善画摆弄,善画给她喂药她就乖乖张口,任她喂。
“女君,怎么好端端的还哭了呢,可是身子还是不舒服。”善画刚把一勺药递到楚尤嫤嘴边,就见她眼角的串珠一般流了下来。
“没有不舒服,只是沙子迷了眼了。”楚尤嫤连忙把泪擦去,情急之下随口说了个拙劣的理由,说完她就后悔了,这窗子都关的严严实实,风都吹不进来,哪来的沙子。
不过善画善解人意的没继续追问。
楚尤嫤喝着善画喂得药,漂浮不安的心安定了不少,看着善画鲜嫩生灵的脸,楚尤嫤一阵感慨,忍不住落了泪。
这辈子,她要给她的这两个丫鬟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让她们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紫檀木几上貔貅铜香炉里升着云纹样的香烟,静慢缭绕,忽而间,却被被寒风吹散。
凌冽的青竹气息传进了屋子,原是屋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来人正是楚尤嫤的夫君,彭煜。
彭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画面,美人在榻,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不过这等风情自是入不了彭煜的眼。
作者:彭追追就要出场啦,火葬场预定哦
替彭追追正身,彭追追身心干净啦
亲妈本亲,我会好好对待彭儿子哒,让他享受丢妻-悲痛后悔一条龙服务
第3章
楚尤嫤半躺在榻上,秀发如瀑,散泄于身畔,一身水粉色绣桃寝衣,衬得她愈发娇嫩,外披月白色裘衣,宽大裘衣下的身姿单薄,楚楚可人,杏眸里水波荡漾,欲然泣泪,烟眉微皱,正在与身侧的善画轻声说着什么。
碰的一声,结实的竹木门被从外面推开,能听得出来推门之人显然带着些许怒意。
眉眼低垂,楚尤嫤心道真是不能在背后说人,这不,正说着呢,正主就来了。
调整好情绪,楚尤嫤抬头看着来人。
随着男人的推门而入,屋里也被带入了几分寒气,楚尤嫤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目光不甚情愿的穿过珠帘看过去,一席黑色大氅下,是挺拔英武的身姿,再往上看去,俊美突出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颚,凌厉中带着几分秀逸,就是这一张脸,迷了她的眼,毁了她一世。
如果忽略他一身的冷意的话,也是一个清风般的人,可现下在楚尤嫤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宠妾灭妻,毫无担当的俗人罢了。
楚尤嫤并不打算先开口,静静地等待男人的怒火。
不出她所料,男人一开口果真就是不问缘由的指责。
“楚尤嫤,你若有什么不满可以对我说,何必拿这些琐事去烦扰母亲。”
夹冰的声音微顿,彭煜上前两步,深渊般狭长的黑眸直直的望了过来,说道“还是,你认为,找母亲哭诉一番,你就能在这宅子中为所欲为了。”最后的一句话声调加重,明显是鄙夷和不屑的。
楚尤嫤面对这一番无缘无故的呵斥只觉得彭煜这个男人果真是不值得她留恋,不过她现下虽无意于他,却也不愿无端蒙羞。
看着他与自己的距离,楚尤嫤心下笑了,离她这么远,嫌弃谁呢。
两人虽为夫妻,可他现在连内室的串珠帘子都未撩开。
淡淡的回望过去,平静的说道“母亲是来探望过我,可却不知我犯了何罪,让将军如此恼羞与我。”
如今的彭煜不过是一名被迫南下,待领兵再起的无名将军罢了,对彭煜来说,楚尤嫤也算是下嫁于他。
她就算对他呵责指骂,也是合乎情理的,可是她没有,从嫁给他起,楚尤嫤就以一种小心翼翼,近乎谄媚却又不容他拒绝的姿态闯入他的生活,搅乱着他的心湖。
眼下,对面的小女人一脸无悲无喜的神态与他说话,彭煜虽然心糙,但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她不该这样的,这不是他预想之中的反应。
意识到这榻上的女人竟敢这样跟他说话之后,彭煜怒气更甚。
接着极具压迫感的说到“呵,装傻?别给我整这一套,纳妾一事,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三日后,归梦女便是我彭煜的妾。”猖狂又不耐烦地说完,彭煜直接甩袖离去。
彭煜出了院子,胸腔里的怒气消减了不少,被裹着冰雪的寒风一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剑眉微皱,直接大步流星的离开,只留下一串深深地脚印。
“女君,男君可是误会了什么,要不要婢子去询问解释一番?”男君的怒火和不留情面的言辞令善画心中颇有微词,可是男君在女君心中分量颇重,善画也不敢乱说,只是默默心疼女君。
“不必,以后若无人,便喊我女郎吧。”楚尤嫤淡淡开口。
“女,女郎?”善书带着打探过的消息一回来,就听见了这一句话,不由惊奇出声。
“是,女郎。”楚尤嫤重说了一遍,既是说给她这两个贴身婢子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斩断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若事态允许,她想要立马和他和离,赶回荆州。
犹记得上一世,她也有过这样的一段心态,那是在她兄父出事以后,她不愿继续卑微的缠着他,可他却占有欲作祟,不许她离开,只囚禁着她,却不管不问。
她想,她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后悔了,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可是却并未给她优待,她还是与他有了让人不痛快的纠葛纷乱。
“可是哪个小蹄子惹了女郎不痛快,女郎尽管告诉婢子,婢子去讨回来。”善书愤愤说道。
女郎前段日子对男君的痴迷,她们这些个做婢子的也看在眼里,现在却让她们喊她女郎,善书顿时觉得是有哪个不知羞·耻的小贱人给女郎气受了。
“我是谁?”楚尤嫤反问道。
“这府里的女君,我跟善画的主子啊,女郎不告诉婢子是谁欺负了女郎,反而问这个作甚。”善画不明所以的回答道。
“错了,你家女郎是荆州州牧的女儿。”是了,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州牧之女,不必小心翼翼的卑微行事,更不该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
她掩盖了本性,学着温柔小意,柔情似水,唯唯诺诺的想着如何让他欢心,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嘴角轻动,悲切一笑,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总要向前看,为自己着想的不是吗?碰了壁,就该回头了,省的撞得个头破血流。”
“女郎可是后悔了?”善书性子跳脱,未察觉到楚尤嫤语气里的深沉,顺嘴接问道。
善画赶紧去捂她的嘴,却挡不住善书那一双盈亮的眼睛。
楚尤嫤轻轻一笑,点了下头。
善书和善画两人是伴她一起长大的,对她衷心耿耿,楚尤嫤不想隐瞒她此时对彭煜的真实态度。
善画察觉到了楚尤嫤的转变,不由发自内心的为她开心,女郎终于想开了,这几天以来,男君对女郎的冷落,她们这些做婢子的都看在眼里,她们自是不愿意让千娇万宠的女郎独独受这份冷淡的待遇。
善画在心里默默高兴,善书却有所不同,直接欢呼的说了出来。
楚尤嫤看着面前的这两人,一个心思细腻,沉稳冷静,一个性子活泼,大大咧咧,但都对她一腔衷心,实打实的为她好,有婢如此,实乃她幸。
屋里炭火正旺,主仆三人言笑晏晏,一室暖意。
可总有人要打破这满室温馨。
“女君,女君快劝劝我家女郎吧,求女君劝劝我家女郎。”
楚尤嫤刚想问善书,府里可有人养了猫,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和焦急的喊叫声。
“喊什么,吵到女君,你担待的起吗?”善书气冲冲的推开门,冲敲门的婢子呵斥道。
“求女君怜惜我家女郎,女郎自从听说将军要纳她为妾后,便茶饭不思,心绪不宁,生怕给女君添堵,特此来给女君请罪,可是这天寒地凉的,女郎又身体病弱,跪在雪地里哪能受得了,婢子劝不动女郎,只好来求女君怜悯。”这婢子跪在楚尤嫤身前,声泪俱下的说到,颇具几分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这种把戏,楚尤嫤栽了一次可以说是她心思单纯,可要是在栽一次,那可就是她蠢了。
“妹妹怎生能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女人家身子娇贵,快起来,有话随我去屋里说。”楚尤嫤站在廊道上,满含关切的冲着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说到。
唇间带着温柔的笑,可看向女子的眼神却没什么情绪。
归梦女我见犹怜的表情明显的错愕了一瞬,此时,雪势忽大,漫天飞舞,带着凉意的雪花轻落于眼角,归梦女先是羸弱一笑,低柔的道了句“梦女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只想在此给姐姐请罪,却不想扰了姐姐的清静。”
一席轻薄的白衣与银白皓雪融为一体,不甚分明,而白衣的主人却穿着它令天地失色,周身溢出一片神采。
杏眸微敛,碧波轻荡,小脸被冻的白嫩透亮,愈发显得仙姿佚貌,但发颤的身子,脸上的愁容懊恼,都仿佛昭示着这跪在雪地里的貌美女子确实是诚心来请罪。
但楚尤嫤心知,不是。
归梦女以这样的姿态跪在楚尤嫤的门前,很难不让别人联想翩翩。
楚尤嫤上一世在这件事情上栽了跟头,她也看清了,归梦女怎会真心的跟她请罪呢,一来,她若为妾,不论是她觉得愧疚也好,难安也罢,跪在这里跟她请罪,无论如何也是不必要的,二来,归梦女本就心系彭煜,她要是心有戚戚才怪。
她这么做,无非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罢了。
就像后来,她以柔弱的姿态博得众人疼爱,而楚尤嫤却背负了善妒的恶名。
见她不为所动,楚尤嫤踩着珠履上前两步,微微俯身对上那一双清纯如鹿的眸子,唇边荡开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轻柔的说到“既然你要跪,那便跪着吧。”声音低缓,只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
归梦女薄肩一颤,顺势说道“若妹妹在这里跪着,能疏解姐姐的不虞,那妹妹愿在此一直跪着。”
楚尤嫤听到这话,笑了,不是之前假意敷衍的笑,而是,归梦女让她感到可笑。
她毫无征兆的跑到自己院子里跪着,现在却成了自己心情不好,得让她跪到自己高兴了才成,这反咬人一口的本事,归梦女可真是手到拈来。
楚尤嫤转身回自己的屋子,外面滴水即可成冰,她可不乐意搁这陪着归梦女耗。
归梦女看楚尤嫤的裙边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界里,心下不由得有些着急,她来这里跪着,当然不是为了让她痛快的。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法子来,就听见楚尤嫤对她旁边的婢子说了句话。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透过风雪让归梦女听个清楚。
”
寒凉透过罗裙袭至膝盖,让单薄的身子本能的发颤,可最让归梦女感到心惊和冰冷的是楚尤嫤在进屋前留下的那句话。
第4章
“善画,去告诉松寿院的一声,归女郎性德淑良,不愿与人为妾,凭白给正室添堵。”
楚尤嫤说完就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这些个争风吃醋,明枪暗箭的手段,她现在已然看的明明白白,所以不同于上一世的大吵大闹,最后落得个善妒心毒的下场。
眼下她若安分,不来招惹自己,那她也不会管她做不做得妾室,但若归梦女继续耍心机,玩手段,那她也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炭火烧的正旺,屋子里透着一股暖意,楚尤嫤瘫坐在锦缎蒲团上,目光不经意落到插·在白玉瓶里的一簇红梅上,那艳艳红色像极了上一世的那卷从荆州被人偷送到冀州的血书,凄艳夺目,让人心惊。
不堪的往事一幕幕的从眼前浮过,锥心刺骨,杏眸微敛,楚尤嫤暗下决心,一定要离彭煜远一些,不让他再伤害她和荆州的家人分毫。
当务之急,就是在不突兀的情况下与彭煜和离,然后回到荆州,与家人重聚,思及家人,楚尤嫤的眼中不由得蓄了一股热泪。
抬袖抹泪间,善画推门而进。
“女郎,婢子已经传话给松寿院了,听说那老婆子当时就摔了盏茶杯,直骂归梦女不争气呢。”
楚尤嫤连忙将眼泪憋了回去,若无其事的看向善画不在乎的说到“那也是她自找的。”
“女郎说的是,婢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善书附和道。
“善书,我让你打听到事情,打听清楚了吗,府里可有人养了猫。”
看善书从外面进来,楚尤嫤想起了之前让善书打听的事情。
“松寿院里养了只猫,听门房说,是老夫人养的,一只黑猫,婢子还偷偷跑去看了眼,那只猫通体黑色,看着还怪凶的。”
“松寿院”三个字在唇齿间低低轻喃而出。
原来不只是想要做个妾,这是看上正室这个位置了。
如此一来,楚尤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后宅女人的恶毒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但是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楚尤嫤还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雪玉院里,一片安静,婢子奴仆做事都格外的小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归梦女自迈入自己院子后,脸上的凄楚可怜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凌厉和阴狠。
她竟没想到,楚尤嫤大病一场后,性子也沉稳了不少,本来以为自己去她门前跪着,再激她几句,以她那个蠢性子,必定会抓着纳妾的这件事闹个不休,到最后传到彭煜那里,好让他更加厌恶这个以权欺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楚尤嫤竟不按原先的路子走,反而是给她使了个绊子,害她被老夫人好生骂了一顿,想到老夫人说自己不争气,归梦女就一阵烦躁气闷,胸腔里的那把怒火无处发泄。
随手拿了几枝被人采摘下来的开的正盛的红梅,放在掌心,手指纤长的手指弯向掌心,将手心里的红梅一一用力碾压。
心中的郁闷随着红梅的零散成泥而渐渐消散,归梦女看着手心上由碾碎的红梅溢出一片红色,唇边勾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阴冷笑容。
窗外扫雪的一个身材臃肿的婢子恰巧透过半掩窗看到了这个熟悉的笑容,连忙颤着身子拿着扫帚趁窗内的人不注意挪步出了出了院子。
……
雪停,天晴,暖阳悄悄爬上天边,洒下一片金黄柔光。
彭煜放下手中的竹简,随手捏了下眉心,顺着案几上的光线望了出去。
“几时了?”
“申时了,男君可要添茶?”随侍随安安静的立在一旁回道。
彭煜一般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候,在这个时辰都要添一盏茶,不过,自从女君进门后,这个习惯却有些许变化。
“不必”低厚的嗓音自男人的薄唇间传出,不同寻常的是,随安竟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闷。
随安作为彭煜的近身随侍,与彭煜一同长大,对他十分了解才能听出来,若是换了旁人,自是分辨不出他声音夹带着的那点不快。
随安心下有个想法,可刚想到,就直接被自己否定了,以自家爷对女君的态度,她没来,他憋着高兴才是呢,怎么会不快,肯定是他想错了。
像为了印证他想错了一样,彭煜缓缓开口了。
“松寿院那里,最近又出了什么事?”
随安心道,果然是他想错了,自家爷怎么可能会为了女君没来送吃食而感到不快,原来是因为松寿院的那些个扰人事物不虞罢了。
没听到回应的彭煜伸出两根手指,用骨节敲了两下案几,发出了哒哒的闷响声。
正出神的随安一个激灵,对上了彭煜那双黑沉的眸子,深不可测的眸渊中似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涌。吓得随安赶紧回道“松寿院那边派人传话说,老夫人今个身子不利爽,想请男君晚上过去探望一趟。”
身子不舒服,请郎中看一看就是了,彭煜去了还能给她看病不成,这个理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舒服不过就是个由头罢了,这怕是老夫人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呢。
“不去。”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随安哀叹一声,彭煜不去,他只需要对自己说两个字表达自己不去的意愿就好,可怜他,堂堂七尺男儿,还要搜肠刮肚替彭煜想个不失体面的理由去给松寿院回话。
想到前几次老夫人的冷讽暗嘲,随安实在是不想去,无论怎么说,他随安跟在彭煜身边,也有他自己的一份傲气,可是却要受那个无半分端庄的老夫人的责怪谩骂,他自然有说不出口的委屈在心里。
沉默了半响,随安大着胆子开口。
“小的觉得男君还是去吧,万一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男君商量呢。”虽说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这句话,可碍于彭煜的威严和往日松寿院做的那些事,随安说的理不直气不壮的,声音像卡在喉咙里一样,哼哼唧唧的。
彭煜斜睨了随安一眼,没说话,可意思确很明确,不去!
随安在心底哀嚎一声,去了松寿院。
不过半响,随安就回来了,不过走在随安前面的还有一人。
那人额头间附一貂皮抹额,掺白的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眼尾处的层层细褶昭示着已非韶龄,但眼里的那抹精光让人忽视不得,身穿绛红色裘衣,手持龙头杖,发胖的身子略显福态。
等走近一看,正是松寿院的老夫人。
彭煜放下手中的笔,坐在蒲团上,等来人过来。
沉实的拐杖敲打在地上,老夫人一只手抬起,直指案前的男人。
“彭煜,你现在是本事了,连我这个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竟敢欺骗祖母,祖母不过是请你去一趟松寿院,你竟再三推辞。”
“还是说,你以为祖母老了,没什么用了,管不了你了。”最后一句话的语调颇重,老夫人说完瞪着低垂的眼皮看向彭煜,势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彭煜垂眸掠过案角摆放整齐的竹简,最后落在站在案几前的彭老夫人身上。
彭煜未起身相迎,端正的跽坐于蒲团上。
“祖母多虑了,只是军中事务繁忙,孙儿无暇抽身。”低沉浑厚的声音透着磁性,还带着不易让人察觉的不耐和隐忍。
“军务繁忙就能违背我这个祖母的命令了吗,你别忘了,祖母虽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但是你若觉得军务缠身,忙不过来,祖母也是能帮你卸卸担子的。”
彭老夫人是彭老将军的继室,当年过门后跟随彭老将军上过战场,且为彭老将军挡过刀子,后来在军中也颇有威望,是以一些对彭家衷心耿耿的老将军对彭老太太的话也是非常听从的。
“谢祖母好意,孙儿保证,下不为例。”掩在青色宽大袖口里的手紧握成拳,话语从齿间萦绕而出。
“你明白就好。”
彭老夫人听到这话,面上的薄怒消失不见,只余下满脸欣慰。
“前些日子,我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彭老夫人拄着拐杖上前走了几步,笑着问道。
“孙儿已有正室,若为妾,怕是委屈了表妹。”
“梦儿她心悦于你,虽说做妾是委屈了些,但你日后若好好待她,想必她也是能过顺心日子的。”
彭老夫人此前育有一女,嫁与一左庶长为妻,后逆臣冯羽谋逆篡位之时,夫妻二人双双死于战乱之中,只余下尚还年幼的女儿归梦女,彭老夫人自然舍不得让其流离受苦,便接到身边亲自抚养,宠爱有加。
虽说彭老夫人是因为归梦女心系彭煜才想施压让彭煜纳了她,但她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在其中。
彭煜羽翼渐丰,能牵制他的地方是越来越少,彭老夫人不由得心中焦急,不过若归梦女争气些,能博得彭煜的欢心,她手中就又多了些许筹码。
因着彭煜短暂的沉默,屋子里的氛围有些凝滞,彭老夫人嘴角牵起的笑意也有消失的迹象。
彭老夫人忍不住想要再次发问,可又被彭煜说出的话堵了回去。
……
彭老夫人离开时脸上是了然的笑,腮下拉出的褶子上挑,昭示着彭老夫人的满意与高兴。
第5章
夜色渐浓,一轮弯月斜斜的挂在苍穹间,孤寂清冷,倾洒而下的如水银线触到堆高的白雪散发出莹亮的光。
冬日的夜没了夏虫的吵闹,透着一股万籁无声的寒凉,尤其在少了掌灯人时,那抹孤冷寒凉便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一身玄色衣袍的彭煜站立在一处安安静静被月色笼罩的院子前,粗制的袍子包-裹着男人笔直的身段,宽厚的肩膀,却掩盖不住男人由内而外的英气。
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寒意,与冰雪融为一体。
看着毫无烛光的屋子,彭煜眼中的冷意更甚,定定的看了几眼后,径直甩袖离去,徒留一地脚印。
而这一切,楚尤嫤浑然不知。
翌日,天微微亮。
“善书,去把窗子开一开,这屋里着实憋闷的慌。”
等屋外的冷风吹散了一室的温热后,楚尤嫤才伸手拿起了眼前的竹箸。
此时,楚尤嫤在这府里的待遇还算不错,炭火不休的烧了一夜,暖意十足,但暖过头了,也使人头脑有些混涨。
早上吃了点小厨房准备的饭菜后,楚尤嫤挑了身石榴红的衣裳,并且心情颇好的让善画给自己上了妆。
“女郎今日真是好颜色,让婢子眼前一亮呢。”善书看见装扮好的楚尤嫤不由得赞叹道。
“之前你家女郎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不过婢子总觉得之前女郎的装扮少了些什么。”善书迈着小步子,围着楚尤嫤转着圈,似在寻找着与往常的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大概就是现在的装扮才是最适合楚尤嫤的吧。
以前她照着彭煜心上人的穿着打扮精心装扮自己,将自己掩盖在一副不属于自己的皮囊之下,收着自己的小性子,学着温柔,可别的女子的温柔小意怎么能是她学的来呢。
她的性子本就是无法无天,娇蛮任性的。要不然当初那么多女子倾心于彭煜,到最后,反倒是她这个跟他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嫁给了他。
楚尤嫤看着铜镜里娇媚明艳的自己,牵唇一笑。
这才是真正的荆州之女楚尤嫤。
……
“女郎,这只簪子你带上肯定好看。”善书拿着一支通体晶莹的红玉簪子抬手欲往楚尤嫤的发间戴。
楚尤嫤的眼睛紧紧盯着铺子外来来往往的人,未察觉到自己头上多了一支簪子。
等反应过来时,就见掌柜的举着一方铜镜摆在自己面前,眉开眼笑的看着自己。
“这坊间一直流传的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今儿一看,女郎真是让小人开了眼了,这簪子硬是被女郎给带活了。”掌柜谄媚的说到,眼神若有若无的看向楚尤嫤露出的一小节白嫩如玉的脖颈。
“这只簪子乃用上好的红玉制成,玉质纯净,不掺杂色,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物件,簪子更是由大师所制,女郎本就姿色上佳,带着这只簪子更是如明月般耀耀生辉,女郎就是这只簪子的有缘人啊。”掌柜看楚尤嫤不为所动,更加卖力的向楚尤嫤细说这只簪子的珍贵之处。
楚尤嫤抿唇一笑,看着铜镜里的那只红玉簪子,只觉得也就是比其他的玉簪要格外剔透莹润几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掌柜没能从楚尤嫤的眼神中看出她对这只簪子的满意和欢喜,遂放下铜镜,另一只手欲从将红玉簪子从楚尤嫤的头上摘下来,手伸到一半,却被打了下来。
掌柜吃痛的看向打他手的人,眼珠微瞪,神色不虞。
善书怒喊道“看什么看,想动我家女郎,看我不把你手打断。”
“你,你简直是无理取闹,我只是想把簪子拿下来,让这位女郎看个清楚而已,并非有意冒犯女郎。”掌柜依旧是瞪着善书,极力为自己辩解。
“你是没长眼吗,我在这儿,用不着你动手,不就是要拿你簪子吗,我帮女郎取下来就是了。”善书气不过,动作轻柔的从楚尤嫤头上摘下簪子后,径直将簪子往掌柜那个方向扔去。
吓得掌柜连忙伸手去接,瞬间冒出了几滴冷汗。
虽说这位掌柜确实存了不轨之心,想借着簪子亲近楚尤嫤,可这簪子的珍贵他确实没说谎,这只簪子的确如他所说不是凡品,说是他的镇店之宝也不为过。
起先见女郎身边的婢子拿这只簪子的时候,他本想呵斥一番的,可没想到那位女郎的姿容如此绝色,衬得簪子也越发不俗。也就没说什么。
谁料到,这位女郎身边跟着的婢子竟如此泼辣。
掌柜抱着怀里的簪子愤懑的冲善书出去的方向呸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转身将簪子放回原处。
楚尤嫤看了眼气得鼓鼓的善书,轻笑了一声。
“你与那掌柜的置何气,平白坏了自己的心情。”
“女郎,你是没看到,那掌柜他不怀好意,想对女郎不敬,婢子恨不得把他那只手剁下来。”善书怒气未消,恶狠狠的说到。
楚尤嫤当时没注意到,那掌柜的手并非如他所说只是想把簪子摘下来,而是径直冲着楚尤嫤的脖子去的,楚尤嫤没看到,但是善书看的清清楚楚。
“好了,别气了,我带你去买糖葫芦吃好不好。”楚尤嫤不想因着这个掌柜之事做过多的纠缠,反正他也没碰到自己分毫,也就不必因他生过多的气了。
她今日出来,是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婢子听女郎的。”善书一听有糖葫芦吃了,耷拉着的嘴角这才稍稍抬了些。
至于那个掌柜的,敢对女郎下手,她诅咒他这个簪子铺让他赔个底朝天,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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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街市有些热闹,一路走来,有驾马而过的人,有乘轿慢行的人,路上行走的人更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善书和楚尤嫤一人拿着一只糖葫芦,慢悠悠的走在街上。
年轻貌美的女郎走在街上总是引人注目的,更何论楚尤嫤螓首蛾眉,长相明艳。
一路走来,楚尤嫤收获了不少目光,或惊叹,或艳羡,亦有不堪的。
感受到那些个杂乱的眼神,楚尤嫤心里憋了一股闷气,嫁做人妇后,她出门竟然忘了戴帷帽。
被人这么看着,楚尤嫤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
轻轻扯了扯身边盯着一处买糕点的摊子饶有兴致的善书,意思是不逛了,打道回府。
善书盯着梅花蜜糕,只觉得口水都要馋出来了,回过头来,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楚尤嫤。
“女郎,婢子保证这是最后一样儿,买完咱在回去好不好。”
楚尤嫤对这个惯会撒娇耍赖的婢子没辙,看了眼掕着大包小包吃食的善书一眼,无奈一笑,站在一旁,示意善书去买。
善书得了允许,立马欢喜的去买了。
那个买梅花蜜糕的摊子前乌泱的为了一群人,都是冲着买蜜糕来的。
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善书,看着蒸布上余下的一小块蜜糕,善书心有不甘,等了这么一会儿,到自己买的时候就只剩了这一小块。
看到蒸布上的蜜糕买完了,围着的人也就都散了。
只有拿着那一小块蜜糕的善书还不死心的站在摊子前,问道“这个蜜糕还有吗?”
卖蜜糕的少年郎没回善书的话,简单的收拾了下摊子,挑着担子走了。
气得善书直跺脚。
“女郎,你看,婢子好可怜啊,只买到这一点点,还不够婢子塞牙缝的呢。”蜜糕香气扑鼻,红色的梅花片夹杂在其中,看着就很诱人,善书没买够,很是惋惜。
“问那个货郎话,那个货郎还不理婢子。”善书委屈的抱怨道。
这话让旁边的一个大婶听见了,大婶好心说到“那个少年郎买蜜糕只卖一担,买完了就没了,想要下次再买,又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碰上。”
“这是为何?”这次出声的是楚尤嫤。
那个少年郎在挑着担子走的时候,楚尤嫤无意间看到了他的眼神,里面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和孤傲。
“这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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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尤嫤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在外面逛了半天,只吃了半串糖葫芦和几口蜜糕,糖葫芦的另一半还被人撞了一下,掉在了地上。
饥肠辘辘的楚尤嫤让善画去厨房找点吃的,没过多久,善画回来说厨房那边说,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了,不给做。
看着冷掉的糕点,楚尤嫤迫于腹中饥饿,喝着热茶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唇齿间还回荡着梅花的香气,蜜糕甜而不腻,糕点软绵醇香,让人吃之难忘。
善书把买到的梅花蜜糕分了一大半给楚尤嫤,楚尤嫤好奇的尝了一口,不想,尝着尝着就把蜜糕吃完了。
想到糕点,那卖糕点的少年郎不由得也浮入眼前,那个眼神让楚尤嫤见之难忘。
困意不知不觉袭来,楚尤嫤坐在蒲团上打起了盹,善画看见后,连忙将人扶到了床榻上。
门外是善画责怪善书的声音,楚尤嫤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明知女郎身子还未好全,虚弱得很,还带着女郎在外面逛了半天,可不许有下次了。”
“好姐姐,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善书抱着善画的胳膊说到。
自从落了水,虽说一直喝着药,可楚尤嫤还是有些中气不足。
第6章
前几天落下的雪这几日已消融不见,没了雪的映照,黑夜越发深沉。
彭煜时不时的看向窗外,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往日的字仿佛化成了剑一般,泛着寒光,刺的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无法静下心来处理未完的事。
当随安进来添茶时,彭煜终于忍不住沉声问道“女君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随安先是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彭煜问了什么。
“女君前几日一直待在府中,不过今日一早就出门了,午时才回来。”
虽说平日里彭煜对楚尤嫤不管不问,可是府中女君要出去,没个保护的人可不行,所以楚尤嫤的行踪,随安是非常清楚的。
“那她这几日可有来过?”心里这样想着,可嘴上却没问出口。
彭煜心知,若她来过,他不可能不知道,若他没见着她,那必定就是她没来。
幽深的眸子混着夜色愈发深沉,某种还沾染上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她今日出去都做了什么?”
随安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不敢有所隐瞒的全都告诉了彭煜。
手掌中的竹简逐渐有断裂的痕迹,最后啪的一声,竹简被甩到案几上。
随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不轻,站在一旁,静静听从彭煜接下来的安排。
未等到彭煜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彭煜抬头看向门口,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明亮,随后示意随安去开门。
“梦女听闻煜哥哥还未用晚膳,便亲手做了些吃食给煜哥哥送来。”归梦女一袭月白色锦衣,上面用银丝线绣着几株兰花,随着裙裾的摆动若隐若现,一进入书房,便带来了满室的暗香。
彭煜一见来人,微不可见皱了下眉。
“放那吧。”声音不冷不淡。
站在门口的女子紧咬红唇,身影绰若,不为所动。
彭煜低头处理了几个手头上的军务后,顺着烛光抬头想要放松下,就见归梦女还站在原地。
“还有何事?”低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不耐。
“可是梦女打扰了煜哥哥,若是如此,那梦女看着煜哥哥吃完就离开,不会耽误煜哥哥太多时间的。”
归梦女看彭煜仍是没有让她过去的意思,垂下眼眸,便又开口说道“这吃食不单单是梦女想要送来的,这也是外祖母的意思,梦女不是有意来打扰煜哥哥的,若惹了煜哥哥不快,那,那梦女走便是了。”
泫然欲泣,抽泣出声,一双薄肩在吹进来的寒风中显得柔弱不堪。
彭煜这下正视了站在门口的女子一眼,敛了下眼眸,定了下心神,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喜色瞬间萦绕上眉梢,归梦女提着食盒莲步款款的走到彭煜跟前,半跪而下,将糕点和热茶一一摆在彭煜面前。
归梦女一靠过来,彭煜不动声色的往后探了探身子。
归梦女摆好后,坐好,抬这眸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昏黄的烛光勾勒出男人刚硬分明的轮廓,以及深邃的眼眸。
如墨的发用一根青色绸缎拢于身后,手指懒散的搭在竹简上,俊秀的脸庞满是清冷,神情肃穆,气度逼人。
归梦女的眼中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沉迷。
“怎么,还嫌不够,要看着我吃吗。”
眼尾上挑,薄唇轻吐,在黑夜中带着几分魅惑。
“煜哥哥若是想让梦女作陪的话,梦女也是极为乐意的。”归梦女声音娇柔的说到。
脸上霞云纷飞,女子的娇羞尽显。
“那我若是不想呢?”声音中带着耐心耗尽的不悦。
归梦女不可置信的看向彭煜,两相对视,归梦女看出了彭煜眼中毫不掩饰的厌烦。
“那梦女便不打扰煜哥哥了,不过,梦女走后,煜哥哥要用些吃食才是。”归梦女识趣了一回儿,留下这几句话后便起身离去了,只是走时眼里含着几滴惹人怜的泪水。
彭煜在那扇门关上后,静默了几秒,似再也忍受不住般让随安赶紧把门再打开。
冷风肆虐的冲进屋子,几番轮回后,带走了屋子里残留的甜腻兰花香。
“端走。”
随安瞥了瞥嘴角,可惜的说到“小的陪着爷在这书房里待了快一天了,连口热的都没吃上……”
彭煜将胳膊拄在案几上,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意的向后摆了下。
随安得令,连忙喜滋滋的收拾吃食退下了。
……
一声清脆的鸟叫声穿破清晨的寒雾,带来了缕缕暖阳。
楚尤嫤坐在院子里,披着厚厚的披风,看着从外面买来的杂书,慵懒的晒着太阳。
婢子秋杏在旁边扫着既无积雪也无落叶的院子,双手被动的通红。
“女君看这院子扫的可还行,若是女君觉得可以了,那婢子去煮些热茶来,给女君暖暖身子。”
“嗯,扫的不错,以后这院子就交给你来打扫了。”轻抬眉眼扫过面前的婢子秋杏,楚尤嫤淡淡的说到。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外面有婆子来喊“老夫人请女君去寿松院一趟。”
虽说是请,但大有楚尤嫤不去她就不罢休的强势。
“敢问林媪,老夫人叫我过去作何?”楚尤嫤坐在竹编椅上,放下手中的书,不卑不亢的问道。
“女君去了就知道了。”林媪不耐烦的说到。
“好,那尤嫤便随林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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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松寿院便感觉到这处院子与府邸的格格不入之处,因着彭煜现在还并未带着彭家恢复往日的荣誉,并且正是需银两打点的档口,手中拮据,所以这府里整体都非常节俭,但松寿院却有所不同,处处透露着华贵,老夫人的衣食也都是顶顶好的。
楚尤嫤进屋一看,归梦女也在,柔柔弱弱的靠在老夫人身边,安静乖巧。
“楚尤嫤,你可知错?”老夫人张口就是指责楚尤嫤。
饶是楚尤嫤知道这松寿院是个龙虎潭,来这里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可也被这莫名其妙的发问整的发愣。
“尤嫤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还望老夫人能够明说。”楚尤嫤不骄不躁的反问道。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别跟我装这一套,老婆子我不跟你来虚的。”彭老夫人听到楚尤嫤这不咸不淡的一句,瞬间就怒了,指着她生气的说到。
“若是尤嫤哪里惹了老夫人不快,老夫人不妨直说。”楚尤嫤站在那里,眼睛毫不避舍的看着老夫人。
“梦女,告诉她,她身为彭家的媳妇,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老夫人看楚尤嫤这毫不知错的态度,气得别过脸去,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听到这话,楚尤嫤反到是来了几分兴致。
“是,外祖母。”
归梦女从彭老夫人旁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在楚尤嫤面前站定。
“姐姐昨日可是出府了?”归梦女柔柔的问道。
“是,那又如何,难不成嫁到你们彭家,还不许出府了吗?”
“姐姐何必这样说,姐姐明知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的。”
楚尤嫤轻蔑一笑“哦,那妹妹你是什么意思呢?”
妹妹两个字咬得稍重。
“姐姐出府后可是去了一家簪子铺,还与那簪子铺的掌柜一番纠缠。”
听到这楚尤嫤不由得也怒了,在得知自己被跟踪后,她实在是无法保持刚才的淡定。
“妹妹你这是想说什么呢,是想责怪姐姐我不守妇道吗?”
归梦女没在说话,但眼神中透露着你知道就好的神色。
“呵,果然是什么人看什么事,少拿小人之心来猜度我。”楚尤嫤说完转身欲走。
“站住,你认不认错。”彭老夫人颤着声音说到,一看楚尤嫤要走,气得声音都在发颤。
“恕我不认,尤嫤不认为自己何错只有,若无他事,尤嫤就不打扰老夫人了。”
“给我拦住她。”
楚尤嫤来时只带了善书一人,刚才来时还被拦在了松寿院外边。
势单力薄,楚尤嫤想走也走不掉。
“好,既然你不认,那我就清清我彭家的家风,打到你认。”
说罢,一根粗长的棍子从小厮手里递到了林媪手中。
林媪正准备动手,彭老夫人直接说道“我亲自来。”
楚尤嫤被人桎梏着,逃脱不开,硬生生的受了一棍子。
彭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耍过刀剑的人,即便老了,手劲仍是不小,一鞭子下去,楚尤嫤身子本来就弱,直接就昏了过去。
“尤嫤,尤嫤。”一声惊呼从门外传了进来。
彭老夫人扔了棍子,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刘柔君。
转身背对着刘柔君,轻飘飘的说到“你的儿媳妇,你带走吧,日后好好教导,别让她再作出有损彭家体面的事情。”
“老身乏了,手脚麻利些,别碍老身的眼。”
刘柔君连忙喊人将楚尤嫤抬回去,且让人赶紧去请大夫来。
待屋子里安静下来后,刘柔君站在楚尤嫤晕倒的地方,并未随着楚尤嫤一起离开。
“怎么,你有话说?”彭老夫人懒懒的抬了下眼皮,斜睨着刘柔君说到。
“媳妇希望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在发生了,尤嫤如何,那时媳妇该管的,就不劳烦老夫人费心了。”刘柔君说完也不顾老夫人如何,提裙快步往楚尤嫤的院子去了。
气得彭老夫人在后面大骂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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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文名:拒婚后他成了大佬
文案:坊间传闻,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岑大人多次抗旨拒婚,枉顾圣上颜面,圣上却从未恼怒,可见岑大人位高权重,深的圣上赏识。
即便岑大人多次拒婚,京中女子仍趋之若鹜,只因岑大人实乃天人之姿,不仅学识渊博,深得圣上爱重,关键还面如冠玉,清冷似竹。
不过,日子久了,京城中便人人皆知岑大人心里住着一位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
后来才知,岑大人曾被那女子拒过婚,一颗心被伤了个透彻。
再后来,岑大人看着面前容颜娇媚的女子再次沉声问道“你,嫁还是不嫁?”
女子红唇艳涟,声音轻软,斩钉截铁道“不嫁!”
再再后来,白如脂玉的岑大人他成了暗色浓重的墨玉。
爱而不得后黑化的偏执男主VS能屈能伸该怂就怂的娇媚女主
小剧场:
柳柔霈凤霞披冠坐在挂满红帐的屋子里,娇声怒骂岑桤卑劣无耻。
同穿喜袍的岑桤看着面前靡颜腻理的女子寒声道“只要能娶到你,不择手段些又有何妨?”
柳柔霈暗骂他不要脸,软嫩的耳朵却悄悄红了。
阅读指南:1V1甜宠
架空,谢绝考究!
本文又名【得不到我后他黑化了】
第7章
楚尤嫤被刘柔君身边的婆子背回了院子,婆子轻手轻脚的将楚尤嫤安置在床榻上,之后便在旁边安静的守着,等着另一个去叫郎中的婆子。
出了松寿院的刘柔君此刻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未等郎中过来,楚尤嫤就睁开了眼。
“婆母怎么过来了。”
“傻孩子,我要是不过来,还不知道你竟受了这等委屈。”刘柔君拉着楚尤嫤的手说到。
“劳烦婆母忧心了,尤嫤并无大碍。”彭老夫人那一棍子虽然力道中,但隔着厚厚的棉衣,还不至于打一棍子就能让楚尤嫤晕过去,闭眼晕过去,不过是自救罢了。
“你安心养伤,这事婆母定然给你讨个公道,不能让你平白受人冤枉。”
“不必了,清者自清,尤嫤身正不怕影子斜,婆母信尤嫤便好,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尤嫤并不在乎。”楚尤嫤反握刘柔君的手,真心实意的说到。
这件事要给她讨回公道何其容易,彭老夫人在辈分上压了她这个婆母一头,虽说刘柔君有心维护她,可辈分终究是低于彭老夫人,这件事,要处理不好,不孝的名头说不准何时就落到了她这个婆母身上。
刘柔君待她真诚,她也不能坑害她。
“委屈你了。”刘柔君歉意的说到。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当初求娶楚尤嫤是处于喜欢,可是自楚尤嫤嫁过来的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经历了那一场权势之争,她这个儿子是变了,她这个为娘的现在是看不懂了他了。
“你好好休息,婆母不会亏待你的,在彭家,只要有我在,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允许有第二次的。”刘柔君看着虚弱的楚尤嫤眼神坚定地说到。
“多谢婆母。”楚尤嫤笑着回道。
……
刘柔君出了楚尤嫤的院子直奔彭煜的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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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不死的下手也忒狠了些,看看女郎这背,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善书看着善画给楚尤嫤的背擦药,气不过的在旁边说道。
只见褪去衣衫遮挡的背部有一条明显的青紫痕迹,原本光洁无比的背添上这一片青紫,显得尤为吓人且惹人怜惜。
“善书,慎言。”趴在床榻上的楚尤嫤听到善书称呼彭老夫人为老不死的,心中吐出一口恶气。
但还是提醒善书,让她慎言,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祸从口出了。
“嘶,善画轻点,疼。”
善画手中不停,擦药的力度不减。说道“这淤血要揉开才好,不然还不知道几天才能好呢。”
楚尤嫤说不过她,忍着疼痛只得任她去了。
就在楚尤嫤龇牙咧嘴嫌疼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从门外进来一男子,看见来人后,惊的屋子里的众人连给楚尤嫤盖上被子都忘记了,任由楚尤嫤露着背,而楚尤嫤就算是想给自己盖上被子,也是有心无力,她一动背上的伤就疼痛不已。
谁都没料到,这位男君在多日不踏足这处院子后,在今夜未提前告知的情况下,突然造访。
后来还是善画先反应过来,给楚尤嫤盖上了被子。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该看的,不该看的,彭煜全都收入眼中。
不动声色的走到楚尤嫤的床榻前,沉声说道“我来。”
“你干什么,没看见擦药吗,出去。”楚尤嫤不想看见他,态度不算好的赶他走。
“给我。”彭煜装作没听见她说的,看向善画手里的药,伸出手说道。
善画犹豫着不想给,但架不住彭煜的威严,最后还是给了他。
“出去吧。”拿到药的彭煜继续说道。
楚尤嫤气笑了,扭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说道“该出去的是你,彭大将军。”
今夜的彭煜也不知是耳朵不好使还是怎么回事,楚尤嫤说的话似耳旁风一般,就是到不了他的耳朵里。
无奈之下,楚尤嫤僵持不过他,让善书善画退下了,今夜她还想早些歇息,不想与他白白耗着。
楚尤嫤揪着被角,到了抹药的这一刻,她却有些想要退缩了,死拽这被角,无声的抵抗。
可楚尤嫤那点劲怎么能比得过彭煜呢,最后还是被彭煜沉默的拽开了。
抹药的时候楚尤嫤受不住了,男人的手劲也忒大了些。
“彭大将军可知何为怜香惜玉?”楚尤嫤不想在他面前喊疼,只得跟他迂回。
彭煜看着那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的背,面无表情的嗤笑了一声,喉咙却不自然的滚动了两下。
“呵”楚尤嫤没得到回应,只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一声轻笑。
这声带着轻蔑的笑彻底的激怒了楚尤嫤。
可是反抗又反抗不过,楚尤嫤只能在口头上出出气。
“彭大将军攻打青州可还算顺利?拿下青州是不是指日可待?”
彭煜凭借着从她父亲那里接过来的兵力顺利的在彭城站稳了脚跟,经过一个月的操练兵力,彭煜现在正向青州进攻,且在楚尤嫤的印象中,彭煜这次攻打青州并不顺利,甚至比较艰难。
他既然不让她好受,那她也不能让他顺心。
彭煜今夜是彻底的不打算理她了,不管楚尤嫤说什么,只管听不见。
擦完药后,直接脱了衣袍,撩开了楚尤嫤的衾被,直接躺下了。
楚尤嫤这下是忍不下去了,更不愿跟他绕弯子了,气呼呼直接推他“你走,这是我的屋子,你回你的书房去。”
彭煜本是背对着她的,被她推搡的烦了,直接将她裹在怀里。
一团火热伴着浓烈的男性气息朝楚尤嫤袭来,楚尤嫤不自在的挣扎了下,没挣开。
楚尤嫤被强势的抱着,推搡的动作也惊得停了下来。
彭煜垂眸看她。
红润的小嘴不再叭叭的赶他走了,彭煜满意一笑。
彭煜看着怀里的安静下来的小女人,凝神细看她的面容。
澄澈的剪水秋眸里倒映着彭煜的面容,女人悄悄染红的小脸似寒冬中含苞待放的娇艳红梅,肌肤赛雪,螓首蛾眉,艳涟绝色。
不过,没等彭煜欣赏个够,那张小嘴又开始不停地说,彭煜有些气躁,直接拉过被子将那个扰人心神的脑袋捂了起来。
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彭煜没敢用力捂。
楚尤嫤说的正起劲呢,眼前突然一黑,啥也看不见了,意识到自己被捂被窝里了,楚尤嫤当然不能安分的在被窝里待着。
楚尤嫤扒拉了几下就从被窝里挣出来了个头,红着眼红控诉彭煜。
“彭煜,你混蛋 。”
彭煜颇为有韵味的看着那颗从被子里冒出来的那颗脑袋,眼色逐渐深沉。
只听那个发丝凌乱,耳朵通红的女人嘴唇一张一合的骂他混蛋。
彭煜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混蛋了,遂合着自己的心愿,张嘴咬上了那个泛红的嫩耳朵。
楚尤嫤这下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呆愣的看着他。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这还是两辈子中前所未有的亲密,若是前世,她定会欢喜,可现在,楚尤嫤冷冷的推开他,背过身去,不再挣扎了。
彭煜被推开后,干巴巴的说了句睡觉,也安静了下来。
不过,因着靠的近,背后男人胸腔里有力的砰砰声清晰的传到了楚尤嫤耳中,楚尤嫤听着嫌烦,往里挪了下身子。
正因如此,楚尤嫤错过了男人瞬间沉下来的脸色,以及男人耳朵上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红色。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夜,彭煜张开眼睛时,昨晚睡在他身边的小女人已经不在床榻上了。
因着睡了个好觉,彭煜心情颇好。
眼神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看见那抹在梳妆的身影。
不过当彭煜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自己不待见的女子屋里睡了一觉后,彭煜变了脸色,二话不说穿上自己的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临走前看了眼那个正在梳妆的人一眼,暗骂一声惑乱人心,别开眼不再去看。
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后,气得楚尤嫤将手中的梳子摔在了梳妆台上。
什么玩意,之前看上这么个东西,可真是她楚尤嫤不长眼。
昨晚彭煜的反常她看在眼里,他来这里,定是婆母去找过他罢了。
楚尤嫤不屑一笑,心中暗道,谁稀罕他来不来,她现在巴不得他不来。
……
彭煜在楚尤嫤的院子里睡了一夜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雪玉院中。
气得正在用早饭的归梦女直接摔了手中的勺子。
归梦女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用力的撕扯着,平日里柔柔弱弱的面孔因着嫉恨看起了也狰狞了许多。
“楚尤嫤。”三个字从归梦女口中低低的吐出,伴着无边的恨意。
若不是楚尤嫤横·插一脚,最后与煜哥哥结为百年之好的人肯定是她,都怪楚尤嫤,都怪这个贱人,破坏了她跟煜哥哥的好姻缘。
手中撕扯手帕的力道不断加大,最后帕子不堪受力,竟被撕·裂成了两半。
她到松寿院诉说楚尤嫤的恶行,本意是想让她在外祖母那里受些责骂的,当然,挨了打更好,可谁料到,她被打,竟然还惊动了彭煜去看她,彭煜还在她那里睡了一夜。
楚尤嫤,简直该死。
归梦女恶狠狠的想。
第8章
彭煜回到书房,看着摆在书房里的那张矮榻,怎么也想不通昨晚为什么直接在楚尤嫤那里睡下了,他明明就只是碍于母亲的威胁才过去看看的。
不过,更令他生气的是,他在那里竟然睡得还挺安心,这简直让心高气傲的彭煜无法接受。
彭煜愤愤的想着,定是那个可恶的女人使了什么迷魂香。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昨晚楚尤嫤对他的不待见。
那个可恶的女人却没他想的这么多。
楚尤嫤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吃过早膳后,楚尤嫤戴上了帷帽便出府了,这次,她既没带善书也没带善画,带的是从娘家带过来的小厮善棋。
善棋会些功夫,她带着他安心些,被人掌握行踪的滋味不好受,她带着善棋就是想甩掉那些小尾巴。
外面开始飘雪,今日的街市冷清了些,路上行人三三两两。
楚尤嫤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儿,尾眼扫着身后鬼鬼祟祟的两人。
楚尤嫤心中嗤笑,就这样儿的,还出来跟踪人呢,她连刻意甩掉他俩的心思都没了。
楚尤嫤逛了一会儿觉得今日寻不到她要找的人,就打算回去了。
往彭府走的时候途径回春堂,一位十岁出头的少年郎奋力的拍打着回春堂的木门,嘴里大声喊着“开门,求求你们,去救救我娘亲,开门!”声声凄泣,撕心裂肺。
细细看去,少年郎正是前几日买蜜糕的那位挑担货郎。
门内毫无动静,看来里面的人是不打算开门。
少年郎锲而不舍的继续拍打,门被砸出震天的砰砰声。
“喊什么喊,说了不救就是不救,我劝你小子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一盆水兜头而下,浇透了少年郎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衫,一位身体臃肿的郎中从阁楼上往下喊。
“没银子还想让人给你娘治病,穷疯了吧,快滚!”
少年郎眼角渐渐泛红,粗糙的手上青筋渐起,只见这位少年郎退后两步,攥拳抬脚,本来结实的木门砰的一下应声而碎。
楼上的郎中看见门坏,急了,蹬蹬的下楼,想教训他。
没想到刚下来,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少年郎的身子并不健壮,甚至是有些矮,可就连站在不远处的楚尤嫤都没反应过来,那位郎中是怎么被按在地上的。
“你去不去?”少年郎死死地掐着郎中的脖子,眼睛紧盯着他,问道。
“我去,去去。”郎中憋红了脸从嗓子里费力的说出这几个字来。
楚尤嫤看着郎中跟少年郎走后,对身后的善棋说道“跟着去看看,别惊动他们。”
楚尤嫤没跟着去,不过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另外,这位少年郎小小年纪就能把门砸碎,这倒是挺像她要找的人。
果不出楚尤嫤所料,那位郎中开了个方子,可少年郎的娘喝了后直接吐了血。
少年郎再去找那个郎中时,郎中早就跑没影了。
楚尤嫤静静地听着善棋说的话。
“去杏德堂请个郎中给他娘看看,你亲自领着郎中去,就说你家女郎看了他的遭遇,于心不忍,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善棋明白。”
“打听一下他姓甚名何。”
……
天微微暗时,彭家上下齐聚一堂,一个月里必有一次,彭老太太得把人都喊过去一起用饭。
桌上摆着十六道菜,两道汤,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这是楚尤嫤在彭府看见的最丰盛的一顿饭。
首位坐着彭老太太,旁边两侧分别是刘柔君和彭老太太的心头肉归梦女。
彭煜的弟弟在一旁坐着,整个人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楚尤嫤跟彭煜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稀搭看对方。
彭老太太神色严肃,眼神不善。
发皱的手拿着银箸加了块鱼肉,放在嘴里。
楚尤嫤看见她动筷之后,也准备开始吃,没道理她来吃顿饭还要饿着肚子回去。
面前的脍肉色味俱佳,楚尤嫤拿着木箸去夹。
“放下,谁准你动筷的。”
楚尤嫤已经将肉放嘴里了,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噎着。
楚尤嫤慢慢的将吃到嘴里的肉咽下去,就这一会儿工夫,彭老夫人更生气了。
彭老夫人将手中的银箸拍在桌子上,指着楚尤嫤呵斥道“老身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们荆州楚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你夫君还没开始动筷呢,你就先吃上了,成何体统?”
楚尤嫤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还没拿热乎的木箸,低头理了理翻边的袖口,这才抬起头来直视彭老夫人,檀口微张。
“要等夫君先动筷,楚家是没教过我,但是教过我食不言,不知老夫人可听过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在座的人都能听个清楚。
刘柔君本来听到彭老夫人突然发难后,还想帮着楚尤嫤说几句,但见她毫不怯懦的回应了老夫人的发难,也就随她去了。
彭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哪还能忍,站起身来往地上摔了盏杯子,指着地上的碎瓷片看着楚尤嫤说道,“你给我跪下,今日老身就好好教教你身为彭家媳妇的规矩。”
“老夫人,这使不得啊。”刘柔君坐不住了,起来劝老夫人。
“外祖母,梦女相信姐姐她不是故意顶撞的,姐姐她只是、只是……”归梦女一如既往的娇柔,支支吾吾的话说一半。
在座的几个人都开口了,唯独彭煜稳稳的坐着,一言不发,好似事情不是因他而起一样。
气氛僵持着,楚尤嫤当然不跪,不仅没跪,还掷地有声的说了出来。
“我没错,为何要跪”
气得彭老夫人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归梦女连忙去扶着她。
“想必姐姐不跪也有她的道理,外祖母勿气,省的气坏了身子。”归梦女抚着老夫人的背,给她顺着气。
彭老夫人当然不肯罢休,又想故技重施。
因为是在松寿院里,小厮都在外面静候彭老夫人差遣,她一声令下,就有拿着棍子的小厮冲了进来。
“老身再问一遍,你,跪是不跪?”彭老太太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楚尤嫤身着一袭嫩青色罗裙,神色坚定,如春日里抽条的柳枝,柔软却强韧。
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为自己辩解,却仍是不打算屈服。
“给我打!”
两名小厮上前,就像把她按住,楚尤嫤无法以一人之力抵抗,刘柔君虽在旁边拦着,可在彭老太太面前,小厮也不听她的话。
眼见棍子又要落到楚尤嫤背上了,刘柔君焦急的高声喊了一句“煜儿”
“住手。”
虽然小厮不听刘柔君的话,可是这府里唯一的男君的话却对他们颇有震慑力。
“彭煜,你这是要与祖母作对吗”彭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向刚才出声制止的男人,眼神中隐约透露着失望。
“并非如此,只是府中三番两次请郎中,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彭煜这意思彭老夫人自然明白,彭家现下在彭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有无数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彭家,在这风口浪尖的档口上,稍有不慎,便会落人把柄,像毒打孙媳妇这样的事传出去总归是不体面的。
彭老夫人虽急于整治楚尤嫤,可也爱惜自己的名声。
最后罚楚尤嫤抄十遍女戒,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出松寿院的时候,刘柔君悲悯的看着楚尤嫤,似在感叹她的不易。
楚尤嫤看刘柔君好像有话要跟自己说,若是其他时候,她也愿意听她说几句,可现下楚尤嫤却没了心思,赶在刘柔君开口前说自己累了,先行回去休息。
走时从彭煜身边路过,楚尤嫤也未给他一个眼神。
走出去不远,刘柔君斥责彭煜的声音隐隐传到楚尤嫤耳中。
“你在外面耍枪弄棒,回府却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你可太让为娘失望了。”
彭煜的爹当年护妻护的紧,在加上刘柔君本就是一朝公主,所以刘柔君在之前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可遭遇事变之后,物是人非。
素日里一众丫鬟婆子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刘柔君也不得不洗手做汤羹,亲自侍奉起了彭老夫人。
看到楚尤嫤被彭老夫人处处紧逼,刘柔君回想起了当初自己的遭遇,众叛亲离,皇兄被冯羽亲手所杀,丈夫亦死于其手中,彭家党羽损失惨重。
那时彭煜两兄弟年纪不大,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尚为稚嫩,刘柔君更是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子,于是上过战场的彭老夫人就成了彭家的主心骨。
仅剩不多的彭家臂膀对上过战场的彭老夫人敬重无比,彭老将军和彭煜的爹死后,彭老夫人甚至比彭煜两兄弟更受将士们的爱戴。
与此同时,彭老夫人的强势和狠辣是待字闺中时就出了名的,容不得人不以她唯尊,而刘柔君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自然是在彭老夫人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经过了这些年的磋磨,刘柔君也算是熬过来了,彭老夫人也不再事事看她不顺眼,也到是相安无事了一阵子。
可眼下,却不知怎的,彭老夫人又盯上了新进门的媳妇,楚尤嫤。
刘柔君挨过彭老夫人的折磨,自然清楚她的手段,以及事事被人找茬苦楚,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滋味在其中。
看着已经长的人高马大的儿子,刘柔君忍不住呵责,既是心疼自己的儿媳妇楚尤嫤,亦有自己的委屈在其中。
不过彭煜虽认真的听着刘柔君的絮叨,眼神却追随着那抹嫩青色身影而去。
作者:感谢在2020-03-03 17:30:59~2020-03-09 14:3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059040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心里去了吗?”刘柔君说了一会儿,才发现男人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最后抬手扶额,留下句“我不管了,你好自为之吧。”反正媳妇是你自己的。
虽说那抹娇俏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但是彭煜的目光依旧看着那个方向,眸中的深意让人看不真切。
“哥,好自为之。”弟弟彭显拍上彭煜的肩膀,在他耳边说到。
说完就笑着扬长而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彭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书房。
显然他对于楚尤嫤从头到尾都没给他一个眼神这件事情感到疑惑,且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以前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人,此刻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了,在排兵布阵这方面他游刃有余,可是这件事情,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对他的态度与前几天较之,简直是天差地别。
……
“女君,那位少年郎名为郦无忧。”善棋站在楚尤嫤面前说道。
“郦无忧?你确定没听错?”楚尤嫤疑惑地问道。
“他娘亲是这样称呼他的。”
郦无忧,看来不是她要找的人,楚尤嫤眼神黯淡了一瞬。
“把诊病的银子付给郎中,悄悄地给他留一笔药钱,日后就不需你再去了。”
楚尤嫤记得上一世,彭煜军中有位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无数的将军,姓姬名闻,代替彭煜征战四方,后来,在天下几乎尽入彭煜囊中时,就是他,被狼子野心的彭煜派去了荆州。
她听说那位将军在未遇到彭煜之前,过的极为坎坷凄苦。
若这一世,她能先彭煜一步找到那位少将军,那是不是便能扭转局势。
可惜,她只记得那位将军的名字,却没见过他的长相。
在彭煜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大肆找人,只能尽量不引他注意的暗中进行。
彭煜这几日天天待在府中,且应该还派人跟着她,她着实不方便出去找人,可是楚尤嫤生怕彭煜赶在她前面寻到那位前途无量的少年郎。
一阵慌乱袭上心间,楚尤嫤感觉像被人扼住喉咙般难以呼吸,不,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必须先彭煜一步找到那位少年。
计上心头,若要彭煜不紧盯着她的行踪,那就需让他那些属下的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秋杏,你来。”楚尤嫤稳下心神,朝正在打扫院子的秋杏喊道。
“女君有何吩咐。”一听楚尤嫤喊她,秋杏连忙扔下扫帚,搓着冻红的手小跑到楚尤嫤跟前。
“你去书房告诉男君,我有事情找他,申时花园西侧小路上,他不来,我不走。”
“是,婢子这就去。”
……
楚尤嫤吃了一碗茶的功夫,秋杏就回来了。
在这寒冬腊日日,秋杏气喘吁吁的红着脸回了院子,对楚尤嫤说“男君没说去是不去,婢子不敢多问,还请女君见谅。”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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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尤嫤不是个娴静的性子,这一世不用委屈自己掩盖本性,自然就得想法子给自己找些乐子。
府中日子枯燥,她现在被明里暗里的不知道几双眼睛盯着,也干不了什么事情,遂让善书寻了糊纸和小木条来做些儿时小玩意儿来消遣。
“善画,你快来教教我。”楚尤嫤嫌弃的看着自己手中歪七八扭的东西,丑的她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
“哈哈,女郎这是做了个什么东西,还不如婢子做的好看呢。”善书看着楚尤嫤手里拿个一点都不像纸鸢的东西,毫不留情的笑了出来。
楚尤嫤佯装嗔怒,作势要打笑的毫不收敛的善书,却引得善书笑的更加放肆。
“什么东西?”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东西,正中她们面前的石桌上,吓得善书惊叫道。
楚尤嫤倒是没善书那么不经吓,顺着石桌上竹简掉下来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一颗高耸树上,躺着一名稚嫩的少年郎,少年郎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细草枝,一只手放在头后面,另一只手把弄着系在腰间的佩玉,一条腿随意的搭在另一条腿上,一副惬意悠然的样子。
一身白衣似雪,面容俊秀,红唇如梅,肤白如玉,活像一个下凡历劫的小神仙。
如果忽略从少年郎嘴里突出的那几个字的话。
只见那张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两个字一前一后的的从中而出,传到楚尤嫤耳中。
“吵”
“丑”少年郎看着楚尤嫤手里的那个纸鸢亦是毫无掩饰的嗤笑了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
“你是谁家的小孩,你下来,姐姐好好教你做人。”善书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且极为护主,容不得楚尤嫤被外人欺负嗤笑,当即恨不得撸了袖子,跟还在树上躺着的少年郎干一架。
“你又是谁啊,竟敢对我大呼小叫。”少年郎居高临下的看着树下的几人,无半分想要下来的意思。
眼看两个人就要隔空吵起架来,楚尤嫤轻笑一声。
“早就听闻刘小公子武功高强,长相柔美,乃世间不可多得的可心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楚尤嫤半仰着头,笑盈盈的看着树上的少年郎说道。
“哼,算你识趣。”少年郎听说楚尤嫤夸他武功高强,高兴地从树上跳回了地上。
等他那股子被人夸的高兴劲过了,才细细品出了刚才楚尤嫤到底说了一通什么鬼话。
“你说小爷柔美,是不是想尝尝小爷的拳头有多硬。”少年郎攥着拳头高声对楚尤嫤说道。
“刘小公子,小小年纪,火气这么大可不好。”楚尤嫤看着面前的小人调笑说道。
这副相貌,简直是太惹人欢喜了,楚尤嫤极力克制自己,不把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捏上少年郎的白嫩小脸。
“你怎么知道小爷姓刘,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的花园里?”少年郎放下拳头,一脸好奇的问道。
“我不仅知道你姓刘,我还知道你叫刘椎,是彭煜的堂弟,我说的可有错?”楚尤嫤到底是是没忍得住,摸了下刘椎的小脸。
“你,你这个可恶的人,我要去告诉我堂哥你欺负我。”冰凉的手指在脸上划过,刘椎瞪大了圆滚的眼睛,眸子里满是震惊,她,她竟敢捏他脸。
手感果然如她所想,滑嫩得很,是以楚尤嫤脸上的笑意更甚。
“我是你嫂嫂,捏你一下怎么了?”楚尤嫤理直气壮地说到。
她嫁到彭家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的大办,加之,少年郎的身份在彭府比较特殊,并不怎么出席彭家的一些席面,所以他不知道她是谁也正常,若不是她记着上一世的事情,她也不清楚那个面色严肃的刘王小的时候这么嫩,这么让人忍不住调侃他几句。
嫂嫂二字一出,少年郎安静了下来,迈着细碎的步子围着楚尤嫤绕了个圈,目光一直打量这楚尤嫤,最后站在楚尤嫤面前,一副老成的样子说道“哦,你就是那位不受我堂哥喜爱的嫂嫂啊,久仰久仰。”
说完还有模有样的双手抱拳冲着楚尤嫤作了个揖。
这还不算完,刘椎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气死人不偿命的继续说道“怪不得你不得我堂哥的喜爱呢,你这长相着实差了些,你看看我归姐姐和云姐姐,那才是能如我堂哥眼的美人呢。”
“小孩,说谎可不好哦。”楚尤嫤弯下身子,双手捏上刘椎的肩膀,温和的笑着说道。
楚尤嫤这副容貌不仅称不上丑,反而是连美这个字用在她身上都彰显不出她的神韵。
笑起来时,眼尾上挑,眼眸中充满了盈亮的光,一片流盼妩媚,娇魇似桃赛雪。
少年郎刘椎挣脱楚尤嫤的桎梏,冷哼一声,红着耳朵跑开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睁着眼说瞎话,也太丢人了。刘椎边跑边想。
“刘椎,那不就是……”善书看着少年郎跑开的方向,捂着嘴巴后退几步,震惊的说道。
“嗯,就是他。”
“那女郎还欺负她,女郎不怕他日后报复吗?”善画担忧的说到。
“他还不至于跟他嫂嫂一般见识。”楚尤嫤坚定地说道,虽然她不久后就不是他嫂嫂了。
刘椎现下虽然年轻气盛了些,可也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不会记恨她甚至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报复她的。
对于这点,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以后要称帝的人,心眼哪有那么小。
……
府中的另一侧。
“煜哥哥,你也来花园赏景吗?”
身后传来柔柔的声音,彭煜没回头,亦没回话。
“梦女也是觉得此处景色尚好,这便打算在此逛一逛,没想到碰到了煜哥哥,着实是与煜哥哥有缘了些。”
归梦女讨了个没趣,不过彭煜的冷漠并未使她打退堂鼓。
鼓起勇气,走到彭煜面前不懈的想要勾起彭煜和她闲谈的兴致。
“此处景色甚是萧条,声音亦是嘈杂污耳。”彭煜负手而立,厌烦的说到。
“声音?哪来的声音竟扰了煜哥哥?”归梦女微张杏眸四处寻望,可不仅没找到,更是听都没听到那所谓的嘈杂的声音。
“煜哥哥的耳力果真极佳,梦女就没听到煜哥哥说的嘈杂声。”归梦女红着脸,一双柔夷缓缓地就想攀附上彭煜的袖子。
被彭煜不留情面的甩了去。
“煜哥哥,我冷。”归梦女不死心的还想碰彭煜。
可惜彭煜没给她这个机会。
“你不说话,嘈杂声就没了。”
归梦女瞬间就红了眼眶,终于不堪受辱的抹着泪被气走了。
而这一切,楚尤嫤全然不知,她早赶在申时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10章
烛窗里,人影绰若,银铃般的笑声点缀了整个寒夜。
一道人影从窗下闪过。
屋子里楚尤嫤和善书两人正在抄女戒,方案上摆着一碗散着热气的汤药。
“善书善书,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物件。”楚尤嫤拿着毛笔朝在对面抄女戒的善书说道。
善书没防备,放下笔就过去了。
“女郎,你又欺负婢子。”眉心处一凉,善书大感不妙,果不其然,看向楚尤嫤,她手里那只毛笔还握在手里呢。
“我家善书真可爱!”看着拿小眼神瞪着自己的善书,楚尤嫤心里一阵乐。
“哼,女郎就知道打趣婢子,女郎要是再如此,婢子就不帮女郎抄女戒了。”
楚尤嫤想了一下,十遍女戒,要是她自己哪能写得完,于是立马说道“不了不了,我错了,我去给你打盆水来洗洗好不好。”
善书哪能狠心让楚尤嫤自己抄,不过是说说而已。
“婢子自己去洗,女郎就好好抄女戒吧,还有,别忘了喝药。”
看善书一走,楚尤嫤立马将方案上的药碗拿了起来,偷瞄了一眼门口,看善书没回头看她这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倒在了花盆里。
这药对她无用又苦的很,忍着喝了好几日了,今日实在是不想喝了,可善书善画这俩丫头盯得紧,楚尤嫤不得不想了这么个法子。
“女郎竟会主动喝药了,婢子甚是宽慰呢。”善书净了面回来,就见药碗里已经空了,连药渣都不剩。
熬药过后,虽说只喝药汤,可把药倒在碗里时难免会掉些药渣进去,平时喝完了药,碗底总会有褐色的渣,这次竟没了。
善书呆头呆脑的惊疑道“女郎,你怎么把药渣给喝了,嗓子难受吗,婢子去倒碗茶来给女郎缓缓嗓子吧。”
“咳咳,我说嗓子怎么这么难受呢,原来是把药渣喝了,抄女戒抄的我都没注意到,你快些去倒杯水来。”楚尤嫤心虚的打着哈哈说道。
头都没敢抬,生怕被善书看出端倪。
善书抄女戒的发现女郎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摆在窗沿上的那盆腊梅,善书下意识的就觉得有古怪,女郎这次喝药也太干脆了些。
“女郎,那盆梅花好看吗,要不要婢子搬过来让女郎好好欣赏一番。”
善书走过去一看,那药渣躺在泥土上面,这显然是把药倒在了花盆里。
“女郎,你怎么能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呢,这要落下病根了,你让婢子可如何是好啊。”善书放下水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楚尤嫤说道,目光中隐隐包含着她家女郎太不懂事的责怪。
“哎呀,这药,喝不喝都是一样的,反正我日后也不打算生孩子。”最后说着说着,楚尤嫤就没了底气,最后一句细弱蚊蝇似的哼哼出口。
那日落水,郎中说楚尤嫤伤了根本,要好好调养,不然以后很可能怀不上孩子。
楚尤嫤这一生就没打算与彭煜和离后再嫁人,所以能不能怀孩子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善书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可是日·日不停的喝药这事也太为难她了,今日不妨与她摊开了说,省的以后还要继续喝这苦药。
“女郎这是说的什么话,怎能不要孩子呢,孩子就是女子一生的依仗啊,女郎怎能如此想不开。”
最后好说歹说,善书也极为不赞同楚尤嫤的做法,更是不同意断了药。
楚尤嫤无奈,最后只得随了她。
“女郎,衣服和靴子没有铺子要,最后婢子看路边有个穿着破烂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被冻着通红,便把衣裳都给了她,还望女郎勿怪罪婢子。”善画站在门口双手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衣裳,去去寒意,这才撩开帘子进了里间跟楚尤嫤说道。
原是楚尤嫤看自己之前一直没送给彭煜的衣裳有些心烦,就算是把那些衣物锁在箱子里,楚尤嫤还是觉得有些碍眼,就让善画收拾收拾卖给成衣铺子。
衣裳都是楚尤嫤亲手缝的,可是她之前的女红着实拿不出手,所以缝出来的衣裳也不像样,就没送给彭煜,没想到,人家铺子也嫌丑,没人要。
“不会,送给需要的人更好。”
天黑的快,点着蜡烛写字费眼睛,楚尤嫤便打算早早睡下,明日起来在继续写女戒。
灭了烛火,屋子里一片漆黑,外面的月亮被乌云挡了个严实,天色一片黯淡。
迷迷糊糊中脖子上袭来一阵凉意,冰冷的触感激的楚尤嫤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楚尤嫤翻了个身,在睡梦中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可没想到,被子像被人扯住了一样,拽不动。
脖子上的凉意如跗骨般挥之不去。楚尤嫤睁开了眼,眼神从朦胧逐渐清明,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楚尤嫤尖叫出声。
冰凉的手捂上她的嘴,制止了她受了惊吓的喊叫声。
楚尤嫤心中恐惧,一双如水的眸子瞬间落了泪,眼睛瞪的大大的,被人捂着嘴也说不出话来,那人的另一只手还在她脖子上,稍一用力,她估计就要命丧于此。
那人见她不再乱喊乱叫,捂着她嘴的手放了下来,但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仍是仅仅的贴着她。
嘴边没了束缚,可楚尤嫤却不敢乱喊乱叫了,谁知道眼前的是人是鬼,想干什么,别她还没把人喊来,他先动手了解了她。
一边落泪,一遍直哼哼“大哥,你饶了我吧,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了你你就去找谁啊,我,我还不想死啊。”声音都带着非常恐惧的颤抖。
重来一世,楚尤嫤格外的怜惜她的小命。
看那人没反应,楚尤嫤把泪水抹掉,试探说道“这位大哥,你是不是想找彭煜,他不在我这的,虽说我俩成亲已有数日,可是他从不来我这里,所以,你找错地方了,我给你指条路,有仇有冤的你去找他报,他晚上睡在书房,就在西边的那片竹林里,你顺着那个湖直接就能找过去,很好找的。”
楚尤嫤一边说,一边比划,想让那人相信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彭煜的书房真的很好找,让他赶紧去找彭煜。
楚尤嫤颤着音儿说了一大通话,可搭在楚尤嫤脖子上的那只手依旧纹丝不动,凉的好像从冰窖里搬过冰块一样,冻得楚尤嫤微微颤抖。
眼里的泪不住地往下掉,楚尤嫤也越来越害怕,就在她以为脖子上的那只手要捏碎她是时,一声不带温度的声音传到了她耳朵里。
“冷吗?”
楚尤嫤直点头,恨不得让他把手塞他自己脖子里,感受一下。
“呵,你还知道冷。”
这个语气,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这,这不是彭煜吗!
“彭煜?”屋子里既没有月光,也没点蜡烛,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尤嫤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楚尤嫤,我真是小瞧了你。”彭煜沉声说道。
“彭煜,我真是高看了你,你这算什么,小人行径吗?我得罪你了还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你不快了,你竟这般作践我。”知道来人是彭煜后,楚尤嫤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反而是怒气直冲头顶。
彭煜往那一站,周身冷硬的气势直逼楚尤嫤,尤其是一个站着,一个在床上坐着,楚尤嫤要看他,只得抬着脖子,在高大的彭煜面前,硬生生的矮了一截。
所以楚尤嫤说话的时候声调颇高,大有要在声音上压彭煜一头的声势。
“小人行径”
“怎么了,难道不是?你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到我屋子里来恐吓我,这算什么”
男人万分冷漠的态度及浑身散发着寒意都让楚尤嫤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以及压迫感。
“花园等我,我不来,你不走?”彭煜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带着楚尤嫤能够感知到的怒意。
这话一出,楚尤嫤瞬时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可是,这时候,他难道不应该是被归梦女勾走了吗,为什么会在深夜带着怒气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是以这么可怖的方式出现。
“你、你没碰到……”下意识的脱口问出这句话,在即将说出归梦女这个名字时,楚尤嫤堪堪闭了口。
“碰到什么?你继续说。”
“没,没什么”楚尤嫤不敢让彭煜知道她在算计他。
“行,既然你不想说这个,那你就说说你为何没去花园?”彭煜显然对楚尤嫤为什么没去花园这件事情更在意一些。
“你,不会是一直在那个地方等我去吧。”楚尤嫤气势彻底弱了下来。
无端的在寒风里等到深夜,彭煜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见楚尤嫤没跟他解释,彭煜俯身,极怒道“问你为什么没来?”
男人的呼出的热气打在脸上,楚尤嫤往后缩了下身子。
他这么锲而不舍的追问,她肯定是要给他个解释的,可是,她能说什么呢,难不成说她压根就没打算去,那她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吗?
她以为归梦女去找他,以归梦女的功力,应该是能把彭煜勾走的啊,难不成是她失算了,消息没传到归梦女那里,所以她没去?
归梦女去没去没人告诉楚尤嫤,但是眼下她必须要给彭煜一个她为什么没去的由头。
“我,我忘了。”楚尤嫤小声道,生怕彭煜听清楚似的。
第11章
没能睡个好觉儿,楚尤嫤连吃早膳的心思都没了,懒洋洋的坐在门口晒太阳。
手里拿着自己抄的女戒,恨不得把这一沓女戒甩到昨天晚上夜闯她屋子的那个男人脸上,狠狠的打他一顿。
可是,楚尤嫤还存了些理智,打他,她肯定是打不过的,也就只能在心里骂一骂。
昨夜里,她虽看不清男人的脸,但男人的怒气确实不容她忽视的,尤其是在她说她忘了的时候。
彭煜一听她忘了,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尽管屋子里还残留着炭火的余温,但楚尤嫤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男人冷哼一声后就一言不发,一片冷寂。
楚尤嫤害怕男人因为生气,再加上他本来就厌恶她,他万一失手掐死自己,那她得多可怜啊。
小可怜也不敢贸然说话,更不敢睡觉,就裹着被子等待彭煜的发难,可是没想到,等着等着楚尤嫤挨不过困意,眯着眼睛睡着了。
早上睁眼一看昨晚那个冷煞早就没影了。
经过这一晚后,楚尤嫤没敢再按自己的计划行事,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
这几日,楚尤嫤一直在想,彭煜对归梦女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说他喜欢归梦女,可也没见他对归梦女有多热切,若是不喜,可他对归梦女又是一副惟命是从的模样,对归梦女十分纵容,只要归梦女声称有事去找他,他从未拒绝过。
本以为归梦女得知她有事要找彭煜后,她一定会从中阻拦,想办法把彭煜叫走,不会给她和彭煜单独见面的机会,可没想到,归梦女没把彭煜叫走,反而是彭煜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去。
难不成是她高估了彭煜对归梦女的喜爱?
看来还是需要她再加把火。
她得赶紧把这两个人凑一块儿,最好是他俩整日里你侬我侬,眼里看不进别人去,从而放松对她行踪的追查。
唉,这一个两个的天天盯着她,何必呢,在他们的地界上,她一个外来的荆州人士还能翻出多大幺蛾子来不成。
……
彭府后院深处,有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院子里栽着几株开的正盛的红梅,院子被打扫的很干净,连一片枯叶也看不见,只有几片碾落于僵硬泥土中的几片红色花瓣,略显凄美。
整个院子显露着一种不常被人踏足的孤冷。
院子外圈围了一圈木篱笆,院子中只伫立着一处屋子和一个简单搭起的小厨房,小厨房里堆满了木柴,木柴虽多但摆放的很整齐,小厨房的墙面被烟火熏得泛黑,在这处冷寂的院子里,是唯一一处显着浓厚烟火气的地方。
小厨房的旁边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子里没置炭火,摆在明面上的水都结成了冰。
窗户边下坐着一位妙龄女郎,一根玉簪将乌黑的发轻拢在身后,秀长顺滑的发直坠腰间。
一身鹅黄色连襟罗裙将少女曼妙的身姿遮拢住,白狐毛领袄子松垮的搭在少女的肩上,随着少女葱白指尖的翻飞时不时的滑落,而少女亦是不厌其烦的将白狐毛领袄子拉拢到自己肩上。
少女的手白嫩如玉,却有些冻裂的小伤口,生生的破坏了这一双手的美观。
少女面容稚嫩,有着一双清澈见底般的眸子,眉眼间带着天然的温和安静,神情专注的绣着一个荷包。
虽是冬日,但少女就好似开在夏日里的一朵不谙世事的纯净莲花,带着一汪清甜的山间泉水,流淌进人的心间,让人心田为之一荡。
少女绣荷包的手被动的僵硬,动作看起来无比笨拙,非常的不灵敏,纤细的针因为少女拿不稳而时有掉在地上,落在同样被动的冷硬的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
少女搓了搓有些泛红的手指,这才将针从地上捡了起来,重新拿在手中,继续执着的绣着荷包。
当针再次掉在地上的时候,门外进来一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年龄二十出头,头上戴着一朵颜色鲜艳的红梅。
女子进门就咋呼起来,大声斥责坐在窗边的妙龄女郎。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件白狐领袄子你尽量少穿吗,怎么在自己屋子里就穿上了。”女子放下手中的竹叶,快步走到云苇依面前,将搭在云苇依薄肩上的袄子扯了下来,拿在手里,轻拍了几下,好似云苇依弄脏了这件袄子一样儿。
“我冷,而且我没有穿上,我只是披着。”云苇依怯懦道。
“冷,冷你不会裹棉被吗?”穿着丫鬟服的女子发问道。
裹棉被的话就只能在床上,可是这大白天的,她怎好老待在床榻上呢,况且她还想给自己绣个荷包,在床榻上的话,光线太暗了会看不清的,对眼睛不好。
云苇依垂眸看着自己腰间那个有些破败的荷包如此想着,可面上却紧咬这自己的下嘴唇,不敢说话,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丫鬟的大呼小叫。
最后丫鬟好像说累了 ,声音也降了下来,甚至还带了些温和的韵调。
只听丫鬟说道“我知道你冷,可是你想想夫人,夫人她去寺里上香,寺里更冷,夫人都尚且冻着,你怎好安享炭火的温暖。”话虽如此,实际上是因为府里分过来的炭被这丫鬟偷摸着卖了不少。
这名丫鬟名唤春杏,是府里派给云苇依的丫鬟,刘柔君特地挑来伺候云苇依的。
前几年这丫鬟还算是本分,老老实实的伺候云苇依,可是后来,春杏觉得伺候这个孤女没有前途,便懒散了下来,后来春杏见云苇依年纪小,便越发变本加厉,不仅做事懒散,甚至在私下里苛待起了云苇依。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穿了。”云苇依小声的说到。
春杏看她这呆愣好哄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起来,主动的烧水去了。
小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本该是没人知晓的,毕竟春杏这丫鬟做的隐秘,在外面将丫鬟的分内之事做的天衣无缝,一向疼爱云苇依的刘柔君都未察觉。
可偏偏今日之事让不请自来的楚尤嫤撞见了。
楚尤嫤本想来会一会上一世勾过彭煜魂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想到却撞见了这一幕。
“可是我来的不巧,这屋子里怎生这样冷?”
楚尤嫤进了屋子发现,这屋子跟外头是一样冷。
“女君有所不知,女郎她担心夫人去寺里上香的路途中会冷,自愿与夫人共甘苦,所以屋子里未置炭火。”春杏放下手中的柴,在裙裾上仓乱的擦了把手,赶紧跑到楚尤嫤面前弯腰道。
“我可是问你话了?”楚尤嫤淡淡的看着春杏,眼尾上挑,杏眸莹亮,不怒自威。
春杏不敢直视楚尤嫤,低着头道“是婢子逾越了,不过女郎她不善言辞,婢子恐女郎惹女君不快,是以擅自替女郎回了女君的话,还望女君勿责怪婢子。”
话里话外都是为了云苇依着想的意思。
“什么时候主子说话,轮得到婢子插嘴了?”
“婢子不敢!”春杏颤抖着跪在地上。
楚尤嫤没在看她,目光看向站在窗边的那位女子,嘴角牵起一抹笑,温和道“你是彭煜的妹妹,那我也唤你一生妹妹可好?”
“嫂嫂高兴就好。”云苇依看着楚尤嫤道,声音中带着些怯懦。
“妹妹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姐吧。”楚尤嫤上前两步,拉着云苇依的手道。
云苇依的眸子里瞬间染上了一丝疑惑,有些惊讶的看着楚尤嫤道“这,这不合规矩的。”
楚尤嫤没接着这个话茬说下去,盈亮的眸子打量着这个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透着一股子清冷。
不过屋子里的一些个摆件大都不是凡品。
楚尤嫤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妹妹也不嫌冷,这屋子里也不置炭,虽说妹妹是想与婆母共甘苦,可是妹妹要是冻坏了身子,想必婆母也不会高兴的。”楚尤嫤颇有些心疼云苇依,这大冷天的,云苇依年龄比她还要小上几岁,天寒地冻的,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嫂嫂,不碍事的”云苇依目光躲闪道。
“还是得置上炭火,女子不比男子,挨不得冻。”说罢,目光直接看向在旁边候着的春杏。
“婢子觉得还是要遵守女郎的心愿。”春杏低着头说完后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云苇依。
云苇依眼神黯淡了一瞬,掐着柔细的嗓音低声说道“多谢嫂嫂关心,不过苇依不冷。”
楚尤嫤盯着云苇依冻的通红的手看了几眼,云苇依察觉到那道打量的目光后,小幅度的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楚尤嫤心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人家既然不嫌冷,那她也是多说无益。
最后寒暄几句,楚尤嫤便离去了。
不过今日一见,这云苇依果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怪不得在上一世能与归梦女平分秋色。
虽说今日里,这位小美人一副怯懦的模样,可是能在归梦女的眼皮子底下活的不仅长久,还分走了彭煜一半宠爱的女子哪能会如她今日展现的这般无害。
归梦女虽然经常找茬,可坏心都摆在明面上,而这位云苇依,也不知是真的娇柔软弱还是假的娇柔软弱。
楚尤嫤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在彭府里养起来的女子皆是容不得她小瞧的。
作者:放个预收,拜托各位小可爱收藏一下~
文名:拒婚后他成了权贵
当朝新贵岑相曾被拒过婚,还不单单是一次。
同一个女子拒了他三次婚,此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了饭后茶谈。
世人皆知深受皇帝爱重的岑相风光霁月,清隽温柔,乃无数女子心中的最佳择婿人选。
唯有与他一同长大的柳柔霈知晓,他温柔的面皮下藏着一颗不择手段的心。
?小剧场一(第二回 求亲):
“吾心悦你,愿以汝结两姓之好,此后与汝琴瑟和鸣,同享一生荣华”岑桤进退有礼,如是问道。
“小女早已许配了人家,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柳柔霈神色平淡,一口回绝。
小剧场二(第三回 求亲):
“你未婚夫已经娶了妻,除了嫁我,你还有什么退路?”?
只要你敢说出来,我就去一一给你堵死。
岑桤面容冷峻,大有逼婚之意。
柳柔霈笑的明艳,看着他笑道“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瞬间,岑大人又恢复了那副骗过世人的温柔模样。
本文又名【得不到我后他黑化了】
第12章
那日从云苇依的院子出来后,楚尤嫤便陷入了低迷的情绪,对现在的局势充满了无力感,她本是家里娇养起来的,性子虽说跋扈了些,但总归不是个能顶事儿的。
且说她现在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什么都干不了,稍有差池,就得给她来个三堂会审。
楚尤嫤坐在廊沿上,懒懒的靠在旁边的红木柱子上,眉眼低垂,神情懒散,吁吁的叹了口气。
眼下最为困扰楚尤嫤的是到底是先撮合彭煜跟归梦女还是撮合他跟云苇依。
上一世彭煜是先纳了归梦女,后来才纳的云苇依,想来是归梦女先入了彭煜的心。
楚尤嫤手里拿着根掉落的小枯树枝,漫无方向的来回摆动,百无聊赖的这样想道。
天色雾蒙蒙的,地上的枯草软趴趴的搭在冻得僵硬的泥土上,泛着一股低迷的气息。
“婢子终于找到女君了,女君怎的坐在这里,风吹天凉的。”
一个穿着厚实棉衣,头发半白的的老媪迈着细碎的步子快步走了过来,那紧密的步调合着小碎步颇有些想让人发笑,不过笑的同时也让人担忧这位老媪会摔倒。
楚尤嫤看见她后,将手中的半截树杈随意的又扔回了身后的园子里,从廊椅上站起来,前去迎了那位老媪两步。
“地湿路滑,可让婢子这把老骨头好找。”老媪笑着说道。
“不知林媪找我有何事,这雪天,路上容易打滑,要是有事找我,让底下的丫头传个话便是,怎么还亲自来了。”
来人是厨房的林媪,林媪年纪已高,已经不怎么动手做菜了,一般就是在厨房指点一下其他的年轻厨娘。
之前楚尤嫤还跟她学过一段时间的糕点,林媪天生乐相,面容洁净,看谁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楚尤嫤跟着她学糕点,她也是尽心尽力手把手的教。是以楚尤嫤看见这林媪,颇感亲切。
“前些日子女君说想学蜜雪梅饼,这雪梅已经备好了,也用蜜水浸泡好了,却不见女君来找婢子,婢子只好来寻女君。”
“不知女君现下可有空,那梅花要是继续用蜜水泡着,就该偏甜了。”不等楚尤嫤回话,林媪又继续说道。
林媪说完,用透着笑意的眼睛看着楚尤嫤,似在等她做抉择。
左右无事可做,楚尤嫤便跟着去了小厨房。
……
“听说女君又去了厨房,也不知道这次会做些什么。”随安抱臂对另一个在书房做事的小厮临安小声说道。
前些日子,府里新招了几个下人,分了一个婢子到书房来伺-候,本该是红袖添香的一桩美事,可没过几天,这位爷又自己从外面带回来了个小厮,安排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这便是临安。
“女君真是心灵手巧,竟还会做糕点。”临安没见过女君,更没见过女君做的糕点,但这并不妨碍他先恭维一番。
“是了,女君做的糕点不仅精致好看,味道也是让人食之难忘。”随安望向灰扑扑的天空,接着垂下眼眸,回味的说道。
有次彭煜当着楚尤嫤的面,将糕点赏给了随安,随安吃过那么一次,就惦念上了,可后来就再也没吃到过。
“女君过会子会掕着食盒来这里,到时候,你就有眼福了,说不定还能得幸尝两口呢。”随安换了个姿势,凑近临安,语气低沉,声调下压,颇有些神秘的对临安说道。
临安不知所以,只听闻自己可能会尝到女君亲手做的糕点,弯着眼睛,咧嘴笑了笑。
两人说的起兴,全然不知木门内一双正准备推门的手悄然收了回去。
彭煜套在玄色布履内的脚转了个方向,又重新回到了书案前。
……
厨房内……
“林媪,我这团面揉的可还行?”纤白葱指在面团上拍了几下,一双玉手竟比面团还要白上几分。
“行,这面揉的跟这几个厨娘都不分上下。”林媪这句话掺着实打实的夸赞。
“女君揉的面那是用心去揉的,婢子们怎敢相比。”正在灶台旁边添柴的一个厨娘不痛不痒的说道。
撇腔弄调,生怕别人不知这是出于讽刺才说的话。
林媪将手中的切菜的刀拍放在木板上,看向说话的厨娘说到“你倒是烧火和说话两不耽误。”
林媪为人和善,话也说的委婉,这意思就是烧火也堵不住你那张闹心的嘴。
这厨娘心气高傲,本来是在松寿院的小厨房做事的,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那边赶过来做个烧火丫头。
要是按重生前楚尤嫤的性子,准会骄傲的回她句“那是!”
不过,眼下楚尤嫤闻言只是轻笑了下。
蜜雪梅饼的做法并不难,在林媪的指点下,楚尤嫤并不费力的就将梅饼捏好了。
火候对蜜雪梅饼至关重要,楚尤嫤对火候的掌控还不是很熟练,就将剩下的工序交给了林媪,她则因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先行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媪站在厨房里,看着楚尤嫤匆忙赶着往她院子里走,放下了手中活计,连声高喊道“女君,慢着点,慢着点,雪天路滑,女君小心摔了 。”
楚尤嫤停下步子,转过头,扬起胳膊,笑着对林媪挥了挥手,说道“不要紧的,我会小心的。”
林媪无可奈何的看着楚尤嫤越来越远的背影轻笑低喃“这性子,和将军真是般配。”
随后看着还未出炉的蜜雪梅饼含笑说道“将军又有口福喽。”
……
楚尤嫤赶回自己的院子后,立马把善棋叫到了自己跟前。
“善棋,你去郦无忧家中给他添置些棉衣药材,务必让他收下,顺便看看他还需要什么,都给他添置妥当。”楚尤嫤面色凝重,语气急促的对站在她面前的善棋说道。
“这,这他要是死活不收呢,女郎别看这位少年年纪不大,但是疑心却重。”善棋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
“上次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才接受小人给他的银子,还信誓旦旦说会一定会还回来。”善棋回忆起那个情景,就觉得少年这次一定不会再平白无故接受给他的东西。
是了,这位少年性情刚烈,想来也是不会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馈赠。
楚尤嫤静默片刻,才缓声说道“这样,你就说你家女郎爱吃他做的糕点,问他愿不愿意给府里做糕点,府里给他提供住所、吃食还有银两。”
“他要是愿意,你就在外边给他寻一处院子,将他安顿好,等他做好糕点,你亲自去拿,但是千万不要让他到府里来。”
楚尤嫤倒没想拦着他,让他一辈子都见不到彭煜,她自认为没那个本事,至于现在不让他见到彭煜,不过是留些时间给她好好对待他的机会罢了。
“是。”
“这件事做得隐秘一点。”楚尤嫤补充道。
刚才做蜜糖梅饼的时候楚尤嫤突然想起来了,前世那位彭煜的心腹姬将军曾经姓郦。
恰巧这位少年也姓郦,很大可能就是日后威名震震的姬将军。
若眼下她对这位郦姓少年实打实的付出心意,想必他心中也会记得她的好,从而日后对荆州手下留情。
其实说起来,若他真是日后的姬将军,那他也算是楚尤嫤的半个恩人。
当年他奉彭煜之命领兵攻打荆州,却放了她的亲人一马,虽然最后她的亲人也没能逃过死亡。
想到这,楚尤嫤就更恨彭煜。要不是他,她的亲人也不会凄惨离世。
“杀了他。”一个空荡阴狠的声音在楚尤嫤脑海里想起,这个想法把楚尤嫤自己吓的不轻。
双手抚上自己的胸口,猛灌了两口茶水,压下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虽然楚尤嫤恨彭煜害死了她父母,但也从未动过弄死他的想法。
毕竟他要是死了,那能与冯羽抗衡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呢,冯羽凶残成性,狼子野心,且容不得别人忤逆他,她父亲一生忠烈,定不会顺从于逆贼冯羽,介时荆州要是落入冯羽手中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彭煜对荆州赶尽杀绝是因为他厌恶她对他的死缠烂打,害他不能与他的心上人双宿双飞。若这一世,她尽早远离他,说不定他能看在她识相的份上,再加上他父亲和她父亲曾是旧交,说不定会放荆州一马。
楚尤嫤平复了下心情,暗暗给自己打气,这一世不会变的更糟糕的。
对了,还有她婆母,彭煜他父亲很早就离世了,为了更好的照顾她这两个儿子,刘柔君当初从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子到给全家洗衣服做饭,彭煜就算心狠手辣,也会在心底保留着对他母亲的一份孝心和敬意。
她要是现在跟她婆母刘柔君打好关系,到时候拜托婆母在彭煜面前替荆州说些好话,彭煜会不会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放过荆州。
正好蜜雪梅饼也应该快做好了,到时候给婆母送一份过去,与婆母交交心,楚尤嫤心想。
楚尤嫤推开房门,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却不料在路上碰到了拎着楠木雕花食盒,盛装打扮的归梦女。
第13章
“姐姐这是要去哪呀,妹妹今日无聊的很,姐姐若不嫌弃的话,可否带着妹妹一同去。”声音软绵娇柔。
艳阳晴天,柔暖的光线打在枯败的草地上,驱散了些许阴霾,花园中间有一长长的廊道,红木柱子支撑起一条并不宽敞的道路。
楚尤嫤看着站在廊道中间,挡着她去路的归梦女,心下不屑,这是生怕她去找彭煜呢。
不过也好,她本来也是要撮合归梦女跟彭煜的,归梦女能这样防着她,只会对彭煜更上心,他们两个人的情爱之事才能有更快的进展,这样对她而言,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虽说她此行不是去找彭煜,但归梦女愿意跟着倒也无妨。
……
“女君来了,快来,我给你留了一块蜜雪梅饼,女君快趁热尝尝。”林媪透过厨房的小窗看见走过来的楚尤嫤,连忙走到厨房门口撩起挡风的布帘子招手说道。
只见一块蜜雪梅饼单放在白净瓷盘中,白红交叠,剔透晶莹,颇为诱人。梅花造型亦是还原了几分,颇为诱人。
楚尤嫤试探的咬了一口,梅饼酥松甜软,甜润适中,外皮酥而不散,入口生津。
味道可以,卖相也无差错,拿去送给婆母也不会上不得台面,回味着唇齿间的香甜,楚尤嫤如此想道。
“林媪,帮我把余下的蜜雪梅饼装到食盒里吧。”楚尤嫤眼神亮莹莹的看着林媪说道。
听到这句话,林媪笑的开怀,“婢子就知道这糕点是女君做给男君吃的,这不,刚才一出炉,婢子就着人给男君送过去了,这蜜雪梅饼啊,就得趁热吃才好,凉了口感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一阵眩晕突然卷袭了楚尤嫤浑身上下。
她,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蜜雪梅饼是做给彭煜那个混蛋吃的???
楚尤嫤抬手扶额,稳了稳心神,问道“什么时候送过去的?”
“就女君来之前,前脚后脚的事儿。”林媪不明所以的回道。
还不算太晚,她得赶紧去拦下来。
楚尤嫤两只手提着自己的裙摆,二话不说就开始往外跑。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彭煜书房内…
楚尤嫤强装镇定的站在彭煜面前,仰着一张白嫩的小脸看着他,眼神中是三分笑意,七分歉意。
“今日尤嫤并非故意来此打扰彭将军,而是手底下的人出了纰漏,将这糕点送错地方了,我马上把糕点带走,势不让它污了将军的眼。”
这番话说的隐忍,楚尤嫤一遍遍的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陪着笑脸把话说完。
话音一落,楚尤嫤便觉得屋子里冷了几分。
楚尤嫤说完便垂下了眼眸,静等彭煜发话。
因此也并未看到彭煜眼中消散的笑意和涌起的暗潮。
屋子里静默的很,无人说话,气氛僵持。
冷风吹到窗柩上的细微声音在此刻听的一清二楚,寒意似乎顺着声音穿至楚尤嫤心间。
等待彭煜开口的时间越长,楚尤嫤越心惊。
他该不会是彻底恼怒于她了吧,他会不会以为这都是借口,毕竟以前她找遍了各种由头混进他的书房逼他吃她亲手做的糕点。
他眼中的厌恶,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果不其然,彭煜开口便是疑问“楚尤嫤,你又在搞什么把戏?”声音冷硬,还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不该自己过来将食盒带走的,我应该派别人来才对。”
楚尤嫤低着头,做足了道歉的派头。
被人三番两次的硬闯书房,她要是彭煜,她也会生气厌烦的。
“你知道就好。”彭煜说罢,便不再看她。
楚尤嫤看着彭煜宽厚的背影左右踟蹰,他也没说这糕点让不让带走。
这糕点她就不是做给他的啊,他不发话,她又不能强行带走,哎,愁人。
不然,就算了吧,给他留在这,日后再给婆母做就是了。
都怪她脑子不清晰,跑过来受这等作践。
楚尤嫤也不等彭煜发话了,转身就想悄悄走掉。
背对着楚尤嫤的彭煜听到那细微渐远的脚步声,掩在宽大袖口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就在楚尤嫤走到门口时,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姐姐这就要走了吗,不再多留一会儿?”气息微喘的归梦女站在门外一脸惊讶的问道。
伊然一副书房女主人的姿态。
楚尤嫤心想完了,这下彭煜得更加厌恶她,她不仅不请自来,还不告而退。
她能不能眼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的把门关上啊,现在这个场面简直是让楚尤嫤欲哭无泪。
心知逃不过去的楚尤嫤心一横,讪笑道“我就不留了,我先回去了。”
就在楚尤嫤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后,从屋里传来一句话。
“把你的糕点带走。”
楚尤嫤只得将脚伸回来,跟笑的艳艳的归梦女一块儿进了屋。
……
回了自己院子的楚尤嫤气得直跺脚,彭煜那个做不得人王八蛋,就该让他吃糕点,噎死他。
一阵冷风伴着脚步声从外面尽入屋内,是刚从府外回来的善棋。
“女郎,小的未找到郦无忧,听说他母亲死了,然后他人就不见了。”善棋在离楚尤嫤半步远的地方悄声说到。
“死了,怎么回事?”楚尤嫤正色惊疑的问道。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是夜里死的,小的去他家看了一眼,屋子里乱糟糟的,东西都被打碎摔在地上,看样子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说起这个,善棋神情有些古怪,郦无忧和他娘亲住的茅草屋里不仅乱成一团,还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甚至还有血迹。
郦无忧和他娘亲在这一处地方生活过一段时日了,与周围的人虽不说和睦相处,可也从未与他人起过争执。所以应该不是他的邻里害死了他娘亲。
难不成这孤儿寡母的还有别的来头,是被人追杀至此的?
楚尤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可能,随即更多的疑问盘旋在楚尤嫤脑海中,郦无忧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不是日后的姬将军?若是的话,他投入彭煜麾下是为了报仇吗?
楚尤嫤忽然感觉事情在往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甚至与上一世的路线隐隐重合。
不,她不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了,上一世的惨烈犹如昨日,历历在目。她得想办法,对,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贝齿咬住下嘴唇,楚尤嫤决定不再拖了,和离,她要与彭煜尽快和离。
只有和离或许还能保荆州上下安稳如常,让彭煜手下留情一些。
介时和离后,她会劝父亲派出兵力全力支持彭煜,上一世他对荆州赶尽杀绝无外乎是她挡了他心爱之人的路,霸占着他正房的身份,遭到他了的厌恶。若她这一世早早的让出这个位置,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不会不再那般狠绝。
和离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会不断地在脑海中强化这一信念。
这几日,彭煜的繁忙楚尤嫤也有所耳闻,和离一事她虽着急,可也晓得这个时候向彭煜提起,那就是给他添乱,不如等他闲下来的时候,她好好与他谈谈。她知道他的勃勃野心,但也知道他是个看中情意的人,若不是上一世她的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他应该会看在她父亲与他父亲相交的份上不会对荆州下死手。
打定主意的楚尤嫤天天盼着彭煜从外面回来,可还没等把彭煜盼回来,倒是盼来了一封书信,不过不是彭煜的,是荆州那边送过来的。
“女郎,这是大人给女郎的信。”善书小喘着气跑到楚尤嫤面前,将信交给了楚尤嫤。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楚尤嫤的心境。
楚尤嫤将信件仔细的拆开,手中的动作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生怕把里面的信纸弄坏。
“昭昭近日可安好,……”看到开头一句,楚尤嫤就禁不住落了泪,昭昭,这是她的乳名,见字如面,都是满满的亲切感。
泪水滴到信纸上,浸湿了有字的地方,墨水轻微的晕染开来,看到一处时,楚尤嫤突然笑了起来,两只手端正的拿着信,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善书,你快看,爹爹是不是说我嫂嫂有孕了?”楚尤嫤兴奋的说道。
“是呢,女郎马上就要有个小外甥了。”善书高兴地附和。
“有个外甥就高兴了,要我说啊,尤嫤你也得抓紧了,赶紧生个大胖小子给我抱抱。”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婆母。”
楚尤嫤将信折好,看着眼前的来人。
“府中沉闷,我儿又外出谋战,凶险不知,我明日打算去顺安寺上柱香,顺便你与我一道同去,去求个多子多福可好?”刘柔君虽是询问,可即便楚尤嫤不想去,也不好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却不想,明日的顺安寺一行甚是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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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金黄的光线蒙着晨雾从枯山远际渐渐升起,驱赶了清冷的黑夜,带着暖意洒下一片清亮。
一辆马车从彭府门口驶出,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晨间显得无比清晰。马车的装饰并不繁复虽不破败却也有些简陋,不过拉车的马儿却有些吸人眼球,套着绳套的马通体黝黑,体骨健硕,步调平稳的在街道上不慢的行进着。
坐在马车里两位妇人正是刘柔君和楚尤嫤。
因着去寺里,楚尤嫤穿的并不招眼,淡青色的襦裙袄褂,腰间系以月白色腰带,一席装扮既稳重又得体。
去顺安寺的路途有些遥远,长路漫漫,婆媳俩一两句的聊着天,倒也不算太难捱。
“尤嫤,你嫁到彭家也有月余,可还适应这儿的日子?”刘柔君脸上是楚尤嫤熟悉的亲切笑容。
楚尤嫤握着手里还有些温热的汤婆子,嘴角翘起微弯的弧度,亦是柔声回道“嫁到彭家是尤嫤之幸,怎会有不适应一说。”
虽说她心里已经有了和离的打算,但是面对这种关切的话语,楚尤嫤也没想着直接给刘柔君泼冷水。
“吾儿性子不羁,现下连我这个当娘的都猜不透他的性子,不过你若是在他那受了委屈,你跟娘说,娘的话他还是能听一些的。”
刘柔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尤嫤,心里对这个儿媳妇是非常满意的。
儿媳妇的模样在她见过的女子中算顶好的,性情也是干脆爽利,亦柔能刚,对彭煜的情意她也是看在眼里,又是一州州牧之女,身份高贵。
这样的女子嫁给彭煜,她实在是不知道彭煜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整日的对自己媳妇冷着个脸。
楚尤嫤听到这话心里淌过一阵暖意,温顺笑意间带了几分真诚。
“尤嫤谢过婆母。”
---
话落,马车也稳当的停住了。
隔着一道布帘子,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
“夫人,顺安寺到了。”
顺安寺周围白茫茫一片,显得格外清冷,沉重的钟声在耳边回荡,颇为肃穆。
香炉里的香袅袅升起,楚尤嫤跪在蒲团上,心里满是敬重之心,若说上一世的楚尤嫤不信神佛之事,可经历了离奇重生的楚尤嫤不得不信因果轮回。
楚尤嫤双手合十放于身前,面容严肃
“佛祖在上,信女在下,诚求愿吾室平安康乐,顺遂一生”楚尤嫤默默地请求。
这一世她只求自己在荆州的家人能够平平安安。
楚尤嫤拜完起身,因着刘柔君要跟大师论谈佛经,便让楚尤嫤在寺房里稍作等待。
因着长期燃香,屋子里飘着浓郁的檀香味,楚尤嫤皱了皱鼻子,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件屋子比较偏僻,就在寺里靠山的一角,透过窗子,能看到外面一片的枯木繁枝和一片雪白。
不多时,屋外开始飘起了雨,落到地上散开了一片湿意,雨滴砸在窗柩上想起了一片滴答声。
楚尤嫤收回了看着窗外的目光,这场雨和外面阴郁的天让她颇为压抑。
木门被敲了几声后,善画去开了门,门外是以为打着油纸伞的佛门弟子,道了声施主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是这雨着实有些大,今日恐怕回不了府,刘柔君便想在此休歇一晚,明日雨停后再回,便麻烦他来告知一声。
楚尤嫤心里有些发颤,经历了上辈子的那些事儿她格外的厌恶阴雨天,打心底里颤畏这样的天气。
雷鸣阵阵,乌云压际,善画往炭盆里天了写炭,火红印着黑色泛起了微弱的火苗。
“女郎可否饿了,这是刚刚送来的吃食,女郎可要吃些。”善画刚准备将斋饭从木盒里摆出来,就听见楚尤嫤说不用了。
“这雨下的忒大了些,估摸还得下好一阵呢,女郎不若先歇息下。”
“善画,你去看看窗子关严实了吗,我总觉得有些冷。”楚尤嫤盖了两床棉被,仍手脚冰凉。
闻言善画去瞧了瞧,那窗子关的严严实实。
照实说了后,善画问道“女郎可是冷,婢子在去要床棉被来。”说罢就要去。
楚尤嫤连忙制止“不打紧,这倒也不是太冷,况且这雨下的大,你出去免不了要淋雨,棉被也得被打湿。”
善画可不听她这一套说辞,她觉得女郎冷,那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郎硬生生的挨冻。
转过头就推门出去了。
剩下楚尤嫤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提了。
楚尤嫤坐在榻上,裹着棉被,不多时就听到门被打开又紧接着被关上了,屋里瞬间涌入了一股寒气。
“回来了,快喝杯热水暖暖身子。”楚尤嫤以为是拿了棉被回来的善画。
可等她往外探头一瞧,瞬间惊愕住了。
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站在门内,手里拿着映着寒光的刀,腥红的血水顺着刀尖滴落,少年郎浑身是血,衣服也满是被利器砍出的口子。
少年郎抬眸提刀,眼里满是嗜血的杀气,但在看到楚尤嫤的那一刻又将手里的刀缓缓放了下去。
“是你,你这是遭遇什么了?”楚尤嫤在榻上,不方便下去,便裹紧了棉被冲着少年郎问道。
这少年郎正是郦无忧。
郦无忧正欲开口,就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的碰撞声。
粗噶的搜喊声以及从其他房间穿出的尖叫声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传了过来 。
见此情景,楚尤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郦无忧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立马攥紧了手中的刀侧身贴在门后。
楚尤嫤轻声说道“你要不先藏柜子里。”
郦无忧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挣扎,但最后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
最后楚尤嫤屏住呼吸,生怕外面那些人闯进来,屋子里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一个满身是伤的郦无忧,要是那些蛮人闯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杂乱的脚步声只有一门之隔时,门外想起了一阵清丽的喊声。“住手,你们休要开这扇门。”
“不想死就闪开。”粗噶的声音以及长刀出鞘声一同响起。
楚尤嫤闻声心里一颤,不顾自己只着了亵衣亵裤便拥开了棉被冲到了门口,将郦无忧推开说了“你快藏起来”就想出去。
善画自己肯定应付不来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粗鄙之人,万一善画死于他们的刀下,楚尤嫤简直是不敢想。
郦无忧看出楚尤嫤的打算后,死死的拽住了她,打算自己出去与那些人决一生死。
气氛焦灼,形势紧迫,两人自不想让,都想保全对方,最终是楚尤嫤将气力不足的郦无忧推到一旁,自己开了门出去又紧忙把门关死。
门外围了一堆粗壮提刀之人,甚至有个人的刀还架在善画的脖子上,看的楚尤嫤心里一紧。
“女郎,您怎好出来了,快回去。”
“你们是何人,这刀剑无眼,你们若是伤了她,就别想完好的踏出这彭城。”
刀尖抵在善画脖子上,隐隐渗出血迹。
楚尤嫤心里发颤,可还是强打着镇定冲这帮人喊道。
“小娘子,吾辈是谁你自不必知,只要让爷进去搜遍屋子,爷自会放了她。”领头的人看楚尤嫤穿着不当,语气里也带了几分轻浮。
看楚尤嫤这般穿着站在门外,善画开始挣扎喊道“我家女郎乃彭府女君,你们这些恶徒还不速速离去。”
领头的人一听是彭府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堪堪将手中刀从善画脖子上拿开。
态度也是瞬间转变,毕竟能称一声女君的都不是寻常人家,更何况是彭府的。这彭城现在是彭煜一家独大,他还没那个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了他娘子,也知晓楚尤嫤说的那番话做不得假。
语气里带了丝恭敬的说道“吾辈并非有意扰了女君,只是事出有因,还望女君行个方便,让吾辈搜查一下屋子。”
“我若说不呢?你们是打算强闯不成?”楚尤嫤坚稳的站在原地,不打算让步。
“敬你是彭家女君才好言相对,但你若不识好歹,爷雨里来刀里滚的,也是什么都不怕的。”领头的人看楚尤嫤油盐不进,便失了耐性。
善画挡在楚尤嫤面前正要出声呵斥,就见领头的人膝头一弯跪了下去。
之后就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混战,最后那帮人死的死,伤的伤,不足为惧。
“属下来迟,女君可有伤到。”来人是彭煜的副将彭楚河。
佛门乃清净之地,这些人手中都带着刀剑,便未进入寺庙,只在寺外等候,眼下听闻寺庙里进了不轨之徒才急忙赶了过来。
“我无碍,婆母可还好。”楚尤嫤接着问道。
“夫人那边尚且安好,女君不必担心。”彭楚河未敢抬头,其他护卫都有眼力的背过了身子,不敢看穿着单薄的楚尤嫤。
实际上彭楚河是先去了刘柔君那里后被她差遣过来的。
“那便好。”说罢楚尤嫤拉着善画赶紧回了屋子。
“可疼?”楚尤嫤拿了帕子轻轻的擦拭善画脖子上的血迹。
“不疼,婢子不打紧的。”善画笑着安抚楚尤嫤。
楚尤嫤一阵心疼,泪水险些要溢出眼眶。
“彭副将应还在外头,我去找他寻些药来。”
“女郎别去,要去也是婢子去。”
楚尤嫤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穿着不得体,但到底也没让善画出去,只隔着道门喊了声。
门外接着应到“女君有何吩咐。”
“劳烦彭副将替我寻些止血的药来”
“属下这里有,女君可方便将门打开。”
屋里没了声音,但门开了一条缝,一条白皙的腕子就出现在彭楚河的眼中。
彭楚河连忙从怀里掏出药放在了伸出来的手中。
楚尤嫤给善画上药时,冷不丁听到一声压抑的咳声,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第15章
“是你,你为何在此?”善画看到浑身是血的少年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惊疑问道。
“是你把那些人引过来的?”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善画还是忍不住问道。
少年神色复杂,有着歉疚“抱歉。”
“你为何要害我家女君,亏我家女君还曾对你出手相救,虽说女君不图你报恩,但你怎好反过来害她。”此番话善画是带着怨气说的,言辞激烈。
“抱歉。”少年不断的重复这两句话,干裂的嘴角每次扯动都会渗出血丝,仅仅两个字都说的颇为艰难。
“你……”善画还想斥责几句,但楚尤嫤没让她接着说。
“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
此话一出便是一阵静默,郦无忧低着头,清浅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善画,把刚才的药给他,再去给他拿些银两。”楚尤嫤没得到少年郎的回答便转头对善画说道。
“你既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也不会再问,只是,你在这里着实不便,拿着药趁人不注意就赶快离去吧,日后莫要再搞得如此狼狈。”
善画一股脑的将药和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塞到郦无忧的怀里“走吧。”
“女君大恩大德,无忧不敢忘却,若女君不嫌弃无忧,无忧甘愿为女君牛马。”郦无忧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就一脸希冀的望着楚尤嫤,眼神中偷着坚定和感恩。
楚尤嫤瞪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置信反问道“你,可想好了?”
“是,能得女君相助是无忧之幸,无忧甘愿守护女君。”
这话说的真诚,楚尤嫤听后沉思片刻道“你先把伤养好后再商议其他。”
眼下肯定不能直接带他回府,不然凭白领个浑身是伤的陌生人回府,彭煜必会起疑心。
“南郊有处院子,灰墙红瓦,院内种着一片的槐树,院门挂着一把铜锁,你若无去处,便先去那里养伤,院墙不高,你可翻墙而进。”
这处院子是楚尤嫤父亲私下给她的,不在嫁妆里,是以彭煜并不知晓这处院子,就连楚尤嫤都没去过,这院子的模样还是从她父亲口中知道的。
她幼时极爱槐花,花满压枝时,飘香十里也不为过,不仅香味迷人,做成吃食也馋人。
“无忧谢过女君,若无他事,无忧便不再叨扰女君。”
“你走吧。”
郦无忧攥紧手中的荷包,不再犹豫,拖着残败的身子翻窗而去。
“善画,把地上的血处理一下。”
“女郎,你要把他招为自己人,万一那些人又杀回来怎么办。”
“无碍。”楚尤嫤之前就觉得郦无忧不简单,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身上背负了什么,多一个对她衷心的人总是好的。
……
“本以为这寺庙靠山傍水是个好地方,却不想竟能让歹徒随意进出,你昨个可有受到惊吓?”刘柔君关怀的看着楚尤嫤。
“尤嫤无碍,婆母可还好?”楚尤嫤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感受这马车的晃动,回望刘柔君的视线。
“我能有什么事,想当年我经历的阵仗可是昨天不能相提并论的。”似乎勾起了刘柔君的回忆,刘柔君眼神晦暗了下去,不再开口说话。
楚尤嫤并不是很清楚当年的事情,只知道后来彭煜一家逃到荆州找到她父亲,想要借兵,之后的事情就是她父亲以此作要挟,逼彭煜娶了她。
若是当初她没看见那个城墙下的俊俏郎彭煜,不闹着要嫁给他,会不会上一世的一家人就不会被彭煜逼迫致死。
马车里的气氛逐渐低沉,两人相对无言,回府后楚尤嫤跟刘柔君道过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殊不知刘柔君转身就去找了彭煜。
两日的路程颇为疲惫,楚尤嫤回了院子接着就让人备了热水,准备沐浴。
镂空牡丹攒花梨木架上搭着件水蓝衣裙,云霞屏风后是袅袅升起的水汽,撩起的水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入耳。
“男君,女君现下正在沐浴,男君若有事,可否在门外稍等片刻,或让婢子转告女君。”善书见彭煜不请自来,心中疑惑,但还是在彭煜要推门的时候手疾眼快的挡在他面前。
若是不知道女郎的心思,她也不会挡他,毕竟两人是正当夫妻,可女郎都说了不稀罕他,那她自得守护女郎,不能让他随意瞧了去。
彭煜闻言哼了一声,甩袖转身。
善画以为他要走,松了一口气,彭煜虽并不粗壮,但身形挺拔,高大威严,一眼不发的站在善书面前,她着实心悸。
却不想彭煜只是走了几步就停了脚步,跟颗青松似的立在院子里,大有要等楚尤嫤沐浴完的样子。
善书心想,这莫不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吧,可最近女郎也没招他惹他,他这幅冷着脸的样子好似女郎欠了他银两般。
彭煜站在院子里,皓皓月光倾洒在地,屋子里昏黄的烛光闪烁,透过纸窗映月掩雾,哗哗的水声传至二中,在这清冷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燥热。
彭煜低咳两声,掩在宽大裘氅内的手攥成拳又松开,来回反复,随着夜风的吹刮,终是不耐催促“让她快些。”
善书闻言不情愿的进了屋子。
“女郎,男君在门外侯着呢,可要让他进来。”
楚尤嫤正在穿衣,闻言一滞,后目光瞥见四方梨木台上的铁注鹧鸪香炉上燃起的瑞烟轻声说道“这香吹不得寒气,一遇寒这味道就淡了。”
“婢子知晓了。”
这寒气自然不是指冬天的冷气,至于楚尤嫤说的这寒气是什么,都心知肚明。
善书出去后,善画不解问道“女郎为何不让男君进来。”
楚尤嫤轻笑了声“你觉得他是来作何的?”
“莫不是知道女郎受了惊吓,特地来安慰女郎?”
“是也不是。”楚尤嫤抬起胳膊,配合善画给她更衣。
“婢子不解。”
“他是来安慰我无疑,但却不是特地。”楚尤嫤做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茶叶在杯中飘转。
“至于不让他进来,自然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应付他。”
彭煜突然过来,是楚尤嫤始料不及的,前段时间她刚重生回来,作风转变的太快,彭煜应该也有所察觉,她虽不再对彭煜抱有心思,可也不能让他瞧出来,不然他要认为她拿感情之事戏耍他,估计她最后了落不到好下场。
“那女郎现在可有对策?”
“去请他进来。”
这就是想好了应付彭煜的法子。
她要让彭煜觉得是他先抛弃的他,而不是反过来。
男人一进来,屋子就略显逼仄,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视线明晃晃的盯着楚尤嫤。
“夫君过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提前等着夫君。”楚尤嫤顶着他有些凌厉的眼神,笑的一脸温柔小意。
坐在对面的女子头发半湿,似藻华般铺在身后,周遭是隐隐漂浮着的兰花香,瓷白的小脸上挂着勾人的笑,彭煜稳了稳心神道“听说你昨日受了惊吓,可缓过来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楚尤嫤笑的更自然了些“尤嫤并无大碍,劳烦夫君惦记了。”
“夫君可用过晚膳?可要让下人端些吃食来?”楚尤嫤抬手给彭煜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不用。”两个字简洁明了
楚尤嫤心里诽腹,多说两个字能累死他不成。
“夫君尝尝这茶,这茶串过初雪,沁肺清脾,如喉淳华,唇齿留香,解乏醒脑,夫君劳累了一天,喝这茶缓缓疲乏最好不过了。”
彭煜看着楚尤嫤献殷勤的模样,觉得乏味碍眼,况且大晚上的,喝什么茶,醒什么脑,索性冷声说道“不早了,歇息吧”
拽什么拽,不喝就不喝。
“好,那尤嫤帮夫君更衣。”楚尤嫤试探问道,虽说是这么问的,可楚尤嫤稳稳当当的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给彭煜脱衣服的打算。
他今夜不会是要歇在这里吧?楚尤嫤心里闪过疑问。
“不用,我自己来。”
楚尤嫤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竟真要在这里歇息。
要与他呆一晚上,想想就窒息。
“床铺好了,婢子先退下了。”善画有眼力见的收拾好床榻,得到楚尤嫤点头后就出去了。
屋子里之余彭煜和楚尤嫤两人,彭煜就跟当楚尤嫤不存在般,脱了外衣就上了榻,丝毫不顾楚尤嫤要不要睡不睡觉。
楚尤嫤磨磨蹭蹭的灭了烛火,摸着黑摸到榻沿。
彭煜躺在外侧,楚尤嫤借着不甚清朗的月光绕道彭煜脚的一侧,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爬上榻。
不得不说善画就是贴心,准备了两条被子,是分开的,她不用跟彭煜睡一个被窝,思及此,楚尤嫤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笑声在空荡寂静的夜晚中格外突兀,彭煜没好气的问道“笑什么,还不赶紧睡。”
“尤嫤只是想到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能有夫君相伴,忍不住开心,夫君莫怪。”楚尤嫤钻进自己的被子,听到彭煜发问,连忙解释。
“快睡。”彭煜平躺着,听到这话,耳尖渐渐发热泛红。
楚尤嫤没敢再搭话,拉起被子,裹紧自己,准备睡觉。
谁料彭煜说睡觉,却不让她安生。
“随安说你上次做的糕点不错,他跟在我身边劳心尽力,头次夸赞一样吃食,想来是喜欢,我也不能亏待了他,明日你再做一回,就当是奖赏他。”
低沉的声音响起,气的楚尤嫤恨不得刮花他的脸。
作者:小剧场
尤嫤:你说什么,让我给谁做糕点吃?
彭追追梗着脖子:随安
枝枝:彭追追你这样做会后悔的!
第16章
楚尤嫤咬紧牙,控制着自己打他一顿的冲动,也没应他,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彭煜感受着身侧之人的翻动,却得不到回应,自觉无趣也不再言语。
…
旭日东升,天边映出一轮火红的日光,照在皑皑大地上,消融了一片冰雪,沐浴在晨光下的枝丫隐隐冒出鲜嫩的绿芽,偶尔有几只麻雀停在窗边叽叽喳喳。
带着暖意的阳光抚在脸上,睡觉醒来的楚尤嫤下意识的抬起白嫩的细胳膊挡了挡,床畔的温度早已凉了下去。
“善画,几时了?”刚醒后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慵懒。
“回女郎,辰时,厨房已经准备好早膳,婢子去端来。”
楚尤嫤把被子推到一旁,坐起身来,善书拿着一件嫩绿色银丝绣花的罗裙站在楚尤嫤面前“女郎今日穿这件衣裳如何?外面天晴日朗,正是万物回春的好时节,穿这件正好相应了这好天气。”
楚尤嫤很久没穿过颜色鲜亮的衣裙,她正值碧玉年华,自是喜爱华丽衣衫,哪有不应的道理。
“女郎真好看。”善画拉着楚尤嫤走到铜镜面前,镜中女子腰纤貌美,唇红齿白,柳眉杏眼,楚楚动人,比三月盛开的的桃花还要娇嫩。
洗漱用膳后,楚尤嫤对善画善书两人道“瞧着外面阳光明媚,今日替我梳妆,好出去逛逛。”
两人不约而同鼓足了劲,善画上妆,善书梳发,势要把楚尤嫤打扮的更加明艳。
楚尤嫤本就肤白细腻,即便不上妆也是靡颜腻理,明眸皓齿,姿容出色,上妆不过就是描描眉,涂个口脂。
之前是美得含蓄,眼下的美更有侵略感,一颦一笑都能勾人心魄。
耳上挂着一双明月珰,更显肌肤瓷白玉净。
……
褪去了寒风的侵袭,冷气的入攻,被这暖阳一照,园子也处处生显出了一片盎然生机,湖边春柳冒出了嫩黄的细芽,湖面倒影出岸边随着春风微荡的柳枝,几只雀儿飞赶嬉闹。
碧空如洗,楚尤嫤闻着清新的空气,望着万里无云的柔蓝天空,心里一阵轻松和愉悦。
“哎,蝴蝶,女郎快看,是蝴蝶。”善书突然激动的喊道。
只见眼前一只透白泛红的蝴蝶从眼前飞过,白洁无暇的羽翼,正轻盈的翩然飞走。
三个女子都是不过二八的姑娘,整个冬日基本上都在屋子里闷着,许久这未见鲜活的景象,都自觉放低了声音,目光追随着蝴蝶而去。
“哥哥,你,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突然从假山后面穿出娇丽的声音,声音虽好听,却带着委屈的调子。
楚尤嫤屏声,停住脚步,未再上前,听这声音,应该是云苇依。
假山后面是一个高大俊郎的男子和娇小玲珑的女子,女子纤细的身板被男子宽厚的身躯抵挡着,无法逃离。
“我要说不能呢?”彭显指尖转着一个绣工精巧的荷包,眉眼含笑的反问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女子。
“我不给你,你能耐我何?”见云苇依未答话,彭显又上前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他步子又大,瞬间两个人就挨在了一起,他一靠近,炽热的呼吸打在耳边,云苇依下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这是我辛辛苦苦绣出来的,你得还我。”云苇依鼓起勇气,抬头瞪他,却惹来男人的一声毫不在意的轻笑。
“我生辰就快了,你就当这是送我的生辰礼,还你是不可能的。”彭显霸道的声音响起。
荷包不同于其他,再者她身份再这府中颇为尴尬,要是让人知道这荷包是她绣的,却在彭显手里,到时候别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云苇依无法,只得大着胆子去抢,彭显却仗着身高优势举着胳膊,不让她够到。
她没想到这男人竟这么无理,颓气的怂下身子,一脚踩在男人脚上,转身就跑了。
彭显被人踩了一脚也不生气,反而笑的肆意。
等云苇依跑远了,他止住笑声,将荷包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对着假山道“她脸皮薄,让嫂子见笑了。”
楚尤嫤没想到无意中听到别人的谈话还被抓了个现行,颇为羞愧,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跟这个彭煜的弟弟彭显打交道。
“今日天气挺好,我左右无事,便出来逛一逛,没想到遇到了你,真巧。”楚尤嫤努力端着长嫂的架子。
“嫂嫂好兴致,出来逛逛不错,这景也不错,不过。”彭显说到这里,脸上挂着的嬉笑荡然无存,声音也低沉下来“什么景该看什么景不该看,嫂嫂应当知晓。”嗓音透着一股压迫。
楚尤嫤心里一惊,她这真是撞见什么了不得的辛秘了。
“这景确实不错,不过好的景色也不止这一处,我也不会记在心里。”楚尤嫤镇定道。
彭显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变脸一样又笑的肆意“彭显还有事,就不打扰嫂嫂雅兴了。”说罢,大步离去。
“他简直过分,竟然对女郎如此无理。”善书不满的嘀咕。
“毕竟我们身在彭府,他姓彭,我们毕竟是府里的外人,能忍就忍。”楚尤嫤低声说道。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低沉阴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讽刺意味十足。
楚尤嫤一个激灵,楞在原地,彭煜怎么在这,他什么时候过了的,他又听到了多少。
彭煜绕道楚尤嫤面前,“怎么,哑巴了?”语气不爽。
“夫君午安,夫君怎有心思出来逛,可是累了,需不需要尤嫤帮你揉揉肩。”楚尤嫤不知道他都听到了些什么,直接岔开话题,仰着小脸笑道。
看到楚尤嫤的脸时,彭煜的眼眸中闪过一瞬惊艳,但很快黯然,对面女子巴掌大的小脸瓷白玉莹,螓首蛾眉,嘴唇红颜莹润,引人遐想,本该是妾意温柔的一幕,但彭煜只觉女子脸上那抹谄媚的笑碍眼。
“捏肩倒不用,走了这几步,脚倒是累了,不如你给捏捏脚。”彭煜明晃晃的讥讽道,话语中满是恶劣和□□裸的羞辱。
要不是担心远在荆州的家人安危,楚尤嫤真是想先甩他一巴掌,再一刀捅死他。
楚尤嫤静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妾身并未给人捏过脚,怕不知轻重弄疼了夫君,不过妾身听闻府外有专门捏脚的行当,不若我去帮夫君寻一个来?”
彭煜冷哼一声“你到是为我着想。”
“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然是以夫君为主。”楚尤嫤软下嗓子对彭煜说道。
“那我昨晚跟你说的你怎当了耳旁风。”彭煜低头靠近楚尤嫤,在楚尤嫤耳边声音不轻不重的问道。
楚尤嫤忍着往后退的冲动,想到他昨晚说的话,她真是没想到,彭煜这人竟然能不要脸到如此地步,让她做糕点去犒劳他的下属,真是她看走了眼。
“夫君有所不知,这蜜雪梅饼需提前准备,梅花要用蜂蜜泡上几日才更入味,是以妾身也不能今日就做出来。”急什么急,就知道催。
“随安可还有其他喜欢的糕点,妾身先给他做别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尤嫤暗暗的想。
“他喜欢吃什么,用不着你来操心。”彭煜突然发了怒,声音跟裹了冰霜般寒凉,男人脸上也染了怒容。
“另外,在自家府里,你打扮的招枝花展给谁看?”彭煜话风一转,开始抨击楚尤嫤的穿着打扮,自家两个字格外着重。
楚尤嫤没想到男人是铁了心来挑她的刺,脸上的笑沉下去,亦冷声道“夫君若嫌妾身碍眼,那妾身便先走了,以还夫君的清净。”
说完楚尤嫤也不顾男人脸色如何,直接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彭煜就算在气头上,也知道他把楚尤嫤惹恼了,看着小女子愤然离去,他到底是清醒了些,不该这样的,他本来是心平气和的想来找她的。
剑眉狠狠地蹙起,心中烧起一股烦躁,彭煜思忖片刻,到底是没追上去。
适才,彭煜在书房里处理事物,想到昨天嘱咐楚尤嫤的话,心里一阵期盼,导致手里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他却无半分心思集中精力去处理。
煎熬过后,彭煜没忍住出了书房,想去寻楚尤嫤,可谁承想半路就在花园里碰见了她 。
楚尤嫤跟她的俩丫鬟聊的投入,未察觉到他的靠近,跟他们离着两步远时,他竟听到楚尤嫤说什么她们是彭府的外人。
顿时,心里窜起的一把火就将彭煜烧了个遍。
他竟不知道,原来自己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妻子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彭家的人。
……
楚尤嫤回了自己院子后,将头上的发簪全拔了,泄愤般仍到了地上,其中一个白玉簪子落地即碎,看到地上破碎的白玉,楚尤嫤心中郁气稍减。
这簪子还是当初她刚嫁过来,正迷恋彭煜的时候,从他手中要过来的,当时只顾着欢喜,却不曾细想,彭煜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怎会有这等精细的女子物件。
眼下趁着郁气将簪子摔了,倒也畅快。
想到彭煜的动怒和不饶人,楚尤嫤觉得他方才什么都看见了,尤其是彭显和云苇依两个人的交谈,所以他才这么反常。
想到此,楚尤嫤暗暗心惊,彭煜和他弟弟竟喜欢同一个人 。
作者:尤嫤:等着吧,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
彭追追:娘子,你看我现在跪下认错还来得及吗
第17章
上一世府中盛传云苇依极为受宠,彭煜几乎夜夜都去她那里留宿,想来彭煜是极为喜欢云苇依,如此一想,彭煜生气也在情理之中,撞见自己的弟弟与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不会心平气和 。
楚尤嫤拿着普通的墨条在砚台里细细的研磨,心想,既然彭煜确实有心爱的女子,那他若要迎娶她,必定是不愿亏了她,起码也得给个正妻之位。
可现在彭煜的正妻是她,而他弟弟彭显却无正妻,想来云苇依也不会愿意做妾,日日被主母欺压,虽说上一世云苇依成了彭煜之妾,可那是刘柔君做的主,这一世她重生后,很多事情都有了很大的变动,难保这一世云苇依还会成为彭煜的妾,要是被彭显捷足先登,彭煜指不定会归罪于她。
看来是要早些腾出这个位置了。
楚尤嫤看着砚台里浓凉郁黑的墨汁,抬手拿起了都承盘里的狼毫笔。
看着墨水已干的信纸,楚尤嫤仔细的叠好,交给善棋,让他送去驿站。
既然打定主意腾位置,那她也得早做打算,给她父亲通个信。
……
“女郎,听说那日在寺庙里的歹人是兖州来的,隔了一个州郡也要来追杀这个郦无忧,先前孤儿寡母的,如今只剩了郦无忧一人,却被逼迫至此,想来这个郦无忧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善画还是担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郎会给楚尤嫤招来祸端。
“善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我也不是没有顾虑,可我总觉得,这个少年郎不是个命薄的,那日看他给他母亲求药,我就打定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且他功夫不错,被一群人围杀还能逃出重围,日后总不是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之人。”楚尤嫤将她心中对郦无忧的看法娓娓道来。
善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只得作罢。
……
窗外不知何时长了几株迎春花,如今春暖风柔,倒是黄灿灿开了一片,颇为喜人。
春日里不像冬天那么寒凉,卸去一层衣裳,浑身也轻快起来,楚尤嫤让小斯搬了张凳子摆在院里,手里握着一本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找出来的书,细想下,这许是彭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这里的。
楚尤嫤自小看的都是些跟女子礼仪教导相关的书籍,从未看过谋兵布阵诸如此类的书,一时好奇,就拿来翻阅翻阅。
外面日头正好,在连廊下,翻翻书也是一种享受,不过好兴致却总是容易让人打断。
“妹妹请姐姐安。”揖身作礼,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仍是一袭单薄的白色衣裙,身姿纤瘦,柳若扶风。
归梦女打扮的倒是如往常般素净,头上只簪了枝简朴的白玉簪子,整个人倒是素雅,只是此次怀里的猫颇为亮眼,吸人眼球,通体黑色,两只圆咕隆咚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楚尤嫤。
楚尤嫤闻声抬眼看过去,心里一紧,这猫,这猫不正是那日她落下湖前看见的那只吗,心里疑惑,归梦女这次来,带着这只猫来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楚尤嫤打起谨慎,目光看向归梦女,嘴角提起不大却又可见的弧度,同归梦女寒暄“妹妹怎的有空过来了?”接着又对院子里的洒扫婢子道“去,给妹妹搬张杌子来。”
“妹妹听闻姐姐跟夫人在寺里上香祈福时遇到了歹徒,妹妹担心姐姐受了惊,担忧姐姐无人抚慰,特来陪陪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我叨扰。”归梦女娇娇柔柔的抱着猫坐在莲花缠枝纹杌子上,面上满是关切。
听了这话,善书忍不住回讽“我们姑爷前儿个就来了,并且寺里遇到歹人一事,夫人早就吩咐下去,让知晓的人都封口,也不知是哪个下贱蹄子管不住自己的嘴,让这消息散了去。再说,我们女君受了惊,与归姑娘有何干系,归姑娘未免也太关注我们院了。”
归梦女面色有些撑不住,眼中险些滑下两行泪,道“我也是好心来看姐姐,姐姐何必由着婢子如此糟践我。”语气中透着委屈。
楚尤嫤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我当然知道妹妹是好心,但寺庙遇到歹人一事,可大可小,彭府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这丫头也是一时心急,望妹妹勿放在心上。”
归梦女想到自己的来意,不在继续纠缠此事。
归梦女修长的手来回的抚着她怀里通体黝黑的猫,先是看了一眼猫,复抬头望着楚尤嫤道“这猫是本老太太养着的,平日里都在炭盆旁边乖巧的缩着,如今春天到了,这猫活力大了起来,老太太便吩咐我带着它到处逛逛,我心想,这猫平日只在我院子和老太太院子里待着,还不曾去过其他去处,正好我想来看望姐姐,便带上了这蠢物,让它开开眼界,姐姐不介意吧?”
楚尤嫤虽爱猫,却不喜欢这看起来就不好相与的黑猫,它那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人时,好似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这有什么介意不介意,这猫看起来倒是乖巧。”楚尤嫤昧着良心道。
归梦女似刚刚看见楚尤嫤手里拿的书,惊讶道“姐姐看的可是兵书?妹妹平日里读的都是些教束女子的书,都不知道兵书长什么样,如今碰见了,姐姐可否让妹妹瞧瞧。”
归梦女一脸恳切,楚尤嫤不好拒绝,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不过是一本书,她想看给她看看便是,左右也不是她的书。
却没成想归梦女会蹬鼻子上脸。
归梦女一脸为难道“我怀里这猫倒是有些碍事了,不知姐姐可否先帮我抱一会儿,这猫乖的很。”
楚尤嫤又不是个傻的,她突然抱着只猫过来,又想让她抱这只猫,指不定憋着什么大招,况且听说这猫是松寿院那位的心头宝,要在她手里出了事,不定怎么折腾呢。
“我对这些猫啊狗的过敏,虽喜爱,却抱不得,一摸就得起疹子,不如这样,我找个人来帮妹妹抱。”
归梦女一听这话,心里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不显,歉然道“是妹妹考虑不周,那劳烦姐姐了。”
楚尤嫤唤了秋杏,叫她从归梦女怀里抱过猫。
归梦女将书拿在手里,看着书上做的注解,心里一阵恨,这字磅礴大气,笔锋俊逸,这府里,出了彭煜,旁人也写不出这字来。
细长的手指看似不经意的摸着书上的墨迹,抬眸对楚尤嫤道“与姐姐说了这会子话,倒险些忘了,我是来給姐姐送糕点的。”
说罢,对着她身后提着雕兰竹质食盒的婢子道“还不快拿过来,让姐姐尝尝,若是姐姐觉得好吃,妹妹日后常做给姐姐吃。”
婢子将食盒打开,将放着糕点的瓷盘端出,承在楚尤嫤面前。
端着糕点的婢子一靠近,就穿出一阵扑鼻的香味。
在归梦女一脸期待的目光下,楚尤嫤伸手在盘子里捏起一块糕点。
被做成梅花模样的糕点醇香酥脆,香味扑鼻,楚尤嫤拿在手里,也不急着吃,先是夸赞了一番归梦女“妹妹这手倒是巧,这梅花糕做的与真梅花别无二致。”
“姐姐过誉,姐姐不妨先尝尝,若不好吃,姐姐可别笑话妹妹。”归梦女羞怯说道,含着催促的意味。
楚尤嫤正要往嘴里送,旁边的猫却呜呜的叫,一声接一声,楚尤嫤动作一顿,看了一眼那猫,谁承想,这一眼看过去,那猫接着朝楚尤嫤扑了过来。
楚尤嫤连忙从杌子上站起身,谁料那猫仍不消停,嘴里呜呜的叫着,仍朝着楚尤嫤身上扑,慌乱下,楚尤嫤将手里的糕点随手扔了出去。
那猫转了个方向,又开始扑归梦女的那个婢子,婢子手里还端着盘子,它一扑,扑了个准,婢子的脸瞬间出了血,吓得婢子将盘子和糕点扬了出去。
归梦女还没来得急从杌子上站起来,这猫突然发疯,大家都始料未及,归梦女不备,被那疯猫也扑了个准,雪白细嫩的脖子上多了三道划痕。
归梦女尖叫出声,院子里立刻慌乱成一片。
……
“吴郎中,这日后可会留疤?”彭老太太问道。
吴郎中边写方子边回道“这老夫可说不准,这位女郎被伤的狠,伤口不浅,日后若好好照料,也许不会留疤,若照料不好,留疤是难免的事。”
归梦女一听可能会留疤,眼角立刻溢出了泪水,抹着帕子,细声抽泣。
彭老太太见状,心疼不已,连忙搂着归梦女安抚道“你放心,祖母立刻派人去寻些好的膏药来,仔细的养着,定不让娇娇留了疤。”
归梦女闻言仍泪落如雨,抽噎道“可万一留了疤怎么办,祖母,表哥会不会就不要梦儿了?”归梦女依偎在彭老太太的怀里,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样。
彭老太太一拍桌子大喝“他敢。”
接着又轻抚归梦女的背,安慰道“你放心,我定会让你表哥娶了你,我的话,他不敢不从。”
第18章
“女郎,你瞧昨日归梦女那个狼狈样,真好笑。”善书笑道。
楚尤嫤睨她一眼,亦笑道“你这个小泼皮,昨天倒让你看笑话似的。”
虽说昨日被猫抓伤的是归梦女,可天眼见的,那猫本是冲着楚尤嫤去的。想来,归梦女带着猫来就是怀着其他见不得人的心思。
楚尤嫤觉得,这件事总不会轻易过去,依着归梦女的性子,总得为她自己讨些什么。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翌日,天边还染着淡淡的暗色,善棋一脸焦急的喘息着跑到院子里,善画善书两人朦胧正着睡眼准备洗漱就被他急急叫住。
“女郎可醒了?”善棋急忙问道。
“这个点,女郎还睡着呢,你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善画放下端在手里的木盆,问道。
“前几日,女郎不是救下一个少年郎吗,刚刚我瞧见他来了府里,被人引着去了男君的书房。”
“你先在院子里等会儿,我去告诉女郎。”善画知晓这事她做不得主,得立马告知女郎此事。
“女郎,女郎。”善画半跪在楚尤嫤榻前,轻声摇晃榻上正睡得安稳的女子。
楚尤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含混问道“到时辰了?”楚尤嫤不用日日去婆母房里请安问好,是以平日里不用早起,一般卯时刚过才起。
“女郎,郦无忧去了男君书房。”善画道。
楚尤嫤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立马坐起身,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郦无忧,被人带去了男君书房。”善画又说了一遍。
“他去彭煜书房做什么,彭煜这是想干什么?”楚尤嫤心里一下子乱了套。
“快,伺候我梳洗更衣。”楚尤嫤催促道。
装扮好后,楚尤嫤不带停顿的立马往彭煜书房赶去。
“女君怎么过来了?”随安守在书房门口,远远的看见楚尤嫤往书房走,连忙迎了上去。
“彭煜可在书房?”
“男君正在书房会客,女君若有事寻男君,可过会儿再来,眼下怕是不方便。”随安恳切道。
“我有要事,我进去告知他一声,说完立刻出来,绝不耽误他。”随安守在书房门口,挡着楚尤嫤,楚尤嫤不能硬闯,只能耐心与他周旋。
“男君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还望女君不要为难小人。”
随安不让开,楚尤嫤也进不去,心下焦急,却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书房里一片安静,外边听不见丝毫声音,越等下去,楚尤嫤就越不安。
书房内…
“你说你是兖州州牧之子,如何证明?”彭煜声音低沉,望着面前少年郎的眸子里暗含几分探究。
“无法证明。”少年郎不卑不亢的回道。
“那我如何信你?你身份不明,我又如何用你?”彭煜站起来,靠近他,低声问道。
“听闻彭将军野心勃勃,骁勇善战,以一己之力一举拿下青豫两州,想必彭将军对兖州也势在必得。”少年郎的眸子一片赤诚,目光毫不退缩的与彭煜对视。
“乱世当前,平定天下乃大丈夫之责,可我如何做,与你又有何干系?”内心的图谋被人明晰眼前,彭煜声音顿时冷了下去,周身气压骤降。
“弑母之仇。”少年郎依旧身板挺直的站在那里,跟颗还未张开的松树般,虽不高壮魁梧,但坚毅挺拔。
四个字从少年口中说出,声音低到让人听不真切,可彭煜是何人,四个字自是一个字不落的入了他耳。
彭煜示意郦无忧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转身坐在郦无忧对面。
彭煜未言,修长粗糙的手指闲散的搭在茶杯杯沿。
黄花梨木方几上摆着一盏青铜貔貅刻珠描金香炉,香炉里染着兰岩草薄荷香,提神醒脑,清香消疲,云雾似烟,随着郦无忧沉朗的声音缓缓升起。
郦无忧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说道最后,狭长的眼眸中尽是红意。
郦无忧紧握双拳,眼眶微湿,手臂上青筋尽起,牙咬切齿到“若不能亲手杀死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彭煜静默思索片刻,才缓缓说道“即便你说的是真,商贾尚且不做无利的买卖,我帮你,能有何好处?”
“将军放心,我只为亲手杀死他,届时事成,我必定将兖州亲手奉上。”郦无忧坚定道。
“这是十万兵马的调动令,事成与不成,皆靠你自己。”彭煜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铁质调令递给郦无忧。
郦无忧起身,后退一步,单膝而跪,双手接过“无忧定不负将军重望。”
就在楚尤嫤等的不耐烦,想要硬闯进去是,木门被从内推开,随之从书房里穿出彭煜低沉深厚的声音“随安,带他去军营。”
楚尤嫤望去,看到了郦无忧手里拿着的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军马调令,大愕。
楚尤嫤有一瞬间喉咙失声,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郦无忧,心中大悔,明白了这位名为郦无忧的少年郎就是上一世的姬副将,是了,姬无忧,郦无忧,自己怎么没早些看清。
“女君大恩,无忧没齿难忘,若无忧能平安归来,必安心在女君身旁听女君差使。”郦无忧从书房门前的台阶上下来,走到楚尤嫤面前,片刻也不犹豫的直直跪在楚尤嫤面前,抱拳说道。
说罢,竟不等楚尤嫤开口说话,道了声抱歉径直起身离去。
屋内的彭煜闻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看楚尤嫤楞在原地,开口问道“你怎在此?”
楚尤嫤只觉心中的一根弦崩了,崩的彻底。
彭煜见楚尤嫤没反应,走上前,凑到楚尤嫤面前盯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
楚尤嫤回过神来就看见彭煜跟堵墙似的站在她面前,跟被吓到般往后退了一步,“妾身,妾身来给夫君送糕点。”情急之下,楚尤嫤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说完,才连连暗骂自己找的这是哪门子不着调的理由。
闻言,彭煜看着两手空空的楚尤嫤问道“那糕点呢?”全然不顾楚尤嫤的窘迫。
“糕点,糕点在善画那里。”楚尤嫤假意左右看了看又接着道“善画没跟来,会不会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得赶紧去看看,夫君告辞。”说罢急急忙忙的跑了。
彭煜看着那抹越来越远的绯色身影,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回了书房。前些日子让她做的蜜雪梅饼还送过来呢,没做就是没做,扯什么谎。
楚尤嫤回了院子,匆忙吩咐善画让她把摆在碟子里的糕点赶紧给彭煜送去。
善画望了眼前天晚上就摆在那儿的糕点道“女郎,这糕点是昨个儿的,又凉又硬,厨房方才差人来,说厨房新做了些糕点,婢子还没来得及去取,不若婢子这去取了,给男君送去。”
“也好,记得快些。”楚尤嫤吩咐道。
善画不敢耽误,急急的去厨房取了糕点,又连忙送去彭煜书房。
随安接过食盒,推门进屋,对正坐在案几前看书的彭煜道“男君,这是女君身边的善画姑娘送过来的糕点,男君可要尝尝。”
彭煜头未抬,口未张,但经历了许多次同样情形的随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二话不说,将食盒放在地上,动作熟练的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糕点,放在彭煜面前的黄花梨木矮几上。
看到食盒里的糕点是,随安目光一滞,心里一紧,这,这不是刚刚厨房送过来的糕点吗,随安看了眼摆在矮几上的另一盘糕点,都放着枣泥酥,梅花糕,七巧点心,雪花酥,春意饼,两个碟子中的各类糕点块数都丝毫不差。
随安一将善画送过来的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两盘一模一样的糕点齐齐放在矮几上,彭煜自然看见了。
寒声道“撤下去。”声音跟在冰块里滚过似的。
随安不敢耽搁,急忙将刚从食盒里端出来的糕点又放了回去。
又听见彭煜不虞道“都撤下去,留一盘在这里做什么,看画吗?”
随安手脚不停的连忙全都收拾走。
随安拿着糕点一走,彭煜把手中的书摔砸在矮几上,用仅自己可闻的声音道“楚尤嫤,真是好样儿的。”咬牙切齿,怒意不言而喻。
这一切,楚尤嫤全然不知。
郦无忧就是上一世的姬无忧,彭煜身边得力的姬副将,楚尤嫤心里一时欢喜一时忧。
他口口声声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想来应该不会恩将仇报。
又暗恨自己怎么没能早些识破,要是早在他投靠彭煜前识破,她能带他回荆州,跟她父亲借兵,届时他也能成为自己人。
他上一世弑杀亲父一事,世人皆知,想来是与他父亲有不可化解的大仇,且听闻他父亲兖州州牧形骸放荡,凶狠残暴,昏聩当道,这次他跟彭煜借兵应是回兖州手刃他父。
他若能成为自己人跟自己回荆州,辅佐她兄父,届时彭煜要攻打荆州,那她也敢劝说兄父与彭煜较量一场。
她兄父先前皆为文臣,对动武之事向来不屑,且无领兵打仗之能,若有他这个武将,那底气好歹能足一些。
思及此,楚尤嫤觉得等他平安归来,就与彭煜和离,带他一起回荆州。
第19章
“女君,松寿院的老太太差人来请,说让女君过去一趟。”一绿衣小婢对正在喝粥的楚尤嫤道。
楚尤嫤将嘴里的粥咽下去,手里拿着的瓷勺散漫的在玉碗里搅着,漫不经心道“可有说为着什么事?”
“婢子不知。”绿衣小婢回道。
“好,你下去吧。”善画道。
绿衣小婢出去后,善书立马嘴一撇,“那不省心的老太太这次让女郎过去,指不定又挖了什么坑,等着女郎往里跳呢。”
善画看善书这么口无遮拦轻叱她一声,善书才将满肚子的怨言怨语咽了回去。
“女郎,不如咱们寻个由头就不去了吧?”善画劝道。
楚尤嫤拿起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嘴后看向善画笑道“既然来请我那我就去走一趟,想来她们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善画看楚尤嫤意志坚定,也不在劝。
一番梳洗装扮后,便去了松寿院。
……
松寿院
“人呢?”彭老太太坐在高榻上,手里抚着一摒羊脂玉如意,通体洁净,浑圆色纯。
彭老太太身边的老媪立马对守在门口的婢子道“还不快去催催,她不过一个入门不久的孙媳妇,竟敢摆这么大的架子,还得三请四请不成?”
“这倒是不必。”善书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这么编排楚尤嫤,火一下冲到了头顶。
“给老太太请安,不知叫孙媳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楚尤嫤不以为意的行了个礼。
“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没什么要紧事还请不得你了?”彭老太太一看楚尤嫤这不恭不敬的模样顿时恼怒出声。
“老太太年事已高,孙媳心想若无要紧事,孙媳也不便扰了老太太清净。”
“你,你简直是目无尊长。”彭老太太伸出手指骂楚尤嫤,气的发抖。
归梦女见此,赶忙上前,端茶抚背,一番抚慰。
彭老太太顺过气来,拉着归梦女的手,看向楚尤嫤道“前个儿,梦儿听说你受了惊,好心好意的带着糕点去看望你,你倒好,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竟让猫儿抓伤了梦儿,你是何居心,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不管梦儿脖子上留不留疤,她都是彭煜的妾,你可有异议?”
这空口白牙,倒打一耙的本事着实令人钦佩。
“纳妾一事,与我何关,妹妹是要做彭煜的妾,自然是要问当事人愿不愿意?”楚尤嫤站在屋里道,老太太没让她坐下,她也不想再乱让老太太找理由定她的罪。
“姐姐,煜哥哥早就同意了的,今日叫姐姐来,是想敬姐姐一杯妾室茶。”归梦女娇声道,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到此,楚尤嫤明白了,这是逼她喝归梦女的妾室茶呢。
彭家怎么说也是有脸面的人家,纳妾也得有纳妾的仪式,不然日后传出去,做妾的不敬妾室茶,落人口舌,伤了彭府颜面。
归梦女端着一杯茶站着,一脸挑衅跟欢喜的看着楚尤嫤。
楚尤嫤轻笑两声,“既然彭煜同意了,那这妾室茶我自然是要喝的,不过纳妾有纳妾的规矩,这妾室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得喝的。”
彭老太太闻言放下手里的玉如意,而后重重的拍了下案几“你休要得寸进尺!”
归梦女回身看向彭老太太,柔柔一笑,面似委屈,道“不要紧的祖母,能嫁给煜哥哥,我就满足了,至于姐姐想如何,妹妹愿如姐姐的意。”
“孩子啊,你何苦委屈自己。”彭老太太伸手拉过她,将案几上的玉如意送给了归梦女。“这摒玉如意是我当初嫁到彭家时,我母亲给我的,寓意和和美美,福顺万康,如今我把它送给你,也望你能顺遂一生。”
归梦女跪下接过玉如意,祖孙两个又是一番感人肺腑的交谈。
楚尤嫤看的不耐烦,出声提醒“妹妹要在不快点儿,那茶就要凉了,这要是茶凉了,可不吉利。”
归梦女拿了帕子,将脸上的泪珠一一拭去,道“姐姐请上座。”
楚尤嫤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坐到了老太太旁边的另一个主位上。
“既然如此,那妹妹开始吧。”
归梦女忍辱跪下,旁边的婢子将茶递给她。
“妾室归梦女请姐姐喝茶。”双手举过头顶,这礼行的到也算规矩。
“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也饮了你这妾室茶,那这镯子便赏了你,望你克己守礼,不要做出逾越妾室的事。”楚尤嫤将手腕上的镯子递给善书,示意善书给归梦女。
……
雪玉院
“她个贱妇,竟敢这么对我,给她敬个妾室茶不过是碍于煜哥哥的脸面,她竟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声音不似平日里的娇柔,但到时有些阴沉。
说罢,泄愤般将手里的玉镯子摔在地上,镯子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正给她倒茶的胖丫头吓得身子忍不住的抖,不小心打翻了茶碗。
归梦女听见声,眼尾冷冷的扫过去。
吓得胖丫头连忙跪下请罪,求饶恕,抖得更加厉害。
归梦女旁边的婢子生怕归梦女情绪失控连忙对跪在地上胖丫鬟道“你抖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胖丫头如蒙大赦,连忙连滚带爬出去了。
“女郎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今日女郎敬了妾室茶,也正式成了男君的妾,女郎何不好好装扮一番,去给男君瞧瞧,说不定,还能……”剩下的话婢子没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归梦女面上染上娇红,呵道“还不快给我梳妆。”
……
夜里,月色浅淡。
掌了灯。
“看雪玉院的那位跪在女郎面前,真是舒心,今日晚饭我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善书笑的眉眼弯弯。
善画用胳膊怼了善书一下,示意她别说了。
虽说女郎面上一片淡然,毫不在乎彭煜纳妾一事,可女郎心里说不准怎么想的,要是心里难过,一直憋闷在心里可不好。
还不等善画劝慰的话说出口,就听见楚尤嫤道“你们俩这两日收拾收拾东西,咱回荆州。”
善书善画两人大惊,齐齐问道“回荆州?”
“嗯,回荆州。”楚尤嫤翻身上榻又道“熄了灯,你俩早早回去休息吧。”
……
善书善画两人不明所以,可见楚尤嫤已经要歇息了,便熄了灯退了下去。
月疏星稀,除了各院灯火通明,其他处皆暗淡无光。
忽而一盏提灯照亮了花园小径。
“女郎,男君此时应在书房,女郎这时过去,磨墨添茶,红袖添香,一番厮磨,男君少不得要把持不住。”提着灯的婢子笑道。
“就你会说。”归梦女嗔怒羞笑,一张细腻白嫩的面皮满是羞意。
“女郎,到了。”
归梦女提裙上了台阶,随安被彭煜派出去了,只有临安守在门外,归梦女站在门前,想要进去,却被临安挡了。
“这位女郎,男君正忙,现下谁也不能进去打扰男君。”临安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
“临安小哥儿,这是男君的妾室,归娘子,归娘子找男君有要事相商,劳烦临安小哥儿通融通融。”归梦女身边的婢子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碎银子,作势要给临安。
临安连忙拒绝。
临安刚来府里不久,也只在彭煜书房做事,并未见过归梦女,不过,却也听说过归梦女的名头,这是彭老太太做主给男君纳的妾室,平日里男君对彭老太太也多有敬畏,临安也不敢阻拦这位,便开了门,不再阻拦。
归梦女笑的柔若春风,一进书房的门,一声娇媚入骨的“煜哥哥”便绕了房梁。
彭煜眉头一皱,攥紧了手里的书,冰冷的眸子直直的射向来人,冷声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归梦女心肝一颤,但一想到自己如今是他名正言顺的妾室,便大着胆子向前。
“奴家想煜哥哥了,便想着来看看煜哥哥。”归梦女走到彭煜身旁,跪坐下,一双柔夷挽上彭煜的臂膀。
彭煜一甩袖子,将她甩开“看完了,你走吧。”
“煜哥哥,奴家来还有一事……”
归梦女说到此稍有停顿,但见彭煜丝毫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接着道“姐姐今日喝了奴家的妾室茶,奴家日后便是爷的人了。”
说罢,又将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
彭煜猛的站起身,看着被他推开倒伏在地的归梦女阴沉问道“你说什么?”
“既然爷没听清,那奴家再同爷说一遍,奴家今日敬了姐姐妾室茶,奴家日后便是爷名正言顺的妾了,还望爷怜惜奴家。”归梦女声音的娇媚练黄莺都比不得,弱柳一般的身子又要扑倒彭煜怀里,脸上飞霞羞意,满是女儿家的娇怯。
“爷这几日一直待在书房里,想来也免不得疲惫乏累,今日,便让奴家好好服侍爷,让爷舒服舒服。”归梦女一脸期盼的看着彭煜,想从他那里听到肯同。
却不料彭煜没回她,甩开了步子,踏出了书房,离经书房门口时,留下来一句“自己去找随安领罚。”是对临安说的。
随后宽厚挺拔的身姿消失在了夜色中。
徒留归梦女在身后郎情妾意的呼唤。
高大的身子伴着寒意直奔楚尤嫤的院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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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拒婚后他成了大佬】
棔禾村出了件让人喜闻乐道之事,那村里最体面的岑家娘子替她儿子向村里最穷的小姑娘提亲却被拒了。
不仅拒了,人家姑娘的母亲还当场将女儿许配给了卖肉家的儿子。
本想定个娃娃亲,却闹了个笑话。
若干年后……
柳柔霈看着面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男子狠狠地啐他一口。
骂道“让我做你的妻,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岑桤面容阴沉没说话。
不出三日,柳家里遭了难。
为了保全家人,柳柔霈只得巴巴的求到岑桤面前。
“你前日说的话,我同意了。”
却不想男人将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想做我的妻,呵,痴心妄想。”
爱而不得后黑化的男主vs能屈能伸该怂就怂的女主
第20章
春夜闲静,夜色如浅墨,倒也不算深沉。
彭煜怒气沉沉的到了楚尤嫤的院子,却不成想院子里一片暗意,连盏灯都没点,这个时辰算不得晚,彭煜在院子里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楚尤嫤的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残留着一丝白日里燃的香,浅淡却好闻。
楚尤嫤听到开门声,心里一紧,刚刚她让善书善画都去休息了,也没留下个值夜的,这个时辰,屋子里一点亮光也没有,也看不清来人。
楚尤嫤绷紧了神经,大喝“来者何人?”
“是我。”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彭煜。
楚尤嫤放下提起的心胆,忍不住怒道“将军为何总是喜欢夜袭我房,莫不是白日里见不得人?”
彭煜未回应,趁着浅淡的夜色点燃了蜡烛,又陆续把屋里的蜡烛都点着,彭煜做完这件事后,道“我有事问你?”
意思是让楚尤嫤穿好衣服下榻。
若是平日,楚尤嫤未必会依他,可今日,归梦女跪在她脚边的模样着实让她舒了一口气,且她也有事想同他谈谈,便道“请将军先回避一下。”
“快些。”彭煜说罢将身子转向门口。
楚尤嫤也不扭捏,反正有帐子隔着,他也看不见,且他对她没兴趣,也不会偷看她穿衣服。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彭煜耳目聪明,这夜晚又格外安静,连只虫鸣声也不见,身后那细微的声音便颇为磨耳,彭煜抬头望天,试从找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可惜天上什么也没有,好在那勾人耳朵声音停了下来。
“将军这么晚过来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潜意思是没什么要紧事,这么晚来折腾她干什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还不成吗。
要说这两人是拜了堂的夫妻,丈夫到妻子房里来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彭煜和楚尤嫤连洞房都没有过,彭煜若无事,也不会来她这里,是以楚尤嫤开口便是彭煜是有事找她。
经过这一番折腾,彭煜的怒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寒声道“谁让你喝的妾室茶,我何时说过要纳妾?”说出口彭煜就意识到了不对,他好像有一日气昏了头跟她说过纳妾一事。
果然,楚尤嫤一听这话就收不住自己的性子了,开口讽刺“彭将军果然贵人事忙,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连自己说没说过都记不得,可言必信,行必果,我一区区妇人都晓得这道理,彭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面前的女子杨柳细腰,杏眸烟眉,唇红齿白,不施粉黛,肤白如雪,样貌艳冠全城,但一张红润小嘴不饶人的说个不停,小脸亦是一副不屑的神情。
白生了这一副好相貌,性子却如此不讨喜。
彭煜看的火大,恨不得找张帕子给她堵上,免得这嘴里再说出嘲讽他的话来。他一堂堂七尺男儿,倒让她一个小妇人揪住个错处不放开。
待她说完,彭煜本就消散了大半的怒气这下是彻底没了
这事没处理好说到底都是他的责任,他没从根源上遏制这件事。
之前老太太跟他说纳归梦女为妾,他本不愿,可彭老太太在军中颇有一番威望,一个孝字压下来,军中的人指不定怎么闹,只得先同意,缓住老太太。
可眼下,他已攻下不少城池,手下的兵力也日益增长,军心似铁,对他敬佩衷心的将士越来越多,至于那些盲目遵从彭老太太的人,于他也构不成胁迫了。
他如今也能在彭老太太面前理直气壮,无所顾忌的说不纳那个娇柔做作的女人。
可谁想,这些后宅女人不声不响的把纳妾之事给他办了。
他还没冤屈呢,她先埋怨上了。
彭煜也不是那脸皮厚,死不承认之人,只得将这事认下并且还出乎楚尤嫤意料的沉声道了歉。
楚尤嫤得了趣,却不饶他,“将军说什么,我没听清,劳烦将军再说一遍。”
彭煜冰冷的眸子立马瞪向她,他虽没说话,可楚尤嫤也明白,这眼神不就是“你确定?”这个意思吗。
本来楚尤嫤难得看他吃扁,于是便起了逗弄的想法,可她本意不是惹毛他,便收了心思,与他谈论正事。
“将军如今美人在侧,攻占天下之事,亦是一番顺遂,我于将军而言,反而成了绊脚石,且我心系荆州家人,不若我们一拍两散,各生欢喜,不过将军放心,当初我爹爹送你的兵力,你无需还,只望你能善待他们,记得荆州也曾为你成大事的路上出过一番兵力。”
楚尤嫤昨晚想过,姬无忧一人虽重恩情,可他毕竟是一能人巧匠,让他随她窝在荆州,难免屈才,国家大义面前,她不能不慎重考虑。
彭煜不是虎狼之人,亦不是恩将仇报之人,上一世是她不知羞耻,死缠烂打,招他厌烦,不然碍着两家父亲的交情,他不至于对荆州赶尽杀绝。
所以早日和离,双方婚嫁再娶互不想干,对两人都好。
彭煜在听到一拍两散,各生欢喜时就握紧了双拳,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楚尤嫤,阴沉又冷漠。
“你执意如此?”声音似从冰刀里滚过,冷冷的射向楚尤嫤。
“这样对双方都好。日后将军也能给喜欢的人正妻之位。”楚尤嫤道。
“但尤嫤有一事想求,希望将军能看在荆州派兵相助于将军的份上,在日后能对荆州网开一面。”楚尤嫤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恳求。
“好,好,那便如你所愿。”彭煜冷笑,衣袖一挥便大步出了楚尤嫤房门。
“和离书明日去书房取。”飘荡在半空中的一句话让楚尤嫤欣喜不已,她没想到,不费丝毫吹灰之力,他就同意了,还答应日后不动荆州,这真是太好了。果然,他也是想摆脱了她的。
她这一辈子不用再彭府里被磋磨至死了。
她马上就能看见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了。
真好,真好!
……
夜深露重,彭煜踏着夜色回了书房,临安已经领了罚,不便伺候彭煜,在书房伺候的便只剩随安一人。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彭煜迈着步子往案几走去,对随安吩咐“磨墨。”语调平平,可随安自小伺候他,哪能听不出其中的怒意。
连忙上前伺候笔墨。
临安被罚,将军出去一趟,带着怒意回来,他不过一天没在,怎么就发生了这么些糟心事。
随安忍住想一探究竟的心,却在看到彭煜写的子时心下了然。
只见泛黄的纸上写着大大的和离书三个字。
怪不得彭煜脸色这么难看,原来是要同女君和离。
女君嫁过来这些天,将军对她的态度他也看在眼里,近了将军就要摆出一副不在乎她的样子,远了,就巴巴的想念,他着实猜不透将军的心思。
毛笔落在纸上,墨迹晕染开来,纸本来就不厚,在加上下笔之人气力重,险些这薄薄的纸就要透穿。
彭煜愤然,果然,这个女人就不是个安分的,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回荆州,想来是厌恶了他,怪不得这些日子对他这么冷淡,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看来是耐不住想她在荆州的情郎了。
彭煜放下笔,越想越气,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一口饮尽,茶杯落在案几上发出重重的砰击声。
还说什么请求他,让他日后不要对荆州下手,难道他在她心里就是恩将仇报之人吗,他何时动过要攻打荆州的心思,没想到他彭煜在她楚尤嫤心里竟这么不堪。
她既看不上他,那当初何必招惹他,如今她从这深潭中脱身而出,独留他一人深陷其中,独自挣扎。
楚尤嫤,彭煜在心里念出这三个字,如今他放她一马,不与她计较心里明明有人,还来招惹他之事。
不过,他的仁慈也只有这一回,日后她若再落到他手里,他不会再轻易的放过她。
彭煜写完便出了书房,独留一纸和离书在黄花梨木方几上。
随安看着彭煜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将手被在身后轻声念到“冤孽啊冤孽。”
楚尤嫤忍不住的开心激动,心里担心的那些事都有了着落,彭煜愿与她和离,还答应日后不攻打荆州,两相合意,再好不过了。
楚尤嫤激动到半夜,才堪堪合眼,第二日亦醒了个大早。
吃了早膳,便吩咐善棋去备车,再去镖局找些人护送。
“女郎,我们这次回荆州,能多待几日吗,我爹娘都在那里,回去一趟不容易 ,婢子想抽空回去看看他们。?”
善书一听要回荆州,立马高兴的落了泪。
“这次回荆州,我们再也不回来了。”楚尤嫤拿帕子将善书眼角的泪拭去,语气是说不出的轻快。
“女郎,这是为何?”善画大惊。
“我与他和离了,就在昨夜里。”楚尤嫤笑道。
“和离?”善书也不哭了,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对,和离了,我们今日就回荆州,再也不回来了。”楚尤嫤坚定道,一双如水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笑意。
……
作者:小剧场
第二日,彭煜醒来发现:我媳妇儿怎么没了???
枝枝:不,我女鹅已经不是你媳妇了,你清醒一点!
彭追追的追妻路就要正式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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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知道,我这个儿子平日里对你冷淡,昨日又纳了个妾,委屈你了,可他,他……”刘柔君本想替彭煜说些好话,可到了这份上,却什么也说不出。
毕竟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她都有所听闻,她虽是他母亲,可也做不到睁眼说瞎话替他开脱。
刘柔君又怀着一丝期望问道“真的没有回旋之地了吗?”
楚尤嫤来找刘柔君,只是为了道个别,她这个婆母对她真心相待,她也不能不辞而别,总要来说一声。
她来,是为了道别,可不是为了复合,这个时辰,说不定彭煜早写好了和离书正等她去拿呢。
“尤嫤心知彭将军心不在我这,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尤嫤也不想霸着将军的正妻之位,况且尤嫤实在是思念远在荆州的家人,尤嫤这次回去,便不打算回来了,愿婆母体谅。”
“罢了,罢了,都是这个混账不懂珍惜。”刘柔君恨铁不成钢道。
“这是我与老将军成婚时他送我的簪子,现在送给你,当做送别礼吧,愿你日后能觅得良人,能好好待你,不枉女子一生辛苦。”刘柔君从妆奁中拿出一枝簪子亲自簪到楚尤嫤发髻上。
簪子由金子打造,凤鸣翱翔状,凤眼处嵌着两颗圆润的红宝石,精致细巧,不为俗物。
楚尤嫤连连拒绝,可架不住刘柔君的坚持,最终真诚道谢收下了金簪。
在这彭府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也就只有她这个婆母了,临走时,楚尤嫤竟有些舍不得。
顾不得礼仪,楚尤嫤上前拥住刘柔君,一番潸然泪下后才离去。
楚尤嫤一走,刘柔君接着就拍了桌子,一向温柔的她此时也怒吼起来“去找彭煜,让他来见我。”
楚尤嫤派善画去拿了和离书,一行人整装离开了彭府。
……
“夫人,并未找到男君。”被派去寻人的小厮回来禀报道。
“可有问过门房,那混账出府了吗?”刘柔君怒气未晓,恨不得彭煜立刻就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好生说道说道。
“禀夫人,门房说并未见到男君出府。”
“既然没出府,那应该还在府里,还不快去再找找。”
“是。”
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清新的竹香。
地上的竹笋悄悄的冒了头。
除了遍地的竹笋,泥泞的泥土上还躺着一个人,旁边散落了三五个空酒坛。
春寒料峭,一身青衫浑凉一片,本是整洁的衣衫上被雨滴溅了污泥点点,男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偶尔嘴里嘟囔几句让人听不真切的话。
男人面庞冷峻,一双厉眸此刻安静的闭着,即便脸上未得幸免,多少沾了些泥点,但仍是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
“男君,男君。”
府里的小厮全都出动,终于在府里这处偏僻的竹林中找到了男君。
小厮见彭煜躺在地上,大吃一惊,连忙招呼人来。
小厮尝试着唤醒彭煜,可无论如何唤,也叫不醒他。
无奈只能几人一起将彭煜抬回屋,放到了榻上。
随安看彭煜面色潮红,嘴里无意识的说着什么,意识到了不对劲,伸手抚上彭煜额头,被烫了一下,转头大喊“快去请大夫,快去!”
找到人回去禀报刘柔君的小厮半躬在刘柔君面前,支支吾吾道“夫人,找到男君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怎么回个话还支支吾吾的,还不赶紧说他在哪?”刘柔君急问道
“男君现在在沁松院。”小厮低着头道。
“那还不赶紧叫他来见我。”刘柔君徘徊着步子,最后站在小厮面前催促道。
“男君吃了酒,正醉着,小的叫不醒男君。”
“吃酒,这混账还有闲情吃酒,媳妇都没了,还吃酒。”刘柔君忽然扬了嗓子,大怒道。
知道彭煜在他自己屋子里,刘柔君立马赶了过去。
沁松院…
“郎中,我家男君这是怎么了?”归梦女拿着帕子抹了把眼泪,问道。
吴郎中边开方子边回道“只是受了风寒,再加上湿气入体,有些发热,待拿着老夫的方子去抓了药,回来煎了服下,便无大碍。”
吴郎中写完方子,拿起来吹了吹墨迹,随后交给了随安。
归梦女匐在彭煜榻边,见吴郎中要告辞,有趁他离开前紧张问道“那我家男君何时能醒?”
吴郎中背好药箱,摸了两把胡须才回道“这位郎君饮酒过多,恐怕要睡些时辰,若给他喂些醒酒汤倒是能醒的快些。”
“快去,给男君准备醒酒汤。”归梦女对她身边的婢子道。
“不需劳烦,方才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这会儿应该快端来了。”随安声音无起伏的道。
方才男君被抬回来,浑身酒气,随安让人去找大夫的同时,也只嘱咐了准备醒酒汤。
说曹操曹操到,立马就有小厮端来了醒酒汤。
“给我吧,我来喂,男君如今昏睡着,我来照顾他就可以。”归梦女上前接过醒酒汤。
正要上嘴吹凉,就听见匆忙赶过来来的刘柔君道“还是我来吧,他这幅模样,不方便被别人瞧了去,无关人等还是散了吧。”
“夫人,还是我来吧,如今我是男君的妾室,合该由我照顾他。”归梦女心里恨然,这老要妇怎么如此跟她过不去。
“给深醉之人喂东西,难免会弄脏了衣裙,归姑娘这一身白衣服易脏,还是不劳烦归姑娘了”刘柔君冷眼看着她。
归梦女最终败下仗来,不在坚持要给彭煜喂醒酒汤。
等归梦女一走,刘柔君立马把手中的醒酒汤递给了随安。
随安将郎中说的话在刘柔君面前重复了一遍。
刘柔君看了榻上之人一眼,道“好生照顾着,等他醒了让他去见我。”
她还想让彭煜去送一送楚尤嫤,两人虽说和离了,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应有些情分在,护送一程也合情合理。
谁知,罢了罢了,说到底也是两个人没有缘分。
……
雪玉院…
“女郎,使不得使不得,这是老太太送的花瓶,摔碎了传出去,难免伤了老太太的心。”
归梦女进了屋子就开始摔东西,摔红了眼,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伺候的婢子连忙拦下她要摔花瓶的手。
“你喊我什么?你在喊一遍?”归梦女停下来,怒目瞪向拦她摔东西的婢子,甩手就是一巴掌。
婢子脸被打红,心里发颤“婢子错了,婢子错了,还请归夫人饶了婢子。”
归梦女纤长的手放在婢子的脸上,轻轻拂过,“记好了,日后若再喊错,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婢子记住了,日后定不会喊错,谢谢归夫人饶了婢子这蠢物。”婢子跪在地上,一直磕头谢罪。
归梦女不再理她,走到窗前,折了枝从院子里伸进来的杏枝,将枝条不断掰折。
面色阴沉道“还有那贱妇,她今日竟如此作践我,如今我是她儿子的妾,她竟还称呼我为姑娘,呵,是稀罕在她这彭府中当个姑娘,我不仅要做妾,日后我还要做这彭府的当家主母,到时候看这老妖妇还如何轻贱我。”
……
啾,啾啾啾,清晨,燕雀鸣叫个不停,金黄的光线打进屋子里,照在彭煜的脸上。
“嫤儿,嫤儿。”彭煜在睡梦中喊出这两声后,闭着眼躺在榻上挣扎片刻,忽而似被什么惊醒,猛的坐起身。
“男君终于醒了,您都昏了两日了,男君可饿了?要不要小的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来?”随安见彭煜醒了,连忙上前问道。
“你,你是随安?”彭煜见到面前随安大吃一惊,面露疑惑。
“男君怎的了?小的是随安啊,男君不认识小的了吗?”随安担心彭煜病未痊愈,喊人去请大夫。
被彭煜拦住“不必,我只是睡得有昏。”
彭煜嘴上说只是有些头昏,可心里是一片震惊。
他环顾周身的景象,在看看一脸关切的望着他的随安,心下有个不为常俗的想法。
莫不是他的愿望成真了,脑海里是他跪在佛像面前乞求重来一世的一幕。
若这是真的 ,若是他没有记错,那他现在还在彭城,这个时候随安也没有被人刺伤脸,脸上还没有疤。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楚尤嫤还没死,她还没死。
彭煜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想要立马去她院子,对她说,他日后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随安,给我束发更衣。”随安连忙上前伺候。
“夫人说,让男君醒了立刻去找她。”
“可有说什么事?”彭煜想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就先去楚尤嫤的院子。
“夫人没说什么事,但夫人来时挺生气,但见将军晕着,就走了,只留下句让男君去找她的话。想来应该是什么要紧事。”随安将彭煜的头发束好,又拿了件黑色外袍给他披上。
彭煜思量再三,先去了他母亲的院子。
“母亲,听随安说您找儿子。”
彭煜刚踏进屋门,一只茶盏便朝他摔了过来,碎裂在他的脚边。
“这是谁惹母亲生气了?”彭煜站在原地没动,眉头蹙起,疑问道。
“你还有脸问,你个不懂恩情,不知羞耻的逆子,你父亲在世时,教你的恩德之礼你是背到马肚子上了吗?”
刘柔君缓了口气,接着怒道“想当初我们孤苦无援,求到你父亲昔日好友荆州州牧门下,人家不仅借了兵给你,还把唯一的女儿也托付于你,你呢,你倒好,翅膀一硬,便给了人家一纸和离书,你,你简直是过桥拆河,背信弃义。”
彭煜听完这些话,当场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问道“母亲你说什么?什么和离书?”
“你父亲磊落一世,怎么会有你这样卸磨杀驴的儿子,怎么,如今你还准备矢口否认不成,那一纸和离书难道不是你写的?”
彭煜似乎忆起一些片段,面露悔色,失了神智般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不该如此的。”
接着站直了身子,喊道“我不信,她人呢,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心里怀着期寄,这件事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她那么爱自己,怎么会同意和离,对,不会的,她不会同意的。
彭煜夺门而出。
“她前日就启程回荆州了。你要找她,你早干什么去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刚刚醒过来的彭煜终于受不了打击踉跄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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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柔霈曾拒过当朝丞相的求亲,还不单单拒了一次,算上幼时拒过的娃娃亲一共拒了他三次婚!!!
世人皆知当今岑相深受皇上爱重,且面容俊朗,清隽温柔,深受京城中无数女子倾慕。
可他的心却始终在那位拒了他三次婚的乡野女子身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岑桤的百般示好下,任柳柔霈是铁石心肠也合该被打动了,何况她不过也是一位向往情爱的女子。
婚后小剧场:
“大人,您谋划多年的事明日就要达成了,届时您也无需与她佯装情深了。”岑桤的随侍乐道。
“京城中贵女众多,皆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待明日一过,您尽可休了她,如此一来,这些个京城贵女保准上赶着要嫁给您。”随侍又道。
随侍没提京中贵女的样貌,因为他知道,论样貌,她们谁也比不上这位即将被休弃的夫人。
岑桤神色不明的嗯了一声,刚要转身却看到了眼眶湿红的柳柔霈。
世人皆称赞当朝岑相痴心一片,是个重情之人,可在柳柔霈看来乃是天大的讽刺。
婚后她才得知无论是儿时他母亲来定娃娃亲还是长大后他三番两次的求娶皆带着目的,从来都不是出于真心!
后来岑桤才知,她之于他非是单纯的利用,而是由暗愫疯狂生成的执念。
心机深沉狗丞相&心思单纯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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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期男主追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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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荆州……
“父亲,母亲, 妹妹回来了。”楚暮一脸激动的对荆州州牧楚尚武和其妻赵金秀道。
“是嫤儿吗?嫤儿回来了?”赵金秀惊问, 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嫤儿不是在彭城吗,怎么回来了, 姑爷可有陪着?”楚尚武放下手中的茶杯,冷静问道。
“这倒是不知, 妹妹提前派了个小厮快马加鞭过来传话,她人还在城外呢。”
楚尚武和赵金秀也不再盘问, 连忙嘱咐了仆人去准备膳食。
“不行, 我亲自去准备, 嫤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得好好给她做些吃的。”赵金秀摆了摆手, 奔去厨房。
“父亲,我去城外迎迎妹妹。”楚暮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自家妹子。
“好好, 你快去。”楚尚武一时高兴, 准备摸两把胡子, 手放到了下巴上才意识到自己没留胡子, 又佯装镇定的抚了抚下巴。
“那儿媳去将妹妹未出阁时的屋子收拾收拾。”林罗云亦是高兴道。
林罗云是楚尤嫤的闺中好友,后来因缘嫁给了楚暮, 昔日好友变成了姑嫂,两人的关系更好了,可惜她嫁过来没多久,楚尤嫤就嫁出去了,如今, 小姑子兼好友要回来了,林罗云亦是高兴的不得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官道上,荆州界临水乡,风寒秀美,楚尤嫤一行人回了故乡,一个个的都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素日里寡言的善画也跟善书聊的起兴。
“女郎,你看云水斋!婢子好久没吃到云水斋的糕点了,一看到这招牌,婢子馋的口水都要出来了。”
云水斋里的糕点是荆州独有的小吃,别的地一概没有。
善画道“你个小滑头,正日里就知道吃。”
善书嬉笑“姐姐,难道你不想吃吗?”
善画没说话,两个人眼巴巴的看着楚尤嫤。
“停车。”楚尤嫤喊道。
“走吧,咱买糕点去。”楚尤嫤兴奋道。
回了荆州,就是比在彭州自在!
闻着荆州的空气,都比彭城清新好闻。
三人一同欢喜的入了云水斋,云水斋里是各种糕点的香气
“女郎,女郎,千层蜜春饼,我们竟然碰上了千层蜜春饼,回荆州的第一天就如如此幸运。”善书激动道。
荆州的千层蜜春饼是一道极有特色的糕点,甜而不腻,层层酥脆,许多外地人士慕名来买,可做这道糕点的工序繁复,卖的又快,即便千里迢迢而来,也不一定能买到。
没想到今日这么巧,能赶上最后一份。
“老板,这些千层蜜春饼我们都要了。”楚尤嫤拿了银子让善书去买。
“这位小娘子,真是不巧,这千层蜜春饼份是小店的最后一份,刚才已经被一位公子给定下了。”
“我们出双倍价钱,老板可否卖给我们。”善书一听买完了,小脸一垮,接着又提起精神,伸出两个手指头对老板道。
“姑娘,这可不行,我们小店做的是诚信买卖,您就是出三倍价钱,也是不行的。”老板一脸坚定道。
“不然,姑娘您在看看其他糕点?咱云水斋的糕点都是一等一的好吃,您买哪样都不吃亏。”老板热情推荐各类糕点。
“哎,好吧,看来今天是没口福喽。”善书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欢喜的挑其他糕点。
“公子,您来了,糕点已经给公子打包好了,公子直接提走就成。”老板拿起打包好的糕点递给来人。
善书出于好奇侧头看了来人一眼,立马惊呼出声“蒲公子?”
来人似乎也惊愕到了,伸出去拿糕点的手楞在了半空中。
“善书姑娘?”声音清朗。
接着声音的主人的目光便四处搜寻,看到了在另一侧的楚尤嫤。
“尤嫤妹妹,你,你回来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是真实的人。
“柳之哥哥,嗯,我回来了。”楚尤嫤也有些惊异,本该在扬州的人此时怎么出现在荆州。
“原来公子和这几位姑娘认识,方才那位姑娘说要出两倍的价钱买下这糕点,眼下可同公子商量商量。”老板拎着糕点道。
“尤嫤妹妹昔日最爱吃这糕点,如今遇到了,便是有缘,尤嫤妹妹既想要,那就送给尤嫤便是。”蒲柳之从老板手里接过糕点,递到楚尤嫤手中。
“君子不夺人所好,虽说我只是一介女子,却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柳之哥哥既然买下了,我也不能借着昔日的学堂情分收了来。”楚尤嫤仰着小脸笑着对蒲柳之道。
“尤嫤妹妹这话便生分了,这是我心甘情愿送与你的,怎就成你强人所好了?”蒲柳之说罢,直接将糕点丢到善书怀中。
善书手疾眼快的连忙接住。
“谢谢柳之哥哥。”
“蒲兄,你怎么在这儿?”楚暮一路寻到此,看到了守在马车旁边的善棋,这才知道他家妹妹来了云水斋,却没想到,本该在扬州的蒲柳之也在这。
“来探望我外祖父。”蒲柳之拱手作揖道。
若是平时,楚暮定要与蒲柳之寒暄一番,可实在是想念自家妹子,且蒲柳之与他交情不浅,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妹妹,你既回来了,还不快赶紧回家,父亲母亲听说你回来了,都高兴的等着你呢,你倒好,回了荆州最惦记的倒是间糕点铺子。”楚暮这话虽是埋怨,可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分明是调侃。
楚尤嫤热泪盈眶的唤了声“哥哥。”
眼看自家妹子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楚暮不欲让蒲柳之白白瞧了笑话,连忙跟他到了别,带着楚尤嫤回了马车。
火红的艳霞铺了满天,迎面吹来的小风都是暖洋洋的。
“夫人,你快坐下来喝杯茶,歇歇。”楚尚武道。
“歇什么歇,我不累。”赵金秀立刻回道。
接着又去捏楚尚武的耳朵“你说说你,嫤儿都要回来了,你还有闲心坐在这里喝大茶,我看你是一点儿都不想你女儿。”
“夫人这可是错怪我了,嫤儿要回来,我这个做父亲的怎能就不激动。”闻言,赵金秀才满意的松开了手。
谁料刚一松手,楚尚武就端起了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睨她一眼,道“激动归激动,可也不能跟你似的,转来转去的,还停不下来了。”
赵金秀准备好膳食后,就捏着张苏绣帕子在屋里踱来踱去。转的楚尚武眼睛都要让她绕晕了。
赵金秀不在与他计较,往门口张望,喊道“桂枝,你去门口瞧瞧嫤儿回来了没有?”
晚霞还在天上艳艳的飘着,没一会儿功夫,桂枝就跑了回来。
还没到屋门口呢,就喘着气开始喊“夫人,回来了,回来了,女郎回来了。”
“回来了,我的嫤儿回来了。”赵金秀不在约束步子,转头迎了出去。
楚尚武嗤道“这老婆子,越来越不稳重了。”
放下手中的茶,迈开步子,也赶忙随着去了。
石子路上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株野草,刚冒了绿,就被人踩了下去。
“母亲。”楚尤嫤远远的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往这走,疾步跑过去,扑倒赵金秀怀里。
看着女儿乖巧的偎在自己怀里,赵金秀热泪纵横。
不过三四个月没见,反倒觉得比一年还长久。
楚尚武看见女儿一回来就奔着妻子去了,反倒是像没瞧见自己似的,咳了一声,出声道“怎么,就只瞧见了你母亲?”
“父亲,女儿也想您了。”楚尤嫤改为挽着赵金秀的胳膊,冲着父亲甜笑撒娇。
“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羞不羞。”楚尚武笑着摇头,又道“你母亲知道你要回来,亲自去准备了膳食,快进屋,晚了可就凉了。”
一家人只顾着高兴,都忘了楚尤嫤是有夫君的人了。
直到饭后才想起来。
楚尚武放下筷子,突然疑问道“姑爷呢,怎么没陪你回来?”
赵金秀也想到了这茬,关切问道“是啊,怎么你自己回来了?”
一家子的目光都聚集在楚尤嫤身上,楚尤嫤忽然有些局促。
当初闹着要嫁彭煜的是她,现在闹和离的也是她。
楚尤嫤低下头,准备想想怎么跟他们说,他们才能更好接受这件事。
赵金秀见女儿抿唇不语,再看女儿低着头,一副失落的样子,当即恼了,问道“是不是彭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楚尤嫤连忙反驳,生怕解释晚了,她父亲母亲记恨彭煜,届时去找彭煜要回兵权,那可就与他结下梁子了。
“那是怎么回事,他没欺负你,那,你怎生自己回来了?”赵金秀一听不是,火消散了去,可姑爷没陪这,她到底心中不安。
嫤儿当初嫁的远,也不存在什么回门一说,可嫤儿这次回荆州,姑爷也不说陪着,从彭城到荆州,也不怕路上遭了什么险。
“他真没欺负你?”楚尚武知道自己女儿是怎么嫁给彭煜的,就算女儿说了没欺负,心里却仍是不太相信。
他当初就不看好彭煜这个人做他女婿,可女儿就看上了他,还闹死闹活的要嫁给他,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觅死,只得依了她,可心里到底是担心彭煜不对她好。
楚尤嫤鸦黑的睫毛轻轻颤动,深吸一口气道。
“我与他,和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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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什么?”楚尚武大怒,宽厚的手掌拍在桌子上, 发出碰的一声。
赵金秀、楚暮、林罗云皆大惊。
“我与他和离了, 所以我回来了。”楚尤嫤抬起头,如水的眸子看向面前的几人, 声音比方才大了些。
“彭煜这个竖子,你可是在他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楚尚武气得吹胡子瞪眼。
“是啊, 嫤儿,你快说, 他是不是给你气受了?”赵金秀气道。
“没有, 他没有欺负我, 只是女儿觉得他一个武将,日后免不得要经常外出打仗, 女儿在家里等他回来,还要提心吊胆, 担心他的安危, 女儿只是一介小小女子, 不想整日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便与他提了和离。”
楚尤嫤努力想出了这么一段话,又怕她父亲母亲不信, 又接着道“女儿长这么大,在父亲兄长的庇护下,一直过得都是安稳日子,日后女儿也只想过安稳日子,不想过胆战心惊的日子。”
此话一出, 室内沉默一瞬。
半响后,楚尚武先开了口“既如此,那也挺好,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母亲整日想你,如今你回来了,也正好再陪陪你母亲。”
赵金秀忍住眼中泪,走到楚尤嫤身边,轻抚她的背,道“回来也好,既然我们嫤儿想过安稳日子,那日后母亲定为嫤儿挑一安稳人家。”
楚尤嫤抱住赵金秀“母亲,女儿还想在家多陪您两年呢。”
……
烛舌摇曳,屋里一片敞亮。
檀木小几上摆着一盏紫铜貔貅铜铃香炉,正袅袅的飘浮起柔散的烟,空气中隐隐绰绰的浮动着暗香。
串珠百蝶戏花勾金帐子后,莲花睡荷纹样梨花木架子床上,两道人影正促膝交谈。
“你真的没受委屈?”林罗云眼睛盯着楚尤嫤,眼神里满是不相信。
林罗云犹记得数月前楚尤嫤眼睛亮亮的跟自己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她一定要想办法嫁给他。
出嫁那天,楚尤嫤也是满心欢喜,脸上的笑容不曾停过。
可不过几个月,就自己从彭城回了荆州,还说和离了,要说这中间没什么曲折是非,林罗云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楚尤嫤突然笑道“都说了,我想过安稳日子,怎么,我这个小姑子回来了,你当嫂嫂的不乐意?”说到最后一句,楚尤嫤抬手轻挠林罗云。
“你别闹,痒。”林罗云笑着躲她。
楚尤嫤收了神色,一脸严肃的凑到林罗云耳边,小声道“哥哥碰得,我碰不得?”
林罗云闻言,涨红了脸,作势要打她“好啊,你竟拿我做笑话?”声音温柔清丽。
“嫂嫂莫气,气坏了嫂嫂,我哥可饶不了我。”楚尤嫤坐在塌沿,欢快的晃了两下脚,嘴上说着怕,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盈盈笑意。
“小皮猴,我不管你了,天晚了,赶紧睡吧。”
“嫂嫂可要赶紧回去,哥哥还在房里等着你呢?”楚尤嫤仍是笑着道。
林罗云瞪她一眼,关上门,离去了。
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楚尤嫤将脸上的笑意卸了个干净,瓷白的小脸上挂上了些许疲惫。
从跟彭煜谈和离再到赶回荆州,这段时日她就没好好休息过,现下终于能放松了。
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楚尤嫤的心里多了些真实感。
她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活,不负韶华,不累家人。
回家后的日子,楚尤嫤在家里闲时便绣绣花,看看书,偶尔找林罗云说说话,倒也闲适。
近日,楚尤嫤又迷上了插花。
楚尤嫤用过早膳,去库房翻出来一个颈小肚大的釉瓷玉胚素色瓶,又派善棋出府,寻来新鲜的紫玉兰,山茶,海棠,琼花……
“这些花开的真好,颜色艳丽亮眼。”善书拿着掸子扫除屋子角落的灰尘,看到善棋送来的这些花眼前一亮。
楚尤嫤却看着这一堆花犯了难,这插花的瓶子是素白玉色,这些花颜色各异,过于艳丽,这瓶子却平平无奇,过于朴素,搭起来难免不雅。
尝试几次后,楚尤嫤只在瓶子里插了一株山茶花。细细端详,仍是觉得不满意。
…
“嫤儿,你来瞧瞧,这是你柳之哥哥送来的金雀花。”赵金秀跨进楚尤嫤的屋子,拉着她去看身后婢子手里端着的开的正盛的金雀花。
“这花倒是稀奇好看。”
金黄的花朵细小密集,串成一串,颇为亮眼。
“你柳之哥哥听说你在摆弄插花,特意将他养了多年的金雀花送了来。”赵金秀笑道。
“柳之哥哥养了多年,送来给我插花,岂不是浪费,不行,我不能收 。”楚尤嫤一听,这花来之不易,便想将它还回去。
“柳之特意送来讨你欢心的,你给人送回去,不是泼他冷水吗?”赵金秀白她一眼道。
蒲柳之这孩子也算是赵金秀看着长大的,他外祖就住在楚府旁边,而他小时候又在他外祖家住过一阵子,对于蒲柳之的人品,她是放心的,若能与他结成姻缘,她更是乐得起见。
他这几日三番五次打着外祖的名义来府里,不是送糕点,就是送绣品书画,目的她和楚尚武都清楚,不阻拦他,也是因为看好他。
“那我更不能收了。”楚尤嫤将目光从那株金雀花上移开。
“他现在还在府中前厅,你若不收,自己去还给他。”赵金秀是真心觉得蒲柳之不错,有担当又体贴,对她女儿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娘,我不去,传出去多不好。”楚尤嫤也不是多在乎名声不过是寻个理由。
赵金秀刚才不过是一时心急,才说了那话,倒也不会真叫自己女儿去。
“夫人,前姑爷彭煜求见女郎。”
门房急匆匆前来通传。
“你说谁?”楚尤嫤惊问,手里的剪子摔在了地上。
“前姑爷,彭煜。”
楚尤嫤的一个心被高高悬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赵金秀不解道。
“小的不知,主君起初说不让见,柳公子走后,主君又让小的来问女郎。”
门房说完后,便垂头静候。
“嫤儿,你要不想见,让人赶了他便是。”赵金秀沉声道。
楚尤嫤笑了笑,“他既来了,那见见也无妨。”
……
楚府门口…
“我那里还养着许多金雀花,若你家女郎喜欢,便差人去取便是。”蒲柳之笑道。
“小的会转告女郎,柳公子慢走。”
蒲柳之一出府门便瞧见门外站了一男子。
男子生的健硕挺拔,面容英俊,一袭玄色衣袍,庄穆威严。
蒲柳之从男子眼神中捕捉到了惊愕和愤怒,不过也就一瞬,快到蒲柳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看了一眼,想便这就是彭城彭煜了。
蒲柳之没上前打招呼的心思,从他身侧绕步离去了。
却不想被他钳住胳膊,挣脱不开。
“你来这里做什么?”低沉带怒的声音在蒲柳之耳侧响起。
蒲柳之正要反问他来做什么,却被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彭煜,你放开柳之哥哥!”楚尤嫤看见彭煜桎梏着蒲柳之,连忙喊道。
彭煜闻言,眼眸似刀,冰冷的寒光看向蒲柳之。不过抓着蒲柳之的手却松开了。
“他怎么在这?”这回,问的是楚尤嫤,看向楚尤嫤的眼睛不再冰冷,语气带了些怨屈。
“我们两家素来有交情,柳之哥哥如何不能在这里。”楚尤嫤看向彭煜,不冷不淡道。
“他……”他对你有不轨之心。这句话彭煜没敢说出口,怕遭楚尤嫤厌弃。
“我有话与你说。”彭煜话是对楚尤嫤说的,眼睛却看向蒲柳之。
蒲柳之不欲参与此事,怕让楚尤嫤难堪和为难。便告辞离开了。
“不知彭将军要与我说什么?”语调平淡,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疏离。
彭煜看楚尤嫤这幅模样,心立刻慌了,三步并两步,走到楚尤嫤跟前。
“嫤儿,我错了,你跟我回彭城好不好。”眸子里是期盼。
楚尤嫤被彭煜的这幅模样惊到了,吓得后退两步。
楚尤嫤意识到自己太怂了,暗暗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冷眼道“彭将军,我们已经和离了,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又谈何跟你回彭城呢?”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彭煜将这几个字低低的重复了一遍。
而后盯着楚尤嫤,一字一句,咬牙道“我不同意!”
楚尤嫤没想到彭煜会追来,更没想到彭煜的态度会如此出人意料。
楚尤嫤看着面前有些魔怔的彭煜很想说一声“我管你同不同意”可念及他日后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忍住了。
“彭将军莫非是吃醉了酒,若是醉了,拐过这条巷子,有家客栈,彭将军不妨先去歇歇。”楚尤嫤又对门房道“彭将军对此地不熟悉,你领他去。”
说罢,转身欲回府。
彭煜看出她的意图,连忙道“我不去,我也没醉,我就是来找你复合的,嫤儿,你再给我个机会,我定会好好待你。”语气真诚,眼神炽热,仿若痴汉。
楚尤嫤回头望了他一眼,不带感情。
冰冷冷的留下一句“关门。”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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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拒婚后他成了权贵
当朝新贵岑相曾被拒过婚,还不单单是一次。
同一个女子拒了他三次婚,此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了饭后茶谈。
世人皆知深受皇帝爱重的岑相风光霁月,清隽温柔,乃无数女子心中的最佳择婿人选。
唯有与他一同长大的柳柔霈知晓,他温柔的面皮下藏着一颗不择手段的心。
小剧场一(第二回 求亲):
“吾心悦你,愿以汝结两姓之好,此后与汝琴瑟和鸣,同享一生荣华”岑桤进退有礼,如是问道。
“小女早已许配了人家,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柳柔霈神色平淡,一口回绝。
小剧场二(第三回 求亲):
“你未婚夫已经娶了妻,除了嫁我,你还有什么退路?”只要你敢说出来,我就去一一给你堵死。
岑桤面容冷峻,大有逼婚之意。
柳柔霈笑的明艳,看着他笑道“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瞬间,岑大人又恢复了那副骗过世人的温柔模样。
阅读指南:1V1双洁
拒婚是有原因的,未婚夫只是个工具人
文案已截图存档
第24章
夜幕沉沉,楚尤嫤躺在榻上, 望着窗外皎白的月光, 回想今日之事。
彭煜为何与之前判若两人,要知道, 在彭城,他可是连半分眼神也不愿给她的。
突然, 楚尤嫤想到了一个可能,猛的坐起身, 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 也经历了这荒诞不经之事?
可旋即, 楚尤嫤就压下了这个想法,若他也是经历了上辈子的人, 那他更不应该做出今日这些超乎意料之事。
怕不是在领兵打仗的时候被人打坏了脑子?
楚尤嫤觉得彭煜脑子出了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翌日,淡淡的月影逐渐消逝, 一轮圆日从东际缓缓升起。
“让他等着, 相见我家闺女哪有这么容易?”楚尚武冷哼一声。
门房应了声是, 便退下了。
“老爷也是的, 让他等着做什么,直接赶他走不就是了。”赵金秀不满道。
“这事牵扯的多了, 也不能轻易赶他走,省的日后若结仇,不好收场。”楚尚武伸开手臂,等赵金秀给他披外袍。
“可总让他在府外站着,外边人来来回回都看着, 少不了一顿指指点点。”赵金秀担忧道。
楚尚武不做声了。
“不若老爷出去看看吧,能把他劝走最好,劝不走把他请进来,放前厅,凉着他也行,总比在外头让别人瞧着好。”赵金秀劝道。
“用完膳,我去瞧瞧。”楚尚武沉声道。
……
“女郎,柳公子又送吃食来了。”善书拎着食盒欢喜的从廊下走到屋子里。
“可是他亲自送来的?”楚尤嫤放下手中的书,抬眸问善书。
“是啊,门房说柳公子每次都亲自送东西来,可有心了。”善书将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梨花木案几上。
“女郎,你尝尝。”善书捏了一块糕点,递给楚尤嫤。
楚尤嫤没接,道“日后他要再送东西来,你都不许拿回来,告诉门房,让他拿回去。”
“糕点也不能吗?”
“不能!”
善书颓了气,吃了口糕点道“女郎,我记着了。”
……
彭煜自被人领进府,便独自在前厅坐着,婢子给他上茶后,就退下了。
彭煜坐下来的这一刻,才开始细细梳理自己这几日的猜想。
上一世可没有和离这一出,楚尤嫤嫁给他的头几年都对他热情至欢,直到最后出了变故才终日郁郁寡欢,可眼下她嫁给他不过几个月她竟闹着和离,且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对自己冷淡的很,甚至比自己对她还要冷淡。
若说她嫁给自己后,自己对她冷淡,是因为误会了她,可当初她欢天喜地的嫁给了自己,没理由平白无故的就开始对她自己的夫君不上心。
除了一种可能,彭煜不做他想,她也是跟自己一样,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彭煜坐的时间越长,思考的越多,心中越无把握,若是她也知道上辈子的事,也误会了自己,若解释不清楚,那她指不定恨着自己呢。
彭煜又坐了大半响,自己给自己添了好几回茶后,坐不住了,准备自己去寻楚尤嫤。
彭煜虽不是第一次来楚府,可之前也只在前厅待过,不熟悉后院,又没个小厮丫鬟给他领路,兜兜转转的不知道自己到了后院的哪个地方。
“蒲公子对咱家女郎真上心,女郎回来的这些日子,不是送吃食就是送绣品书画,还送了他养了好几年的金雀花,那日我看了一眼那盆金雀花,金黄金黄的,可漂亮了。”一个婢子道。
彭煜听见蒲公子三个字就竖起了耳朵,站在廊柱后,掩了掩身子。
另一个婢子道“是啊是啊,蒲公子不仅对女郎上心,关键是蒲公子儒雅俊美,家世也与女郎相匹配,若女郎也有心与他,也是一桩好姻缘。”
“哎,我什么时候也能找个好人家。”刚开始说话的婢子托着腮向往道。
“好好在府里干,日后若能得夫人施恩,也能出去找个好夫家。”
“快起来吧,厨房里还等着呢。”一个婢子道。
“谁?”端着木托盘的婢子一站起来,瞧见了红漆木柱后的一片玄色衣角。
彭煜没想到自己偷听被看见了,只得挺直腰板站了出来,佯装路过。
“在下彭煜,来找你家女郎,只是给我领路的小厮半路肚子疼就走了,我也不知怎么走,就来了这,若两位方便的话,可否给我指个路。”彭煜一席话端庄周正。
两个婢子也知道彭煜这个名字,便信了他的话,给他指了路。
彭煜在去楚尤嫤的路上,将蒲柳之三个字在心里来来回回念了不下十遍,无一不咬牙切齿,攥拳愤恨。
…
楚尤嫤正闲的无趣在院子里除草种花,彭煜看到一个娇小的鹅黄色身影团在院子里,心里莫名发软。
楚尤嫤蹲在地上顶着柔和的阳光拿起几粒花种正要往草地里撒,倏地,一片阴翳遮了过来,楚尤下意识的嫤抬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了她一点都不想看见的人。
楚尤嫤微微一愣,惊讶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虽不情愿,却不打算视他于无物,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帕子,细细的擦了手,问道“彭将军身为外男,不在前厅待着,往后院闯不觉得于理不合,有失风范吗?”
“嫤儿,我想见你,我忍不住了。”彭煜在看到楚尤嫤的那一刻,心便活泛起来,想到这是经历了上辈子的楚尤嫤,他便分外心疼,十分自责。
楚尤嫤见彭煜还想继续靠近自己,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彭将军自重。”
“嫤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随我回彭城,我们复婚好不好,我用余下半生来弥补上辈子的过错。”彭煜知道楚尤嫤也是重生的,便摊了牌,想让她对自己更信任。
谁料,楚尤嫤没听这话前脸上只是没表情,听了这话后,楚尤嫤直接冷下脸寒声道“彭将军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们既以和离,就没了和好的可能,彭将军心怀天下,我这等内宅女子不愿阻了将军的路,将军不妨往前看,会有更好的等着将军。”
彭煜急道“没有更好的,我只要你一人,你就是最好的。”
楚尤嫤心里冷意更甚,寒声道“彭将军会如何对待杀父仇人?”
彭煜没料道她突然问这个,不过这种事不需思考,彭煜沉声道“自然是千刀万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我一女子,不像彭将军有勇有谋,能杀之以报父仇,可我也做不到去侍奉杀我全家的人!”说到最后一句,楚尤嫤眼眶充血,声音也带着浓烈的恨意。
喊出这一句,楚尤嫤宣泄出了多日积攒在心里的恨意,也不在害怕彭煜会不会跟上辈子似的,对荆州下手,毕竟,眼前的这个彭煜就是上辈子攻了荆州的那个彭煜,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他的野心,明之晃晃,上辈子做过的事情,他该做的还会做,逃也逃不掉。
楚尤嫤红着眼睛,不再掩饰对彭煜的恨意,激声道“若我知道招惹你会是满门遭屠的下场,我说什么也不会闹着嫁给你,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滚,滚,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老天爷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让我回到嫁给你之前。”
彭煜听完楞在原地,仿佛听不懂楚尤嫤的这番话。
她在说什么?
杀了她全家?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等事?
彭煜第一反应是愤怒,她竟如此想他,他被追杀,一路南下,找到她父亲,借了兵,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怎么会反咬她父亲。
可看着面前情绪失控的女子,彭煜又开始无边的心疼,她为什么不问清楚,要独自一人将这些事压在心里。
彭煜想要上前安抚楚尤嫤,可手刚落在楚尤嫤背上,就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
彭煜只得站在原地,不再试图靠近她。
“我不知你从哪听来的消息,你说的那些我从来没做过,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等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人吗?”声音低柔。
楚尤嫤听后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他,冷笑。
“怎么,做过的事彭将军不认吗?承认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就这么难吗?”
“你为何不信我,当年我派人到荆州,可我的人到荆州前,荆州就已经被攻陷了。”彭煜试图跟她解释。
“你如何证明不是你派人攻打的荆州?”楚尤嫤冷静了一些。
彭煜犯难,这如何证明,她说的那些事情这辈子还没有发生,他如何证明。
楚尤嫤看彭煜不再言语,又道“是不是你不重要了,若彭将军这次能放荆州一马,尤嫤感激不尽。只是将军莫要再提复婚一事,错的路我不会再走第二次,将军请回吧。”面色平静,眼中无波无澜。
“嫤儿,我……”彭煜见她还是不相信自己,还想替自己辩解一番,楚尤嫤却不欲与他继续纠缠,没等他话说完,便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了门。
彭煜看着关的严丝合缝的门,沉默片刻,就算心里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却不敢硬闯,怕引她厌恶。
第25章
彭煜自那日出了楚府后,就再也没能进去过, 夜里寻个客栈住一晚, 白日又不死心的在彭府门口站着。希望楚尤嫤能出来见他一面。
期间,彭煜见蒲柳之整日进进出出这楚府, 心里压了一肚子酸气。
天清气朗,金黄的阳光撒在广袤的地上, 衬得万物懒洋洋的。
隔壁府的小门里走出来两个挎着竹篮的仆妇。
穿着褐色衣服的那位仆妇靠近着深绿衣衫的仆妇,神神秘秘小声道“哎, 你听说了吗, 咱家公子跟老爷说想娶隔壁楚家的女儿, 央着老爷去提亲呢?”
深绿衣衫仆妇惊讶道“那楚家女郎前几个月不是嫁出去了吗?”
褐衣仆妇看深绿衣衫的仆妇一脸懵逼的模样,笑出了声“楚家女郎与她夫家和离了, 从彭城一路回了荆州。”
“和离了?这才几个月?”
“管她几个月,不过我听前院的人说, 老爷正动摇不定, 不过老爷向来疼公子, 对公子有求必应,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同意了。”
“……”
两个去买菜的仆人正往对街去,两个人说的话也愈发不清。
不过前边的那些一字不落全进了彭煜耳朵。
彭煜蹙眉, 攥紧拳头,望了眼淋在暖阳中楚府,最后大步离去。
……
“嫤儿,院子里陆陆续续的开了许多花,我想你一个人也无事可做, 你哥不在,我也闲着,便来寻你一起去瞧瞧。”林罗云一袭浅紫交领春衫,款款而来。进了门就开始喊。
“得亏嫂嫂还惦记着我,不然我就要被母亲念道的耳朵生茧子了。”楚尤嫤如临大赦,立马从绣榻上下来,欢喜的过去牵林罗云的手。
这几日赵金秀日日在她耳边念叨蒲柳之的好,她是在是消受不了。
林罗云绕过竖在房间南侧的紫金檀木兰花垂枝戏蝶屏风才发现赵金秀也在。
俯身行礼请安“母亲也在,外头院子里花开的好看,母亲不若一起去赏赏?”
赵金秀端起放在梨花木案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徐徐到“我就不去了,省的讨某个没良心的嫌。”
“母亲…”楚尤嫤撒娇似的喊了一声。
赵金秀绷不住了,挥手笑道“去吧去吧。”
院子里的海棠娇艳欲滴,林罗云随手指了一朵,“你瞧,那花开的真好,‘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这首诗将海棠的神韵点画的入体。”
楚尤嫤看见开的正盛的海棠,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件事,她哥有过一个妾室,名字就叫海棠,上辈子的书信来往间,母亲提到过,哥哥有一女一子。
嫂嫂这胎是个女儿,哥哥从外边带回来的妾生了个儿子,那妾比嫂嫂生的还要早几个月,生了儿子后哥哥才把她带回府。
林罗云嫁人后没了少女的娇俏,言行得体,举止端庄,日子久了,她哥哥觉得无趣,就彻底迷上了那个妾室。
林罗云笑的轻柔,楚尤嫤看向被她哥蒙在鼓里的林罗云,心底犹豫,要不要,告诉嫂嫂。
“嫤儿,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林罗云看出楚尤嫤正在愣神,柔声问道。
楚尤嫤心里闪过挣扎,半饷后,望着不远处的一只海棠花,不露声色道“嫂嫂,哥哥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我回来这些天,就没怎么见着他。”
“我也不知,他只说外头有事,我一内宅妇人,也不便细细盘问。”林罗云不解,好端端的赏花,提那等不解风月的人作甚。
“不行,我得去好生跟父亲说说,哥哥在外头,他那些朋友不是吃喝嫖赌就是斗鸡遛狗,他要是出去跟那伙人厮混,学坏了怎么办”楚尤嫤高声道。
“不行不行,你哥哥在外头干的都是正事,自打我跟他成了亲,他再也没去过那些混杂的地方,你若告到父亲面前,你哥哥面子往哪放。”林罗云连忙阻止。
“嫂嫂怎么这么信任我哥哥?”楚尤嫤正色问道。
一边是她哥哥,一边是成了她嫂嫂的好友,她夹在中间,实属为难,若是昧着良心瞒下这件事,林罗云事事为她找想,是真心待她,她心里实属不安。
可要把这事捅出来,她哥哥从小疼她,她也不忍让哥哥难受。
“你哥哥在成亲时,给我立过誓,说心里只容得我下我一人,日后他定好好行事,挣些荣耀来,让我更有底气。”
林罗云提起这些,面上是止不住的娇羞,一双柔夷轻轻的抚着肚子,眼里满是柔情。
楚尤嫤见状,心里不忍。
但听到林罗云说她哥哥要挣些荣耀来时,心里一惊。
乱世当道,她哥哥一个被伺候惯了,又无己见的文人能挣什么荣耀,她父亲虽被当今圣上冯羽招了降,可也是顾着整个荆州安危才不得已入了冯羽一党,若是哥哥说的闯一番作为是彻底投靠冯羽,父亲定不会饶了他,若不是,他又不能提枪动刀,还能去造反不成。
楚尤嫤觉得这事牵扯的有些大,她需得提醒父亲,让父亲出面解决此事。
“嫤儿,你听到了吗?可不许去父亲面前说。”林罗云轻摇楚尤嫤的胳膊。
林暮说过,他知道自己以前坐的那些混账事,让父亲母亲不在对他有所寄托,所以他想自己悄悄闯出些作为给父亲母亲瞧瞧,林罗云是他妻子,自然信他。
楚尤嫤看着为她哥哥瞒着的林罗云,一阵唏嘘和怜惜,女子何其可悲,被礼教束缚着,一生只能在后宅相夫教子,可怜林罗云一柔情女子,被她哥哥骗得对他死心塌地,满怀信任,最后却被辜负。
楚尤嫤心虚的随口寻了个话题,将这事敷衍过去。
……
几日后,彭城彭府
“将军找我有何事?”郦无忧站在彭煜面前问道。
“如今天下混乱,逆贼当道,你可愿入我帐下,一同为安定天下出一份力。”彭煜沉声问道。
当初欣赏他,不顾一片反对声借兵力与他,不过短短时日,他就攻下了荆州,实属少年之材。
“不愿。”短短两字,表明了郦无忧坚定的立场。
“为何?”
“楚女郎对我有恩情,我先前说过,从此忠于她一人,甘愿做她牛马,荆州余事处理完后,我便南下去寻女郎。”郦无忧脊背挺直,少年声线清朗。
彭煜本欲劝说一番,这样的少年将才实属难得,可念及楚尤嫤,转瞬便放弃了。
郦无忧一走,彭煜便唤了彭楚河进来。
彭煜捻着手里的剑柄,沉声道。
“吩咐下去,行装整顿,三日后随我下扬州。”
“是。”
刘柔君听闻彭煜回来了,疾步赶过来,头上的珠钗两两相撞,清脆入耳。
“你搞得什么名堂,先是不知珍惜,与她和离,大醉一场后,又巴巴的跑过去,你不嫌丢人,我还要面子呢。”刘柔君气道。
“母亲都说了,之前是我不珍惜,如今我知道错了,自然是要将之前的过错弥补回来。”
彭煜站起来,亲自给刘柔君倒了杯茶,请她坐下。
刘柔君没接茶,抬眼问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
刘柔君嗤笑一声,伸手点了点彭煜的肩膀,“你说反悔就反悔,你之前做的那些好事,尤嫤能回来继续跟你过日子才有鬼呢。”
“母亲是来看儿子笑话的?”彭煜将茶放在案几上,声音低沉,细细听去,还有些无奈。
“不然呢?不看你笑话,我来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我在给你娶一个不成?”刘柔君笑道,自个端起茶开始品。
“那母亲就静候佳音吧,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娶回她来。”声音低沉且坚定。
刘柔君不愿看她儿子这副自大的模样,楚尤嫤是个刚烈的性子,他儿子伤透了她,她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以她看,这事儿有的磨呢。
“你且好自为之吧。”留下这一句,刘柔君便走了。
……
荆州徐府
“你真非她不娶?”徐老年过花甲,唇下蓄着一簇白须。
“是,还望祖父能帮孙儿。”蒲柳之跪在地上,认真道。
“楚家女郎自小品行淑德,懂礼守矩,是个好孩子。”说到此,徐老一顿。
蒲柳之眼神明亮。
可徐老话锋一转“可她再好,也是嫁过人,又和离的。”
蒲柳之急了,“嫁过人又如何,孙儿喜欢她,她嫁过人那是之前的事,孙儿同她一起长大,早就心属意她。”
“你也不想想,她才从彭城回来,你就上门提亲,她若不应,你日后便是这城里的饭后笑谈,她若应了,那难保不会有更难听的流言蜚语穿出来,到那时,你如何收场?”徐老颤颤巍巍的拍桌问道。
“她不应,那我自是不怕别人乱传,她若应了,那自是喜事一桩,何须管别人怎么看。”蒲柳之梗着脖子道。
“你,你是真不懂还是被迷了心窍。”徐老咳声两声,冷脸问道。
“她是荆州州牧之女,一言一行不知被多少人盯着,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个人,就算你愿意受着,人家姑娘呢?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承受满城污语。”
蒲柳之泄了气,“是孙儿鲁莽了。”
徐老看他明白了其中厉害,又安抚道“若你真想娶她,再过段时日也不迟。”
蒲柳之眼中的光又亮了起来,“孙儿谢祖父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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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春桃,去把针线给我拿过来。”林罗云用过膳, 从院子里走了一圈, 回了屋子道。
“夫人又要缝衣服吗?夫人忘了前个儿腰疼了吗?”名为春桃的婢子连连问道。
林罗云怀孕六个月了,眼见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行动也日渐不便,前天不过坐的时间久了, 腰疼的差点站不起来。
“无妨,今日我少绣一些, 绣一会我便起来走走。”林罗云抚着肚子慢慢坐到绣凳上。
“去把窗户打开, 通通风, 这屋里憋闷了些。”林罗云柔声道。
“那婢子去拿件披风来给夫人披上。”春桃开了窗子,转身去拿披风, 大郎吩咐过,夫人怀着身孕, 不能有半点差错。
林罗云正上手开始绣, 从外边跑过来一婢子, 气喘吁吁喊道“夫人,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要打死大郎。”
林罗云先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身形一恍惚,手里的针掉在地上,春桃见状赶紧上前扶着。
林罗云的手搭在春桃手上,有了支撑,这才堪堪站稳。
“你说什么?老爷要打死谁?”林罗云心里发慌, 脑子乱成一片。
“夫人快随我去看看吧,老爷这次打大郎,可是下了狠手。”婢子着急道。
“还不快带路。”春桃扶着林罗云催促道。
…
前厅。
“我打死你个混账,不管束你,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楚尚武虽是个文人,但这次动了怒,手里的棍子又粗,一次次打在林暮身上,林暮渐渐撑不住。
赵金秀赶过来就看见这幅场面,看见儿子被打,赶紧劝道“暮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狠的打他,楚尚武,你快停手,不然我跟你没完。”赵金秀上去夺楚尚武手里的棍子。
楚尚武攥紧棍子,指着赵金秀道“你跟我没完,我还跟你没完呢,你看看你,惯出来一个什么玩意?”
“母亲。”歪在地上的林暮气息微弱的喊道。
赵金秀听见后心疼不已,火冒三丈“你个老不休的,暮儿婚后克己守礼,那些吃喝嫖赌之事他再也没沾过,你这是又发什么疯,要如此打他?”
“吃喝嫖赌?他这次要是吃喝嫖赌还好呢,你问问他,你问问你儿子在外边干了什么好事?”楚尚武怒道,手里重重一挥,棍子又落在了林暮身上。
林暮闷哼一声。
赵金秀蹲下身子,拿帕子给林暮擦了擦脸,问道“暮儿,你这是做了什么?惹你父亲如此生气。”
林暮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话来。
楚尚武看的来气,上去又是一脚。“有脸做,没脸说?”沉声质问。
“我,我在外头养了个女子。”林暮喏喏道。
“还有呢?”楚尚武大怒道。
这句还有呢提醒了林暮,对,海棠怀了他的孩子,说不定能趁机接到府里来。
林暮稍微有了点底气,清了清嗓子,嘴角扯出一抹笑,道“她怀了我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马上就能给父亲母亲添个孙儿了。”
“你,你糊涂啊……”赵金秀站起身,想要骂他一顿,却被门口的叫喊声给打断了。
“夫人,夫人。”春桃看着晕过去的林罗云急急喊道。
赵金秀也顾不上教训不孝子了,看着晕倒在春桃怀里的儿媳妇,高声急喊“去寻郎中来,快去。”
楚暮傻了眼,楞在原地,没想到正好让林罗云撞见了,他本来还想瞒她一段时日,起码也要等她这胎落了安稳落地后再跟她坦白,却不想被父亲发现,又让她听了去。
楚尚武也没料到儿媳妇会来,看着呆愣在地上的林暮,一把火从脚底烧到了发顶,上前又是一脚,只不过这次收了力道。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看看你媳妇。”
林暮晃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清醒不少,从地上起来,连滚带爬的追了出去。
就近寻了个有榻的屋子,将林罗云抬放在榻上。
婢子一撤手,上面全是血,惊喊“血,夫人流血了。”
赵金秀怒喊“郎中呢,郎中怎还不来?还不快去催催。”
话音刚落,就听见小厮从外面喊道“郎中快请进。”
闹这么大动静,自然传到了楚尤嫤耳中,楚尤嫤心里一咯噔,匆忙赶了过来。
“郎中,我嫂嫂怎么样?”楚尤嫤心急如焚的问道。
“夫人怒急攻心,脉象不稳,有滑胎之兆,带老夫给夫人扎几针,在开个方子,能不能保得住,这要看夫人的造化了。”
闻言,室内一片死寂。
还是赵金秀先开了口“郎中,你尽力保,若保的住必定重金相谢。”
郎中没应话,敛了神色,从药箱中拿出针。
半饷后,郎中开了方子,“好好养着,若不再出意外,这胎还是能保住。”
“多谢郎中。”林暮一听胎保住了,松了一口气。
“何娘,去送送郎中。”赵金秀让自己房里的婆子去送谢郎中。
郎中一走,赵金秀立即指骂道“逆子,你个逆子,你做什么想不开,要去养外室。”
“母亲息怒,儿子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林暮连忙认错。
“以后?你还想有以后?养在外头的那个,你去,立刻去给我处理了。”楚尚武一手掐腰,一手指向门外。
林暮一听,双膝跪地,双手去扯楚尚武的袖子,求道“父亲,她肚子里也有您的孙子啊,您如何忍心。”
楚尚武不为所动,冷哼一声,甩开他。
林暮见楚尚武如此态度,双膝转了个方向,开始求赵金秀。
“母亲,您可怜可怜她,您也是女子,也当知道女子在这世上的不易,她无依无靠跟了我,又怀了我的孩子,我怎能弃她一个弱女子与不顾。”
赵金秀开始抹泪,都是她的错,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他犯错的时候,一直维护他,给他养成这个性子。
林暮见赵金秀流泪,以为他打动了她,她身为女子,懂得女子的苦楚,想来也会怜惜海棠。
连忙跪着凑到赵金秀面前,一副哄诱的语气道“母亲,儿子知道您一直想抱孙子,海棠肚子里就有一个,您若同意她入府,便能日日抱到孙子了。”
“哥哥,那嫂嫂呢,嫂嫂怎么办,你接一个外室入府,置嫂嫂于何地?你可别忘了嫂嫂也怀着身孕呢”
楚尤嫤听不下去了,上前质问。
林暮看向她,不解问道“她能怎么办,我不过是接海棠入府,你嫂嫂仍是个正室,何须计较这些事。”
楚尤嫤没想到他哥哥竟是这么想的,不再试图勾起他的廉耻心。
转问坐在高位上的两人“嫂嫂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自打嫁入楚府,端庄守礼,行事从未有过半点差错,如今又怀有身孕,父亲母亲打算如何做?”
楚尚武深呼一口气,昔日柔和的眸子染了暗色,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暮,冷声道“她和孩子一个都不许留。”
林暮喊道“父亲,您当真如此狠心?”
楚尚武又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派人去。”
“父亲,那是您的孙子啊。”林暮哭喊道。
楚尚武神色平静 面无表情,喊道“林河,进来。”
“不知老爷找小的有何事。”从外面进来一中年男子,这便是府里的管事林河。
“那地方你也知道,你去处理干净。”
林暮失了气力,跌坐在地上。
“父亲,且慢。”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隔着道屏风,只听醒来的林罗云道“父亲,这也是夫君的孩子,不若就留下吧。”
林暮闻声冲进里间,握住林罗云的手“娘子,你醒了,你放心,就算她入府,你是堂堂正室,她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林罗云将自己的手从林暮的手里抽走,将头偏向另一侧,不愿看他,眼角缓缓的沁出一滴泪。
赵金秀从椅子起身,走过来,柔声道,“好孩子,就算你同意,我和你父亲也不可能同意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将她纳进府来。”
“我们楚府在荆州也是有名望的人家,那等不入流的女子和上不得台面的孩子,我们楚府不认!”赵金秀道。
“母亲。”林罗云忍不住哭泣。
“林河,还不快去。”楚尚武喊道。
“父亲,我自己去。”林暮见没了希望,便想自己去处理,也能再见她一面。
“我必定断的干干净净,日后再也不犯。”林暮指天发誓道。
“林河,你随他去。”楚尚武背过身,沉声道。
…
楚尤嫤亲自给林罗云喂了药,等她睡着后,给她掖好被角,才踏着月色回了自己的院子。
楚尤嫤躺在榻上,望着窗外明亮的月亮,想到上一世,林暮是等那外室的孩子落了地才告知府里的,搞得人尽皆知,当时已无他法,孩子已经生了出来,也不能再给他塞回去,只得认了这个孩子,连带着让那外室也入了府。
现下,一碗落子汤灌下去,相来那外室也没命活。
楚尤嫤不禁想到了彭煜和柳姬的那个孩子,也不知最后生没生下来。
为何男人总是如此,家中有妻有妾,却仍要惦记着外头的,贪得无厌,永不满足。
作者:彭追追:无中生子???我有个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第27章
春光正好,河边杨柳冒了绿芽, 清溪见石, 鱼游嬉戏,水面倒映着河中亭, 岸边柳。
岸边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温润,女子娇俏。
“嫤儿妹妹, 好巧,你也在这?”蒲柳之一袭白衣, 手执折扇, 腰间佩玉, 清隽温柔。
因意外撞见楚尤嫤,脸上挂着和煦的笑。
“陪我母亲来, 柳之哥哥也来上香?”楚尤嫤问道。
“我倒不是来上香,只是与好友一起来赏景罢了。”
庆和寺坐落于连峰山山脚, 依山傍水, 连峰山因连绵不绝的山峰而得此名, 风景秀美, 此时又正值花开时节,引得一片文人墨客来此赏景作诗。
蒲柳之亦是其中一人。
来这是为了赏景, 却没想,赏了一朵更娇艳的花。
面前的女子一袭芙蓉色滚雪细纱双绣缎裳,一对红宝石双钗没于鸦黑顺亮的发中,抬手间,从金枝缠花袖口中露出的一节手腕, 皓如白雪,显得白玉镯都失了华色。
都说三月桃花娇艳开,可就连此时的桃花在这都成了衬托。
蒲柳之不由得看的入神。
楚尤嫤有些不自在,出声道“母亲还在前边等我,我先告辞了。”
蒲柳之本想多聊几句,可楚尤嫤没给他这个机会,告辞后,片刻也不多呆,径直朝着寺庙而去。
蒲柳之本想装着顺路追上去,可刚迈出两步,身后就有个小厮喊住了他“公子,公子。城门就要失守。老爷一人无法抵抗,差小的来寻公子回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蒲柳之本欲置之不理,可耐不住那小厮追上来拉住了他。
小厮看出他的意图,也不拖拉,直接开门见山道“公子,你赶快回扬州吧,彭城彭煜带着重兵,把守在城外,老爷派我来寻公子回去。”
蒲柳之回头看他问道“彭煜?”
小厮连忙点头道是。
蒲柳之面容阴沉下去,疾步随小厮离去。
庆和寺内,钟声沉鸣,烛火烟绕。
祈过福后,赵金秀拉着楚尤嫤去求姻缘签。
楚尤嫤漫不经心的摇着竹筒,直到一只签从中掉落。
赵金秀连忙拿起来看,只见竹签上用墨色描着'坎坷多磨历苦难,终是认清长情福’赵金秀纳闷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赵金秀忙递给对面的玄德大师过目解签。
“大师,这是何意?”
“坎坷多磨历苦难,终是认清长情福。”玄德大师先是摇头,后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递给楚尤嫤道“施主若心境阔达,日后福气自会上门。”
赵金秀还想再问,那苦难可有化解之法,玄德大师却不在开口。
楚尤嫤倒不在乎,她经历的磨难还少吗,都说先苦后甜,若老天开眼,也该到了甜的时候。
二人拜别玄德大师,走到山脚宽敞平路上,入了自己马车,打道回府。
赵金秀想到那只签文,忍不住问道“嫤儿,你老实跟为娘说,你在彭城可受了什么委屈?”
楚尤嫤经历过,却不能说出来,拉过赵金秀的手,眉眼含笑,“母亲多虑了,我在彭城并未受什么委屈。”
“真的?”
楚尤嫤将头轻靠在赵金秀肩膀上傲娇道“女儿从小有父兄护着,母亲疼着,打小就没受过委屈,哪能叫别人给欺负了去。”
赵金秀闻言,心却没放下,那签文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磨难是少不了的。
赵金秀沉思片刻后,低头看着楚尤嫤道“听说近几日蒲家哥儿送来的东西你都给拒了,你这不是让蒲家哥儿寒心吗?”
“还是说,你没看出来蒲家哥儿的心思?”
赵金秀想,嫤儿一回来,蒲柳之便殷勤的很,想来是有些情意在,他为人忠厚,品行皆好,最重要的是踏实,女儿若能嫁给他,也不失是一桩好婚事。
“母亲,女儿已经是嫁过一回的人了,不再是当年扎着羊角辫喊他柳之哥哥的小妹妹,眼下女儿已过及笄,他年近弱冠,女儿与蒲公子间的来往送礼,便成了私相授受,况且,女儿一直把他当哥哥,实在是不好不知进退地接受他送的东西。”楚尤嫤正色道。
赵金秀听了楚尤嫤的这席话,笑道“好好好,不收便不收,我家嫤儿长大啦,……”
赵金秀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
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一声声女子哭泣的喊声透过马车门帘传入楚尤嫤母女二人的耳中。
“夫人,夫人,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车把式拉住缰绳,恭敬问道“夫人,一女子拦着马车,想见您一面。”
“母亲可要去看?”楚尤嫤猜测是她哥楚暮养在外头的那个外室。
赵金秀道“下去看看吧。”
下马车一看,果然是她,那名叫海棠的外室。
海棠见两人从马车里出来,忙在赵金秀面前跪下,两只手死死抓着赵金秀暗紫勾金裙裾,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不撒手。
只见女子哭泣道“夫人,求您放海棠一条生路,求您,海棠无父无母,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您不接纳我,我毫无怨言,但如今海棠肚子里有了孩子,您不能如此狠心不要他啊。”
声音凄惨,面上梨花带雨,女子面皮白净,一双桃花眼蓄满了眼泪,红唇黛眉,娇媚入骨,即使怀了身子,也不显臃肿。
怪不得她哥楚暮会被这个女子迷了心窍。
赵金秀想踢开她,可顾及她的身子,到底是没伸出脚,孩子虽不能要,但却不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毁在她脚下。
赵金秀拔高了声音冲着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喊道“还不快把她拉开。”
可谁料,护卫手还没伸过去,那厢便扯开嗓子喊“夫人啊,您不能这样,您不认我可以,但您不能不要您的孙子啊,夫人,这是您儿子的骨血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您不能不顾我母子两条性命啊。”
海棠是死了心要缠住两人,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赵金秀不为所动,甩着帕子招呼护卫来把她拉开。
周遭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絮絮叨叨一顿探讨。
连峰山脚,庆和寺旁,在这条路上的人不是去上香的,就是上过香的人,大多怀着一颗慈悲心,见此情形,有人忍不住发声道“真是作孽呦,瞧着这位娘子身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受这种罪。”
海棠趴跪在地上,抽泣抹泪,道“我知楚府乃大户人家,看不上我这等没爹没娘,毫无权势的小户女,可孩子是无辜的,求夫人给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
其他人一听,明了,这是荆州地界赫赫有名的楚府家里事。
一时间,有摇头的,有惋惜的,更有甚者,为海棠鸣不平的,楚尤嫤母女成了众矢之的。
赵金秀气的脸都青了,留了句“待她回府。”回了马车。
海棠停下眼泪,超马车方向跪拜“海棠谢夫人大恩。”
马车内,赵金秀小声怒骂“你哥那个混账,我看他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这件事是哥哥处理的不好,可把她带回府,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浪,母亲打算怎么处置她?”楚尤嫤问道。
让一个外室大摇大摆的进了府,她父亲定少不了要发顿脾气,还有嫂嫂,指不定得如何伤心气急。
“处置她?能怎么处置她?今日她敢在我们面前闹,不就是仗着这件事已经传出去,我们楚府,是书香门第,大户人家,碍于声望,我们不敢拿她怎么样吗?这个……”赵金秀想骂一声小贱蹄子,可碍于女儿,硬生生的又憋了回去。
楚尤嫤没想到他哥哥对这海棠早已情根深种,竟想了法子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将孩子留了下来。
静默片刻后,楚尤嫤道“回府后,母亲打算将她安置在何处?”
“能安置在哪?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带她回府肯定不能在将她赶出来,放你哥哥院子里头罢。”赵金秀破罐子破摔道。
楚尤嫤担忧道“母亲,这位女子好生厉害,若让她去了哥哥院子,嫂嫂她心善单纯,若这女子起了坏心,嫂嫂还怀着身子,难免招架不住。”
赵金秀从气头上回过神来,道“你说的对,可不让她去你哥院子,还能让她去哪?总不能单独给她僻个院子出来。”
“不若以照料之名让她去母亲院子,这样一来不让她去嫂嫂面前招摇,二来,也防哥哥天天去找她,冷落嫂嫂。”楚尤嫤道。
……
马蹄声戛然而止,车把式在搁着门帘喊道“夫人,女郎,到了。”
赵金秀拍了拍楚尤嫤的手,点头道好。
随后并着海棠,三人一同回了府。
星子稀疏,楚府正厅灯火通明,没有想象中的怒火攻张,反倒是一片静寂无声。
还是闻声从府外赶回来的楚暮气喘吁吁的跨进正厅,扶住跪在地上的海棠欢喜道“父亲,母亲,您同意海棠入府了?”
楚尚武撇过头,不愿看他。
还是赵金秀冷声道“我瞧她肚子也不小了,你又是男子,不懂女子生孕之道,就让她先去我院子里住着。”说罢还不等楚暮反应,就走了。
楚尚武将茶碗拍在桌子上,甩了袖子随之离去。
楚暮见二人一走,连忙安慰海棠“你先去母亲院子里,等生下孩儿来,我在去求母亲,给你名分,让你正式入我院子。”
海棠娇柔一笑“能陪在爷身边就是海棠的福分,海棠不在乎名分,……”
两人含情脉脉,情意浓郁。
林罗云冷眼看着,终是受不住,要回自己的院子,楚尤嫤连忙扶着她,送她回去。
第28章
扬州蒲府……
“你个不孝子,你去招惹那有夫之妇作甚?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你可满意?”
蒲柳之一回蒲府便被他父亲蒲玔仲劈头盖脸的一顿怒骂。
“父亲何出此言?”蒲柳之不明所以道。
“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小子,不打一声招呼自己跑荆州去, 我本纳闷,你干什么去了, 原来是去勾搭有夫之妇。”蒲玔仲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情分,训话的用词也难听。
蒲柳之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被不留情面的一顿骂, 任谁也不能不生气。
“您若只是找我茬, 大可不必这老远寻我回来骂一顿,我累了, 告退。”
“站住,以后你不许再去招惹那楚家女。”蒲玔仲叉腰指道。
闻言, 蒲柳之步子一顿, 回过头来道“父亲。”蒲柳之轻蔑一笑, 随后道“我喊您一声父亲, 您还真以为自己能管我的事?”
“你去纠缠别人的妻子你还有理了?”蒲玔仲气的手指发抖,怒问道。
“她已和离, 何来有夫之妇之说?”蒲柳之上前两步,寒声道“我自知您不喜我,但您也不必造谣来编排我。”
蒲玔仲显然不知道彭煜与楚尤嫤和离一事,愣了愣,语气软了几分道“你若安安分分在扬州待着, 何至于将彭煜招来,如何他拿住把柄,在城外安营扎寨,不肯离去,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若铁了心要攻打扬州,我们全力备战便是。”
“你说的轻巧,那彭煜是何人,近几月连攻几城,全被他拿下,如今他手握重兵,难不成你想我们扬州也易主不成?”
蒲柳之沉思半响,沉声冷笑“他如今风头正盛,想来早已是冀州那位的眼中刺肉中钉,不妨我们在给他加把火。”
“你的意思是将冯羽引导这件事中来?可他自登基以来,不问政事,自大狂妄,整日腻于温软香怀,彭煜攻下好几处城池都没惊动他,你又有何把握这次他能出手派兵?”蒲玔仲疑问道。
“您不必操心此事,我自有把握。”蒲柳之信誓旦旦道。
……
城外,彭楚河将馍馍拿给彭煜,抬头望了眼天色,不解道“将军,我们还要等几日?”
往常将军攻城从不拖泥带水,动作利落,说攻便攻,可这次在扬州城外等了三五日了,还不见将军发号施令。
彭煜一手拿水壶,一手拿干馍,望了眼不远处的城门,道“传信给扬州州牧,明日午时与他谈判。”
“是,将军。”
彭煜没想在此时攻打扬州,带兵来不过是另有目的罢了。
扬州城门大开,双方兵力割据一地,彭煜骑马孤身上前,高大威猛,气势逼人。
蒲玔仲与蒲柳之亦是坐与马上与他相对。
“不知彭将军要与在下谈何事?”蒲玔仲心下不安,索性先开口发问。
彭煜抬眸看向蒲柳之,问道“不知蒲公子可有妻室?”
蒲柳之不冷不淡道“尚无。”
彭煜低笑一声,将头转向蒲玔仲,道“贵公子也该找个妻子,免得成天惦记别人的。”
蒲柳之脸一沉,道“这个别人,你又怎知日后不是我呢?”
彭煜眸色渐深,泛起暗涌,隐有怒意,却一瞬间,面上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彭煜正要对蒲玔仲说些什么,蒲玔仲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先于彭煜开了口,“多谢将军关怀犬子,犬子合该适龄成亲了,今日回去在下就为犬子张罗婚事。”
这话听的彭煜舒心,继续得寸进尺道“不知在我回彭城前,能否喝到贵公子的喜酒。”
“若将军能来,是在下的荣幸。”蒲玔仲恭维道。
彭煜得到满意的回答,拍马转向,掉头就走。
蒲柳之在一旁听的气急“彭煜,君子追求光明磊落之行,你的所做所为,如何能称得上君子?”
彭煜动作一顿,却没理他,径直驾马离去。
关了城门,蒲柳之冷声相对“我已写信传去冀州,不出几日,冯羽定会派兵前来,您当真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蒲玔仲听不得他反抗自己,回道“你以为我想被人戳着鼻梁骨威胁吗,这还不是为了扬州百姓,况且,你哪来那么大把握笃定冯羽会派兵来整治他?”
“冯羽若不派兵,你是准备拿整个扬州做赌吗?”蒲玔仲质问。
蒲柳之不再言语,没随蒲玔仲回府,打道去了酒肆。
对于这些事,远在荆州的楚尤嫤全然不知,正因此时扬州发生了一件大事。
月前新皇下令各州府需挑貌美女子十名送往冀州,可此事被楚尚武压下,迟迟未挑送女子送往冀州,新皇震怒,下令十日后若不能送去,后果自负。
至于这后果,自然少不了派兵动武。
楚尚武身为荆州州牧,以和治民,仁政爱民,让他在荆州寻十位清白女子送给那昏庸无道的冯羽,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以抉择。
本想此事能拖就拖,说不定那昏君能将此事忘于脑后,可谁料,不仅没忘,还惦念着。
这几日楚尚武着急上火,消减不少,晚间,楚暮在旁劝道“父亲不若派人去寻些貌美女子来,加急送往冀州,以全此事,不然新皇若怪罪下来,我们小小荆州实在是吃不消。”
早知冯羽是个凶残昏聩之人,说什么当年他也不会招降于他。
如今冯羽独大,若要保全全州性命,也只能一步错步步错。
楚尚武沉默片刻才道“传令给各知府,寻自愿去冀州之女。”
……
这日,楚尤嫤绣了副春盛花开图,准备给她母亲看看。
过了垂花门,院子一侧,摆着张竹编椅,海棠正半躺在上面吃酸枣。
“这什么枣,不够酸,你再去替我寻些酸的来。”海棠将枣核吐在婢子手里。
那婢子是赵金秀派来照顾她的,婢子道“这已经是府里最酸的枣了。”
海棠闻言正欲发作,脸一沉,还没来得及骂就瞧见了从小路过来的楚尤嫤。
海棠秒变了脸色,扬起笑容,扶着肚子站起身。
徐步凑到楚尤嫤面前笑道“瞧姑娘长得这么标志,想来是暮郎的妹妹吧?”
“前些日子我与你才见过,怎的,这便忘了?”声音没有一丝波动。
提及前几日,海棠面色微变,但掩饰的极好,道“瞧我这记性,这怀了身子的人就是忘性大。”
海棠抬手抚自己的头发,将头上的一只红宝石簪子拆下,拿帕子细细擦了,递给楚尤嫤。
“我听暮郎说,他最爱重你这个妹妹,今日碰到,我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只簪子是我身上最值钱的,还望嫤儿妹妹莫嫌弃。”
楚尤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任由她伸手递着簪子,不打算接过。
看她这么殷勤,想来是想从自己这里下手了,从她入府,婢子小厮话赶话的大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不过就是个没被认可的外室,对她说不说怠慢,却也总不上心。
今日若她收了这只簪子,不出半响,这位外室在下人的心中的地位就能抬上一抬。
楚尤嫤不傻,不准备给她抬轿子,转身就要走。
霎时间,海棠手疾眼快的拉住楚尤嫤的衣袖,楚尤嫤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叫。
还没等楚尤嫤反应过来,那垂花门后的一个身影疾步冲了出来。
“海棠,你没事吧,伤着没有?”
听声音,是她哥哥没错了。
海棠轻声娇喊“暮郎,孩子,我的孩子。”
楚尤嫤心想,看来这外室是准备拿她做垫脚石了。
楚暮急忙喊道“快去寻郎中来,快去。”
“暮郎,我肚子疼,好疼啊。”海棠面上留下两行泪,楚暮看的心疼不已,连忙咬牙使力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
不一会儿,郎中来了。
“夫人动了胎气,待老夫开副安胎药,日煎一副,好生养着,或无大碍。”郎中把完脉道。
楚暮松了一口气。
又听郎中道“夫人日后需得小心,切不可在发生此事了。”
楚暮谢过郎中,便听到躺在榻上的海棠细声道“今日都是我不小心,我不该认不清自己的地位送妹妹簪子,更不该去扯妹妹的袖子。”
接着又低声抽泣道“幸好孩子没事,不然海棠会后悔一辈子。”
楚暮安抚她几句,目光看向楚尤嫤,眸子里面透露着隐隐的失望,和不愿相信的挣扎。
虽如此,却没开口责备楚尤嫤。
楚尤嫤站在那里,冷静的看向楚暮,问道“哥哥,你信我吗?”
楚暮闭上眼,有睁开,眸子里一片清明,道“哥哥信你。”
楚尤嫤对楚暮微微一笑,就告辞了。
却不想,楚暮转头就去找了赵金秀。
屋子内,染着檀香,让人心静。
楚暮一进屋子,就跪在地上,求到“母亲,求您让海棠去儿子的院子。”
在她院子发生的事,赵金秀自然一清二楚,但还是问道“为何?”
楚暮道“海棠她孤身一人来到楚府,家世地位,难保下人会看不起她,怠慢她,如今她怀着身子,需得悉心照料。”
“怎么,我身边的人照顾她,还委屈她了。”赵金秀冷声道。
“儿子绝无此意,只是海棠敏感,有儿子在她身边,她也能舒心些。”
赵金秀没说话,将楚暮赶了出去,楚暮却不死心的一天来求一次,最后赵金秀烦了,叫了粗使婆子,给她收拾东西送到了楚暮院子里。
话传到楚尤嫤耳朵里,楚尤嫤心中冷笑,没想到还是叫她给得逞了。
作者:把这个周末码的稿子都放出来,后面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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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却不想, 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楚尚武便收到了一封密诏。
楚尚武看过信后,一双剑眉拧的死死的, 将信小心翼翼的折好,装在竹筒里, 放了起来,做完这些后, 楚尚武快步出了书房, 去了主院。
主院里, 赵金秀正生气,听说那海棠自入了林暮的院子, 整日搞些幺蛾子,那些个下人皆苦不堪言, 一个个的偷着来告状。
赵金秀正想掐腰大骂, 却瞧见楚尚武急匆匆的甩着风来了她的院子。
楚尚武一进屋就吩咐那些个婢子, 让她们退出去, 只留两人后,楚尚武半拥着赵金秀去了里间。
赵金秀看他这架势, 一进屋就火急火燎的,笑骂了句不正经。
楚尚武老脸一红,接着正色道“别胡说,我有正事跟你说。”
看他神情严肃,赵金秀也敛了神色, 道“什么事搞得你慌里慌张的?历了半生的人了,怎么遇事还是这么不镇定。”
楚尚武开门见山道“新皇要来荆州。”
赵金秀大惊“什么?”
当年冯羽谋逆,他手握重兵,但没有天下一统的野心,是以各州郡得以存活,只每年上贡即可,如今他要来巡荆州,楚尚武心里也是一惊。
赵金秀蹙眉道“他要的十位貌美女子不是已经送去了吗,他如今来荆州是打的什么意图?”
“从州郡里挑的十名自愿去冀州的女子早两日就已经派人护送过去了,如今他要来,应该不是为这件事。”楚尚武声音低沉。
“不是为这事,那是……”赵金秀疑问,不过话说到嘴边,她心中就明了,与楚尚武对视一眼。
楚尚武接过话茬“看来他是怀疑我有不臣之心。”
当年迫于形势,臣服于他,可楚尚武心里从来没认可过这位新皇。
“那怎么办?”赵金秀焦急问道。
楚尚武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若是新皇有意攻打荆州,凭荆州兵力,哪能抵抗,若是彭煜还是姑爷的话,到时能请他抵抗一番,可如今……
楚尚武发愁,连坐下来喝杯茶静静心的心思都没了。
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后,楚尚武急促道“你快去让尤嫤和儿媳收拾收拾,到时候你们先去扬州避一避。”
赵金秀的娘家在扬州,闻言,她道“对,我得赶紧让嫤儿离开荆州。”
赵金秀先是差人去告诉林罗云,又火急火燎的去了楚尤嫤的院子。
“母亲,您来了。”楚尤嫤停下手中的活计,将绣绷子放在紫檀木,笑看来人。
“嫤儿,快,你收拾收拾东西,赶紧去跟你嫂嫂去扬州。”赵金秀刚进屋子便开始喊。
“母亲怎这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楚尤嫤不解问道。
“新皇要来荆州,他此行绝无好意,你收拾了细软先去荆州避一避。”
赵金秀打开衣柜就开始给楚尤嫤收拾包袱。
楚尤嫤闻言心里一咯噔,上辈子是彭煜,这辈子冯羽,为什么总是避不开这场死灭的厄难。
“母亲,我不走。”若真出了事,她一个人独活有何意义。
“不行,你必须走。”赵金秀态度强硬。
“那冯羽贪图美色,你在荆州待着,你父亲又是荆州州牧,他若来,少不了要招待,你若被他瞧见,你让我可怎么活?”赵金秀说着说着就要抹泪。
自家闺女的相貌在整个荆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若被冯羽瞧见,女儿这辈子估计就要毁在他手里。
“你和你嫂嫂一起去扬州你外祖母家,到时候相互照应。”
“那母亲你呢,哥哥呢,父亲呢,你们怎么办?”楚尤嫤眼中含泪。
“你先别管我们,我们自有法子,你先赶快离开。”赵金秀仓促给楚尤嫤收拾了东西。
楚尤嫤仍是不愿抛下家人独自去避难。
赵金秀抬高了声“你若不走,于你父亲而言也是个累赘。”
府外已经备好了马车,赵金秀将楚尤嫤送上了马车,马车上,是已经准备好了的林罗云。
方才楚暮去了她的院子,催着她收拾东西,送到了马车上,叮嘱她要照顾好孩子。
二人坐在马车里挥泪不止,却也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只是羁绊。
赵金秀强忍着泪对车把式道“走,快走。”
……
马车出了城,到了郊外,楚尤嫤撩开马车里小窗的帘子,外面天色渐浓,郊外一片春意,掩盖在月色中。
楚尤嫤咬唇,做了个决定。
她放下帘子,撕了一片自己的衣角。
接着将手放到自己嘴边,牙齿用力,细嫩白净的指腹立马印出了血。
同在马车里的林罗云惊问“嫤儿,你这是作何?”
“给彭煜写信求助。”楚尤嫤言简意赅。
能与冯羽抗衡的,眼下也只有彭煜一人。
“可是,你不是与他和离了吗?”
“除了他,我们实在是别无他法。”
若冯羽要想掌控荆州,必不会留他们楚家一家的性命。
如今写信给彭煜求助,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庆幸她今世抽身的早,说不定彭煜还没彻底厌恶她,看在父亲面子上,他或许会出手相助,再不济,他手中还有荆州的兵力,他若有些良心,把这些兵力主动送回来也能壮大荆州声势。
楚尤嫤将写好的血书交给随行的善棋,让他加急送往彭城。
……
荆州与扬州都属南方地界,但两者之间水路相交,只得船和马车来回颠倒,最后身怀有孕的林罗云终是熬不住病倒了。
只得临时找了个落脚处,请郎中来给她诊治。
郎中给开了方子,只说是舟车劳顿,来回颠簸而致。
郎中叮嘱近几日需好生修养,切不可继续颠簸。
林罗云闻言心中满是内疚,觉得自己拖累了楚尤嫤。
面色歉然道“嫤儿,你别管我,你先走。”
楚尤嫤自是不能丢下她,一个人逃到扬州。
“你别担心,先在这里好生修养几天,就算新皇要来,从冀州到荆州也需得不少时日。”楚尤嫤安抚道。
林罗云还想再劝她先走,楚尤嫤道“嫂嫂,你还怀着我哥哥的孩子呢,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嫂嫂行动不便,我若不在你身边照料着,我怎能放下心。”
林罗云想到自己的孩子,便止了声。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便在客栈歇脚,待林罗云身子好些了才继续赶路。
剩下的路程倒还算顺利,不出几日就到了扬州地界。
可没想到,楚尤嫤一行刚到扬州城外,就被一群身披甲衣的士兵团团围住,细细盘问。
铁剑泛着寒光,随着楚尤嫤被逼下马车映到她的脸上。
“做什么的?想到哪里去?”拿刀的士兵问道。
楚尤嫤没料到来扬州会遇到这种情形,平常过城门的检查也不过是在城门口派几个士兵盘查,可眼前,除了盘问楚尤嫤的士兵,前面还乌泱泱的一群士兵。
“我们去扬州探望亲人,还望官爷能让我们进去。”
楚尤嫤面上一派镇定的回答,心里却越来越慌。
扬州城外重兵把守,莫不是也知道要出事。
士兵糙声道“此路不放行,扬州前几日已封城,走走走,你打哪来回哪去。”
“官爷,你通融通融,我们去扬州有要事。”楚尤嫤拿了几锭银子想给他。
士兵却铁面不收,两人一番纠缠。
最后士兵高喊“你不走,我们可就要赶你们走了。”
许是士兵的叫嚷声过高,惊动了前方阵营,从前方过来一个人。
来人看到楚尤嫤先是惊讶了一瞬,后抱拳道“夫人怎么在此?”
楚尤嫤看到来人心里更是惊诧,“我来扬州探亲,你又为何在此?”
来人是彭煜的副将彭楚河,听到楚尤嫤发问,彭楚河眼光躲闪,并未回应,只道“将军就在前方,夫人可要过去打声招呼?”
楚尤嫤本不欲见他,可想到还有求于他,便点头道“请副将带路。”
当站在彭煜面前时,楚尤嫤看向他,心里有疑问,但更多的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楚尤嫤将心底的疑问压下,快步走到彭煜面前。
“求将军救我楚家一门!”
彭煜本还纳闷楚尤嫤为何出现在这里,以为她知道自己要对付蒲柳之,来替蒲柳之求情,心底泛虚。
看楚尤嫤神色焦急,并未提及蒲柳之,彭煜心下稍松,却在听完楚尤嫤的话后心又被提了起来。
彭煜看向楚尤嫤,问道“出何事了?”
“冯羽要派兵来打荆州,如今能救我父亲的只有你了,彭将军,过去种种皆是我的错,我都认了,这次只求你救救荆州。”楚尤嫤带着哭腔道。
“你慢慢说,冯羽要攻打荆州?”彭煜柔声问道。
彭煜带着楚尤嫤入了他的帐子,让她坐下。
“前几日,我父亲接到密诏,说新皇要来荆州,我父亲在他登基时曾反对过,后来才不情愿的臣服于他,如今虽不知何事,可他来,总归不能是好事。”楚尤嫤语气焦急。
彭煜闻言先是安抚了楚尤嫤,道“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若他真的来打,那我必定派兵相助。”
得到彭煜的相助,楚尤嫤终于心安了些。
多日来的紧绷的情绪一松,楚尤嫤直直晕了过去。
第30章
“来人,快去找林郎中。”彭煜见刚刚还与他说话的楚尤嫤晕了过去, 瞬间慌乱, 高声喊随行的郎中。
林郎中进了帐篷,给楚尤嫤把脉, 彭煜在一旁紧张的看着。
等林郎中收回手,彭煜立马问道“郎中, 她怎么了。”
林郎中回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连着好几日精神紧绷, 在加上身子疲乏, 一时松懈, 身子有些吃不消。”
“那如何医治?”彭煜沉声道。
林郎中觑他一眼,笑道“如今在这郊外, 营帐中只有跌打损伤之药,将军打算如何医治?”
外边条件简露, 楚尤嫤这也不是什么大病, 说白了就是累着了, 好生歇歇, 调整一下便好。
彭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摆手让林郎中出去。
夜晚, 地上燃起了一簇簇的火。
林郎中与彭副将席地而坐。
林郎中用胳膊碰了碰彭楚河,彭楚河将目光从面前的火苗上移开,看向他。
林郎中眼睛看向彭煜的帐篷,小声问道“里边那位是谁啊,我还从来没看到将军这么紧张过, 寸步不离的照顾着。”
彭楚河看他那副八卦的模样,没理他。
林郎中没得到回应,也不消停,更起兴了,露着一排白牙自言自语“难道将军见她长得漂亮,临时起意,也是,那姑娘长的可真标志,任谁见了,也忍不住。”
“况且这军营里又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难得来了位模样娇俏的姑娘……”
彭楚河见他越说越离谱,出声道“那是将军夫人。”
彭楚河心想,前夫人那也是夫人,况且看将军这行径,大有把前夫人变回夫人的架势。
“将军夫人?那可真是伉俪情深,夫人竟从彭城追到了这里。”
“别胡说。”彭楚河喝止,说完便走了。
林郎中望了眼透出昏黄烛光的帐篷,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我怎么就成胡说了,你这个人,真没趣。”
营帐内,楚尤嫤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看见彭煜拿着兵书坐在一旁的矮几前。
彭煜听到窸窣的动静,忘了眼床榻,看见楚尤嫤行了后,扔下手中的书,一个箭步就走到了楚尤嫤面前。
“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端些粥来。”彭煜柔声问。
楚尤嫤坐起身,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声音干哑。
彭煜立马去拿水。
“郎中说是疲劳过度,压力太大所致。”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惜。
彭煜将水递给楚尤嫤,楚尤嫤也不矫情,接过来喝了两口。
一杯温水下肚,楚尤嫤嗓子舒服不少。
一双乌黑的眸子看向彭煜,问道“我嫂嫂在哪儿?”
“你放心,都安置好了,你嫂嫂在另一个帐篷里。”彭煜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楚尤嫤,墨渊般的眸子里满是柔情。
“尤嫤多谢将军相救。”楚尤嫤回避了他的目光,感激道。
且不说上一世如何,这次他是实打实的帮了自己。
彭煜见她与自己如此生熟,心下怨恨自己,暗怪自己伤了她的心。
不过彭煜面上却不显,开始主动提荆州之事。
“你说冯羽要来攻打荆州,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楚尤嫤来了精神,回他“七八日前,想来不过几日应该就到了。”
彭煜沉默片刻,道“你在扬州有熟识?”
“我外祖一家在扬州。”
提到扬州,楚尤嫤忍不住问道“将军守兵在这扬州城外是作何?”
彭煜呼吸一滞,含糊道“路过扬州,在这里歇歇脚。”
楚尤嫤明显是不信他的这番说辞,却也没追问,如今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管得了别人。
彭煜见她神色平静,蹙起的眉稍舒,道“冯羽想必不日就到荆州,你别太担心,今夜过后,我立马带兵赶往荆州。”
楚尤嫤猛的抬头看向他,眸子里是说不出的惊喜和感激。
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帮她。
前些日子他跑到她跟前来说他上一世做错了,她还不信,可……
罢了,他的心思她就没摸透过,如今只盼他能如他所说,保下荆州。
摆在烛台上的蜡烛明明灭灭,随着从门帐的缝里透进来的风忽闪不停。
楚尤嫤掀开薄被,想要起身。
彭煜在一旁看着不解道“你快躺下,郎中说你要多休息。”
楚尤嫤的衣服都在身上穿的好好的,她穿上绣履,给彭煜行礼道谢。
彭煜连忙扶住她,又听楚尤嫤道“我想去见见我嫂嫂。”
“好,我带你去。”
楚尤嫤一进帐篷,林罗云赶忙迎了过去。
“嫤儿,你怎么样?”林罗云紧张问道。
她听说有位姑娘在彭将军的帐篷里晕倒了,想来便是楚尤嫤。
“我无事,嫂嫂可还安好?”
林罗云回了句“一切安好。”
随后林罗云拉着楚尤嫤的手,在蒲团上坐下问道“你可跟彭将军说荆州之事了?”
“自然是提了。”
“那他如何说?”林罗云紧张的看向楚尤嫤。
楚尤嫤轻笑,“他说他会带兵去援助荆州。”
“真的,那太好了!”林罗云喜极而泣。
“彭将军他真是侠义之士……”
楚尤嫤心中尚对上一世的事情存疑,继而见不得林罗云夸他,提到“既然得了他相助,我打算同他一起回荆州。”
“也罢也罢,那咱一同回去。”
两人的想法达成一致,楚尤嫤便出了帐篷,找到彭煜,同他说了此事。
彭煜听完却一口回绝。
“不行,你不能去,若真打起来,未必能保全你。”声音坚决。
虽说若真出了事,彭煜定会冒死也要护她性命,可他却不想让她涉险。
楚尤嫤一双艳潋的眸子撞进彭煜如源似墨的眼帘里,瞧见了里面的担忧和一丝紧张。
楚尤嫤开始反思,她若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说不定还要添乱。
或许她留在扬州才是最好的选择。
遂不再坚持。
“时辰不早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一早你就去你外祖家。”静谧的暗夜中,彭煜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朗温柔。
“好。”
彭煜将楚尤嫤安置在自己帐篷里,自己去了彭楚河的帐篷。
翌日,天微微亮,楚尤嫤醒后穿上绣履,出了帐篷。
看到帐篷外的景象楚尤嫤微微一愣,只见昨夜还扎满了帐篷的营地此刻就只剩了两个帐篷。
此时彭楚河从不远处过来,手里提了两只烤好的鱼。
待走到楚尤嫤面前,将鱼递给楚尤嫤。
“在外行军,吃食住行都简陋了些,这两条鱼是刚抓的,望夫人不要嫌弃。”
楚尤嫤接过道谢。
问道“其他人呢?”
“将军一大早就带兵赶往荆州,让我等夫人醒后送夫人去扬州。”
一时间,楚尤嫤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里穿过一股暖流,抛去那些陈年旧事,对彭煜多了几分好印象。
林罗云醒后,二人上了马车,随后启程赶往扬州。
今一早扬州城就得到消息说彭煜已经带兵撤离,遂城门口的盘查也松懈下来。
可尽管如此,楚尤嫤一行人入城时仍被拦了下来。
“你们不能进。”拦下他们的守卫冷声道。
“我们来扬州城探亲,为何不能进?”车把式问。
守卫没回他,但态度很坚决,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彭楚河。
守卫认得他,知道他就是前几□□城的副将。
“让开,我护送我家夫人来扬州探亲,通关文牒具备,由不得你不让进。”彭楚河坐于马上,因常年跟随彭煜,也染上了些逼人的气势。
二人一番纠缠,守卫那方人多,彭楚河一人也无法与他们硬碰硬。
楚尤嫤从马车内出来,彭楚河无奈道“夫人,如今这扬州我们是进不去了,若夫人身子还能坚持,不如我护送夫人回彭城。”
扬州进不去,可又不能回荆州,楚尤嫤一时犯了难。
至于彭楚河说的随他去彭城,楚尤嫤说什么也不可能同意,一来路途遥远,嫂嫂未必能受得住,二来,她都与彭煜和离了,大老远的去彭城做什么。
思索片刻后,楚尤嫤道“不劳烦彭副将了,我们在扬州城附近寻个客栈住下便是。”
“也好。”
马车刚掉完头,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见城门内传来一声“且慢。”
哒哒的马蹄声传至耳畔,楚尤嫤撩开帘子去看。
“嫤儿妹妹。”
是蒲柳之。
楚尤嫤回道“柳公子。”
蒲柳之听见她的称呼,满是笑意的眸子暗了下去,但还是柔声问道“嫤儿妹妹怎么来了扬州?”
楚尤嫤只好把这一路上说了好几遍的话又重复一遍“我来扬州探望外祖,却不想……”
后面的话楚尤嫤没说,眼神望向城门口。
蒲柳之了然,立刻道“我送你去。”
楚尤嫤嘴角微勾,“谢柳公子。”
有扬州州牧之子蒲柳之相送,进城门还是很容易的。
蒲柳之看到随行的彭楚河沉声道“嫤儿妹妹有我护送便够了,彭副将请回吧。”
彭楚河哪能同意,两人僵持不下,还是楚尤嫤出面对彭楚河道“谢谢彭副将一路相送,如今到了这扬州城,彭副将也不必再担心,速速与彭将军去会合吧。”
楚尤嫤知晓今日蒲柳之肯定不会让彭楚河进城,只能让他先离去。
最后彭楚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家的将军夫人跟别的男人一同离去。
第31章
进了扬州城,蒲柳之一路相送, 直到马车稳稳的停在红木狮门前。
“如今在扬州地界, 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可以来找我。”蒲柳之一双含情的眸子看向楚尤嫤。
楚尤嫤身形娇小,没有刻意抬头去看蒲柳之, 与他拜谢告辞进了赵府。
赵家是扬州有名的商户,赵家的宅子气派的很, 进了院子,路旁的园子里种着名贵花草, 迎着春日的和风飒飒生长。
方才楚尤嫤在赵府门口时便有下人通报给府里的人。
楚尤嫤的大舅母和二舅母迎了出来。
大舅母王氏看到楚尤嫤呦了一声称赞道“这便是嫤儿吧, 长得真水灵。”
楚尤嫤凭着儿时的印象行礼喊道“大舅母安好, 二舅母安好。”
二舅母于氏是个端庄的性子,闻言回了声“不必多礼, 母亲正在厅堂等你。”
说罢便引着楚尤嫤去正厅见赵老太太。
路上王氏热切的关怀楚尤嫤,问这一路吃的可还好, 睡得可安生, 有没有累着。
楚尤嫤一一作答。
穿过连廊过了垂花门, 进了后院。
赵老太太站在正房门口, 看见楚尤嫤,脸上便笑开了花。
“乖乖呦, 快来,让外祖母瞧瞧。”赵老太太招手道。
楚尤嫤加快步子,走到赵老太太跟前,笑的明艳道“外祖母,嫤儿好想您啊。”
“好好好, 乖嫤儿,如今都长这么大啦,女大十八变,嫤儿这么好看,外祖母都快认不出来喽。”赵老太太调笑道。
后又看向行过礼便在旁边站着的林罗云柔声道“这还带着大外孙来看我呢,快进屋,坐下歇歇,这一路累了吧?”
“能来看外祖母是罗云的福气,罗云不累。”林罗云颔首道。
王氏招呼众人进了屋。
都坐下来后,依着赵老太太的意思,王氏开始挨个介绍。
屋子里除了长辈还有两位女郎,一位儿郎。
红衣女郎赵秀兰乃大房夫人王氏所出。
黄衣女郎赵秀禾和青衣儿郎赵伫仁乃二房夫人于氏所出。
两位女郎年龄皆与楚尤嫤不相上下,不过二八年华左右。
相互问过好后,赵老太太笑问“怎么不见你母亲。”
楚尤嫤敛了神色,踟蹰道“母亲近几日有些繁忙,来不了。她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赵老太太是个人精,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哪能看不出来这是没说实话。
看楚尤嫤没摆在台面上说,赵老太太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当场追问。
后来老太太似是乏了,让众人散了,独留下楚尤嫤用膳。
赵老太太牵着楚尤嫤的手,进了内室,才开口问到“孩子,是不是你母亲出什么事了?”
楚尤嫤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赵老太太,与赵老太太说了实话。
赵老太太听完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拍腿道“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后又安抚楚尤嫤“你且好好在这里住着,我们赵家虽一介商户,可要护着你也是护得住的。”
“嫤儿谢外祖母庇护。”楚尤嫤眼中闪过泪花。
“你这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去歇息,等你外祖父回来后,我们再商量商量对策。”
“是。”
“翠梅,送嫤儿去她屋子。”赵老太太喊道。
楚尤嫤拜别赵老太太后随翠梅出了正房。
翠梅领着楚尤嫤去了她母亲出嫁前的院子。
到地方后,翠梅叮嘱院子里的婢子道“你们照顾好表小姐,谁要出了半点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翠梅是赵老太太的贴身婢子,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许多年,在这府里的下人面前,尚有些威严。
进了屋子,翠梅恭敬道“表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可来差使婢子,或者告诉红果。”
红果是翠梅的女儿,本来在赵老太太院子里做事,如今楚尤嫤来了,她便被指赵老太太派了过来。
“天色晚了,婢子就不打扰表小姐歇息了,婢子告退。”
楚尤嫤把翠梅送到屋门口,见她走了后,转身回了屋子。
剪灭烛火后,楚尤嫤躺在榻上,心想也不知道彭煜此时到哪了。
……
翌日,楚尤嫤起了个大早,并着林罗云去给赵老太太请安。
去了正房,赵老太太还没醒,赵家的两位女郎也在外边侯着。
“嫤儿妹妹早。”赵秀禾脸上挂着淡雅的笑。
楚尤嫤笑着回应她。
站在一旁的赵秀兰一副冷淡的模样,哼了一声,没开口说话。
赵秀禾笑着圆场道“嫤儿妹妹别理她,许是见你长得好,你一来,我们赵府的姑娘便失了风采,她正憋闷呢。”
楚尤嫤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没接话茬,脸上仍是有着些许笑意,只是这笑透着淡淡的疏离。
赵秀兰被赵秀禾那番话戳中了心思,看她这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冷声道“笑什么笑,真以为别人夸赞你几句,你就真的美若天仙,无人能及了不成。”
楚尤嫤不欲在赵老太太的屋门口与她有口舌之争,任赵秀兰怎么说,她只装听不见。
好在翠梅及时出来阻止道“老夫人已经醒了,二姑娘你再闹下去,可要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了。”
听到老夫人醒了,赵秀兰才堪堪闭了口。
进了屋子,赵老太太端坐在高堂上。
姑娘们齐齐给赵老夫人请安。
赵老夫人已知晓荆州之事,心里担忧,可在这些个姑娘面前,还是保持着慈意留下她们用早膳。
早膳用到末尾时,外面有人来报说刘家娘子携刘家公子来拜访赵老太太。
赵秀兰闻言,脸上染了几分羞色。
赵老太太知晓她的心思,没赶这些姑娘走,把她们都留了下来。
婢子们刚把膳食收拾走,那刘家娘子就来了。
“老太太今日身子可康健?”刘家娘子笑吟吟的坐在椅子上向老太太问好。
“好的很,我这把老骨头可健朗着呢。”赵老太太中气十足道。
“那便好,我前些日子得了株百年人参,拿来送给老夫人。”
刘家娘子的婢子将盛着人参的盒子交给翠梅。
赵家财大气粗,莫说是百年人参了,就是千年人参也是能寻得的,刘家娘子不过是送的心意。
赵老夫人道“你费心了。”
寒暄过后,刘家娘子看向坐在彭老太太身旁的楚尤嫤,问道“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外孙女,从荆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提到楚尤嫤,赵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甚。
刘家娘子是个嘴巧的,瞧赵老太太重视楚尤嫤,照着楚尤嫤的相貌就是一顿猛夸。
夸的赵老太太笑个不停。
坐在下位的赵秀兰听到这些从刘家娘子口中说出来的称赞却气黑了脸。
手指暗暗使劲搅着手中的帕子,眼神频频看向坐在刘家娘子身旁的刘志文。
却在瞧见刘志文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楚尤嫤后,气更不顺了。
刘志文自诩文人,行的是光明正大之事,看向楚尤嫤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
气的赵秀兰险些要把手里的丝帕搅碎。
这么明之晃晃的眼神自然不止赵秀兰一个人看到了,坐在高堂上的赵老太太也瞧得分明。
赵老太太温和的眉眼看向刘志文,道“听说前些日子文哥儿拜入温先生门下,温先生乃儒文大家,桃李满天下,文哥儿能拜入他的门下,想来也是学识渊博之人。”
刘志文收了目光,想要回话,却被他母亲刘家娘子抢了先。
“赵老太太谬赞了,我儿不过是运气好些,正巧入了温先生的眼罢了。”这话虽说的谦虚,可脸上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自豪。
刘志文被他母亲抢了话,有些不甘愿。
等刘家娘子说罢,他又接道“赵老太太说的是,那温先生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我能入他的门下,得他言传身教,自然也是我的缘法。”语气颇有些高傲。
赵老太太没说话,脸上始终是不疏不淡的笑意。
……
赵府大房院子中的清兰阁内……
“小姐,您别砸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赵秀兰的贴身婢子雅杏劝道。
赵秀兰回了自己的屋子就开始砸东西,只要是摆在手边的全砸了个干净,也不管是不值钱的物什还是值钱的物什。
等屋子的东西砸完了后,赵秀兰细嫩的手用力拍在绣榻上的紫檀小几上,气呼呼的坐在绣榻上。
“她不过一个被夫家休弃的破败女子,竟然也敢勾搭我的未婚夫,瞧她今日那狐媚样,将将要把我未婚夫的魂儿都勾了去。”
雅杏倒不这么想,仗着自己是赵秀兰的贴身婢子,本着劝她不要如此生气的想法,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况且老夫人爱护这表小姐,自家女郎要是因为心里怨气,与表小姐生了嫌隙,让表小姐告到老太太哪里去,自己女郎也讨不了好。
“女郎,今日表小姐未必知道刘家公子会来。”
言下之意,并不是楚尤嫤刻意打扮的如此娇艳明媚。
赵秀兰闻言,眸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叫喊道“若不是她,今日文哥哥能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她为什么不好好的在荆州待着,偏跑到咱们扬州来,不就是被休弃,名声坏了,跑咱们扬州来避风头的。”
“住口。”
王氏一进院子便听到赵秀兰大喊大叫的,连忙制止她。
“这话你从哪听来的?可不许胡说。”
赵秀兰梗着脖子道“我可不是胡说,她被夫家休了这事,咱们扬州城都传开了。”
王氏不知此事,神色有些茫然。
赵秀兰拉着王氏坐下,跟她道“母亲,您是不知道,那州牧之子自打从荆州回来,就吵着要娶她,被蒲州牧好生一顿骂,如今咱们扬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蒲公子为着一个被休了的女人跟蒲州牧闹翻了。”
王氏听赵秀兰说完后,面露诧色,随后叮嘱赵秀兰“这话你与我说说便罢了,可不许再胡乱传。”
赵秀兰嘀咕“就许她勾引文家哥哥,还不许我说这些事。”
王氏看她一眼,她才闭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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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蒲府…
蒲柳之高兴的迈着大步去了蒲玔仲的书房。
“父亲,彭煜撤兵了!”
蒲玔仲放下手中的紫毫笔, 从紫檀缠枝木椅上站起来, 看着蒲柳之疑惑问道“撤兵了?是何原因?”
从彭煜一连攻下数座城池来看,彭煜绝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之人, 这次的事他们还没给他个交代,他就自行离去了, 着实蹊跷。
“守城之人并不知晓他为何离去,不过嫤儿妹妹来扬州了, 许是嫤儿妹妹与他说了个清楚, 断了他的念想, 他才走的罢。”
蒲玔仲没他那么乐观,尽管扬州城此时已经脱离危险, 他仍是沉着脸。
蒲柳之没他那么多心思,心想着后日便是上元节, 到时寻个由头约楚尤嫤出来看花灯。
……
金色的阳光倾洒下来, 赵府的宅子沐浴其中, 善画将菱花窗打开, 撩了忍冬云纹锦帐,轻声喊楚尤嫤。
“女郎, 该起了。”
楚尤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双睡谋艳潋无比。
“老夫人说请您过去吃茶。”
楚尤嫤轻揉了下眼睛,善画递给她湿帕子擦了脸。
一番梳妆打扮,等去了老太太待客的正房前厅,才发现一众姐姐妹妹都在。
一一行过礼后, 楚尤嫤在赵老太太身旁坐下。
赵秀兰从她进来的时候轻哼了声,想要开口说她架子大,被雅杏轻拉了下,意识到这是在老太太跟前,才没将这话说出来。
老太太见人来齐后,开口道“明儿就是上元节,咱扬州的花灯最是好看新奇,正巧嫤儿来了扬州,你们这些个姐妹带着她一块去玩玩。”
后又看向厅堂里唯一的男郎赵伫仁道“尤其是你,可要照顾好你这些姐姐妹妹。”
赵伫仁自是连声应是。
本来他还愁如何将这位表小姐如何带出去呢,没想到赵老太太亲自发了话。
等人都走了后,楚尤嫤有些犹豫道“外祖母,嫤儿并不想去。”
赵老太太知晓她的心思“明儿的上元节可热闹着呢,你遂她们几个也出去悄悄,松松心。”
“冯羽虽说要去荆州,却也未说一定要攻打荆州,你父亲是个有谋智之人,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楚尤嫤心里明白,赵老太太这是想让她放松放松,不要整日为荆州的事提心吊胆,可她怎么能不担心呢,她的家人都在那。
赵老太太拍拍她手,道“去吧”
楚尤嫤没再拂老太太的面子,应下了。
第二日,天擦黑时,一辆嵌着明珠,挂着锦帐门帘的马车缓缓从赵府驶向街道。
上元节的街市格外热闹,拿红绳串起来的各色花灯半吊在空中,摊贩面前更是摆着形形色色的花灯,元月亮堂堂的挂在天上,如银似雪的撒下来,在灯光中消失不见。
街市上充满了欢乐的嬉笑声,楚尤嫤并赵家两姐妹下了马车,入眼便是这繁华景象。
等正要融入这街市中时,楚尤嫤被人喊住“嫤儿妹妹。”
“嫤儿妹妹,你也来逛花灯。”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楚尤嫤回过头去看。
见是蒲柳之,楚尤嫤道了声柳公子便不再说话。
赵伫仁见自己的妹妹一一给蒲柳之做介绍,随后道“柳公子乃我仁兄,此行与他一同,各位妹妹不介意吧?”
赵家两姐妹自是称不介意。
蒲柳之走在楚尤嫤身侧,道“嫤儿妹妹来扬州,我还没尽地主之谊,嫤儿妹妹若得空,我带你去扬州最有名的酱仙楼,那里的厨娘做的一手好菜。”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不敢劳烦柳公子,外祖家的厨娘做的吃食很合我口味,况我此行是想多陪陪外祖母,今日出来,若非外祖母劝说,我也是要待在府里陪她的。”楚尤嫤淡声道。
虽被拒绝了,但蒲柳之并未因此消灭了热情,仍邀约道“既然今日已经出来了,那不若逛完了花灯,我们直接去酱仙楼。”
楚尤嫤刚要说今日已经用过晚膳了,却不防赵秀兰一脸激动地道“好啊好啊,我想吃酱仙楼的饭菜已经想了许久了。”
蒲柳之的脸上化开一抹笑。
一路走走停停,瞧过了许多花灯,最终赵秀兰瞧上了在酱仙楼对面卖花灯的人手里的兰形花灯。
赵秀禾则是对花灯不感兴趣,但瞧着猜字谜挺有意思。
赵家虽为商贾之家,但也颇为重视家中子女的品行学问,再加上赵秀禾自己好学,即使身为女子,她的学问甚至要高于一些儿郎。
最后赵秀禾赢了花灯,送给了楚尤嫤。
一行人逛完后,径直去了酱仙楼。
蒲柳之做东,将醉仙楼的招牌菜点了个遍,然后问道“各位妹妹想吃什么,尽管点。”话虽是对她们三位女子说的,可目光从未离开过楚尤嫤。
赵秀兰点了一道她最爱吃的烩鲈鱼,赵秀禾秉着矜持没主动加菜。
赵家两姐妹是特地空了肚子出来的,而楚尤嫤已经用过晚膳,在菜上齐全的时候只象征性的吃两口。
蒲柳之见状问道“这饭菜可是不合嫤儿妹妹胃口?附近还有一家春食楼,不然我们在去那儿尝尝?”
见一桌子的人都放下竹筷看着她,楚尤嫤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并不是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只是我来时便用过晚膳了,是以吃不了许多。”
楚尤嫤话落,就听见楼里有人嘶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今日本是上元节,出来游玩的人比平时足足多了四五倍,来酱仙楼吃酒的人更是不少。
一时间,整个酱仙楼的人乱做一团。
为了寻求安静,蒲柳之特地让店小二寻了个靠里的位置,谁料出了这档子事,外间的人都堵在楼梯出挤不下去,更遑论他们还在最里间。
楚尤嫤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心里虽然也慌乱,但还能保持镇定。
赵秀兰却急得哭了出来,哭喊道“我们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蒲柳之推开窗,从二楼顺着看往楼下,这酱仙楼追求与众不同,建的比周围的宅楼都要高,若从二楼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只得打消跳楼逃生的念头。
酱仙楼里常备酒油这类易燃之物,这一旦着火,火势迅猛异常。
待外间的人逃出去后,这酱仙楼已岌岌可危。
赵伫仁护着赵家的两位姑娘,蒲柳之单护着楚尤嫤一人,几人迅速下楼。
楼内已火光冲天,眼见着就要逃出去了,却从二楼掉下来一根横梁,正冲楚尤嫤的身影。
楚尤嫤加快了步子,想在它掉下来前冲出去,楚尤嫤倒是跑过去了,背后却传来一声闷哼声。
原是蒲柳之看到横梁要掉下来,就快砸在楚尤嫤身上了,想替她挡。
可楚尤嫤身形娇小跑的快,冲了过去,他却被燃着火的木头砸了个正着。
眼见着火势无法控制,越燃越旺,火光弥漫,蒲柳之又被砸在木头下,逃脱不开。
楚尤嫤回头,看见这一情形,转身就往回跑。
蒲柳之晓得她的意图,大喊“别过来,你快走,走啊。”
“别管我,快走。”
赵家两姐妹已经逃了出去。
楚尤嫤到他跟前,与赵伫仁合力将蒲柳之拉了出来,拖着他逃开。
楚尤嫤不知蒲柳之是想要替她挡而被压住,却仍义无反顾的回去拉他,并不是对他有情意,而是因着二人之间多多少少的情分。
经历了这一场险难,蒲柳之受伤最重,整个背部血肉模糊。
楚尤嫤和赵伫仁的手都被不同程度的灼伤。
酱仙楼的火势已经传开,有百姓自发的跑去与士兵一同灭火,闹得人心惶惶。
赵老太太自然也听闻了这场火势,在屋里坐不住了,让婢子扶着到府门口等着。
派出去寻人的小厮还没回来禀报消息,赵老太太急得不行,连连往四处张望。
临近戌时才从从浅薄的月光下等来一个报信的小厮。
“老夫人,表姑娘受了伤,去了医馆,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
这小厮是赵伫仁的长随,赵伫仁派他回来先报个信。
赵老太太闻言一颗心猛的往下坠,急急追问“怎么受的伤,伤势如何?”
“表小姐在从酒楼逃出来得时候被火灼伤了手。”
“备车,去医馆。”赵老太太喊道。
贞巷仁杏医馆内,除了楚尤嫤一行人,还有几个被烧伤的人在一旁哀嚎呼痛。
仁杏医馆是里火源比较近的一个医馆,收治的伤患也多。
属蒲柳之伤势最重,郎中先去医治的他,剩下几个伤势不算太严重的,都交给了学徒处理。
楚尤嫤只是灼伤了手,自然是学徒给她清理上药。
皮肤撕裂的疼痛感一阵一阵的袭向楚尤嫤,在学徒调好草药后,赵秀禾从学徒手中接过,给楚尤嫤上药。
赵秀禾将草药敷在楚尤嫤被灼伤的手上,楚尤嫤自小便是娇惯着养大,哪受过这等苦楚,剧烈的疼痛使楚尤嫤忍不住嘶痛出声。
还没等赵老太太道医馆,楚尤嫤一行人便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蒲柳之因伤势过重,昏了过去,蒲玔仲亲自来医馆把他带回了府。
第33章
回了赵府,赵老太太心疼的看向楚尤嫤的手道“我的娇娇啊, 你受苦了。”
又紧跟着问道“这日后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办?”眼神里尽是怜惜。
楚尤嫤憋着泪, 忍着疼回道“外祖母您别担心,无碍的。”
惹得赵老太太更是心疼。
“那酒楼怎就突然着了起来?”赵老太太看向赵伫仁, 问道。
赵伫仁也受了伤,但不似楚尤嫤细皮嫩肉的, 伤势看上去倒也没那么惨不忍睹。
赵伫仁恭敬回道“孙儿也不知那酒楼为何突然走水,不过, 今日是花灯节, 想来应是花灯的缘故。”
赵老太太没继续问, 想让楚尤嫤回她的院子先休息休息。
赵伫仁赶在赵老太太开口让楚尤嫤回去前说道“今日得亏有蒲家公子相助,不然那燃着火的横梁掉下来就要砸在嫤妹妹身上, 嫤妹妹娇嫩,幸好蒲家公子给挡住了。”
赵老太太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那蒲公子可有受伤。”
“那横梁不仅沉重且燃的又旺, 蒲公子的后背灼伤一片。”
赵老太太完全不敢想象若不是蒲柳之以身相护, 那横木若落到眼前这娇娇身上是个什么情形。
手心里满是冷汗。
“那可要好生谢谢柳公子, 改日, 我亲自去拜谢他。”
楚尤嫤低着头没说话,她没想到, 蒲柳之竟是为了护着自己才受了伤,忆起今日他昏迷不醒的躺在医馆里,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楚尤嫤心里颇为动触。
晚上,善书善画二人给楚尤嫤换过药就退下了。
夜里, 楚尤嫤将一双手放在锦被外,火疼火燎的感觉从手背一直传到了心里,疼的她睡不着觉。
自己只是手受了伤,都如此疼痛难忍,蒲柳之伤的却是整个脊背,楚尤嫤原本还觉得他对自己不是一片真心,只是想弥补年少时心底的那抹悸动而已,可眼下,楚尤嫤却不得不重新看待他的这份痴心。
楚尤嫤打定主意等自己伤势好些,央了外祖母陪着,一同去看望他,谢谢他。
可没想到,没等她伤势好些,扬州就出了大事。
早上,楚尤嫤醒后,善画凑到楚尤嫤耳旁低声道“女郎,冯羽没去荆州,来了扬州。”
楚尤嫤猛的坐起身,原本惺忪的眸子一下子变的清明。
“来了扬州?”
“是,已经进了城门。”
楚尤嫤一听冯羽没去荆州反而来了扬州,心下不知该为荆州感到高兴还是为扬州感到悲痛。
楚尤嫤因着受了伤,赵老太太嘱咐她好好歇息,不必日日去请安,楚尤嫤也不知冯羽来扬州是为何,心下不安,又派了善书出去打听。
谁料善书带回消息来说冯羽这次是带着兵来的,如今二十万大军都在城外侯着,只有一队兵官跟着冯羽进了城。
楚尤嫤心里惴惴不安,问道“他如今在哪里?”
“听说一入城便直奔州牧府去了。”
州牧府,楚尤嫤瞬时想到了蒲柳之,心里隐隐充满了担忧。
州牧府……
蒲玔仲气冲冲的去了蒲柳之的院子。
“你送去兖州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蒲玔仲压着声音,沉声怒问。
蒲柳之因背受了伤,只能躺在榻上,闻言扭头看向蒲玔仲,温润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出什么事了?”蒲柳之问道。
蒲玔仲的怒气他看在眼里,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还有脸问出什么事了,那冯羽今一早便到了扬州,见彭煜不在,以为我耍他,冲着我发了一顿火,我这颗脑袋差点就不保。”蒲玔仲指着自己的头愤怒道。
蒲柳之看着还完好的长在蒲玔仲脖子上的脑袋沉默片刻,问道“那父亲是如何解决的?”
那冯羽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彭煜如今自己带兵离开,而冯羽却率兵来了扬州,他定会认为被人戏耍一通,依他的性子,绝不会放过耍他之人。
可如今他们爷俩还好好的活着,蒲柳之虽然庆幸,却也如何都想不通。
蒲玔仲眸中怒气消减些许,道“以功抵过,冯羽下令让我搜集扬州所有未婚的适龄女子送到他面前。”
他没同蒲柳之说,冯羽威胁他此事若办不好,那他就不用活了。
蒲柳之闻言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来了,他当时送去兖州的信中写到扬州的姑娘娇媚貌美,彭煜正是看中了扬州的姑娘才准备攻占扬州,好将这些貌美女子占为己有。
如今因为他的一封信,坑害了全扬州的姑娘,蒲柳之自责难耐。
蒲柳之声音低沉,问道“那父亲准备怎么办?”
若能有更好的法子,他实在是不愿让那些清白人家的女子遭受冯羽的迫害。
蒲玔仲浓眉上挑“能怎么办,自然是按他说的来办,这事若办不好,你我都别想活命。”
蒲柳之闻言,眸子里的希冀暗了下去,趴在榻上没出声。
“你且好好养伤,这事无需你再操心,告令我已经命人挨家挨户去通知了。”
果不其然,不出一天的功夫,全扬州都知晓了此事,家中有适龄女子的,无不关门怒骂。
此事赵府自然也已知晓,正厅里灯火通明,众人齐聚一堂。
赵秀兰哭怒摔打,赵秀禾坐在一旁静静地用帕子抹泪,让人见了,心疼不已。
赵家大老爷赵武昌听到这满屋子的哭声心烦气躁,喊道“别哭了,整日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赵秀兰本就担惊受怕,伤心忧虑,如今被她父亲斥责,不仅没停,哭的更大声了。
王氏一看自己女儿哭的泪流满面,怒骂赵武昌“你自己没本事,护互不住自己女儿,反倒是来骂她,你这心,我看是不知道偏到哪个贱蹄子那里去了。”
赵武昌最近新纳了个妾室,被王氏戳中了痛脚,甩袖道“你简直是妇人之仁,不知所谓!”
眼看两人就要在正厅骂起来了,赵老太太沉了脸色,手重重的拍在檀木案几上。
“你们若想吵,就出去吵!”
两人碍于赵老太太的威严,不再继续吵闹。
可那边赵秀兰和赵秀禾的哭声还没停。
王氏跪到赵老太太面前,哭诉道“母亲,求您救救兰儿,她还年轻着,若真要到了那冯羽手里,还指不定被折磨成什么样呢。”
传闻冯羽在攻破兖州的那一日,曾御’女十人,第二日,那些女子便全没了踪迹,此后,冯羽亦不改此作风,每每召唤多名女子伺候,被他看中的女子皆苦不堪言。
赵老太太沉默片刻,道“兰儿前些日子可是与那刘志文定了婚约?”
王氏也反应了过来“是啊,母亲,就在上一个月,刘家娘子来提亲,我便应了。”
说完后,王氏面容欢喜,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抹净,兴冲冲的道“母亲,我这就去找刘家娘子将这婚事赶快办了。”
赵秀兰本哭泣不止,听到这话,抬了一双含泪的眸子看向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未言,但显然是极为赞同的。
王氏出去后,于氏看向自己的女儿,也学了那王氏跪在赵老太太面前,道“母亲,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能只管了秀兰,不管我们秀禾呀。”
若说保下秀兰,赵老太太还有法子,但秀禾,她也是无能为力。
毕竟秀兰是有婚约在身,而秀禾,却因着于氏想多留她两年,一直未相看人家。若匆忙嫁出去,也未必是好事。
毕竟赵家在扬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两个适龄女子皆急匆匆的嫁了出去,若被有心人捅到冯羽面前,赵家也算完了。
赵老太太亲自将于氏扶了起来,一双苍老的眼睛看向于氏,道“委屈秀禾了。”
于氏一听此言,心沉入了冰窖,挣扎着握住赵老太太的手,哭求“母亲,求您,您就想想法子吧,秀禾正值大好年华,若真落到了那贼人手里,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赵老太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将秀禾唤到身前无奈道“禾儿,咱们赵家就你和秀兰两位姑娘,秀兰早前就有婚约在身,可你……”
赵老太太一顿,似是不忍再往下说,可也只能继续狠心道“咱们赵府……”
只说了这几个字后,赵老太太看着眼泪如珠的赵秀禾终是没能忍心说下去。
可什么也没说,也表明了赵老太太的态度。
为了保全赵府,只能牺牲她一人了。
看着赵老太太走后,赵秀禾终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
楚尤嫤不是赵府的姑娘,更不是扬州的女子,即便官兵拿着户籍来找人,只要她不出去,也找不到她头上。
也因为她不是赵府的姑娘,也没喊她去正厅,但正厅里发生的事多多少少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楚尤嫤不禁唏嘘,为赵秀禾感到怜惜,更为扬州的这些苦命女子感到怜惜。
同时也更担心,这次冯羽果然是带着兵来的,莫不是准备在扬州搜刮一番后再去荆州。
算算日子,彭煜应该也快到荆州了。
楚尤嫤以前最担心的就是彭煜带兵去荆州,可如今荆州的安危,也只能寄希望于彭煜。
第34章
翌日午时,王氏站在自己院子里冲着楚尤嫤所住的院子怒骂。
“那个小贱蹄子, 我说为什么不在荆州好好待着, 反倒跑咱们扬州来了,原是败了名声, 打着看望老太太的幌子,来这里勾搭男人来了。”
王氏身边的婆子连连劝她“夫人, 您小声点,要是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王氏平日里是有些惧怕赵老太太的威严的, 可这次却扯开了嗓子骂“我以为她是真心未我们兰儿出主意, 谁知道,这是拿我的兰儿为别人铺路呢。”
“不疼自己的亲孙女反而心偏到一个表姑娘那里去了, 亏得我兰儿一日不落的去给她请安,反倒落得这个下场。”
“夫人, 咱回屋说, 在这里闹腾, 让二房的瞧见了, 她指不定得如何编排您呢。”王氏身边的婆子瞧她越骂越起兴,担心让二房的抓了把柄, 劝道。
听到二房,王氏消停了些,自打她进了赵府,就没掌过中馈,全在那于氏手里握着。
刚要回屋, 那赵秀兰又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
“母亲,那刘志文是不是不要女儿了?”
王氏今早便去了刘家,说起结亲之事,没想到那刘家却翻脸不认人,刘志文说他不想娶秀兰,若真让他和赵家结亲,那得把赵家的表姑娘也一并许了他。
原本刘家乃一介清贫人家,只是因着和赵秀兰有赵老爷亲定的婚约,赵家才处处帮衬着,他也争气,考上了秀才,谁知,眼下过了河却拆起了桥。
赵秀兰将头埋在王氏的怀里痛哭。
“娘,我该怎么办呀,要是,要是他不娶我,那女儿宁愿撞死也不去伺候新皇。”
赵秀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氏摸着赵秀兰的头,冷声道“他敢不娶你,他如今不过一个穷秀才,咱们赵家家大业大的,他不敢当众毁了婚约。”
“他不是还想娶表姑娘吗,大不了,让她一同陪你嫁过去。”
赵秀兰抬起头来,拿帕子擦了泪,咬牙道“要不是她狐媚文哥哥,文哥哥早就娶我了。”
……
晚间,善画摆了膳食。
“女郎,今日有您爱吃的桂花马蹄糕。”
楚尤嫤近几日因着心中忧虑,没怎么吃东西。
这桂花马蹄糕是赵老太太吩咐厨房特地做的。
楚尤嫤拿了一块,正要往嘴里放。
就听见院子里咋咋呼呼的。
“二姑娘,我们女郎正用膳呢,您不能进去。”善书喊道。
“滚开。”
赵秀兰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想来也是找茬的,善书连忙阻拦。
可赵秀兰是铁了心的要见楚尤嫤,况且这是赵府,她人多势众的,最终还是被她闯了进去。
楚尤嫤听到吵闹声,放下了手里的桂花马蹄糕,打算出去瞧瞧。
可刚开门,一个巴掌就措不及防的朝她迎了过来。
幸好善画手疾眼快,拦了下来。
楚尤嫤抬起惊愕的眸子看向赵秀兰,不明所以。
“你这个贱婢快放开我。”
被善画抓住手的赵秀兰激烈挣扎。
看挣脱不开后,另一只手又开始往楚尤嫤脸上招呼,这次楚尤嫤有了防备,亦没让她得逞。
“你这个狐媚子,是个男人你都要勾'搭,我今天就刮花你的脸,看你拿什么出去招引男人。”
楚尤嫤站在原地,一双杏眸看着发了疯的赵秀兰,眸子里满是不解。
“姐姐编造的这顶帽子,我可不敢随便扣。”
赵秀兰冷哼了一声,“你不敢谁敢,要不是你,文哥哥也不会推拒与我的婚事。”
楚尤嫤眸子微瞪,她倒不知,这刘志文不娶她,跟自己有什么干系。
“我也不与你计较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日在老太太房里,你与他眉来眼去,我全看在眼里。”
“虽说我如今住在你们赵家,可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啊!”
楚尤嫤有些怒了,不想跟她纠缠不清,便将事情摊开来说。
“我们开了天窗说亮话,你说我与刘家公子眉来眼去,这事我没做过,我也不会认,你又说我勾他,我都没同他说过话,怎么就勾他了?”
楚尤嫤又道“赵家姐姐,说话是要讲凭证的,哪能张口就来。”语调带了些讽刺。
“你的意思是我污蔑你不成?”
赵秀兰眯起了眼,盯着楚尤嫤质问。
楚尤嫤没料道她这么难缠,冷下脸来,沉声到“是不是污蔑,你心里应当清楚。”
“我是清楚,你敢说那日你一眼都没瞧文哥哥?”赵秀兰掐腰质问。
那日赵老太太同刘家公子说话时,她碍于礼节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却成了赵秀兰胡搅蛮缠的把柄。
楚尤嫤只觉心中气恼。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承认了?”赵秀兰看楚尤嫤没出声,阴阳怪气道。
赵秀兰觉得自己得了理继续说道“如今文哥哥说他若娶我,你也要陪我一起嫁过去,你且等着,这事如果处理不好,你就去给他做个妾!”
说罢,赵秀兰甩了袖子转身离去。
善书见女郎头一次被人如此言语侮辱,红了眼眶,看着赵秀兰离去的背影道“女郎,这赵家二姑娘忒欺负人了。”
楚尤嫤沉默半响,回了自己屋子。
想让她嫁过去做妾?那她还不如收拾了东西回荆州。
赵老太太听闻了这件事,派人来唤楚尤嫤。
“她说的,你勿要放在心上,那刘志文想的倒是挺美,他若不想在扬州待了,他大可以试试。”赵老太太对楚尤嫤说道。
刘志文与赵秀兰有婚约在身,且刘志文又受了赵家众多恩惠,他若临头反悔,那可是要一辈子背负骂名,被人戳脊梁骨的。
得了老太太的准话,楚尤嫤放了心。
那刘志文若铁了心不娶赵秀兰,赵秀兰必不会善罢甘休。
若娶了,她也能少一事,更不必自责。
楚尤嫤走后,赵老太太便派人去了刘家。
果不其然,一番敲打后,那刘志文同意立马成亲,不过却在嫁妆方面开了狮子口。
善书在楚尤嫤身旁笑道“女郎,您是没瞧见,那王氏听见刘家公子的要求后,脸都绿了。”
老太太派去人跟刘志文说道一番后,刘志文多少清醒了些,赵秀兰是他必须娶的,而楚尤嫤这位表姑娘他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权衡利弊之下,刘志文只得妥协,只不过条件是让赵秀兰多带些嫁妆过去,且嫁过去后这嫁妆得是他刘家的。
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便是由自己掌管支配的,还从未有夫家如此直白的打女子嫁妆的主意。
王氏气急,在屋子里叉腰怒骂。
不过气归气,王氏骂完就开始着手给赵秀兰准备嫁妆。
刘志文要的多,王氏又不掌管中馈,只能把自己的嫁妆全都算上,又厚着脸皮去找赵老太太要了些。
后来王氏觉得还是不够,又跑到于氏那里拐着弯的讨要添妆。
于氏正为自己女儿没了出路伤心着呢,王氏去了不仅一分没讨来,反而让于氏骂了出来。
……
这日官兵挨家挨户开始搜罗没送到蒲府的女子。
没多长时间就找上了赵府。
不意外的赵秀禾被带走了。
楚尤嫤在院子里没出去,林罗云挺着肚子来找她。
“这些女子也真是苦,明明都可以找个好夫家,相夫教子,顺遂一生,如今却入了贼窝。”林罗云惋惜道。
楚尤嫤声音低沉,哀叹道“如今这天下都是他冯羽的,他只手遮天,做尽丧尽天良之事,黎民百姓除了盼着他早日下台别无他法。”
乱世之中,容不得她们伤春悲秋。今日还在怜惜别人,明日说不定自己就成了被怜惜之人。
“只怕他霍败了扬州女子,还嫌不够,又带兵去荆州彰显他的威风。”林罗云担忧道。
楚尤嫤微微蹙眉,问道“爹爹可有来信?”
林罗云摇摇头道“并未收到父亲的信件。”
“也不知彭煜到没到荆州?”
得不到荆州的消息,楚尤嫤心里着实担忧的很。
“算算时日,想来应该早就到了。”林罗云轻声道。
就在楚尤嫤和林罗云担忧荆州的时候,一首童谣悄悄地开始传唱起来。
第35章
彭城土干水硬不养人,扬州水软风和人也娇。彭城啊彭城, 荆州啊荆州, 最后啊,漂亮姐姐来了扬州。
不过过了一个夜晚, 这首童谣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正巧胡髯满面,体型魁梧的冯羽在官兵相护下出街体察民情。
这首童谣便入了他的耳朵, 听到漂亮姐姐这几个字,嵌在乌黑眉眼中的眸子阔然放大。
冯羽眼神放光, 声音沉闷, 抬手指了一个士兵让他去问街上的这些小孩儿唱的是谁。
身披甲衣的士兵得令走向一个拿着糖葫芦欢快的唱着童谣的小男孩。
铁剑的寒光映到小男孩的脸上, 官兵一靠近,他直接吓的哭了出来。
官兵问他唱的是谁, 小男孩支支吾吾,抽泣道“彭城, 彭煜的妻子。”
冯羽闻言, 嘴角扯出一抹笑, 嘴角的胡髯跟着抽'动, 乌青的眼底之上满是不怀好意。
“去,打听一下她住哪?”冯羽吩咐道。
……
赵府…
楚尤嫤将一双手摊放在案几上, 善画小心翼翼的给她抹着药膏。
善书心疼道“女郎这手本是白净莹润,如今却成了这模样,等回了荆州,夫人见了还不定多心疼呢。”
只见原本柔嫩的一双玉手,此时手背布满了黑红裂痕。
楚尤嫤眸色暗淡, 世间女子大多爱美,楚尤嫤亦不例外。
手便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如今伤成这幅模样,楚尤嫤虽没表现出伤心的模样,可心里大抵是不虞的。
善画进门时慌里慌张的喊道“女郎,冯羽来了赵府,正找您呢。”
楚尤嫤神色微变,心里大惊,“他找我?”
“他带着队兵,闯入了赵府,大喊您的名字,还说赵府怀有异心,若女郎不出去,赵府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楚尤嫤睫毛轻颤,心里止不住的发抖,但思及她若不出去,会连累整个赵府,压了压心口,走了出去。
还没走出院门,正好碰见了来喊她的婢子,那婢子是王氏院里的。
“表小姐,出大事了,那冯羽闯了进来,指名要见您,老太太让我来请您去正厅。”
听完这婢子的这段话,楚尤嫤心里一片寒凉。
一语成谶,前日还与林罗云怜惜别个女子,如今她也成了这些女子中的一名。
正厅里,气氛低沉的很,赵府的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了冯羽的霉头。
冯羽厚掌拍在紫檀木案几上,声音糙哑,喝道“磨磨唧唧,她怎么还不来?”
王氏跪在地上,连忙绷紧了身子,陪笑道“草民已经派人去喊,想必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春风飘过,暗香浮动,门口忽然出现了一抹水蓝色身影,楚尤嫤身着绢花勾枝翠文裙,朴素却不失淡雅。白嫩的耳朵上带着翠绿耳铛,愈显肌肤瓷白,墨发上一只白玉簪,眉似新月,口若涂脂,虽未刻意打扮,可长相就摆在那里,即便不施粉黛,也美的惊心勾魄。
美眸流转,步若生莲,款款而至。
不过若细细瞧去,会发现楚尤嫤的步子都是虚浮的,挺直的纤背,不过是强撑罢了。
一进正厅,冯羽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便望了过去。
冯羽眼神一亮,迫不及待的上前两步,问道“你便是那彭贼之妻?”
楚尤嫤不知他为何会如此问之,但细思之下,照实说了,毕竟,瞒也瞒不过。
楚尤嫤躬身行礼,忽视男人那腻乎乎的眼神,道“小女曾乃他之妻,不过眼下已经和离了。”
冯羽先是浓眉上挑,后粗犷的笑声便在大厅中回荡,震得菱花窗都经不住轻颤。
“正好,你可愿随了我?”
若是旁的女子被冯羽瞧上了,不过是一句带走了事。
可瞧着面前的女子,眉眼低垂,温声细语,冯羽不禁多了丝不曾有过的温情。
不过话虽如此,动作却强势的很。
楚尤嫤抬眸看他,还未搭话,冯羽的一双手便攀上了楚尤嫤藏在袖中的一双柔夷。
楚尤嫤下意识的将手往后缩,可冯羽手劲大,不放开她。
眼见冯羽面色逐渐阴沉,赵家众人不由得心里提了一口气,不敢松下。
气氛愈加凝固,厅堂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分明,是以,楚尤嫤的嘶痛出声也尤为轻亮。
冯羽听见后,眉心一拧,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竟如此娇气,往常得他碰触的女子,哪个不是莺啼婉转,她竟如此不识好歹。
“怎么,你不愿意?”声音低沉,面带寒色。
手中渐渐加大力气,攥着楚尤嫤的手将她往自己的身前扯。
楚尤嫤没说话,只将另一只手从缓缓袖口中伸出来,微微抬高。
冯羽嘁声看她动作,就这样,一双满是灼痕的手入了他眼帘。
楚尤嫤低眉忍声道“并非小女对圣上不敬,只是前些日子伤了手……”声音渐渐细弱,到最后消失不闻。
楚尤嫤不敢贸然反抗,只得柔声试图勾起冯羽的怜悯之心,虽然,他可能根本就没有。
冯羽瞧见后,松开了攥着楚尤嫤的手,改为轻抚,拧着眉舒展开来。
楚尤嫤强忍着将手抽走的冲动,却忍不住心里的战栗。
冯羽身姿如他声音一般粗犷,体型高大,楚尤嫤在他面前显得尤为娇小。
冯羽低着头轻抚一阵后,拉着她到旁边坐下。
楚尤嫤随他安静地坐在梨花木椅上。
冯羽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宫中有上好的皎玉膏,待你随朕回宫,朕定当将宫里的皎玉膏全送给你,不让它留一点疤痕。”
这话,不给楚尤嫤留一丝退路。
楚尤嫤微微蹙眉,冯羽全瞧在眼里。
冷眸在跪在地上的赵家众人身上扫视一圈,暗含怒色。
楚尤嫤自然瞧见了,他这是拿赵府全族威胁她。
楚尤嫤一双杏眸看向他,檀口微张,柔声道“能得圣上赏赐是小女的荣幸。”
冯羽闻言,骤然笑的开怀。
不过冯羽虽长的粗糙,心却细微,他担心楚尤嫤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怕她逃走,将她一并带回了蒲府。
蒲玔仲在府里候着,远远见到冯羽带了一个女子回来,不以为意。
待走进后,蒲玔仲瞧见女子的模样,心中一滞,后不动声色的迎了上去。
“厨房已经备好了膳食,皇上可要用膳?”蒲玔仲恭敬道。
“准备朕与楚婕妤的膳食,一同送到朕房里。”冯羽低头看向楚尤嫤。
楚尤嫤朝他微微一笑。
方才在赵府他当场下旨封她为婕妤,如今只等回了皇宫举行册封礼。
夜间星光惨淡,只余一轮圆月从乌云的阴翳下泻出几缕银光,屋里摆满了烛台,通透明亮,檀木小几上摆着貔貅铜制香炉,云烟似断不断徐徐升起。
昏黄的烛光照在楚尤嫤的脸上,皙白莹润的面庞尽入冯羽眼中。
冯羽坐在楚尤嫤身侧,歪头靠在楚尤嫤脖颈,粗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肌肤上,那一片细嫩的地方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楚尤嫤想躲开。
冯羽察觉到她的意图,伸出宽厚的手掌箍住她的身子,目光沉沉的看向她,冷声问道“荆州州牧与你什么关系?”
楚尤嫤闻言瞳孔骤缩,猛地看向他,心中止不住的慌乱。
冯羽盯着她看了几秒后忽然展眉一笑,“原本朕还想去荆州体察民情,可你是他女儿,若在民间,朕也要称他一声岳父,既如此,朕也不好再去荆州给他添麻烦,你日后若想见他,可递了信让他去宫里见你。”
楚尤嫤瞬间就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他带着大量的官兵一路南下至此,绝不是体察民情这么简单,他没动扬州,只是搜刮了貌美女子,所以这些官兵就是冲着荆州去的。
如今他瞧上了她,这话暗含威胁,她若不安心从了他,荆州就彻底陷入了危险境地。
楚尤嫤想开后,伸手给冯羽斟了一杯茶,双手递上,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笑意不达眼底,柔声道“妾身谢谢皇上体谅。”
冯羽看着她扬唇一笑,接过茶,一口饮尽。
屋里飘着檀香的味道,紧接着被门外的夜风吹散。
“嫤儿。”一声急切的呼唤传进屋里。
冯羽沉下脸,看着来人。
楚尤嫤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蒲柳之弓着身子推门而进,背后的痛意撕扯着他,但他恍若不知。
“谁准你进来的?”冯羽拍桌震怒。
院外是与冯羽的护卫厮打的蒲府小厮。
“嫤儿,你……”蒲柳之扶着门框,出声。
他话还没说出口,冯羽听到他喊的名字后拔了剑。
冰冷的玄铁剑直抵蒲柳之脖颈,蒲柳之的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下一刻,仿佛不堪承受剑的力量,扑跪在地。
楚尤嫤赶在蒲柳之说话前开口,喊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冯羽手中的剑暗暗用力,眼神却飘向楚尤嫤,“哥哥?”语气中带着疑问。
楚尤嫤连忙解释,“皇上有所不知,哥哥外祖的宅子就在楚府附近,他祖父膝下没有孙女承欢,颇多寂寞,便把妾身当做亲生孙女对待,哥哥幼时在外祖家长大,这一来二去的,他便拿我当做亲妹妹,是以妾身唤他一声哥哥。”
冯羽盯着楚尤嫤眼睛,仿佛在探究这番话的的真伪。
楚尤嫤不惊不急的回看他,眼里是一片坦诚。
半响后,冯羽看向蒲柳之问道“可是真的?”
蒲柳之看向楚尤嫤,半响没说话,冯羽不耐烦了,握着手的刀进一步用力。
蒲柳之一双温润的眸中闪过挣扎,最后收回目光,垂首点头。
楚尤嫤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今她逃脱不开冯羽的禁锢,若贸然行事,只怕冯羽不会善罢甘休。
只能先稳着他,寻找时机离开他,若真无法逃离,或许死亡就是她唯一的宿命罢。
作者:下章wuli彭追追就要出场啦!
第36章
夜里,烛光闪耀, 香烟弥漫, 红帐叠连。
待用过的膳食被婢子端出去后,冯羽沉声道“歇息吧。”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
一双手伸过去, 去扯楚尤嫤。
楚尤嫤稳住心神,推开他。
娇声道“皇上, 妾身虽已是皇上的妾室,可终究没行大礼。妾身虽身份卑微, 可也是正经出身, 如今名不正言不顺, 还望皇上能够体谅妾身。”
冯羽顺时变得不耐,眉毛下压, 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楚尤嫤又赶紧道“况且妾身如今手还收着伤,恐无法好好服侍皇上。”声音娇媚柔和。
楚尤嫤又将一双不堪入目的双手摆放在冯羽眼前。
冯羽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面前的女人柔嫩娇气, 半响, 冯羽留下一句“你最好别给朕整什么幺蛾子。”
楚尤嫤看着他推门而去, 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浑身抑制不住的不住的轻颤, 眼泪终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仿若断了线的珠子。
楚尤嫤未脱绣履,脱力般跌倒在榻上。
幸好。
幸好,他走了。
楚尤嫤揪起锦被,将自己裹住, 靠在榻尾,死死的咬住自己嘴唇,无声的哭泣,眼泪接连滚落。
……
翌日,天微微亮,太阳仅露出半抹轮廓,光线柔和的倾洒而出。
楚尤嫤在蒲府婢子的服侍下梳洗用膳,期间冯羽未曾来过。
待用过早膳后,有一婢子推门进来。
“婕妤娘娘,皇上说让娘娘赶紧收拾收拾,今早回宫,马车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知道了。”声音平淡,毫无起伏,昨夜的那些情绪随着日光的照射消散而去,不留痕迹。
楚尤嫤整装出府后,瞧见赵秀禾正依偎在冯羽怀里,楚尤嫤目光微楞。
转瞬,楚尤嫤走到冯羽面前,躬身行礼,平静道“妾身来迟,还望皇上见谅。”
赵秀禾抬眸对冯羽笑的娇媚,道“姐姐打扮的如此娇艳貌美,皇上哪舍得怪罪。”
冯羽握住赵秀禾的手,眼神看向楚尤嫤,许久后,冯羽另一只手拉过楚尤嫤,道“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多谢皇上关心,妾身昨夜休息的很好。”
冯羽看着她眼下淡淡的乌青没说话,攥着她胳膊的手却愈发用力。
一言不发的拉着楚尤嫤和赵秀禾进了马车。
马车外嵌着数颗莹润透亮的碧玉珠子,苏绣缠枝卷云纹软罗张自马车顶而下,马车内宽敞无比,坐处铺着金丝常青藤软垫,马车内壁是金色山河壁画。马车内的摆设更是奢靡精致。
即便在马车上,冯羽只松开了楚尤嫤,赵秀禾依旧依偎在他怀里。
皇宫建在兖州,如今一南一北,路途遥远。
长路漫漫,楚尤嫤坐在冯羽和赵秀禾的对面,安静的听着两人的嬉笑挑·逗。
赵秀禾娇俏的嬉笑声和冯羽粗犷的笑声齐齐进·入楚尤嫤的耳朵,直达她心底。
面前浮现的是赵秀禾还在赵府时,哭的伤心欲绝的画面,再看看面前拿着剥好的葡萄喂冯羽的女子,楚尤嫤无论如何也将两张脸合不到一块去。
赵秀禾停下了娇笑,对冯羽说道“皇上,妾身指甲短,剥葡萄慢了些,不妨让姐姐来,姐姐剥的一手好葡萄。”
“姐姐剥好,妾身喂您。”声音娇媚,恨不得让人酥到骨子里。
冯羽道“这主意好。”说罢搂着赵秀禾又是一番亲昵。
楚尤嫤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剥葡萄罢了,只要不让她亲手喂他便好。
与冯羽而言,追求的不仅仅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更是在样貌美艳的同时,能让他的身体得到更多的快乐。
无疑,赵秀禾便甚得他欢心。
楚尤嫤漫不经心的剥着葡萄,对面的两人未曾消停过。
不过嬉闹间,话题又引到到了楚尤嫤身上。
赵秀禾笑着对冯羽道“妾身打小便只去过荆州,余下的日子就只在扬州待过,也不知别的地方是什么光景,不过姐姐在彭城待过,可否让姐姐捡了那儿的风土人情同妾身讲讲。”
听到彭城二字,冯羽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对楚尤嫤沉声道“既然秀禾想听,那你便讲讲。”
楚尤嫤停下剥葡萄的手,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神色哀怨,声音凄婉道“妾身在彭城时一心想回荆州,心思并不在那里,是以妾身对彭城并不熟悉。”
楚尤嫤顿了下,“且彭城的人和事物在妾身心里并没什么痕迹,妾身对彭城的印象浅淡,恐怕不能讲与皇上和赵婕妤听。”
昨夜里,冯羽见了那些从扬州搜来的女子,最后召了赵秀禾和另外两个女子一同服侍,最后只有赵秀禾留在了冯羽的房里,今早上,就封了赵秀禾为婕妤。
楚尤嫤不知赵秀禾为什么对她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恶意,在刚进赵府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眼下这种恶意好像愈发强烈。
她不知道赵秀禾在冯羽面前提彭城是何居心,但楚尤嫤觉得有她在,这一路总归不会太平。
冯羽闻言,面色渐渐回暖,他乃九五之尊,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妾室惦记着她上一个男人。
……
在赶往兖州的这些时日里,大多时间楚尤嫤只看着他们二人嬉笑,好在冯羽没有为难他。
虽然冯羽眼下没有动她,可他的耐心终究是有限的,楚尤嫤思及此,心中一片怅然。
楚尤嫤望了眼衣衫半解与冯羽嬉闹的赵秀禾,赵秀禾面容清丽,此时面上一片红霞,美艳若桃花。
如果那天晚上,冯羽没有离开,她会怎么办?会不会也如赵秀禾一般乖顺的依附于冯羽,还是反抗到底。
可她心中有所牵挂,又如何能反抗的过手握重兵的冯羽。
以身伺他,楚尤嫤做不到,不顾荆州安危和赵家全族,她亦做不到。
可如果,他死了呢?
或是,她死了。
是不是就解脱了。
楚尤嫤心里无数次闪过这个念头。
*
这日,撩开马车帐子,一束柔光撒入马车,伴着微风吹散了马车里的令人昏沉的味道。
赵秀禾伏在冯羽胸膛上,娇声道“皇上,你看,刚刚有只兔子跑过去了。”
纤纤素手指着马车外的山谷道。
冯羽攥住她的手,摩挲几下,“爱妃,你若想要,朕去给你射一只。”
这话正中赵秀禾下怀,赵秀禾抬头与冯羽对视,眼神中流露出崇拜与爱慕,“妾身在扬州时便听闻皇上骁勇善战,骑射了得,如果能一见,是妾身的荣幸。”
这话听得舒心,冯羽大笑两声,“好,既然爱妃想看,那朕愿博爱妃一笑。”
说罢,撩了马车帐子就要出去。
赵秀禾和楚尤嫤随他一起下了马车。
马车两侧都是高大的山林,山中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红黄一片掺在绿林中煞是好看。
冯羽虽昏聩,但射御之术确实了得,没一会儿功夫,便攥着一只白兔从山林中出来。
赵秀禾自然是媚着声音夸赞一番他的神武。
冯羽被赵秀禾的娇声称赞夸的心花怒放,当场便要拉着赵秀禾欢乐一番。
赵秀禾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轻轻推阻冯羽,冯羽眸子一瞪。
赵秀禾看向楚尤嫤道“姐姐这手也应好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妾身一个人独占着皇上,妾身心中着实有愧,不若……”
赵秀禾一双似秋水般的眸子转向冯羽,凑到他耳边,檀口微张,在冯羽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冯羽的面色瞬间清朗起来,笑对赵秀禾,“你这主意着实好。”
说罢,就去拉楚尤嫤。
楚尤嫤一袭春衫站在山脚,身姿单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
当冯羽的手触到楚尤嫤的那一刻,白嫩的身子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冯羽一手揽着笑的明艳的赵秀禾,一手拉着心如死灰的楚尤嫤。
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留下一地阴翳。
当冯羽的身姿压下来的时候,楚尤嫤攥紧了随手捡的石头,白嫩的手指压上石头的尖锐处。
耳边是赵秀禾似银玲般的媚笑。
当冯羽撕扯楚尤嫤的衣裙时,楚尤嫤闭上了眼,睫毛止不住的颤抖,手指深深陷在砂砾土地里,攥着石头的那只手正要抬手间,一阵厉风从她耳边擦过,之后冯羽一动不动的摊在两人身上。
赵秀禾立马惊觉,将衣衫往上拢了拢,坐起身,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有刺客。”
楚尤嫤闻言,慢慢睁开眼,入眼便是嘴角渗出血的冯羽,以及他脖颈上的那只羽剑。
攥紧的那只手徒然放松,石头带着血迹从手心滚落。
楚尤嫤缓缓地闭上眼,修长的眼尾处落下一滴泪。
再次睁眼时,她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山林高出向她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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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那人走到楚尤嫤身旁,将玄色外裳脱下, 披到她身上, 来人正是本该在荆州的彭煜。
带着温热体温的衣服瞬间隔绝了春日里料峭的寒风。
楚尤嫤红着眼眶,看他一眼, 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彭煜将她扶起, 如墨的眼眸中有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涌,后站起来大喝一声杀, 胸腔里的震怒从声音里传达而出。
冯羽的羽下闻声而来, 两侧山林处突然涌出大量的士兵, 兵戎相见,两方厮杀, 彭煜一手捂着楚尤嫤的眼睛,一手拿剑斩杀意图靠近之人。
此时彭煜已经杀红了眼, 直直的杀出一条血路。
楚尤嫤被捂着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 但耳边兵器厮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彭煜是带着一部分兵快马加鞭至此, 是以兵力渐渐不可挡,冯羽的党羽人多势众, 眼见拼出的路又被围住时,大量骑兵从后方踏土而至,掀起一片飞扬的黄土。
半响后,楚尤嫤听到了彭副将的声音。
“属下来迟,甘愿受将军责罚。”声音有些不稳。
彭煜低沉的声音响起“剩下的交给你了。”
楚尤嫤伸手去拽彭煜的手, 却拽不动,彭煜的手稳稳的搭在她的眼睛上。
“尤嫤谢过彭将军救命之恩,彭将军可否把手拿开。”
彭煜看着被他捂在怀里的女子,发髻凌乱不堪,脸上蹭着黄土,他一颗冷硬的心徒然抽紧。
彭煜一言不发,单手抱着她翻身上马,随后挥了马鞭。
待跑出二里地去后,彭煜才拉紧缰绳,松开了楚尤嫤。
明亮的光线照到楚尤嫤的眼睛上,楚尤嫤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彭煜一把摁到了他怀里。
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声透过彭煜的胸膛和单薄的衣服传至楚尤嫤的耳朵里,剧烈而有力。
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抱着楚尤嫤,彭煜感受着怀里的温软,慌乱不安的心才堪堪定了下来。
其实,在彭煜怀里的楚尤嫤这一刻又何尝不是心安的。
在准备以命相搏,生死不论之时出现了一丝生机。
楚尤嫤从彭煜怀里挣扎,这次没费多少工夫彭煜就松开了她。
两人双双下马。
楚尤嫤再次向彭煜道谢。
彭煜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眼眸中闪过热烈的情绪。
“你我之间,何必道谢。”
楚尤嫤回避了他这句话,抬手将外裳解下,彭煜见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将衣服从楚尤嫤手里拿了过来,披在自己身上,不动声色却动作极快。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的楚尤嫤微微一愣。
之前楚尤嫤的衣裙除了沾有泥土,一丝血迹也未沾染,那浑厚的血腥味也随着玄色外裳的脱落随之而去。
楚尤嫤似是也想到了什么,目光盈盈的看向彭煜,问道“将军可有受伤?”
彭煜微微蹙眉,道“没有,区区败将哪能伤的着我。”
两人相对无言,彭煜是有许多话藏在心底,不知如何开口,而楚尤嫤而是除了感激他这次救了她之外,也没什么想同他说的。
幸好处理完残场的彭副将赶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古怪的气氛。
“将军,已经处理干净了,只是还有一些从扬州来的女子不知如何处置,还望将军明示。”
彭煜看向他,眉毛压低,似是在责怪他打破了两人独处的机会。
“自然是送回扬州去。”声音里隐隐透着不耐烦。
彭副将领命而去。
“你,你有没有受伤?”彭煜低头看着楚尤嫤,关切问道。
虽说这纯属没话找话,但楚尤嫤还是认真的回了他。
“没有,多谢将军关心。”
那件玄色外裳一点破口都没有,楚尤嫤自然也不可能受伤。
彭煜静静地看着楚尤嫤,眼里宣泄出许多情绪,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尤嫤则低着头不看他。
没过多久,彭副将又骑马而至。
翻身下马后,彭副将走到彭煜面前道“有位女子自称是夫人的妹妹,想要见您。”
彭煜先是看了楚尤嫤一眼,见她没反应,才转过头对彭副将道“不见,一并送回扬州去。”
楚尤嫤却拦住他,道“即然是我妹妹,将军不妨见见。”
彭煜心口一滞,眼神逐渐暗颓,冷声道“让她来。”
随后赵秀禾便被带了过来。
昔日明艳的女子,此时满身狼狈,鲜亮的衣裙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赵秀禾望向彭煜,眼眸深处透露着些许深情,丝毫不加以掩饰。
赵秀禾仍是娇媚的笑了几声,才柔声开口。
“将军可还记得我。”
彭煜目光并不在她身上,不过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又什么被封闭的记忆破壳而出。
彭煜面上不显,淡淡道“听闻赵家有两位姑娘,你是哪位?”
赵秀禾闻言心中悲切,面上却仍是一片笑意,昔日梳的精致的发如今杂乱的顶在头上,赵秀禾却从容不迫的吐出几个字。
“我是与将军欢好过的那位姑娘呀。”随后又是娇笑不断。
说罢,还想往彭煜身上扑。
彭煜听她说完这一句话后,眉毛都根根立起,眼神凌厉,脸上染了怒容,将扑过来的赵秀禾拥倒在地。
“你敢污蔑我?”紧跟过去掐住她的脖子,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用力而鼓起根根青筋。
“是不是污蔑,将军,难道不清楚吗?”被掐中脖子,赵秀禾呼吸困难,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
彭煜见她这副糊口编造的模样,怒气冲顶,手中渐渐用力。
赵秀禾开始不住的喘息,眸子渐渐放大。
将死之际,楚尤嫤出声道“将军能否先放开她,我有话问她,等我问完,将军在随意处置她可好?”
彭煜此时慌了神,急急松开手,站起来走到楚尤嫤面前急忙道“嫤儿,你勿要信她,都是她随口污蔑,她说的我从未做过。”
楚尤嫤看向他,目光平静,不带丝毫情绪。
正是这样的眼神,让彭煜心里更加没底,愈发慌乱。
楚尤嫤不慌不慢的开口,“将军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论有没有,如今都与我没关系不是吗?”
随后楚尤嫤又道“我又话要问赵家妹妹,还望将军回避一下。”
彭煜还想继续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口,随后垂下眼眸,一言不发的走到数十米外。
待彭煜走后,楚尤嫤蹲下身子,与赵秀禾四目相对,一个眼眸中透着疑问,另一个却只有盈盈笑意。
楚尤嫤开门见山问道“你恨我?”
“是。”赵秀禾眼神中带着挑衅。
“因为彭煜?”
赵秀禾浅笑,“是。”
赵秀禾目光放远,脸上仍是挂着淡淡浅笑,“数月前,你出嫁,我随赵家长辈去给你道贺,那日,他身姿挺拔的站在月光下,回眸时,我的目光便闯入了那一道修长的眸子,许是那夜的月光太温柔,我与他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共渡一夜。”
说这句话时,赵秀禾面上一片娇羞。
说完后却变了脸色,面色阴狠的盯着楚尤嫤,“要不是你父亲仗势欺人,他早和我在一起了。”
楚尤嫤神色未变,继续问道“那首童谣也是你找人放出去的?”
赵秀禾笑了笑,没说话。
楚尤嫤弄清了事情原委,看着赵秀禾的目光逐渐阴沉,沉默片刻后,楚尤嫤猛地抬手,赵秀禾脸上立刻多了一片红痕。
“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语气不屑。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楚尤嫤看她一眼,仿佛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彭煜远远地看到楚尤嫤打了赵秀禾一巴掌,担心她受了赵秀禾的气,犹豫再三,大步如流,走了过来。
楚尤嫤转身,赵秀禾在她背后肆意的笑,毫不收敛。
看着越走越近的人,赵秀禾喊出一句“我这身子脏了,你又干净到哪去呢?”
彭煜恍若未闻,神色平静的走到楚尤嫤面前,犹豫问道“她都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仰慕将军。”
“还有吗?”彭煜试探问道,他着实害怕那个女人胡乱说,在楚尤嫤面前败坏他的名声。
“将军还想听什么?”楚尤嫤声音柔了下来,脸上带笑,笑不达眼底。
这却话听得彭煜心惊,彭煜许久没见到这样温柔的楚尤嫤,一时间,见惯了她的冷脸,乍然瞧见她对自己笑的柔和模样,彭煜心里竟有些发憷。
“没什么,你没事便好。”彭煜缓声道。
*
夜里,楚尤嫤站在营帐外,抬头望着高出遥远的月亮出神。
彭煜拿出来一件干净的披风,从背后搭在楚尤嫤身上。
“将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答应过她要护着荆州的。
“赵家派人送了信给我,我担心你的安慰,便带着一部分兵赶了过来。”
“夜里风凉,回帐篷吧。”
“好。”
依旧是两相无言。
把楚尤嫤送回帐篷后,彭煜直奔关押赵秀禾的帐篷而去。
赵秀禾瞧见来人后,眼神一亮,道“将军,你是来看我的吗?”
彭煜看着赵秀禾,深渊般的眸子中是化不开的怒气。
“你今日与嫤儿说了什么?”沉声质问。
“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这话彭煜自然是不信,她说的恐怕与绝对不是那晚发生的事。
那日,她从背后抱住他,他推开了她,仅此而已,也不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引人浮想联翩的话。
彭煜从营帐里出来,对彭副将道“既然她不说实话,那舌头留着也是多余。”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沉沉怒气在暗夜里想起,带着无边的阴冷。
第38章
暗夜沉沉,正直春日风大之际, 且在两山之间, 凹谷之处,正是飙风肆虐之地。
楚尤嫤未褪衫裙, 直愣愣的躺在行军床上,抬头望着帐顶, 漆黑中,她面容沉静, 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上一世的彭煜也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性情大变, 不仅带兵维护荆州,还拼上性命搭救她。
外面的风仿若凶暗的猛兽, 在黑暗中呼号肆虐, 山间青树被吹得飒飒作响, 就连驻扎的帐子也被吹得仿若下一刻就要被掀了顶。
楚尤嫤听着外面怒吼的狂风, 心却逐渐平静,突然自嘲一笑, 他府里的美娇娘正等着他,他怎么会有心思来管她呢。
或许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是冲着冯羽来的,先是带兵守在扬州,后听到她说冯羽要去荆州后又匆忙赶了过去。
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 无不让楚尤嫤不得不疑心。
他的野心从来都没有刻意掩饰过,光明正大示于人前,经历过上一辈子的事,她无法全然信他。
可眼下他又确实对荆州和她有所助益,一时间,楚尤嫤心里乱的很。
正当此时,帐篷似是不堪受力,终是败在那狂吹不断的嚎风之下。帐篷被掀顶而去,徒留一张行军床和躺在床上的楚尤嫤。
没了帐篷的庇护,风猛地吹了过来,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人和床一起扬翻。
春日的风并不冻人,只是刮在脸上,那力道吹得人生疼。
楚尤嫤将被子裹在身上,正不知所措之际,迎着浅淡的月光看见站在对面山下的一道人影,那人正快步向她走来。
近了一看,是彭煜。
“这帐篷扎的如此不结实,明日揪出扎帐篷的人来,我定好好罚他。”彭煜眉毛蹙起,声音带着微薄的怒意。
“今夜的风着实大了些,扎帐篷的人未必能未卜先知。”楚尤嫤看向身披月光的彭煜道。
似在外面站的时间不短,彭煜束好的发被吹散了几缕,给他冷硬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意。
“将军为何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看银光入山林,临月下思美人。”
彭煜目光灼灼的看着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的楚尤嫤。
风不歇地吹过,扬起楚尤嫤身后的一片青丝,月光模糊照出她的面庞,清丽又娇柔。
彭煜生的壮硕高大,楚尤嫤此刻坐在床上,仍矮他一头不止,她抬着头看他,眼中含笑。
“将军家中的美人说不定也在思念将军,等回了城,将军也能与其尽快团聚。”
彭煜没想到她会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忽然一片酸涩。
这山间的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在耳边嗖嗖吹过。
楚尤嫤说完那句话后,就低下眼眸不再看他,却忽然身下一空,被人抱着凌空而起。
彭煜有力的臂膀稳稳的抱着楚尤嫤,走到自己的帐子里,将她轻轻放下。
随后彭煜低下身子,一条腿半跪在在地上,神情认真的看向楚尤嫤。
“嫤儿,不管你信不信,但我从未有攻占荆州的心思,且我说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许是这帐篷阻隔了呼号的风,彭煜的声音尽显深情。
“彭将军,我们既已和离,便没了情意,有的或许也只是情分罢了,如今彭将军的这番话,不该对着我说。”楚尤嫤心里有些许波澜,但她对彭煜的情意早在上一世就已经湮灭殆尽。
彭煜眸子中的亮光瞬间熄灭,最后看着楚尤嫤犹豫问道“嫤儿,你,……”
话到嘴边,绕着唇舌滚了一圈,却没能问出来。
上一世他不过是听到半夜间她喊了一个男子的名字便误会了她,以为她对自己只是一时的情意,并不会长久,谁知,这不过都是他的胡乱猜测。
彭煜一颗活泛的心似蒙了灰心般沉寂下去,终究是他上一世不信任她,伤了她的心。
如今她还愿意理他,对他而言已是值得欢喜之事。
楚尤嫤抬眸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神情不冷不淡,亦没追问他要问什么,两人走到这个地步,属实不需质问和解释。
清冷的月光并未透过帐篷洒进来,是以只有一盏临时点燃的蜡烛,蜡烛似是感受到了外面正在肆虐的风,摇摇曳曳,黄光昏闪。
待外边风小了些,彭煜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他靠近行军床,弯腰将手中的东西至于枕边。轻声道“夜深了,你赶快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烛光照出他的轮廓,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说罢,彭煜逃似的出了屋子。
帐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阵风随之逆着彭煜吹进来,蜡烛随之熄灭,没了那一点昏光,又重新陷入了昏暗。
翌日,天蒙蒙亮,远际蒙着灰白,将士们的晨练声便回荡在山谷里。
楚尤嫤睁开眼,眸子中一片轻薄水雾,带着些许困乏,昨夜里昏昏沉沉的许久才入睡,今早又要早起赶路,楚尤嫤有些休息不足,但却不娇气,她整了整衣物,随手挽了个发髻。
目光瞧向断成半截的那只白玉簪子,心里微叹,转身去拿了昨晚彭煜置于枕边的那只木簪。
木头只是普通的木头,簪子秃溜溜的并无任何花样,虽简陋了些,却并不粗糙。
楚尤嫤用这只木簪挽住发髻,出了帐篷。
彭副将此时正带兵操练,见她出来,问了声早,就给她拿早饭去了。
没过多久,彭副将拿着一只烤好的兔子腿和一碗野菜汤走到楚尤嫤面前。
彭副将殷勤道“这兔子是将军早上现去山里打回来的,正新鲜着,夫人快趁热吃,若凉了,就失了味道。”
楚尤嫤瞧了一眼,那兔腿看起来确实肥美鲜嫩,但只一眼,楚尤嫤便有些想呕,那日冯羽射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楚尤嫤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兔子。
忍下胃中不适,楚尤嫤只接过那碗野菜汤,挥手让彭副将把兔腿拿走。
待楚尤嫤将野菜汤喝尽后,彭煜出现在了她面前,仍是披着那件玄色外裳,不过这件外裳干干净净,没了血迹,想来是洗过了。
楚尤嫤没来由的有些惭愧,这件衣服是披在她身上后弄脏的,该由她来洗才对。
彭煜走到她跟前,把楚尤嫤手里的碗拿走,却在那碗时,瞧见了楚尤嫤那双从袖口里漏出来的手。
手中的碗跌落在地,彭煜不由分说的将那双布满裂痕的手拉到自己眼前,力道不大,却也不容楚尤嫤挣脱。
先前楚尤嫤有意识的将手藏于袖中,是以并未让彭煜瞧见,却不料还是让他看见了。
“这是怎么伤的,是不是他虐打你了?”声音里沾惹着浓浓的怒意。
楚尤嫤将手往后缩了缩,同他说了那日的走水一事。说的不细,只讲了个大概。
彭煜听后眸中尽是心疼,沉默半响后,他道“还疼吗?”
“不疼了。”过了这些日子,早就不疼了,只是没用消痕膏,看着有些可怖。
彭煜没在提这事,但心里却想着等刘椎即位后,让他找出宫里最好的药膏,到时他派人给她送到荆州。
随后将眸中的深情掩在黑长的睫毛下,声音却是掩盖不住柔意,“可吃饱了,一会启程路上可没有吃的。”
楚尤嫤嗯了一声道“吃饱了。”
“走吧,我送你回荆州。”低沉的声音在楚尤嫤耳边响起。
她闻言心中一震,他竟要亲自护送她回扬州。
楚尤嫤眼眸中藏下一缕惊诧,平静且认真的看着彭煜,“如今朝廷颠覆,想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将军处理,就不劳烦将军了。”
彭煜听完后没理她,自顾转身走了。
山脚拴马处,彭副将一脸恳切的劝阻彭煜,“将军,您自那日受伤后只草草敷了些药,未仔细处理医治,绑好的绷带氲了好几次血,且连日来,一直未曾好好歇息,不宜再次奔波,若将军不放心,可让属下护送夫人回扬州。”
彭煜将拴着马的缰绳从树上解落,淡声道“无妨。”
楚尤嫤站在山谷间,早上的风全然不似昨晚的模样,轻柔的吹过她的面庞,撩起几缕乌黑的发。
彭煜牵着一匹马稳步走到她面前,“走吧。”
他身后是一辆马车。彭煜考虑到楚尤嫤可能不愿与他共乘一骑,便派人连夜将战败冯羽之处留下的马车车身搬了过来。
楚尤嫤看去,发现有些眼熟,是那辆马车,一些晦涩的记忆从眼前从眼前飘过,楚尤嫤眼里闪过厌恶。
彭煜瞧见她这副有些低迷的模样,如墨的眸子里暗涌翻滚,面上却一片淡然,将手摆在楚尤嫤面前,对她道“撑着我的手,上马。”
楚尤嫤低眸看向他伸出的手,没多犹豫,将手搭在了上边。
第39章
背后是宽阔的胸膛,温热的呼吸在楚尤嫤头顶微触, 彭煜双臂越过楚尤嫤把缰绳稳稳的拉在手里。
彭煜跟彭副将交代一番后, 二人便启程赶往扬州。
那辆马车与二人隔着一段距离,一路不近不远的跟着, 里面是被割了舌头绑着的赵秀禾。
昔日明艳清丽的女子没了舌头,脸边的血也未清理, 身上的衣服是冯羽死的那日穿的那件百花鸳鸯织锦裙,裙角被枝杈和石砾刮的破碎, 衣服原本的纹样被血迹遮掩不见, 一头墨发凌乱的铺在头上, 嘴里塞着帕子,堕落于泥。
楚尤嫤并不知那马车里载的赵秀禾, 只以为是随行的杂物。
…
虽说彭煜此行亲自护送她回荆州,但冯羽败落, 正是彭煜肃清余党, 扶持前朝太子上位的好时机, 楚尤嫤不愿让他错过这大好机会, 对彭煜道“劳烦将军把我送到扬州。”
因着冯羽是从扬州一路至此,是以此地里扬州较近, 况且那几日一路走走停停,也没行多少路,乘轿的速度本就比不得骑马,若这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一两日功夫就能到扬州。
届时彭煜再赶回大军, 也能近便些 。
彭煜不知楚尤嫤的这番心思,以为她去扬州,是有想见的人在那里,本来还因着能与她共骑而飞扬的心瞬时堕了下去,摔在了泥里。
彭煜的心似是空了一块儿,拉着缰绳的手收紧,骨节泛白,青筋暗起。
面上却什么也不显,依旧低柔着嗓音看着怀里女子的发顶缓声道“左右我无事,可直接将你送回荆州。”
楚尤嫤眼神不变,看着前面的路,“如今局势动荡,彭将军免不了事务繁忙,将军能抽出时间把我送到扬州我就很是感激了。”
又是这种疏离的态度,厚重的无力感卷袭彭煜全身,让他浑身绷紧,却又无可奈何。
只听楚尤嫤又徐徐道“再则我嫂嫂还在扬州,如今她怀着身子,我需在她身边照顾着,届时到了扬州,我们雇了马车自行回荆州即可。”
彭煜闻言心里又燃起一抹希冀。
……
连夜赶路,终是不出楚尤嫤所料,不过一日半的功夫就到了扬州。
进了扬州城,街市上清一色的挂着红绸缎红灯笼,尽管是白日,那灯笼里也燃着光,一片喜庆的模样。
来往间的百姓脸上无不挂着笑,甚至有穿着破败,一件衣裳打着数个补丁的夫人领着孩子去买了糖葫芦。
原是那些连夜被送回来的扬州女子历经过那场大战后,回扬州后,将此事宣扬开来。
冯羽之死,大快人心,是以才有了这举城欢庆的场面。
楚尤嫤看到这幅景象有些微楞,记得她离开扬州城时,街道上除了谋生路的人外,几乎无路人,更没有年轻的姑娘。
眼下,各家姑娘穿红戴绿的在街市上闲逛,无所顾忌。
忽然,一声清亮的女声高呵与人群中。
“是将军,彭将军。”
人头攒动,在那位女子喊出这句话后,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和赶路的脚步,看向女子所指的方向。
一匹黝黑健马上,一位娇小的女子被男子臂膀环着,男子身形高大,五官俊朗,女子容貌娇美,螓首蛾眉,即便头上只簪着一支木簪也不失风华。
彭煜面不改色,楚尤嫤却开始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了赵府门口,楚尤嫤翻身下马,仰面看着坐于马上的彭煜道“将军请回吧,剩下的路程便不麻烦将军了。”
彭煜没动,亦没说话,只沉默着看向楚尤嫤。
片刻后,楚尤嫤见他没走,扭头入了赵府。
赵府的下人看见她,一路跑去内院通传。
楚尤嫤还未过垂花门,二房于氏便追了出来,疾步匆匆。
站定在楚尤嫤面前时,于氏左右张望,频频看向楚尤嫤身后。
瞅了半饷后于氏眼里的光暗了下去,目光看向楚尤嫤,质问道“怎就你一人回来了,我的禾儿呢?”
此时的于氏与楚尤嫤刚来赵府初见道的于氏大有不同。
昔日的端庄不在,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焦急崩溃的母亲。
楚尤嫤不知道童谣这件事是赵秀禾一人做的,还是母女两人暗中筹划,是以面对于氏的质问,她默不作声。
直往赵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于氏看她这幅样子被气了个正着,咬着牙跟上她。
过了红漆木柱连廊,入了赵老太太的院子。
赵老太□□稳的坐在上位,手里端着一盏碎玉蛊,里边泡着六安茶。
楚尤嫤进了屋子先问安。
赵老太太眼皮未抬,应了一声。
随后问道“禾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楚尤嫤站在堂中,眉眼乖顺,“嫤儿不知。”
这说的是实话,自那天她问过话后,就再也没见到赵秀禾。
赵老太太神色未变,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徐徐道“你离家已有多日,你母亲想必也想你,既安然回来了,赶明收拾了东西回你母亲那儿罢。”
这句赶人的话,楚尤嫤听的分明,对这位外祖母的态度的转变有些惊诧,但人家既开口了,她也不能厚着脸皮留下来。
她微微欠身,“嫤儿拜谢外祖母这几日的款待,嫤儿今日就打算回扬州,不再叨扰外祖母。”
赵老太太没说话,瞧着是不愿理她的模样。
楚尤嫤不再自讨没趣,拜别后就要走。
可于氏还没问出自己女儿的下落,哪能善罢甘休。
连忙拽住她,不再端着架子,急切问道“我女儿呢,你多多少少给个信也好!”
待出了赵老太太的院子,楚尤嫤眼神望进于氏的眼里,轻笑一声,“舅母可听过前几日在扬州巷坊间传唱的那首童谣。”
于氏眼眸突张,心里霎时一片慌乱,“没听说,什么童谣?”
楚尤嫤甩开她,往前走,于氏追过去颤着牙问道“你把禾儿怎么了,你快说啊。”
“舅母高看我了,我不过一区区女子,能把禾儿妹妹奈何。”
于氏闻言心里更是慌乱,攥着帕子的手骨节泛白,“都是我做的,禾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招数都冲我来,求你放过禾儿,禾儿她还年轻啊。”
楚尤嫤心里冷笑,面上却挂着不冷不淡的笑“舅母这说的是什么话,冯羽败落,我由彭将军护送至此,至于禾儿妹妹,我自是不知道她如今是何下落。”
于氏不信她这番话,却也无可奈何,一颗心跟坠进冰窖似的,冷的发抖,冻得发颤。
面前的女子曾是彭煜之妻,若他知道她们母女算计她,料想他也不会放过禾儿。
于氏似是失了力,跌坐在地上,连继续追问楚尤嫤的勇气都散没了。
…
“老太太,您怎主动提让表小姐回荆州,这不伤了情分吗?”赵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给老太太添着茶水,不解问道。
赵老太太扶了扶头上的镶玉金绣松石锦缎抹额,接过茶水,“我原以为她能跟蒲家搭上关系,谁料落了这个下场。”
赵家累世行商,眼见到了赵老太太儿子这一代,开始逐渐没落,老太太便想着法子想让家中的姑娘搭上条大船,谁知,不仅没搭上,还翻了自己的船。
老太太心气不顺,自然不想留着她。
林罗云正坐在屋子里绣些孩子衣物,瞧见楚尤嫤进了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之是一阵狂喜,连忙扔下手中的东西。
林罗云抚着肚子绕着楚尤嫤转了一圈,眼中含着热泪。
“你可算回来了,那逆贼没有为难你吧?”林罗云担忧问道。
“嫂嫂勿要担心,我没事。”
“他肯放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尤嫤笑着看她,面上一派轻松,“他已经死了,嫂嫂不必再提心吊胆了,我们今日便回荆州。”
“死了?”林罗云惊诧。
如今住在这赵府一隅,林罗云不是赵府的人,消息闭塞,是以不知冯羽已死。
“是,他死了。”说出这句话时,楚尤嫤心里是是说不出的松快。
林罗云听了这个消息亦是激动的落了泪。
随后楚尤嫤道“我帮嫂嫂收拾收拾东西,咱今日就回家。”
“好,回家。”林罗云从袖中抽出帕子,抹了泪,嘴角荡起一丝笑。
来赵府时比较匆忙,本就没带多少东西,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就收拾妥当了。
出了赵府的大门,楚尤嫤看见了一直等在门外的彭煜。
原来他还没走。
“走吧。”彭煜一手牵着马,看着她道。
彭煜身后是一辆马车。
林罗云瞧着气氛有些静默,主动上前对彭煜道“多谢将军护送。”
楚尤嫤没看他,扶着林罗云上了马车。
门帘还未放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嫤儿妹妹。”
楚尤嫤探出头去,看见蒲柳之被小厮掺着朝她走过来。
“这是我派人去灵岩寺求得护身符,听说灵验的很。”
蒲柳之着一袭白衣,袖口用丝线绣着青竹,颇为淡雅。
白净的手中躺着一个红色黄穗的护身符。
楚尤嫤看向他,眉宇间皆透露着他的希冀。淡色衣袖拂过青竹,顷刻间,那枚护身符就到了她手中。
“谢谢哥哥。”说罢,转身入了马车。
见她收了,蒲柳之眉梢带笑,却在听到她的称呼时,眸子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哥哥,他算她哪门子的哥哥?
彭煜自瞧见蒲柳之,脸色就没好过,如今眼瞧着楚尤嫤收了他的东西,心中更是既酸涩又恼怒。
直至楚尤嫤进了马车,彭煜才恨恨的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蒲柳之,随后收了目光,上马掉头前行。
第40章
因着林罗云怀着身子,赶往荆州的速度便慢了不少。
路途中, 楚尤嫤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略略说与她听, 但也只讲了冯羽是如何死的,除此之外, 那些腌臜事一个字也没与她提。
走的不是官道,坐在马车里颇为颠簸, 林罗云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捏紧帕子, 心里有些歉疚, 凑到楚尤嫤耳边, 小声问道“彭将军一路护送,会不会误了他的时间?”
楚尤嫤撩了小窗帘子, 微微侧头看去,那厮慢慢悠悠的骑着马, 背影挺拔, 瞧着不像是急的模样。
遂放下帘子, “他既然不急, 我们也无需替他担心。”
“那就好。”林罗云松了一口气,相比护送她们这两个女子回城, 自然是国之大事最重要,可当事人都不急,她也只能坦然。
随后林罗云也伸了手去撩帘子,悄悄看了一眼,见那骑着马的男人离马车有一小段距离后, 小声问道“瞧着彭将军做的这些事,不像是对你没有情意的,他长得也俊硕,性情瞧着也不错,又是个有大作为的,你与他怎么就和离了呢?”
林罗云以为这是一桩好婚事,是以对两个人和离之事颇为惋惜。
“嫂嫂,两个人成婚过日子,只有一个人有情意哪够,需得两个人互诉衷肠这日子才能过得和美,如今我对他没了情意,何必拖着两个人,倒不如一纸和离书来的痛快。”
两人皆是压着声音说的,自以为声音极小,殊不知前边骑着马的那个男人,脊背越来越僵,面色愈发一言难尽。
彭煜拉着缰绳,可心思全然不在骑马赶路上,他征战多年,耳目极佳,是以身后马车里的声音虚虚入了他耳。
听的越多,心沉的愈发厉害。
入了官道,临近荆州城门,林罗云突觉腹中疼痛难忍。
“嫤儿,你问问,何时,能到荆州,我,肚子疼。”林罗云面色发白,疼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尤嫤一下子慌了神,急急探出头去问马车夫“还有多长时间进城?”声音急切。
“快了,不过半个时辰。”
楚尤嫤一听还有半个时辰有些着急,将手腕上的镯子退下来,塞给马车夫。
“麻烦您稳着些,再快当点。”
马车内林罗云有些坐不住,额头上冷汗连连,楚尤嫤内心焦急担忧,却也无法。
只能沉着心安慰林罗云“嫂嫂,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进城了。”
这番动静,彭煜自是听到了,掉过马头,急急过来在小窗处问道“出何事了?”
“嫂嫂她肚子疼。”
说话间,林罗云从软垫上跌落,痛声不止。
耳边是林罗云粗喘声和忍不住溢出来的呼痛声,楚尤嫤连忙拿了帕子擦拭林罗云头上的冷汗,却在那一瞬,瞧见了方才她的软垫上的血迹。
楚尤嫤不自主的喊道“血。”声音有些发颤。
彭煜让马车夫停下,他上去接替了马车夫,开始驾马。
他马术精湛,如今又是花了功夫驾马,又快又稳。
看守城门的人认得他,很快便放了行,城门不远处便有一家医馆,看见医馆的牌匾后,彭煜驾车直奔医馆。
将马车停稳,彭煜连忙搭手将林罗云从马车里抱出来。
“郎中,郎中。”进了医馆,楚尤嫤便开始喊。
前堂的学徒见此状况,放下手中的活计,“您来的不巧,我家郎中出门采药去了,今日太阳下山前回不来。”
“郎中的公子在后院睡觉,公子睡觉时最忌人打扰,不然,您换家医馆。”
这位公子在扬州远近闻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医术精湛,只是脾气怪了些。
“前头还有一家。”学徒好心提醒道。
粘稠的血顺着林罗云的衣裙滴到地上,楚尤嫤心知再找一家怕是来不及,嫂嫂她也受不住来回折腾。
遂不顾小厮阻拦,往医馆后面闯,医馆后面连着一座院子,如目是晒着草药的藤架,那位公子正躺在院中央的那张竹编椅上。
听见动静后,抬眼虚虚瞥向她,随后紧接着又闭上了眼,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楚尤嫤硬着头皮道“冒昧打扰公子了,只是人命关天的事情,等不得,还望公子能出手相救。”
“救人虽是我的本行,但我也有我的规矩。”清冷的眸子瞥了她一眼,随她闯进来的身影亦入了他眼。
“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位公子从竹编椅上快速起身,朝彭煜迎了过去。
方才彭煜抱着林罗云一块随楚尤嫤闯了进来。
“随我进屋。”
这位公子引着彭煜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干净整洁,彭煜小心翼翼的将林罗云放在榻上,身上沾了不少血。
那公子把了脉后,神色大变,催促道“这是要生了,快,去差人找稳婆。”
随后又吩咐院子里的丫鬟赶紧烧些热水,备好参汤。
楚尤嫤赶紧让善书善画二人去找稳婆。
彭煜放下林罗云后,便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此时楚尤嫤的心思都放在了林罗云身上,是以未注意到彭煜有些惨白的脸色。
屋内,楚尤嫤紧张问道“公子,我嫂嫂她身孕未满九个月,怎会这个时候生?”
那公子没看她,声音有些清冷,带着些许责备“她怀有身孕,哪能受得住颠簸疲累。”
善书善画二人动作极快,二人分头寻来了两位稳婆。
待稳婆来了,那公子便开始赶人,只留下了稳婆和供使唤的婢子。
楚尤嫤在外边焦急的等着,也没发觉彭煜人不见了。
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道混杂。楚尤嫤搅着手腕上的手串,面露忧色。
令人揪心的声嘶力竭声从屋内穿出,丫鬟不过一会儿便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
一褐衣学徒搬来张木藤椅,瞧见楚尤嫤的焦忧之状,随口安慰“我家公子名扬荆州,女郎无需过分忧心。”
这家医馆的名头在外,她自然是信任的。
可她对这位公子的了解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姓柳名宴,脾气甚怪。
“快去端参汤。”清冷的声音从屋内穿出来,伴着焦急。
随着话音消逝,屋门被打开,从里面跑出来一个青衣小婢。
楚尤嫤透过门缝虚虚往里瞧了一眼,只见柳宴正给躺在榻上的林罗云扎针。
日光渐渐转色,天上烧起一片红云,一声婴孩哭啼声穿入楚尤嫤的耳朵。
待一位稳婆从屋子里出来,楚尤嫤急急问道“我嫂嫂可还好?”
“母女平安。”
楚尤嫤送了一口气,道过谢给了礼后进了屋子。
柳宴见她进来,一言不发的主动退了出去,楚尤嫤向他道谢,他亦恍若未闻。
榻上,林罗云面色虚弱,鬓发浸湿,唇色寡淡。
楚尤嫤拿帕子给她擦汗,“嫂嫂,你辛苦了。”
林罗云强打起精神朝她笑笑。
“孩子呢?”林罗云虚弱问道。
稳婆抱着孩子弯了身子让她瞧。
片刻后,善画推门而入,在楚尤嫤耳边耳语几句。
楚尤嫤神色微变,心里满是不虞。
瞧着那边正看着孩子笑的林罗云后,楚尤嫤更是生气。
她哥哥也忒没心了,那外室生了个儿子,就抽不得空来看看她嫂嫂了吗?
心里怨愤,面上却不显,林罗云刚生产完,这些糟心事她不知晓最好。
青衣婢子又端来一碗参汤,说是奉公子之命。
楚尤嫤心道,都说这位公子脾气怪的很,如今看来,原是世人想错了,这柳公子医术高,且细心仁德。
楚尤嫤在林罗云脑后垫了个软枕,从婢子手里接过参汤。
“嫂嫂可曾想过什么好名字?”
喝过参汤后,稍微恢复了些体力,林罗云轻声道“待回了府,让你哥哥取。”
楚尤嫤闻言,心有不忍,却也没继续说什么。
半响,只听院子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儿媳妇生了吗?是男是女?”
“夫人,是个女孩。”
……
“孩子,你受苦了,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婆母,婆母去准备。”赵金秀握着林罗云的手道。
“儿媳多谢婆母关怀,如今没什么想吃的。”
“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让人去准备。”
说完这句话赵金秀按捺不住了,凑到抱着孩子的稳婆身边,从稳婆怀里接过孩子。
“瞧瞧这孩子,多向你哥小时候。”赵金秀眉开眼笑,抱着孩子高兴的冲楚尤嫤说道。
提到她哥,林罗云撑着身子,张望了几眼,没瞧见相见的人,忍不住问道“夫君呢,可来了?”
提到这个,本来在兴头上的赵金秀似是来了气,冷哼一声“还不是那小蹄子生了个……”突然意识到这话不该这时候说,赵金秀堪堪闭了口。
话虽没说完,可林罗云哪能猜不到接下来的话。
“儿媳恭贺母亲喜得孙儿。”林罗云掩下苦涩,笑对赵金秀。
赵金秀抱起孩子,轻轻摇了摇,才缓缓道“你这是道的哪门子喜,我只有这一个孙女,拿来的孙儿。”
“你要是真想让我抱孙子,那你可得在抓紧生一个。”
……
屋外,楚尤嫤瞧着面前的男人似是换了一副装束。
原本也是一袭玄色衣袍,可那件衣服样式繁复,如今这件,瞧着简朴许多。
“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楚尤嫤再次行礼道谢。
这副模样,瞧在彭煜眼里,大有她要同他撇清关系的架势。
眼神暗淡,转身就走。
楚尤嫤一直未抬头看他,因此也未瞧见彭煜有些虚晃的步子。
直到前边药堂传来焦急的惊叫声“公子,公子。”
楚尤嫤听见声音后匆匆进了药堂,却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彭煜。
第41章
天昏半暗,婢子点了一盏烛火, 屋内莹亮些许, 柳宴给躺在榻上的人把过脉后,转头看向楚尤嫤, 眸中带着楚尤嫤看不懂的情绪,“一个怀着身子, 一个身负重伤,你们是嫌命长吗?”
楚尤嫤闻言, 有些不明所以, “身负重伤?他受伤了?”
柳宴目光复杂的看着躺在榻上面色需白的彭煜, “你不知道?”
柳宴见楚尤嫤有些懵的模样,换了个说辞“你们赶了几天路?”
“五日。”
柳宴不说话了, 心道受这么重的伤自己都不当回事,看来是觉得这胳膊多余无用。
楚尤嫤见他神色寡淡, 急急问道“公子, 他……, 伤势如何, 何时能醒?”
“醒或是不醒皆看他的造化。”
柳宴留下这一句话便出去了。
彭煜躺在榻上,面容是楚尤嫤不曾见过的虚白, 在她的记忆里,彭煜一直坚不可摧,似乎没有什么弱点,此时他昏迷不醒的躺在榻上,一时间楚尤嫤的心里充满了不明的情绪。
屋子里萦绕着一股药膏的味道, 苦涩中带些草木的清香。
翌日。
赵金秀和楚尚武二人向柳宴道谢,然后提出要将林罗云和孩子带回府。
柳宴不动声色道:“夫人身子虚弱,若随意换置恐不宜便。”
赵金秀思量半响,“那劳烦公子了,我们过几日再来接,如今恐还要打扰公子几日。”
柳宴神色不变,声音清淡,“医馆行的便是救死扶伤之事,谈何麻烦。”
楚尤嫤见躺在林罗云身旁的孩子睡着后,道“嫂嫂,你也休息会儿。”
随后楚尤嫤从林罗云的屋子里出来进了隔壁屋子。
彭煜醒来后见自己躺在榻上,衣服也换过了,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应该是那位柳宴公子的。
坐起身来,望了眼窗外的日头,想到兖州,彭煜准备下榻穿鞋。
楚尤嫤进屋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场面。
“柳公子说将军需好生休养,将军有何事,不妨让将军的下属代劳。”
屋门被打开,金色的碎光迎门而进,面前的女子换了装束,发髻上的那只木簪已不见踪影,被一支红石榴宝石玉簪替代,耳边坠着明月珰,颇为清丽贵雅。
彭煜只愣了一瞬,接着将玄履穿好,道:“想必彭城已知晓此事,母亲等人还在家中等候,我也不好继续耽搁,今日我便赶回彭城。”
冯羽已死,正是刘椎即位之时,可他年岁尚小,还需彭煜主持大局。
这道理楚尤嫤自然都懂,可柳宴向她透露,若他不好生休养,受伤的那条胳膊就别想要了。
楚尤嫤将柳宴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他。
彭煜神色微变,一言不发。
楚尤嫤瞧他那副有些低垂的模样,心有不忍,且有些愧疚,若不是为了送她回来,他何需隐瞒伤势,她走进两步,安抚道:“将军在这好生休养几日,若着急,过几日后找辆马车赶往彭城便是。”
楚尤嫤自以为这是安抚,谁料彭煜听了这话,面色微沉,让他跟个妇人似的坐马车,还不如让他断臂来的痛快。
片刻,一绿衣婢子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浓褐色的药,待她走近,药汁的苦味便扑鼻而来。
“这是我家公子吩咐熬的药,公子说,若您还想要这胳膊,不仅需要好生将养,还要日日进一碗药。”
楚尤嫤接过药后,那婢子便退下了,屋里只剩两人。
药虽散着热气,但盛着药的玉碗却并不烫,楚尤嫤端着药看向彭煜,“将军先把药喝了吧。”
彭煜坐在榻上,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随后声音低沉道:“我一只手不方便,先放那吧,等药凉了我再喝。”
楚尤嫤道:“药需趁热喝,凉了会更苦。”
彭煜心知躲不过,便将目光放在楚尤嫤身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可我这手实在是不方便。”声音有些低,掺杂着不明的委屈。
他伤了胳膊,喝药自是有些不便,楚尤嫤回避了他的眸光,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搭上了碗中的玉勺。
彭煜见此,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眸中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喂药时,一道视线紧紧的锁在楚尤嫤身上,让她颇为不自在,不过幸好药不烫,是以没多久,药碗便见了底。
待药碗空了,楚尤嫤连忙起身,“将军好生休息,我先告辞了。”
彭煜心有不虞,觉得这药忒少了些,怎还没喝几勺就没了。
待那抹身影出了房门后,那苦涩便在舌头上萦绕开来,彭煜连忙用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提起茶壶倒了碗茶急急饮下,冲淡口中的酸苦味道。
这几日楚尤嫤连着两个屋子来回倒,先是照顾她嫂嫂,然后再去隔壁屋子照顾彭煜。
彭煜只带了几个士兵随他一起护送她回荆州,也未带小厮婢子,是以照顾他的担子便落到了楚尤嫤身上。
照例柳公子的婢子将药端来,楚尤嫤接过,不过今日这碗与前几日的碗有些不同,碗仍是玉质,可底下加了碗托,单手端着不至于烫手。
楚尤嫤将勺子递到彭煜嘴边,只听男人低燥的嗓音响起,“烫了。”
楚尤嫤用手背碰了下玉碗的外壁,确实比之前的要烫。
楚尤嫤将碗放在旁边的案几上道:“那先凉一会儿,等会儿我在过来。”
彭煜的睫毛下一片细细的阴影,只听他缓声道:“凉了就失了药效。”
楚尤嫤动作一顿,静默片刻,随后将碗重新端起。
待把药吹成温热后才抬手递到彭煜嘴边。
两人一个低眸吹药,一个目光安静的看着吹药的人,外边的阳光透过小窗斜斜的洒进来,一室柔光,安静祥和。
药碗空了后,楚尤嫤随手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抬眸看向彭煜,“过会儿我母亲来接嫂嫂回府,我也要跟着回去了。”
彭煜心里淌过失落,面上却不显。
只听下一秒,面前的小女人又道“我父亲为表感谢,请你去府中静养。”
彭煜听后,心里满是激动,但还是按捺住心底的期待和喜悦,沉声问道:“那你呢?”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楚尤嫤一开始没明白,接触到他的眼神后,楚尤嫤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才回头望他,“若将军来,我自然是没有异议。”
彭煜一颗心狂跳,嘴角忍不住上扬。
下午楚府的马车到了医馆外面,走时,想跟柳宴告辞,却不成想,他没在医馆,听学徒说今一早他就出去了。
昨日已经跟他说过,是以楚尤嫤一行人也不多做停留,收拾好东西,留下银钱便走了。
到了楚府,楚尚武在前院给彭煜安排了一间屋子,派了几个小厮婢子照顾他。
林罗云回了院子,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问了下人才知道,原来楚暮这些日子一直在那个女子的屋里。
如今她回来了,也不见他人影,林罗云躺在榻上,睫毛低垂,掩盖住眼底的失落。
在她身旁的孩子突然啼哭,她抱起孩子,轻摇慢哄,不知不觉的眼角流出几滴泪。
想到自己怀里的孩子还没有名字,林罗云心中一阵悲切。
用过晚膳,赵金秀来看她,言语间,林罗云提起名字的事。
“母亲,我想自己给孩子起个名字。”
赵金秀本还笑着的脸有一瞬的凝滞,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看着儿媳妇眼中的期待,赵金秀将本来要说的话沉在了肚子里。
“好,都随你。”赵金秀笑道。
晚饭间,楚尚武给孩子起了个名字,让她亲自来告诉她,可赵金秀看着林罗云的神色,以及想到了自己儿子的作为,终是没把话说出来。
“那可想好什么名了?”
“赦晴,楚赦晴。”
“好,我们的小晴儿要快快乐乐的长大。”
……
赵金秀出了林罗云的屋子,转身去了海棠那屋。
不出所料,楚暮果然在那。
还没进屋,那屋里头的娇笑声便传来出来,赵金秀怒气冲冲的进了屋子,林暮正抱着孩子,与海棠说笑,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站在一旁。
那男子留着些胡髯,三十岁左右,一身麻布粗衣。
赵金秀越过他,径直去揪了林暮的耳朵。
“你个小兔崽子,你媳妇回来了也不知道去看看,生的孩子你也混不在意,整日就知道跟这个小蹄子厮混,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娘,您轻着点,我这还抱着孩子呢。”林暮求饶道。
一提孩子赵金秀更来气,手里的劲更大,林暮赶紧将孩子递给海棠。
海棠头上裹着条棉质头带,靠在榻上。
旁边的那个男人一直看着,未说过一句话。
赵金秀拧够了,才看向二人,问道:“这是谁啊?”
海棠赶紧说道:“娘,这是我哥?”
赵金秀坐在绣凳上,气息因刚才的那番训斥有些不稳,听到海棠这句话,道:“这做人要懂本分,我的儿媳只有一个,你这声‘娘’我可担不起。还有,我们这楚府什么时候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了?”
海棠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抱着孩子的手逐渐收紧。
倒是站在一旁的那个男人,她哥哥,听到这句话后反倒是镇定,神色未变。
那男人对林暮道:“孩子我也看过了,你能好好待我妹我就放心了,我先告辞了。”
林幕抱拳行礼,将他送至门外,又派了贴身小厮将他送走。
这番做派看的赵金秀更是怒火中烧。
……
那男人行至前院,正好路过彭煜的那间屋子,彭煜自小窗瞧见他,觉得有些眼熟,定睛瞧了几眼,心中惊觉。
待那男人走后,彭煜找了个小厮,随口问道:“那是谁?瞧着有些面生。”
小厮认识他,回道:“这是少爷房里那位的哥哥,他妹妹生了个男孩,少爷一高兴,便请了他来。”
彭煜回了房,心想找个机会提点一下楚尤嫤,这个人可不是个能随意请进府的人 。
第42章
在府里待了两日,彭煜的胳膊也好了不少,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可他着实等不起一百天,与楚尚武道别后就要告辞。
楚尚武对他一直都很欣赏, 加之经历了这些事更是对他印象很好,留他在府里吃了一顿饭。
席间, 楚尤嫤也在,守着赵金秀和楚尚武两人, 彭煜没敢频频看她, 只偶尔不经意地望她两眼, 楚尤嫤权当看不见。
自从知道他也是经历过上辈子的事后,楚尤嫤对他现在的这些做法和态度都不太懂。
若说他对她有情, 可他上辈子实打实的不待见她,可若是没有情意, 眼下他又不顾自己的安危搭救与她。
既然不懂, 楚尤嫤也没打算去探究,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这辈子,只要他不对荆州下手, 那她就是感激他的。
但他口中说的与他复合,那是万不可能。
彭煜想找个机会单独与楚尤嫤说些话,可到离开楚府也没能找到机会,只留下一封信交给小厮,让他转交给她。
……
夜间, 楚尤嫤正在烛光下给林罗云的孩子绣衣服。
白皙的脖颈在烛光见更加莹润,半昏的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双柳叶眉,杏眼在淡黄色的光中更显柔意。
善书推门而进,走到她跟前,道:“夫人将孩子的名定下来了。”
楚尤嫤将尾线藏好,用剪刀剪断,“什么名字?”
“楚赦晴。”
“赦晴。”楚尤嫤低低的念了两遍,心里有些释重。
如今她哥哥的心已经偏的没边了,嫂嫂能早些想开也好。
没过多久,善画进屋,手里拿着一封信,待走到楚尤嫤身侧,善画将信交给她。
楚尤嫤将针线放下从她手里接过信。
“这哪来的信?”
“前院伺候前姑爷的小厮给的,说是前姑爷给您的。”
楚尤嫤将信拆开,将信纸铺展开,凑到烛光下,细细读看。
信中只有两行字,楚尤嫤看后,眉心微蹙,将信纸拿到烛火上方,静静地看着火舌绕上信纸。
“今日哥哥院子里那位的哥哥来府里了?”
“是,说是来看自己的侄子。”善画回道。
“可还去了府里其他地方?”
“这倒是没有,只在大郎院子里待了会儿,夫人去后,他便走了。”
楚尤嫤看着化为灰烬的信纸,低声道:“下次他来府里,来告诉我。”
“女郎,那位的哥哥做了什么?”善书好奇问道。
楚尤嫤轻摇了摇头,映在墙壁上的钗影随之摇晃。
她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但彭煜说要提防那人。
多防备些,总没错的。
……
日子如水,照常过着,近一个月前,传来消息说前朝汉室遗胄太子刘椎即位,封大长公主之子彭煜为安北侯。
不过一夕之间,朝廷颠覆。
听说彭煜带兵攻进兖州城时,并没有死伤一兵一马,原班兵马知晓冯羽已死,没了主心骨,便不战而败。
这些话不过是闲时听一听,楚尤嫤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蒲柳之前些日子还寄些东西来,但自从前朝汉室之子即位后,便没了动静。
送来的东西楚尤嫤看着喜欢的便放在了屋子里,不喜欢的便置了库房。
在扬州的那些事她记在心里,她对他的这份情意也不再排斥。
虽说刚开始时,她便想着此生不再嫁人,可看着别人儿膝环绕总是羡慕的。
“女郎,赵家二房女郎去了。”善画在楚尤嫤身侧轻声道。
楚尤嫤先是微楞,后问道:“可知道怎么去的?”
“这不清楚,只知道她回府后第二天就去了。”
“夫人派人来问,她的丧礼女郎要不要去?”
初见时,楚尤嫤便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她的敌对,却不明白她为何为了拉她进深渊,宁愿自己先进去。
她面容娇美,端庄持礼,体态婀娜,明明可以找个好人家许配,即便被冯羽瞧上,大不了尼姑庵里安渡余生便是,为何宁愿将自己搭进去,也要拉她入地狱。
仅仅为了一个得不到的男子,便要毁了自己,也毁了她。
可她千算万算,却独独不知,那冯羽最爱的是雏,冯羽看似瞧中了她,实则不过是为了牵制彭煜。
她在冯羽眼里已经败了身子,冯羽有更好的选择,也不会忍不住来碰她。
楚尤嫤静默片刻,才沉沉开口,“不去。”
……
日子闲暇,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这三年里,听闻安北侯彭煜连连攻下了不少城池,那些个别有用心的,皆被他逐个铲除。
这两年里他来过荆州三次,第一次楚尤嫤去见了他,仍是旧话重提,他对她百般殷勤,带了治烧伤的药膏,想要和她重归于好,楚尤嫤自然是拒了。
第二次他路过荆州,又找了她一次,说的仍是陈年旧事。
第三次,楚尤嫤未去见他。
之前的提心吊胆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不见,或者说在彭煜向皇上请了一道旨意后,她便不再担忧荆州安危之事。
方才听下人提起他,楚尤嫤心里已不再起波澜。
手里是给赦晴绣的衣物,三天换个个子的年纪衣物换的勤,她和林罗云两个人做衣服都有些做不过来。
还没等绣完最后一针,就听善书在门外便开始喊。
“女郎,大郎他打了夫人一巴掌。”善书急急跑进来。
“我哥哥打了嫂嫂?”楚尤嫤震惊道,拿着针的手都有些拿不稳。
楚尤嫤连忙去了林罗云的院子,赶到时,林罗云正坐在榻上,抱着孩子哭,没有声音,只安静的流泪。
赵金秀和楚尚武也急忙赶了来。
赵金秀进了屋子直接开始指着林暮怒骂:“我瞧你如今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神,连你自己的媳妇都打,怎么,是不是有一天也要连我和你父亲也一起打?”
林暮那一巴掌甩出去后就后了悔,此刻赵金秀带着怒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屋子的人都责备的看着他,他心里更是愧疚。
当初林罗云嫁到楚府时,赵金秀跟她母亲打包票说自己儿子会好好照顾她。可谁料,会照顾到这个地步。
她与林罗云的母亲是旧识,若传到亲家那里去,让她有何脸面面对她。
林暮向来是个没担当没骨气的,赵金秀一怒,他便跪了下去,“娘,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对。”
“儿子也是一时心急,海棠的孩子突然流鼻血,儿子问起原因,海棠说是罗云给送去了一碗海参粥。”
“孩子这么小,哪能喝这样大补的东西,儿子一时气急,这才做错了事。”
林罗云闻言瞪大了眸子,震惊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你说什么?那粥给孩子喝了?”
这时海棠领着孩子进来,那孩子长得白净,脸蛋圆圆的,楚暮给他起的名,叫楚风。
海棠一进屋子就跪在林暮旁边开始哭,手里拉着楚风。
三岁多的孩子,不明就里的也跟着哭。
赵金秀心烦,喊了一句:“要哭回你们屋子哭。”
海棠抽泣着停了哭声,开始诉苦,“我知道母亲不喜欢妾身,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才这么小就被这样不待见,这一后可让他怎么活啊,今日是大补的粥,谁知道明日会是什么?”
“你胡说什么?那粥不是你要的吗?”林罗云悲愤道。
记得昨日她来这里,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又说什么她命薄福气浅,自从生了孩子觉得身子虚,需要补补,又提到了屋里婢子手里端的粥,林罗云见她着实可怜,这才给她送了一碗粥。
谁料,她却反咬一口。
“姐姐怎么能这样说,就算妾身自小过得是苦日子,可自打妾身入府,暮郎给妾身的好东西也不少,妾身又何至于向姐姐讨要粥喝。”
林罗云听她这番说辞一脸震惊,她着实想不到会有这样没脸皮的女子,昨日才说过的话,今日便不承认了。
只见海棠又拉过孩子来,指着林罗云的婢子杏桃道:“风儿乖,告诉小娘,是不是她送的粥给你喝?”
楚风年纪小,对于她说的这番话有些不大理解,歪着小脑袋看着杏桃,咧嘴一笑,“姐姐,粥。”
三岁的孩子说话还不利索,只说了这几个字,可在场众人都理解这个意思。
杏桃被指控,急了,“你胡说,这粥明明是你来讨要,我家夫人才派我给你送过去的。”
赵金秀坐在高堂上,沉声道:“别吵了,这件事到底如何还有待定酌。”
赵金秀稍作停顿 ,话锋一转,看向林暮,“但你身为人夫,不搞清楚事情真相,就上手打人,这是你的错。”
林暮见赵金秀这次是真的动怒,连忙认错。
赵金秀冷声道:“你是该认错,但不是对着我认错。”
赵金秀看了林罗云一眼。
林暮闻言有些犹豫,片刻后才挪动身子,站起来,朝林罗云走过去。
林罗云见他过来,撇开脸,还没等他开口,她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我早该知道的,你的心都不在这了,我竟然还奢求你能回心转意。如今我也不盼了,和离吧!”
林暮猛的抬头看她,似是不相信般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和离?”
林罗云坚定的嗯了一声,“和离!”
赵金秀坐不住了,连忙快步至林罗云身前,尽力放柔声音道:“他哪里不好让他改便是,怎至于和离呢?”
“这件事他也知道错了,更何况还有孩子呢,她才怎么小,你就忍心离开她吗?”
林罗云眸中的水润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定,“娘,您觉得这日子我还有法继续过下去吗?”
赵金秀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到底是她儿子对不起她,她就算想挽留也没得法子。
“那孩子怎么办?”赵金秀呐呐道。
林罗云抱紧孩子,道:“母亲,若您怜惜她,便让她跟着我吧。”
一听这话,赵金秀还没反应,林暮却先出了声,“不行,这孩子跟我姓,你凭什么带走?”
赵金秀没说话,显然也是有些赞同林暮的说法。
林罗云嗤笑一声,“你也知道跟你姓,可孩子知道你是她父亲吗,三年来,你看过她几回,你可有把她放心里过?”
这话说的林暮有些心虚,叫嚣的其气势也弱了下来,“那她也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她认识你吗?”
在林罗云怀里的小赦晴瞪着圆溜溜的眸子看着与林罗云吵闹的林暮,眼里满是陌生,甚至还往林罗云的怀里缩了缩。
林暮看到小赦晴那陌生的眼神后,眸心一滞,有些颓败,没再说话。
赵金秀想打个圆场,却被林罗云打断:“母亲,我意已决,请您成全。”
赵金秀沉默片刻,眼睛撇向海棠,那女子跪在地上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副可怜的模样。
“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赵金秀叹道。
“城南有处院子,还有间脂粉铺子,明儿我拿了地契给你。”
“罗云谢过母亲。”她带着孩子,总要生计的,这些东西她没必要拒绝。
翌日林罗云拿了和离书和地契,带着孩子便出了府。
第43章
自从林罗云走后,楚尤嫤听善书说那海棠在楚暮的院子里没了束缚, 倒是耍起正房的威风来了。
海棠他哥近日来的也比较频繁。记得彭煜说过, 要提防此人,每次他进府楚尤嫤都派人盯着, 那人倒也老实,每次来都规规矩矩的在海棠的屋子里待着, 没惹出什么是非来。
今日,善书待那人走后来报, “女郎, 他走了, 是大朗送他出去的,听门房说要一起去吃酒。”
楚尤嫤听后没放在心上, 哥哥和他出去吃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不作出出格的事, 她也不在乎到底干了什么。
林罗云走后她对哥哥也不抱多大希望了, 嫂嫂那么好的一个人都被他逼走了, 又会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来受这个罪。
反正他也有了儿子, 他要做什么便随他去,她这个做妹妹的也管不了这么多。
这夜, 楚暮没回来,府里的人也没起疑心。
翌日,楚尤嫤用过早膳,一只白鸽停在了窗外的矮枝上,楚尤嫤透过小窗瞧见那白鸽腿上绑着东西, 吩咐善画去瞧瞧。
“女郎,是封信。”
楚尤嫤从她手里接过,信上的墨迹还未干,粗粗略过,楚尤嫤心里顿觉不妙,沉默半响后,楚尤嫤心里下了决定。
“我出去一趟,母亲若问起来,就说我去看嫂嫂了。”声音沉稳。
“女郎不带我出去?”善书有些惊讶,平常楚尤嫤出府都会带着她。
“我自己去。”
“今晚哥哥若没回来,你去找我父亲,将这封信给他。”楚尤嫤站在窗前,眸中一片平静。
善书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有些忐忑,“女郎,是出什么事了吗?”
楚尤嫤轻轻地摇了摇头。
……
城门附近的一处酒楼内,楚暮嘴里塞着帕子,手被用粗布麻绳绑在身后。
一双有些醉意的眸子看着面前的人,眼神有些不清明,却带着些凶狠,挣扎着想要想要挣脱绳子。
“别乱动。”说话的正是海棠的哥哥王森志。
随后王森志嘴角扯出一丝弧度,面容有些邪恶。
“你说你那如花似玉的妹妹会不会来”
闻言楚暮挣扎的更为激烈,想要说话,可嘴里堵着帕子发不出声。
隔间里除了王森志还有几个人,皆是褐衣装扮,其中为首的一人似是等的不耐烦,粗声道:“你不是说她必定会出来吗,人呢?”
王志森连忙解释,“这里离楚府有段距离,她就算来也需些时辰。”
问话的那人大刀阔斧的坐着,王森志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他没接,自己抬手倒了一杯茶。
王森志有些尴尬的将酒放下。
半响后,王森志笑了起来,“你们果然是兄妹情深。”
楚暮瞳孔放大,嘶吼声从喉咙里传出来。
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一抹水蓝色身影逐渐出现在街道上。
那抹身影越来越近,直直进了酒楼。
街道上的人并不多,楚尤嫤带着帷帽,找到了信里说的酒楼。
她站在楼下抬眸望了一眼楼上,除了窗户什么也瞧不见。
暗暗呼出一口气,楚尤嫤抬步进了酒楼。
酒楼有些冷清,一楼并没有什么人,小二领着她上了二楼。
随着一步一步的往上走,那群人的身影出现在楚尤嫤的眼眸中。
楚尤嫤缓步走近,为首的那个人站了起来,问道:“你就是他妹妹?”
楚尤嫤面容冷定,“是。”
“你既然来了,那应该是看过信,想换你哥哥的话,喝了这杯酒。”那人声音中带着丝丝的沙哑。
木桌上放着一杯酒,楚尤嫤静静地看过去,木桌对面是被绑着的楚暮。
楚暮接触到她的眼神,疯狂摇头。
楚尤嫤面色沉静的看着他,眸子里有些迷惑,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在摇头,她知道他的意思,可是他是她哥哥呀,他虽行事放浪,可待她从来都没得说。
记得小时候,他会带她去扑蝴蝶,会让她骑大马,她清楚的记得她出嫁那日,他背她出府时滴在她手背上的温热眼泪。
这让她如何能弃她于不顾。
“是不是我喝了,你们就能放过他。”这句话说出口,楚尤嫤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自然会放了他。”那人将酒端到她面前。
楚尤嫤接过来,端着酒樽的手有些微颤。
楚尤嫤望了一眼楚暮,随后一饮而尽,酒的味道有些浓,她咳了几声,随后没了意识。
楚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楚尤嫤带走,却无力阻拦。
……
楚尤嫤在一阵颠簸中悠悠转醒,她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绑着,粗粝的麻绳摩挲着她的手碗,有些疼。
耳边是哒哒的马蹄声,有些急促。
她挣扎着坐起身,用被绑在一起的手戳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不是在官道上,是一条比较荒凉的小路。
这些人只绑了她的手,可能觉得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并未对她多加防备,她喊了两声,随后有一匹马逐渐向马车靠近。
“喊什么?若想好好活命就老实待着。”那人语气恶劣,有些不耐烦。
楚尤嫤心颤了颤,犹豫着问出口:“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楚尤嫤在脑子里快速的想了一遍,这几年他们楚家也没招惹什么人,莫不是她哥哥瞒着家里在外边惹了什么事?
随机楚尤嫤就将这个想法否定了,若是她哥惹了事,为何要绑她。
既然想不出,楚尤嫤也没为难自己,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怪她自己,明明彭煜提醒过的,她还是掉以轻心了。
这一路有人给她送吃的和水,天白了黑,黑了白 ,她坐在马车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
就在她睡意昏沉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给她喝的水里可能加了什么东西,她想睁开眼,可眼皮沉得很,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把她弄下了马车。
再睁开眼时,屋里一片昏暗,她的手仍被绑着,清冷的月光透过菱花窗撒进来,视线被帐子挡的严严实实 。
没多久,门被打开,蜡烛似乎被点着了,屋里亮堂了不少,随后轻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楚尤嫤靠在墙边,眼睛直直的盯着帷幔,有个人影压下一片阴翳。
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看着来人,却在帷幔被撩开时呆愣住。
柳姬?
怎么会是她?
楚尤嫤满心疑惑。
她着一身芙蓉色缠枝绕蝶裙,头戴珠花,金文玉钗,看着颇为贵气。
柳姬面容清丽,仍是楚尤嫤记忆中的模样,就连微微隆起的小腹也是。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粥?”熟悉的声音响起,娇媚柔和。
柳姬的眼睛很漂亮,眼尾修长上翘,眸光莹亮。
楚尤嫤清咳了一声,多日未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
“这是哪里?”
“豫州州牧府。”柳姬平静道。
玉勺和碗的碰撞声在屋子里响起,柳姬道:“你饿了吧,先喝点粥。”
“你能先帮我解开吗?”
柳姬笑了笑,眸中闪过歉疚,道:“不能。”
腹中确实饥饿,楚尤嫤没拒绝她,随着她的手,将粥全都喝掉。
喂完粥后,她便走了。
楚尤嫤满心疑惑,记得上一世她随彭煜回府时便怀有身孕,时间与现在不相上下,她现在在豫州州牧府,为何也怀着身孕?
是小产后又怀了彭煜的孩子还是那孩子本来就不是他的?
眼下没有人能解开楚尤嫤的疑惑,她也不再多想。
这几日柳姬偶尔亲自来给她送饭,不过大多数是婢子来给她送饭。
从婢子口中得知,柳姬是这豫州州牧的小妾,本就盛得州牧的宠爱,怀了身孕后,州牧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过了三日,楚尤嫤感到了府里的不同寻常,除了有人给她送饭外,屋子里多了几个婢子轮流值守。
除了柳姬和婢子,楚尤嫤没见到其他人,婢子和柳姬口中的豫州州牧也未曾来过。
又过了两日,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应该不止一人。
待门被打开时,三个身穿甲衣的士兵出现在她面前。
婢子给她穿上绣履,随后她被那几个士兵拉着走了出去。
楚尤嫤挣扎了两下,道:“我自己走。”
扯着她的士兵恍若未闻,没松开她。
半路她看见了柳姬,柳姬疾步走到一个有些胖的男人跟前。
离得近,是以柳姬的话都落入了楚尤嫤耳里。
“林郎,我不放心你,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柳姬本就长得娇艳,如今故作娇媚,看的魏林心都要化了。
魏林半搂着柳姬,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刀剑无眼,若伤了你我会心疼,你乖乖在府里待着。”
柳姬放软了声音,“妾身担心林郎,林郎就让妾身跟着吧,再说了……”
柳姬凑到魏林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随后魏林大笑,二人往楚尤嫤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魏林搂着柳姬往前走,士兵扯着楚尤嫤跟在他们后面。
出了府,楚尤嫤被蒙住了双眼,偶尔能听到柳姬和男人的调笑声,以及柳姬称赞男人的声音。
楚尤嫤麻木的随他们前行,不知过了多久,脚下是台阶,随后到了一个平整的地方。
随后她听到魏林粗犷的喊声,“彭将军,可还认得这个人?”
闻言楚尤嫤心里一咯噔。
原来他们把她弄到这里来是为了威胁彭煜。
随后附在眼前的帕子滑落,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她在城墙上,城墙下乌泱一片,满是穿盔戴甲的士兵,站在最前边的是许久未见的彭煜。
第44章
看到城墙上的那抹身影后,彭煜眼眸微缩, 面色沉了下去, 寒意更重。
魏林松开柳姬,绕到楚尤嫤身后, 从身旁的士兵手里抽出一把剑。
“你说,这娇俏貌美的人是不是连血也是甜的?”
这一刻只有无尽的沉默, 彭煜如墨的眸子仿佛探不到底,阴沉沉的看着魏林。
“我早知你不会放过豫州, 你有备而来, 我也得备礼相迎才能彰显待客之道, 你说是不是?”魏林笑道,一副大势在握, 胸有成竹的模样。
魏林看着城墙下的男人似乎无动于衷,亦冷了脸。
冰冷的寒气触在楚尤嫤脖颈, 楚尤嫤心底有些发颤。
只听魏林又道:“我到忘了, 如今你已经不是他的妻, 他还会不会管你的死活。”
细长的脖子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意, 似乎有血流出。
彭煜眸色愈发深沉,寒声道:“你放了她。”
魏林大笑两声, “原来彭将军还是个情深之人。”
“放了她?彭将军不会如此天真吧,你随口一说,我就能放了她?”
气氛有些凝滞,只听彭煜沉声道:“放了她,我随你处置。”
“好。”魏林将剑放下, 上前走了两步,靠在矮墙边,“你独身进来,我便如你所愿放了她。”
彭副将似是说了几句阻拦的话,彭煜将手抬起,示意他不必再说。
黄沙漫漫,一匹马载着彭煜前行,昏黄的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
清寥的马蹄声格外清晰。
楚尤嫤看着他渐渐靠近,顾不上脖子处传来的疼痛,下意识喊道:“你别来!”声音仿佛带着撕裂的沙哑。
彭煜抬头看了她一眼,因她这句话,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似是寒冰乍融。
他没有听楚尤嫤的话,继续前行。
魏林笑的肆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彭煜身上,一举一动都显得缓慢。
彭煜离城门愈来愈近,楚尤嫤心不断下沉,越发慌张。
这一刻是沉重的,凝滞又慌惧。
没人注意到魏林身旁的柳姬,一抹寒光从她的衣袖中闪出。
魏林来不及躲闪,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柳姬拔出插在魏林脖子处的刀,又用力捅-进他的胸口,鲜红的血喷溅在她的脸上,娇丽的面容此刻有些狰狞。
“你早就该死!”柳姬咬牙道。
这一变故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楚副将的反应快,立马拉弓射杀了楚尤嫤身旁的士兵。
随后箭林如雨……
楚尤嫤拉着柳姬躲在矮墙下,城墙上的士兵本就不多,大多在城门内,是以一时间无人注意到她们。
魏林的手下没了主心骨,城门很快被彭煜攻破。
这一夜,血流成河,在夕阳的照耀下颇为骇人。
“将军,有些投降了……”
“杀,一个不留。”声音冰冷。
彭煜登上了城墙。
看见窝蜷在矮墙边的娇小身影后,他心里一痛。
楚尤嫤正恍惚间被圈进一个冰冷且带着血-腥味的怀中。
“嫤儿。”
他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唤她的名字。
楚尤嫤能感受到彭煜的用力,紧到她有些难以呼吸。
即便如此,她没有推开他,静静地被他抱着。
随后彭煜松开她,白嫩的脖子上那道显眼的血色颇为刺目。
彭煜没说话,将她打横抱起,下了城墙。
城墙下有些不堪入目,死伤一片,血流满地。
楚尤嫤别过眼,不去看。
……
“嘶。”楚尤嫤忍不住嘶痛一声。
彭煜立马瞪向林河:“你轻点。”
林河撇他一眼:“要不你来。”
彭煜静默,看了眼那片细嫩的肌肤,不吱声了。
他自知下手没轻重。
魏林一死,彭煜便暂时住进了州牧府。
夜里,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彭煜坐在矮凳上,瞧着面前的女子。
眼神颇为歉疚。
“是我连累你了。”
楚尤嫤抬眸看他,眼神讶然。
不过一瞬,楚尤嫤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睫毛低垂。
“时辰不早了,将军早些回去歇息吧。”
“将军,柳姬求见。”彭副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彭煜沉默片刻,看了一眼楚尤嫤,随后道:“让她进来。”
楚尤嫤有些不解,柳姬要见他,他为何还不走?偏偏要在她这里见她。
门被推开,柳姬抚着腰身,缓步走了进来。
楚尤嫤见她身子不便,请她坐下。
柳姬道谢后,却是直直的跪在两人面前。
“柳姬求将军收留。”
楚尤嫤下意识的去看男人的神色,却瞧见他神色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如将军所见,我今日杀了魏林,可难保不会有他的余党来寻仇,我如今怀有身孕,我想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是以来寻求将军庇护。”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在随着风飘摇。
就在柳姬以为男人不会同意时,彭煜把目光转向楚尤嫤。
“嫤儿,你如何想?”
楚尤嫤有些吃惊,他问她做什么。
柳姬的眸子中印着楚尤嫤的身影,眼神含着希冀。
“你先起来。”楚尤嫤伸手去扶她。
柳姬固执的跪在原地。
上一世,她给她送毒-药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这个女子刚柔坚韧,懂得明哲保身,知道府中做主的女子是归梦女后,便听归梦女的话送她上了黄泉路。
如今为了保住性命和孩子,跪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跪在地上的女子为何杀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但她杀了魏林,也算保了她一命。
楚尤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便道:“请将军自行抉择。”
“楚河。”低低沉沉的嗓音唤出彭副将的名字。
“末将在。”从门外守候的彭副将跨步进来。
“护送她去兖州南巷的那处院子。”
“柳姬谢过将军。”
柳姬走后,屋子里只剩彭煜和楚尤嫤两人。
楚尤嫤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架势,仿佛要坐到天明。
“将军操劳了一日,想必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楚尤嫤无法,只得将放下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可彭煜仍是无动于衷。
他只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面前的人是真真实实的在他面前。
片刻后,他开口:“嫤儿,随我去兖州吧。”
“你在荆州太危险了。”
彭煜心知这些年他四方征战,留下了许多祸患,生怕又不轨之人找上楚尤嫤,是以克制自己不去找她,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楚尤嫤垂眸,白嫩的手搅着帕子,三年前被烧伤的手背如今已然好全,用了彭煜送的药膏后几乎看不出伤痕。
彭煜在耳边说着什么,楚尤嫤静静的听着。
“这次他们拿你哥哥作挟,下次呢?”
“随我回了兖州,我也好派人护着你。”
楚尤嫤低着头,不说话。
彭煜继续道:“世人皆知你曾是我的妻子,无法寻我的仇,他们总要找人出气。”
月光伴着烛火齐齐照亮了屋子,柔光照着彭煜的眉眼。
“好。”
低低的声音响起,几不可闻。
彭煜离她近,这个字自然是落进了他的耳朵。
他轻轻扬唇,勾起一抹弧度。
夜色渐深,楚尤嫤躺在榻上,蜷着身子,窝在棉被里,咬着下唇。
怎么就答应随他一起去兖州了呢。
翌日,楚尤嫤睁开眼,撩开帐子,推开门瞧了眼,如今这豫州府里冷清的很,那些个小厮婢子知道魏林死了后,都收拾东西散了。
“你醒了。”
“只有白粥,先喝点。”
楚尤嫤听到声音后吓了一跳,看到是彭煜后才放松。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楚尤嫤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暗淡中蒙蒙雾意。
“今日送你回趟荆州”彭煜略过她的疑问,问道。
楚尤嫤喝了口白粥,抬眸瞧见了彭煜眼底淡淡的青色,沉默片刻后道:“不用了,劳烦将军派人给我父母送个信。”
“好。”
这几日基本上是在马车上度过的,到了兖州,马车停下,彭煜撩了帘子,伸手抚楚尤嫤下马车。
楚尤嫤掠过他的手,正要自己下,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尤嫤,是你吗?快下来让我瞧瞧。”
刘柔君身穿暗红色襦裙,站在不远处道。
楚尤嫤顺着声音瞧过去,看见了刘柔君身侧的归梦女。
一袭粉色衫裙,面若桃花。几年未见,她倒是愈发娇丽了。
楚尤嫤瞧向她的那一瞬,明显看到她眼里的惊讶和愤恨。
她要下马车的动作顿了顿,搭上了彭煜伸到她面前的手。
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到归梦女身上,果不其然看到了她落下去的嘴角。
楚尤嫤轻笑,走到刘柔君面前跟她请安,“多日未见,伯母可安好。”
“好,见到你就更好了。”刘柔君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开始笑的合不拢嘴。
“正好府里备了不少酒菜,来,我们回府。”
楚尤嫤跟上刘柔君的步伐,走在她身侧。
归梦女的目光约过两人,频频望向走在最前面的男子。
那人从下马后就没瞧过她一眼。
思及此,归梦女的眼眸看向楚尤嫤,瞧着她和刘柔君亲近的模样,眼神渐渐晦暗。
第45章
晚膳间,楚尤嫤坐在彭煜身侧, 待彭煜拿起筷子后, 她才动了筷。
彭老太太自她进了这道门后,便一直打眼瞧着她, 心里的不虞简直就要溢出来,一副随时要挑她错的模样。
颠簸了许多日, 楚尤嫤颇为劳累,不想与她起争执, 心想, 不能让她挑出错来。
可她哪能知道, 看她不顺眼的人要诚心找她的麻烦,她哪能躲得过。
只见彭老太太放下筷子, 向她身后的婢子招手,“你过来。”
“请老太太吩咐。”婢子恭顺道。
“去把窗子打开, 这屋里怎么有股酸臭味, 让人吃不下饭。”
彭老太太又自顾自的道:“前些日子, 有个老姐姐来跟我抱怨, 说她家的儿媳妇忒不要脸了些。”
彭老太太顿了顿,将目光放在楚尤嫤身上, 道:“她家那儿媳妇看不起她儿子是个没权没势的人,回了娘家,眼见她儿子发达了,又死乞白赖的回来了。”
“你说这是不是不要脸面?”彭老太太看向刘柔君问道。
刘柔君拿起帕子,不慌不忙的擦了下嘴角, 才缓缓道:“说不准是她儿子心心念念的放不下那姑娘,亲自将人请回家的。”
“你怎么看这件事?煜儿。”刘柔君放下帕子,目光看向彭煜。
“母亲说的在理。”声音清朗带笑。
彭煜握着楚尤嫤的手,轻轻的攥了两下,好似在安抚她。
楚尤嫤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心道,这人着实不要脸。
归梦女坐在对面,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顿时红了眼,拿着筷子的手用力的戳了两下米饭。
彭老太太听了刘柔君的这番话,气的连表面功夫都不想维持。
“这味儿熏得慌,扶我回房。”彭老太太对她身后的婢子怒道。
见她走后,刘柔君便给楚尤嫤夹菜便道:“可算清净了,来,多吃些。”
楚尤嫤笑了笑,“谢谢伯母。”
听到这称呼,刘柔君不满的看向彭煜,神色颇为幽怨。
彭煜默不作声的给楚尤嫤夹菜,避开刘柔君的目光。
用过膳后,刘柔君拍了下脑袋道:“瞧我,这一高兴就容易忘事,忘了吩咐人给你收拾院子。”
楚尤嫤心里一咯噔,果然,刘柔君不负她所望。
只见她状似歉意道:“不然你先凑合在他房里住一宿。”眼神瞥了眼彭煜。
“不,不用,随便找间屋子让我住就行,劳烦伯母了。”楚尤嫤连忙推辞道。
“那哪行,别个屋子常年不住人,阴冷冷的,哪能不收拾就住进人去,听伯母的,今晚就先凑合一晚。”刘柔君拉着楚尤嫤的手真切道。
楚尤嫤眼睛看向彭煜,只见他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楚尤嫤架不住刘柔君的劝说,只得应了。
清浅的月光莹莹似水倾洒满地,楚尤嫤望着前面宽阔的背影,一时间,没注意脚下,不知似被什么东西拌了下。
晃了晃身子,就要摔倒。
“小心些。”沉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银色的月光照出彭煜清冷的面容,在这银亮的夜色中,颇为温柔。
楚尤嫤被他扶着站好,轻轻推开他。“谢谢。”
彭煜将手收回来,慢下步子,走在她身侧。
院子里种着一株槐树,交错的枝条在月光下斑驳在地。
楚尤嫤到了院子里,站在树下,指着正屋旁边的耳房道:“我去那个屋子住一晚。”
“那个屋子没收拾过,脏。”
“不要紧。”楚尤嫤看着他认真道。
楚尤嫤突然感到手被人握住,接着被人拉着进了正屋。
“你先在这住一晚,明日我让人去给你收拾院子。”
“那,你呢?”楚尤嫤犹豫问道。
彭煜正在点蜡,听到声音后将火折子放下,转过身面向楚尤嫤,“隔壁那间屋子。”
隔壁那间屋子不就是刚刚那间耳房吗,楚尤嫤有些过意不去。
“你不是说那间屋子还没收拾没法住人吗?”楚尤嫤轻声道。
“不是不能住人,是你不能住。”彭煜亦轻声道。
忽然间,楚尤嫤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内心挣扎片刻后,错开彭煜的目光,缓声道:“将军多日未归家,想必家中有人正盼着将军呢。”
彭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沉声道:“歇息吧。”
随后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下来,缓了声音,背着楚尤嫤道:“我今晚在隔壁,有什么事去敲门找我。”
随后关上了门。
楚尤嫤见他走了,松了一口气,坐在榻上。
正要脱外衣上榻,楚尤嫤突然觉得有些忍受,这几日一直赶路,没能好生沐浴,一时有些不想上榻。
楚尤嫤站起身,脑子里盘旋着彭煜出去时说的话,有事就去隔壁找他。
在屋子里足足绕了三圈后,楚尤嫤在屋门口站定。
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在门口站了片刻后,深深呼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房门。
笃笃的敲门声在暗淡的月色里想起,楚尤嫤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外。
彭煜刚沐完浴,正在穿衣服,听到敲门声,搭了件外袍便转身去开门。
推开门,见楚尤嫤站在门外,银华般得月光洒在她身上,照映着她的面庞,肤白细腻,娇丽貌美。
许是夏日的风燥了些,彭煜喉头滚动两下,主动开口问道:“有何事?”声音沉沉,却带着无边的柔意。
楚尤嫤抬头看他,一双杏眸撞进了映着她身影的眸子里,入眼是白色的里衣,湿热的蒸汽向楚尤嫤袭来,楚尤嫤别开眼,目光越过彭煜,看向他的身后,却冷不丁的瞧见男人刚换下的衣物,凌乱的堆在架子上。
一时间,楚尤嫤面上发热,眼神不知该望向何处,她快速道:“我想沐浴。”
彭煜一愣,看着面色微红的楚尤嫤,连忙道:“我马上安排,你先回屋等着。”
楚尤嫤听到这句话转身便走了,清瘦娇丽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彭煜的视线里。
昏黄的烛光透过纸窗隐隐透出来,不知名的虫在暗夜处低低高高的叫着。
屋内的缭绕的水声细细的传到屋外人的耳朵里。
刘柔君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男人道:“我告诉你,如今你好不容易把她带回来了,可得给为娘抓紧些,你弟弟都有孩子了,你却连个媳妇都没有,传出去叫人笑话。”
两人的影子斜斜的掩在树下,男人喉咙里低低地传出一声“嗯。”
刘柔君不满道:“嗯什么嗯,我可告诉你,如今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可要动作快些。”
“知道了。”刘柔君不放心的附在他耳边叮嘱一番才踏着月色出了院子。
边走边跟她身边的婢子埋怨,她这个儿子自楚尤嫤回了荆州后,就没看过其他的女子一眼,连他弟弟都有了媳妇和孩子,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要是楚尤嫤不回来,估计她这辈子都抱不上他的孩子。
*
待屋里水声停了,彭煜站直了身子,比夜色更浓重的眸子望向暗处,待正屋里熄了光,他才回了耳房。
楚尤嫤穿好衣物后,往榻边走,衣服有些长,她将袖子往上卷了半截,可还是显得松松垮垮,没一会儿袖子又滑了下来,与袖子争斗了半响,还是卷不好,片刻后,楚尤嫤垂了眉眼,似是累了,索性也不管那长袖,将榻上的被子铺开,盖在了身上。
翌日,楚尤嫤刚睁开眼,就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夫人,请您用早膳。”
楚尤嫤坐起身,轻轻地揉了揉眼,道:“进。”
一众婢子鱼贯而入,楚尤嫤被他们侍候着梳洗,案几上摆着一碗咸肉白粥,还有几个小菜。
楚尤嫤不缓不慢的用过善后,望了眼窗外,问道:“彭煜呢?”
“男君在院子里。”为她布菜的婢子恭敬道。
这几个婢子收了饭菜后便退了出去。
楚尤嫤在她们出去后,也随之出了房门,日头渐高,院子里一道壮硕的身影正练剑,即便是热气炎炎的夏日,也抵不过冰冷的剑泛出的寒光。
楚尤嫤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男人收了剑,身形逆在日光里向她走进。
离得近了,楚尤嫤能看到他线条流畅下颚上浑然欲滴的汗珠。
随安极有眼力见,递上了一张白帕。彭煜随后接过,胡乱擦了下露在衣服外边的那节脖颈。
“可用过早膳了?”嗓音喑哑低沉。
“用过了。”
“你原来住的那处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陪你过去看看,缺什么让人去准备。”
彭煜将用过的帕子甩在随安手里。楚尤嫤站在原地,没动。
彭煜疑惑问道:“怎么了?”随后看了眼天色,金黄的光线盈盈洒洒的落下来,彭煜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太晒了?”“随安,去拿把伞来。”
上一世的楚尤嫤娇得很,夏日里日头晒了,走两步都要打上油纸伞遮太阳。
面前的男人看着她,似乎在用眼神询问。
楚尤嫤道:“不用,走吧。”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彭煜一直走在楚尤嫤身侧,修长的影子盖过一道娇小的身影,过了长廊,是一个园子,园子内各花争相开放,红紫一片,煞是好看。
一道白色的身影迎着两人款款而来。待人凑近了,一阵浓郁的茉莉香暗暗袭来,虽是好闻的味道,但着实浓了些,碰上炎热的夏日,味道扩散开来,有些冲鼻。
“煜哥哥,人家昨夜等了你一晚上。”
归梦女暗含泪光的目光看向彭煜,声音娇弱。
彭煜不为所动。
楚尤嫤忍不住咳了几声,彭煜连忙弯了弯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夜里冰放多了,着凉了?”
昨夜里彭煜怕楚尤嫤热,让人摆了许多冰块在屋子里,这种天气,在屋里摆冰块很是享受。
楚尤嫤轻轻摇头,道:“不是,只是嗓子痒。”
彭煜得知不是着凉后,松了口气,随后眼睛越过他面前的归梦女看向前方,对楚尤嫤道:“走吧。”
归梦女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一口白牙咬得紧紧的,盯着楚尤嫤的目光有些阴寒。
第46章
院子里稀稀疏疏的种着几株花,几处粉红开得正盛, 楚尤嫤随着彭煜进了屋子, 扑面而来的是一片凉意,驱赶了夏日的热气。
屋子里的摆设简单, 却看着都不似俗物。
“看看还少什么?”晴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尤嫤回头笑了笑,道:“挺好的。”
话音刚落, 便进来了好几个婢子,手里都拿着东西, 一一摆到案几上。
之间各色绸缎和金银首饰一股脑的铺在了楚尤嫤面前。
楚尤嫤呐呐道:“这, 这是做什么?”
“你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东西, 总会有缺少的。”
“谢谢将军好意,可这些也太多了些。”
且不说那些金银首饰, 便是那织锦是扬州特贡,千金难求, 一年, 也只能织的几匹,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便有足足五匹。
“拿出来用总好过堆在库房里, 你安心用便是。”彭煜负手站着,眉眼间皆是柔意。
“这些婢子是昨天挑出来的, 若是用的不顺手,告诉我,我再让随安去挑。”
方才端着东西进来的那些婢子放下东西后便一直守在一旁,没有退下去。
楚尤嫤略略看了她们一眼,皆低首垂眉安静的站在一侧, 个个眉清目秀,看着都是安分的。有些还挺眼熟,楚尤嫤仔细瞧了瞧,发现有些是从在彭城时伺候她的。楚尤嫤悄悄扬了扬唇。
不过提到婢子,楚尤嫤想起了还在荆州的善书善画,她独自出了府,没让她们二人跟着,如今又跟着彭煜来了兖州,没了她们在身边,楚尤嫤有些不大习惯。
她微微抬了下巴,看向挡着光的彭煜,低低开口:“我还有一事要劳烦将军,平日里都是善书善画二人伺候在我身旁,如今她们不在,我有些不习惯。”
“还希望将军能派人将她们接过来。”
彭煜听后没说话,楚尤嫤等的有些焦急,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你非要与我如此生分吗?”褪去了笑意的嗓音有些沉。
楚尤嫤一愣,眼神暗了暗,一时间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接着又听到沉沉的嗓音从她斜上方传来,“叫我名字。”
楚尤嫤试探开口:“彭煜?”
“随安,你去找彭副将,让他派人去荆州。”声音里染着笑意。
楚尤嫤站在原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柔光照着他的面容,不似上一世的冷寂淡漠,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我让厨房做了些糕点,一会儿你尝尝?”
“谢谢将军。”这一世他好像帮了自己许多次,楚尤嫤下意识的道谢。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男人身上的那股笑意徒然消散。
彭煜见她总是疏远自己,愈发无力,引着她坐下,眸色认真的看着她道:“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道谢,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现在无法接纳我,但是嫤儿,给我个机会好吗?”
许是那目光过于认真和炽热,楚尤嫤被这样盯着,面上不知然的染上了淡淡红霞。
也可能是他的面庞过于俊朗,又将她轻易迷惑了去,楚尤嫤不知觉的点了点头。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那男人早就出了房门,只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瞧着他那轻快的步子,楚尤嫤仿佛看到了男人嘴边噙着的笑。
楚尤嫤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清醒一些,果然,她对他的那副皮囊没有抵抗力。
……
这处宅邸本是刘柔君的公主府,只是在冯羽即位后被别人占了去,如今刘椎即位,自然又回到了刘柔君手里,这处宅邸作为大长公主府本就富丽堂皇,周周转转翻新过后,更是处处彰显着贵气。
花园子里种着各种名贵的花,好看又耀眼,一声娇娇柔柔的嗓音在园子里传了出来,“煜哥哥可送东西来了?”
归梦女仍是着一成不变的白色衣裙,不过如今她身上穿的比在彭城时要华丽的多,虽是白裙,可不论是布料还是绣花都很精致。
伺候在她身旁的秋杏道:“还没有。”
看着归梦女迅速沉下来的脸色,秋杏赶紧安慰道:“男君事务繁忙,许是忘了。”
听到秋杏的话,归梦女脸上才回了温。
“你不是与伺候在煜哥哥身边的临安交好吗,你去同他说说,让他在煜哥哥面前提一下。”
“临安他……”秋杏有些犹豫。
归梦女见她吞吞吐吐,眼光立马扫向她,似是带着些许寒意。
秋杏见她不虞,连忙道:“是婢子这就去。”
没多久,就见秋杏匆匆的赶了回来。
秋杏面色为难,道:“归夫人,临安小哥说那些东西都送到东华院去了。”
“东华院?里边住的谁。”
东华院和西华院两个院子是离彭煜的院子最近,她央求了好几也没能住进这两处院子。
“楚姑娘。”
手中开的正声的花瞬间被折下,归梦女恨恨的将花摔在地上,面色阴沉,“都送过去了?”
“给老太太和长公主送了一些,剩下的全给了东华院。”
白净的绣履碾上被扔在了地上的花,白色的身影直奔东华院而去。
……
“夫人,归夫人想要见您,正在门外等着,夫人可要去见她?”说话的是彭煜派过来的大丫鬟玉枝,玉枝做事周到,话也说的圆滑。
归梦女哪是在外面候着,还不是因为院子外边有人守着,她进不来,正在外边泼闹呢。
楚尤嫤听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让她进来。”
没多久,归梦女就怒冲冲的闯了进来,“你回来干什么?你都走了还要回来,是不是瞧着煜哥哥发迹了,又想赖上他。”
一通毫无逻辑的指责朝着楚尤嫤泼来,楚尤嫤不紧不慢的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归梦女身前,嘴角轻轻勾起,朝她轻笑道:“我若说是,你待如何?”
归梦女听到楚尤嫤承认了,像是得逞一般,恶狠狠的看着楚尤嫤,“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煜哥哥。”
楚尤嫤眸色平静,不做阻拦。
归梦女走时瞧见了还没没来得及收好的东西,那些她惦记了许久没得到的东西都在案几上堆着,着实刺了她的眼。
归梦女冷哼一声,出了房门。
玉枝站在一旁问道:“夫人可要婢子去拦住她?”
楚尤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
随后楚尤嫤又道:“以后不要喊我夫人,唤我楚姑娘。”
玉枝面色有些为难,没应话。
“怎么,是你们将军让喊的夫人?”
“不是,婢子听您的,日后唤您楚姑娘。”玉枝颔首道。
楚尤嫤满意的笑了笑。
如今她已经与彭煜和离,被喊夫人是在是不合适。
就在楚尤嫤收拾东西的时候,归梦女又回来了,走在她前面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煜哥哥。
一进门,便听归梦女娇声道:“煜哥哥,这个女人承认了,她是冲着金钱权势来的,你不能留下她。”
彭煜本是想来问问楚尤嫤要不要写封信一块儿送到荆州去,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归梦女。
彭煜蹙眉听完她说的这些话,没看她,只冷声道:“这府里什么时候要你做主了?”
归梦女瞬间红了眼眶,“煜哥哥,我也是为你好,她根本不爱你。”
“关你何事?”仍是冷冷道。
归梦女拿帕子轻抹眼泪,声音娇柔,“我爱你啊,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呢?我们一起长大,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呢?”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委屈。
彭煜眉头越蹙越紧,喊到:“随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归夫人,请。”随安惯会看彭煜脸色。当即让归梦女出去。
听到随安的称呼,彭煜面色愈加凝重,周身的寒意更甚。
归梦女似是不想罢休,拧着不走,还是她身边的秋杏在她耳旁说了几句才走。
彭煜见她走后,言归正传,问道:“派去荆州的人下午明日早上出发,你可要写封信一并带去。”
似是提醒了楚尤嫤,楚尤嫤连忙点头道:“我这就写。”
彭煜等她写完拿着信又走了。
……
金瓦红墙在泛红的夕阳下愈发瑰丽,阔大的宫殿静默的伫立着,肃穆又庄重。
彭煜踏着夕阳入了宫。
年仅十一岁的刘椎已然有了帝王之相,正襟坐着,板着小脸批折子。
看到彭煜一来,赶忙扔了折子,站了起来,道:“表哥,你为什么才来?”言语间颇有不满。
虽刘椎是皇帝,但自小在彭家养着,与彭煜非常亲近,这不满中埋怨居多。
彭煜规规整整的行礼,刘椎急忙道:“我不是说过了吗,私下里表哥不必行礼。”
“礼不可废。”
又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说教,刘椎叹了一口气,低低道:“朕知道了。”
随后扬起小脸来,“表哥,听姑母说你又把嫂嫂接回来了?”
彭煜眉眼带笑,面上却绷着,沉声道:“皇上该关心的是天下社稷。”
刘椎听后也不恼,仍兴致勃勃的追问,“不对,我刚刚说错了,她现在不是我嫂嫂了对吧?”
彭煜听到这句话是彻底落下了脸。
刘椎是个人精,哪能觉不出彭煜的不高兴。
他心里暗暗笑了,心道,瞧瞧,表哥恼羞成怒了。
彭煜开门见山道:“让工部修的宅邸还没修好,望皇上多加督促。”
刘椎笑了起来,“表哥如此迫不及待做什么?”是不是想办喜事?
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来,自认为要给表哥留面子。
彭煜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扯出了抹笑,“自然是住。”
刘椎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寒,连忙住了口不再问,可没想到彭煜说完后就要告退。
刘椎挽留到:“表哥,我还小,那些折子我看不懂。”语气颇为理直气壮。
“皇上该学着独当一面了。”说完这句话,彭煜也不管在身后跳脚的刘椎,径直出了宫殿。
刘椎看着逐渐走远的彭煜,一脸泄气,有看了看堆在旁边的折子,心里哀嚎一声。
第47章
楚尤嫤在府里住着的这几日,刘柔君曾来看过她几次, 彭煜来的倒是频繁。
来来回回说到还是那些话, 不过今日似是换了个说法。
之间彭煜坐在楚尤嫤对面,神色正经道:“我没伤害过你家人。”
“我知道。”
彭煜大抵是觉得她不信, 又道:“你还记得你哥哥妾室的哥哥吗?”
“记得。”
这哪能忘,说是记忆深刻也不为过, 若不是他,她也不可能答应彭煜随他来兖州。
彭煜沉声道:“豫州州牧早就怀有异心, 本是冯羽的部下, 冯羽失势后, 便展开了动作。”
“本来将那人安插在楚府,是有攻占的心思, 后来得知我要率兵攻打,便将你捉了去。”
楚尤嫤恍然大悟, 原来她真的错怪他了, 她记恨了他这么长时间, 原来只是她的无端猜测。
楚尤嫤抬眸看他, 不其然的又撞进了他深邃的眸子里。
突然间,楚尤嫤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从来没搞清过自己的敌人是谁。
想起自己之前在彭煜面前的那些歇斯底里,楚尤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颜面对他。
不过瞬间楚尤嫤有理直气壮起来,前世他冷落自己是真,不能对他心软。
彭煜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再提及此事。
“皇上赏赐的府邸已经翻修好了, 你可愿随我一起住过去?”语言间有些小心的试探,生怕她不答应。
彭煜见她迟迟不说话,又接着道:“新府里护卫众多,必定会护你周全。”
楚尤嫤随他来此,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自己留在荆州会连累家人。
不过他要换府邸,她身份尴尬,随他去新府没名没分的会遭人闲话,留在这里更是名不正言不顺。
楚尤嫤一时间有些为难,想着善书善画二人怎么还没来。
见楚尤嫤仍不为所动,彭煜又道:“若你过去,府里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人惦记着找你麻烦。”
楚尤嫤震惊抬头,下意识的就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那归梦女呢?”
“有她什么事?”提到归梦女,彭煜的语气明显变得不好。
她不是你的妾室吗?楚尤嫤没问出口,只呐呐的点了头。
彭煜见她点了头,眉眼间涌起笑意,声音愈发清朗,“厨房新做了蜜雪梅饼,你要不要尝尝?”
虽是问她,可却不容她拒绝,之间彭煜朝门外喊了一声,立马有个婢子提着食盒进来。
婢子打开食盒,还散着热气的蜜雪梅饼摆在了楚尤嫤面前。
瞧见摆在盘里的糕点,楚尤嫤微微一愣,这,这真的是她记忆中的蜜雪梅饼吗?怎么长这个样。
之间盘子里的蜜雪梅饼红白酥皮交叠,却丝毫瞧不出梅花的模样,东倒西歪的躺在盘子里。
虽散着香气,可这模样却不大吸引人,楚尤嫤捏了一块尝了尝,酥皮在嘴里滑开,这也太甜了。
楚尤嫤拿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茶,那股子甜腻的味道才堪堪在嘴里消散。
“怎么样?若是好吃,再让厨房做了些来。”彭煜坐在一侧,轻声询问。
楚尤嫤又喝了口茶,委婉道:“我不爱吃甜食。”
彭煜眸心一滞,怎么会呢,他记得之前她最爱做糕点。
他随手捏起一块,咬了一口后,不动声色的将整块糕点吃完。
楚尤嫤似是不经意的提起,“我记得在彭城时,厨房的林媪做的一手好糕点,甜而不腻,如今她可在府里?”
彭煜低低的嗯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这是她做的?”
“不是,林媪最近新收了个学徒。”
楚尤嫤似是明了了,低低吐出一句“怪不得。”
彭煜揭开这个话题,主动提起善书善画二人。
“派去荆州的人明日就能抵达兖州。”
楚尤嫤激动道:“善书善画她们就要来了?”
“嗯。”
*
荆州楚府
“暮郎,哥哥他定是无辜的,求暮郎放过我哥哥。”
海棠着一身玫红色碧烟纹散花如意纱裙,满头珠钗,伏在楚暮腿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楚暮不为所动,仍冷声吩咐,“还不快去找,死活不论。”声音中带着沉沉的怒意。
楚府的护卫领了吩咐皆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了女子的哭泣声,声泪俱下,海棠长的娇美,即便孩子都已经三岁了,仍容貌迤逦,看起来颇为凄美。
往日楚暮看到她这副模样必定会将她扶起来好好抚慰一番,如今只低下身子冷眼看着她,怒气沉沉道:“若找不到你哥,你便等着替他赎罪吧。”
说罢便走了。
海棠闻言跌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
这日,彭煜去上朝不在府里,归梦女一大早便来了楚尤嫤的院子,她身后的婢子秋杏抱着一个箱笼。
“楚姑娘。”她柔声唤道,态度与往日大有不同,仿若不是一个人。
“在府里可住得惯?”
楚尤嫤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有些不明就里。
但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自然住得惯。”
归梦女接着笑道:“自从你来了,我还没能与你好好说说话。”
“我知道煜哥哥他心软,你缠着他,他肯定不好意思拒绝,可姐姐你已经是自由之身,没名没分的住在这里,难免落人口舌。”
归梦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瞧楚尤嫤面色并无异常后接着道:“我知道荆州之地不似兖州繁华,楚姑娘来这里应该也是想过荣华日子,我这里有些银票和金玉之物,若楚姑娘不嫌弃可拿着这些在外边寻个宅子住下,这地界权贵之势众多,楚姑娘何必在一个曾经丢弃过你的男人身上下功夫。”
归梦女边说着便将箱笼打开,里边有一沓厚厚的银票,和各种金银玉饰。
楚尤嫤明白了她的来意,笑着将箱笼合上,道:“归夫人将东西拿回去吧。”
这边是拒绝的意思了,归梦女面色一沉,示意她的婢子秋杏将屋门关上。
随机站起来,走到楚尤嫤身前,弯下身子凑到她面前,咬牙道:“你别不知好歹,我劝你拿了这些东西赶紧离开。”
“若我不离开,你待如何?”
归梦女气白了脸,“你不走,自然有你好果子吃。”
楚尤嫤轻柔一笑,“归夫人何必动怒,我走便是了,但总要给我些时日收拾收拾,毕竟将军给了我这么多东西,为了不辜负将军的心意,我可要全带走才是。”
归梦女见她如此说,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这些日子彭煜对她的殷勤她看在眼里,绝对不能再让这个女人继续住在府里。
“秋杏,走吧。”
“请归夫人把东西拿回去。”
归梦女好心情的笑了笑,不在乎地道:“这些东西便送与楚姑娘了。”
“这可使不得,归夫人看重这些东西,可在我这里不过是些压箱底的,将军送的那些我都用不完,归夫人送的这些我更用不上。”
“归夫人还是拿走为好。”
归梦女听她说完这些话,手里的帕子险些要被她撕碎。
提到彭煜送的那些东西,她面色更是阴沉。
斜斜瞥了秋杏一眼,切齿道:“还不去拿走,丢人现眼的东西。”
楚尤嫤见她走了,面上的笑意更甚。
这一世,只要她来自己眼皮子底下晃,她就别想好过。
傍晚,天色渐昏,东华院里格外热闹。
“女郎,幸好你没事,可让婢子担心坏了。”善书激动道,眼眸里有盈盈泪水。
善画亦是激动地站在一旁。
楚尤嫤拉过两个人的手,说到:“我无碍,父亲母亲可还好?”
“女郎不见的时候,夫人和老爷可担心坏了,后来还是彭将军传信来才放下心。”
“那就好。”
“对了,我让你们带的东西带了了吗?”
“女郎既然嘱咐了,那必定是带了的,彭将军的人正帮忙抬进来。”
话音刚落,彭副将便敲门而进,“夫人,这些东西放哪?”
“先抬进来吧,麻烦你了。”
彭副将憨笑道:“为夫人效劳是属下应该的。”
接着两个大箱子被抬了进来。
待彭副将带着人退下后,楚尤嫤惊讶道:“不是说让你们把我的那些值钱的物件拿来吗,怎么多出来这么些。”
“婢子收拾东西饿的时候被夫人瞧见了,夫人将府里的银票金银都给添上了。”
楚尤嫤微微泪目,问道:“父亲母亲可有带话来?”
“夫人说让您安心在这里住着,别担心他们,只要你好,他们就安心了。”
“哥哥呢,他怎么样?”
“大郎回家后便疯了般找王森志的下落,还因为这事牵连了他的妾室。”
楚尤嫤微微颔首,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林暮向来疼她这个妹妹,出了这事,他心里定不好过。
随后楚尤嫤对二人道:“你们这一路奔波,应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善画看了眼堆在屋里的那些东西,问道:“这些东西要不要先收起来?”
“不用,早晚要搬走,在箱子里也不用再折腾。”
“搬走?女郎要搬到哪去?”善书不解问道。
“在这里住着总归不方便,我打算在这附近找出宅子,出去住。”
楚尤嫤再三思虑,还是决定在彭煜府邸的附近找出宅子自己住,不然,她与彭煜两人早已没了关系,住在一起终归是不合适。
门外,男人正要推门的硬生生的顿住了。
第48章
“可是,出去住谁来护着您?”善书担忧问道。
“找个离他住的地方近的, 若出了事, 再去找他也不迟,再说了,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这么多事”
“好了, 你们快去休息吧。”
“那婢子告退。”二人行礼告退,推开门, 却看到了正在门外的彭煜。
“将军。”二人齐齐喊道。
彭煜直直越过她们, 进了屋子, 旋即关上了房门。
“新府邸已经准备好了,你答应过我与我一同搬过去的。”彭煜直直的看着她, 眼里没有被欺骗的怒气,只有不甚明显的怨气。
楚尤嫤没料到被他听见, 看到他的目光有些心虚, 不过随即想到自己早晚都是要告诉他的, 定下心来, 对上他的眸子。
“那时是我考虑不周到。”
“这有什么不周到的,他们谁敢说道。”声音低柔, 似是在诱哄。
“你我如今没有任何关系,住在一起,万一挡了将军的桃花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彭煜的眸子里似是有受伤的神色,“我说过了,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你。”
“这一辈子长着呢, 将军此时说的话,以后未必会照做,更何况,我不会在嫁给你了。”楚尤嫤认真道,语气坚定。
“我想歇息了,请将军出去。”
彭煜站在原地不动,楚尤嫤突然不知犯了什么抽,见他不走,便去推他。
他站在那里跟颗扎了根的松树般,任楚尤嫤怎么使劲,都推不动他。
见推不动,楚尤嫤也不再勉强自己,松了力道,准备后退两步,却被男人一把摁到了怀里。
夏衣单薄,隔着衣料楚尤嫤能感受到男人宽厚胸膛的温热,以及正有力跳动的心脏,在她耳边搅乱着她的心神。
片刻后,楚尤嫤便开始挣扎。
“彭煜,你放开我。”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笑声从她头顶传来。
“嫤儿,你不讨厌我对不对?”
楚尤嫤挣扎的更为剧烈,不过这次,轻易的就从彭煜怀里挣了开来。
楚尤嫤面色微红,背对他,冷声道:“你少自作多情了。”语气急促,多少有些跳脚的意味在里头。
只听背后轻笑一声,“你耳朵红了。”
楚尤嫤深吸一口气,敛了神色,回过头来,看着他,指控道:“这样热的天,你还捂着我,能不红吗?”
“也该让你试试被捂着的滋味。”楚尤嫤又补了一句。
“好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楚尤嫤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暗暗啐他不要脸。
“你出去,我要歇息了。”
这次彭煜倒是听话,没多做停留,笑着走了。
……
晚间,西侧的书房灯火通明,彭煜将刚画好的图交给随安,吩咐道:“找人将新府邸按着这副图的模样重新修一遍。”
“是。”随安接过那张纸。
“尽快完成。”
“小的定会日日督促。”
……
翌日,楚尤嫤醒后,在用早膳之前,叮嘱善画,“你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是,婢子今日就去找。”
“女郎,云姑娘来看您了。”善画刚出去,瞧见云苇依又折了回来。
楚尤嫤一时没想起来云姑娘是谁,直到看见来人。
当那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楚尤嫤面前的时候,楚尤嫤微微呆愣,原因无他,云苇依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楚姑娘到府里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没来探望,还望楚姑娘勿要怪我失礼。”声音清丽。
云苇依着一身碧霞云纹纱绣裙,面容清和柔美,袖口微微下滑露出的那一节细腻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格外亮眼。
这幅模样与楚尤嫤印象中的她大有不同。
她粉面含笑,不似往常般怯懦。
楚尤嫤楞过神来,回道,“是我叨扰了。”
“这有什么叨扰的,婆母早就盼着楚姑娘回来。”
楚尤嫤错开这个话茬,看着云苇依怀里的孩子笑道:“这小娃好生可爱。”
话音刚落,那孩子便咧着小嘴笑,一张白嫩的小脸胖乎乎的,圆润可爱。
提及自己的孩子,云苇依笑意更甚,“多谢楚姑娘夸赞。”
“这孩子生的好,看着与云姑娘面容相像,这孩子是……?”楚尤嫤还有一句话没说,她觉着这孩子与彭煜也挺像的。
云苇依笑着回她,“那年楚姑娘走后不久,婆母便将我许给了二郎,这是我与二郎的孩子。”
云苇依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笑意,平日里应该是极得彭显爱戴。
此话一出,楚尤嫤便解了困惑,这孩子原来是彭显的,怪不得与彭煜也有两三分相似。
可是上一世云苇依不是彭煜的妾室吗,这一世怎成了彭显的妻。
没等楚尤嫤想明白,又听云苇依娓娓道:“婆母素来疼爱这孩子,可每每看到他,婆母也总是忧心,大哥年岁也不小了,可连个孩子都没有。”
楚尤嫤闻言,没有表态,只牵唇笑了笑。
日头渐渐倾斜,门外忽然来人传道:“楚姑娘,皇上要见您,还请您随我进宫。”
“皇上要见我?”楚尤嫤惊讶问道。
“是。”
“可有说是何事?”
“并未,您去了就知道了。”
楚尤嫤见来人着常侍服,且神色认真,不似作假,便信了。
“劳烦稍等。”
“还请姑娘快些,别让皇上等急了。”
楚尤嫤进了屋子,让善书善画二人替她更衣梳妆。
善书给楚尤嫤挽发间,问道:“也不知皇上召见是为着何事?也未见女郎跟皇上又什么交集啊。”
楚尤嫤心里也纳闷,皇上如今不过十多岁,彭煜在旁辅佐政事,他唤她去作何。
楚尤嫤看着镜子出神,还是善画轻道:“女郎,好了,咱们出去吧。”
“好。”
红墙绿瓦,在金黄的光中瑟瑟生辉。一眼望不到边的长街恢弘壮阔,颇为肃穆。
楚尤嫤随着带路的常侍进了长乐宫。
貔貅铜香炉在大殿中央静静地燃着香,云烟静静地缠绕盘旋而上。
大殿内一片静寂,只有翻动折子的声音。
再往里走,楚尤嫤见到了坐在龙椅上的刘椎。
宽大沉重的龙椅上,刘椎身形更显瘦小,还未等常侍报备,他听到脚步声,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来,一张不大的小脸上神色沉稳,声音带着一丝稚嫩对常侍道:“你下去吧。”
“草民叩见皇上。”
“无需跪。”
楚尤嫤正要下跪的身形一稳,随后站直了身子,“谢过皇上。”
说话间,刘椎已经走到了楚尤嫤跟前。
只见刘椎背着手,绕着楚尤嫤走了一圈,随后在楚尤嫤面前站定,扬起小脸,瞧着楚尤嫤,淡淡道,“你还记得朕吗?”
楚尤嫤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身份特殊,她自然记得。
“记得。”
刘椎闻言,打量了她片刻,随后向她招招手,让她弯腰。
楚尤嫤照做,刘椎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你知道朕是个记仇的人吗?”
楚尤嫤有些不明就里,又听他咬牙道:“朕记得你捏过朕的脸,你呢,你还记着吗?”
楚尤嫤猛地看向刘椎,心里轻颤,这怎么还翻旧账呢。
“当时是草民鲁莽了,草民给皇上道歉,还请皇上饶了草民。”楚尤嫤恭谨道。
刘椎闻言一笑,“你不用紧张,朕给你一个将功抵罪的机会。”
“皇上请说。”楚尤嫤的好奇心有些被勾起。
刘椎回到龙椅上,身子后靠看着楚尤嫤,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你先回去等着吧,介时自然会告知你。”
直至被常侍送出宫时,楚尤嫤还迷迷糊糊的,外面天色渐黑,乌云阵阵,好似下一秒就要下雨,善画抬头望了眼天色,对楚尤嫤道:“女郎,咱赶快回去吧,这天瞧着要下雨。”
“好。”
刚走出去几步,雷云滚滚,雨珠便泼天的砸了下来,天色也阴沉的厉害。
进宫时来得急,没考虑到要带把伞,
二人不可避免的淋了雨。
到了一廊檐下,善画将黏在脸颊上的碎发拨开,对楚尤嫤道:“女郎,您现在这里等会,我去府里拿伞。”
楚尤嫤拉住她,“这雨来得急,应该很快就停了,在这等一会吧。”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急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停了。
“不行,这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女郎,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善画便跑进了雨里,旋即没了身影。
雨滴顺到廊檐上滴落下来,方才淋了雨,衣衫被浸湿,黏在身上,楚尤嫤拧了下袖子,立即有水落下。
风一阵阵的吹过,即便是夏日,依旧带着寒意,楚尤嫤浑身湿透,被风一吹,有些冷,她搓了搓手,用胳膊抱住自己,频频看向善画离去的方向。
正在楚尤嫤冻得发颤之际,身上忽然一重,从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楚尤嫤回头看来人是彭煜,他将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随后将她裹进怀里。
“下着雨,怎么出来也不带伞?”语气像是责备,更多地却是关心。
楚尤嫤回他,“出来时我也不知会下雨,善画已经回府去拿伞了。”
彭煜将手中的伞撑开,低头看向浑身湿透的楚尤嫤,道:“走吧,先回府。”
细长的睫毛被打湿,似有雨珠进了眼睛了,楚尤嫤眯了眯眼,对彭煜道:“可善画去拿伞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有随安。”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搂着楚尤嫤往前走。
不大的油纸伞将倾落的雨水遮住,楚尤嫤偎在彭煜怀里,彭煜的半边身子淋在伞外。
回了府,善书迎了过来,“女郎,已经备好了热水。”
“伺候好你家女郎。”
说罢,彭煜看着楚尤嫤进了屋子,便打伞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了院子的彭煜招来临安问道:“可知她今日为何出去?”
临安先是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临安躬身回道:“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要见楚姑娘。”
彭煜拧了拧眉心,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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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隔日,彭煜入宫, 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小皇帝刘椎, 面无表情。
大殿内一片静寂,刘椎盯着不远处的目光, 莫名有些心虚,手里的折子就没翻动过。
貔貅铜香炉中又燃尽了一炷香, 刘椎抬头望了眼坐在一旁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折子, 走到他面前, 试探开口:“都快正午了, 表哥好久没陪朕用膳了,今日就陪朕用个午膳可好。”
彭煜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臣先告退。”
“表哥慢走。”刘椎看着男人的背影长吁一口气, 心道终于走了。
这一上午顶着一束严厉的目光他实在是吃不消。虽说国家社稷重要, 可他正是个贪玩的年纪, 坐在那里批了一上午的折子他着实是累。
却不料, 男人走到大殿门口,转过身来, 道:“臣下午再来。”
刘椎瞬间瞪大了眼睛。
“三宝,你说朕是不是得罪他了?”刘椎泄气般问道,有些想不明白彭煜为何突然对他严厉起来。
“皇上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您是天子,哪有您得罪别人之说。”三宝道, 语气是说不出的恭维。
随后三宝又道:“不过昨天送楚姑娘出宫后,不久便下起了雨,奴才记得楚姑娘没带伞……”
话说到这刘椎心里就非常明了了,他朝三宝道:“那你不去给她送把伞?”语气有些恼怒。
三宝道:“皇上息怒,奴才拿着伞追出去的时候楚姑娘早走了。”
“行了,你下去吧。”刘椎摆了摆手,两条眉毛蹙起,有些烦躁。
下午,彭煜踏着艳阳进了宫,雨后的第二日,太阳格外艳丽。
刘椎见到彭煜,走到他面前,耷拉下耳朵,“表哥,是朕做事没考虑周全。嫂嫂可还好?”
“嫂嫂?”彭煜嘴角牵起一抹弧度,但很快就敛住,快的仿佛不存在。
“别乱喊。”彭煜有道。
“早晚都是,早喊晚喊有什么区别。”刘椎小声嘀咕。
刘椎自打坐上龙椅,也就只在彭煜面前漏出些孩子气。
“她无碍。”
刘椎脸上露出笑容,“那便好。”
“以后若无要事别折腾她。”彭煜笑着对刘椎说道。
虽是笑,但刘椎从他眼神中看出,他若折腾她,他就折腾他。
刘椎连忙道:“都听表哥的。”
彭煜缓了神色道:“去读书吧,以后你总要独自挑起这重担。”
刘椎虽年纪不大,却也晓得这个道理,虽面色苦恼,却也乖乖的捧起了书。
彭煜临走时,刘椎似是想起他生辰邻近,便从他背后喊道,“表哥,等你生辰朕必定送你一份大礼。”
“臣谢过皇上。”
……
东华苑。
“女郎,婢子找了个住处,离这里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善书激动道。
“婢子还带来了个人。”
楚尤嫤放下手中的书,问道:“是谁?”
楚尤嫤见了来人,呆愣住了,随后笑着站起来,迎了过去,“是你,你怎么来找来的?”
“我本想去荆州找女郎的,可遇到了些事,耽搁了,兜兜转转,这才找到了这里。”声音少了当年的少年气,多了些沉稳。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楚尤嫤看着姬无忧问道。
“孤身一人,自然如何过都成。当年我说要报答女郎,却失言了,不知如今可能弥补?”姬无忧眼神盈亮的看着楚尤嫤。
“当年我也没做什么,你不必记在心上。”
“女郎这是不愿收留我?”姬无忧闻言,神色暗了下去。
“自然不是,只是如今我自己都还没在这里落脚,我有怎么能让你也有个好去处呢?”楚尤嫤连忙道。
“左右我都是孤身一人,若跟了女郎,去哪都成。”姬无忧神色认真道。
善书似是灵关一闪,对楚尤嫤提议道:“如今我们找着去处了,咱们搬过去的时候可以带他一起。”
楚尤嫤想了想,问道:“那宅子你可问好了?”
“问好了,那宅子的主人说咱们什么时候住进去都行。”
“好,你先将银钱给人家。”随后楚尤嫤又将目光放在姬无忧身上,道“你今日便去那宅子先住下,我们收拾了东西明日便住过去。”
“无忧日后定会好生为女郎效劳。”
楚尤嫤面带笑意的看着他。
……
晚间,楚尤嫤刚用过晚膳,一抬头,便瞧见了院子里的男人。
彭煜跨步进了屋,对楚尤嫤道:“今晚月色不错,你可愿陪我出去走走。”
楚尤嫤本想拒绝,可想到有话对他说,便同意了。
半轮弯月清浅的挂在天边,似雪银光遥遥晃晃的倾洒而下,虫鸣声从池塘边稀稀疏疏的传来,衬得夏夜更加寂静。
“你……”
“我……”
两人齐齐出声,彭煜道:“你先说。”
楚尤嫤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彭煜,夜色中,他的眼神依旧明亮,一双眸子带着温情看向她。
“我找到住处了,明日就搬过去。”
月光中,她仿佛瞧见男人笑了笑,沉沉的嗓音想起,“我方才想说的正是此事,明日可需要府里的人给你搬东西。”
“不用麻烦,东西本就不多,搬走倒也容易。”
楚尤嫤以为他听到她要搬走,会挽留一下,可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还要找人帮她搬东西,一时间,涌上了一些不明的情绪,不过旋即,楚尤嫤又觉得自己矫情。
“起风了,我送你回房。”
说罢,彭煜牵起了楚尤嫤的手。
楚尤嫤挣了两下,他没松,便也由他去了。
翌日,鸟儿立在枝头叽叽喳喳,楚尤嫤脸上挂着轻松地笑意,待梳妆好后,她道:“你俩随我去跟刘夫人道个别。”
……
“这怎么没住两天就要走呢,可是府里招待不周。”刘柔君听她要走,神色有些着急。
“尤嫤在府里过得很好,只是不便一直打扰夫人。”
“这怎么能叫打扰呢,你在这里住着都不知道我多开心。”刘柔君道。
楚尤嫤笑而不言,神色坚决。
刘柔君见她态度如此,便也没强硬挽留。只问道:“可找好去处了”
“找好了,今日便搬过去。”
“在哪啊,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在这地不比其他地方,人多杂乱,可要打听好。”
“夫人放心,离这里不过隔着一条街,在安北巷,周围就一处空宅子,倒是没有其他人住。”
刘柔君闻言,神色有些微妙,不过没在多言。
从刘柔君的松香院出来,楚尤嫤便径直回了东华苑。
“收拾好东西,咱去新宅子。”楚尤嫤对善书善画吩咐道。
“女郎,不等将军回来吗?”善书边收拾东西便问道。
“不等了。”说罢,楚尤嫤提笔开始写信,字不多,很快便写好了,她出了屋子,走到一个正在打扫院子的婢子跟前,“劳烦你将这封信交给随安,让他转交给将军。”
说罢,楚尤嫤并未着急离开,问道:“我瞧今日府里很是忙碌,可是有什么事?”
婢子恭敬回道:“将军生辰就要到了,府里上下都在准备这事。”
楚尤嫤点了点头,随后,回了屋里,见善书正收拾梳妆匣里的簪钗,便道:“这些都不带,只带你们来时带来的东西。”
善书只好将东西放下。
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不到晌午,楚尤嫤和善书善画三人便到了新宅子,楚尤嫤心道,果然如善书所说,这条巷子空荡荡的。临挨着的一处宅子还没人住。
不过,那空宅子比起她们住的这宅子着实气派了些。
三人闲时便做些绣活,换些银子,日子平静的过着。
这日,楚尤嫤将刚做好的靴子交个善画,“去送给彭将军,就说这是送给他的生辰礼。”
善画道了声是便出去了。
刚出院门的善画撞上了来人。
“善画姑娘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善画欠了欠身,“正要去送东西,不知李常侍来做何?”
来人正是上一次来请楚尤嫤入宫的李常侍。
李常侍笑道:“来给楚姑娘道喜。”随后问道:“楚姑娘可在里头?”
“在,我带您进去。”善画虽心下疑惑,但立即引着李常侍进了屋子。
李常侍一进屋子,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圣旨。
楚尤嫤见后要跪,李常侍立马摆手,“皇上特许您不必跪。”
随后李常侍便打开了手中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荆州州牧楚尚武恪尽职守,忠尽诚良,其女楚尤嫤恭顺温婉,品行淑德,特赐予镇北侯彭煜为妻,不日完婚。”
一道圣旨惊了楚尤嫤平静的心湖,乍起波澜,听到最后一句,楚尤嫤彻底呆愣住。
李常侍将圣旨双手呈到楚尤嫤跟前,仿佛没有看见楚尤嫤的惊愕,笑道:“皇上对这门婚事甚是期待,还望楚姑娘好好准备。”
一句话将楚尤嫤的思绪唤回眼前,楚尤嫤掩住心底的情绪,神色平静的接过旨。
李常侍见她接过圣旨后,脸上的笑意更盛,“楚姑娘准备着吧,杂家先走了。”
善画忙追上去将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塞到李常侍手里,问道:“皇上可说什么时候成婚?”
“这倒是没说,不过皇上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李常侍目光看向前方,似是回想了一下,才道。
作者:这篇文的大纲内容不多,还有一两万字就要完结了,不过请放心,后续该交代的都会交代。
非常感谢各位追文以及留评的小可爱,超爱你们!!!
然后最近有一个结业考,需要准备一下,会断更几天,不过五天以后十天之内会把剩下的内容一次性放出来,抱歉以及感谢!
第50章
皇宫内。
“皇上怎么想起给臣赐婚了?”
当圣旨宣完后,彭煜便即刻来了宫里。男人问出这句话时, 语气平淡, 面容平静,瞧不出息怒。
一时间, 刘椎产生了自己好心办坏事的想法。
“表哥生辰到了,朕想着送你一份大礼。”说罢, 刘椎仰着笑脸去看彭煜。
“这份礼可和表哥心思?”刘椎问道,眼底有几分想被夸赞的期盼。
彭煜看着面前刘椎仰着的一张小脸, 轻笑了声, 随后道了声, “臣谢过皇上。”
倒是没说合不合心意。
出宫后,彭煜望了眼天色, 对身后的随安道:“去新府。”
晚间,楚尤嫤站在院子里, 看着斜斜地挂在天上的半弯月亮, 神色淡然。
兜兜转转, 又回到了原点。
清皎的月光下, 树影交错的落在地上,像极了楚尤嫤心里的那团乱麻。
忽然, 寂静中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善书从屋子里跑出来去开门,边疑惑道:“这么晚了,是谁啊?”
楚尤嫤听着略带急促的敲门声,便大抵知道了来人。
待院门一打开,果不其然, 是他。
门一开,那人便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楚尤嫤面前。
高大的身影压过来挡住了仅有的一点光亮,楚尤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抬头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彭煜盯着楚尤嫤看了片刻后,才缓缓道:“你有没有收到圣旨?”
“收到了。”楚尤嫤淡声道。
彭煜神色微变,随后试探开口,“如果你不想嫁,我会想皇上进言。”
此话一出便是一阵寂静,时间越长,彭煜心里愈发没底。
片刻后,才听楚尤嫤低声道:“抗旨吗?”
彭煜闻言心里凉了一大半,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道:“不算抗旨。”
楚尤嫤似是没听见,声音低低道:“可我不想抗旨。”
若说方才楚尤嫤还处于困顿之中,可方才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强迫,让楚尤嫤又回归清明。眼前的人虽然也是上一世弃她于不顾的那个人,可这一世他却是实打实的为她好,为了她奋不顾身神过,隐忍过,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即便用上一世的教训来是自己保持清醒,可也做不到始终无动于衷。
如今皇上刚坐稳皇位,颁了第一道赐婚的圣旨,若她不同意,彭煜夹在中间必定是两难。可方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她,问了她的意愿,楚尤嫤的心不是铁打的,即便心硬,也做不到漠视。
彭煜心里已不抱希望,却不想听到面前的女人如此说,眼底瞬间被笑意充盈。
他上前一步,将楚尤嫤抱在怀里,放柔了声音,道:“这一世,我必定护你周全。”
楚尤嫤微微一顿,随后将手搭在了彭煜的腰上。
彭煜心中一颤,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日后我挂着镇北侯的名头,守着你和孩子过日子。”
……
听到孩子二字,楚尤嫤想到了云苇依的孩子,推开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问清楚,道“你弟弟和云妹妹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她上一世不是你的妾吗?”
彭煜笑了笑,“她只挂过我一天的妾室名头。”
“彭显中意于她,可母亲不知,便将她抬了我的妾,后来她便没名没分的跟了彭显。”
楚尤嫤瞪大了眸子,她竟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辛秘。当初她便瞧着二人举止亲昵,想来也是情投意合。
彭府……
“煜哥哥呢?他回来了吗?”归梦女神色焦急,手指紧紧地绞着帕子。
秋杏回道:“男君还未回来。”
早上就传来了圣旨,彭煜至今未归,归梦女心中焦急,冲秋杏吼道:“还不快去打听煜哥哥去了哪里?”
片刻后,秋杏便回来了,面色犹豫。
“还不赶紧说,煜哥哥去了哪?”归梦女焦急问道。
“听门房的人说,去了皇上新赐的府邸。”
“煜哥哥去哪做什么,那府邸连牌匾都还未挂。”归梦女疑惑问道。
秋杏凑到归梦女跟前,小声道:“听说楚尤嫤住在那里。”
“你说什么,她竟然住在那里?”绢帛撕裂的声音伴着归梦女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她神色瞬间变得阴沉。
“她是不是早就住进去了?”归梦女咬牙问道。
秋杏低下头,道了声是。
归梦女将撕裂的手帕狠狠的扔到地上,转身在绣凳上坐下,面容沉静,片刻后,冲着秋杏招手。
归梦女在秋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秋杏面色略显难为。
“夫人,若事发……”
没等秋杏话说完,归梦女紧接着道:“我等不了了,你快去。”
……
夜幕沉沉,月亮被乌黑的云挡了去,不见一丝光亮。
彭煜离开后,楚尤嫤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这才回了屋子。
她既无法回荆州,以免给家人带来祸害,且为了保全自己也只能在彭煜邻近之处,这便注定了这一生要与他继续牵绊。
这道圣旨不过是顺水推舟,她也不想让他左右为难,他如今已然变了性子,倒是也能同他携手过一生。
想开了后,困意便渐渐上涌,没多久,楚尤嫤便睡了过去,丝毫不知有人从房顶略过。
夜色沉沉,清冷的夜晚乎现一抹光亮,昏黄红火,乍破黑暗。
寂静的暗夜中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女郎,女郎,快醒醒。”门外,姬无忧焦急的拍门。
这动静惊动了睡在隔壁房间的善书善画二人。
“走水了,快去喊女郎。”这话说完,姬无忧便没了人影。
幸好火势不大,发现的也及时,此时,楚尤嫤也从睡梦中惊醒,善书善画二人冲进屋里,却双双滑到在地。
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没走两步,又倒在了地上。
觉出了不对劲,善画将按在地上的手抬到鼻尖,随后大惊,“女郎,你快走,这是油。”
楚尤嫤闻言,伸手过去扶她们。
“女郎,你别过来!快顺着门边走。”善画大喊。
楚尤嫤扶着桌椅走到门外,随后将身上披的外衣甩了出去。
“快,抓住。”
眼见火势渐大,善书善画二人忙抓住外衣,顺势出了屋子。
三人齐齐跑到街上,空荡荡的街巷沉在昏暗中,不远处的一片火红格外明亮,浓烟滚滚上升,与黑暗融在一起。
善书咳了几声,随后对楚尤嫤道:“女郎,有人要害我们。”
楚尤嫤望着那一片火光,眸色渐渐暗沉,低低的嗯了一声。
随后楚尤嫤道:“快,去找人救火。”
楚尤嫤吩咐完后,才意识到少了一个人,紧张的问道:“姬无忧呢,他是不是没出来。”说着就要往回跑。
善画赶紧拦住她,道:“是他先发现的,婢子看见他跑了出来。”
楚尤嫤瞬时松了一口气。
这边话音刚落,便从长街的另一头涌来了许多士兵,个个提着水桶拿着扫帚,直奔火光处。
紧接着楚尤嫤便被人箍在了怀里,没等她挣扎,那人便放开了她,随后拉着她上下打量。
“你可有伤到?”声音急切。
楚尤嫤看向他,“我无事。”
彭煜又接着问道:“怎么会走水?”
善书急忙道:“有人,有人要害我们女郎。”
彭煜闻言眸色一沉,当即看向善书,沉声道:“你说仔细些。”
善书将今夜发生的事细细说与彭煜。
“有人往屋子里到了油?”彭煜问道,在暗夜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暗沉。
“是啊,这显然是不给我们女郎活路啊,幸好姬无忧发现的及时,要不然,我们恐怕不能好好的站着这里了。”说起这件事,善书一阵后怕。
彭煜看向楚尤嫤,心里亦是后怕,心道,幸好,幸好她无事。
“去查!”彭煜对彭副将吩咐道,语气尽显怒气。
话音甫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不用了。”
随后便瞧见姬无忧的身影从昏暗中显现出来,他身后还用绳子拽着个人。
被拽着的那个人身穿一袭黑色衣服,双手被绑在身后,带走近了,姬无忧将他甩在彭煜面前。
“你在说一遍,是谁指使你来做这等恶事?”姬无忧一脚踩在他身上,沉声逼问。
那人抬头,声音有些怯懦,“是,是……”
话见,他抬头,对上了彭煜的目光,瞬间停住了,要说的话梗在喉咙里,他有一种若他不说实话,他这条命便不保的感觉。
姬无忧看他停住了,脚上用力,“别磨蹭,若不赶紧说……”姬无忧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人浑身瑟缩,支支吾吾道:“是彭家的人。”
楚尤嫤登时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向彭煜。
彭煜眉毛下压,眼神瞬时变得犀利,半蹲下身姿,与那人对视,“哪个彭家?”
那人一愣,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回道:“是您府里的人找的小的。”
彭煜猛地站起身,冷声道:“去查,是谁?”
彭副将领命后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这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彭煜转身对楚尤嫤道,语气坚定。
“我相信将军。”楚尤嫤道。
彭煜上前两步,低下头,看着楚尤嫤,温声道:“夜深了,你今日也受了不少惊吓,不若先随我回府,先好好歇息。”
话虽是如此,却不容楚尤嫤拒绝,自顾自的牵起了楚尤嫤的手。
楚尤嫤看着被握在彭煜手里的手,顿了顿,便随他去了。
第51章
“什么?你说煜哥哥把她带回府了?”归梦女大惊。
秋杏回道:“是,婢子问了个小厮, 说是她不仅丝毫未伤, 还被男君带回了府。”
“她不仅没死,还被煜哥哥带了回来。”归梦女似是失了心神般喃喃道。
“你说她是不是什么狐狸精转世, 怎么就把煜哥哥迷得团团转。”归梦女紧紧地握着秋杏的胳膊,心下一片慌乱。
“对了, 你找的那人可靠谱,会不会供出我们来。”
秋杏安抚她道:“不会的, 婢子给了那人不少银钱, 让他办完事就立马出城, 再也不要回来想来那人应该是走了。”
归梦女听后稍稍松了心。
不过,此话一出不过片刻, 随安便来了。
“男君请您过去一趟。”
若是平常,归梦女听了这话定是欣喜万分, 可如今, 心里装着事, 却不敢去。
“男君可说找我有何事?”归梦女问道。
“未说, 只道让您赶快过去。”
归梦女闻言信中更是慌乱。
沉默须臾,归梦女道:“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 改日再去男君身边侍候。”
“小的只是一个传话的,男君既然有事相传,您去不去得您自己掂量着办。”随安说完便走了。
归梦女跌坐在罗汉床上,神情有些木讷,眼神涣散, “秋杏,煜哥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应当不会,许是有别的事情,既然男君传了,您不妨去走一遭。”秋杏道。
“替我梳妆吧。”
待主仆二人将走到彭煜的院子里,便听到有一个男声叫喊,“是她,是她给的小的银钱。”
秋杏听这声音耳熟,待走进了,看清是谁后,腿都软了。
秋杏强撑着,上前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泼皮,也胆敢来陷害我们夫人。”
“我们夫人温德淑良,怎会去做那等事,莫不是你受了什么人指使,才敢来胡乱攀扯我们夫人。”
“这位姑娘,你怎能翻脸不认人,当日便是你给了小的许多银钱和金银玉宝。”
“你休要胡言乱语,满口污蔑。我们夫人行的坦荡,怎会找你去做恶事。”
说话间,秋杏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不由得气壮了些。
归梦女心下定了定,上前道:“煜哥哥,你不要听这个人胡说,他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彭煜闻言,眼皮微抬,目光越过归梦女,落在秋杏身上,“那等事?是哪等事?”
秋杏心里一沉,连忙跪倒在地,“没做过的事婢子自然不知,只是婢子听这人污蔑我们夫人,这才心里慌乱,口不择言。”
“是啊,秋杏她不过一时失言,煜哥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应当知道妾身的啊。”归梦女道。
“情分?我何时与你有过什么情分?”彭煜冷声道。随后紧接着问道:“你确定给你钱的人是她?”
地上那人连连点头,“她来找小的那日虽是晚上,可借着月光,小的也瞧清楚了她的模样,绝对是她,小的不可能认错。”
“小的只是一时被钱财迷了心,不是有意要害夫人的,还求大人饶小的一命。”那人边磕头边道。
“你胡说!”归梦女见这人咬着自己不松口,心里愈发急切慌乱,急急地想要说些什么。
未等她开口,楚尤嫤便对彭煜说道:“既然这人说秋杏姑娘给了他不少银钱和金银玉宝,银钱大抵都是一般模样,可这金银玉宝总是有所差别的,不妨拿来细细盘查。”
说罢,眼神又放在归梦女身上,缓缓道:“既然归夫人口口声声说冤了你,那细细查过后,若与你无关,自然能还你清白,归夫人说这个法子可好?”
归梦女下意识的看向秋杏,秋杏眼神复杂,想摇头却不敢。
没等归梦女说话,彭煜便吩咐道:“彭副将,去查。”
在这期间,归梦女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眼神飘忽不定。
没过多久,彭副将便带着个包裹回来了。
彭副将走到彭煜面前,将包袱打开,里边金银财宝尽现与眼前。
“就是这些东西,她那日将这些东西一股脑都塞给小的,让小的办完事就赶紧带着东西走。”
“这些东西妾身都未见过,何来给他一说。”归梦女眼角含泪,一双杏眸望着彭煜。
彭煜刚要动手将包裹里的东西翻一翻,却被楚尤嫤拦住。
“我记得当年你过门时,我让人给你送了枝锦雀簪,你可有印象?”
提起那支簪子,归梦女心里一阵暗恨,但还是强打起一抹笑,“姐姐所赠,妾身自然是好好保留不敢忘。”
“是吗?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楚尤嫤将被银票压着只露出了一角的簪子从包裹里拿出来,“归夫人不妨解释一下,你好好保留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那支五彩斑斓的簪子出现在归梦女眼前是,她后退两步,眸心顿瞪,“这……,”
归梦女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
当时这只簪子送给她时,她以为楚尤嫤不过是嘲笑她飞上枝头也做不了凤凰,不过是麻雀变锦雀,她气急,边扔给了秋杏。
思及此,归梦女猛地看向秋杏。
僵持片刻,秋杏跪在地上,猛的磕头认罪,“都是婢子做的,夫人她丝毫不知这件事,您要罚就罚婢子吧,勿要牵怪夫人。”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身材臃肿的婢子,“你,你胡说,明明,是她,吩,吩咐的你。”这胖丫头说话断断续续,甚至身体还打着颤。
“我素日待你不薄,你怎么如此污蔑我。”归梦女指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位婢子似是有些惧怕她,听到她说话,身子抖得更是厉害。
“男君,就是她,那日婢子,婢子在院子里洒扫,听,听到了。”这位婢子跪在彭煜面前道。
这位婢子是归梦女院子里的一位洒扫婢子。
“她既说待你不薄,你有为何跑出来指认她?”彭煜沉声问道。
婢子未言,只缓缓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楚尤嫤看后顿时大惊,问道:“这是怎么弄到?”
之间白皙的皮肤上净是些青青·紫紫的痕迹,颇为骇人。
“这像是被人掐扭出来的。”善书惊呼道。
“是……”婢子抬眸看了眼归梦女,又极快的低下了头,似是不敢再看。
只这一眼,大家心里都明了,归梦女看见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连忙解释道:“是不是你们看我好欺负,如今搅进了这场祸事,便任谁也能来踩两脚。”
“且不说我为何要欺负她一个婢子,便是她这一身伤,也可能是她自己跌出来的,也要怨在我身上,我看是她不满做我的婢子,被谁收买了去,来污蔑我。”
说话间,归梦女的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到楚尤嫤身上。
楚尤嫤自然感受到了,她蹲下身子,问跪在地上的婢子,“你的意思是这身伤是归夫人弄出来的,可如她所说,你只是一个婢子,她为何要对你下手?”
婢子又是极快的看了归梦女一眼,身子依旧抖得厉害,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底气也赢了些,说话也开始顺当,她低下头后,才抽泣道:“婢子身上有些小毛病,经常被院子里的其她婢子耻笑,被归夫人听去后,归夫人便开始觉得婢子不顺眼,稍有不顺心,便事事打骂,丝毫不拿婢子当人看。”
“这几日更甚,口里还骂着什么狐狸精,我弄死你之类的话,婢子实在是惶恐。”
“婢子的命虽贱,可婢子也是个人。”说到这,这位婢子便开始哭个不停。
“人证物证皆俱,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彭煜看向归梦女,眼神冰冷,没有半分她所说的情义。
归梦女本就心中有鬼,如今,所有的证据确实是指向她,她一时失了气力,跌坐在地上。
“妾身无话可说。”证据都摆在面前,她纵然无法狡辩,只见她满脸泪水,哭诉道:“即便都是妾身做的,可妾身也都是为了煜哥哥你啊。”
随后她抬手,指着楚尤嫤,“煜哥哥你忘了,当年是她先不要你,如今见你发迹了,便上赶着攀附你,这种女人,你还要她做什么?”
“我也只是好心,踢你除了这等攀附权贵,毫无廉耻的女人罢了,留她在身边,日后说不定会有其他祸患。”
“煜哥哥,我都是为了你啊。”归梦女跪倒在彭煜脚边,说着便要去抱他的腿。
彭煜察觉了她的意图,脚微微抬起,归梦女瞬间被踢倒在一边。
“你口口声声说我攀附权贵,我不知我做了什么,让你生出这般心思,我从来便没有这种心思,不过你既如此说,莫不是你一早便是这种心思?”楚尤嫤走到归梦女面前问道。
“我没有,我对煜哥哥是一片真心,哪像你,当初弃煜哥哥于不顾,如今又没脸没皮的缠着煜哥哥。”
“煜哥哥,你不要相信她,她本就是蛇蝎心肠,说不准这件事便是她一手策划,来污蔑妾身的。”
“对,就是她,都是她做的,是她在冤枉妾身,定是她嫉妒妾身!”归梦女此刻仿若失了心神,反反复复嘴里都是那几句话。
彭煜未看她,沉声道:“来人,拉她下去。”
第52章
翌日,街上一片热闹。
“你听说了吗, 镇北侯府里的那位妾身得了失心疯, 被送去了庄子?”
“失心疯?好好的怎会得失心疯?”
那位说话的妇人凑到另一个妇人耳边,悄声道:“听说是谋害未来主母, 被抓了现行,受不住, 疯了。”
“谋害主母,这被送去了庄子日后的日子算是不好过了。”
“那也是活该, 当着妾室还不安分, 竟还想着谋害主母。”
彭府……
“你把梦儿送到庄子里去了?”彭老太太推开彭煜的书房质问道。
“是。”彭煜淡声回道, 眼皮未抬。
“荒唐!胡闹!”彭老太太怒道。
“梦儿她自小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庄子里的苦, 你快去把她接回来。”彭老太太语气强硬。
“多磨磨,总能适应的。”
闻言, 彭老太太气急, “梦儿与你相伴多年, 你竟如此待她, 你,你简直是不仁义。”
“仁义?”彭煜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随后低低一笑,“你们又何曾对我仁义过?”
“我们何时对你不仁义了,我是你祖母,做的事哪件不是为了你好?”
“是为了你们的私欲还是真的为了我好,祖母若不清楚, 那不妨我与祖母说说。”祖母二字彭煜咬的极重。
“当初纳归梦女为妾,祖母可曾问过我的意思?”
“自然是问了,当时你是应了的,莫不是如今反悔了,便要来数落我这个祖母的不是?”彭老太太语气沉沉。
“是,我自然是同意了,可祖母还记得我为何同意吗?”
提到这茬,彭老太太面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语气强硬道:“你既然都同意了,想来也是对梦儿有些情分的。”
“当时军中的一些人都劝我纳了她,想来祖母从中出了不少力。”
“祖母打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吗,眼见着我势力愈发庞大,祖母怕我脱离了祖母的控制,便想找个人牵住我。”
“祖母如此,那作为祖母棋子的归梦女知道吗?她敬重的人竟然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
彭老太太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彭煜接着道:“不过她知不知道也不重要,毕竟我也从没受过她的牵绊。”
“她多年无孕,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彭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质问道。
“我既没碰过她,何来有孕一说。”彭煜徐徐道,面容平静,且带着几分浅淡的笑。
“你,你竟敢欺辱我们至此!”彭老太太指着他,满脸怒容。
片刻,彭老太太缓了神色,道“身为堂堂镇北侯,若是传出去不尊不孝,我看你还有何脸面面对天下众人?”语气中尽显威胁之意。
“你觉得如今,我还能受你胁迫吗?”彭煜站起来,走近彭老太太,在她身前轻声道,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说罢,彭煜往后退了两步,喊道:“随安,祖母慈悲为怀,心怀天下,要去平华寺为天下苍生祈福,今日,便送祖母去吧,莫要耽搁了祖母的修行。”
彭煜不做停留,说完便出了屋子。
只留下身后怒骂的声音。
……
婚期将至,彭府里一片热闹,院子里各处都挂上了红色绸缎。
善书拿着宫里刚送过来的凤霞披冠惊叹道:“这宫里的东西果然好,女郎,这衣料和上面的绣物很是不俗呢,这颜色也格外亮丽,女郎穿上定会美艳惊人。”
楚尤嫤也上前伸手摸了摸,衣料柔滑,确实不是俗物,心里对婚宴亦是多了些许期盼。
楚尤嫤收了手,道:“信已经送出去好几个时日了,也不知父亲母亲能不能赶来。”
善书将喜服放好,道:“想必是能来的,大人和夫人想来疼爱女郎,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快马加鞭的往这赶。”
“让你找的宅子找到了吗?”
“没有,这改朝换代,当今圣上贤明,许多人奔着冀州而来,这里又在皇城脚下,宅子本就许多人求买,更是不好找了。”
楚尤嫤低低的叹了口气,道:“如今婚期将至,届时出府,我该从哪出啊?”
“善书,这两日你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尽力去寻个宅子。”
没等善书应下来,便从门外传来“不必去找。”
是彭煜的声音,随后他的身姿也现于门内。
“届时你从彭府出嫁,绕着长街,去皇上新赐的府邸便是,日后我们便在新府邸过日子。”
“可是,这总归不合礼数。”楚尤嫤犹豫道。
这天下女子出嫁,哪有从准夫家嫁出去的。
“这有什么不合礼数的,我们去的是另一个府邸,日后又不在这里过。”
在彭煜的劝说下,楚尤嫤也只得歇了找个宅子的心思。
彭煜有道:“父亲母亲已经到了兖州了,今日傍晚便可到,我已经派人去接了。”
楚尤嫤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父亲母亲是谁,顿时有些羞涩。
……
不到傍晚,楚尚武一行人便入了城,彭副将护送着入城后,便道:“将军已经在府里备好了客房和膳食,正等候大人和夫人呢。”
楚尚武摆了摆手,“这彭府我们就不去了,我们自己找间客栈住下便是。”
……
“女郎,大人和夫人已经到了。”善书道。
“父亲母亲到了,在哪呢?”楚尤嫤激动问道。
“在永柳巷的一家客栈里。”
“走,去见他们。”
永柳巷里彭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很快便到了。
楚尤嫤一进去便瞧见了一屋子的人。
“爹娘,女儿想您了。”楚尤嫤小跑到赵金秀的怀里。
赵金秀笑着摸楚尤嫤的头。
楚尤嫤又瞧见了站在一侧的林罗云,又激动地去拉她的手,“云姐姐,你也来了。”
这一牵手,便瞧见了林罗云身侧的一位男子和一名儿童。
楚尤嫤微微惊讶,林罗云看出她眼底的不解,便主动道:“这是我夫君柳宴。”
楚尤嫤瞪大了眸子,随后笑着喊道:“柳大哥好。”
那人微笑着应了。
几人一起用了晚膳,便各自回房。
楚尤嫤没回彭府,在客栈住下了。
天色渐沉,赵金秀从楚尤嫤的屋子出去后,林罗云便来了。
“这回可是想好了,看清彭将军的真心了?”林罗云笑问。
“你怎么跟我母亲一样。”楚尤嫤面色有些微红。
“我早前便瞧着他是个有情义的,我算是没有看错人。”
话没说两句,门外又想起了敲门声。
楚尤嫤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男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林罗云瞧见后,走过去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来找嫤儿说说话吗,你怎么还带着她来了。”
柳宴笑了笑,“我也不想来打扰你们叙旧,可晴儿闹着要见你,我也没办法,只得将她带来。”
二人间语气尽显亲昵。
林罗云牵过晴儿的手,将她带进了屋子。
楚尤嫤望着小女孩的眼底尽是笑意,问道:“云姐姐,这是赦晴,晴儿?”
“晴儿,快来见过姑姑。”
“姑姑好。”
这便是了。
楚尤嫤蹲下身子,将晴儿抱进怀里,亲了亲,“我们晴儿真乖。”
“明日姑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晴儿最喜欢出去玩了。”不到四岁的晴儿说话还有些不利索,一张渴望出去玩的笑脸稚嫩可爱。
小孩精力有限,没多久便睡了。
楚尤嫤看着林罗云问道:“云姐姐如今过得可还好?”
提到现在过得日子,林罗云脸上的笑意更甚也更放松。
“很好,柳宴他对我很好。”
“我看他很是面熟,柳大哥莫不是当年的那位公子?”
“嗯,是他。”
“其实我很早之前也跟你提过他。”
见林罗云这样说,楚尤嫤倒是有些懵了。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我小时候的邻家哥哥吗?”
这么一提,楚尤嫤便想起来了,“是他?”
“嗯,对。当年他突然搬走,没了去向,没想到多年后竟然能遇到。”
记得闺中时,楚尤嫤常听林罗云提到他,如今两人在一起了,楚尤嫤心下为林罗云高兴。
虽是如此,可也不免想到了她哥哥。
方才听母亲说,哥哥他无颜面对她,便没有来。
自从出了这事,她哥哥倒是收敛了言行,还将海棠当成奴婢发买了出去,生下的那个儿子也从此没去看过他。
林罗云与楚尤嫤是打小的好友,见楚尤嫤情绪莫名沉了下去,哪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你哥哥曾经来找过我。”林罗云说道。
“听说他把海棠赶了出去。那海棠虽不好,可那孩子自小没了娘,也是可怜,我如今为人母,最是见不得孩子可怜,之前你哥哥是做的不对,可现在也改了不少,听说他一直惦念着你被劫走那事,连带着海棠生的儿子也不待见了,若你原谅了他,不妨也写封信让他也结了心结。”
楚尤嫤听完林罗云说的这番话,犹豫问道:“云姐姐,你,不恨我哥哥吗?”
林罗云笑了笑,看向在她怀里安睡的晴儿,柔声道:“我如今有乖巧的女儿,疼爱我的丈夫,我恨他做什么呢。”语气间皆是释然。
第53章
“女郎,您穿这喜服真的太好看了。”善书夸赞道。
只见楚尤嫤身着凤霞披冠, 螓首蛾眉, 朱唇轻点,面容娇丽秀美, 红玉累金丝耳坠挂在白嫩的耳朵上,更显肌肤白净细嫩。
裙面用金丝线勾着一只火红的凤凰, 尾部用各色宝石点缀,贵气逼人, 行走间, 灿艳若霞。
外面锣鼓喧天, 爆竹连天,没多久便进来了一个婆子, “夫人,请您上轿, 若晚了, 可就误了吉时。”
赵金秀将金丝缠线鸳鸯盖头披在楚尤嫤头上, 随后将眼角的泪抹尽, 嘴角牵起笑,道:“走吧。”
出了府, 鼓乐齐鸣,热闹非凡。
楚尤嫤被人扶着上了轿子。
长街十里,红妆满街,一个个挂着红绸的红木箱子从彭府和客栈齐齐而出,可谓盛况。
就在楚尤嫤被颠的受不住时, 轿子停住了。
府门外,一溜轿子排出了整条长街,门庭若市,人满府邸,各高官权贵纷纷来道喜。
“落轿,跨火盆。”楚尤嫤听到有一女声高喊。
楚尤嫤刚要动,却身下一空,直直被人抱起。
身子下的臂膀十分有力,抱着她稳稳地进了新府。
二人手中各自牵着红绸的一头,拜过高堂后,楚尤嫤便被送去了新房。
入了新房,那热闹便离的远了些,楚尤嫤一时间竟紧张了起来。
天色方暗,门便从外面被推开,楚尤嫤的心忽然跳的极快。
那人身上伴着一股酒气,虽不难闻,却有些熏人。
酒味逐渐浓重,一双暗红勾金玄色履便到了楚尤嫤眼底。
“你们都下去。”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喜悦与轻快。
盖头被缓缓挑开,彭煜硬朗的五官便出现在楚尤嫤面前,他面色有些红润,显然是有些醉了。
盖头去了的那一刻,楚尤嫤皎丽的面庞被对面望着她的男人尽收眼底,彭煜的眼中明显有盈光闪过。
楚尤嫤感到身侧有些轻微塌陷,是他坐过来了。
“嫤儿。”
楚尤嫤听到彭煜轻轻地唤了她一声,语气是醉人的温柔。
彭煜的眼神在盖头被挑开后,便一直落在楚尤嫤身上,没挪开过。
“嫤儿,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许是沾染了彭煜身上的酒气,亦或是今夜的红烛格外晃人,楚尤嫤面色泛红,低低
的嗯了一声。
“嫤儿,今夜是我们洞房花烛夜。”彭煜嘴角带笑,声音温柔,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楚尤嫤没抬眸与他对视,他的眼神着实火热了些。
“嗯,你先去沐浴。”楚尤嫤道。
两人已经再次拜了高堂,往后便要日日生活在一起,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楚尤嫤也没想着在这方面苛待他。
彭煜听后眼神更亮,二话不说便出去了。
没过片刻,便又回来了,那身喜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暗红寝衣。
“嫤儿。”他又低低的唤了她一声,今夜,他似乎格外爱唤她的名字。
风摇树动,红烛静静地染着,火舌随着风摇动不停,昏黄的光明明暗暗,起起伏伏。
半夜归于静,屋子陷落在黑暗中,一室旖旎。
……
*
世人皆道平定天下,铲除逆贼的镇北侯是个十分护妻之人,再往通俗里说,这堂堂的侯爷竟是个惧内之人。
世人又道,镇北侯与其夫人琴瑟和鸣,婚后不曾有过妾室,独爱其夫人一人,且其子有三,皆独宠一爱女,一家人可谓生活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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