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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1990[重生]》作者:书一
文案:
容与死了,十七岁死在桥洞下的台风夜,他难过又高兴,难过他半个月的搬砖钱还没领,死前也没能吃顿饱饭。高兴终于结束可笑又可悲的一生,只是,死了不应该去投胎吗?为什么他会被绑在最讨厌的人身上。
看着他大学毕业,看着他开公司,看着他资产百亿,看着无数莺莺燕燕往他身上扑,看着他——找他一辈子。
……
应荀这辈子做的最大错事就是回到应家,造成容与的失踪,如果重新来过,他一定不再踏入应家。
容家:容家顶梁柱最近很愁,家里本来就揭不开锅,可是亲子养子都不肯当少爷,非要挤在破屋里争当儿子怎么办?愁!
应家:应家家主最近很急,家产亿万,别墅成群,可是亲子养子都不肯回家,非要住破屋下田种地怎么办?急。
容与很烦应荀,特别烦,因为他不肯回去当少爷,他饭都吃不饱。
应荀很爱容与,特别爱,想陪着他一起受苦、努力赚钱,让他吃饱饭。
阅读指南:
1:容与(受),应荀(攻)
2:慢热。
3:双重生。
立意:脚踏实地,带领乡里发家致富
内容标签:种田文,重生,甜文,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与|配角:应荀|其它:
一句话简介:想改写命运吗?重生吧!
第1章 容与重生了
“听说了吗?应先生的病情好像没办法好转了。”
“不说手术很成功,控制了癌细胞扩散吗?”
“是啊,但应先生不听劝,得知南方有那个人的消息就暂停了化疗强行飞过去,好像不是好消息,当场就吐血了。”
“不会要死了吧?”
“不知道。”
“那个人真幸运,应先生已经找他快四十年了,开出寻人的酬金更是高达十亿,可惜没一个消息是真的,现在有消息却不是好消息,也挺让人难过的。”
“就算还没死,也老了吧!”
不是,没老。
护士站的小姑娘在叽叽喳喳感叹着应先生的深情,没看到有一道身影正靠在墙边。
他双手插兜,一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踢着空气,看起来随意又任性。十四十五岁的少年,稚嫩的脸庞还带着一丝婴儿肥,漆黑的眸子漂亮得如同静躺在汪泉的黑玉,美得惊人。他是冷白皮,红白相间的校服衬得人几近透明,一双LOGO为红色镰刀的球鞋看起来时尚又帅气,却是二十一世纪见不到的款式,如今若能找出这样一双球鞋,绝对是天价。
不过哪怕放在那个年代,也不是常人能穿的。
这是一份礼物,从美国漂洋过海寄到京城,到达时间恰好是中考第二天,是家人奖励他中考的礼物。当天他穿着这双球鞋去参加同学们的初中告别派对,然而不过短短十个小时,傍晚他回到家中时,一切都变了。
“快,快,快叫李医生,应先生心脏停止了。”
着急的吼声从远处传来,陷在回忆中的少年猛然转身,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恐,拨腿跑向病房,他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到达病房时却没像其他人似的从门口进去,而是穿墙而过。
“快,心脏复苏不能停,一个接着一个来,李主任呢?李主任怎么还没来?”
“李主任?去吃午饭了,什么情况?”
“陈教授,我也不知道,心电监护仪突然就报警了。”
护士红了眼,看着病床上满头银发的男人,死死忍着哭意。她刚毕业一年,是佑与集团赞助的贫困生,去年进入佑与集团旗下医院工作,想着以己身报答恩人,却没想到她接到的第一位病人就是自己的恩人,应荀。
应荀在国内外都非常有名,其一集团做得非常大,跨越行业之多让人侧目。其二他是全球有名的慈善家,医疗、教育等方面都有他的身影。其三,他在找一个人,找了四十多年,几近疯魔地执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病床边,眼眶泛红的少年泪水滑下来,滴在病床上瘦骨如柴的手背上,透明的双手覆盖上,紧紧包裹住。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慢慢低下来,回到正常水平。病房的人齐齐松口气,把无关人员请出去,陈教授又给应荀做了简单的检查,这才离开病房,外面一名身着西服的男人正着急踱步,见陈教授出来,连忙上前问情况。
陈教授爬满细纹的眼角带上遗憾,说道:“纪助理,应该通知应先生家人了。”
“再想办法。”
“纪助理,应先生的情况你也知道……”
“咔嚓!”
房门轻轻关上,声音变小,直至听不见。
夜晚来临,医院变得静谧,世间一切仿佛沉睡过去。
今晚依旧是白天的护士值班,她拉张椅子到病床边,正要坐下突然听到呼吸机传来短短的急促声,连忙望过去,见他似乎有醒的迹象,嘴里喃喃说什么,正准备跑出去叫人,不知为何心神一动,俯下身去听:
“……容容……容容……”
眷恋的声音让人心中泛痛。
病房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少年依旧紧握着男人的手,他也看到病人唇瓣的蠕动,想起身去听,却发现自己透明的手指在慢慢消散。
少年愣一下,笑了。
目光转到病床上的男人,手缓缓伸向男人的脸颊,在即将触碰的时候,消失了。
“你还买不买票?不买一边去,站在这里碍人。”
大妈敞亮的声音盖过了周围嘈杂声,见前面的人还呆呆站着,一急出手推了推,把人推得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在地,大妈却并不心虚,大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
声音骤然止住,大妈看着眼前这个好看得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顿一下,声音小了不少:“你,你买不买票?不买票到我了。”
大妈虚张声势哼一声,把钱伸进小小的卖票窗口,眼神还在偷偷瞄着旁边的少年。只见少年呆呆愣愣的,垂放在身侧的手收紧。大妈眼尖看到他手里抓着的是茶色钞票,暗暗瞠舌,这小孩可真有钱,她现在买火车票还在用粮票呢,也不知道哪里跑过来的小少爷。
周围的声音依旧吵杂,少年如行尸走肉般离开充满汗臭味的地方。
今天的天气有点暗沉,空气干燥,好似要下雨了。街道到处是小贩的叫卖声,饱经风霜的脸有愁容满面,也有微带着笑意,人们或挑或抬着扁担步伐匆忙而过,古老的三八大杠自行车发出“铛铛”响的铃声,偶尔还有凤凰牌女士自行车经过,引来一大片羡慕的目光。
这个地方少年很熟悉,是荥南市滔婆镇的火车站,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地方。
九零年,非常特殊的一年,粮票钞票混用,通货膨胀,国内经济迎来转型,然而这一切原本与他无关,他只是北京城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然而在一个星期前,中考后的次日,他的人生改变了。
原来他不应该姓应,他应该姓容,原来他不应该呆在北京应家,他应该呆在远离北京二千多公里、连到镇上都要走两个小时的临水容家。
没有人让他有心理准备,他只知道在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送到这里。
临水容家,临山,土地贫瘠,由于平地少,每家每户分到的田少得可怜,哪怕长年面朝黄土背朝天依旧吃不饱饭。一村的人饿得面黄肌瘦,每日不是顶着烈日下地除草、挑水,就是上山找地开梯田。
十四年不愁吃穿,连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从国外寄回来的少年怕了,他捏着仅有的五十块跑到镇上的火车站,买了一张返回京城的火车票。明天下午就能回到应家,只要在应家门口跪足一天一夜,他就能留下来。
曾经他是这样选择的。
无人的角落,他顺着墙角蹲下,头埋在膝盖里,紧紧抱着,压抑地哭从喉咙里发出,如同被困在陷阱里的小兽,茫然、害怕,找不到出路。
容与,你已经长大了。
心底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直至困倦袭来。他灵魂飘了四十年,大多时候都在沉睡,哪怕偶尔醒过来,很多时候也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心脏也如同飘在半空中,如今突然重回当初的小镇,依旧那么贫穷,却让他很安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自己连载文。
正在连载文:《帝国国宝级药膳师[直播]》
星际5862年,人类帝国民众深受狂躁症严重威胁,有人说,没救了,狂躁症将会像恶魔般永远折磨着人类,除非死亡,谁也救不了他们。药膳师简子陌一朝穿越,面对狂躁症没治的呼声,淡淡一笑。
简子陌:药膳天麻炖猪脑,补脑开窍、通血脉。
观众:呵呵,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简子陌:葱白大枣汤,治狂躁,治神经。
观众:信不信我举报你虚假宣传。
简子陌:再不行,针灸出马,扎头扎脑扎屁股,任君选择。
观众:滚!
后来全帝国人民发现,真香。
后来全帝国人民请愿:简简,全身任君选择,您要扎哪,请。
一拢红袍,长发及地的三皇子轻抚着他的剧毒王蛇量子兽,阴森森笑问:本殿来给你们扎扎,是想要王蛇的左牙扎,还是右牙扎?
帝国民众:……
王蛇:求放过!
简子陌:一不小心,成了国宝级药膳师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帝国向来身娇体弱,有神经病之称的三皇子又出状况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总会间歇性陷入昏迷,皇帝皇后愁白头,太子皇长女忧心忡忡,然而身为本人,却无比清楚知道这是为什么,每次他昏迷时,他的量子兽就会附到另一人身边。
左丘晏把自己半隐在黑暗中,阴森森冷笑,发光的眸子让人惊魂摄魄:终于找到我的小老鼠了。
小剧场:
简子陌:把这蛇羹了。
左丘晏:小老鼠,抱回,藏好,不给看。
总想着拯救天下受VS病娇偏执喜欢藏东西攻
第2章 容与的家人
“小与,小与。”
迷糊中,容与听到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抬起头,这才发现天黑了,眼前长像与他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孩正担心望着他,哪怕只在一起生活一个星期,哪怕已经过了快四十年,容与还是认出她了,她叫容遥,比他大一岁的姐姐。
容与眨眨泛红的眼,有丝酸涩。
“你,”女孩脸上本有怒气,见他这样,心一软,没把骂人的话说出来,伸手拉他:“先起来。”
“嗯!”容与低低应声,垂头顺着她手劲起来,却是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被容遥扶住。目光转向手上的表,七点三十二分,他在这里竟然坐了快三个小时。
“脚麻了?难不难受?先坐一会儿。”容遥把人扶着,让他坐到地上一个砖头上,原以为容与会拒绝,没想到乖乖地坐下了。这让容遥更不忍责备他了。蹲下来,伸手想给他捏捏腿,刚碰到见他往后缩,当即气凶凶道:“别乱动。”
容与当即不敢动了。
容遥没看容与,而是一边给他捏一边低声说道:“你留的纸条我们都看了,我知道你不习惯这里,也没想着能找回你,但,没想到你没走。”
容与垂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泛红的眼闪过泪丝:“对不……”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容遥虽只比容与大一岁,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成熟许多:“好些了吗?”
“嗯!”
“走吧,爸爸还在车站里找你呢,该着急了。”
容与蹲的地方距离火车站约十米左右,是一家邮政银行的角落,外面还有一条绿化带,没仔细看真不好找。
两人从角落走出,此时正是夏天,天气非常炎热,贫困的小镇还铺不起水泥路,偶尔经过的牛车、拖拉机掀起干燥的尘土,呛得人难受。路灯非常稀少,路过的人也仅能凭着街道旁小店透出的灯光看路。
容与走不惯坑坑洼洼的路,几次差点摔倒都是被容遥拉住。
“你下脚的时候要注意,这样踩到坑也能及时反应过来。”容摇侧头想看一眼陌生又熟悉的弟弟,可天太暗了,只能看到轮廓。
想到一个星期前她跟爸妈来到这个车站接他时,看到的就是不谙世事、泛红眼的小少爷。穿着光鲜亮丽,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模样也是顶好的,无措得如同掉进狼窝的小兔子。
现在刚放暑假,正是农忙的时候,空出半天时间接人,他们又开始每天早出晚归抢收,其实跟容与相处的时间也不多,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两人走一会儿就到达了车站,这里的灯光明亮不少,乱糟糟的人也到处都是,大多背着蛇皮袋往车站里走,也有人伸长脖子看,似乎在接人。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一眼看到了远处人群中容爸着急的身影。
他不停地拉着人问,快速地说着什么,脾气好的摆摆手,脾气不好的直接把人推开,不知道是不是没办法了,容爸似乎想进站,跟候车室外的保安低声下气急切说着什么,被保安用力一推,摔倒在地上。
容遥心头咯噔一跳,正想大喊一声说人找到了,身边的少年已经冲出去,如一只矫健的小兔子。容遥看着容与在人群中穿梭,笑了一声,眼睛却涨得难受。
容遥没过去,远远看着少年如一只发怒的小兔子,挡在已经站起来的容爸与保安面前,怒气冲冲说着什么,好一会儿,又出来一个身着车站制服的男人,对方笑着说了些话,保安看上去似乎也道歉了,这一大一小才往她这边走过来。
容遥深呼一口气,把泪意忍回去,笑眯眼对两人招招手。
“饿不饿?爸,爸爸带你去吃个饭。”
容爸当过兵,长年农活,身材非常健壮,不过因为常年在阳光下暴晒,人也黑,站在昏暗的黑夜中,脸都快看不清了。
“我不饿,回家吃吧!”容与饿得厉害,不自觉咽咽口水。之前不觉得,现在被提起来,一股可怖的饥饿感冒出来,让他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可想到容家的情况,考虑到最经济实惠的选择,还是回家吃。
“还是吃点吧!”容爸搓搓黑黝黝的双手,长年劳作和泡在泥水里让他厚厚的手茧有些裂开的小细缝,看起来有点可怕,仿佛只要掀开那层厚皮,就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吃吧,我也饿了,我吃包子,弟弟呢?”容遥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我……”
“吃葱花饼吧,镇上的葱油饼一绝,你试试。”
容遥话落,也没等两人回答,当即跑开了。
一时安静下来,幸好周围还有不少吵杂声,气氛才没陷入过于尴尬的境地。
容与低垂着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定定盯着黑乎乎的地面。容爸则是透过黑暗看着这个十四年没见,住一个星期就跑的儿子红了眼。偷偷撇开头,小心翼翼把眼角的泪擦去。
他对不起这个儿子,小时没照顾过他,长大后他习惯好生活了,现在认回来,自己别说给他买套好衣服,连吃饭上面也苦得很,怪不得他想跑。
容遥回来得快,买了两只葱花饼,六只包子。小镇的东西不便宜,花了她五毛钱,这还是容,不,现在应该叫应荀了。是应荀跟她一起编好几天簸箕拿到镇上卖了两天才赚到的两块钱,她一块钱,应荀一块钱,没想到几个包子就去了五毛,她在家都能弄一笼了。
容遥跟容爸来找人时刚下田回来,饭没吃一人拿个水壶就跑出来,现在也饿得厉害。葱油饼给容与,自己拿了两个包子,剩下的给爸爸。
葱油饼虽叫葱油饼,然而没什么油,这个时候的油还是很贵的,只勉强把饼煎出来而已,有些地方都焦黑了,不过饼倒是大,约八寸,没切。这若是放在以前,他看也不看一眼,可是现在不同了,容与看着葱油饼眼都快冒绿光了,郑重捧起来,放到嘴角咬一口,食物的香味让他泪意差点又涌出来。
重生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一顿饱饭,没想到还有实现的一天。
容遥跟容爸看容与跟只小兔子捧着萝卜似的捧着大饼啃,眼底不由带上笑意。
容与虽被娇养十几年,但非常有礼貌,哪怕吃不好睡不好,也没发过脾气,只是没想到他会自己默默跑掉而已。
三人也没说话,站在路边把东西都吃了。
“爸爸,喝完水我们就回家吧!”容遥把自己水壶拿出来,自己仰头隔空喝一口,倒得有点快,流出来一些,手背干净利落一擦,水壶递给容与:“水壶洗过的,别介意啊。”
“嗯!”容与应一声,接过来喝了几口。
三人把东西收拾收拾开始往家走,关于容与逃跑的事,三人默契地都没提起。
临水村离镇非常远,又偏僻,他们出来找人时幸运遇上隔壁村过来卖粮的拖拉机,回去就没那么幸运了,三人走走停停都没能碰上,只能慢慢走回去。
开始还有点灯光,等离开镇上后就难见到人了,偶尔经过的三八大杠自行车也是“哐哐”几声就过去,又安静下来。不知名的虫子在叽叽哇哇叫着,蝉声最响,特别闹人。
“小与,你吃过烤蝉吗?”容遥打破平静。
“没吃过。”容与回道,伸手把容遥手上的大水壶拿过来,容遥以为是他要喝水,没想到他却只是拿过去,嘴角不由勾起,说道:“最好吃的是金蝉,抓住后用竹签从屁/股插到脑袋,把它脚、内脏去掉,放到火上烤熟,撒点盐,特别香,回去我带你去抓。”
“好。”容与语气也不由带上高兴。上辈子与容家人相处的一个星期记忆他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容遥活泼的性格,他还是有印象的。
“你上山摘过蘑菇吗?”
“没有。”
“我带你去。”
“你下河摸过鱼吗?”
“没有。”
“我带你去。”
容爸在旁边看着两个孩子一问一答的,嘴角不由浮上笑意,却很快僵住。
那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3章 容与的妈妈
三人体力都算不错,平日村人走到镇上要两小时左右,他们只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村口了。
两边是稻田,村的后面是几座大山,还有一条小河,临水村也由此而来,可惜上游修了水库,这条河已经快干涸了。不过修水库有一个好处,每年会有两次灌溉期,农忙时会根据干旱情况放水。
临水村是大村,约五百多人,村口有棵大榕树,树下有一人正提着油灯往这边张望。
“是妈妈。”容遥惊呼一声,拉着容与往村口跑。
两人片刻到达容妈面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容妈妈喃喃说道,举起油灯,细细看着这个儿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瞬间下来。
这下两人都急了,容与伸出手想扶她,又……
“你别哭,我,我,对不起。”容与手紧紧攥住衣角,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他想到上辈子他们是不是也找了自己,找不到了是不是很难过?
肯定很难过的。
容与在心底小声说着,眼睛也红红的。
“妈,别哭,我又饿了,我们回去吃夜宵。”容遥帮容妈妈擦去眼泪,拿过她手上的油灯。
“好,好,不哭,我们回去。”容妈抓着一儿一女的手,慢慢往村里走:“我做了红薯糖水,还炒了酱油面,喜欢吃吗?”
“喜欢,喜欢!”容遥连忙点头,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家里田不多,粮食紧张,时不时得靠红薯填饱肚子,她已经吃怕了。
“我也喜欢。”容与见妈妈跟容遥望过来,连忙点头。
容家离村口约走五分钟才到,一条三米长的小道进去就是院子,约七八十平方,一棵桃树,一口水井。容爸闲时就是帮人家打水井的,钱算可以,但也辛苦。
容家的房子是用土泥砖切起来的瓦片房,院子进去正面是平排两套房,右边那套进去三间室,中间是大堂,也是饭厅。右手边是容遥的房间,左手边是容爸容妈的房间。
左边那套房同样是三间室,不过中间大堂稍小些,只放着一些养蚕工具和农具,挨着容爸容妈的房间是蚕房,左手边是应荀以前住的,容与上辈子住的就是应荀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个窗户,窗户外面就是一个小树林,容与以前没少被夜风吓得直哆嗦。
现在晚上快十点,风吹过小树林带出沙沙声把容与心底那点害怕又勾起来,忍不住往容遥身边凑近。
容爸容妈一个开锁,一个举着油灯,只听得哐当几下,门开了。古老的木门推开又是咿呀一声。
“明天得上点柴油才不响。”容妈念唠道,走到饭桌旁抓住一根灯绳拉一下,昏暗的灯光亮起,比油灯稍好些。
九十年代,这个小山村才刚刚通电,灯泡瓦数也不大,亮度大概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出厂的床头灯,以前应荀就喜欢开着这样的灯看书。
可容与不喜欢昏暗,所以每次都会龇牙咧嘴在应荀身上蹦哒。
但那个人,看不到。
红薯糖水容妈用了井水冰着,炎热的夏天吃着非常爽快,酱油面虽有些坨,可容妈手艺好,吃着特别香。
这顿宵夜吃到快十一点,容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与精神倒是很好。
“遥遥去洗个澡睡吧,明天晚点起,我们不赶早,”容爸看女儿这样也心疼,把人赶走后,又对容与说:“也累了吧,等遥遥洗完,你也赶紧洗了休息。”
“你先洗,我不累,晚点没关系。”容与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扣着,眼角偷偷瞄着打着哈欠的容妈,想说让她去睡,可是嘴张几下,妈妈这个词,他还是没能叫出来。
抬手擦擦脸上汗,容与低下头。
“屋子里闷,我们到外凉快,”容爸站起来,看容妈也要跟出去,连忙说道:“你先去睡,碗我洗就好。”
“可是……”
“快去吧,你身体不好,别熬坏了。”
容妈有点踌躇,欲言又止看眼容与,片刻说道:“要不小与睡妈妈房间,那个小房间近小树林,晚上是不是害怕。”
容与当然不可能说害怕,于是连连摇头:“不怕的。”
“这,”容妈双手紧紧扣着,求救的目光看向容爸,见他不动声色摇摇头,心里一阵埋怨,却也是没说什么:“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记得门关好,有什么事叫妈妈。”
“好。”容与继续点头。
容妈不舍看眼容与,这才转身回房。
容爸开始收拾饭桌,一个大盘子三只碗三双筷子,容妈没吃,端在一起也就出去了。容与看饭桌有些脏,回忆一下之前他们是怎么做的,弯下腰,果然看到饭桌面下搭着一块抹布,拿起来把饭桌擦一遍,这才拿到外面洗。
容家水井是吊水的,两个盆,容爸点了一只,容与就把抹布放到另一只盆洗,手法虽有些生硬,程序倒是没错的。
之前他们都不让容与参与家务,没想还有模有样。
抹布洗好后搭在桃树上晾,容爸碗也洗好了,与厨房相连的室外浴室门被推开,容遥抱着衣服走出催容与快去拿衣服洗澡,大夏天洗凉水澡,人都舒服了。
容与来这里住一个星期了,熟门熟路摸回自己的房间,拉开房间昏暗的灯光,目光落在角落的行李箱上。这个时代的推拉行李箱还是少见的,容与进村是白天,就被人好好围观了一遍。
容与走过去打开行李箱,把身上的五十块放进去又关上,没拿衣服,而是打开那个破烂的衣柜,门都掉半边了,虽然这个门是被他拉坏的,可是应荀用脆弱的。
简陋的衣柜里面有两套衣服,是应荀没带走的,布料拿在手上有点粗糙,却很安心。
“小与,拿好衣服了吗?快去洗吧,太晚了。”
容与的声音响起,容与回应了一声,抱着衣服出门。
容与今天身上出了不少汗,却也很快洗好。容爸却没立即去洗澡,而是把人送到门口,容与有点紧张,以为他是要跟自己谈,却听到他说:“进去睡吧,晚上要是害怕……”
“我不害怕。”
“好,不害怕。”
“关好门,有什么事叫我跟你妈。”
“嗯!”
容与应声,关上屋门准备下锁,却是忘记要怎么弄了。这种木门用的是暗锁,上辈子容与会开会关,可对于现在的容与来说,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手指在暗闩里扣来扣去,还是不会弄,干脆插上门闩,返回屋里。
土泥砌成的房子并不隔音,窗户外小树林的沙沙声和蝉鸣声还有莫名的鸟叫声依旧让容与脚底有点发凉,哪怕热得厉害,也把薄被把整个人裹起来,睁着大大的眼,看到横梁上一闪闪晃动的光,这才想起灯没关,拉灯的绳则在门口处。
现在电费非常贵,不可能让它点一夜的,哪怕他现在有点怕窗户外乱七八糟的声音。
容与把被子拉到脖子上,心里暗暗念着:数一二三就冲过去,把灯关了跑回来,很好,一二三,冲,冲……
然而,灯还是亮着的。
容与有点泄气,深呼一口气,继续默念:这次倒数到一,一口气冲过去,再一口气冲回来,加油容与,九八……六五……二一……冲……
然而,灯还是亮着。
第4章 容与做农活
农村人向来起得早,比农村人起得更高的是鸡,公鸡“喔喔”的叫声清脆又响亮,能穿透好几层墙。
容与睡得迷迷糊糊的,把被子一拉,想盖过头,却因为闷热又甩开,耳边的公鸡叫一阵一阵的,能把人逼疯。
应荀什么时候养鸡了!
容与烦躁捂住耳朵,疲惫让他继续睡,昏昏沉沉的,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会儿,鸡叫停下来了,可是很快,蝉鸣铺天盖地袭来,捂住耳朵都挡不住。
容与气恼用力一踢,脚砸在床板上“砰”声巨响,容与当即吓得睁开眼。
横梁、红瓦,这是哪里?
容与眨眨眼,脑子有点懵,转头四处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里。
容家。
手指伸进嘴里咬一下,痛。
对啊,他回来了,从二十一世纪重回到他初中刚毕业的时候,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回应家,而是在最后缩回了手,跟着来找自己的爸爸回到临水村了。
屋里没钟,昨天晚上他洗完澡手表也放到行李箱了,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时候,不过阳光都照进屋里了,肯定已经很晚了。
容与连忙爬起来,正要穿鞋,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球鞋,而是应荀留下的一双胶拖鞋,灰扑扑的,比他鞋还大了一圈。目光转到被他放到行李箱的球鞋,静静看会儿,收回目光,穿着拖鞋出门。
地面是用黏泥铺的,干了后走起来小灰尘飞呀飞,只是短短的一段路,容与的脚已经覆上一层灰。
打开堂屋门,门外院子里地上铺了一层胶料布,上面正摊晒着收回的谷子,容遥蹲在井边洗被子,听到声音回头,对容与一笑:“醒了,我以为你还要睡多一会呢!”
“嗯!”容与揉揉眼,站在门口脑子有点迟钝,好一会儿才想到,他该洗漱了,可是牙刷这些东西呢?
对,在屋里。
容遥看着容与跟梦游般走回去,好一会儿才端着盆和毛巾牙刷出来,说道:“你还困再多睡一会呗!”
目光在容与身上转了转,这身衣服她可是很熟悉,是应荀的衣服,小与怎么穿应荀的衣服了?
知道容与脸皮薄,她也没想着问。
“不了,”容与蹲到容遥身边,舀勺水倒在杯子里,用水沾一下牙刷,再把牙膏挤上去,问道:“今天要割稻谷吗?”
容遥有点诧异,容与来的前两天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连吃饭都是端到房里的,等第三天出门了,强装着镇定想跟去做农活,容爸容妈知道他还不适应,自然不肯让他跟过去,他倒是坚持去,不过十四年的小少爷哪里一朝能适应高强度的农活,在田里时就偷偷哭了,晚上回来开始发烧,烧了两天。
等第六天不烧了,也不提出去干农活了,自己留在家,晚上他似乎想帮忙做个饭,却差点把厨房给烧掉,到第七天,也就是昨天,人就跑了。
容与来的时候身材虽高挑,脸却带点婴儿肥,现在脸上的婴儿肥快不见了,人消瘦得非常快。
这不单是吃食上突然的转变,他心里也压抑。
这还是容与第一次主动问干活,而且经过昨天,她总觉得容与哪里不一样了,好像不再抗拒接受现在的一切。
“两块地的稻谷收了,还有一块地过两天才熟。”容遥暗叹一声,暑假的农活可是从放假忙到开学的,小时候她特别讨厌放暑假就是这原因。
两人没再开声,一人刷牙,一人洗衣服。
容与洗漱后也没走,帮容遥提水,一桶一桶水从井里吊上来,第一次没经验,容与差点被水桶拉进井里,幸好容遥在一把扯住他衣服才让容与站稳脚。不过有了第一次提水经验,第二次就容易许多。
农村现在用的还是肥皂,被子清洗泡沫也容易,两趟水就清了。被子一人抓一头,反方向扭,水哗啦从布里挤出来,扭到最后两人都差点撞到一起了,才把被子挂到竹竿上,再用三根木棍从中间撑开。
竹根旁边就是容与昨晚洗的衣服,还是湿的,为什么是湿?
容与觉得奇怪。
“你衣服都没洗干净,我重洗了,你晚点再收回去。”容遥对容与以前那个家不太熟悉,可听妈妈说是大户家人,有佣人,有汽车那种,要知道他们附近三个村,唯一的机动车就是隔壁村那辆拖拉机了,谁家要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去镇上都有面子。
容与是被当小少爷养大的,会自己动手洗衣服是教得好,洗不干净倒不奇怪。
容遥拎着木盆回屋,见容与还站着一动不动,催促道:“快进来吃早餐,都快十点了,早饿了吧!”
“嗯!”容与应声,跟在容遥身后进大堂,见她进房间,也不好再跟进去。
容遥出来就看到人傻愣愣站着,笑道:“自己拿碗啊!”
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咸菜罐就放在饭桌上,直接上桌吃了。
荥南县滔婆镇地处南北相交之处,吃食上面偏南方,早上都是粥加红薯,包子馒头别想了,滔婆镇不生产麦子,要面粉只得买,对于容家这种家庭来说,能省则省。
更何况今年他们家可是有两个人上高中,容爸都愁得睡不着了,中考前应荀还跟容遥说,等放暑假了就去县里打工赚学费,没想到这话不过几天,应家那边就来人了。
简单的吃食对于以前的容与来说或者简陋,甚至一度拒吃,可经历过上辈子的事,容与现在看什么都是美食。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这话可不假,巴掌大的红薯容与吃了两条,还喝了两碗粥。
容遥看得暗暗瞠舌,之前的小与一顿最多一碗,红薯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吃过,后面没再碰了,难道是因为想通留下来了,胃口也好了?
“那个,”容与四处看了看,家里还是空荡荡的,迟疑了一下问道:“爸,爸妈呢!”
容遥一愣,嘴角浮上笑意:“他们赶集去了,走吧,跟我去摘蚕叶。”
家里除了爸爸偶尔去挖井赚些钱,收入来源只有家里的蚕。今年年初爸爸本想跟村里其他人一样到外面打工,但没想到妈妈大病一场后,爸爸就改变主意了。
两人戴上臂套、帽子,带了水,背着背篓出门。
临水村地少人多,当初分地时,有的家庭田地多,有的则是山头加田地,容家就是第二种,两座山头加一亩二的地,每年出产的粮食除去交税的,剩下的刚好够吃。
容家的山离家里也有一段路,两人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山不算高,容家的山上只种了红薯和蚕树。蚕树不高,大约到腰间,没有机器,只能一片片采摘。
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温度达到三十三度,两个人顶着烈日摘桑叶,没过多久全身都湿透了。容遥干惯农活还好,虽难受,还能忍,容与就……
转过身的容遥顿住了,她以为又会看到偷偷哭的小与,却没想到全身湿透的他摘得认真,穿梭在蚕树丛中,虽说不上身手矫健,也是有模有样。她是不是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弟弟了,怎么感觉只过了一天,弟弟换了芯一样?
两人这一摘快三个小时,不但背篓满了,还装满了一麻袋。
走走停停,两人回到家里,容爸容妈恰好在院子卸东西,看到两人连忙迎上来。
“你,你怎么就让小与去了,等我回来再去采啊!”容妈看容与脸红得快出血都有点懵了,她可没忘记前几天这孩子只是在田里晒两个小时回来就发烧了,再然后就跑掉了,这次,这次……
“是我要去的。”容与连忙说道,见大家望过来,本能低头,低声道:“我也想帮忙。”
“好好,先别说话了,快把背篓放下。”容爸赶紧绕到容与身后把背篓拿下。
容妈拉着人进屋,问热不热,渴不渴。
容遥背着背篓晃了晃,对堂屋扮个鬼脸。
“你也快放下来,进去休息一下,喝口水。”容爸敲敲容遥脑门,哭笑不得。
“是。”容遥把背篓放到地上跑进屋,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水喝一口,等妈妈确认小弟没发烧离开后,容遥才凑近容与身边,嗔怪道:“爸妈都不疼我了。”
“不会的。”容与捧着水,一口一口喝着,心底有着欢喜还有酸涩。
“才怪,嘻嘻,”容遥趴到容与身上,小声道:“我看到车篮里有肉,今晚吃肉,想吃吗?”
“想。”容与咽口水,他真的好久好久没吃过肉了。
两人休息一会儿就被爸妈赶去换衣服,两人干脆洗了个澡,容与穿上应荀留下 的最后一套衣服。他这个举动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容妈妈转过身偷偷抹眼泪,容爸也红了眼。
容与倒没发现大家的异样,把院子里那套款式时尚、色彩鲜明的休闲服收回去,好好叠起来放入箱子里,锁上,打乱密码。拖到衣柜后面放起来,起身环视着这个房间,一张旧床,两张凳子拼起来的床头柜,还有掉了一扇门的衣柜,土泥切起来的扇子,这才是属于容与真正的生活。
曾经肆意飞扬的十四年,不过是黄粱一梦。
容家今晚的晚餐特别丰富,一道酱油烧肉,一道凉黄瓜,一道炒青菜,吃得满足,吃完后一家四口在院子乘凉,快到八点左右就要回屋睡觉了,明天得早起去采蚕叶备用,后天又开始农忙。
容与今天的运动量算是这辈子最多的一次,下午不觉得,他现在的手臂有点抬不起来了,回到屋里躺下很快睡着,只是眉头紧攥,始终舒坦不了。
此时,远在二千多公里的北京火车站,一人背着背包,踏上了驶往滔婆镇的火车。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后一段是上一章,这是因为时间线上我弄错了,所以换回这章,应荀明天才能出场。
第5章 容与:不知道说什么
容家四十平的屋里一共养了两张蚕,每次三季,也仅能养四次,出产不算多,所以每次都是等人来村子收的,给的价格也不高,然而在外面,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二十一世纪,蚕丝都是奢侈品。
容与虽重生一回,可是那四十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他眼看着时代快速变迁,却没能抓住其中重要的信息,所以哪怕重生一回,容与也觉得唯一能改变的,仅是自己的死亡。
烈日当空,远远望去,阳光在燃烧,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全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仿佛无数只虫子在啃咬。
如果是前世的容与,也许会感到害怕,可现在的容与是搬过砖的容与,哪怕再难受,也可以忍受。
“小与,遥遥,你们去找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芸芸,你也去。”容爸擦着汗,看到小儿子白皙的脸红得像出血似的,眨眨酸涩的眼。
再过不久,这小孩就得黑得跟小荀似的了。
“我不累,小与,遥遥,你们去休息吧,喝两口水。”容妈也一片片摘着桑叶,想摘多点,再摘多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遥遥跟小荀从小跟在身边做农活,她虽会心疼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却是高兴的。唯有小与这孩子,每次看到他被晒红的脸,心里泛酸得厉害。
容与感觉自己头顶快冒烟,脑袋晕乎乎的,唇瓣也热得厉害,可是他只想一口气弄完,赶紧回去,一直埋头拔桑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茫然回头:“啊?”
“噗,热懵了吧!”容遥跟容与隔一排桑树,看他呆傻瓜的样子,伸出手想戳戳他像抹了胭脂的脸,才发现指甲、手指绿得发黑了,讪讪收回来,笑道:“去喝口水吧!”
“嗯!”容与舔舔唇瓣,跟着容遥往外走。
一张蚕从出生到吐丝,一共吃六千克左右的蚕叶,所需的蚕叶非常多,容家山这面都种了蚕树,蚕树长得也不高,只到腰间,所以他们想躲到阴凉的地方喝水,只能缩坐在背阳处了。
“等有空了,我带你去学校看看,认认路。”容遥喝口水,跟容与聊起天来:“等你上高中后,我们就走读。”
临水村除附近有个小学,初中高中都在镇上,走路两小时,来回就四小时了,加上要自修,晚回来非常不安全,所以容遥高一是住校的。应荀初中倒是走读,骑着爸爸那辆自行车,风吹雨淋、披星戴月,不过倒比走路快,来回两个小时可以到家。
现在他们两个人上高中,加上住校费用,家里根本承担不起,所以容与来之前,她跟应荀就商量好要一起走读,大不了晚饭不回来吃,早上带点包子,也能应付过去。
“你觉得呢?”容遥见容与不说话,以为他是不想这么辛苦,想了想说道:“当然,如果你想住校……”
“可以的。”容与打断容遥的话,把心底那个念头压下去,他准备等快开学再说。
“别怕,放心,有姐在呢!”容遥用力揉揉容与的头,又摸摸他的脸,感觉热度有点下去了,站起来说道:“我给爸爸送水,你给妈妈送水,快,看谁赢。”
话落,拎起水杯快速冲容爸。容与愣一下,也连忙倒一杯水,快步往容妈妈走去,接近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看到那个戴着纱帽,手快速采摘蚕叶的女人,有点恍惚。
脑海里面闪过很多东西,北京城的应家,临水村的容家,还有台风夜的桥洞……
容与用力眨眨眼,吸吸鼻子,迈步走过去:“妈,妈妈,先喝点水吧!”
容与声音非常低,捏着杯柄的手紧得有点痛,他想放松一点,水杯装得太满,水洒了出来。
容妈一把托住,接过去。这声妈妈让她惊讶又激动,这孩子回来一个多星期了,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
“哎,好,”容妈点头应着,微撇开脸,哭意涌上来,连忙低下头,让帽纱挡住脸,小心翼翼喝一口:“真甜,解渴。”
容遥跟容爸一直看着两人,看到容妈喝完水,拿出帕子给容与擦汗,笑着晃了晃脑袋,被人容爸敲了一记。
喝水过后,不知道是不是打破了那层隔阂,气氛变得轻快不少,加上容遥时不时叽叽喳喳插科打诨,笑声时不时响起来。
一家四口采到中午才结束,顺手还掐了一些嫩芽回去凉拌。
这次来摘蚕叶,借了陈大叔家的三轮车,蚕叶放在上去推回去,比昨天还要轻松。容家原来也有一辆,前天拖谷子回来的时候,轮子断了,拿去修还没拿回来。
“回去第一件事,我要洗澡。”容遥仰天长嚎,拉着容与快速往家奔。
“遥遥,别摔了弟弟。”容妈看容与被拉得踉跄,几次踩了石子差点摔倒,吓得急忙喊道。
容遥远远应一声,没回头。
“放心吧,有遥遥在呢!”容爸拉着三轮车,黑黝黝的脸满是笑意。
“对啊,幸好有遥遥在。”容妈手扶着车上的蚕叶,笑着应道,想了想,说道:“也不知道小荀怎么了。”
“在那里比在我们这里好。”
“嗯!”
容妈应一声,想到容与,忍不住抹眼泪。
容爸容妈回来的时候,两个小的果然已经洗完澡,衣服都泡在水里,拿出的大盆也装满了水。这是用来洗蚕叶的,蚕娇贵,不能吃带灰的蚕叶,还要是干的,所以每次蚕叶摘回来,还要洗一遍晾干才能铺上去。
“吃饭了吗?”容爸把蚕叶卸下来,见两小的摇头,说道:“快去吃饭,不用等我跟你妈了。”
“好吧!”容遥应道,走两步,见容与还站着,又回来拖走他:“爸妈还要洗澡,我们先吃,吃完洗蚕叶。”
农村人其实不讲究,很多人干完农活哪怕下午没活干了也不会洗澡,但容家人不同,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别具一格。小时候村里最干净的就是他们家的小孩,有时村里人嘴碎的人甚至还会说容妈坏话,说一个农村的装什么城里人,应荀听到了,天天堵他家小孩打。
应荀长得高大,打比他大两三岁的小孩都不在话下。
今天的饭菜依旧白粥加红薯,容遥夹一筷子咸菜在粥里搅搅,干了两碗,碰都没碰红薯,倒是容与干掉了三条,加两碗粥。
两人吃完饭就去洗蚕叶,这东西洗起来特别麻烦,要两片合在一起搓,还不能搓破,特别恼人,容遥性子有点急,每次搓蚕叶她都想爆炸,倒是容与洗得淡定,两张两张的洗,洗好过水,然后放到簸箕上,继续洗下两片。
不骄不躁,动作轻柔,看起来赏心悦目。
晒了两天,容与的皮肤还是白得透明,因为天气热,脸颊红扑扑的、唇瓣也透红,尖尖的下巴露出来,端得俊美非常。
容遥一时间都想把这样的容与藏起,不让他晒太阳了,晒黑了多可惜啊!
她不想看到又一块黑碳啊!
蚕叶并没全洗,只洗了今晚和明天的,剩下的放回屋里,要用再洗。
今天晚饭没肉,有荷包蛋,两小的一人两只,容爸容妈一人一只,容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有点无措,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容遥见状,夹了半只给爸、不,夹给妈妈,笑道:“公平公平,咱家得行公平原则。”
“我不爱吃,你吃。”容妈连忙拒绝,想把蛋夹回去,容遥已经捧起碗摇头了。
容与见状,也夹断半只给容爸,容爸爱吃,笑眯眯咬一口,被容妈白了一眼,这才吃下容遥夹过来的荷包蛋。
吃完晚饭,太阳也快下山了,晒在院子的谷子得装进麻袋放回屋里。这东西无论习不习惯,沾上谷子细毛,身体还是会发痒的,昨天没让容与参与,今天帮忙提着麻袋,谷子从竹瓢倒下去的时候,谷灰就往上扬,容与露出的皮肤当即抓红了,被大家赶去洗澡。
洗完澡后还在抓手臂,红得起来触目惊心,有的地方都有点溢血了,被抹上清凉油才好些。
1990年,电视还是稀罕物,容家村只有三台电视,一台是村长家的,两台是家境稍好的,不过离他们家有点远。以前容遥跟应荀吃完晚饭,经常跑去蹭电视看,不过容与……
容遥轻叹一声,还是算了,这孩子脸皮薄。
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乘凉到晚八点多才准备回房。
“等天气再热点,我要到院子睡。”容遥嘟囔道,又问容与:“你在外面睡过吗?”
容与脑海闪过初二暑假去美国夏令营的事,但很快摇头甩开,对容遥摇摇头。
“过两天带你到外面睡,凉快,还能看星星,就是蚊子多。”容遥抱怒道。
“过两天爸爸给你弄个蚊帐罩。”容爸自晚饭过后,笑意就没落下,时不时看眼容与,眼底都是笑意。
“谢谢爸爸!”
“谢谢爸爸!”
“哎,好,好。”
容爸高兴得呵呵直笑,被容妈推了一把,这才赶两个孩子去睡。
两个大人回到屋,想到今天的事一时也睡不着,开始聊起来,聊着聊着,容妈妈又哭了,总觉得孩子命苦,她对不起孩子。
容爸抱着人安慰几声,好不容易把人哄好,这才睡去。
此时,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年背着背包,披星戴月走进院子。望着熟悉的地方,用尽最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崩溃,却也是紧咬着牙关,双眼逼得通红。
他终于回来了。
第6章 容与:再见应荀
应荀并没有回主屋,而是急切走向旁边的屋子,却在伸手推门的那一刻迟疑了。
他在害怕。
两天前他重回到这个时代就在害怕,他本想当时就回来的,可是他又想到前世容与就是在第二天晚上回到北京,按理说,那时他已经坐上前来北京的火车了,这让他不得不安耐下来。
应荀上辈子活到五十多岁,在商场几经沉浮,无论面对什么,早能泰然处之,然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事关容与,他就无法冷静下来。所以在前天爸妈让他一起去外公家里时,他为了留下来,直接与他们发生冲突。
他知道的,他离开这个宅子后,容与就会回来,他会淋雨着在门口跪一天一夜,求着应家人让他进门。
他肆意飞扬的容与,就在那一跪消失了。
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浮现在手背,额头小心翼翼抵在破旧的木门,应荀牙关咬得咯吱响。
他不知道这一世为什么不按上辈子走,容与没有回到应家,可他知道,他的容与一定在里面。
应荀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缓过情绪,伸出手推了推,里面被门闩插上了。
应荀愣一下,他记得上辈子,容与从不锁门的。
不过想到现在院子没门,又是农村,可能容与怕贼。
应荀并没想敲门,而是绕过去,走进小树林,穿过短短的小路,来到一个窗户前。这是房间的窗,以前应荀经常从这里偷偷跑到发小家看电视,窗闩都被他拔了。
希望容与没来得及发现。
现在已经凌晨,应荀动作不敢大,小心翼翼碰一下窗,松的。扣着窗沿慢慢拉开,屋内一片黑暗,窗口就在床尾,可由于床上有蚊帐,看不清床里面有没有人。
可即便如此,应荀的心仍是跳得飞快。
解下背包,顺着窗沿放入房间里,应荀按住窗沿轻轻一跃,跳进房中。
伸手不见五指,本想直接掀开蚊帐,但想见的容与的心情太强烈,还是摸黑走过去把灯拉开。
九十年代的灯瓦数不高,比油灯稍好一些的亮度,完全不怕把人弄醒。
灯一亮,房间也看得清楚了。
应荀离开太久,对这个房间印象已经模糊,不过这不重要。
他慢慢走近床边,浅浅的呼吸声钻入耳中,应荀眼眶瞬间红了,颤抖着手把蚊帐拉开,被刻在心头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这一次,应荀没能控制情绪,他找了一辈子的人,终于找到了。
容与很热,非常热,胸口还闷,感觉像是被困在一个大火炉里面,腰间还被铁条箍住,他想把铁条拿下去,却怎么掰也掰不开,一急就醒了。
容与喘着气,望着蚊帐顶脑袋有点懵,天还是暗的,正想闭眼再睡会,身体一僵,缓缓转头——
“啊!”
容与大叫一声,抬起脚用力踹过去,把一坨物体从床上踢下去,本能就大喊:“爸,爸,妈,妈……”
“小与,小与,怎么了?”
“小与,快开门。”
容与的尖叫声刚响起,已经起来的容家人就听到了,冲到门边用力拍着,里面却没反应了,容爸正准备踹门时,门咿呀一声开了。
气氛瞬间凝滞。
容家三人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回不过神来,这,应荀不是在北京吗?
应荀有也有点恍神,对于容家人来说他只是离开十来天,可对他来说已经过了半辈子。
应荀垂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缓下情绪,开声叫道:“爸,妈,遥遥。”
“这,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容妈眼睛红了,哪怕这个不是他亲生儿子,可当亲儿养了十四年哪能不没感情,当即眼泪掉下来,哽咽道:“回来怎么没说,怎么突然回来,是不是那边出什么事了?还是吃不惯?不,哪会吃不惯呢,这,这……”
“你看你,小荀回来不好吗?怎么哭了。”容爸安慰着容妈,眼底面上都是藏不住的高兴,看着应荀直点头。
“小荀,好想你。”容遥扑来抱应荀,动作太大,把人扑后退两步才稳住。
应荀一笑,正要回话,余光扫到还坐在床上的容与,心中一惊,连忙转头,看到的就是容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他们,脸上茫然中带着悲伤。
他猛然想起上辈子应家一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时,容与就坐在角落中,在没人发现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有时被发现了,会低下头说:“对不起。”
“容容。”应荀喃喃叫一声,推开容遥,几大步跨进去,伸手想抓住容与的臂膀,被一掌拍开,“容容,我,我……”
容家这时也想起了容与,连忙跟着走进房间。
“怎么了?刚才叫那么大声,是不是被小荀吓到了?”容爸发现容与的不对劲,连忙问道。
“没,没事了,对不……”
“是我吓到容,小与了。”
应荀连忙抢过话头,把容与对不起三字打断。这三字每听一次,就如同在他心口上插一刀,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没事了,没事了,你也是,是不是也没告诉小与你回来了。”容妈笑着拍应荀一下,坐到床边,一手握着容与的手,一手在床上拍拍,又拍拍容与的胸口,念叨道:“不怕,不怕,收回胆子了,收回胆子了。”
容与被容妈妈这个动作弄得有点懵。
“肯定是这小子半夜摸回来,偷偷上了小与的床,”容遥用手肘顶了顶应荀的肋骨,痛得他倒吸口气,容遥却不在意,装恼怒道:“大变活人的,还不认识,要是小与枕头下藏刀就把你劈了。”
“是是,女王大人,我错了。”应荀摸摸肋骨,他姐以前有这么暴力吗?不过看到这么活泼的姐姐,真好。
伸手拍拍她脑袋,被一掌拍开。
应荀捂着手背,失笑,果然是两姐弟。
“以后别总摸窗。”容爸嘴里笑道,眼底却有着严肃,对应荀说道:“你出来。”
“好,”应荀应道,转过身看着床上已经回来的人,眼底溢满笑意:“小与,妈妈,我先出去了。”
“去吧!”容妈妈挥挥手,让他们出去,等都走了,才对容与说道:“还怕吗?”
“不怕了。”容与摇摇头,爬下床,今天要去割稻谷,大家都早起,他要不是被应荀吓一跳,还在睡呢!
农家人没什么睡衣的说法,昨晚洗完澡穿什么,今天起床就穿什么,只是容与有点犹豫,应荀不在穿他的衣服就穿了,可现在正主回了,总觉得怪怪的。
容与纠结,脑子里有两个小人一直在吵架: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穿又怎么样?他现在是有钱人了,还会看上这衣服吗?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我现在是农村人,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又怎么样?
小人A说: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小人B说:这衣服是爸爸妈妈买的,现在我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穿爸爸妈妈买的衣服有问题吗?还没问他要破损费呢!
容与用力点点头,对啊,这是我爸爸妈妈买的,我穿又怎么样?
第7章 容与喂鸡
容与出门的时候,院子放了一辆手拉三轮车,上面放着镰刀和帽子等农具,容与走过去拨了拨,努力回忆一下上辈子自己有没有下过田。可对于他来说,这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加上他死后虽跟在应荀身边,可是大多时候在沉睡,所以感觉记忆力都不太好,那久远的事也就忘记了。
他只记得自己当初也跟着去了田里,却没呆到两个小时,就中暑了,回来后发高烧,似乎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然后就害怕地逃走了。
“小与,怎么了,快洗漱,吃早餐,我们就要出发了。”容遥用手肘推推容与。
容与应一声,看到她手里正拿着端着一个缺口的胶盆,上面是一坨黄色的东西,闻起来还有点香:“这是什么?”
“这米糠啊,用来喂鸡的。”容遥嘻笑道:“没喂过鸡/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能捡鸡蛋呢!”
容与听闻,当即双眼一亮,连连点头,跟着过去。
容家的鸡舍在容与房间的侧面,高度只有正房的一半,门外有锁。
“以前这鸡是小荀看的,现在就归你看了,晚上要是听到鸡大叫,记得起床叫人,”容遥提醒道,回头把鸡槽给容与端着,三两下把鸡锁开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冲过来,容与脸色当即变了,连连后退几步。
“怎么,闻着难受?我来。”
身后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容与回头,看到高自己半个头的应荀正攥眉看着自己,伸手就要把鸡槽接过去,容与当即后退两步:“不,我可以。”
容与警惕看着应荀,想了想,说道:“我不认识你,别自来熟。”
应荀一愣,心头不由一痛,不过很快回神,笑得有点勉强:“我叫应荀,我叫你容,小与,可以吗?”
“你才叫应小荀呢!”容与瞪大眼,气呼呼看着他。
“嗯,可以啊!”应荀低声笑道。
容与懒得理他,撇开脸。
容遥插着腰似笑非笑看着他两人,说道:“决定谁来喂鸡了吗?”
“我来。”容与强忍着那股臭味上前,力作镇定,殊不知脸早皱成一团了。
容遥让开路,指点道:“里面还有一个鸡槽,记得把这个鸡槽的米糠分一半过去,否则不够用,会追着你啄的。”
容与恰好站到栅栏面前,看着里面二十来只公鸡母鸡正虎视眈眈望着自己,那尖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仿佛随时扑时,脸色刹时白了。
“我来吧!”应荀不忍看他这样,站到他身边伸手想帮忙,再次被躲开。
“我能行。”容与咬牙。
然而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脸纠结得快成包子脸了。
“行了,行了,我来,”容遥没脾气了,把鸡槽从容与手上抢过来:“你赶紧去洗漱,吃早餐。”
这下容与不抢了,松口气,跑回屋拿了洗漱盆跑出来,熟练拉上来一桶水,蹲着刷起牙。
应荀一直看着容与动作,有点恍惚。在他的认知里,容与是与他一起生活三年才失踪的人,可现在这个少年,是不认识他的。
难过涌上来,正要转身,又猛然回头,这时他才发现,容与穿的是他的衣服。
“如果是他,一定不肯穿我的衣服吧!”应旬眼眶发热,胸口痛得厉害,喃喃道:“这样也好,忘了也好。”
没有那一跪,没那三年的心理折磨,容与还是单纯开心的容与,这就好。只是看着这么美好的人穿着这身破旧的衣服,还是捡自己的,心痛得厉害,他的容与应该拥有最好的。
九零年正是经济转型的时代,二十一世纪无数的富豪就是这时起家,如果现在退学去创业,他敢保证一年内他绝对能给容与最好的生活。
可以他现在与容与的陌生,容与能接受他的金钱吗?
以他对容与的了解,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能陪伴着容与慢慢长大。
“你什么表情?”容遥刚从鸡舍出来,就看到应荀傻站着看容与发呆,不禁道:“你是回来做客的,还是……”
“有什么区别?”应荀收拾自己情绪,问道。
“当然,做客的就自己在这里呆着,不是就去洗漱,我们要下田了。”容遥轻叹一声,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我回来不准备走了。”应荀认真道。已经走两步的容遥差点把绊倒自己,惊讶问道:“不是吧,为什么?”
“我已经跟爸爸谈好了。”
“认真的?北京那边怎么办?”
“他们也答应了。”应荀主意坚决,离开北京几乎与应家撕破脸,算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行吧!”容遥对于这个无所谓,大人决定的事她反对也没什么用,不过应荀既然决定留下来,她也就不客气催着他去洗漱了,要下田。
应荀的出现是意外,四个人的早餐变成五个人的早餐,容与只吃个半饱,不想耽误下田,容与也没跟爸妈说,只是气得直瞪应荀,才回来就让他饿肚子。
应荀被瞪得心虚,要不是就要下田,都恨不得现在下厨给他弄个四菜一汤。不过容与的食量出乎他意料,他记得上辈子容与吃的大概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现在怎么会吃这么多?
“等下到田里,我去挖红薯烤给你吃,好不好?”应荀轻声哄着。
“你不用割稻谷呢?”容与反驳道,他记忆中只要进入田里就是埋头苦干,哪有时间去弄烤红薯。
“割,割,我一个顶两,一定能给你烤红薯。”应荀保证道,看到容与质疑的目光,应荀心里叹气:这孩子是疑心这么重的人吗?
吃完早餐天还没完全亮,割稻谷除了要镰刀外,还要脱谷机,容与也是这时才发现脱落谷机就放在自己住的堂屋里。
九零年代的脱谷机是脚踩式的,铁皮非常厚,两三百斤,要弄上三轮车拖走至少要两个成年男人。容与跟着进屋的,一开始不知道要怎么弄,看到容爸和应荀去抬时,这才惊醒想帮忙。
“容容,别碰。”
“小与,别碰。”
异口同声的急切声响起,两人已经抬起来了,容与对这机子不熟悉,两人都怕他手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会卷到手指。
容与连忙收回手:“我想帮忙。”
容爸开声道:“我们能行,容容去帮妈妈按住车。”
容与闻言,连忙跑出去。
两三百斤的脱谷机放到三轮车上还要绑起来,容爸颠了颠,觉得没问题,这才招呼大家把要下田的东西放到三轮车中间的空间里。镰刀必不可少的,还有锄头也要备不时之需,水,大伞,一条长长的棍。
容与看着大家把东西往里搬,始终没看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多东西。
“好了,出发吧!”应荀把草帽戴到容与的脑袋上,见他躲了躲,笑了一下。
容爸拖车,应荀就在旁边扶着脱谷机,容与看到连忙跑到另一边学着扶住。
“手除了外围的那两块铁,别碰其他地方。”应荀长得高,比绑在三轮车的脱谷机还高半个头,看过去恰好看到对面容与的脑袋顶。
“知道了。”容与没好气应一声,觉得应荀怎么这么啰嗦。
……
容家住的地方偏,近山,却离田地远,四周邻居也少,隔七八米才能看到一家。农忙时候大家都是这时候下田,看到应荀与容与一起出现,都是一愣,而后才笑着打招呼。
“小荀这么快回来看爸爸了,孝顺啊!”黄大叔笑呵呵的,嗓门震天响,被黄大妈拍一脑门,这才讪讪歉笑两声,找补道:“老容啊,你这换回来的儿子长得真俊啊!”
众人:“……”
再次说错话的黄大叔被黄大妈揪着耳朵走了。
今天容家要割的田地不多,四分田,这么多人,割稻谷加脱谷两三个小时差不多了。这也是容家最后一块水稻,割完后就要上山收红薯,再过半个月就得育苗了。这就是农家人的生活,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田里,到头来还是吃不饱。
容爸现在就有点愁。
亲子养子在身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这米不够吃啊!
愁!
容爸的忧伤容与没发现,他的目光在应荀身上。
容家的田并没在大路边,还要把脱谷机抬进去,有多远容与暂时不知道,可是看到容爸跟应荀往脱谷机套粗绳用粗棍抬就知道肯定不近,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练肌肉了,否则等应荀离开以他现在这小身板肯定抬不起来。
容与忧心忡忡地,抱着伞、棍子、麻袋和U字形的簸箕跟在众人后头,时不时伸头看看前面。应荀别看只有十四岁,可是已经一米七六了,这饿肚子年代,他十四岁就长这么高基因是关键。
十四岁的应荀不但身材高挑,还非常好。抬着脱谷机走在前面,身体鼓起一层薄薄的肌肉,实打实的,跟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完全不同,线条非常漂亮,容与都有点嫉妒了。
太阳已经慢慢出来,走过田梗,水珠沾到了脚角,湿透了。
五人走了约五分钟才到达田里。
夏春稻已经熟透,橙黄的稻穗垂下头,风吹过来,沙沙响,非常美丽的景色。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大概就是容家人的家长里短吧,种田会写一段,然后才创业,同时兼并着容与与应荀的小恋爱,慢节奏。
第8章 容与割稻谷
一人手上拿着一把镰刀,只有容与是茫然的,站在田边不知道要怎么做。
应荀颠了颠,也觉得有点陌生,不过肌肉记忆还在,他蹲下来割了两把,已经找到感觉了。
“小与,你慢慢来,不着急,别割到手了。”容爸擦把脸上的汗,夏季太阳一出来,还没开始干活,燥热感就上来了。
“对啊,记得手抓高点。”容遥也提醒道。
“你割两三把就好,知道吗?”应荀看到容与汗如雨下,脸颊已经开始发红,攥起眉头,伸出手把容与拉上去的帽纱放下来,遮住脸和脖子,“别贪凉,会晒伤的。”
“我知道。”容与后退两步,莫名其妙看着应荀,怎么老喜欢动手动脚的。
“小荀,遥遥,小与不会,你们看着点。”容妈站在容爸旁边,隔着容遥,担心交代。如果家里条件再好一点点,抢秋不着急,她都不想让容与下田。
养得如玉般的孩子,却要磋磨在田里,她心疼。
“我会注意的。”容与连被四人担心,斗志也起来,握着镰刀蹲下来,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小与,你看,就这样,”容遥抓住一把稻杆,镰刀一拉,清脆的声音响起,稻杆应声而断,非常简单。
“我明白了,你继续割,我观察一下。”容与觉得挺容易的,只要再看看,多看点经验就没问题。
“聪明。”容遥对容与举个拇指,开始埋头苦干。
南方的稻子种植都是一把一把的,七八穗一把,握着稻杆一割一把,能连着割三四把才放下,大手能抓三四把。容遥一排过去,两次,七把。
风风火火,非常帅气。
其他人也已经开始了,清脆的声音在稻田响起,很快,容与左手边的三人已经割出一片天地。
容与看了好一会儿,等人都跑到前面去了,这才试着去抓一把,镰刀在稻杆上一拉,卡住了,再一拉,还是没动。
容与:“……”
为什么他们一刀一把,自己的刀拉不动?难道是刀不利了?
“你要用巧劲,一口气割下来,中间稍停一下,稻杆就会卡住镰刀。”应荀在容与的右边,一边没动,看到他在观察容遥,脸上露出的崇拜,心里暗暗叹气,他割稻子也很帅气啊!
“我懂。”容与左手紧抓着稻杆,右手的镰刀用力磨拉几下,沙的一下断了,因为左手抓得太紧,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田梗上,凉凉的。
不过容与不在意,拿着手上的稻杆晃了晃,有点得意。旁边的尖荀本想提醒他,稻穗上的谷子已经熟了,晃了会容易掉,不过看容与这么高兴,也就没开声。
“你怎么还没开始?”容与小心翼翼把人生割的第一把稻子放下来,感觉到应荀在看自己,转过头瞪他,“再不动就割完了。”
应荀:“……”
无奈,哭笑不得,却很高兴,为这样朝气蓬勃的容与高兴。
容与怼完人后,心情挺好的,可是很快就不好了,应荀速度是真的快,哪怕刚开始好像有点陌生,可是很快,“沙沙沙”的,稻子被割倒,人跑到前面去了,留给容与两颗。
看看连容遥都一割割七把,自己孤零零的两把,容与怒了,这是看不起谁?
容与抓着镰刀,伸出头对前面的应荀喊道:“你留多点给我。”
“你追上来就留给你。”应荀头也不回道。
容与咬牙,紧捏着镰刀开始追赶,新手跟老手还是有区别的,哪怕量只是别人四分之一。
太阳越升越高,炎热的天气让人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热的,脑袋被晒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容与感觉到掌心有点发痛,连手臂都开始酸了。
恍惚间,他似乎想起上辈子唯一一次下田,好像也是这样。
应荀全身湿透了,口也有些干,站起来看到容与一把稻子磨两三刀才下来,又心痛又好笑,扔下镰刀,应荀往田头走去,灌了一杯子,又倒满一杯,走向容与,还没接近眼尖看到他穿着拖脚的脚距离稻子特别近,而镰刀已经放到上去……
“小心。”
“啊!”
惨叫声响起,前面的三人连忙起身,就看到应荀正往容与跑去,容爸赶紧问一声,怎么了?
“容容割到脚了。”应荀回一声,三两步跑近容与,见他蹲在地上捂着脚,脸上有着痛意,连忙蹲下:“怎么样?割得深不深?”
话落,拉开他捂着脚的手,看到的就是正往外冒血的脚拇指。
应荀一着急,弯腰就想把人打横抱起来,被容与一推:“你干什么?”
容与痛得泪花都闪了。
这里容爸容妈也跑过来了,几人连忙把容与扶到田梗边坐下,看到伤口不算深,这才松口气。容爸弯下腰,在湿湿的稻田里挖起一块泥,捏了捏,按在脚拇指上。
应荀看着容爸这个动作,根本来不及阻止。
九零年代的农村人在田里受伤,只要不是太严重,都是直接用泥拍伤口上,达到止血的作用。应荀以前也会这样,可经历过一世后,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危险。
“爸,别用这个,姐,带纸了吗?”应荀连忙伸手把泥拿出,用凉开水冲洗,很快血又溢出来了。
容妈着急了:“这怎么把泥弄下来了,会流血的。”
“妈,别着急,”容遥安抚一声,拿出身上带过来的擦汗的纸蹲到容与身边把风挡住,用火柴点燃,这还是应荀说要给容与烤红薯这才带着的,否则以他们家谁也不吸烟的习惯,根本不会带。
半截纸巾烧完也就一点点灰,小心敷上去,被溢出的血打湿了,容遥又烧了一些纸这才把血止住。
“小与就在这里坐会儿,等会割完再跟妈妈一起回去。”容爸说道。
这种小伤口对于农家人来说基本不算事,农活的时候没少受伤,都是拍块泥土上去止了血,继续劳作。以前小荀、遥遥也不是没受过伤,可到这个儿子,容爸总是想多疼他一些。
“那我继续去奋斗了。”容遥给自己灌杯水,捏着镰刀走向她的战地。
四分田,他们割了快半个小时,这时也没剩多少了,不用半个小时就可以解决,人多就是力量大。
大家慢慢走开,剩下应荀。
先是打开雨伞递给容与,然后又往他手里塞杯水,这才回到工作岗位。
二十多分钟后,稻谷全部割完,容妈回家做喂猪、喂蚕和做中午饭,容与也被赶回去。
“我不回去,我可以帮忙装稻谷。”容与伤了脚,不好蹲着割稻谷,可是他觉得等下脱谷的时候,他可以帮忙在后面装,“不流血了。”
清澈的眼眸充满着坚定,身板挺得直直的,特别认真。
“行,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事。”容爸哈哈一笑,把人留下来了。
“那你得答应,不可以乱碰打谷机。”应荀心有余悸,不是没有人割稻谷太用力,把脚趾头割下去的,他只庆幸容与这次力气不大,伤得不深。
“我又不是小孩子。”容与没好气道。
脱谷机的制作原理不算难,踏板通过齿轮带动里面的滚筒,滚筒上面钉着U形铁条,密密麻麻覆盖在上面。踏板踩动后,滚筒滚起来,把稻穗放到里面通过拉力打下来,拉力不算很大,可也不小,单脚踩地,单脚踩踏板,没经验的人没站稳很容易被拉进去。
以前隔壁村就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被拉进去,截了半只手臂。
所以哪怕容与留下来,大家一致决定,容与目前只能观望,等有经验再上。
容与听他们说着危险,也站得远远的,看他们一把一把地放到里面脱谷,觉得也不算危险啊,于是自己拿了一根稻穗,小心翼翼放到里面,呼啦一下,脱得一干二净。
一时间,笑眯了眼。
“怎么不听话?”应荀过来,就看到容与小兔子般的试探动作。
“我觉得我也可以的。而且不学,怎么有经验。”容与说得理直气壮,继续一根两根慢慢地试探,其他人见他拿得不多,也就让他们了。
然而容与很快胆子就大了,偷偷拿了两手去打,单脚没站稳,人被拉得往前扑,幸好踏板他踩得不快,拉力不大,滚筒被卡得停了下来,可这也把其他三人吓得够呛。
于是容与被赶到田头坐着,再也不许动。
连割带脱谷,加上休息的时间,容家一共用了快三个小时才完成,装进袋子里,实打实算最后的得谷也只有一百五十公斤左右。因为脱谷机也要拉回去,所以三轮车要走两趟,容与是跟着容爸和容遥一起回去的,第二趟就没跟着去了,容爸自己拉着三轮车到田里,再跟应荀一起把稻谷拉回来。
容与回到家后,被容妈赶去洗个澡,这才给脚上药。
伤口还有一点点溢血,皮肉往外翻,看着有点吓人。
容与坐在门口给自己上完药,这才发现脚趾甲、手指甲都有点长了,而且有小齿牙,如果不剪掉很容易撕裂,伤到手指下的肉。
容家没有指甲剪,只有老式剪刀,又重又钝,容与拿着剪刀,不知道怎么下手。
第9章 容与:剪指甲
应荀跟容爸回到院子,看到的就是拿着把剪刀在比划的容与。院子的塑胶布已经铺开,两人把麻袋的谷子倒在上面铺开,回来容与还在比划剪刀,等应荀去洗个澡回来,终于看到他伸出手指,“咔嚓”,剪个寂寞。
“我帮你。”应荀蹲到容与身旁。
“不用。”容与拒绝道。
“你都剪小半个小时了,脚已经流血,想让手也做个伴吗?”
容与看看用纱布包好的脚趾头,再看看剪刀,递过去。
应荀接过去,伸手捏住容与的手指,一股酥麻从指尖传来,让应荀不住轻抖一下。
“你拿稳啊,别把我手剪了。”容与提醒道。
“放心,我技术好得很。”应荀轻笑,从食指剪起。
钝得剪肉不出血的剪刀在应荀的手下变得锋利,左右中间一刀,就差不多了。被剪指甲跟洗头发一样,会让人昏昏欲睡,又恰是中午,早上又做了农活,容与终于是撑不住,头歪垫在膝盖上睡着了。
应荀剪完手上的指甲,正纠结着要不要帮他剪脚趾甲的时候发现容与睡着的。这下不用问,除受伤的那只,应荀全剪了,又拿沙纸把指甲磨圆滑。
容与这一觉睡不久,不过半个小时就被摇醒吃午饭了。
应荀回来,容妈特地杀了只鸡,鸡腿容与、应荀一人一个,应荀不要,给了容遥吃,自己啃了一个鸡翅膀。
容与吃饭的时候跟做梦似的,吃完饭,洗洗手,就爬回床上睡,可是睡着睡着,有点不对劲。用尽最大的力气睁眼,旁边侧身躺了一个应荀。
“你在这做什么?”容与迷迷糊糊推一下,夏天太热,人睡得手脚发软,这一推跟挠痒痒似的。
“睡午觉。”应荀应得所当然。
“这是我的床。”容与终于有点清醒了,气呼呼的,床太小了,应荀一上来,两人就挤在了一起,这天气热得厉害,又没空调,容与一个人睡都会全身湿透,再加一个犹如行走的火炉应荀,人都暴躁了。
“明明是我的床,我睡十几年了。”应荀逗着容与。
“才不是,你的床在北京,”容与气恼一吼,看到应荀愣住了,这才回神,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于是背过身,望着墙壁,喃喃道:“你家在北京,你回去吧!”
应荀感觉到容与的低落,伸手想碰碰他,最终忍住,低声道:“那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你家啊!”
“不是,不是我家。”容与眼眶红了,手抓住洗得发白的大红花被,死死攥住,强调着:“那不是我家。”
【容与,这里姓应,不是你家。】
脑海的声音与自己的声音同时响起,容与眨眨眼,掉了一颗眼泪。
容与觉得跟在应荀身边那四十多年,如果他一直清醒着,那他现在心态肯定已经五十多岁了,才不会像现在还会掉眼泪。可实际上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沉睡,偶尔才会醒过来,时光的流逝与时代的变迁,对他的心理成熟度意义并不大。
应荀对容与的情绪感知太敏锐了,瞬间就知道容与哭了,心一痛,想起来看看他,容与似乎觉察到他的动作,薄被一盖,把脑袋盖住。
“容与。”
“滚。”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应荀心都纠起来,恨不得把人抱住哄,可现在的容与对他很抗拒,应荀想了想,轻哄道:“好好,你的床,不争。”
应荀翻身下来,站在床边看着容与呼吸慢慢平缓,这才放心下来。再看看这张一米三左右的床,他觉得想要有一席之地不被赶下来,这床必须得加宽,否则这样的情况下,他别想上床了。
心动即行动,应荀把床长度量出来,在小堂屋找了几块板子出院子,又找到锯子在院子里比划板子长度。容遥坐在桃树下吃花生,看到应荀的动作,笑嘻嘻道:“被赶下床了?”
“嗯!”应荀应一声,量好长度后,把板子踩在木头上,吱吱锯起来。
容遥盘腿坐在地上,不知想到什么,轻叹一声:“唉,珍惜现在的小与吧,很快他就会跟你一样黑一样壮。”
应荀一愣,想想还挺带劲的,不过他还是想把容与养得白嫩嫩。
容遥说道:“之前我还跟小与商量好了,等开学我们一起骑自行车上学,这下子……”
“你还是住校吧!”应荀打断容遥的话,“等这阵忙完了,我想做点小生意。”
应荀这次回来,跟应家不太愉快,所以并不准备从他们身上拿钱上高中,除此之外,今年的十二月,上海交易所上市,这是应荀的第二步计划,他非常需要钱。
“做什么生意?”容遥双眼一亮,她们家的田地不多,除了抢收和插秧忙几天,剩下的时候妈妈养养蚕,爸爸去打打散工,偶尔去打理一下桑树,就没什么事干了,收入并不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以前小的时候没办法,现在她跟应荀都半大人,总得想点办法弄点收入。
“我们去市里弄点饰品回来卖掉?”容遥提议道。
“不是,收蚕丝。”应荀回道,蚕丝在这里便宜,可是在大城市可不一般。
临水村附近一共三个村,约一千人左右,少的人家养蚕半张,多的人家养三张,容家养两张。一年三季蚕,出产约三百多公斤。目前每季都有人来收蚕,约五到六块钱一公斤,容家两张蚕一年收入不过一千块,除去种桑树的成本,一年也能赚七八百块。
按理说这样的收入在九零年代算不错的,可谁让他家两个小孩都在上学呢!
现在高中学费要六百多一年,初中学费要四百多一年,容遥还住校,一年两百住宿费,可见容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他们临水村附近一共三个村子,大约二百多户,能上高中的不过少少的十来人,像他们家一个初中一个高中,加起来不超五户。
容与跟应荀的事件爆发后,两人换回来,按理说最多维持之前的日子,可谁想到应荀跑回来了。
容遥听到收蚕丝,觉得挺奇怪的:“不是一直有人在收吗?”
“你知道外面的蚕丝多少钱一公斤吗?”应荀问道。
容遥摇摇头。
“你知道北京收的蚕丝是多少钱一公斤吗?”
容遥摇摇头。
“二十到四十一公斤,北京一斤的蚕丝被成品卖价是一百块到三百块不等。”应荀这信息是在前世去北京后了解到的,本来是想帮容家顺带其他村子的人,把蚕丝走物流卖到北京那边,但是容爸拒绝了。
上辈子是因为容与回到了应家,容爸觉得亏欠了应家,不想利用应家的资源,虽然这个资源是应荀找的,他也不愿意,便错过这个机会。可今世不同了,这件事应荀准备自己来。
“二十块?”容遥瞪大眼,这都快四倍了。
他们现在镇上的工资一月才一百来块钱,要是他们家一年能赚六千块,那还得了?
容遥被应荀画的饼惊到了,连花生都不吃了,盘腿坐在地上发呆。
应荀虽有主意,却也不着急,上辈子他就已经找好工厂、物流公司,这辈子只剩下谈一谈了。
应荀的木板做好时已经下午五点多,容妈妈跟容遥去做晚饭,应荀抱着木架和木板进房。容与已经起来,坐在床上揉眼睛,人还处于迷糊的状况。
见到应荀进来,先是愣一下,而后想起应荀为什么会在这里,于是又放松下来。
“下来,我加点板子。”应荀把板子木架放下,对容与说道。
容与瞪他。
“你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吧!”应荀开始装可怜。
“你自己弄张床在小堂屋睡。”容与声音有点沙哑,他就不想让应荀跟自己待在一起,这让他总会想到上辈子的事。
“小堂屋都放满东西了,放不下一张床。”应荀继续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农具,脱谷机,采回来暂放的桑叶,装谷子的缸,还有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时不时还有老鼠蟑螂。
容与纠结一下,好像也是。
翻身下床,容与不与应荀答话,抱着洗漱盆出屋。应荀松口气,他真怕容与让他跟蚕睡。
应荀叮叮当当在屋里忙起来,容与洗完脸后,到处看了看。容妈妈和容遥在厨房,他帮不上忙,容爸不在家,应荀在加床板。一时之间,容与觉得自己有点闲。
屋里屋外晃一圈后,目光移到铺在院子里的谷子,看看太阳虽还很烈,但是因为右边有小树林,把阳光遮一大半,已经晒不到谷子了,于是进屋拿麻袋出来。
用四方形塑胶布晒谷子的好处就是拎着它的角往中心点拖,就能把谷子弄成一堆装袋,容与一个人也行。
只是容与还是逃不过谷绒毛的伤害,不过拉了两只角,身上又开始痒了,一边抓一边拉,等把谷子拉成小山堆,他脖子和手臂已经红得不像话。
容与脸都快皱成包子,但还是继续把谷子一点点推进麻袋里。
应荀哐哐铛铛半个小时,总算把一米三的床加宽成一米八的床,这样一来,能走动的地方更少了,原来的通道约有一米五宽,现在变成一米左右,加上一个柜子,更显窄小。
应荀站在屋里看一圈,决定把柜子拉到窗口处,门这边就能空出一定的位置。
柜子是容爸自己弄的,用几块薄薄的板子组装起来,约一米二宽,拎起来也不重,应荀单手就能扛起来。
“砰!”
东西倒地的声音响起,应荀虽疑惑,还是把柜子先搬过去,回头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崭新行李箱。
这个箱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应荀把箱子扶起来,看到凌乱的密码,有着想打开的冲动。
原先容与不按着上辈子的轨迹回到应家,应荀虽疑惑,但并没多想,可是他回来看到容与穿着自己的衣服,心底的感觉倒是放大了。特别是看到这个凌乱的密码后,这一切都在告诉应荀,容与想斩断他与应家的联系,甚至都不愿意去碰从应家带来的东西。
为什么?
应荀蹲在地上想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口气,把行李箱放到柜子旁边,顺便把柜子掉下来的柜门订上去,准备离开房间时,看到少了席子的板子床,他觉得自己还得再去弄一米八的席子才行,总不能身体一半睡席子,一半睡板子吧!
“小与,你怎么又收谷子了?”
外面传来容遥的喊声,应荀一愣,赶紧跑出去,看到的就是脸、脖子、手臂又红又肿的容与。
“前两天就这样了,你怎么还敢来。”容遥气得捏住他的脸,把人拉出塑胶布。
“没事的,总要习惯的嘛,习惯以后就不会痒了。”容与抓了一把耳朵,耳朵瞬间红了。
“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快去洗脸洗手。”容遥没在意容与这话。
应荀倒是听明白了,容与的意思是,他以后都要过这种生活吗?
什么意思?
“去洗澡吧!”应荀抓着容与的手,紧紧地,眸子有点泛红,沉声道:“洗多两遍。”
“知道了。”容与甩开他的手,转身回房拿衣服。
夏天的衣服干得快,一般洗完在风里吹半个小时就干了,便早早收进房间里。
应荀看着容与离开的背影,整个人思绪有点乱。
容与到底哪里不对劲?
第10章 容与采桑叶
院子里的谷子最后还是被容遥和应荀收了,晚饭时候吃的中午的鸡汤加鸡蛋,还有两盘青菜。在容家这是常规菜色,容家人早就习惯了,容与也在努力适应,甚至吃得挺欢的,只有一个人应荀心底密密麻麻的痛。
吃完晚饭后,大家排队洗澡,而后坐在院子乘凉,快到晚上八点才回屋,明天要起来去收红薯,还要采桑叶,事情还挺多的。
有了一米八的床,容与也不嫌应荀,一人睡一边,中间还有空的,只是没想到越睡越热,应荀先热醒,看到睡着的容与无意识抬手在擦汗,嘴里还哼哼唧唧地,眼看就要醒过来了,干脆起来把柜子从窗户移开,打开窗子,风很快吹进来,缓解不少热气。
不过由于蚊子多,蚊帐不能卷起来,窗户又在床尾,风有限,容与还是热得汗直流,应荀无奈拿起柜子的蒲扇慢慢扇起来。
身边的人总算安静下去继续睡,应荀却辛苦了,只要一停下,容与就哼唧,这折腾到下半夜,应荀才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哪怕应荀的肤色被晒麦色,也能明显看出他两个黑眼眶。
“你做贼了?”容遥吐槽道。
“热。”应荀无精打采拖着塑胶布出来,准备晒谷子。
“也是,昨晚前半夜我也没睡着,七月中了,到开学前,都会热得厉害,看来是时候到外面过夜了,”容遥一边刷牙一边含糊道:“之前还跟小与说,带他看星星呢!”
“今晚吧!”应荀打个哈欠,进小堂屋把谷子搬出来。
一般农家晒谷要五到七天,谷子晒到放入嘴里咬得咯嘣响,就可以入缸了。
早上晒,晚上收,这是天气好时的福利,天气不好,隔一个小时来阵太阳雨,能把人气得恨不得把天捅了。
所以晒谷时,家里一般要留人,否则一阵雨过来,这年都得没米吃。
吃完早餐后,容遥就被留下来了。
本来想留容与的,但是想到他对谷绒毛反应过大,还是决定带去收红薯。
容家的田地基本拿来插秧了,花生和红薯只能种在山上的梯田里。
今天收的是红薯,要先把红薯叶割掉,然后才开始挖,这项工作应荀跟容爸挖红薯,容与跟容妈去采桑叶,这一弄快到中午,容遥来送饭。
应荀顺手闷了几个红薯才去叫容与和容妈妈来吃饭。
“累不累。”应荀把水递给容与,看到他脸都晒红了,心疼道:“你慢点采没关系,我收完红薯就来帮你。”
“我自己能行。”容与莫名其妙看眼应荀,觉得这人特别奇怪,他跟应荀按理说不熟啊,为什么总是做奇怪的事。
他不应该恨他才对吗?他抢了他十四年的人生啊!
而且,他为什么要跑回来,容与一直没想通这点。
“我知道你能行,但,”应荀轻叹一声:“但还是别太辛苦了。”
两人没再说话,走一会儿才到阴凉处。
做农活虽累,可由于夏季天气太热又闷,天气偏南方,农家人还是习惯中午还是吃粥,吃饭很难下咽。
“给。”应荀把烤好的红薯递给容与,见容与望着他,笑道:“昨天说好的,没给你烤。”
“谢谢!”容与接过来咬一口,黄芯,甜丝丝的,特别好吃。
“噗,”容遥小小笑一声,凑近应荀小声说道:“小与吃到好吃的就喜欢眯眼,跟只小兔子似的,对不对?”
“嗯!”应荀也笑了。
白白嫩嫩的,性子和软,却喜欢时不时龇牙武装自己。
这顿午饭大家很快吃完,容遥看天气不错,还跟着摘了一会儿桑叶才带东西回去。
容家人这一忙就到太阳快落山才收工,桑叶和红薯都不少,拉了三车才拉完,天已经黑下来了。
这顿饭是容遥做的,特别让人带的五花肉,切出肥的部分炸出油,用油渣来炒菜,这还是容与第一次吃,饭都扒多了一碗,一下子吃下四碗,跟容爸一样的饭量了,连应荀也吃了三碗。
吃这么多的后果就是吃撑了,捂着胃在院子里转。
“遥遥,能跟我说说容容来这里后发生的事吗?”应荀蹲在地面铺板子,目光时不时落到容与身上。
“噗,你很奇怪啊,在背后就叫容容,在小与面前叫小与,你分裂呢!”容遥取笑应荀两句,然后想了想,才说道:“刚来的时候真是娇气的小少爷,虽没说,但能看出他很嫌这里,饭也吃得不多,半碗一碗的,人都瘦了。”
“……那天下田,他要跟着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容遥现在也不太理解,或者当初小与也想过融入这个环境吧,不过失败了,“当天晚上就发烧了,第二天才退烧。”
第三天就落跑了。
“你说小与去了车站,但没走?”应荀抓住重点。
“嗯,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我叫他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整个人嘛,”容遥偏偏差头,想不到形容词:“怪怪的,就是有种放弃,不对,认命,对,就是认命了,就是那种感觉。”
“回来后就努力帮忙做事了。”容遥挺心疼容与的,一个天一个地,落差太大了。
应荀静静听着,还是想不懂,最后是什么让容与放弃了回北京。
院子是踩实的泥土地,容遥早早洒了水,干后热气消了不少,再铺上一层板子,躺在上面都是凉凉的。
再挂上两床蚊帐,不怕露水了。
“爸,在门口种棵树吧,这棵桃树太小的,还不结果。”容遥早就把这不结果的树去弄走了,遮阴也遮不宽,还不长果子。
“种什么树?”容与翻起身,趴在枕头上问道。
容遥就睡他对面,两人隔着一条小道,那边是容遥,容妈妈,容爸。这边就是容与跟应荀睡一道了。
“芒果树?桔子树?”容遥没目标,纯粹看这桃树不顺眼。
“龙眼也好吃。”容与舔舔唇。他来这里半个月了,什么水果都没吃过,也没有零食,早馋了。
“石榴也行。”容遥继续道。
“葡萄呢?”
“能种糖果树就好了。”
“巧克力树。”
“什么是巧克力?”
这涉及容遥的知识盲点了,爬起来兴致勃勃问道。
“就,是一种糖果。”容与回道,躺下来,没再说话。
容遥也没再问,也在看着天空发呆。
繁星闪闪,小树林的风吹过,带起沙沙声,让人昏昏欲睡。
“啊,那一闪一闪的是飞机吗?”容遥惊喜叫起来,看着这颗会飞的“星星”,心底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到达极点,转头问容与:“小与,飞机大不大。”
“嗯,很大。”
“多大?”
“有我们家两座房子那么大。”
“你在飞机上能看到下面的人吗?”
“看不到,不过可以看到很多灯光、房子。”
“真好。”
容遥喃喃说一声,没再开声。
次日,容家人再次早起,目标仍是红薯和采桑叶,接着就是收花生。这些花生要用来炸油,一家人一年的油就靠它了。
容家人就这样连轴转四天才把红薯和花生收了,最后一天三点左右就收工了。容爸容妈先回,三个小的则是绕道去摘了不少玉米,这才捧着往回走,时不时聊两句。
“对了,小荀,你的蚕丝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容遥问道,她们家的农活告一段落,再忙起来就是一个月后的事,插秧、种红薯种花生,中间这一个月要育苗,找人犁地,但这工作量不大,容爸容妈就能搞定。
“先摆摊吧!”应荀应道,他决定到市时弄点小东西回来卖。
“你不是说不卖小东西,要卖蚕丝吗?”容遥插腰,怒。
“我也没说现在就开始卖蚕丝啊,现在蚕还没吐丝呢。在这之前,咱们还得有启动资金啊!”应荀哭笑不得,他原先想着到镇上摆摊卖小吃的,可是想想,容遥的主意比他好。
他们镇有火车站,卖吃食可不少,卖饰品的却没多少人,大多还是镇里面小作坊弄出来的,款式跟市里面可没得比。
“什么启动资金?”容遥疑惑道。
“路费。”应荀回道,前期肯定要先到北京去一趟,把生意谈好,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收蚕丝,还有物流资金。
蚕丝可以说服村民先交货,后给钱。物流资金则是计划让容爸出,他有信心能说服他。容家的存款他也很清楚,毕竟半个月前他还是容家的长子,爸爸妈妈也没瞒他家里有多少钱,他算过,勉强可以出第一批蚕丝,只要第一批出出去,他就能拿到钱。
但是因为钱太紧,开学还有学费要交,前期存款就不能乱用了,所以先做点小生意,赚点去北京的路费也非常重要。
“你们要做生意?”容与惊讶问道。
“不是你们,是我们。”应荀认真道。
“对啊,对啊,小与,你这张脸不用太可惜了,到时记得往摊子前一站,嘻嘻嘻。”容遥想到钱哗啦往她口袋飞就高兴。
“嗯,到北京谈生意也要小与帮忙呢!”应荀笑道,就容与这娇贵的气质,往那一站,就是活招牌。
“我不去。”容与拒绝道,加快脚步往家走。
两人被容与的坚决弄得一愣,相视一眼,连忙追上去,本以为容与会直接回家,却在邻家拐角处看到他愣愣站着,一动不动。
两人疑惑,走过去正准备问他怎么了,当即一愣。
前面空地上停了一辆奔驰。
容遥看不出汽车牌子,可在他们镇上,有一辆二三百块的凤凰牌自行车都是被羡慕的对象,一辆汽车,那就是超级大富豪了。
应荀倒是能看出是什么车,容与也能。
这车就停在他们家不远处,可想而知来的会是谁。
容与抱着玉米的手不自觉收紧,脑袋嗡嗡,本能转身就想走,被应荀一把拉住,玉米当即掉了一地。
“小与,你去哪?”应荀紧紧攥住容与的手,不让他走。
“我不想回去。”容与拉开应荀的手,神色冷淡许多:“来找你的。”
话落,玉米也不管,拔腿跑了。
“容容。”应荀喊一声,连忙追上去。
容遥有点没反应过来,看到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那辆车,轻叹一声把玉米捡起来。看两人的反应,她大概知道来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容爸出来找人。
“小与、小荀呢?”容爸对着那对夫妇实在有压力,幸好容妈是见过世面的人,还能应付一下。
“跑了,”容遥轻叹一声:“爸爸,他们来做什么?”
“劝小荀回去吧,说是应老爷子身体不好,记挂着他。”容爸轻叹一声,“你先回去,我去找人。”
容遥看容爸跑掉也有点想跑,但想到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不得不慢慢走回去。
走进院子,就看到两人。
穿着漂亮旗袍的女人,气质雍容华贵,想来是应荀妈妈。她身后站着一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点凶,跟应荀有点像,应该是应荀他爸。
“小与、小荀呢!”容妈妈看到她一个人回来,连忙起身问道。
“啊,他们,他们还在摘玉米,我先回来了。”容遥想想,实不适合把两人跑掉的事说出来,便继续圆谎,“爸爸去找他们了。”
“你们好。”容遥对两人笑笑,抱着玉米去厨房。这玉米本来准备晚上煮来当宵夜的,她决定现在就要煮了。
容爸去了快十分钟才回来,后面跟着应荀和容与。
堂屋里的来客看到人回来,连忙站起来,目光放到两个孩子的身上,眼眶瞬间红了。
两人穿的衣服自不用说了,都洗得发白,刚从田里回来,裤脚都是泥,穿的也是方便下田的拖鞋,破破烂烂的,脚丫子全是灰。应荀回应家里时就黑,看不出明显变化。倒是容与,脸晒得通红,戴着一顶草帽,拖鞋不合脚,脚丫子都冲出来了。
看到他们也不再欢快地叫着“爸爸妈妈”,而是低头往后躲,他家的小与怎么成这样了?
第11章 容与的“爸妈”
“小与。”
应妈妈连忙上前,急切想伸手拉他,容与却是猛然侧开身,躲到容爸身后,目光始终不放在他们身上。应妈妈心里一痛,神色全是痛苦。
应爸扶住应妈妈,眉头紧攥起来,似乎也想不到容与是这样的反应。
气氛一时尴尬。
容爸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他刚才去找小与时,正看到小荀在跟他说话,小与把头埋在膝盖里,不开声,不回应。刚开始容爸以为小与只是不知怎么面对应家人,可现在看来,怎么有点不对?
不过儿子躲到自己身后,这个信任的动作还是让容爸有点高兴的。
“小与,叫人。”容爸把身后的人拉出来,手按在他肩膀上,让他不要怕。
容与紧抿着唇不动,容爸又催一次,容与这才抬起头,目光却还是没放在他们身上,低声道:“应叔叔,应阿姨好。”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应妈妈眼泪瞬间出来,着急上前就想抓容与,容与本能往后躲,恰好踩在一块圆石,人瞬间摔倒在地,痛得他大叫一声。
“小与。”容妈一直站在堂屋里面,看到容与摔倒下去,尖叫着跑过去。
一群人围着容与七嘴八舌问他怎样。
“痛,痛……”容与紧紧扣住容爸的手,眼眶红了,唇色都是白的,嘴里喃喃叫着痛。
“快去医院,快去医院。”应妈妈伸手想抱容与,容与又是一躲,缩在容爸怀里,如同寻找保佑的小兽,却因为突然一动,痛得又是倒吸一口气。
“你别碰他了,别碰他了。”容妈跑过来一把推开应妈妈,伸手擦着容与额头溢出的冷汗,哽咽着问:“哪里痛?告诉妈妈?”
“后面痛,”容与抿着唇瓣,面脸痛苦,声音又低又轻:“后面痛。”
“不怕啊,小与,妈妈在,没事的。”容妈抓着他的手,死死忍住哭意,这孩子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容与脑袋有点糊涂,似乎是尾椎痛的,似乎又不是,只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容妈妈哽咽的声音让他有点恍惚,他好像又回到上辈子那个台风夜。
他好像死了,又好像还活着,他身处一个只有自己的空间,偶尔会醒过来,看到的就是白茫茫的世界,他很害怕,很害怕,直至有一天,他听到容妈妈在叫他,“……小与,小与,我的小与啊,你去哪了……”
“小与别怕,妈妈在啊!”
这个声音一直伴随着他,直到某天醒来他附在了应荀身上,那个声音再也没出现。
“不痛啊,不痛啊,爸爸马上带你去找医生。”容爸一把抱起容与,快步往外走,容妈跟在一旁直抹眼泪,边说着:“是不是伤到尾椎骨?老天要保佑,不会有事的!”
应荀完全插不入手,连容与受伤本能找的都是容爸爸。虽知道现在小与与他没感情,可还是很难过。
“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小与情况。”应荀看双亲一直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还是安慰一声:“他会没事的。”
话落,跟着跑出去,村里只有一个诊所,他知道在哪!
院子一时空下来,连容遥都跑掉了。
“他躲我,他连碰都不给我碰,”应妈妈红着眼,眼泪直往下掉:“小与从小就记仇,他是不是记恨我们把他送走?”
“没事的,别多想。”应爸爸也觉得容与的反应有点奇怪,半个月前送小与走时,他还是不肯的,直至被两个保镖强行押走,是不是因为这样被记恨上了?应爸爸也不知道。
“都怪你,都怪你。”应妈妈想到容与躲自己躲到摔倒,嚎啕哭起来,她觉得小与再也不想要她们了。
村里的诊所虽简陋,但是医术还是不错,是一位老中医,给容与检查完后,点点头,幸好没真伤着,否则下半辈子就难了。
老中医走出来,容家人连忙走上前,着急问:“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没事,挫了一下,没伤骨头,敷几天药就好了。”老中医坐到破旧的桌子前开单子,一阵龙飞凤舞,犹如笔扫千军,单子开好了,然而全场没一个人看懂写的什么。
老中医也不用他们看懂,指使着应荀爬上爬下帮他拿药,容家人则是跑进去看容与,见他虽阖着眼,脸色已不见痛苦之色,才放下心来。
容妈小心翼翼把容与的汗擦干净,把容爸拉到一旁,小声道:“你说小与怎么那么抗拒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一个月前他们来这里后回去对小与怎么了?”
容妈没忘容与躲他们的几个动作,明明就是心有隔阂。
“别多心,这事后面也不要问小与,他想说会说的,不想说咱们也不用给他压力。”容爸也觉得这事不对劲,小与来这里快一个月了,虽不懂农活、怕虫子,可也很努力在帮忙,性情是好的,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而且应家的家境比他们好上千万倍,更不会有什么嫌贫爱富的思想。
“我知道。”容妈应一声,她就是生气,明明好好的一个孩子,他们一来就把人弄伤了。
容与刚开始只是痛得有点头晕,可早上五点就起来,又做了一天农活,昏着昏着,人就睡过去了。
容家人那边拿了药抱着昏睡的容与回家。
应家两位还没走,他们之前没跟上,缓过情绪想再跟去时外面已经找不到人。这个村子人口不算多,但是地方很大,四通八通,根本不知道他们往哪里走。
这时又是农忙,大多家里大门紧闭,都在田里呢!
两人跟司机在外面走一阵没找着人,不得不回到院子着急等。
快过四十分钟左右才看到人回来,连忙围过去。
“小与睡着,别吵到他,”应荀手上拿着药,连忙伸出手虚拦一下,怕应妈妈扑过来把人弄醒了。
“哦,啊,好,这,医生怎么说?”应妈妈看容与的脸色还是苍白的,连声问道。
“没事,休息一阵就好。”应荀回道。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伤到尾椎不是小事。”应妈妈还是不放心。
“我们村里的老医生是省院回来的,他的医术没话说。”容爸抱着容与,声音也低,“我先把小与送回房,后面我们再聊。”
应爸拉住还想说话的应妈,摇头。
容与是他们养大的,他们自觉有权利参与容与的事,可是一个月前他们不顾容与意愿强行把人送回来,他们对容与的事已经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这床太硬了,铺一层被子吧!”应荀看着那硬邦邦的床板,心里抽痛,他必须要尽快赚钱。
“这天气……”容遥看看外面的太阳,脸都苦了。
他们家是瓦顶,旁边还有小树林,虽说中午时分里面比外面好些,可也是闷热的,再加一床被子,这是捂痱子呢?
“就这样趴着睡两天吧,”容爸也没办法,只能忍忍了,“小荀,你进去帮我把小与放下来。”
应荀应一声,拍拍裤脚的泥,爬上床里间。
一人放一人扶,慢慢把容与放到床里。
床板实在太硬,容与趴着不舒服,心脏沉甸甸的,动几下又扯到尾骨,把人痛醒了。
“这,这能不能想想办法?”容妈坐到床边给容与擦冷汗。
“我去问问陈爷爷有没有硝石。”应荀下床,穿上拖脚往外走。
容爸一时没反应过来,容妈跟容遥倒是了然。
“小荀想制冰呢!”容遥解释道,“这房间有冰就可以在下面垫一层被子了。”
容爸只有小学学历,虽当过几年兵学到点东西,对硝石能制冰这事却并不清楚。倒是容妈曾经是学霸,读完高中虽因为一些原因没能上大学,却也自学了两年大学课程。
后来出了一些意外才来到这个小山村。
“我可以的。”容与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娇气。
“还是别犟了,你看才趴这么一会儿,脸都红了,有被子还可以试着正面躺一下呢!”容遥给他擦把汗,看他裤子全是泥,脸上也有点花,额头全是汗,说道:“我去给你打盆水擦一下。”
“我去熬药。”容妈妈接过容爸的药,对容遥交代道:“你看着弟弟啊!”
“没问题。”容遥比个手势,拿了房间的盆出去,走到小堂屋时,看到两人正站在门口,着急,又不敢进去。
容遥对两人笑笑,本想礼貌问要不要进去,可想到容与就是为躲他们才摔倒的便什么也没说,去打水了。
容爸容妈两人也从房里出来了,看到两人小声打声招呼,把人带到大堂屋那边。
“你看小与现在情绪不稳定,要不我们跟小与谈谈,后面的事再说,”容妈笑得恰到好处,想了想,又道:“小荀应该很快回来,你们再跟他谈谈吧!”
应荀回来这事他们是高兴的,可是应荀现在已经入了应家户口,也是应家人,他们不舍得,也阻止不了他们来带孩子走。
“这,你看要不我在小与房间装一台空调?”应妈妈刚才听到他们的话,知道里面的情况:“放心,电费我们交。”
现在的电费不算便宜,一块钱一度电,他们现在镇上的月收入才只有五十到一百,更何况他们还是农村。
“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不能接受,”容妈拒绝,笑道:“我先去给小与熬药,你们坐,小荀应该快回来了。”
应家两位长辈也不好再阻拦。
堂屋此时只剩下三人,应爸爸也是刚下田没多久,身上都是泥土和汗水,来不及清洗,这时他也不能去洗澡,让客人坐着等,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容先生,小与回来后,他……”应爸开声打破沉寂,一时又不知道怎么问,他送小与回来前就知道这家的情况。刚开始心痛应荀,看他晒得黑乎乎的,打听到的信息更是孩子五点起床,喂猪喂鸡,披星戴月踩一个小时自行车到镇上上学。
下午下课也不能回家吃饭,几个馒头解决,上完自修,晚上十点又踩着自行车回家。
小小年纪,又想到与他交换的孩子在自家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心底一时扭不过来,那段时间对容与态度确实差了许多,等事情爆出来后,老爷子要把人送走,他们其实也没据理力争。
现在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孩子也不理他们了。
“小与挺乖的,每天早早起来都会帮着干活,是个好孩子,你们教得好。”容爸笑道,心酸酸的,他没本事,没能给孩子好环境。
“他,很早……”应妈红了眼,本想问他要很早就起来吗?后来一想,她不早知道容家家境不好得早起干活吗?一时间,应妈妈也说不下去了。
以前神采飞扬、矜贵任性的儿子,现在已经会做家务,干农活了,可她一点也不高兴,想到她的小与以后人生很可能就这样,她没办法冷静:“我,我想把小与带……”
“我回来了,”应荀手上拿着一大袋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打断了应妈妈的话,“你们先坐,我去给小与弄个冰盆。”
应荀笑着打断话题,转身神色沉下来,他不会再让容容回去的,就是那个地方,把容容埋葬了。
硬板床铺着的是席子,容与躺一阵后,手臂、脚等地方全被印上了一块块印子,趴着的姿势让他心脏有点不好受。
容遥刚给他擦完脸,正在擦他脖子,顺手擦把头发,就差倒桶水下来给他洗了。
“遥遥,好姐姐,你让我翻过来吧!”容与苦着脸,他这样趴着太难受,而且他只是伤了尾椎,又不是手废了,他自己就能擦脸擦手。
“别动,”容遥顺着他脖子往后背擦,她知道干完农活不洗澡的难受,“把上身擦完了,得把裤子换掉,全是泥。”
容与:“……”
他刚伤了尾椎,自己换裤子是有点难度,容遥不会想……
“我自己能换。”容与快速说道。
“噗,放心,我会找爸爸来给你换的,小屁孩。”容遥把毛巾放进水盆,搓洗两下,看到应荀端着盆水走进小堂屋,开声问道:“真找来了?你怎么知道陈爷爷那里有硝石?”
“他是老中医,硝石能治病,自然是有的。”应荀说道,他们隔壁村的山上就有一个硝石矿产,不过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几年后才上报、开采。后来还招了不少当地人去做工,容爸也是那时出事的。
现在也就陈老爷子时不时让人去给他挖点回来当药用。
“明天我们可以去……”容遥止住话了,本想说明天一起挖些回来,想到大堂屋的两位贵客,应荀明天还在不在不好说呢!
容遥没再开声,洗了毛巾继续给容与擦背。
应荀知道容遥的未尽之言,笑笑也没说什么。硝石倒进盆里,最先的烟雾气过去后开始结沙,他一共弄两盆,又取几个塑胶壶倒进凉白开,封口,放到冰盆里面,晚上可以弄冰糖水吃。
做好这些后,把两盆硝冰端进屋里,推到床底下,冷气往床板上冒,很快就能凉了。
“我好了,我去叫爸爸来给你换裤子。”容遥拍拍手。
“我自己来。”容与拒绝。
“我来吧,你去洗洗。”应荀说首。容遥也是全身脏脏的。
“你不去?”容遥脑袋晃晃,疑惑应荀现在不应该去找两位贵客谈吗?
“不急。”应荀把人往外推,顺手关上门。
对于应家人他心情非常复杂,十四岁才回去,一起住三年。容与失踪后,他跟应家隔阂更深了,后来因为容家的事他才再次回到应家,可也只是那样了。
说到底他们之间除了血缘,感情很浅。
“我不用你,我自己来。”容与意图起身,被应荀压住,“别动,把尾椎折了,你下半辈子得躺床上了。”
“你才躺床上。”容与回嘴,刚才那一动,尾椎又拉了一下,确实有点痛,也就不动了。
应荀把人弄得干干净净,换了衣服,等屋内气温降下来在床上铺一层被子,这样一来,容与正面躺着,也不会磕到尾椎。
炎热的夏天,凉凉的冷气,容与又困了。
“先别睡,我去端饭过来,先吃饭,还要敷药呢!”应荀把人摇摇。
“等下再叫我。”容与含糊一声,脑子都糊涂了。
应荀哭笑不得,转身出小堂屋。
大堂屋那边三位长辈还在静静坐着,见应荀过来连忙起身问容与的情况,知道他睡着了才松口气,能睡就好。
问完容与的事,就到应荀的事了。
“容容还没吃午饭,等容容吃完饭再谈。”应荀打开饭桌,上面只有小半碗咸菜。
这是他们家标准伙食,容家人倒是习惯了,应爸应妈没能习惯。
“我让司机开车去买点肉。”应妈妈他们来时带的都是补品,这是他们一贯的送礼单,可以说是重礼,但放在这里也可以说是不用心。
之前没觉得,现在倒觉得不妥当。
“不用了,再等下去就得饿坏胃了。”应荀拒绝,走到堂屋的角落摸两只鸡蛋出来,端起碗去厨房。
应荀也是会做饭的,炒两个鸡蛋很快,不放盐,加点酱油,又鲜又好吃。
应荀端着饭离开,大堂屋再次安静下来。
外面的蝉还在哇哇叫着,让人烦躁。
第12章 容与受伤了
应荀回到房间时,容与已经趴在床上睡着,露出半张脸,细致嫩白的皮肤透着殷红,唇瓣被压得嘟起来,呼吸沉闷,想来是趴着睡不舒服。
两只碗放到破旧的床头柜上,应荀坐到床边,小心翼翼伸手把他额头发丝别开,静静望着这张脸好一会儿才轻声叫人:“容容,容容,起来吃午饭了。”
“别吵。”
睡迷糊的人抬手拍过去,推开恼人的手指,顺着落下来,恰好压在应荀手臂上,粗糙的茧带来的触感非常明显,应荀抓着容与的手翻过来,关节处、掌心几处黄色的厚茧出现,虎口位置还出现了三个小泡。
应荀轻碰,痛得梦中的人轻哼一声,呼吸急促几下,才慢慢恢复。
眼眶不由发红,粗糙的手覆在脸上,感受那钻心的痛,好一会儿,应荀情绪才缓过来。
“容容,起来吃午饭了,吃完再睡。”这次应荀加大声音,还轻轻晃了晃容与的肩膀,这下总算把人晃醒了,也得到了容与一个怒瞪,应荀伸手揉揉他脑袋,轻笑:“醒了,快起来吃吧,我给你煎了鸡蛋。”
容与虽没说,应荀知道他很馋肉了,可容家的经济有限,肉那是一个月能吃两回已经很高兴,平日最好的饭食就是煎鸡蛋。
容与一听,双眼果然亮了,虽努力压制嘴角的笑意,还是泄露了出来。
应荀知道容与脸皮薄,移开目光,把人扶起来,没想到看到胸前一身汗。
应荀攥起眉头,看来房间的冷度还是不行。
容与伤到尾椎,坐是不能坐了,也不可能趴着吃,只能站起来,这样虽有点不舒服,但还能接受。
应荀一手扶着他,一手端着鸡蛋,容与端着粥,扒一口粥,夹一口鸡蛋,每当鸡蛋含在嘴里时,就会幸福地眯起眼。
应荀看得心里又酸又痛。
容家因为粮食有限,中午不吃干饭,单吃粥不饱肚,都会煮一锅红薯并着吃。容与是病号,今天中午应荀给他弄了两碗沥干水的粥,吃得容与非常满足。
“嗝,会没米吗?”容与吃完后,这才想起。
“这不是你担心的,会让你吃饱饭的。”应荀可没忘记他回来那天,因为把容与的早餐占了,这小孩是怎么瞪他的。
“嗝,我本来就能吃饱,嗝,你来了才没吃饱。”容与对容家有多少田,多少稻谷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一人一年要吃多少米,也不知道这点田够不够吃,但从日常家人的用米上看,容家的粮食非常紧张。
“这不饱得打嗝了?”应荀取笑他,把人紧紧扶不住,不让他赖到床上去,刚吃完就趴桌上,对胃不好。
“嗝,我想躺。”容与烦躁推应荀一下,没推动。
“别动,再站一会。”应荀伸手给容与拍拍后背,让他顺气,这嗝打得他都难受。
“尾椎痛。”容与咬牙,他都想踹他一脚了。
“好,好,躺吧!”应荀也怕让他站久了,对尾椎不好,把人扶上床,“正面躺着会不会很痛?要不正面躺一下?”
“不要,很热,出汗想动都动不了。”容与拒绝,他趴着还能挪挪上身呢!
容与躺下,避开被子之前已经湿透的地方,趴着打个哈欠。
应荀看着湿透的棉被出神,他记忆中有两个容与,一个是活在妈妈口中的容与,矜贵、小任性、爱笑,喜欢妈妈,是一位神采飞扬的开朗少年,还有点小龟毛,别人不许动他的东西,任何东西只要有一点点的瑕疵就扔掉,衣服也要穿最好,鞋子要国外的。
他活得肆意,却从没有天会被打入谷底。
应荀刚认识他时,他还会任性,会耍脾气,可那三年,不知不觉中,他变得隐忍,眸子的光彩暗淡下来,变成站在角落不再开声的少年。
容与睡着了,安安静静的,外面蝉鸣声也没能叫醒他。
曾经的繁荣与他无关、后面的苦痛他也不用再经历。
这样就好。
应荀把碗收了,回到大堂屋,只剩下应家两位长辈,奇怪看一眼,院子也没人。
“刚才有位邻居叫走他了。”应爸爸解释道。
“嗯!”应荀拉张椅子坐到两人对面,神色沉稳,想着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两位回去。
“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为什么坚持回来。”应爸轻叹一声,一开始来接应荀的时候,他并没反对,却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星期,突然就爆发了。
“因为我在这里长大,”应荀回道,抬起头望着应爸和应妈,他有一句话早就想问了,上辈子就想问:“容容在应家生活了十四年,他舍不下你们,你们为什么舍得下他,把他强行送回来?”
“你,”应爸没想到应荀会问这个,气恼道:“这是大人的事,更何况你们两人本来就换错,换回来不是应该的吗?”
“血缘吗?”应荀喃喃自言,嘲讽一笑,就为了这个,舍下十几年的感情吗?
“不是,妈妈也不想把小与送回来,但……”
“好了,不用跟他解释。”
“你收拾一下,跟我们回去吧,爷爷过两天就出院了。”应爸眉头紧拧,硬声道。
他对这个儿子很无力,可以说不知道怎么相处。特别是在一个多星期前,感觉整个人气质都变了,那双眼睛深沉得望不到底。
应荀摇头:“我不会走的,我要留在这里。”
应妈妈一惊,忙道:“小荀,你别吓妈妈,这里、这里你连饭都吃不饱,怎么适应?而且,而且……”
应荀笑道:“我前十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没什么适不适应。”
“应荀,”应爸一直觉得对应荀有愧疚,对他都是好声好气,这下确实生气了:“别闹,先不说环境,这里的教育就不如北京好,你想一辈子种田吗?”
“你们可以试着相信我。”
“怎么相信你?凭你五点起床喂鸡喂猪?还是凭你披星戴月踩一个多小时自行车上学?”
“我并不觉得有问题。”
“你,你……”
应爸指着应荀鼻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应妈妈连忙给他顺气,说道:“小荀,容家环境不好,你在这里读书,就是给人增加负担,你不可以这样。”
应荀上辈子就是这样被劝回去,这辈子不同了:“学费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才十四岁,怎么想办法?”
“我自然有门道。”
“什么门道?偷?抢?”
“你可以更看得起我一点。”
“应荀,你还没成年,你没决定的权利。”
“怎么?像把容容绑回来一样绑我去北京吗?”
“啪!”
响亮的巴掌声终于把厨房的容妈妈、容遥还有站在大路外面的容爸惊到,三人不约而同跑出来。
他们其实已经听好一阵,可他们吵得厉害,也不好这时出来,可谁也没想到应爸会出手打人。
应荀并没吭声,把这一巴掌受下了。
应爸一时被激怒动的手,回神就后悔了:“你再仔细想想,我明天再来。”
“不……”
应荀本想拒绝,应爸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让他止住话,应妈妈连忙打圆场,这才把人拉走。
“痛不痛?”容妈推容爸去送客,看着应荀的脸心痛摸了摸,“怎么就打人了呢!”
“妈,我没事。”应荀心一暖,抓住容妈的手。
“怎么没事,都红了,遥遥,快去拿毛巾用井水打凉,拿过来敷敷。”
“那不如去拿容容床底下的那瓶冰过来敷。”
“那也可以。”
容妈妈觉得这主意不错。
“别,那是给容容晚上做冰吃的,”应荀哭笑不得看眼容遥,“我用井水冰冰就可以了。”
应荀转身走出去,容遥跟他在后面光明正大看他的脸:“你不是冰了两壶吗?容容一壶就够了。”
“你不吃?”应荀走到井边,把系着绳子的桶扔下去,提了一桶水上来,往脸上扑,井水夏凉冬暖,比后世的自来水还会自动调温。
“吃吃吃,我让妈妈现在煮绿豆沙,放凉晚上可以加冰,容容肯定喜欢。”
“你……”
“什么?”
“能不能不叫容容。”
容遥:“……”
“……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遥一晃一晃地往厨房蹦,嘴里叫魂似的重复,把应荀都气笑了。
容爸很快回来,看到应荀洗完脸在擦,示意他进屋说话。
下午三点的太阳是最热的,还会穿过瓦缝透进来,容与趴着睡了一阵,衣服又湿了,实在热得睡不着,干脆小心翼翼爬下床。
休息一阵后,尾椎没那么痛了,慢慢走倒也能挪地。
走出小堂屋,更热了,汗都被逼出来了,容与擦擦脸,四处张望。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听到说话声,容与心底冒出一股不安。
顺着墙往大堂屋那边走,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泥墙不隔音,里面的话容与也听得清楚。
“我永远是你们儿子,这个改变不了的,爸妈,让我留下来。”
“是我们对不起你,当年,当年……”
容妈妈硬咽的声音很含糊,容与也没再听下去,而是扶着墙慢慢往小堂屋走。里面父慈子孝,明明很温馨,容与却只觉胸口痛得厉害。
一阵热风吹过来,容与打个寒颤。
原来夏天也会冷。
第13章 容与有糖果了
“容容,你怎么跑出来了?”容遥端着药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容与在扶着墙走,连忙走过去:“快,回去,给你敷药。”
陈爷爷开的药不用内服,而是熬煮成膏后贴在后背的,其实早就熬好了,一直在放凉。
“好臭。”容与皱皱鼻子,撇开脸。
“我在厨房里面被熏一个下午了!臭你也给我敷上去。”容遥用手肘戳戳容与,逗得他一笑,小声道谢。
“不客气,走吧。”容遥不客气说道。
里面说话的人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两位长辈倒没多想,应荀则是心慌,连忙站起来,说去帮容与敷药更急急走出去了。
“小荀回来几天,跟小与感情挺好的。”容妈妈欣慰道。
“同年龄段的男孩子好相处。”容爸笑道。
应荀回到屋里时,容遥已经在给容与上药,黑乎乎的药抹在白皙的皮肤上,漂亮得让人惊叹。
“你回来都晒那么久,怎么还这么白?”容遥嫉妒戳戳容与的腰身,痒得他笑一声想躲,又扯到后腰,倒吸一口气。
“你别逗他。”应荀走进来,把容遥推到一边,接过药碗,帮忙抹上去。
容遥扮个鬼脸,蹲到床头,摸摸容与的额头,一手汗,伸头看看湿得无从下身的被子攥起眉头,两盆冰看来还是不够。
容与上完药后,刺痛感缓解不少,又阖眼睡过去。
应荀出门把碗洗了,拿起帽子麻袋,拖出三轮车锄头,噼里啪啦的声音把大家惊到。
“小荀,你去哪?”容妈妈在洗桑叶,看到他的动作,想了想,下午没农活啊!
“我去挖点硝石回来。”之前去借硝石说好还陈爷爷两倍的。容与看样子还要趴两天,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光膀子都受不了,更何况趴被子上。
“我也去。”容遥拿了帽子跟在应荀身边。
两人离开院子,走出一段路后,容遥突然开声问道:“你是为小与回来的?”
应荀攥眉,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直觉,”容遥笑嘻嘻道:“直觉。”
应荀与小与在他回来前,应该是没见过面的,可这些天过去,容遥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认识很久般。更正确的说,应荀好像认识小与很久。
两人没再说话,走了快三十分钟才来到目的地。
硝石在山的一侧,是一次泥石后露出来的,陈爷爷有时会上山找些草药,无意间发现了。
两人拿着锄头把硝石抠下来,差不多了就装麻袋,整整装了三麻袋才停下来。
等再回到家,已经晚上六点了,原以为开始煮饭了,厨房却是没冒烟,两人相视一眼,绕过厨房小巷子,进入院子,就看到容与上身被剥光被爸爸扶着,而妈妈则是用打湿毛巾在给他擦胸口。
容与的胸口则是一片红点点,这是起痱子了。
“哈哈哈,”容遥被逗乐了,跑过去想戳戳容与的胸口,被后面的应荀抓住手:“你手有硝石。”
“你手太脏了,快去洗手。”容妈妈推推容遥,见她笑得前俯后仰,无奈。
容与本来就有点羞涩,应荀与容遥一回来,脸都涨红了。
“好了吗?”容与别扭问道。
“好了,好了,”容妈妈把毛巾放回盆里,“我去给你拿衣服,小荀你到李奶奶家借点爽身粉,她家有个两岁的奶娃,有备着。”
“奶娃。”洗净手的容遥捏捏容与的脸,笑得乐不开支。
“嗯!”应荀含笑把人好好看一遍才转身出去。
容与脑袋又是轰一热,气得磨牙。
应荀回来很快,容与已经穿好衣服趴在搬出来的板床上,只有三十公分高,后面的小树林风徐徐吹过来,身上非常干爽。
爽身粉只要没流汗,扑在身上就会带上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容与还挺喜欢闻的。
应荀给容与扑完爽身粉后,又去弄几个大袋子制好冰放在房间里关上门,出来不知道跟容爸容妈说了什么,推着自行车走了。
容与趴在木板床上,脑袋晃了晃,盯着外面好一会儿才开声问坐在旁边写暑假作业的容遥:“他去哪?”
“谁?”容遥正想着题目,茫然问道。
“应荀。”容与嘀咕一声。
“去镇上。”容遥随口应一句,又埋头做作业。
容与想问他去镇上做什么,又觉得不适合,但又有点知道,最后把自己气着,鼓着脸趴在枕头上,跟只青蛙似的。
今天的晚饭应荀不在,吃的是冬瓜炖肉,非常丰富。
因为他受伤,白白吃多几块肉。
晚饭后,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容遥兴致勃勃去弄冰冻绿豆糖。绿豆糖下午就煮好的,把容与房间塑胶壶里的冰戳成块倒在绿豆糖里面就可以。
炎热的夏天冰凉凉的绿豆糖下去,整个人都活了。
容遥吃完碗又去戳一碗,容与眼见着塑胶壶的冰就要见底,纠结几下,还是说道:“要不要留、留点?”
“嗯?”容遥回头,疑惑眨眨眼。
“应荀,不是还没吃吗?”容与声音越说越低,容遥乐了,狡黠一笑:“哎呀,我还想吃一碗,怎么办?”
“那你吃吧!”容与脸发热,心里嘀咕着,谁让他在吃饭的时候出门的,活该没得吃。
容遥见容与气鼓鼓的样子,爆笑,趴在床板上直不起腰。
“别闹弟弟,”容妈妈看不下去了,说道:“还有一壶冰呢!”
容与脸红了,瞪容遥一眼。
应荀在晚上快十点才回来,车头还挂着一个塑料袋,一晃一晃的。
“哎呀,被牵挂的人回来了”容遥坐在地面上,后背靠在木板床一侧,见到应荀呀呀笑着说。
“什么?”应荀把车推进大堂屋,拎着东西出来。
“嘻嘻。”容遥嘻笑没回。
“去吧,给小荀弄一碗,这大热天,赶回来很累吧!”容妈妈站起来拿毛巾打湿递给应荀。
“还行,”应荀擦把脸,奇怪问道:“什么牵挂的人?”
“吃绿豆冰的时候,小与想给你留呢!”应妈妈笑着把早前的事说了。
应荀也笑了,心里暖暖的,坐到木板床旁的地面上,把袋子里面东西拿出来放在床板上,一盒爽身粉,还有一把大白兔奶糖。
白色的糖纸上用蓝色的线条画着简笔兔子,非常可爱。
只有月光的黑夜里,漆黑清澈的眸子里浮上璀璨的星光,让人心动。
“给我的?”容与不确定问道。
“嗯,给你的。”应荀笑应道。
“谢谢!”容与把散落在床板上的大白兔划拉到枕头边,又抓起几颗伸出手:“妈妈。”
“哎呦,这是借小与的光了,”容妈妈站起来拿了一颗,其他的放回去:“妈妈不爱吃糖,小与留着吃。”
容爸坐得对面,看两人互动急切搓搓手,想凑过去,似想到什么顿住了,急得手脚还不知道怎么放了。
“爸爸。”容与又抓了几颗伸出手。
“诶诶!”容爸连忙站起来,有点踉跄,幸好被走回来的容妈妈扶一把,否则就得摔地上了。
容爸两脚跨过去,也只拿一颗:“爸爸不爱糖,一颗就好一颗就好,嘻嘻。”
容爸抓抓头,拆开糖纸吃进去,直点头:“好吃,好吃。”
几步迈回原来的凳子坐下,拿起蒲扇扇风,看起来没什么,却是偷偷抹了把泪。
应荀把目光收回,趴到床板上,撑着下巴看应荀:“我呢?”
容与一顿,捏起一颗,顺着床板推到应荀面前,其他的默默圈到怀里。
应荀笑了,小混蛋。
“什么,什么?别趁我走分食啊!”容遥端着碗风一般跑出来,把绿豆糖塞给应荀:“自己加冰去。”
“糖果。”容与抬起手,巴拉几下,弄出三颗,递给容遥,容遥不客气拿了,感叹一声:“大白兔啊,好贵的,一毛钱三颗,我都能买两个包子了。”
“小荀啊,姐长这么大你一颗糖都没给我买过,还是小与有面子。”
容遥把一颗大白兔塞进嘴里,奶香奶香的,还有一点点花生米,好吃。
次日应家两位长辈没再来,也不知道应荀昨天晚上是怎么劝服他们的,不过不来也是好事,在场的人都知道容与抗拒他们。
“饿了就到大堂屋吃饭,中午我会让容遥回来看看,有什么事就大叫,今天黄叔家没下田,能听到的。”容妈妈叨叨说着,他们今天要下田除草,还摘桑叶,容与看起来好不了不少,但也不能把人带田里去。
“嗯,知道了。”容与今天趴着挺舒服的,一屋的凉气,容遥早上过来,都不想走了。
“那我走了,记得吃饭啊!”容妈妈拍拍容与的后背,起身离开。
一会儿,应荀又来了。
环视一周,没看到大白兔,坐到床边说道:“糖不能含着睡啊,会长蛀牙。”
“我没有。”容与否认。
“哦,今天早上是谁一早起来,发现嘴里有糖里?”应荀挑挑眉头,昨晚明明拿水给他漱口,谁能想到他还偷偷塞了一颗。
“不知道。”容与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回话了。
应荀轻叹一声,坐在床边把他在家要注意的事叨叨说一遍,这才走。
不过一会儿,容遥又来了。
容与:他到底有多不让人放心啊?
容与虽这样吐槽着,可是等所有人走后,他就寂寞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十年的独自一人,让他特别害怕听不到声音。
容与想让自己睡过去,可是现在还是早上,他才睡醒没多久,根本睡不着,干脆爬起床,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敷了一夜的药,今天走起来不会跟昨天似的动一动就钝痛,只要动作轻,轻微的疼痛还是能忍受的。
容与打开房门,外面的蝉鸣声清晰很多,还有时不时的鸡叫声。
现在是农历六月底,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容与站一会儿浑身出汗,他又不想回房间呆着,那会让他有种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就跟上辈子那几十年一样,那种感觉很恐怖。
容与想着要不要喂鸡,磨蹭到鸡窝房里,发现鸡都没了,这才想起白天鸡会被放到林子里撒欢。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家里的猪呢!
这样想着,他又想磨蹭到猪圈看看,走一半路,一股浓重的臭味袭来,容与转身,默默磨回去,还是算了。
他上厕所时也会经过猪圈,可都是捏着鼻子跑的,这一次没捏鼻子,又是中间,冲击力太大了。
磨回屋里,容与已经出一身汗,正琢磨着还能做什么时,听到小堂屋的沙沙声,他好像可以喂蚕。
可是想到那会扭动的白胖胖身体,容与觉得自己还是回去睡觉吧!
第14章 容与不想上学
容与一躺快一个星期才好利索,农忙进入短暂的休闲区,应荀琢磨起去市里进货摆摊的事,把容遥和容与拉过来商量,要卖点什么。
文具,女士小夹子,港台明星贴纸,还有磁带等都被写了进去。
“磁带好贵的,卖不出去怎么办?”容遥觉得这个生意不好做。
“但这个赚钱快,”应荀倒觉得没什么不可以:“我可以先到镇上的音像铺去问他们要不要,到时帮忙带,赚个中间费。”
“我们没什么成本,来往车费呢?现在又是放暑假,一半的中学生高中生在干农活呢!文具怎么卖?一毛两毛的,你能赚多少?你去北京的车费一次得二十来块呢!来回四十块了。”容遥提醒道。
应荀一愣,他倒是忘记这点了,前世他创业开始做就是互联网、金融,后来涉及IT、重工,从没做过小生意,是他想当然了。
“我们可以做冰饮。”容与想到最近几天天天有冰吃,又流口水了。
“啊,这个好。”容遥双眼一亮,“还不用什么成本,家里就有绿豆,就是废糖。”
应荀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镇上有冰箱的人屈指可数,在外想喝口冰的真不容易,比他们跑市里进小东西卖更合算。
“车站,去车站卖,还可以顺带卖点包子。”容遥乐得站起来蹦两下。
“嗯,我们还可以买一些小袋子装,一毛一袋子,可以带着走,吸管……”容与为难了,镇上有吸管吗?
“我下午去看看,顺便去买糖,小与一起去吗?”应荀收回本子,不再记了,他虽出生在这个时代,可是相隔几十年的时光让他对这个时代还是有了模糊,小成本生意,还是当时代人感受更深。
“我去做什么?”容与奇怪问道。
“可以带你一起去看看学校。”应荀有种感觉。
“不去。”容与拒绝。
“为什么?”
“我不想上学了。”
此话一出,无论是应荀还是容遥都惊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容遥惊讶道,现在多少小孩想上学而不能上的,甚至有些家里有点闲钱的也不愿意让孩子上学,就想存钱盖房子,留给儿子娶媳妇之类的。
容家人对上学的重视全镇少有的,爸妈肯定不会同意。
“我学了也考不上,浪费钱。”容与垂着头,眨眨眼,把酸涩忍下去,他上辈子就是这样,考了二百多分,连专科都考不上了。
白给他花钱了,还拖累人。
“遥遥你一定能上个好大学。”容与抬起头,眯眼一笑。
他以为把情绪都隐藏好了,却不知在容遥和应荀眼里,却像在哭。
“为什么说自己考不上?”应荀死死盯着容与,不放过他脸上一点表情。
“我初中的成绩很不好啊!”容与以前成绩确实不太好,还爱跟应爷爷顶嘴,以前就常被他骂不像应家人,最后果然应验了,他真不是应家人。
但那时他无所谓,他是应家的小少爷,未来躺着都饿不死他,后来,他真的饿死了。
正如后面三年,他努力想考上大学,却只考了两百分。
容与觉得,他还是别跟老天爷做对了,至少别再饿死。
“我教你。”应荀把外放的情绪收回来,“只要我在,一定让你考上大学。”
“我不想考。”容与气恼。
“好好,不考也行,但要上学。”应荀对于容与考不考得上没执念,大不了他努力赚钱,以后给大学捐几座教学楼,再不济跟他一起出国读也可以。但是学不能不上,这是他的底线。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考不上,不上。”容与站起来,瞪着应荀。
“我们家有五票,你能得到三票支持,就答应你。”应荀不想逼容与,只能慢慢说着。
“我为什么要你答应?”
“那你得到爸妈答应啊!”
容与:“……”
容与不想上学的讨论在容遥和应荀这里被拍下去,还没能送到容爸的面前。容与气急了,要跟着去买糖、买吸管,从家里到镇上要一个小时,三十来度的高温,能让人崩溃,自行车后座再带一个一百多斤的人,想想都可怕。
“快点,快点。”容与拍着自行车座催促应荀,他就不爽了,就想整应荀。
“来了。”应荀无奈,手上拿着一个塑胶袋,一个麻袋,慢慢卷成一块长方形,自行车后座大小的垫子,拍拍,挺结实的。
“嘻嘻,让你宠他,到时爬上你头顶作威作福。”容遥在看热闹,她把家里的绿豆、红豆都弄出来了,准备挑挑杂物,好备用。
“那敢情好。”应荀回应一声,走到院子,把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人拉下来,把垫子绑了上去。
“你绑这个做什么?我们要买这么多糖吗?”容与奇怪道。
“你坐着后座的铁片不磕屁股吗?”应荀笑道,拍拍垫子,很结实。
“哦。”容与应一声,不太好意思,为自己之前那点整人小心思脸热。
泥路不算平整,坐在自行车上一颠颠的,幸好后座垫了东西,否则容与觉得自己的屁股肯定开花。
自行车从村里出去,是一片片田地,稻谷已经割得差不多,能看到不少人在除草,为后面插秧做准备。今天容爸和容妈没下地,而是去摘桑叶了。
三十多度的气温不算折腾人,加上乡村的风大,吹起来还挺舒服的。
容与坐在后面,还有空欣赏风景,不过现在大多田都是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
不动的人倒还行,但是踩自行车的人就不太行了。应荀看起来踩着轻松,后背全湿了,容与一开始还会“快点,快点”催促应荀,可到后面,看应荀一身都湿透,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我下来?”容与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别重。
“不用。”
“你身上都湿透了。”
容与觉得电视上放的那些自行车浪漫特别不现实,虽然他们踩的是二八大扛,虽然他是男的,可是踩的人得多累啊!
“是天气热,带你还是没问题的。”应荀还挺享受的,这是曾经他想也不敢想的场景,现在实现了,哪会怕累。
二八大杠一路急驰,到达镇上的时候,天气火辣辣的,应荀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容与出汗少,只是额头湿了。
两人喝几口水后往市场去,容与不识路,跟在应荀身后东张西望,没看路下,踩个石子往前扑,砸在应荀后背上,吓应荀一大跳。忙把人拉过来,问道:“怎么了?”
把人上下看一遍,目光落在他脚上。
灰扑扑的脚冲了出来,灰色的塑胶拖鞋边边上断掉了,整只脚快踩到地上。
容与有点不好意思想缩回去,被蹲下的应荀压住,然而一动不动。
“你干嘛?”容与见他低头,手抓着自己脚踝,脏不脏啊!
“没事。”应荀声音沙哑,死死压抑着自己情绪,缓一会儿才站起来,带着容与走到一旁的店铺。
店铺是卖杂货的,门前有颗大树,停着不少二八大扛。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糖。”应荀交代道。
“嗯!”容与晃晃脚,鞋左边断掉一块胶,变得更松,他走路也不好走,想来是要买新鞋了,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容与纠结得脸都皱起来,应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鞋看,苦笑,伸手揉揉他脑袋:“我去去就回,别乱跑。”
“你哪手?”容与被揉头,当即想到他刚才摸自己脚那只手。
“你猜。”应荀轻笑,转身走了。
气得容与暗暗咬牙。
应荀去的不久,十几分钟就回来了,手上拎着一袋白糖和一只白色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只面包,走到容与面前,递给他。
“你不吃吗?”容与看到只有一只白面包。
“我不饿。”应荀把糖放到车头篮子里,“我到杂货店看看有没有吸管。”
“你等等。”容与把人叫住,掰开半边,递给应荀。
俊俏的脸还带着稚气,眸子清澈纯真,是应荀在梦中无次数追逐的光。
应荀也没再拒绝,接过来,两人站在树下一口一口吃着。容与吃得快,咬下最后一口,鼓着嘴望向应荀,还在吃,像在吃什么世间美味一样。
容与想起上辈子看应荀吃饭时,也是这样优雅,一口一口地,不急不躁。
容与拿起水壶喝一口,踌躇片刻,开声问道:“你,你有钱吗?”
“嗯?”应荀转过头看容与。
“就是,想买鞋,你可以借点给我吗?我到时会还你的。”容与说道。他已经有计划了,等开学跟爸妈说好不去读书,他就可以到深圳打工了。
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他没出过门,很多东西不懂。可是他死后跟在应荀身边,看过不少人生百态,他觉得自己没问题了。
应荀把最后一口塞进去,拿出帕子擦擦手,喝口水后才问道:“为什么不问爸妈拿?”
“嗯!也没有……”容与含糊两声,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可是脑海里总是不断回响着曾经的话:
“容与,我们给你的够多了。”
“容与,爸妈不欠你的。”
“容与,你为什么总问别人要东西。”
后来,容与再也不敢问别人要东西。
只要开声,这几句话总会响起来,只是对应荀……
“没什么了,不用借了。”应与低声说着,撇开脸,无措抓抓手臂。
“你不把他们当爸妈吗?”应荀站到容与面前,静静看着他。
“没有,你别问了,我不借了。”容与气恼转开头,心里嘀咕着,果然不应该问别人要东西的。
置身于世间之外的神情再次出现在容与脸上,仿佛这世界与他无关。
应荀被容与这表情弄得心头发痛,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入杂货店。
容与轻轻踢着地面,发现应荀走了,转过头,看到他跟杂货店老板打招呼,叽里呱啦说着家乡话,他没听懂。
应荀很快又出来了,一手拎着个小袋子,是吸管,另一只手拎着一双男士黑色拖鞋。他把吸管放到车头,蹲下把鞋放到容与脚下,容与想躲,被他抓住。
“试试合不合脚。”应荀低着头,沉声说着。
容与没动,他也没动,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许久,容与才松脚,穿进去,很合脚,跟之前的不一样,脚再也不会一不注意就往前冲了。
应荀用袋子把鞋装起来,挂在车头上,垮腿上车。
容与默默坐上去,双手抓着应荀衣角。
两人一路沉默,直至离开镇上。进入大路,两边都是田,风呼呼吹着,特别凉快。
“谢谢。”
“不客气。”
“那个,钱……”
“再说钱就把你扔下去,自己走回去。”
容与果断闭嘴了,过了一会儿,又有点恼,伸手戳戳应荀的后背,再也没开声。
第15章 容与的新鞋
两人踩着自行车到家里,容爸容妈已经回来了,容爸在倒水泡谷育芽,一个星期后就可以育苗了,接着就是插秧,容妈妈在厨房做晚饭。
容遥已经正在泡硝石,用塑料袋装着不少,看到两人回过,跑过去:“买了多少糖?我可是把所有的红豆绿豆都捡好了,晚一点就泡,明天一早起来就能熬了。”
“还剩两块,全用了。”应荀回道。
“啊,两块可以买很多了,干嘛不全买了?我们明天肯定能卖出很多的。”容遥戳戳袋子里的糖,大概两斤左右。
“明天卖完后,在镇上再买就成。”应荀应道,剩下的两块,他是留着给容与买零食的,肯定不能全花了。
“也是。”容遥点点头,掰着手指算:“一斤糖一块八,两斤三块六。一斤糖可以熬,可以熬……”
“这个能算出来的吗?”容与凑近,好奇问道。
“两瓢水半斤绿豆,大勺一勺糖,算吧!”容妈妈在厨房里听到两人对话,笑了,眼底有着满足,三个孩子都在,真好。
“你们去做生意,第一天要不要爸爸跟着去?”容爸兴致勃勃问道,遥遥和小荀从小知道家里穷,时不时上山摘点蘑菇,摘点野菜、野田七到镇江上卖,几分一毛的也能赚点零花钱,再大一些小荀就学会编簸箕、编框,能赚得更多一些了,这次买糖想来把存款都花光了。
不过容爸爸也没想着补贴,孩子想要,自然会来问的,没问就说明他还能解决。
“爸,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到镇上,我,咦,容容,你买新鞋了?”容遥目光一扫,扫到容与脚上的黑色拖鞋,“挺好看的。”
虽这样说着,容遥却觉得有点难过,想到容与第一天来到他们家,干干净净的白色球鞋,穿着漂亮的红色LOGO,白色的休闲服,俊俏的脸庞,是一位矜贵的小少年。
镇上家境最好人家孩子都被他比到尘埃里,现在却跟他们一样了。
“嗯!”容与一笑,不太自在踢踢地面,“是应荀买的。”
“目光不错。”容遥赞赏道。
一切准备就绪,晚上大家早早就睡,因为要太多冰,三间房间都用了桶装硝制冰,加上晚上天气不如白天热,大家干脆回房睡。
容与有点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做生意,想到明天还会赚到钱,肾上腺素上涌,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动。
“你不困吗?”应荀无奈道,以往这人上床就往里缩,跟他有细菌似的,自己窝在里面睡,今天翻来翻去,快翻到他这边了。
“嗯!”容与应一声,语气带着克制的愉快。拉起被子,盖在眼睛下面望着黑乎乎的上空,“我还没自己赚过钱呢!”
话一出,应荀心如钻崩般痛,想到上辈子从那人口中听到容与的情况,身体不由轻抖两下,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冲动去碰这个人。
这辈子他什么不求了,只要容容好好长大,快快乐乐的,他什么也不求了。
“你说,能赚到钱吗?”容与小声道,带着不确实与担忧。
“能赚到的,快睡吧!”应荀让自己声音尽量平静。
“嗯!”容与对着黑暗无声一笑,闭上眼。
次日鸡一叫,应荀就起来了,容与还在睡,轻微的呼吸声让人听着安心。
农村的鸡一般在四点五十几分,过五点过后,叫得更厉害,而且一家鸡叫,其他家的鸡也会跟着叫,此起彼伏。不过幸好容家与其他家距离稍远,倒没这个困扰。
应荀摸黑起来,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关上,又打开小堂屋的门,容遥正蹲在井边洗漱,听到声音回头,含糊道声早。
“早。”应荀回一声。
打开小堂屋的门,借着微弱的光拿着洗漱用品出来,又把小堂屋门带上,到井边加入洗漱队伍。
“小与还没醒?”容遥吐口水,问道。
“让他多睡会儿吧,我们煮好绿豆糖水再叫他。”
“嘻嘻,你回来倒是件好事。”
“当然。”
“自恋,”容遥闷笑,“其实容与回来后,我挺担心他的。当初他逃的时候,我也想着他最好逃走。”
“并不是说家里不好,而是,怎么说呢,心疼他吧。”
“我知道。”应荀低声道。
“你不知道吧,他逃跑回来后,每天起得特别早,鸡一叫就起来,揉着眼睛跑出来,一副想睡又不敢睡的样子,特别委屈,但自己又强撑着,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容遥眨眨,把酸涩眨回去,“不过你回来后,他好像放松不少,懒觉也睡得多了。”
容遥洗了脸,抱着东西站起来。
“真的?”应荀双目一亮。
哪怕他再克制,容遥与他一起长大,也看出来,点点头。
在容遥看来,小与还是挺依赖应荀的,哪怕他自己不知道,但有很多事,他会本能去找应荀。
果然,很快听到应荀一声低低的笑道,特别愉快,是她再次见到应荀后第一次听到。
换子事件把容与与应荀都改变了,两人都不快乐,特别是应荀这次回来的那几天,她明显能看到应荀心里压着沉沉的东西,偶尔在容与不注意的时候,望着他的目光非常深,有快乐、有担忧,还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容遥去煮绿豆糖,应荀去喂猪喂鸡,刚回来的时候,他有点生手,不过幸好大家没太留意,没看出来。刚开始回来时,他也是不太适应的,毕竟在商场上叱咤几十年,早已经离这些事非常远,不过喂多几天,也找回感觉了。
以前他自己看着这些鸡、猪都是钱,现在看着这些鸡、猪都是肉,想着赶紧把猪喂大宰了,让容容大吃一顿,不用再忍着。至于鸡,容与现在偶尔吃的蛋,就靠她们生了。
所以比起上辈子,他对这些猪、鸡更亲切,快长、快生。
应荀把这些事做好,开始去收集冰。硝冰是不能直接吃的,只能把水装在瓶子里,加入凉水隔着制成冰。一天一夜过去,家里所有壶罐用上,敲出来也不到十斤,家里能装冰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冰在夏天容易化,泡沫箱再在外面加一层棉被,能保证一天不化。
两个人在忙,还在梦中容与睡着睡着、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亮,应荀也在床上了,眼眸闪过惊慌,连滚带爬下床,赤着脚往外跑。
一扇扇门打开,跑到院子里,静悄悄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装修的事,弄得时间有点紧,更得断断续续,不过现在好,时间调整过来,会开始日更。
第16章 容与做生意
一股莫名的心慌涌上来,容与的面色有点发白,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唇瓣紧抿……
“小与,你站那做什么?快洗漱来吃早餐,要出发了。”容遥迈出大堂屋门就看到容与赤着脚傻眼傻傻站着,一副被抛弃的样子,连忙出声,“大早上的,露水还没干,”
大堂屋内的应荀听到容遥的话,连忙走出来,捕捉到容与抬起头时眼眸瞬间的脆弱,连忙走上前:“怎么了?睡醒找不着人了?”
应荀抬手,微迟疑一下,还是按在他头顶上,揉了揉。
“没,没什么。”白皙的脚丫动了动,容与脸颊微红:“我回去穿鞋了。”
话落,快速跑回去。
容与穿了鞋抱着屋里的盆出来,提水桶里有水,直接倒在盆里,冰凉的水覆在脸上时,人瞬间清醒不少。
容与洗漱也不慢,几分钟搞定,跑到大堂屋时,粥已经凉好了,坐下来吃两口,容与奇怪问道:“爸妈呢?”
他记得他们平时这时也起来了。
“去育苗了。”容遥随口答道,等稻苗长起来,就要插秧了,插完秧就开学了,“我去做准备了。”
容遥拍拍容与的肩膀,起身离开。
应荀也站起来,:“你慢点吃没关系,我去帮忙。”
容与点点头,想到是自己起得最晚的,吃饭速度更快了。
三人赶在八点出发。到达镇上的时候已经十点,正是人流开始增多的时候。现在这个时代,对于摆摊管得并不严,只要没占别人的地方,基本不会有事。
两人挑的地方就是车站的入口不远处。周围包子、面条摊子已经少了许多,做早餐的基本都收摊了,只有做一整天生意的小贩还在。
无论哪个年代,特别是做饮食的,喜欢划地盘的习惯绝对有的,外人想融进去也不容易,有的性子恶劣的甚至会欺负。
应荀他们这次过来,也引起一些小贩的注意,有人蠢蠢欲动,然而看到应荀那一米八的身材,却步了。
更何况他们人也有三个,大家还是忍了忍,看他们想做什么生意。
一开始这种情况,应荀和容遥都想过,所以才没加包子一起卖,要知道冰饮加包子,赚得肯定更多,但会得罪人。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他们就只卖卖冰饮了。
自行车后面绑了两根大木棍,一边一个框,框里一锅绿豆糖水,一锅红豆糖水。绿豆糖水是解暑的,红豆糖加了一些薏米之类的,当小吃卖。
挑起地方,三人开始摆东西,一张半米长宽的桌子,用来放碗、装冰泡沫箱子,没有椅子。
容与有点忧心忡忡,这样简陋,真的会有人来吗?
“小与,把牌子靠在桌子上。”容遥把一条木板递给容与,上面写着:解渴解暑冰饮绿豆糖,一毛一碗,可打包。
简单地把摊子摆开,太阳已经老高,火热的夏天瞬间让人衣服湿透,特别是容与,他皮肤白,两颊挂上了红晕。虽穿着不好,可言行举止非常赏心悦目,不少女孩、大人走过去,都会看两眼。
“要喝冰饮吗?一毛一碗哦。”容遥看到几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往这边望,把容与往前一推,“加冰的绿豆糖,好喝又解暑。”
“姐。”容与不自在地后退,被容遥压住。
“这是你弟弟吗?”其中一位肚子大的问道。
“是啊!要不要来一碗,可以打包带走,带有吸管。”容遥努力推销。
“冰饮是放在井里冰的?”对方有点迟疑。
一毛虽说不多,但也能买两个包子的。
“不,我们,是真的加了冰的,好喝。”容与觉得不能让容遥一个人把事都做了,于是也开声道。
“那,先来一碗,不行,我们还得去市里,时间来不及。”
“可以打包带走。”
容与这次话说利爽了,拿了一个白色小袋子,应荀忙打开泡沫箱,用勺子舀些碎冰上来,倒在袋子里,几位女孩伸头一看,惊呼是真冰。
容遥适时把绿豆糖打到小袋子,插上一根吸管,袋子打个结,容与递过去,三人都没商量过,动作却是一气呵成。
几名女孩看到冰就心动了,而且觉得把袋子挂在手指上,一边走,一边吸,特别有趣,还有范,意外的是口感非常好。几名女孩准备去市里玩的,经过这里去搭火车,一段路后,口没渴,但热得大家受不了,一口冰饮下来,人都活了。
五名女孩,五袋冰饮,很快赚了五毛钱。虽说不算多,可是他们一锅的成本也是三块钱左右,去了五袋,锅里的量感觉都没少。
“你们明天还在吗?”有女孩忍不住问。
新奇的东西谁都喜欢,更何况现在全镇有冰箱的人家也找不出几个,能吃冰,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
“会的,我们最近都会在。”容遥连连点头。
对方听到,言明明天还会来。
等人走后,三人击一下掌,开市了。
可是这刚开市,后面又安静下来了,他们的位置不太好,好的地方早有小贩占了,车站人流也不是这个方向,真的守在这里,这两锅糖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完,而且因为下糖不算很重,到下午三点左右,可能就会变质了。
“我去车站推销。”应荀说道。
“怎么推?拉人?”容与好奇问道。
“不,就装一小袋子,一小袋子的,我提着去买。”应荀觉得这个办法更快。
“我也去。”容与连忙道。
应荀摇头:“你留在这里帮遥遥,她一个女孩子……”
容遥不乐意了:“我女孩子怎么了,教员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我能行。”
应荀话塞,却不得不说道:“我不是这意思,你看我们刚来,还没坐稳,这不是担心你吗?”
其实应荀不想容与跟着去,车站什么人都有,推销东西也说不上不好,却总是要低声下气的,他无所谓,容与不行。
容与看向容遥,容遥摇头,看向应荀,插腰:“我能行。”
容与也看向应荀,坚决道:“我要去。”
应荀一时间郁闷了。这两张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七十的面孔齐齐看着他,一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会一辈子当姐姐的人。一个是他藏在心头最重要的人,这样望着,实在是说不下拒绝的话。
“就这样决定了。”容与不理他,去拿袋子。
容遥跑去帮忙,顺便还教着容与:“你去卖货的时候,就找那些狂流汗的人,睁着你那无辜的眼睛问,叔叔,阿姨,口渴吗?一毛一袋冰饮,有冰的,很好喝,不信可以摸摸袋子边。如果他们还是不理的,就不用推,换下一人。”
“为什么不能再问问?”容与上辈子跟在应荀身边时,看过一些电影,推销不都是死缠烂打的吗?
“因为能拒绝你这张脸、这漂亮眼睛的人,不是拿不出一毛钱,就是心狠的人,前者再推也没用,后者会打人的。”
容遥恶狠狠道。
容与被容遥的手势吓得缩缩脖子,连连点头。
应荀听着,哭笑不得。
三人很快行动,因为是用袋子装,不能放下来,拿的方式只能用手提着,可提着提不了多少,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挂在手指上。
应荀一只手指挂三四袋,一只手就能挂了十几袋,另一只手也挂了一些。
容与手指经过一个大半个月的劳作也粗糙不少,但是手指力量不足,应荀只给他挂了七八袋。另一只手只提了两袋,总不能挂满的,得留点地方收钱。
二十几袋的冰饮插上吸管,两人往车站走去,其他人看得有点眼红,真全卖出去,就得有二块多了,而且他们那锅绿豆糖和红豆糖,感觉都没怎么动,真卖完一锅,一天至少赚几十块吧!
收入差点的,都赶上别人的一天工资了。
“不过一袋子水,谁会买。”
“一毛钱,还不如吃两个包子,还饱肚。”
嘟囔声仿佛怕人听不到似的,五六米远的容遥忍住想翻白眼的动作,当没听到。现在容与跟应荀都不在,她可不会去主动招惹他们。但真敢乱来,她也不怕,她跟着爸爸可是练过功夫的。
应荀带着容与去车站,看他被晒得满天大汗,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一时有点懊悔,刚才应该让他戴着帽子过来的。
两人很快走进车站的广场,两旁种了很多树,还有石椅,不少家里远的人但路上有意外,都会提前两三个小时到车站,但是由于人多,里面不给推车进站的。
九十年代的小镇上候车室也小,更不可能让这么多人进去,于是不少人在树荫下坐着耗时间。
这些人就是应荀和容与的目标。
容与听从容遥的话,四处察看,想找狂流汗的人,最后发现,谁都在流汗,毕竟今天的温度就达到三十四五度。
发现不了狂流汗的人,就找面善的人,这还真让容与发现一个,正要走过去,身旁的应荀突然开声了:“卖冰饮,一毛钱一袋的绿豆糖,有冰,解渴消暑。”
应荀突然的开声,把容与吓一跳,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里密密麻麻坐了不少人,听到应荀的话,扬声问道:“是不是真冰的,别拿井水来骗人。”
这时候虽不是人人家里有冰箱,可是镇上还是有冰场的,专做雪糕卖,时不时也能看到有人拉着卖,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冰饮。
“真的,你可以摸摸袋子边,很冰。”容与小跑过去,伸出一袋子。
说话的人伸手摸了摸袋子底部,冰果然很足,料也不少,主要是那吸管插在袋子里还很新鲜。
大叔也不差这一毛钱,看着小孩长得还挺好看,买了两袋,有人开始,就有人跟风。都是大人,这一毛钱还是拿得出来,不过一会儿卖光了,还有人问有没有,特别是小孩子,眼巴巴看着。
“有,我们回去拿。”容与高兴道。
“啊,回去拿?你家拿吗?得多久啊!”有人问道。
“不,我们的摊子就在旁边,但是不给进这里,所以只能这样带进来了。”应荀回道。
“那快回去拿,这大热天的,能凉快一下。”大妈挥挥手,帕子都擦得湿透了。
两人同声应好,转头相视一眼,笑了。
容遥坐在摊子前,刚卖出一碗,就看到两人回来了,疑惑一下,想想时间,有十分钟了吗?好像没有,双目当即一亮,成了。
由于买的人不少,三人的出货方式慢慢变成一个人在卖,一个人在送,还有一个人在装。因为送的人跑来跑去太辛苦了,基本每隔一阵就会换一个人。两锅冰饮,在中午的时候就卖完,把隔壁的人看得眼都红了。
三人也没在原地点钱,而是把东西一收,推着自行车往市场那边走,他们准备买点肉回去,晚上庆祝一下,顺便买几个包子吃,锅里还有三碗糖水,够他们吃一顿了。
“哟,赚了多少?不算算吗?”一位小贩扬声道。
三人本不想理他们,却没想到经过时,那小贩伸出脚拦容与。容与没想到有人会伸出脚拦,抬起的脚硬生生拐个地方,撞向旁边推着自行车的应荀,幸好应荀底盘稳,没连人带车跟他一起摔了。
应荀神色一冷,看向那名伸脚的小贩,凌厉的视线让对方心头一震,心里直犯悚,诎诎辩解道:“我就伸,随便伸个腿,谁,谁知道他突然走过来。”
“算了。”容与拉拉应荀,“走吧!”
他上辈子那短暂的住桥洞,什么事没见过。
“好了,小荀,走吧!”容遥也拉拉他,有点奇怪,以前小荀也不是这么爆脾气的人,怎么感觉去一趟北京回来后,戾气许多。不,也不对,在自己的事上,感觉还是挺稳的,就是涉及容与,会变得暴躁不少。
“嗯!”应荀回一声,冷冷扫那名小贩一眼,让容与走到自己另一边,三人离开。
市场离车站不算远,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容遥不想进去,她饿得厉害,买了一袋包子回来,自己啃一个,给容与一个,赶应荀进去买肉。
容与想了想,拿了一个塞应荀嘴里。
“还是小与会疼人。”应荀心底如喝了蜜般,吃着这一毛两个的菜包,觉得比他两辈子吃过的所有东西还要好吃。
“噗,是,是,我最会指使人。”容遥笑嘻嘻道。
容与脸红了,不自在踢应荀一脚:“你快去买,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行,你们想吃什么肉?”应荀问道,话中虽是“你们”,可是目光却是放在容与身上的,容遥暗暗好笑。
“肥肉。”容与说这两字时,眼睛都亮了。
“等我。”应荀话落,跑进菜市场。
他们那边三个村子,因为穷得厉害,根本不会有人卖肉卖到村子里,所以他们想吃只能来镇上卖。至于腊肉,更少有。家里穷,更没什么东西养猪了,每家每户一年最多两头,养到年尾直接卖了换钱,只有那几家家境稍好的会留一些做腊肉。
村里有人家想吃肉,偶尔也会去那几家买一点。
菜市场中午非常热闹,大部分是大妈、阿姨在买菜,应荀一个大小伙子的出现,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特别是菜贩、肉贩,扬着声就叫,总以为小伙子不怎么会讲价,可是买肉的肉贩显然想多了,二块三的猪肉被他讲到两块,最后还搭了半块猪肝,果然人不可貌相,不过幸好买了两斤,还能小赚一点。
应荀买了肉想往外走,看到有人在卖晒干的小虾米。他们荥南市近海,可是离他们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加上这个镇也穷,运输不太好,成本加高,放到这里卖,很难回本,于是市场几乎很少能看到海鲜,反而小虾米比较常见。
这种晒干的小虾米只要放在阴凉处,隔段时间晒一下,能放很久。
小虾米吃法也很多,加点酱油蒸一下,再加点油,非常好吃。
应荀小时候吃过,可是随着他长大后,学费让家里越来越紧张,几乎不怎么买了。想到容与回来后,天天白粥红薯咸菜,脸都尖了,应荀毫不犹豫走过去,买了三块钱。
这东西贵,五块钱一斤,可是它轻,三块钱就有一袋。
应荀出来时,两人已经吃好喝好正在聊天,看到应荀除了肉,还提了一个黑乎乎的袋子,皆是好奇的目光。
应荀把肉放到车头篮子里,黑袋子寄给容与:“看看是什么?”
容与好奇接过来打开,一股淡淡的鲜腥味透出来,当即双眼一亮:“是小虾米。”
应荀问道:“喜欢吃吗?”
“嗯?”容与疑惑,而后点点头:“喜欢吃的。”
然而应荀却看出,容与应该是没吃过的。以前在北京,他什么好东西没得吃,怎么会吃虾米,现在却为了一点小虾米高兴。
“我也喜欢吃,”容遥笑着打断这诡异的气氛,把小虾米接过来绑好挂在车头上,揽着容与的肩膀:“走吧,回家,下午吃虾米,晚上吃肉。”
“冲啊!”
话落,拖着容与跑了。
容与穿拖鞋很少跑,对拖鞋驾驭也很差,被容遥这一拖,鞋都飞出去,气得容与脸都红了。容遥一边给他捡鞋子,一边笑。
应荀看着两人互动,无奈一笑,推着自行车向两个人走去。
这辈子,真好啊!
什么时候能存到钱,给容容买球鞋、衣服,那更好了。
第17章 容与:应荀是骗子
下午快到一时,太阳当空。远远望去,泥土路好像烧起来。
街道上行人非常少,有的也是来去匆匆,三人戴着帽子,想到这样走回去都有点不愿意。
容遥和应荀虽经常干农活,可是三十三四度的天气,一般都避开,宁愿早上早起或者晚上干晚点,都不会挑这时干活。
“要不是再等两个小时再回去?”容遥擦着汗,热得直灌水。
“这样,把后座的东西归至到一边,遥遥你在后座侧坐,小与坐前面的橫梁上。”应荀提议道。
容遥:“?”
“你是在开玩笑?”容遥看眼那自行车,再捏捏应荀的肌肉,点头:“有点力量,你确定能把我们都带上,我跟小与加起来都二百多斤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应荀倒觉得可以。
容遥虽会踩自行车,可只会骑女士的自行车。还是初中的时候,他跟同村一个女孩一起上初中。两人你载我我载你,骑着去镇上读书。
后来高中,那女孩跟着家人离开村里去南方做生意,高中容遥就住校了,她根本不会骑这种又高又重的二八大杠。
容与更不用说,从小出门都是汽车,自行车都没碰过。
总不能他骑着自行车走了,丢下两人。更何况容与昨晚没睡好,现在打好几个哈欠眼睛都红了,应荀也想尽快回去。
“前面模梁?”容与指着那根手臂粗的铁架不可思议道,那地方能坐?
“来吧,试试,真不行咱们再走回去也可以。”应荀倒觉得没问题,二八大杠承重两百公斤左右,载两个人只要他能控制住车,就没问题。
两个人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由相信他了。
先把后座那两只麻袋拆出来,留一只绑后座,别一只绑在前面横梁上,这样容与坐上去后,屁股与横梁间有个缓冲,不至于会太痛。
两个框两个锅绑在一边,所有的碗都在锅里面,还有一张桌子。泡沫箱子轻,让容遥抱着,由于两个锅里除了碗没什么重的东西,车倒没向一边倒。
应荀上车,脚轻松撑在地上,先让容遥上后座。她面向右侧坐,容与面向左侧坐,前后达到一个平衡。
容遥已经上后座,就差容与了。
一时之间,容与有点迟疑,因为他一坐上去,就会跟应荀贴在一起,像陷在他怀里似的,觉得有点怪怪的。
“小与,快上啊,热死了。”容遥在后座催促。
“好,好的。”容与涨红脸,凑到车前。
应荀看到他磨磨蹭蹭的样子,轻笑道:“放心吧,我尽量往平地走,不会把屁股磕到的。”
“我又不是担心这个。”容与撇撇嘴,手按在车头上,想上去,又有点怕,总觉得两边空空的,会掉下去。
这么高,能摔断脖子,他重活一世,不想这么早死。
应荀看出他的担心,晃晃右手:“看,我手在这边,你上车后,有我手臂在挡着呢,不会往后倒的。”
容与还是没回声,而是静静站着。
应荀也不催促,等着他想明白。
“容与,你再不上来,今晚回去,不给你肉吃。”容遥坐在后座上,晃着腿,吹着风,笑眯眯威胁着。
容与:“……”
不到三秒钟,容与窜上车了,向左位侧坐着,双脚吊在半空,一手紧紧抓着车头,一手抓着应荀的衣服,人都是僵硬的。
“呵呵,”应荀被容与逗乐,刚笑两声,被面前的人一瞪,不得不收回笑意,说道:“别怕,有我在呢!看看脚下,下面链盒是可以踩着。”
容与小心翼翼伸出头,看到下面果然一个铁盒子,收起脚,踩上去。脚有了地方靠,没那个漂浮的感觉,人也就放松许多了。
“你手放在车头可以,但是有什么动静,你别跟我抢方向哦。”应荀提醒道。
“啊,那我要是突然吓一跳,不小心扭了呢?”容与傻傻问道。
“那咱们就摔沟里了。”应荀回道。
容与一听,连忙缩回手,可是没地方靠,又觉得没安全感,一时跟只小兔子似的,东张西望,没地下手。
“应荀,你再逗小与,你就把你扔这里,我带小与踩车回去,勉强一下,我也能骑的。”容遥快被这两人弄爆炸了,热死人的天气,还在磨磨蹭蹭。
“我错了,你抓着吧,没事的。”应荀怕再把容遥惹炸毛,连忙投降。
容与气呼呼瞪应荀一眼,不过这次手再放到车头抓着,不敢用力了,只能轻扶着,稳住身体。
“我开车了。”应荀两手按在自行车手柄上,身体向前倾,他下巴恰好轻碰到应荀的脑袋顶,风吹过来,头发蹭着有点痒,心底却是幸福的。
“走吧走吧,还要来个仪式吗?”容遥没好气道,“你要看紧前面啊,别把我跟小与带沟里了。”
容与一听,又有点害怕了,抓着应荀的衣服更紧了,结巴道:“你,你要小心。”
“嗯!”应荀轻应一声,踏板一踩,自行车滑出去,身前的容与吓得小小惊呼一声,身体又僵硬了。
应荀也没提醒他,尽量往平缓的地方踩,恰好顺风,车飞快行走着。
容与紧张一会儿就放松了,原是只敢死死盯着应荀的胸口,慢慢地,犹如一只胆小的小兔子,小心翼翼从洞口伸出头。田野的风光掠过,远处是劳作的农民,偶尔经过三两成群扛着锄头收工回家吃午饭的人,听着他们的笑声、说着听不懂的话,莫名觉得,特别安心。
“好玩吗?”应荀见他嘴角慢慢露出笑意,轻声问道。
“嗯,好漂亮。”容与点点头,以前在北京的时候,他们也经常会去什么山庄吃饭,说体验农家,其实那只是商家弄给他们看的,这里才是真实的农村。
苦,非常苦,却不会放弃对生存的希望与对未来的期待。
想想上辈子的自己,真不应该自暴自弃的。
自行车一路疾驰,入村口的时候,还碰到容爸容妈,容与正想打声招呼,应荀因为沉浸在愉快、心满意足的情绪中,一下子没看出戴着帽子的是自家人,呼啦一下,飞驰而过。
举起手的容与:“……”
后座的容遥:“……”
应荀没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回到院子里,经容遥提醒,这才惊醒。
“罚你今晚不准吃肉。”容与微抬起下巴,对应荀轻哼一声,跳下车,屁股却是一痛,倒吸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扭到脚了?”应荀连忙问道。
“没什么。”容与小心翼翼摸摸屁股,有点痛,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快快,先来数数钱,看看赚了多少?”容遥早想算了,不过钱不露白,在镇上时一直忍。
容遥一提醒,容与双眼发亮也顾不上屁股痛了,不太明显地一拐一拐跟在容遥身后进堂屋,应荀站在后面,哭笑不得。
钱被容遥用一个布袋装着的,倒出来,全是一毛五毛,一块较少,意外的是还有一块十钱的。
两人相视一眼,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看就是两姐弟。
除了容遥布袋里面的钱,容与身上的裤子里还有不少,虽是一毛一毛的,可是拿出来也高兴。
两人坐在小凳子上,开始一毛一毛整理,够十张就用一张打横夹住九张压在一旁。
两人蹲着数的时候,容爸容妈回来了,看到应荀在收拾东西,那两个蹲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容妈妈不禁道:“回来怎么不帮忙先收拾呢,让小荀一个人忙里忙外的。”
“妈,没事,他们在数钱呢!就两个锅,几个锅,没事。”应荀回道,他们今天卖出去的几乎用的袋子,中间袋子吸管不够,还跑去买了不少。带的十只碗用完就拿到市场那边洗,有水井,偷别人的桶打水上来洗干净碗又可以重复用。
容妈笑了,连忙过去帮忙洗,让应荀把车停好。
“哟,赚了不少啊!”容爸的声音传出来,这让容妈都好奇了,一毛一毛地卖,能赚多少啊?
“哈哈哈,三十二块了,快,小荀,你那里还有吗?”容遥不敢相信,他们今天竟然卖了三百多袋。去的时候还说如果在车站卖不完,就去菜市场卖呢!
不过当时不少人喝了两三袋的,算起来,如果他们再卖久一点,特别是中午到下午三四点那个时段,销量肯定更好。
应荀听到容遥的叫声,走过来,他倒不奇怪,卖的时候他就暗暗算了一下,差不多这个价格了。
应荀身上的钱不多,只剩下一点点。
“你把四块钱的肉和三块的小虾米算进去。”应荀提醒道。
“知道,知道。”容遥挥挥手,乐滋滋地。算了算应荀放下来的,只有三块六多,加起来现金三十五块六,再加买东西的七块,他们一共赚了四十二块六。
一锅三块钱糖的成本,两锅六块,不算自家的绿豆和红豆,他们净赚了三十一块六。
去的时候走了两个小时,回来用了一个小左右,卖了两个小时,他们只花五个小时左右。
容遥的帐一出来,容爸惊讶,这还挺好赚的。
“现在新奇,再过一阵肯定有人跟风了。”容遥把钱收起来,嘀咕道。
“可是他们的冰也要钱啊!”容与提醒道,他们的冰可是不要钱的。
“对,我们可以降价卖。”容遥握爪。
“好了,把钱收起来,快去洗澡吧,全身都湿了,等下回汗会感冒的。”容妈提醒道。
“小与去洗吧,我去小虾米蒸酱油,吃午饭了。”容遥虽然觉得挺累了,不过赚了钱,还是很兴奋。
容与连连点头,现在虽然快两点了,可还是有点饿了,想到小虾米,更饿了。
容与小跑回房间拿衣服,跑进浴室,已经有一桶水在那里,转身望过去,见应荀站在井边,笑道:“快洗吧,要加水说一声,保证给你送到。”
容与错愕,而后笑笑,关门。
夏天冰凉的水淋下来非常爽,人也舒服,除了屁股越来越痛了。
容与转过头,对着浴室里唯一的破旧镜子照照屁股,没青,只是痛。可明天起来一定青的,而且肯定是一条青。
应荀这个骗子。
第18章 容与的前世
迟来的午餐快三点才开始,容与没吃过小虾米,却第一次觉得小虾米这东西好吃的过分,加了酱油蒸得非常新鲜,粥直接吃了三碗,撑得直打困,在堂屋时转了好了阵才消食,眯着眼爬上床,刚躺下,痛得吸口气。
应荀恰好走进来,手上拿着一瓶药油,坐到床边,拍拍容与的腰:“转过去,我给你擦擦,要不明天得青了。”
容与瞬间脸红了,诎诎伸出手:“我自己擦。”
应荀挑挑眉头:“你确定自己的手能伸到?”
“可以。”
“可以也揉不了,不揉热,这药没用。”
“我,我……”
“那找爸爸来给你擦。”
“还是算了,你来吧!”
容与话落,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耳根红得似要滴血。
今天去卖的冰饮两只锅都只装了一半,主要是怕卖不完,但是依今天的情况来看,想卖更多一些并不难,所以他们商量过后,明天继续加大量,于是今天又加多几盆冰,房间里非常凉快。
容与昨晚没睡好,气温合适,应荀揉着揉着,他就睡着了,打着小呼噜。
应荀揉完后才发现,看着熟睡的人,伸手想碰碰他脸,闻到一股药味,便缩回来,给他盖上被子,离开房间。
大堂屋里容遥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看到应荀回来,告诉他可以去洗澡。
“不了,我去弄点硝石回来。”应荀回道,天太热,硝石成冰后,融得也快,得不断地加硝石,之前弄的三包都快用完了。
“啊,我也去吧!”容遥一听他要过去弄,放下毛巾。
“不用了,就三袋,我很快就能回来。”
“遥遥别去了,我跟小荀就可以。”
容爸从房间出来。因为用冰多,这些孩子把他们房间也堆满冰盆,能用的瓶子、壶、锅都装了凉白放在硝冰上面制作冰块,弄得房间非常凉快,他都不想出来了。
也幸好这几天农活不多,早上去采采桑叶回来喂喂蚕,也没什么事干,享受两天。容爸觉得再享受下去,他骨头都钝了。
“爸,你不是刚从田里回来嘛,休息吧!”容遥挥挥手,去拿草帽。
“今天跟你妈只是去看看田,打听一下水库什么时候放水好插秧,也没干什么,快回房休息一下,晚上给你爸做个红烧肉,”容爸起到那两斤肥肉,口水都流了:“我去帮小荀还快点呢!”
“成吧,爸、小荀辛苦了,”容遥打个哈欠:“晚上弄好吃的。”
火辣辣的天气两个大男人拖着三轮车往隔壁村去,时不时聊聊应荀的蚕丝大业,容爸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是家里所有存款。
应荀本身口才就不错,再加几十年的商场闯荡,说服容爸并不难。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又说到应家事。容爸一直想不懂,应家怎么对小与那么狠心,回来那天,真是被人架着送回来。但他没办法指责应家,毕竟是自己儿子占了人家十几年便宜。
“应家老爷子不喜欢容容。”应荀也是上辈子才知道的。
从应妈妈嫁入应家,应家老爷子就不喜欢她,更没少为难,特别是回应家老宅里,脸色都没好过。其他人自然看碟下菜。应妈妈会忍,可容与稍长大一些后,根本不会藏心思,每次碰到老爷子为难应妈妈,都会勇敢站出来对抗。
像只小老虎一样保护妈妈,对老爷子龇牙,也因此被应老爷子讨厌。
应老爷子三个儿子,不缺容与一个孙子,换子事发生后,他就迫不及待赶人。
应爸是孝子,应妈是好媳妇,只有牺牲容与。
应荀每想到这些事,就心疼容与。
应荀并没隐瞒这些事,都一一说出来,他在这个家长大,他知道爸爸不会把应家不好怪到他身上。
容爸听着应荀的话,擦把眼泪,有钱人家也不好过,不过小与回来了,也是好事。
两人花了半个小时走到硝石山,又挖又戳的,弄了满满五大/麻袋。等他们回来时,大家都开始做晚饭了。
浓郁的肉香味飘出来,容爸和应荀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拉着三轮车进去,就看到容与跟容遥正在挑绿豆、红豆。其实客人更喜欢绿豆冰,毕竟解暑,只有小孩喜欢吃红豆,但是他们家绿豆有限,只有两样一起卖了。
“回来了,快去洗洗,等下开饭了。”容妈听到声音从厨房伸出头,看到两人灰头土脸,衣服都白了,不禁止笑了,“小与,去给哥哥拿衣服。”
容与:“……”
应荀:“……”
“妈,我比他大。”容与气呼呼道。
“明明我比你快出生,叫哥。”应荀听到容妈妈的话,笑了。
“才不是。”容与起身,往房间走,跟气鼓鼓的青蛙似的。
容遥轻笑,也跑回屋帮容爸拿衣服,实在是两人身上太脏了。
容家今天的晚饭是容与来这里后第二次这么丰盛,第一次是他刚回来那天,有猪肉和鸡,这次是猪肉和虾米汤。
大家吃得高兴,却突然发现,应荀没碰肉。
容妈妈给他夹了一块,说道:“怎么不夹?今天你们三人可是大功臣,妈妈早早就享你们的福了。”
应荀无辜道:“小与说我今晚不准吃肉。”
刷一下,三双眼睛看向容与。
容与:“……”
“想我辛辛苦苦卖冰饮,还把两百公斤重的物、不,人带回来,却没半点奖赏。”应荀轻叹一声,特别忧郁的样子。
“噗,小与,小荀的意思是,你快给我夹,你不夹我不吃。”容遥摇头晃脑嘻笑道。
“不吃就不吃。”容与轻哼一声。
然而真看到应荀不动肉,容与最后还是忍不住给他夹一块。
得到应荀一声轻笑,气得他差点把碗扣应荀脸上。
容与中午本来就吃得饱,容与晚上还是吃了三碗饭,又撑坏了。
应荀拉着人在院子里消食,听着身边的哼唧哼唧打着嗝,心疼又无奈。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房间里有冰盆凉快,但大家还是在院子铺了木板,躺着看星星,听着容爸讲他当兵的故事。
容爸当了十几年兵,出任务无数,战也没少打,不过后来裁军时,想到只有一个人在家的容妈,就顺势退伍了。
应荀跟容遥从小听,倒没觉得惊奇,反而是容与第一次听,容爸回忆里的枪林弹雨让容与不断地小小惊呼着,给足容爸成就感。
容爸听着容与的惊呼,越说越来劲了,嘴角笑容没下去过。
小时候小荀和遥遥也会这样惊呼着,可是越来越大后,再没这些反应了,让他失落不少。小与的捧场,让容爸仿佛又找回当初那种被崇拜的自豪感。
听故事,绝对少不了零食,容与听得出神,手顺势摸到裤兜里,摸出一颗大白兔,正要拆开往嘴里塞,被应荀抓住手。
“你现在肚子还是鼓鼓的,还吃东西,今晚该睡不着了。”应荀无奈小声道。
“只是一颗糖果。”容与不服道。
“吃完糖果你不喝水吗?乖,听话,家里没消食片,明天再吃。”应荀说着,想拿过容与手上的大白兔包回糖纸。
容与当然不愿意,动手跟他抢,可他那点力气跟从小种田、时不时背麻袋的应荀没法比,一只手就制住容与,气得容与伸头就想咬人。
两人的动静惊到一边看星星一边回忆的容爸,转头看到应荀正一只手扣住容与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正按在容与额头上,防止龇着牙的容与扑过来,一时乐了。
“这样就被制止住了?小与的力气还得练练啊!”容爸乐呵呵。
“他就是一只大蛮牛。”容与气了,手、脑袋都不能动了,开始动脚,缩起来踢向应荀,第一脚没踢中,又被压住,气得容与冒烟。
“哎、哎,这可只是木板,等会摔下来你两个都得惨。”容遥看着木板嘭嘭响,连忙提醒道。她明天还指着两人去做生意呢,要是都摔坏了,她就赚少了。
“好了,好了,小荀放开小与吧。”容妈妈拿着蒲扇拍拍应荀,把容与解救出来,容与身体刚自由,一脚把应荀踢下木板床。
容妈惊呼一声,看应荀爬起来,笑了,又用蒲扇轻拍一下容与,说道:“下次别这样了,下面有石子伤到哥哥怎么办?”
木板床离地面不高,约二十多三十厘米左右,虽砸不坏人,嗑到石头也是痛的。
容与哼唧两声,算是应了。
应荀起来拍拍身上的泥,正要上床,容与一个大字摊,把一米三左右的床板全占了。意思很明显:不准上来。
“小荀荀,上啊,打倒恶霸小与与。”容遥在一旁加油呐喊,又对容与喊道:“小与与,守住阵地,让侵略者知道,什么是社会主义的拳头。”
“你帮谁呢?”容妈乐了,正要坐回椅子里,一滴冰凉的水滴落下来,接着两滴,三滴……
“下雨了。”容爸坐起来,看看天空,星星果然暗沉不少。
“快收拾东西回屋里睡。”容妈催促道。
容遥震惊,看看天空,伸出手,一滴水落在掌心,瞬间傻眼,哀嚎道:“我的钱,我的一毛一毛的钱,这雨不会下到明天吧!”
“应该不会吧!”容与也爬起来,对于赚钱这事,他也很上心的。
“别愣着了,快收拾东西。”容妈已经把椅子往屋里搬了。
容爸也赶紧把床板往小堂屋搬,这木头碰水容易腐烂。
一家人一个回合没搬完,哗啦一声,倾盆大雨落下。
把几人衣服都弄湿了,这才搬完东西回房。
容与虽只有两套衣服,夏天热,衣服洗完一吹就干了,这让他不至于会没衣服穿。可是回房后的容与才记起,自己衣服还在外面。
“怎么了?”应荀看他没动,问道。
容与的衣服不至于全湿,但打湿的地方也占了衣服一半,半贴在身上。这时的布料很差,属于用力一点就能扯烂的那种,穿在身上会有点透光。
应荀微移开目光。
“没什么。”容与把衣柜关上,往床边走。
应荀眸色一暗,他想到回来这么久,只看到容与穿他留下的两套衣服,行李箱从没打开过,他这是宁愿湿着,也不肯碰那个行李箱的东西吗?
“我还有两套新衣服,都没穿过,我拿给你。”应荀知道容与心底有伤口,却从不知道被伤成这样,连应家带来的东西都不愿意碰了。
“我不要。”容与摇头。
“是爸妈做了给我上北京穿的,不是应家的。”应荀回道。
“那拿来吧!”容与理所当然道。
两人在屋里的对话,透过轻掩的门,不轻不重传到外面,容妈恰好拿着容与晒在外面、已经被打湿的衣服进来,本来想着放在小堂屋晾的,却没想到听到这些话。
容妈妈眼眶红了,小心翼翼把衣服挂在小堂屋里,转身离开,轻手轻脚把小堂屋门关上,回到房间就跟容爸说起这事。
容爸闻言,沉默许久才把今天应荀告诉他的话跟容妈说了。
“都怪我,一点也没注意到。”容妈拍自己一下,眼泪扑哧流,她之前看到容与穿应荀的衣服,以为他是因为要干农活才不穿他以前的衣服鞋子,没想到是这原因:“他第二次回来时,穿的都是小荀的旧鞋,我怎么就不放心上呢!”
容妈觉得自己太亏欠容与,什么也没考虑过。
“我们也没想到应家的关系这么复杂,别怪自己。”容爸安慰着容妈,他也疏忽容与了,想了想,说道:“明天也没什么农活,早上去摘完桑叶,我借辆自行车带你去镇上给他买两套衣服。”
容妈听着容爸的话,这才好受些,可是眼泪还是没控制住。
她的小与怎么那么命苦。
容与穿上应荀的新衣,不,现在是他的新衣服了,转两圈,还行,虽然大些,可是穿着舒服。
容与爬上床,正要抱着被子酝酿睡意,被应荀推了推。
“干什么?”
“上药。”
“怎么还要上药?”
容与不满了。
“明天还想不想去镇上了?”应荀挑眉。
“去!”容与闷声道,翻身,翻好。今天下午擦完睡醒后就没怎么痛了,这药还是有用的,可不能因为屁股青了,明天去不了,那就亏了。
应荀笑了,小屁孩,理所当然了。
难得擦完药容与还没睡,应荀吹灭油灯上床,小屁孩两下翻身,中间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应荀无奈一笑,闭上眼。
他体力不错,可这一天下来也累得厉害,迷迷糊糊就要睡着,身边的人却还在时不时翻身,这是中午睡多,晚上睡不着了?
应荀打个哈欠,转过身,看到对面黑乎乎的,只能勉强看到人形。
“不睡吗?”应荀带着困意问道。
“睡不着。”容与知道明天要早起,可他还是非常清醒,一点睡意也没有。
“那怎么办?”应荀问道。
“你睡你的,晚点我就能睡着了。”容与嘀咕着。
“可是你一直在翻床。”
“我又不是死人,睡不着,肯定会翻啊!”
“你翻了,我睡不着?”
“那怎么办?要不你打地铺?”
应荀乐了,想了想道:“人累就能睡着了,要不你到外面跑两圈?”
容与怒:“外面下雨呢!你怎么不到外面跑两圈?”
“又不是我睡不着,”应荀继续打哈欠,快撑不住了,说道:“你三十秒内别翻身,我就能睡着了。”
“真的?”
“嗯!”
“好吧!”
容与果然不动了,阖眼心里默默数着,意识慢慢模糊,睡了过去。
应荀听到平缓的呼吸声,嘴角挂上宠溺的笑意,拉过被子给容与盖上,也跟着睡着了。
第19章 容与哭了
夏天的雨非常大,雷声也不小,闪电劈向泥墙,从屋内横梁掠进来,照亮黑暗的房间。
应荀少年时代睡觉非常重,除了鸡叫,其他声音很难叫醒他。后来容与失踪,他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还得靠吃安眠药。重生后,除在北京那两晚,回到这个身边后,他睡眠好了不少,但还是处于浅眠。
所以半夜时分,旁边容与低泣声一出,应荀就醒了。
屋里太黑看不清,应荀摸到床头柜上的火柴划亮点着油灯,回身看到的就是容荀缩成一团,紧闭着眼,死死咬着唇在哭,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容容,容容。”应荀伸手把容与脸上的眼泪抹去,小声叫几声。
然而容与早已经陷入梦魇中,他身处黑暗,躺在小小的棚子里,听着外面呼啦的雨声与雷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
他看到小时妈妈抱着他喊小宝贝,看到爸爸带他骑大马,还看到跪在应家那一天一夜的自己……
走马灯似的一生从眼前掠过,最后停留在模糊的身影里,慈祥的声音在哽咽喊着:小与,妈妈的小与去哪了。
“容容,别哭,不怕,我在……”应荀把人抱在怀里,心痛难耐,只有不断轻轻唤着他名字。
他不知道容与梦到了什么,那么悲伤、绝望,导致陷在梦中一直在哭泣醒不过来,却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怎么才能让容容忘记应家给他的伤害。
不知道是不是应荀的叫声有了效果,好一会儿,容与终于平静下来,然而人还没醒过来。却没过多久,又开始哭,一直在反复,直至后半夜雨声与雷声停了,人才真正睡过去。
应荀一夜没怎么睡,鸡一叫就起来了,拿着油灯放近容与脸上照了照,发现人睡得非常熟。
翻身下床,应荀并没熄灭油灯,轻手轻脚出房间,打开小堂屋门,容遥已经蹲在井边清洗泡了一夜的绿豆。
“怎么这么早?”应荀端洗漱盆走到井边。
“没怎么睡,雷一直在响,后面又担心今天还下雨,我的赚钱大计没了。”容遥打个哈欠,看向脸黑的应荀:“你也没睡好。”
“嗯,容容在梦里哭了半夜。”应荀攥着眉头,神色阴沉。
“小与心里藏着挺多事的。”容遥把洗好的绿豆盆端起来,回厨房。
容家厨房四个灶,大大的炒锅灶,两个相连的锅灶,还有一个火炉。
两个灶要熬冰饮,早上的粥只能放到火炉上熬了,顺手扔几个红薯进去,烤着的好吃。
应荀洗漱完后,开始喂鸡喂猪。
容与今天起来得早,出门看到应荀把昨天剩下的红薯往猪食桶里倒,好奇凑过去,又见他弄了几盆糠倒进去,满满一桶。
“它们能吃这么多吗?”容与凑过去,好奇怪问道。
“当然,要不要去看看?”应荀笑道,看到容与眼睛有点肿,眸色微暗。
“嗯!”容与点点头,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了。
于是跟在应荀身后,看着他一只手就把一桶猪食提起来,捏捏自己的上臂膀,昨晚爸爸说得对,他应该练练了。
两只猪半大不小的,还没到就听到“哼哼”猪叫声,快走到跟前时,两只猪更是直接跳起来,两只前爪按在栏杆上,伸长猪脖子对两人叫唤。
容与吓得倒退两步,但看到走在前面的应荀那么淡定,心又放下来了。
这时代人都吃不饱,剩饭剩菜几乎没可能,喂猪都是热水混米糠,加一些细小或者长虫子的煮熟红薯。为了避免猪只吃红薯,所以一根根的红薯都要捏烂。容与见应荀捏得好玩,也蹲下来,一根根捏着,发现特别解压。
因为做天气热的生意,今天所以大家都不着急,还特地推迟了一些,这样回来的时候就不会是正中午,避过最热的时期。
今天的冰饮量容遥弄得比昨天多,三人九点左右才出发,到达昨天的地方时,快十一点,意外竟然已经有回头客。
三人很快忙起来,依旧是昨天的策略,容遥留在原地看摊子,容与与应荀提着袋子走卖,因为有了经验,比昨天还顺利。
“我们明天还要不要再熬多一点?”容与兴高采烈道,双眼亮晶晶的。
“差不多了,再多就不好卖了。”应荀笑着回道,再过几天,冰饮摊子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虽说他们要买冰,成本会高,但也不是没得赚,可这样一来,他们的销量就会下去。他们成本虽低,也不能降价,否则就是断人生路,树立敌人了。
然而让应荀没想到,他们已经有敌人了,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摊子前把容遥困在中间,两人心里一惊。拔腿冲过去,却见他们领头的那人伸手往容遥脸上摸去,两人当即暴怒。
特别是应荀,当他看清领头那人是谁时,整个人气息都变了。
“喂!干什么?”应荀远远大喊一声,果然把伸手的人喊住,对方看过来,恶劣一笑,一脚把容遥面前的自行车踹翻,东西洒一地。
这样挑衅的动作让应荀戾气冲上头,新仇加旧恨,速度一下子加快,从容与身边“咻”一下冲过去,到摊子前,先收拾的就是那个要摸容遥脸的人。
应荀跟容遥都跟应爸练过功夫,打不了高手,收拾几个混混还是没问题的。应荀一动手,容遥也动手了。她原先怕摊子被砸都在忍着,现在摊子都砸了,还忍什么忍?
两人战斗力爆表,不过四五个混混,很快被收拾了。
容与气喘吁吁跑回摊子,没赶上热乎,气得他在那个要摸容遥脸的人手上踩几脚。
九十年代,打架到处都有,这种小架也没什么人会去报警,毕竟是装个电话要两三千块的年代,全镇也没多少个电话。至于跑警局,这么热的天,又没好处,谁愿意去。
更何况在这里做生意的人都知道这几个小混混,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愿意去找警察了。
雷厉风行地解决几个混混外,他们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幸好已经卖得差不多,然而容遥、容与还是心疼。
应荀心思却不在这里,上辈子容遥就是毁这个人手上,回来这么久,还没来得及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没想到先碰上了。
应荀是记仇的人,没什么上辈子的事这辈子算了的说法,敢动他在乎的人,他会让他一辈子都不好过。
“你怎么了?”容遥推推应荀,看他脸色冷冷的,笑了:“别生气,我没吃亏。”
“没事。”应荀回一声,接着说道。
“那些人会不会还找过来啊?”容与担心道,蹲在他旁边收拾东西的两人以为他受惊吓了,正要安慰他,却没想到听他说:“要不是我们再去找他们揍一顿,打怕就不敢来了。”
今天没凑上这场架,他还挺遗憾的,总觉得那个领头人特别让人生气。
两人都笑了,没想到容与这想法,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第20章 容与的新衣服
出了意外,他们今天提前回去,先是到菜市场逛一圈,买了些东西,才坐上车。依旧是昨天回去的方式,不过幸好有经验了,这次车前的横梁绑上一小块巴掌大的木板,坐在上面,好像坐在椅子上似的,挺舒服的。
恰好昨晚下了雨,今天天气不算热,三人回到家里时,意外容爸容妈出门了。
三人坐到饭桌上,一边吃午饭,一边数钱。
主要还是应荀在吃饭,容与和容遥在数钱,每到整数十,笑得跟招财猫似的,特别小财迷。
两人把钱数了数,除去成本,净赚了三十八块,比昨天还多。
“还有四个星期才开学,能赚一千左右。”容遥捧着钱,不可置信,他们家养蚕一年才赚这么多。
“哪能弄到开学,过两天就要插秧,农活忙起来,哪能天天去,更何况开学前,我要去一趟北京。”应荀说完,视线偷偷看向容与,观察他的反应。没想到被发现了,被容与瞪了一眼。
“对哦,你要去北京谈蚕的生意,再过两个星期,蚕开始吐丝了,你怎么说服村里的人,让他们把蚕丝给你啊?”容遥挺担心的,他们没有现钱收,村里的人未必信他。
家里的钱有限,也买不了那么多。
“到时我去找村长说说,而且谈好价格后,我会以更高一些的成本收,问题应该不大。”应荀回道,“只是,我对北京不熟,怕找不到路,也难找到厂家。”
应荀轻叹一声,余光放在容与身上,果然看到准备拿红薯啃的人手一顿,而后垂下眼眸。
他并不是说想逼容与去做不愿意的事,可是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看出容与不是占人便宜的人,如果容与不参与到这件事上,容与不会接受他给的钱。
更何况,他想让容与慢慢放开应家的事。不碰应家的东西,不到应家的地盘,这样的逃避只会让容与更走不出来。
而且他还发现一点,容与不但有不想上学的念头,他甚至有想着永远呆在这个小村的意图。
这个发现让应荀很心惊!
“这样啊,你买个地图呗。”容遥随口道。
应荀:“……”
默契呢?
午饭在应荀的心梗和容遥的高兴,容与的沉默中度过。
三人昨晚都没睡好,吃完午饭都困了,做了一些家务,关上门睡觉,屋里凉凉地,特别舒服。如果是以往,容与肯定会像一只冬日晒到太阳的小兔子,小小打个哈欠,半眯着眼,嘴角带笑舒舒服服睡午,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应荀的话影响到了,他虽躺在床,也控制着自己不要翻床,可应荀就知道他没睡。
一时间应荀后悔了,如果到时赚到钱容与不收,就说是爸妈投资的,他应该会收的。更或者,容与不愿接触应家的东西,走不出来,他也可以想其他办法,怎么就偏要在这时戳他伤口?
“小与,睡了吗?”应荀决定还是开口说清楚,他不愿意在容与心里留下逼他的印象。
“睡着了。”容与脆声回道。
“呵,好好,睡着了,那我自言自语,”应荀轻笑一声,说道:“我并不是逼你去北京,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应荀翻过身,看着容与的单薄的背,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又赶紧收回来。
“不要生气,好不好?”应荀低声哄道。
“我不生气,我睡着了,你闭嘴。”容与气呼呼道,闭上眼。
应荀没再说话,目光落在他后脑勺的黑发上,手小心翼翼从席子摸过去,按住一撮毛。
真软,跟性格一样。
应荀睁着眼好一会儿,听到容与平静的呼吸声,才安心睡着了。
两人一睡睡到下午五点左右,容遥来响门才醒。
“快点起来了,再睡晚上睡不着,明天不能做生意了。”现在对于容遥来说,没什么比做生意重要。
“知道了!”应荀揉揉太阳穴,睡多了头有点痛了。
转头,容与还在睡,不得不伸出手把人推醒,得到容与拍在脸上的一巴掌。
幸好人睡得迷糊,力气也软绵绵得,否则他就得带着五指印出门了。
容与被叫醒很不高兴,可是容遥还在外面叫人,声音大得吓人,容与不得不爬起来,半眯着眼往外晃,看得应荀害怕,不得不跟在身后保驾护航。
“睡懵了?”容遥看到容与晃出来,傻乎乎的样子,乐了,拉着他往大屋走,说道:“快快,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好东西?”容与紧紧抿着唇,还有一点起床气,却死死压着,不让自己发泄出来,看起来特别委屈,特别想让人欺负,容遥突然有点羡慕应荀,她也想跟容与睡,天天看着一只小白兔似的弟弟,多可爱啊!
“嘻嘻,来就知道了。”容遥把人拉进大堂屋。
容妈妈刚好舀米出去做晚饭,看到容与,高兴道:“小与醒了,今天我跟爸爸去镇上了,给你……”
“妈妈~”容遥大喊一声,打断容妈妈的话,“我要给惊喜的,你先别说。”
“好,好,不说,不说。”容妈妈端着米,也不出去了,想看看容遥怎么给容与惊喜,还伸出头,对在小树林的容爸大喊声道:“他爸,快点回来,遥遥说要给小与惊喜呢!”
容爸远在小树林破枯枝,听到容妈大喊一声,当即飞奔回来。
今天他跟小芸去镇上给小与买了衣服,兴高采烈回来,想着小与看到衣服肯定会高兴,却没想到人睡午觉了,说不失落是假的。现在听到小芸喊,当即知道这是要把衣服给小与了。
容爸身姿矫健,跑回时手上还拿着斧头,看到容与的眼睛已经被应荀捂住,容遥跑进爸妈卧室,听到容爸回来的声音,果断走出来,双手捧着两套衣服,上面还有一双球鞋,走到容与面前。
应荀看到这两套衣服和球鞋,先是惊讶,而后无奈,他还想着来到这里后,容容的第一套衣服,第一双球鞋,由他来买呢!
不过爸妈来买,意义更不同。
“噔噔噔噔!”容遥先来一段音乐,而后说道:“可以睁开眼了。”
应荀捂在眼睛的手放开,容与先是看到面前的容遥,而后目光才放到那双鞋和两套衣服上面,先是惊讶,而后有点不知所措,接着眼眶有点红了。
大家都注意到容与的情绪反应,也装作看不到,怕脸皮薄的他不好意思,都是笑看着他。
“喜欢吗?”容遥向来是气氛担当,赶紧出声,打断这沉默的气氛。
“喜欢,”容与伸出手,摸摸球鞋和衣服,看向容爸容妈,眨眨酸涩的眼睛,“谢谢爸妈!”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容爸笑得见牙不见眼,本能抬头想抓抓脑袋,发现是一斧头,赶紧放下。
“快去试试,看合不合身。”容妈直点头,把自己的情绪往下压。
“对,快去试试,我也想看看,有一套是衬衣和亚麻裤,穿起来肯定特别小王子。”容遥拉着容与进房间,把衣服和鞋子往他身上一塞:“我在外面等你啊!”
门砰一声关上,屋里瞬间有点发暗。
没人了,眼泪就莫名下来了。
容与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给自己买了衣服,也会让自己进房间穿出来给他们看。曾经他以为失去一切了,哪怕回到这里,他还是把自己与他们隔离开来,只是想着,静静活着就好,帮忙干活来换取吃饭,从不敢要什么。
他们也应该只是把他当成不得不养着的人,毕竟他们跟应荀的感情更深,可当这两套衣服和鞋出现在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容与抬手抹把眼泪,郑重把衣服放到床边,开始换衣服。
白色的打底T恤配浅绿色的立领衬衣短袖,穿上来,显得俊雅又有朝气,卡其色的亚麻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脚踩灰白色球鞋,非常现代化的装扮。容与有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北京。又似几十年后,跟在应荀身边在街道上看到的少年。
容与出来时,所有人都惊了,太好看了。
“这是哪来的小公子啊?”容遥笑嘻嘻绕着容与转两圈,看到他那晒了一个多月却一点没黑的脸嫉妒了,伸出手捏一把,“好看,好看,妈妈眼光不错啊。”
“是好,真好看。”容爸从第一天见到容与时,就觉得这位小公子漂亮得过分,要不是早就确认过身份,都不敢认了。
外貌像他妈妈,衣服也是他妈妈挑的,果然合适。
“我儿子真俊。”容妈妈走到容与面前,抬手揉揉他脑袋,她一生坎坷,没想到他儿子也这样。不过幸好后来遇到他爸,日子苦些,也快乐,希望她儿子从现在开始,也健康喜乐。
“妈,别哭,我特别喜欢。”容与伸出手,把容妈妈的眼泪抹去,眼眶又红了。
“喜欢就好,以后记得缺什么跟妈说,啊?”容妈妈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一想到儿子缺东西不敢问她要,就心如刀割。
“嗯!”容与眼泪也掉下来,突然之间就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妈妈。
他记得的,他死前听到那个声音,是这个妈妈在叫他。
第21章 容与剪头发
容爸容妈买给容与除衬衣和卡其色裤子那套衣服外,还有一套短袖黄色带帽卫衣加牛仔裤,特别时尚。要知道现在九零年流行的可是劣质西装、的确良、萝卜裤,双扣套头线条T恤等服装,容妈妈能从这里面淘出圆领白色T恤和卡其色的亚麻裤、卫衣,可见容妈妈的目光非常好。
也幸好现在大陆都在追赶着港台风,服装什么的都开始模仿那边,加上九零年年中又是经济转型的时候,不少人下海做生意,从外面淘东西回镇上卖,最多的就是服装,能找到并不难,虽然质量一般。
小镇受港台风的影响除服装外,其他没多大改变,毕竟这个镇还是挺穷的,像满大街道海报啊,收音机放流行歌啊,都少之又少。
可容与不同,一个月前他还生活在北京那个大都市里。现在的北京少年看着新出的电影《天若有情》,唱着粤语版的《追梦人》,剪着主角偏分、后短长刘海的发型,时尚又张扬。
容与的发型就有点类似《天若有情》的主角,不过他的更显小清新,偏二十一世纪的韩流发型,而韩流发型便是从九十年代港台男风发型进化而来的。
所以说时尚是一个轮回,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不过容与来这里一个多月,前面的刘海开始遮眼了,之前还没发现,现在穿上这两套衣服后,才惊觉发型与衣服的不相称。
“我给你修修刘海。”应荀边说边挽起袖子,兴致勃勃道。
“不要。”容与第一反应就是捂着刘海后退两步,他可不想被剪成狗啃一般。
“我自己的头发都是自己剪的,看看,不错吧!”应荀指着自己脑袋说道,用手扒了两下头发。
“哪里不错了,就是板头。”容与摇头,拒绝。他从小走在时尚的前沿,还受过二十一世纪时尚的熏陶,对自己的发型非常在意:“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丢。”
“噗,那带你到镇上剪?”应荀哭笑不得,这话哪来的。
应荀话一出,容与脑海瞬间浮现一个场景。
一辆自行车停放在树下,一张椅子,一篮子工具,拿着剪刀、上了年纪的托尼老师。
“那你得听我的,只能稍微剪短,不能弄坏我的发型。”容与认真看着应荀,板着脸,非常严肃。
虽然上辈子好像看过他拿假头练手,可印象中都是惨不忍睹的。
应荀乐了,连连点头:“行,放心吧!”
应荀对发型还是有点心得的,上辈子他不但经常看时尚杂志,还买了不少服装、手表、球鞋,总想着哪天容容回来就可以穿了。
从少年买到成年,放了一屋又一屋,却始终没把人等回来。
不过应荀在看时尚杂志时,少不得注意发型,想着容容剪哪个头发好看,自己有时间也会上手学,最后剪出来还真不错。
应荀胸膛涨得满满的,即使努力压着情绪,笑意仍是忍不住勾上嘴角。连搬椅子、拿梳子和剪刀,脚步都轻快得让人侧目。
“噗,小荀就差哼歌了,给小与剪个头发,至于这么高兴吗?”容遥端着绿豆出院子,坐在椅子上看应荀忙乎,一边挑着坏掉的豆子扔到碗里,准备等下给鸡吃。
“你不懂。”应荀笑道,期待了一辈子的事,等到绝望,却突然峰回路转得以实现,那种激动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等东西都准备,却发现容与还没出来,扬声喊道:“小与,行了吗?”
“行了,行了,别催了。”容与在屋里换衣服,把新衣服换下来,穿上旧衣服剪头发。
“小与,衣服先别拿回房,我给你洗洗晒过再收回去。”容妈妈在厨房煮饭,伸出头喊一句。之前不敢洗是怕不合身,现在两套都试过,非常适合。
“知道了。”容与穿着旧衣服跑出来,看到应荀已经做好准备,正拿着把剪刀对他笑,莫名有点想跑。
应荀哪会让人跑了,把人拖过来 ,按坐在椅子上,拿塑胶编织袋围在容与肩膀上,让他自己捏着拼接处,站到容与面前,厚重锋利的剪刀“咔咔”两下,想做出帅气的动作,却因为老式剪刀不太灵活,卡住了。
容与一直紧张注意着应荀的动作,看到这里笑了。
情绪紧绷的时候笑一声,人也就轻松了,不过容与还是时不时提醒应荀,别剪个口子出来。
应荀剪着,他就拿着个镜子在照,时不时指导一下。
容与头发不算长,十几分钟也剪得差不多了。出来效果不差,刘海自然微卷,偏分,中间留出光洁的额头,两边刘海及眉眼上,白皙的脸显得小小的,清澈的漆黑瞳眸闪耀着点点星光,纯净得让人惊叹。
“好看,好看,小荀手艺有进步。”容遥跑过来,围着容与转一圈,“快,也给我剪个。”
“剪成小与这样的?”应荀表情有点僵硬。
“开什么玩笑,你给小与设计一个新发型,不会给我设计一个吗?”容遥不服气了。
应荀想了想:“短发,刘海?”
容遥现在是长发,因为经常要干农活,她都把头发扎起来,如果剪短就不能扎了,而且会很热。
“给姐剪个空气刘海。”容与对发型非常满意,时不时摸摸自己的毛,根本没发现自己说出的话让应荀心头一震。
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蹲在厨房门口正接受容妈妈夸奖的容与,眼内全是不可置信。
是吗?
怎么可能?
但是他印象中,这个词不是在二十一世纪才大行其道吗?
“跟薛宝钗的一样吗?”容遥转头问道,她之前在同学家看过红楼梦,只觉得那个刘海好看,现在听容与一说,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刘海。
“是,吧!”容与使劲想想,他不怎么喜欢看红楼梦,可当时她喜欢,容与就跟着看了一些,但是印象不太深。
两人的对话让应荀快速跳动的心脏平和下来,一时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口气。
原来这词这么早就有了吗?
应荀没剪空气刘海的经验,但是他觉得大概跟容与的刘海差不多,最多就是薄一些,可容家的剪刀是剪刀,不是专业的钢牙剪,加上应荀有点心神不定,剪出了一个大口子。
那束刘海从空中掉落时,容遥傻了,容与笑了,应荀呆了。
“应小荀,你故意的,”容遥大喊一声,从椅子上窜起来。吓得应荀本能就跑,边跑边说道:“我再给你修修。”
“修个鬼啊,还我头发。”容遥都快气傻了,面前这么一个大口子,她还怎么上学?怎么见同学?
两人一跑一追,从院子追进小树林,又从小树林窜回院子绕着跑,鸡飞猪叫,把容与笑得坐在地上,靠着厨房笑出眼泪。
容遥追得气喘吁吁,指挥容与:“小与,过来抓住他。”
容与当即跳起来,大笑着冲向应荀:“不准跑。”
跑到树下的应荀脚步微滞,回头,看着容与飞奔过来,用尽力气才忍住想要张开迎接的双手,双眸却忍不住带上笑意。等着,候了一辈子的人扑进自己怀中。
“哈哈哈,抓住了,姐快来。”容与一把抱住应荀的腰,扭回头大喊。完全不知道自己能抓住,是因为这个人一直在等他。
“我来了,应小荀,受死吧!”容遥手上不知道何时拿了剪刀,冲过来对着应荀短短的刘海就是一刀。
平整的板头被剪个窟窿出来,容遥总算消气了。
这下总算有个人跟她一样,刘海缺了一块。
今天的晚饭仍有肉,还有新衣服,最高兴莫过于容与,于是又吃撑了。
“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吗?”容遥坐在门口,看着应荀拉着容与溜弯消食。
“嗯!饿死的。”容与点点头。
“噗,说得这么认真做什么?”容遥乐了,“行行,那这辈子就让你吃得饱饱的,就是怕你撑坏胃。”
“才不会呢!”容与反驳道。
两姐弟时不时拌下嘴,昏暗的晚上,只有淡淡星光的院子里,没人发现应荀面色有些发白。
“那个人啊,太久,都忘了。”老人驼着背,双眼混沌。
“十万一句话,你再好好想想。”病得瘦骨嶙峋的男人哀求着。
老人闭着眼,眉头紧拧,似在努力回想,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他啊,就住在桥洞那个破旧的棚子里,自己搭的,刚开始来的时候,一天吃一个馒头,后来到工地搬砖,馒头终于能一天吃两个了。”
“应荀,应荀,”容与被拉着转几圈,发现应荀眼睛发红呆呆望着远方,特别伤心的样子,一时有点心软了:“一个大男人,头发很快就长出来了,怎么还哭了。”
“嗯,很快就能长回来。”应荀被叫回神,勉强一笑,把情绪收好才转头看向容与:“肚子还涨得难受吗?”
“不怎么难受了。”容与脸红红的,他也不是故意吃撑的,可每次都是吃撑了才发现自己吃撑了,“你先放开我袖子,衣服都被你拉成露肩了。”
应荀要抓着容与消食,可容与嫌弃握着手腕热、有汗。但是不拉着他,没走两圈容与就想偷懒,应荀只能抓着他袖子,带人溜达。
“噗,小与的小香肩。”容遥哈哈哈大笑。
“我去洗澡了,今天早点睡,明天早早起来,去赚钱。”容与被容遥笑得脸红,拉开应荀的手,三蹦两跳跑进屋里拿衣服。
院子里的两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容与,好像更加快乐了。
第22章 容与被打了
容家三小只做冰饮的生意慢慢起来,回头客与车站来来往往的人成了他们的主要客源,每天两锅的冰饮出去,钱包都是鼓鼓的,周围的小贩不少人看得眼红,却碍于容荀长得大个和那天三人揍小混混的狠劲,暂时没人想着去找麻烦。
不过几天后,还是有小贩从冰场买到冰过来与他们抢生意了,便宜了两分,八分就能买到。同时新来的两个小贩也学着他们,用袋子装、吸管插着跑到车站卖。
别说,还真抢了不少生意。
应荀看天气太热,干脆拉着容与回小摊子歇歇。
“他们这样做,是想耗死我们吗?要不要降价?”容遥恶狠狠道,一边给自己扇风,又把容与拉到风尾处蹭风,望着应荀说话:“反正我们除了糖,没什么成本。”
“人工不是成本吗?”应荀笑着回道,他们的人工成本可是非常高的,“不用降,做生意的人不可能不想着赚钱,大概偷工减料了。”
除非他们跟容家三小只一样,绿豆是家里种的,冰是自己无成本制的,否则单绿豆、糖和冰的成本就够呛。
“我去买几个包子回来吃,还想吃其他的吗?”容遥问两人,现在钱都在她手上,由她管着。钱在手,人也大方,“可以点肉包。”
“那就肉包吧!”应荀话落,果然看到容与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旁边就有包子摊,容遥也算是交个好,就在隔壁买了。
三人啃着包子,喝着绿豆冰,偶尔做做回头客的生意,看着对方卖得热火朝天。
“我们要不到菜市场那里卖吧!”容与有点担心,他们还剩大半锅绿豆糖,冰再放也会融化的。
“可以,菜市场热得吓人,肯定有人买。”容遥赞同,三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风风火火开始收拾东西。
容与还在慢慢啃着包子,见她速度这么快,也赶紧吃了帮忙,应荀看两人都动了,也只得动手。
三人把东西收拾好,推着往菜市场那边去,刚才卖给他们包的小贩看到,问一句:“就回去啊!”
容遥本想着说去菜市场的,可是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应了一声。
三人经过那两家冰饮小摊时,还收到了对方得意地嗤笑,容遥这暴脾气差点就想揍人了,被容与拉了拉。
菜市场离火车站不算远,走路也不到十分钟,只是这大中午的,到市场时三人都湿透了。
“得快点卖出去了,冰还能等,绿豆糖等不了了。”容遥打开锅,开始装袋,还有大半锅呢。夏天的东西容易变质,早上弄的食物,到下午两三点会开始馊,哪怕有糖也不能抵挡。
“我们要不要把绿豆糖减少一点,做冰棍啊?”容与提议道,觉得这也是个好生意。
应荀和容遥两人同时摇头,做冰棍多批量还行,少批量太麻烦了,价格也是五分一毛的,还不如多卖一碗绿豆糖。
加了冰的绿豆糖一袋袋装好,容遥让容与看摊子,她跟应荀进菜市场卖。
容与也没拒绝,等两人走后,站一会儿,时不时接受过往来人的目光,容与想了想,喊道:“卖冰饮了,有冰,一毛一袋。”
下午一点左右,菜市场的热闹已经过去,自行车停得离菜市场有点近,他这一喊,不少或蹲或坐在小凳子上、铺着塑料袋卖蔬菜、瓜果的小贩刷一下看过来。
容与脸一下红了,他除第一天卖冰饮时,特地去问了客人要不要,后面几天都是别人看到他就叫他过去,直接买的,现在被这样一看,有点不自在。
“卖冰饮了,绿豆冰,有甜的,有冰。”容与鼓起勇气再叫一声。
“真冰啊?”一个卖簸箕的大叔舔干燥的唇瓣问道。
“真冰,只要一毛就可以喝一碗或者拿袋子装也可以。”容与把放在车头篮的碗拿出来,大海碗。他们刚才只想着进里面卖,没想着摆摊子,东西都没摆下来。
“给我来一碗,拿碗装吧!”大叔站起来,走到容与的小摊子前,看着这小伙子拿出碗先给他装冰,再打绿豆糖,说道:“给我打多绿豆,不要那么多水,找满点啊,不满不给钱。”
“哦,好。”容与一愣,第一次遇到这种客人,有点不适应,但还是把打起的绿豆糖汤水倒一些,换大半勺干干的绿豆,放上勺子,递过去。
大叔很满意,拿着呼啦吃起来,冰冰的真好吃,三两下吃掉一半,伸过去:“太干了,加点汤水,加点冰。”
容与:“……”
容与微顿一下,还是接过来了,又帮忙加了一些水和冰,幸好这位大叔没其他要求,否则曾经的京城“小小霸王”也会有意见的。
一碗卖出去,周围的小贩也时不时有人忍不住走过来要一碗,还有一些虽有意动,却没过来,毕竟都是小生意,赚得都不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其间应荀和容遥又回来两次,不知道是不是容与错觉,每次应荀一回来,那些时不时想要再加半勺糖水,加半勺冰的小贩都不敢开口了。
容与因为给第一位大叔开了头,其他人有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不想拒绝,毕竟他们后面可能还要在这边做生意。
“是他,就是他,肯定是他卖的,抓住他。”
容与正在给一位阿姨打冰饮,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抬起头,只见一位身材矮小的大妈和一名中年男人带着一位警察正往这边来。
警察被大妈拖着走,反正是男人看到容与,双眼发狠,猛然冲过来,抬起腿就往自行车踹过去,容与站在自行车后面,本能就去扶自行车,这可是他们家最值钱的物件。
“嘭!”
自行车狠狠撞在容与身上,车连人摔出半米。
站在这里买绿豆冰的阿姨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回退。
“他妈的敢卖毒吃食,老子弄死你。”
中年男人发狠想再去补一脚,刚才吃过容与绿豆糖的大叔快速冲出来把人拉住:“喂,你干什么打人?”
这时警察跑过来了,压住中年男人,连声喝止:“你干什么?干什么?在我面前打人,能耐了。”
大叔见警察拉住人,对被吓傻的大妈叫道:“快,谁进去把他哥叫出来。”
又赶紧去扶被自行车压着的人,才动手,被自行车压着的人当即倒吸口凉气。
“怎么样,伤哪里了?”大叔赶紧把车扶起来,人也不敢动。
“手,脚,痛。”容与脸色有点发白。
踢人的中年男人看到有人去扶,当即暴怒:“他活该,你们别帮他,卖毒吃食,就该千刀万剐。”
“就是,就是,他害怕得我孙子现在都送诊所了,造孽啊,得给我孙子赔命。”大妈指着躺地上的少年大骂:“活该打死他。”
“说的什么话,这事等下再说。你都把人打伤了,这是犯罪,知道吗?”警察当即喝一声,把人镇住,视线转回容与身上,见人痛得冷汗直流,赶紧问道:“怎么样,伤哪?”
容与脸色有点白,回道:“我……”
“容容。”
“小与!”
两道声音同时从外边传来,围在这里的人转头,看到一男一女从里面冲出来,见到少年躺在地上,神色都变了。
“容容,怎么办?哪里痛?”应荀和容遥一左一右去扶人,看他痛得冒冷汗,心痛又气愤。
“屁股,肚子,手肘,扶我起来。”容与深呼口气,屁股是因为倒在地上砸的,手肘是擦伤,肚子是被自行车磕。刚才摔下来时,感觉哪哪都痛,现在倒是缓过一些了。
两人闻言,赶紧把人拉起来,四处检查他的情况。
“尾椎痛不痛?”应荀担心这个。
容与半个月前伤到才好,再伤到尾椎怕以后会造成惯性,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没事,就是屁股磕到石子了。”容与幸庆的这是泥地,如果是水泥地,那肯定伤得更重。
“我看看你手肘。”容遥把容与手掰过来,看到有擦伤,又检查他脚腿,幸好没事,就是肚子被车座嗑青了。
应荀也检查了容与的后脑勺,没事。
不幸中的大幸。
中年男人刚才被警察一吼,也吓了一跳,但这时听说人没事,气焰又起来了:“少装死了,想讹老子,先把老子儿子医药费出了,再抓你们去蹲大牢。”
还真别说,中年男人一米八的身高还是很唬人的。
大妈见儿子出声了,也跟着叫起来,指着三人道:“就是他们,抓住他们蹲大牢、赔钱。”
容遥听到他们的话,当即气得转过头,狠狠瞪着他们。
应荀揉揉容与的脑袋,对容遥说道:“你扶着小与。”
而后,绕过自行车走到两人面前,冷冷的目光在中年男人和大妈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男人身上:“你打的?”
中年男人嚣张道:“老子打的又怎样?”
应荀冷笑一声,紧攥起拳头,砸向男人的脸。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敢欺负,该死。
*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自己预收
《末世纪的卡牌师》
卡牌升级流,码一个预收。文案先写着,后面再修
2299年,末世纪时期,地球被黑洞吞噬,与宇宙中另一个大陆重合,人类被迫进入卡牌世界。
这里的世界以卡牌为尊,人类曾经可毁天灭地的武器失灵,初来乍到,面对陌生的一切,人类不得不重头来过,出身武学世家的楚珵无意中得知,地球被吞噬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为找到这个秘密的真相,楚珵带领一众伙伴,行走在陌生的卡牌大陆之中。
原生居民:光明神啊,请赐于我月之力量。
楚珵:天狗牌。
原生居民:黑暗之神啊,请赐于我食人巨兽。
楚珵:饕餮牌。
原生居民:你作弊,这不是大陆的卡牌。
楚珵:哦,我自己刻的,山海经的牌还没出完呢,继续?
原生居民:……
楚珵:凭着山海经,我能把你们整个大陆都灭了。
第23章 容与把厨房烧了
“哎呦, 毒了我孙子,又打我儿子,作孽哦, 把这些乡下人都赶走,赶回去,就是他们这些人害人的。”
“谁毒你孙子了?没证据就想讹我们, 我告你,让你蹲大牢。”
“你说什么?你这个杀千刀的才要去蹲大牢, 赔钱。”
“你们才要赔我钱呢, 你们打伤我弟弟,踢翻我摊子, 踹烂我自行车,你们都得赔。”
“你他妈的敢骂我妈?”
“你再敢指我姐试试?”
破旧的派出所里, 虚假的哭声, 愤怒的吼声,交织成一片。
“砰!”破旧的派出所里,坐在里面的警察一拍桌面,站起来,大声道:“好了,都别再嚷嚷!”
“一人, 不,你们两家,各站一边, ”警察走出来,摆摆手, 把两方人分开, 坐回办公室后面:“先说说情况啊, 就……”
大妈一听警察开声,开始嚎:“就是他毒我孙子。”
“让我说完,”警察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有问题,就要解决,不是谁叫得大声,谁有理。”
接着指指中年男人:“你,扶你妈坐下,我不说可以说话,都不要开声了啊!”
警察额头隐隐作痛,目光在两家人身上扫过,一边是一米八的大汉子带着自家妈,一方是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三个孩子,额,虽然另一个白白净净的,真不怎么像乡下来的。
“先说说名字啊,小孙,记下。”警察叫一声,一名年轻的小警察跑出来,拿着纸笔坐到桌子旁:“李警官,你说。”
李警官翻开一本本子,说道:“先确认一下,你王铁柱,你陈翠花,滔婆镇上的人,对吧!”
大妈一听,抬起下巴,嘲讽道:“是,我们是镇上的,哪像这些农村来的,没好心肝。”
李警官眉头蹙起,没说什么,看向另外三个孩子:“把村名,人名,年龄,做什么的报一下。”
“临水村,应荀,十四岁,学生,打暑假工。”
“临水村,容遥,十四岁,高中生,打暑假工。”
“临水村,容与,十四岁,学生,打暑假工。”
李警官一听,奇怪了:“你们不是一家人。”
“不是”
“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容与与应荀。
李警官敲敲桌子:“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我在临水村容家长大,不过现在户口在北京。”应荀开声回道,对于容与说自己跟他不是一家人,心里有点难过。
“呵呵,我还说我是美国人呢!”大妈又有话说了。
“陈大妈,等我说完,”李警官无奈,又看应荀一眼,有点诧异,他怎么觉得他身边那个小孩更像北京来的,不过这不重要,轻咳一声,继续问道:“王铁柱和陈大妈说你们卖的绿豆糖有毒,把他孙子吃出毛病了,现在在镇诊所住院,是不是?”
容遥扫对面两人一眼,说道:“我今天没见过这两个人啊!”
应荀和容与也摇头。
“你们当然没见过我们,我们在的话会让你卖毒人的东西吗?是我孙子自己去买的,八分钱一小袋子,贵的哟,对,他们还骗钱。”大妈指着三人骂道。
陈大妈话一出,三人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事了。
“我们一直卖一毛,没卖过八分,你们可以去车站问问,”应荀蹙,想到容与因为那些混蛋被打一顿,戾气上来,死死才压下去,沉声道:“今天对面来了两家摊子,他们卖的八分。”
“就是,没弄清楚就打人,你们,你们,给我赔钱。”容遥气得想把他们揍一顿,可是在派出所,明显不可能,那只有赔钱才最让人心疼。
“你,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肯定是你们又涨价了。”陈大妈虽气势汹汹,可心虚了,话都不利索了。
“小孙,你现在去车站看看人还在不在,在就带回来。”李警官话落,小孙警官应了一声,当即放下笔,跑出去。
大妈一看,有点紧张了:“就,怎么会,明明就是他们。”
容遥一怒:“我告你诽谤。”
“我回来了,”两方又怒气冲冲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女警官,手上提着一小袋东西,“药买回来,先来擦擦吧!”
大妈连忙拉住儿子:“快,快给我儿子擦,打得哟,脸都肿,你赔……”
容遥当即出声,打断她的话:“你赔钱,我们没卖过绿豆糖给你孙子,你把我弟打了,还有自行车踹,摊子砸了,赔钱。”
“你,你,你……”大妈捂着胸口,装作快要晕倒的样子,只差白眼一翻了。
容遥才不管她,拉着容与去上药。
容与伤得最重的地方就是手肘,擦去一块皮,溢出血丝、触目惊心。容遥眼眶都红了,应荀死死咬着牙关,压制自己的怒气,噬人的视线投向中年男人,吓得对方后退两步。
“应荀。”容与拉拉他,把人叫回神:“我没事,过两天就好。”
应荀没回话,伸手揉揉他脑袋,帮着容遥一起容与上药。
九十年代的消毒水做得没后来好,擦在伤口上属于会冒泡泡、会痛得人掉眼泪那种。容与以前觉得经过上辈子的那三个月,自己没什么不能忍的,可还是痛红了眼。
“很痛吗?再忍忍。”应荀伏下身,对着伤口轻轻吹着,柔声道:“很快就好了,消了毒才不会发炎。”
“嗯!”容与吸吸鼻子,低低应了一声。
手肘处的擦伤有三指宽,一掌长,消完毒后,擦上红药水,痛感消失许多。脚板也有点擦伤,同样消了毒,擦上药水。肚子、腰侧被自行车嗑青的地方和被石子磕到的屁股处,则是擦了红花油。
为此还向李警官借了房间,出来时,容与一身药味。
小孙警察很快带着人回来,两个小贩刚进门,王铁柱和陈大妈冲过去,把对容与他们的那一套用到这两人身上,又哭又闹的。
案件无论大小,都得有当事人,王铁柱和陈大妈最多算当事人家属。小孙警官因此又跑一趟镇诊所,把已经吊完盐水的小男孩带过来,指认了其中一人。
真相大白,面对这情况,陈大妈却还在死鸭子嘴硬:“谁知道他们不是,谁让他们也卖绿豆糖水了,我们又不是故意。”
“你不是故意的就能打人,要么坐牢,要么赔钱。”容遥气得直冒火:“还把我们摊子砸了,赔。”
“你想讹人啊!”中年男人跟他妈一样,不认为自己错了,嘴硬道。
可无论应荀还是容遥都不是好欺负,要么赔钱,要么坐牢。
治安拘留在这个时代还是很陌生的词,可是对于容家三人来说却很清楚,这两母子完全够罪名了。不过鉴于应荀也打了人,商量过后,算上摊子的损失,对方赔了十块钱,算是和解。
十块钱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不算少,两母子转头就抓上那两个小贩,开始问他们要钱,场面再次吵闹起来。
没容家三小的事了,李警官把人送出去。
“以后还有这事,先别管车,人赶紧跑。”李警官可是看到了,当时王大柱踹车时,这小孩本能就是去护车:“人比车重要。”
“嗯,谢谢!”容与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他当时也是脑子有点懵了。
李警官笑了笑,又看向应荀,才十四岁,可是少年人气性、气势都不小,看看身材矮小的容遥,也是实力彪悍。当时应荀打人时陈大妈想帮忙,容遥出手就是一个反锁把人扣住。
“你们两姐弟都是练过?很专业啊!”李警官好奇问道。
“我爸是退伍兵。”容遥弯起小胳膊,露出小小的肌肉,得意说道:“跟我爸练的。”
“怪不得,怪不得,好了,快点回去吧。”李警官挥挥手,转身回派出所,还没走进去,里面的吵架声一声高过一声。
头又痛了。
二八自行车还是结实的,被踹一脚,只是链子掉了,扭开铁盒再装上就行。三人把东西归置归置坐上自行车,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容遥叫停跑进菜市场买了两斤肉,一条鱼跑出来。
“给小与补补。”
“嗯!”
容与伸出头应一声,笑眯眯的。
容遥轻叹一声,她刚才特地跑进菜市场,想让两人谈一下,看来两人根本没谈。没错的,容遥在派出所的时候就发现了,应荀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
回去的时候,由于容与屁股被石子嗑到,哪怕擦了药,横梁上面绑着的木板加了麻袋,偶尔轻过凹凸不平的路还是颠得他时不时倒吸口凉气。
容与的吸气如同铁锤敲在应荀心头上,又闷又痛。
容与受伤,回到家里把容爸容妈都惊着,把过程听完后,容爸气得都想杀到镇上,找叫王铁柱的算账男人,被容妈拉住了。
“妈妈,我想洗澡。”容与虽手痛脚痛的,可全身出汗,黏得厉害,后背都有点痒了。之前几天,他都是回来就洗澡的。
“这,怎么洗啊!”容妈妈看容与身上的伤看了又看,“这一洗,药都洗掉了。”
“洗掉了再擦。”容与抬起手,挠挠发痒的下巴,一不小心抬起受伤的手,痛得吸气。
“你看,你看,这样怎么洗?”容妈妈还是不放心。
“要不我帮他洗吧!”容爸提议道,知道容与爱干净,看他这么难受的样子也忍不下心阻止。
“不,不用,”容与连声拒绝,却看到容爸容妈一脸不答应不让你自己洗的表情,一把拉过应荀:“应荀帮我洗。”
容与倒也没多想,主要是他觉得进了浴室,他就能让应荀背过身去。
应荀没想到容与会拉自己,开口道:“我帮他洗吧!”
“行吧,快去洗好回来,妈妈给你蒸肉吃。”容妈妈心痛容与受伤,看到容遥买了肉回来,拎着往外走。
应荀扶着容与出去,容遥正在数钱,容爸爸觉得似乎只有自己没事干了,四处看看,看到凹进去的锅,心抽抽痛。
这锅都凹成这样,小与被车撞着多疼,不行,看来明天他要跟着一起去才行。
容爸下了决心,大步走向自动车,把东西卸下来,凹了的锅洗净,拿着锤子在井边敲敲打打,跟容妈妈说起明天跟着去的事。
“哪成啊,”容妈妈笑了,说道:“明天小与肯定不能去的,让遥遥和小荀去就行,你明天不是还要看秧苗吗?还要取水,过几天就要插秧了。”
容家田地不多,只有一亩二,插秧两天差不多了,但这事不能拖,因为水库就那几天放水,错过秋稻就种不了了。
“也是。”容爸抓抓头,轻叹一声。自从小与回来后,不是这受伤就是那受伤,容爸心里也挺难受的。
容与被应荀扶到浴室坐着,透过小小的门,看着他跑来跑去给自己拿衣服、提水什么的,容与一时心情复杂。
第一次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等容与想明白,应荀就把所有东西备好了,关上浴室门,回头,撞上容与清亮的双眼,这时应荀才感觉到有点尴尬。
容与指着门道:“你,背过身去。”
应荀:“我先帮你把上衣脱了。”
容与想想,也行,他手肘处伤的地方太大了,根本抬不起来。
容与穿的是应荀以前的旧衣服,是套头T恤,这种面料不是纯绵,手感却有点像绵,加入了其他纤维,有点弹性,有点硬,穿着其实有点热。不过容与更庆幸的是应荀买的不是街上到处能看到的深红条形、或者深蓝条形的T恤,而是纯深蓝色的,虽丑,但丑的朴素。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响起,容与坐在椅子上,自己勉强把这个澡洗完,再勉强穿上裤子,上衣靠应荀帮忙。先是把受伤的手套进去,套头,再套另一只手,炎热的夏天,这一折腾又流汗了。
应荀把浴室门打开,扶着人走出去。
容与脚虽扭得不算严重,但是刚伤到,走路还是有点痛的,应荀看他走得一头汗,再看看热辣辣的阳光,一咬牙,弯腰,把人打橫抱起来。
容与:“……”
容与回房擦药后,感受着房内凉快递冷气,打个哈欠很快睡过去,晚上六点左右被叫醒吃饭,肚子饿得咕噜响了。然而今天晚饭菜虽好,容与却没吃撑,因为应荀一直盯着,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把碗抢过来,气得容与想踹他几脚,没踹着。
没能吃得撑的容与把气带到晚上睡觉,应荀上床时,就发现容与正大字摊在床上。
“你这是准备让我睡哪?”
“你去跟蚕宝宝睡。”
“你再不让地方,我就带蚕宝宝来跟你睡。”
容与怕蚕,还是应荀发现他从不肯踏入蚕房猜到的,想想,觉得有点可爱。
容与怒:“你敢?”
应荀挑挑眉头:“你试试。”
容与想了想,让出半臂宽的地方。
应荀睡下去,只要一个翻身,就是地面。
不过他不着急,果然,容与睡着后,第一件事就是往里翻,幸好应荀手快把人稳定了,否则手肘伤撞到床,得把他痛醒。
手握上,就舍不得放下来。
应荀半撑起身,透过油灯细细看着这人的眉眼,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深邃的眼眸内汹涌着浓烈的情感:“别再受伤了,我难受。”
今天容遥以为他是生气容与不知道保护自己,让自己受伤了。其实并不是,应荀是在生自己的气,没能保护好他。
容与这一伤就伤了三天才好,因为受伤,做生意没他的位置,容爸容妈白天除了摘桑叶就是下田,于是家里只留下他一个人。幸好房间里面有冰,他呆在屋里还不算太难受。但是没电视,没手机,呆着也烦,于是容与开始跛着脚,到处找活干。
这三天,容与学会了拌鸡食,学会了怎么给鸡分食不会被啄,也学会了煮猪食,还学会放空视线,自动把蠕动的蚕模糊掉,给蚕宝宝们加桑叶。他脚已经好了,肚子的瘀青也开始淡了,除还没掉疤的手肘动作不能太大,活蹦乱跳。
今天下午五点半,大家都没回来,容与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还有到林子里捡了一些枯柴,轻过玻璃蜜树的时候,看到几条青青的长毛虫子,鸡皮疙瘩当即起来,再也不敢去呆在林子里。
回到屋里没多久,容与又无聊了。容爸容妈是去取水了,明天要插秧。应荀和容遥是去镇上了,还没回来。因为他们这几天都做两趟生意,一家子都很忙,感觉只有自己在吃白饭,容与想来想去,决定今晚帮忙煮饭。
“洗米,倒进铝筛子里,锅里加水,放进去煮。”容与一边回忆念叨,一边动作。
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容与对此很有信心。
容爸容妈他们快七点才回来,夏天的太阳虽下山得迟,可七点天也蒙蒙黑了。两位家长在村路口碰上应荀跟容遥,几人看到对方都很诧异,因为他们都以为对方会更早回来。
四人都是同时想到容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慌。
“没事,没事,这几天看小与多厉害,都会喂鸡喂猪了,而且他一个大男孩,在家能出什么事?”容爸说得轻松,脚步却不由加快。
“小荀,你跟姐姐先踩着车回去,快。”容妈挥挥手,等两人骑着自行车走了,才对容爸说:“就是小与太懂事了,我怕他去煮饭。”
“总不能把房子烧了吧!”
“我更怕他把自己给烧了。”
容妈回道,容爸脚步更快了,快都赶上跑了,却发现容妈妈被自己落在后面,又走回来。
容妈妈无奈:“你走就走了,怎么又回来?”
容爸抓抓脑袋:“我这不是,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夜路呢!”
“我都走半辈子了,怕什么。”容妈妈虽这样说着,嘴角却不由露出笑意,脚步也加快。
容爸把所有的农具都拿在身上,两人紧赶慢赶快到家时,先是抬头看眼厨房顶,没冒烟,正要松口气,一股焦味飘过来,两人心“咯噔”一跳,几乎用跑的冲回去。
刚进院子就听到容遥的声音:“没事,没事,没伤到人就好,吓死了我。”
容遥连连拍胸口,她回来时闻到煎味都吓傻了,应荀更是像疯一样踩着自行车冲进院子,差点把她甩飞。
“怎么了,怎么了?伤哪了?”容妈妈连忙跑过来抓着容与的手,透过昏暗的月光把人细细看一遍,只见脸被抹得有点黑,衣服好好的,没烧伤,衣服也没洞,松了口气。
“没伤到,对不起。”容与难受得脸色发白。
“没事,没事,是不是煮饭了?”容妈妈把人往大堂屋拉,视线四处看了看,见应荀提着一桶水,在泼厨房里角落的那堆柴火。
“嗯,饭没事,就是想炖肉,把肉炖没了,还起火了。”容与紧抿着唇,暗暗吸气,把哽咽忍下去。
“人没事就好,”容妈妈把容与拉到灯下细看,发现确实没事才松口气,起身去拿毛巾打湿,回来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轻声哄道:“跟妈妈说说,怎么了?”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容与先是煮的饭。煮饭并不难,装着米铝筛子放进锅里,加水没过米,然后烧开,煮得米芯有点开了,提起来,隔着蒸架继续煮一会儿就可以熄火,捂一阵就能吃了。
煮饭这环,容与虽把米煮得太烂,还是勉强过关。
饭的成功让容与自信满满,见大家没回来,容与就盯上锅里那块中午拿回来用盐腌好的五花肉。
自从他们去卖冰饮后,每天回来都是带一刀肉用来做晚饭。中午的时候,容与就听到容妈妈说,今晚就吃咸肉炖白菜。
容与想着,咸肉炖白菜,不就是切成块一起炖吗?于是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炖肉,显示他是高估自己,肉下锅不多久发现火太大锅快没水了。他跑出来打水的时候,柴火掉出来,点燃地面没归置好的枯叶,直接烧到角落那堆柴里。
干柴一下就着了,火窜起来,直接把厨房的沥青房顶烧个大洞。
容与没伤着,就是救火的时候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厨房也烧了一半。
说完,容与眼都红了,唇瓣抿得发白,觉得自己特没用。
“不哭,人没事就好,明天妈妈教你怎么炖肉。”容妈伸手摸摸容与的头,却见低垂着头的儿子一下栽进自己怀里,小声抽泣。
容与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做错,还哭,多讨人厌,可本来能忍住的,妈妈一说,他就忍不了。
这还是容与第一次这么亲近自己,容妈妈轻轻拍着容与的后背,眼眶也红了,轻哄着:“我家容与很厉害了,都会喂鸡喂猪了,还把饭煮了,肉炖坏了,咱们就杀鸡吃啊!”
容爸跟应荀在外面看到容妈抱着容与,以为容与是伤到哪了,连忙进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去去,进来做什么,快去杀鸡,这么晚了,我跟小与都饿了。”容妈妈知道容与脸皮薄,连忙赶人。
知道这是没什么事了,可应荀还是想看看容与情况。刚才回来时厨房还有点火星,他把容容拉到外面确认没大事就去打水把最后的火星浇灭了,又细细检查一遍,就这点时间,没了他的插足之地。
“走了,走了。”容爸看应荀站着不动,把人往外拉,他也想跟小与培养感情,可老婆不是赶人嘛,当然也得把小荀一直拉走。
应荀不太情愿,还是跟着走出去,心里想着,晚上再看看容容的情况。
第24章 容与不想读书
烧水、杀鸡, 拔毛,容遥跟应荀动作干净利落,容爸则是找出炉子在院子里开火, 除了灶台的大炒锅,家里还有个小炒锅。
锅烧热,让应荀从鸡身上扯两块鸡油出来, 放到锅里炒干水,开始噼里啪啦作响。
容与在大堂屋情绪总算缓过来, 跑到院子里。
九十年代的电灯瓦数太低, 发出的灯光也只是勉强能看到路,光线不远。院子里的几人在做事, 靠的除月光外,也就是两盏挂在树上的油灯, 还没容爸炉子的柴火亮。
容与蹲到炉子旁, 看到小树枝烧得差不多了,塞几根进去。
“小与,别蹲太近,小心油溅在身上。”容爸拿着锅铲提醒,看到油块出油,说道:“你去帮我把菜端过来。”
容与站起来, 几步跑到井边,接过洗好的青菜。此时应荀正在把鸡砍,容遥拎着油灯在旁边给他照明。
容妈看院子里忙活的几人, 起身去把今天下田拿回来的农具归置,又提着油灯进厨房看情况。
火只烧了那堆柴和在沥青屋顶上烧个大洞, 灶台没波及, 明天让小荀爬上去补两块就行, 就是厨房有点湿答答的,木柴有些没烧完,跟水、灰混在一起,特别脏。
“哗啦!”
青菜下锅,窜起一束火苗,引来容与小小的惊呼声。
“爸爸厉害吗?”容爸笑哈哈望向容与,见他点头如蒜,更高兴了。铁铲和铁锅使得龙飞凤舞,碰撞出“哐当”的清脆响声。
“香了。”容与看着锅里的大白菜变软,在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烟,自言自语道。
容爸得到容与的表扬,还更高兴了:“嘻嘻,等下爸给你炖……”
“爸,”应荀端着鸡块走过来,提醒道:“妈去清醒厨房了,你去帮忙,我来炒。”
应荀打断容爸的话,把盆子放到一旁的木头椅子上。
“啊,怎么这时清理,快快,来接手。”容爸把锅铲塞给应荀,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可走两步猛然醒悟过来:“你怎么不去帮你妈,跟我抢锅呢?”
“那是你老婆。”应荀头也不回道,低头看向正仰着看着自己的少年,笑道:“等下给你炖鸡吃,我的手艺可是比爸好。”
“嗯!”容与点点头,感觉有点不对劲。
容爸一边往厨房去,一边嘀咕,他怎么也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小荀吃醋自己跟小与的感情比他好?
清菜起锅,递给容与端回去,应荀洗锅,再次放到炉子里烧,等锅热了,容与小跑回来了,开始大显身手。
容遥把井边的东西收拾好没事干,拿着盏油灯坐在门口数钱,看到应荀跟只花孔雀在炫耀尾巴毛的样子,闷笑得肚子发痛,特别是听到容与说他也很厉害时,那嘚瑟的样子,太逗人了。
浓郁的炖鸡香味飘出来时,厨房也清得差不多了,只要等明天太阳出来,透过那个洞晒不到半天,里面就能干,晚上就可以补屋顶。
容遥这样说时,容与的神色果然更放松一些了。
晚饭虽迟了一些,但是赶在晚上九点前吃了,然而今天应荀和容爸吃完饭却没立即去洗澡准备休息,而是把三轮车,扁担和箩篼拿出来。
容与有点茫然,这是要做什么?
“小与回去睡吧,爸和小荀还要去田里挑秧苗,我们先睡。”容遥说道,她早已经习惯,一到农忙,就是这种从天黑忙到天黑的日子,幸好每次都是短短几天。
“啊,我也去。”容与说着,往外走。
外面正绑东西的容爸听到他的话,回过头,说道:“小与啊,带土的秧苗可是很重的,你没挑过,对田埂又不熟悉,踩空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容遥点头,农活忙,夏天白天太热,为了空出中间最热的那段时间,不少人都是晚上先从育苗田把秧苗挑到第二天要插秧的田边,第二天早早过去插秧,能赶在中午前,把一块地插完。
临水的地一块块的,大田也就四五分,小田少的一两分、几厘。用来插秧的大多都是大田。
“我可以跟在你们身后走。”容与回道,眼里有着迫切,还有不安。
容爸蹙眉一想,想到容与最近总是受伤,摇头:“不行,不行,还是危险,这里田埂都是湿的……”
“爸,让他去吧!”应荀开声道,从三轮车另一边走过来,接着看向容与:“你得听话,我说挑多少,就挑多少,答应吗?”
容与连连点头。
“行吧,男子汉,慢慢烧练。”容爸终于松口了。
三人带一辆三轮车,长长的铁柄上挂着三盏油灯,带上水,“哐当哐当”出发。
原以为是没什么人,可是出门却发现到处是人声,带着的东西跟他们差不多,都在往田里去,其中除了有跟他们一样年纪的少年、少女。也有四五十岁、跟他爸年龄差不多的人。
容与一时有点茫然,原来这是大多数人的一生吗?
容家的育苗的田有点远,越走人越少,好不容易到了最大的一块田,五分,秧苗育在这里,到时这块田就不用挑秧苗了。
与插秧不同,育出的秧苗非常密,种了长长一小片田,这些秧苗都是要分到其他稻田里的。怎么运走秧苗也有两个方法,有的人为了轻松些,会把育秧田的苗连土拔起来,再洗干净土,挑到田里,这样秧苗轻,一次还挑得多。第二种就是容家这种,为了保住它们的存活率,取苗时都是连土一起铲起来的,插下去时也带着土。
这样长出来的秧不但存活高,打出的粮食也高些,只是这样前期挑秧苗会非常辛苦。
铲秧的铁片是厚厚长长的铁片,一铲下去,约巴掌宽、长,然后揪着苗放到三轮车里,一层层铺过去。一开始是容爸铲,应荀和容与搬到三轮车,后面看容与学会了,应荀也帮忙铲。
漆黑的夜里,只有三道忙碌的身影。
“等再过两个星期,得带小与去买书包了,再带你们去登记,交学费。”容爸擦把汗笑道,这一来,他们家就三个高中生了。
应荀一愣,他还准备下个星期去北京时,在北京给容与买呢!爸怎么又赶在他前面?
不过,这样也好。
容与听到容爸的话,愣一下,垂下眼帘,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不想读了。”
寂静的夜里,声音虽小,容爸却听得非常清楚,手一滑,差点一铲子把自己脚给铲了。不过他也管不着这个了,连忙看向容与,说道:“怎么就不读了?不行,得读。”
在这点上面,容爸绝对不允许的。
“我成绩不好,我可以在家帮忙。”容与小小反抗道。
“成绩不好不着急,慢慢学,”容爸放下铲子,对容与招招手,等人走过来,把人拉下,望着不敢看自己的儿子,轻叹一声:“小与,你爸没文化,有了你、你们之后,唯一想的就是一定得把你们供上大学。你妈也一样,没能上大学是她的遗憾,爸妈不想你们以后后悔。”
“可是我……”
“没有可是,必须上学,这个没得商量,小荀,小与交给你了。”
容爸硬声道,拿起铲子继续铲。
“爸放心吧!”应荀应道,起身走到田边,把容与拉起来,用干净的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引来怒视后,笑了:“有我呢,怕什么。”
容与垂下眼帘,没再开声。
一车满满的秧苗,再加装满的四箩篼叠放在三轮车秧苗上面,即使这样,还要过来拉一车。
三人拉着车往明天要插秧的田走去。
安静的夜里,慢慢又热闹起来,时不时还能遇上熟人,大家笑哈哈打着招呼,看到容与时,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反应。
含蓄的人会说:“多了一个儿子干活,有福气。”
嘴没把门的直接来一句:“哟,白白净净的是北京回来的儿子吧!咦,小荀怎么还在?不回北京享福啊?”
“老容家有福气了,北京那边拉一把,得发大财吧!”
容爸和应荀习惯村里有些人的性子了,四两拨千斤挡回去。
“不读书,以后想跟他们待在一起吗?”应荀小声问旁边的容与,得到容与一个白眼。
三人很快到了地方,然而三轮车只能在大道走,他们家田还离大道有段路呢!等容爸和应荀把两担装着秧苗的箩篼抬下来时,容易才发现没自己的份。
圆圆的胶制箩篼圆径约五十厘米,装满秧苗,怕伤到秧苗的根,土铲得特别厚,土有两指高。容与试着抬起,差点被带摔。
“你在这里看着,我们挑进去。”应荀说道。
“要看着吗?”容与奇怪道,看看四处,不少人也拉着一车车三轮车的秧苗放在路边,没人看着啊!
“当然,有人家里秧苗不够,偷偷走怎么办?”应荀说得正经,容爸差点笑了,还是小荀有办法。
“那,好吧!”容与迟疑应了声。
两人见容与答应了,挑起来箩篼走进田埂,扁担一头挂着一盏油灯,迎着黑夜往田里去。
容与看应荀和容爸轻松挑起,想到刚刚自己差点被一盆带跑,有点蔫蔫的。
“哟,这不是容家回来的北京儿子吗?”
“还真是啊!”
容与正蹲在三轮车旁边,听到旁边的声音转过头,是两位大妈,一高一矮,都挺瘦的。
“叫,叫什么?容与,对吧!”高个大妈热情走过来,拎着油灯往容与脸上一凑,吓得人后退两步,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胆小?对了,那个容荀,不对,现在叫应荀,他不去北京吗?”
“我不知道。”容与诎诎回道。
“真不知道?”矮个大妈不信。
“哪能不知道啊,”高大妈一副看透容与的样子,接着神秘凑到容与面前问:“嗨,这不重要,北京那家,给你们家多少钱?”
“没,没给钱。”容与垂下眼帘,有点紧张。
“怎么会不给钱?给他们白养了?总得把养十几年的钱还回来吧!”高个大妈不相信。
“不是,人家不也给容家养了吗?还养得更好呢,容家得给别人钱。”矮个大妈反驳。
“可是北京那边更有钱啊!”
两个大妈就在容与面前争起来,容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要我说,关系断不了,除非把那十几年吃的,用的都还清了。”
“那能清啊!”
“怎么不清了?又不是自家的种,谁心疼啊!如果是我,我就心疼那十几年钱,心疼我那亲儿子。”
容与脸色当即一白,这句话如同一棍子敲在他胸口处,痛得有点喘不过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一点开奖啊,设了随机,看中奖的人谁领得多。
给大家讲个故事,小时候听隔壁大妈说,主角是她老公。
农忙的季节,大叔凌晨出门去取水,回来的时候,四处黑乎乎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在田埂走啊走,突然远远听到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男人正在赶着牛梨田,于是喊了一声:“大哥,这么晚还梨田啊!”
对方也回一声:“是啊!”
第二天他起床去田里,再次经过昨晚那地方,发现男人梨田的地方,已经长出冒芽的花生苗。
回去后,大叔生了一场大病,晚上再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第25章 容与怕虫子
“翠嫂子, 王嫂子,你们挑好秧苗了吗?”
冷冷的声音响起,两个大妈正讨论得热闹, 听到这声音一僵,转头望过去,是应荀沉沉的脸, 跟要吃人似的。
“这么凶,说说怎么了。”高个的大妈小声嘀咕一句, 拉着矮个的大妈走了, 还装作似在说悄悄话,实则就是说给应荀听的, “人家现在是北京人了,哪还看得起我们……”
声音渐渐远去, 感觉周围的吵杂声少了许多, 这是大家都已经做好前期工作,回去睡觉了。
应荀转头看向容与,见他低着头,两步跨到他面前,伸手按按他脑袋:“别听他们瞎说,爸妈是……”
“我知道。”容与打断他的话, 抬起头,目光清亮:“我知道。”
应荀不太明白容与这话的意思,却感觉他整个人似乎想通什么似的, 然而这个感觉并不好,甚至让应荀有点心慌。
“我知道的, 你不用说了, ”容与再次强调, 而后说道:“之前不是说去北京吗?我去。”
应荀一愣,想问容与口中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却见容与撇开脸,帮忙把三轮车上的秧苗小心翼翼放到应荀的箩篼里。
应荀见他不愿意再说也不勉强,说到底容与现在对他还是做不到信任的,别说都兄弟,连朋友应荀都不知道算不算。
三轮车上的秧苗要转换到箩篼里挑到水田里去,那里有一个大大的胶盆,用来装这车秧苗的。两人走了两趟,八箩篼,最后一趟时,容与跟他们说了一声,拖着三轮车先走了。
“别太担心他,小与会慢慢长成男子汉的。”容爸轻叹一声。
“嗯!”应荀应道,但他心底,其实并不想容与这么快长大,他希望容与还是换子事件发生前的那个容与,肆意、飞扬。
容与先到秧苗田里,因为秧苗有限,怕自己铲坏了,他不敢铲,于是蹲在田埂边把边沿没法铲到的苗一点点连土拔起来,等容爸他们过来时,容与已经拔好几把了。
应荀与容爸一起铲,这次只铲半车就可以。
容爸拖着三轮车往稻田里去,让应荀先带容与回去睡,他把车拉到那边放着就可以回去。
“不是怕有人偷吗?”容与茫然道。
“不怕。”应荀回道,拉着人跟容爸在分道口分别。
容与捏着眉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问题,之前应荀让他看车,其实就是不想他挑,并不是怕人偷。毕竟他们今晚的秧苗就是先挑到稻田里放着,怎么稻田里的就不偷,放在路边的三轮车的就会偷呢?
容与想明白了,气得想踢一脚给应荀,被躲开了,咬着牙追了他一路。
容与跟应荀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二点了,洗了澡爬上床,瞬间睡着。
次日房间还黑乎乎的,外面就响起猪叫声,接着就是鸡叫声,容与惊醒,发现身边已经没人,连忙爬起来。不过这次他不太着急,因为能听到说话声,大家还没出发。
容与抱着洗漱盆出来,应荀已经开始准备东西了,帽子、水之类。
“小荀,包子蒸好了,两笼早上吃,两笼到田里去。”容遥脑袋从厨房伸出来,看到容与起来了,打声招呼:“早。”
“早。”容与抓抓着头,跑到井边打水,蹲在井边刷牙,时不时还能听到外面传来村子其他人的说话声,和“哐哐”的三轮车碾压声。
“咚咚咚咚咚!”
古老的座钟响起报时声,早上五点。
容与转头,看向端着包子跑进大堂屋的容遥,现在她把早餐都弄好了,得多早就起来了啊!
容与虽困得厉害,但是冰凉的井水扑几下在脸上,人也清醒了不少。
早餐是白粥加红薯、包子、加了豆瓣一起蒸的小虾米,非常开胃,容与忍了忍,才没吃撑。
锁了门,五人出发。容爸扛着两把耙子,容与拿着一把大伞。应荀提了一个大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下面就是水壶、包子、喝水的碗,有点像出门赶集市的大妈,容与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后闷笑。
容遥疑惑,凑过去问他笑什么。
容与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吐出两字:“大妈。”
容遥看向应荀,直接哈哈哈大笑了。
应荀正跟容爸商论着要不要把另三分田一起插了,就听笑声,转过头,见容遥笑得前倾后仰,目光盯在他篮子上,脑子灵光一闪,悟了,当即危险眯起眼,和善问道:“像什么?大嫂?”
容遥:“不是,哈哈哈,像大妈。”
应荀当即一头黑线,伸手就想抓容遥,被灵活躲开了,笑道:“行,停了冰饮生意不做了。”
“是容与说的。”容遥为了钱,毫不犹豫把弟弟卖了。
“你……”应荀视线转向容与,后者当即躲到容妈妈身后,扬起下巴,轻哼一声:“你别把水和包子洒了,早上饿了没东西吃,算你的。”
应荀脚都跨出来了,想想,现在确实不是算账的时候:“小混蛋,晚上回去跟你算账。”
“哼哼!”容与哼唧两声,不怕他。
五人紧赶慢赶到达田埂时,天已经灰灰亮了,稻田已经被翻松,水与翻起的泥块混在一起,四分田,看起来还挺宽的。
“我跟小荀耙田,遥遥带着小与啊!”容爸交代一声,挽起裤脚下田了,应荀扛着钉耙跟在容爸后面,容与看着,又是扑簌一声笑,得到应荀目光似笑非笑的一撇。
容与吐吐舌头,装作看不到。
“小与,跟着来。”容遥拖着一箩篼的秧苗,跟在应荀他们后面走,到达田的一角时,停下来挽袖子裤脚,容与也跟着做,但是因为裤子的面料是涤纶,容易滑,没能弄好。
容遥自己弄好后,蹲下来拔了根草,直接收紧,绑个小揪揪。
容与:原来还可以这样。
犁过的田是不平的,要想耙平水田,就得人工。原来这个也是可以用牛耙的,但是容家没有牛,犁田的时候就花了钱,容爸不愿再花多一份钱。
容爸与应荀拿着钉耙把翻松的泥土顺着水打散打平,容妈带着容遥和容与插秧。
“小与,你看,把秧苗放在左手上,然后右手连土捏四五根,拉出来,然后插进去,”容遥一边说一边示范,“记得排成一条线啊!然而上下两排的间隔是十五厘米左右。”
容与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三人站成一排,容妈在第一,后面两人只要跟着容妈就成了,这简单的动作容与却做得不怎么好,插着插着,就歪一边去,然后,他又拔起来,重新插。
容遥看着乐着:“小与,你不用插太多,三四例好了,你慢慢来。”
容妈妈也说道:“小与,累了就休息啊!不着急。”
容与站起来,腰一抽,痛酸。不过他没说出来,妈妈和遥遥都没说话,于是回道:“嗯,知道了。”
插秧非常辛苦,比割稻谷还辛苦,后者可以蹲着,可是前者田里全是水,加上插一手秧苗下去也就一秒时间不到,蹲着太费时间了,都是弯着腰的。
容与仅是弯一会儿,腰就有点受不了,可是站起来,看到容遥和容妈弯着腰飞快插着,又咬牙弯下腰去。
应荀远远看着,眉头紧紧蹙起,心头痛得厉害。
暗暗下决心,就这一季,不会再有第二季。
天慢慢亮了,燥热的阳光铺到田地上,又闷又热,身上早已经湿透,汗水从额头落下来,如雨水般。
容与脑袋有点昏,他一直弯着腰,面前就是水、泥、秧苗,猛然想起上辈子自己为什么逃了,也是害怕这种暗无天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吧!
“怎么不去拿帽子?”应荀踩着水过来,把帽子罩他头上,伸手把人拉起来。容与弯腰太久,脑袋垂着,都有点供血不足了,一头栽在应荀胸口前。
应荀连忙扶住人,急声问道:“怎么了?”
容与摇摇头,觉得有点喘不气,大约是天太热了:“没什么,弯腰太久了。”
“你不习惯,慢慢来。”应荀其实不想让容与下田,他觉得自己来就可以。可是妈妈和容遥也在田里,他不可能对爸爸说出那样的建议,更何况容与也不会答应。
“知道了。”容与正正帽子,觉得脚有点痒,一把扶住应荀的手臂,翘起脚,伸手抓了抓,可是,怎么有点软软的?
容与抬脚,低头,瞳孔瞬间瞪大,他看到一条褐色的虫子正吸在他小腿上——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穿破天际,一位少年用尽毕生力气,从稻田中一跃而起,接着砸在水中,又尖叫着跳起,又砸入水中……
如被夹了尾巴的猫,尖叫着满田跑,满田蹦。
应荀也被容与突然的动作吓到了,还来不及抓住人问清是什么事,人已经蹦到他爸那边了。
幸好容爸动作快,在容与蹦过来的时候把人抓住,大声问着“怎么了?”
“……虫子,虫子,虫子……”
容与虽被抓住手臂,脚却还在跳着,声音都哽咽了。
容爸灵光一闪,急忙低头,小腿光光的,什么也没有。这时应荀也赶过来了,连忙低头检查他的脚,确实没有了。
“没有了,没有了,”应荀见容吓得眼眶都红了,手一提,把人抱离水中,大步往田埂走去,口里安慰道:“是捂黑的草,别怕,别怕。”
“真的?”容与死死抱着应荀的脖子,双腿扣在他腰间,不敢再碰水,身体微微发抖,“可是,我看见了。”
“你是眼花了,都说让你别弯腰太久。”应荀走到田埂处,把人放下,带到水沟处,蹲下来,舀起清水帮他清洗小腿处。这些水都是从水库放下来的,非常清,不像田里的水混沌,这让容与好受不少。
小腿的泥都洗完了,光溜溜的。
“你低头看看,真没有了。”应荀手撑在腿上,仰起头,鼓励道。这事必须得让他自己确认,否则容易留下阴影。
容与紧张的脚趾都挖起地来,手紧攥成拳,小心翼翼伸出头看小腿处,真的没了。然后又看看另一边,也没有。再看看脚底板,也没有了。
可是,他明明看到了啊!
容家还有三人在田里,看到两人动作,知道事情应该过去了。
“爸,是真有蚂蟥吗?”容遥问道?
“没看到,可能是还没吸紧,被小与跳掉了。”容爸回道。
容遥想了想,捡起一根草,往容与的地方走去,还没到,就看到果真有一条爬在秧苗上面。用草挑起来,容遥往田埂走去,边说:“爸,真有,别让小与下来了,刚才他往你那蹦时,我都怕他蹦到钉耙上去了。”
容遥把蚂蟥往田埂的石子上一扔,然后捡起另一只石子啪一下,砸成泥。
虽然小与跳起来挺可爱的,但是你把他吓哭了。
经这一遭,哪怕应荀跟他说是枯草,容与也不敢再下田了,容爸跟应荀他们也不敢让他下,刚才跳那么高又掉下来,要是没站好,砸到哪都不好。
不过幸好田耙得差不多了,有了容爸和应荀的加入,效率一下子高起来。容与就去给大家搬秧苗,因为不习惯挑,他都是一箩篼一箩篼提到田里的。
早上九点左右,太阳越来越烈,这块田也终于插完了,站在田埂边,成就感涌上来。
拿过来的包子都没吃,不过要回去了,大家就一人拿一只啃着回去,东西都放在三轮车里。容爸拉着三轮车,容妈走在一旁,一时不时给他喂一口。
三只小的走在后面,其中两人时不时看到容与往小腿上偷瞄,想来是那事给他留下阴影了。
“爸,我们明天是不是留个人去摘桑叶啊?”应荀好像突然想起似的问道。
“桑叶?下午,哦,对,是,得留个人在家摘桑叶才行,再不摘,蚕都没东西吃了。”容爸被旁边的容妈在腰间扭一下,懂了。他们本来是想着中午睡个午觉,下午去摘的,既然小与怕虫子,又想帮忙,明天还要插五分田,就别让他去,去摘桑叶刚好。
“我懒得爬山,摘了还得运下来,小与去呗。”容遥咬着包子,装作不经意回道。
“小与,成吗?”容妈说道:“让遥遥去,她一个女孩运下山,怕力气不够。”
容遥:妈,我能扛起一百斤的米呢!
“成的。”容与点头,心底暗暗松口气,在心底握爪,一定把蚕宝宝喂得胖胖的。
早上的时候,容爸跟应荀还商量下午去插那三分田,这样一来,干脆就不去了。因为他们下午会在四五点才去插秧,可是总不能让容与那时去摘桑叶,怕他下山时天黑了,容易出事。但容与不去摘桑叶,又不能跟他们下田,留容与在家怕他多想,于是这天干脆修厨房屋顶。
厨房的屋顶是沥青铺的,补的时候也就是加两块上去钉紧,前后不到半小时就弄好了。
因为第二天要插秧的那五分田育了秧苗,所以不用去运苗,加上昨天晚上大家睡得不多,今晚早早上床了。
应荀是最后进房间的,看到容与还时不时望自己小腿一下,暗暗叹口气,关了门,坐到床上,盯着他。
容与正在看自己的小腿,他总觉得那时有东西,不看一眼难受,却没想到抬头就看到应荀在盯自己,奇怪道:“有事?”
“我今天扛着钉耙时,你在笑什么?还有,大妈?”应荀挑挑眉头:“谁是大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容与往床上缩缩,想到应荀今天扛钉耙的样子,又笑了。
“还笑?”
“我就笑,就笑。”
“看来不收拾你,快爬到我头顶上了。”
话落,应荀伸出手,往容与腰间抓去——
一时间,屋里充满笑声。
又过一阵,笑声停下,有人终于累得睡过去了。
“容容,晚安。”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问更新时候,大约每天五点左右吧!
第26章 容与很得意
次日容与还在睡梦中, 就听到了鸡叫声,迷迷糊糊睁开眼,昏暗的油灯光中看到蚊帐外面的应荀, 伸出手扯开一条缝,正好看到应荀把T恤套进去。对方似乎感觉到容与的动静,转过头, 见容与手抓着蚊帐拉开一条缝,一脸茫然眯着眼看自己, 轻笑一声, 走到床边坐下。
应荀伸出手,把缝拉大一些, 伸手拨开他额头的发丝,柔声道:“继续睡, 等天亮再起来。”
“要去田里了吗?”容与还陷在困意中, 话说得都含糊了。
“嗯,我们应该十点左右就能回来了,”应荀拇指仿似不轻易般在他额侧轻碰一下,缩回来,握着他抓着蚊帐的手放回去:“你去摘桑叶也差不多那时回来就好。”
应荀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非常催眠。
容与阖上眼, 似乎应了一声,又似乎没应,很快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天亮了。
容与快速爬起来, 正要去拿洗漱盆, 发现就放在房门口。盆里面除了他的牙刷、漱口杯, 还有一串钥匙,用绳子串起来的。把钥匙挂在胸口上,容与开门洗漱。
夏天的早晨除了小树林旁边的猪时不时嚎两声,还有鸡叫,最闹人的就是蝉,“喳喳喳”叫得人心烦。
“等姐回来,烤了你们。”容与对着林子气呼呼说道。
快速刷牙洗脸,完后到大堂屋吃饭,今天的早餐跟昨天一样,不过容与是挨过饿的人,虽然只饿过半个月,但是那饥饿感太可怕了,所以容与吃得很开心。
吃完早餐已经七点半,容与动作不由加快,背框、拿水、拿帽子,拿麻袋、锁门,在锁房间门时,还顺手拿了一颗大白兔糖。
这是之前应荀买给他的,一大把,可是再怎么省着,一天两天一颗的,也快没了。
迎着早上的太阳出发,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走着,容与还是很高兴的,可是走着走着,又想起之前跟他们一起去田里插秧的热闹了,不由有点落寞。
讨厌的虫子。
五分田的工作量比四分田肯定还要多一些,但是还是拖了一点时间,应荀原以为十点左右差不多了,但是因为要把育苗田人工用锄头翻松,再把泥块打散平插秧还是耗了点时间,弄到快十一点大家才打道回府。
容家田少,只剩下三分田,因为把育苗田翻了,秧苗已经铲起来放在三轮车里。因离水不能久放,最好不过夜,怕晒半天再过一夜苗不容易活。几人一商量,决定回去吃完午饭休息一阵,下午早点下田插了,反正也是两个小时左右的事。
几人回到家意外看到大门紧闭,面面相觑。
“你早上没跟小与说,让他十点左右就回来吗?”容遥看向应荀。
“说了,我去看看。”应荀话落,开门把自行车推出来,风风火火走了。
之前没打算中午后再去插秧,所以容家早餐并没煮多,现在只剩下一锅米汤了。因为人累时间也紧,干脆就炒面吃。
酱油面,加点葱花,刚端上桌,应荀载着戴着草帽的容与回来了,后座的容与反坐着,与应荀背靠背,身前是一框桑叶,框上面还有半麻袋。
容爸在厨房洗锅,容妈在房间休息,容遥端着炒面刚放下,看到两人回来连忙出来,帮容与把框拿下来。
“你不看时间吗?”容遥把满满一框桑叶放到一旁,看到容与脸被晒得红彤彤,觉得可爱,伸手揉了揉。
容与还没反应,容遥的手就被应荀推开,说道:“小与可厉害了,准备摘两麻袋才回来呢!”
应荀挤兑道,恼得容与气鼓鼓的,他还没下车,抬起手肘,戳应荀一下,听到抽气声舒坦了。
“噗,小与,蚕要吃新鲜的蚕叶,夏天放着的桑叶最好不能超过两天,而且它们一天也吃不了那么多。”容遥笑道,他们家只有两张蚕,一天的消耗量并不多。
“嗯!”容与应一声,下了自行车尾。
容遥笑了,与容与一人抓起一边框,往小堂屋走去,赞赏道:“不过努力可嘉。”
容与笑了笑,心情又好了,说道:“我没想着尽的,就是不会看太阳,以为还早呢!”
这是原因之一,之二嘛,觉得自己摘得太少了,动作太慢了,就想摘多点。
人齐了,开始吃午饭。酱油炒面配早上剩下的米汤,别有风味,于是容与又吃撑了,被应荀拉着转了几圈,回房午睡。现在正中午,是最热的时候,他们准备下午三点半再出发,到时还能赶回来做晚饭。
夏天哪怕蝉吵得厉害,但是做农活太累了,大家很快睡着,大钟三声响时,应荀起来了。容与迷迷糊糊问他做什么,这才知道他们又准备出发了。
容与没想到大家还要去,快速跟着起床,他也想去。他觉得自己可以多注意一点,虫子来了就跑,就能帮忙了。
听完他的话,大家一致觉得还是算了,而且三分田不多了,很快就能插完,但话也不能直说,怕容与有被排斥的感觉。
容遥原想着哄在他家煮饭的,可是想想刚补好的屋顶,话头止住了。
“不能去吗?”容与紧张问道。
“当然能,只是觉得只有三分田,这么多人去多给它面子啊!”应荀话落,见容与被逗笑了,说道:“下午小与跟我一起耙泥块吧,可以穿着胶鞋下去。”
因为插秧的地方泥都是被打散、耙平的,人光脚塞踩下去,有时都不好起来,加上要一直移动,穿胶鞋并不方便。但是还没耙平的地方不同,泥都是一大块一大块泡在水里的,寻着缝踩下去能避免踩下去上不来。
但是有一个问题,这是一个技术活。
没技术的人耙的地要么凹凸不平,插下去的秧等水位下去后,高地方的秧苗不是被晒死,就是低地方的秧被泡死。还有就是要么泥块没打散,甚至耙得不好,还会发硬,秧都插不进去。
“可以吗?”容与惊喜道。
“嗯,到时你先把土块打散,我来耙,分工合作。”应荀点头,非常认真。
其他人看到容与这么高兴,勉强点头。容遥则是送给应荀一个怜悯的目光,希望你别后悔。
容与拉着应荀高高兴兴去找胶鞋去,容爸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莫名心塞
“我怎么觉得小荀更像他爸?”容爸长叹一声,被容妈一掌拍脑袋上,哭笑不得:“说的什么话。”
一家出发,目标是三分地,容爸顺道先去把三轮车的秧苗拉过去,其他四人先到田里。
容与站在田埂上,看到三分田觉得可爱多了。
耙田者先行。
应荀下水田前,先跟容与说一遍要怎么做,穿着胶鞋应该往什么缝踩不至于陷进去,又教他怎么打散泥块,观察哪里泥少。有少的地方一定有地方多,就把多的泥往少的那边推就成。
容与听得认真,连连点头。
“妈,你说我们插秧的速度能赶上小荀耙的速度吗?”容遥狡黠一笑,眯起眼,跟只小狐狸似的。
“又想使什么坏?”容妈拍一掌容遥,现在她们坐在隔壁家的田里,地没翻,也没水,应该是不种稻谷,而是种花生。正好方便他们,半大的伞被绑在长棍子里,插入田里,弄成一个小型太阳伞。下面放着他们带来的水之类东西,铺着两个麻袋,累了可以稍作休息。
“嘻嘻,等下就知道了。”容遥不说,看着两人动了:“妈,快看,开始了。”
还别说,容与还挺有模有样的,他只需要把翻起来的大块泥块打散就行,速度特别感人。竟然还催起应荀“快点,快点,怎么那么慢”,小得意模样,看得应荀牙齿痒痒。
“哈哈哈哈。”容遥被两人逗乐了,她就说应荀会后悔的嘛。
容爸拉着秧苗过来时,看到两人配合,觉得还不错,他们三个人插秧,竟然没能赶上应荀。
“应荀,快,应荀快,不能让他们追上来了。”容与站在应荀后,着急催促道,还提着钉耙想上去帮忙耙,却一脚踩在泥里,差点没能把胶鞋拔起来。
“放心吧,追不上。”应荀无奈道,这田犁得好,加上水刚放进来没多久,土还没泡实,他耙得也快。
“谁说的,等我,我加速度了。”容遥站起来,插着腰,指着两人道:“接受姐正义的指导吧!”
容遥果然加快了速度,不知道是不是应荀的错觉,他觉得他爸也在加快速度。
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小荀,耙好点啊,不能马虎!”容爸站起来指导道。
“我们很认真的,”容与觉得自己跟应荀是一派,必须要撑他。应荀一听,心里舒坦不少,总算有点良心。刚这样想着,没想到容与转过头来对他说:“小荀啊,咱们做事一定要认真,知道吗?”
应荀一时哭笑不得,停下来,转身看着容与,笑问道:“叫谁小荀呢?嗯?叫谁?”
容与下巴一抬,傲慢地用下巴指指应荀:“你啊!”
应荀被气乐了,对容与这小模样磨牙,等着。
“哈哈哈哈!”
容遥笑得乐不开支,然后不小心,一屁股坐在泥水里了。
“姐乐极生悲了。”容与如是说道。
容遥:“……”
小与这是得意到无差别攻击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更完后,下章在明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再更了。
第27章 容与准备做生意
三分的秧田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插完了, 不过因为早上还劳作了一番,大家都非常累,下午到家里, 干脆每个人煮碗面,窝个鸡蛋,吃完洗个澡就回屋了。
容与这辈子算是最累的一次, 半眯着眼,人昏昏欲睡, 连蚊帐都来不及拉起来, “嗡嗡”叫的蚊子在脸上绕,时不时停下在脸上又飞起来, 容与迷迷糊糊伸手挥两下没挥中,第三次中, 一掌拍出去, 却没承想拍个空,手砸在床板上,一股刺痛传来,容与嗷一声叫,人瞬间清醒了。
外面的应荀听到容与的声音,当即冲进来, 看到的就是容与正扁着嘴,要哭不哭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应荀连忙走过去,握住他手拉过来, 轻声问怎么了,容与还没回答, 就看到手掌上破开的几个水泡, 湿湿的。
应荀眉头蹙起, 他都忘记不常用锄头、钉耙之类的,手上没厚茧,自然容易起泡。低头吹了吹,拿过纸巾想帮他擦一下水迹,却听到容与细细吸口气。
“痛。”容与踹一脚应荀,气呼呼地。
应荀说道:“我拿消毒水给你消一下。”
容与快速摇头,他想起之前又痛又会冒泡泡的消毒水,说道:“不要,我不要,很快就能好的。”
容与收回手,觉得这小小的泡泡不过现在痛一点而已。
应荀却不答应,起身出去拿消毒水和红药水,回来却见容与把自己圈在被子里,一时哭笑不得。
应荀也不把人翻出来,而是坐在床边静静等着,等听到呼吸声平缓下来,这才轻手轻脚打开被子,被子里的人果然睡着了。
应荀也不急着给他上消毒水、上药水,先检查他手、脚。发现两只手都有水泡,一只手五个,破水泡的那只手上有六个,最严重是虎口那里,面积最大。不破的水泡不用管,破了的三只水泡用棉签沾了一点点消毒水,轻轻吹着气,小心翼翼用棉签轻消毒。这消毒水的劲大,容与在梦中眉头都捏拧起来了。
不过幸好人没醒,消完毒后,上红药水。红药水比较温和,擦了一点,反而舒服。
这一晚,除容爸容妈早起,三小只都睡到快十点才起来,早上三人洗漱后坐在桌上吃饭时,容妈妈正在缝东西,一边唠叨着说,要不是年前她大病一场,把家里的积蓄都花了,还卖了缝衣机,她就可以给容与做衣服了。
她病好后,卖了蚕丝,家里倒是有了余钱,但是九月小荀要高中,钱就存着不敢花了。
“说起这事,爸妈,我准备过两天去北京。”应荀早就跟他们说过这事,只是当时想赚点路费,农活又忙,蚕又没吐丝,就拖到今天了。
“真要做啊!”容爸还是迟疑的,他知道现在下海做生意的人不少,可是这次家里的存款都要拿出来,这事关几个孩子的高中学费呢!加上到时还要劝服各村里的人先把蚕丝给他们,也不是容易的事。
三个村子,二百多户人,真把蚕丝全收了,他们哪怕只算五块钱一公斤,都要三万块的本,他家里存款加上这阵子赚的钱加起来也不到两千块,这算是没本做生意。成功倒好,失败了,三个村子里的人得把他家烧了。
容妈原就听过应荀说这事,当时也只是听听,现在听他提出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沉思。
“爸妈,相信我,我们先上北京把生意谈了,到时我们回来再找村长谈,一定能行,不过你们得听我的。”应荀自信满满。
可他知道自己有几十年做生意的经验,加上上辈子在这方面做过调研,所以成功率非常高,但是在他爸妈眼里,他还是十四岁的小孩。
“爸妈,我支持应荀。”容与看到两人迟疑,跟着说道,“我这次也会一起去北京,大不了到时我把谢安那小子叫出来,他们怎么也得给他面子。”
容与并没计划这样,但是为了劝服两人,于是搬出谢安。
“谢安,他是谁啊?”容爸好奇问道。
“是我发小,他家里有点关系。”容与说道,没直接说出他身份,哪里算是有点关系,橫着走都没多少人敢管他。
上辈子容与离开应家时,就是跟他借了两百块,不过在车上的时候被偷走一大半了。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怎么样了。
容爸看向容妈,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其实也有心闯一把,否则年头的时候就不会想着去南方,毕竟两个孩子,不,现在三个了,上高中都有点勉强,上大学,凭这点钱,家里就真供不起了。
“让我们想想。”容妈低头,继续缝衣服。
“嗯,到时爸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吧!”应荀剥了个水煮鸡蛋放在碗里,加点酱油,推到容与面前,算是表扬他站在自己那边。
“我,怎么是我了?”容爸大惊。
“爸,我们还没成年。”应荀提醒道,哪怕他长得高,可是十四岁的脸还是有稚气,骗不了人。
容与转头看应荀,细细看,看到应荀转过来,容与才说道:“化点妆,可能能老五六岁。”
应荀:“……”
容爸抓着脑袋:“这,这,以前我都呆在部队,出任务也是跟着小队伍,去谈生意……”
容与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妈妈去更合适,我们去了北京,谈好后,爸爸在家接电话,然后就可以去跟村长说了。”
这事应荀也想过,但是,据他所知,妈妈就是从北京来的,对那个地方,有着复杂的情感,不知道肯不肯回去。
“到时候妈妈就当经理,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那里,你,”容与看向应荀,嘻嘻一笑,接着正经道:“你就化老五六岁,就可以当业务员,推销了。”
容与上辈子跟在应荀身边,没少看他开会什么的,算是学到一点东西。
“好样啊,哪学的?”应荀拍拍容与的脑袋。
“不是,你们,我呢?”容遥听半天,没有自己名字。
“遥遥,你可能得暂时呆家里了。”应荀轻叹一声,实在是他们一起去,不但费车费,去了还没用,更何况现在农忙虽然过了,可还是有些零散的农活要干的,总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在家里。
“我去啊?”容妈轻笑一声,看向外面热辣辣的太阳,眼睛带着复杂的情绪,片刻才说道:“让妈妈想想。”
“小芸,你要去?”容爸惊讶。
“我去怎么了,我可是出过国的人,英文都能流利说,我怎么就不能去了。”容妈妈撇容爸一眼,思绪有点飘远。
她九岁的时候就陪着妈妈到国外演出了,要不是有变故,哪会来到这里。不过,容妈妈看着这位憨厚的男人,笑了,来到这里也挺好的,遇上这个男人。
容妈话一出,三小只都惊呆,不可置信。
应荀小时不清楚,只知道妈妈很厉害,从小教他们英文。上辈子他回到应家后,也没能来得及了解妈妈,只知道妈妈身世一定不简单,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凡。
妈妈是十五岁来到临水村的,她出国肯定在这之前,至少得是七一年前的事,那个时代能出国,肯定不简单。
容妈不管三个小的惊讶的表情,拿着缝好的衣服进屋。
三个小的目光刷一下看向爸爸,求知欲非常强。
“你妈不说,我能说吗?”容爸扫三只小的一眼,转身到隔壁喂蚕。
一边喂一边有点心慌。
“我觉得妈妈去可行,我们在北京谈好,可以先打电话回来,让爸爸马上去跟村长谈,这样我们还能节省时间。”应荀原来也想这样,但是最终放弃这个想法。现在妈妈看意思可能被说动,那就留爸爸在家也行。
“我也觉得可以。”容与点头。
“我跟爸爸还可以弄点冰饮卖,就到那家有电话的铺子去卖,我们约一个时间,你们谈好,就打电话回来。”容遥建议道。
卖冰饮能赚那么多钱,停几天,她都心疼痛了。
去北京的事得等容妈妈想清楚,但三只小也不闲着,觉得去北京怎么也得弄身好衣服,于是当天中午,到隔壁家借了一辆老旧的女式自行车,三人踩着去镇上了。
容遥是去帮忙容妈妈看衣服,应荀是去给自己买的,容与没想好要不要买。
他之前就有两套新衣服,可是质量一般,真装小少爷穿着那身衣服去,怎么看都像骗子,可是他不太愿意动行李箱的衣服,而且到时他不出现也是可以的。
三人在镇上逛一圈,发现质量好的价格非常贵,质量差的,门没进,人家就能赶出来。
“应荀是业务员,衣服差点没关系,妈妈的衣服要好的。”容与说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气势就得赢。
“我觉得不如买绸缎回去让妈妈自己做一套旗袍。”应荀说道,他们这里产蚕丝,绸缎不算贵,自己做衣服好过买的。
“家里的缝纫机不是没有了吗?”容与反问道,刚刚妈妈才说了,这两人怎么忘了?
“隔壁黄大妈家有啊,借用一下应该可以的。”容遥说道,村里谁家没借东西的时候,更何况,她们家跟黄大妈家关系也好。
三人完全无视自家妈妈还有考虑中,听到妈妈说自己会英文,就自行把自家爸爸划出人员之外了。
三人又商量一会儿,觉得可行。
于是由容遥挑了一块布,这才出了门,三人又逛了半个小时,找到一家卖西装的,质量虽然有点差,谁让应荀只是个业务员,有个型就成了。
第28章 容与有人陪了
去北京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容妈妈是在第二天答应去北京的,容妈妈一答应,容爸就焦躁了, 早上五点起床喂猪喂鸡打扫院子,清蚕屎,弄得三只小的一起床就没事干, 坐在门口看着容爸拿着斧头跑进跑出去的去林子里砍枯枝。
“你们说,我们劝妈妈去北京, 爸爸哪天想起来会不会把我们三个揍一顿啊?”容遥担心问道。
“爸爸会揍人吗?”容与咽口唾液, 有点小紧张。
“别听遥遥乱说,没这回事。”应荀拿着小刀在削竹片, 容与没看明白他要做什么,不过看他削得这么认真, 想着是不是在什么农具之类的。
不过等应荀停下手把东西伸到他面前时容与知道了, 不是什么农具,而是一只T字形的东西
容与疑惑,看向应荀,后者一笑:“拿着。”
容与应一声,接过来,捏着底部转了转, 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容遥意外:“竹蜻蜓啊,你没玩过?”
容与摇摇头:“没有”
容遥一笑:“我教你。”
话落,把人拉起来走到院子中间, 捏着竹蜻蜓的底部,轻轻一搓, 松开, 两片旋翼随着风飞起来。容与诧异看着它在空中旋转, 非常新奇。
“小与,快去那边接,会在那边落下来。”容遥指着空中的竹蜻蜓叫道。
“好。”容与应一声,笑着冲过去接住落下来的竹蜻蜓,回身对着容遥说道:“姐,你站那,我让它飞过去,接着。”
“来吧!”容遥搓搓手,摆出架势。
如兵临城下的慎重把容与逗乐了,哈哈大笑。
应荀坐在门口,看着站在院中人,不由也露出了笑意。
三天时间很快到了,因为计划去北京仅几天,所以三人带的衣服都不多,应荀一个背包,装了他跟容与的三套衣服,外带一点洗漱用具。容与也背了一个背包,里面是去年剩下的蚕丝和村里一户老人家用自家蚕丝织的绸缎,作样,到时推销要用到。容妈妈则是翻出二十年前的皮箱,前一天擦洗干净,晾干后,依旧非常时尚。
现在大部分人都是用蛇皮戴或者布袋装衣服,像应荀这种背着背包和容妈妈拿着皮箱的出行模式非常新颖,一路上引来不少人注目。
应荀琢磨着,幸好容容没把他那拉杆行李箱拿出来,否则那得被围观了。
毕竟九零年,哪怕在北京,容与那拉杆行李箱都是独一份的。
三人并不是走到镇上的,而是事先打听了隔壁村有拖拉机去镇上凑了时间去搭的,把容家五口拉到镇上,给了对方一块钱。
滔婆镇的火车由南方往北京途径,所以一天只有一趟,在下午五点左右,几人怕误车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车站,进站前买了一大袋子方便面和炸菜,水壶自带,还有三个碗,叉子。
“到了记得打电话回来啊,明天我跟遥遥会在镇上呆到晚上。后面每天中午都在镇上卖冰饮,有事也要打电话。”容爸不放心交代着,他们这火车一坐就要明天下午才能到北京,三个村子都没电话,只有镇上有,他们只能在那里等了。
“放心吧,我们到了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应荀对去北京没什么紧张感,他上辈子一半时间生活在那里,走容容走过的路,吃容容吃过的东西,剩下的时间全国飞,到处找容容,对北京并不陌生。
但容爸不知道,总觉得容妈妈离开那里二十来年了,肯定会有大变化,容与虽说在那里长大,可还是小孩子。应荀也只不过去过北京几天而已,怎么想怎么不放心,都恨不得自己跟着去了,虽然他自己也没去过北京。
容妈妈看容爸紧张得直冒汗,笑了:“别担心,不是有我吗?”
容爸并不放心,落寂道:“你都多少年没出门了,唉要是我再有点本事。”
“爸爸!”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打断容爸的话,不想让容爸觉得自己没用,三个村子,谁似他们家,两个小孩都能上学的?
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这是爸爸为他们规划好的路,全镇上都是独一份的。
“说什么,今年年头你原不是要去南方吗?要是去了,说不定现在有好工作了,创业了,那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你。”容妈年头那场大病不但花光家里的积蓄,同样留住了容爸想去南方打拼的心思。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一直在很努力地给全家更好地生活。
“说什么话,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最重要的当然是你们。你生病了,我怎么还会去南方?”容爸板起脸,望着眼前三十多岁的爱人,哪怕劳作十几年,仍能看出她身上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要不是晒黑了些,打扮打扮说是哪家富家太太,谁能说不呢?
“所以说,我们是一家人。”容遥一手搭在她爸身上,一手搭在妈妈身上,笑道:“妈妈是主心骨,爸爸是顶梁柱,我们是三脚架。”
“姐姐说得对。”容与点头。
“嗯,小与说得对。”应荀点头。
一家人相视一笑。
三人带着容爸的担心踏上火车。
此时车厢里的人非常多,熙熙攘攘或坐,或站,半空中的行李架上、地上全是行李,应荀拿行李,应与护着容妈妈往里挤,炎热的夏天,众人都是汗流浃背,空气一股奇异的味道弥漫,容与差点吐了。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位置,座位上还有人。容与他们的座位是三连座,此时坐着三个男的,两瘦一胖,看到容与跟容妈妈过来时一个男人站起来了,还有两个男人不想动,当看不到容与。
“这是我们的位置。”容与开声道。
“谁说是你们的,你说是你们就是你们的?”两人看到容与面嫩的样子,只带一个女人,一点也不惧。
“票买了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容与眉头蹙起,说道:“不让我就叫车警了。”
“你叫啊,你叫啊!”两个男人一点也不介意,一副二流子的样。
容与有点生气,一时又不知道要怎么办。
“砰!”
一只大袋子放到座位前的档板上,牛高马大的应荀出来,凌厉的目光看两人,冷声道:“这三个位置是我们的,让开。”
应荀脸部线条非常硬,冷下脸来可怕得厉害,两个男人原想欺小,应荀一出现,气势就弱了,灰溜溜嘀咕着话离开了。
“哦,我知道了,要凶。”容与看到应荀过来那两人就离开了,恍然大悟道。
“是,要凶。”应荀哭笑不得,目光扫眼容与,脸确实挺嫩的,在外面容易被欺负。
所以,还得他看着才行。
容与等人离开松口气下来,又感觉到那股难闻的味道了,连忙跑到窗边伸出头,呼吸新鲜空气。
“小与,快,来喝口水。”容妈妈看他难受,从方便面袋拿出水里来,扭开递过去,里面还加了冰,容与喝两口后果然好受不少。
应荀把行李放好走过来把车窗开大些,让风灌过来,一时周围空气好了些。
容与缓过来,回身想坐外面,被容妈妈拉一把:“坐窗户口吧,有风。”
容与摇头:“没错,妈妈你坐窗边吧,我坐中间就好。”
应荀也说道:“妈,你就坐窗边吧!我坐外面。”
应荀长得大个,坐外面是最好的,火车上人多混杂,无论是容妈还是小个的容与都不适合坐外面,而坐中间的人会有点挤,不太舒服,也不好让容妈妈坐。
“也行,难受跟妈妈说。”容妈妈拿出手帕,给容与擦擦额头的汗。
容与应一声坐下来,却感觉不太挤,先看看坐里面的容妈,再看看坐外面的应荀,发现他半边身体露外面了。
“你不难受吗?”容与碰碰他手臂,问道。
“还行。”应荀说着,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两颗糖,一颗给容与,一颗给容妈妈,容妈妈不爱吃,让他们自己吃。
容与把糖塞嘴里,脑袋转了转,目光放在贴在火车上的小广告上,突然想到:“对了,我们公司还没起名字。”
容与的惊呼引来了对面三人的侧目,这时代说到公司,那代表的必须是有钱人三个字。
“几位是去做生意?”对面的中年男人饶有兴致问道,双眼透着精明。
容与:“……”
应荀见容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接过话头:“我弟弟说着玩呢,你看我们像是做生意的人吗?”
中年男人点点头,他就觉得不靠谱:“就是,你们看起来不过十几岁,是去北京上学吗?”
“不是,去看亲戚。”应荀回道,不再看对面,转而看容与,见他眼珠子溜溜转,轻笑,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在火车上,人乱口杂,要小心点。”
“知道了。”容与应一声,靠向容妈妈。
容妈妈正在看书,一本英文书。
她平时虽会教小孩英文,可是太久没用还是忘记很多,容妈妈这几天都在努力补习。容与几乎每年出一次国去看小姑姑,他口语非常好,可是看英文书就有点难度了,一时不得不感叹,妈妈真是卧虎藏龙。
从滔婆镇到北京要二十来个小时左右,容与他们原想买卧票,可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开学,票非常紧张,只买到座票。
刚开始还好,坐久就难受了,可走道全是人也没办法出去走两步,容与只能站在原地伸伸手,踢踢脚,等夜深的时候,容妈妈靠在窗边睡,而容与原是靠着椅背睡,可并不舒服,最后还是趴在应荀腿上睡了。
这是他第三次坐火车,第一次是逃回应家,第二次是逃离应家,每一次都是一个人。这一次,是带着希望前往北京,有两个人陪着他。
第29章 容与的好友谢安
二十个小时的车程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神色从精神到颓废,肉眼可见。这三人最严重的就是容与,如发瘟的小鸡, 垂着头,看得容妈妈和应荀心疼又好看。
晚上五点左右,火车到达北京, 三人提着行李下车。刚走出火车站,不少三轮车就招手叫价, 浓重的北京口音让容与倍感亲切, 又有着怯意。避过车站路边乱糟糟的三轮车师傅们,三人从北京站往崇文门大街走, 应荀记忆中那里有一个小宾馆。
当初容与失踪,他找过北京无数的宾馆, 所以很清楚。那家宾馆不算很高档, 但是环境很好,重要的交通方便。
容妈妈则是让儿子带着自己走,眼睛四处看着,慢慢唤醒曾经的记忆。
容与仍旧蔫蔫的,不过作为带路人,他还是很自然想带路的。打醒精神, 正想着问要去什么宾馆,却见应荀熟头熟路地带着他们往前走。
“应荀,我们去哪?”容与奇怪问道。
“去好友宾馆啊!”应荀理所当然回道。
“是哪里?”容与一时有点懵, 他对这个宾馆还真不熟,倒是容妈熟悉, 听到这名字笑了:“没想到好友宾馆还在啊!小荀怎么会熟悉的?”
“我, 之前不是来过几天吗?路过一次。”应荀回道。
容妈妈点头, 不再多问,倒是容与奇怪看应荀一眼,不过也没多说。
三人步行了快十五分钟才走到宾馆,这个宾馆不算高档,也不算差。三人进入宾馆,在问完房费和房间结构时,选了一间十块一晚的和一间五块一晚的。
这样的价格放在年头是非常贵的,但是九零年年中,正是经济转型和复苏的时候,北京的工资也开始加速上涨,年前还是二百多块一个月,现在已经涨三百左右了。根据应荀了解到的九零年经济,到年尾,首都的工资将涨到四五百左右。
经济的快速发展,让无数人下海,中国后面的几位商界大佬,不少就是从这时赚得第一桶金。
同时带来的物价大涨,最先显现的就是车站各种物品的升价。当然这附近也有几块钱、甚至一块钱的宾馆,可是应荀不可能带这两人住那种地方的。
十块一晚的有浴室、厕所、收音机,还有一张三人座的小圆桌,五块钱一晚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公用洗漱间。
电视倒是其次的,主要有厕所、浴室。这里离车站不远,人员混杂的,应荀不可以让妈妈去公用洗漱间的地方。
“这,我也住五块的吧!”容妈没想到物价升得这么快,住一晚都要十块了。
“妈妈,你听应荀的,就住十块的。”容与见容妈妈还要拒绝,凑近小声道:“我们还可以去你那里洗漱,不用跟别人挤呢!”
容妈妈一听,觉得有理。
应荀一共订了三晚。
“可以在这里打一个电话吗?”应荀交完钱,拿了房卡问道。
“可以的,但是不能超过一分钟,加时要收钱。”服务员说道。
应荀点点头,了解。
这时的电话还是非常稀有的,装一台就要一两千,要到二千零五后价格才慢慢降下来,所以无论是打电话还是接电话收费都不低。
应荀来前就记下镇上的电话,按了前区省区号拨回去,对方很快接起来,一听应荀的声音,就问是不是找容大汉的。
容与在旁边听着容大汉三字,乐了。
容爸跟容遥中午就到了镇上了,卖完冰饮后才三点,两人就坐在铺子外面等,都快七点了,才等到电话,不过等到电话,一切都值了。
容爸没怎么打过电话,捏着话筒有点紧张,关心问道:“中间没发生什么大事吧?你妈怎么样?小与坐这么久的车,习不习惯,难不难受?”
“妈妈很好,小与也很好,要不要听他说说?”应荀正要把电话递到容妈妈面前,容妈妈笑道:“都好,都好,你跟遥遥是不是等了一个下午?”
容爸嘻嘻一笑:“没呢,没呢,没等多久,小与呢?”
容与一直站在应荀旁边,连声回道:“爸,我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这,北京打电话是不是很贵,先这样,后面几天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们电话。”容爸爸惦记着话费的事,虽想多说几句,可是知道人平安也就想挂了。
容荀连忙道:“爸爸,你后天再等我们电话吧,明天我们可能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
容爸连连点点头,猛然记起对面看不见,开声道:“好好,是不是刚到?都七点了,快去吃饭吧!”
“爸,爸,我还没说呢,”容遥着急凑近,对着电话喊道:“小荀、小与,北京是不是很大,很漂亮啊?”
容与冲着电话喊道:“下次我们带你来。”
“那说好了啊!”容遥连镇都没出去过,对北京带着向往的,如果可以,她大学想考去北京。
“好了,好,电话费贵,先这样了,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打回来,爸爸不在,就给老板留话,知道吗?”容爸交代道。
两边又说了几句话,看快到一分钟,赶紧挂了。
容爸电话一挂,小店的老板走过来,按一下健,看到是五十七秒,说道:“谢谢,一块钱。”
容爸从身上掏了掏钱,找出一角两角地数了数,递过去。
容遥看得心疼,一块钱一分钟,可真贵。
应荀这边把电话挂上,顺着服务员的指路上了二楼,这个宾馆一共五层,他们的两间房是相连的,在最靠边。
“妈,你住里面那间,我跟容容住外面这间,”应荀把沿边门打开,是一间约十平宽的小房间,挺大的,还有风扇、临窗,打扫得还算干净。
“小与,你陪着妈妈,我下去买吃的,想吃什么?”应荀把行李提进房里,一边说,一边四处查看房间的情况。
九零年针孔摄像头之类的还没有,但是怕会出现墙被挖等这类的事。容妈妈的房间左边是应荀他们的房间,右边是临街道,应荀重点检查了窗帘和浴室,容与也跟在他身边,这里看看,那里瞄瞄,床底、柜子都没放过。
容妈坐一天一夜的车,累得慌,看到两个孩子这么谨慎的样子,笑了。
“炸酱面吧!”容妈眼里有着怀念,她很久很久没吃过。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她不会厨艺,后来到了临水村才开始学,可是也没人教她,学会的都是南方菜色。自己也试着做过,可就是没那种味道。
应荀从浴室走出,问容与:“你呢?”
“要不我去买吧,你认识路吗?”容与担心问道,怕应荀走丢了。
“要不你们一起去吧,我在房间里锁门就是。”容妈也是怕应荀走丢了。
应荀更不放心让容与出门:“放心吧,走不丢,小与陪着妈妈,吃什么?”
容与点点头:“跟妈妈吃一样的。”
应荀回一声,交代两人别轻易开门,这才离开。
“小与,到床上躺躺吧!”容妈妈看他缩在椅子里,肯定特别累了。
“不了,妈妈你要不要躺躺,我回隔壁去。”容与毕竟十四岁了,觉得自己在这里,妈妈还是不方便,说道:“我把房门打开,谁从我房间过都可以看到,妈妈你可以先洗个澡。”
容与站起来,把他跟应荀的行李拿起来。
容妈妈确实累了,也不留他了:“没事,你别太担心,北京的治安还是很好的,而且这个宾馆也安全。”
容与点点头,跟容妈妈告别,但回到房间还是把房门打开了。对面还有两间房,房门紧闭,门缝没有光,想来是没租出去。
容与坐累得慌,回房就爬上躺着,面朝门外看着,可是昨晚因为坐着睡的,一直没睡好,所以躺在床上,眼睛就有点睁不开了。
应荀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己妈妈房门闭关,而这个小混蛋的门竟然是打开的,一时不知道该把人拉起来打一顿,还是让他继续睡。
应荀拎炸酱面到容妈妈房间,敲开门后,容妈妈也睡得有点迷糊了,接过晚餐,问起容与,才知道他都睡着了。
“你也快回去吃饭,吃完休息。”容妈妈交代道。
她对小与不放心,对应荀还是放心的,这小孩从小就有主意。这一次上北京,他能说服他爸,就是他说自己刚来北京时,就注意北京的工厂,还去跑了两天,当时容妈妈是不信的,可是这孩子把公司名,地址都说出来了,这不得不让她相信。
应荀应两声,又让她晚上记得反锁门,这才回到房间。
这间房子比容妈妈的那间还要窄小,只容下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台风扇,靠墙的一个桌子、水壶,剩下一些零零碎碎东西。
应荀把容与叫醒,两人吃完晚餐没多久,应妈妈就过来了,让他们到浴室洗澡,容与先去了,应荀干脆去公共澡堂,现在已经九点多,人少。
三人也没商量明天要做什么,洗完澡,强撑着洗了衣服挂在楼层外的阳台,回到房间睡得深沉。
容与自踏上北京后,其实心里有一些不安的,哪怕应荀去买晚饭时他睡得有点迷糊,但是心底总觉得有点慌,可当他洗完澡与应荀躺在一张床上时,却意外地安心。
这一觉,容与睡到第二天十点,应荀去买了早餐回来他才醒,慌慌张张跑到容妈妈房间洗漱,坐到小圆桌前,拿到包子吃。目光不由偷看正喝着豆汁的妈妈,一时有点疑惑,难道他记错了,这东西其实很好喝?
“小与想喝吗?”容妈把碗递过去。这是用袋子装回来的,放在他们带来的碗里面。
“不喝,”容与连忙摇头,这东西他真的不喜欢。转头看向应荀:“我们要怎么去推销?”
之前虽听应荀说过一遍,可是三天真的能把蚕丝推出去吗?如果推不出去,他们是不是白跑一趟了?这一趟三个人加起来,加上车费,来回都要花好几百了。
“嗯,我已经打听好。你跟妈妈在宾馆等我,我先坐车去顺义工厂,那边服装厂、布厂多,等跟对方谈好,妈妈再出面,做最终确认。”应荀说道。
北京现在的天气一年四季除了夏季,温度还是比较低的,温棚还没开始普遍,一年四季出蚕丝量非常少,大多是从南方进货。突然开放口岸、经济快速发展,出口加大,无数订单进来,而国内因为刚刚起步,缺原料是所有工厂的共同点。
服装厂、布料厂,他们找蚕丝也是找得焦头烂额。
要不说九零年下海好赚钱呢!
“我也去吧!”容与还不太放心应荀在北京跑的。
“对啊,小与跟着去吧!我留在这里没关系,我还想到处走走呢!”容妈妈见两小的想要劝阻,说道:“我怎么说在北京也生活了十五年,这里变化也不算大,丢不了我。”
容与觉得也是,目光看向应荀。
应荀想了想,点头答应。
两人迅速吃完早餐,重新换一套衣服。
应荀还是那套劣质西装,容与穿得是妈妈给他找的那套奶黄色卡其色的麻裤和白T恤绿衬衣,穿着球鞋,非常阳光、时尚,不伸手摸衣服料子,看起来就是身着一身名牌的小少爷。
两人跟容妈妈告别,由应荀背着背包,容与跟在身边,他们要到汽车站坐车,到顺义工业园得四十分钟车程。
这边临近车站旁边,不少人外地人来北京工作,大多不是去朝阳就是顺义,朝阳区主要做的是电子方面的,顺义就是服装居多。
外来人多,坐车的人也多,与其他人大包小包提着不同,他们两人一上车,就非常惹眼。
应荀是少有现在穿衬衣西裤加上外套的,看起来跟看香港电影里出现的高级人才似的。容与更不用说,白白嫩嫩的小脸,一身时尚衣裳,与他们太格格不入了。
人多没位置,应荀就把容与拉到车门对面的车窗旁,把人环在中间,不让其他人碰到他。容与被应荀这样围着,有点压迫感,却也没说什么。
车一路晃,晃得容与快睡着了,脑子灵光一闪,想起很重要的事:“我们的公司名字呢?”
容与也是跟着应荀经历过二十一世纪的人,做生意没底气就得扯虎皮这招还是学会了。
“就叫与容氏有限公司。”应荀早想起了。
“你呢?”容与瞪大眼,明明这生意是他在做,为什么叫容氏?
“你不把我当容家人?”应荀脸上露出伤心的样子,容与当即摇头:“没有,你,你就是容家的。”
应荀笑了:“那不就得了?”
容与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
“没有可是,倒是我们没有名片,档次被拉低了一些。”应荀有点遗憾,来得太急,加上现在印名片,也是非常贵。
“我们可以买那种硬卡纸手写啊!”容与觉得这个可以,眼珠子溜溜转:“你字很好看,我们还可以说是技艺字呢!”
容与抬抬下巴,有点小得意。
应荀一想,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临时这么急,哪找什么硬卡纸。
“我们又不用很多,两三张就可以,我们去买明信片来写。”容与放暑假前,班上就非常流行明信片了,毕业那天,还买了堆,一人送一张。
“你可真是小机灵。”应荀拍拍容与的脑袋,觉得果然有容与在身边,做什么都顺利。
两人聊着聊着,怕到工业园会找不到地方买明信片,毕竟还不算很普遍的东西,在这里,明信片还是带点小资色彩的。于是两人在经过一个商场时下车,进一家店买了三张,借剪刀根据明信片的大小剪成六张,两种样式。
三张背面景色是一样的,正面空白。另三张背面景色也一样,正面是有横线的。
两人还借了笔,先跟对方要一支笔,把想要的内容写上去。
“容氏蚕丝有限公司,地址就滔婆镇民安街道临水村103号。”应荀一边说,一边写,容与在旁边听得有点傻眼,什么时候他们的公司地址都有了?
“写家里的地址,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的公司假啊!”容与担心道,一般写公司不都是看起来非常厉害的地址吗?他们写出来的却是村,不会觉得怪怪的吗?
应荀早想好了:“我们这是就近开办公司,以便把控蚕丝质量。”
容与点点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电话呢?”
应荀回道:“先写小店铺的,晚上回去打个电话,看爸爸在不在,让他跟小店铺的老板说一声,等我们拿到订金,就可以装电话了。”
“对方真的会先付给我们订金吗?”容与有点担心,他们突然出现,对方怎么相信他们?
“当然,”应荀边写着名片,边道:“这年代做生意,有担保人就没问题了。”
“可我们哪里找担保人?”
“我有办法。”
应荀不介意现在就把他大学几位哥们的家境虎皮拉出来扯扯的,更何况他去的那家公司,他早就了解,连他们老板都熟,还能忽悠不了一个厂长、经理嘛!
有什么办法?
容与没把这话问出来,心底却是不太相信的,应荀只到北京不过几天,能认识什么人?除非把应家拉出来。
容与蹙眉,盯着应荀看,许久说道:“我找谢安来。”
应荀手一顿,回头看着容与。
“我跟谢安是好哥们,他会来的。”容与上辈子,只跟谢安说过他不是应家人,那三年,也是谢安陪着他坚持过来的,所以他跟谢安的感情不一样,他也相信谢安。
“这事我有办法。”应荀挺想容与跟北京这边联系的,他与世界的联系越多,他越安心。
他总觉得,上辈子是因为他们的原因,让容与活成自己一个人,所以在走的时候才会那么决裂,不留一点信息。
“不,我找谢安来,”容与摇头,虽说应荀一直说他是容家人,容与也是认同的,可这是做生意,他作为容家男人,不能只让应荀付出,“我也想帮忙。”
“不勉强?”
“不勉强,谢安,他是我好朋友。”
他想过跟应家断,却从没想到跟谢安断,谢安是他好朋友,他一直都这样认为。他死后跟在应荀身边,不仅一次看到谢安来找应荀,谢安那么伤心,一边揍应荀一边哭,他觉得上辈子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谢安了。
应荀看到容与谈到谢安时,那不自觉带上的笑意,心里酸酸的,不过还是笑道:“好,那咱们谈完生意,再约谢安吃饭,或者先打个电话跟他说?”
谈完生意再吃饭,就可以在谈生意时扯谢安的虎皮,而后约厂负责人或者经理与谢安一起吃饭,挺顺理成章的。不过应荀扯他未来合伙人的虎皮可以不打招呼,扯容容朋友的虎皮,却必须得事先说一声。
容与觉得无所谓:“我们谈完生意再打也可以的。”
“还是先打吧!”应荀说道,他不想让容容在朋友面前留下不好印象,“你别有负担,我们可以给他股份。”
应荀私心里虽希望容与与越来越多的人交好,但对于谢安,却始终有警惕。容容失踪后,除了他,谢安也一直在找容容。而谢安唯一让他放心的地方,也就是在上辈子三十岁的时候,还是结婚了。
容与想说不用,不过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两人快速把名片写好,走到外面找了一家铺子。
容与拿起电话,开始有点紧张,按下电话时,手都微微抖了。
这一世,谢安与他只有一个多月不见,他与谢安,却隔了一世。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我家是九七、九八年装的电话,那时还小小的,听我妈在念唠,当时好像花了一千二百多块。因为认识的人帮忙装的,还没收我家的人工费。
第30章 容与的朋友谢安
“嘀嘀嘀!”
三声响, 那边很快接起来,是谢家帮佣接的。容与还在北京时,经常在谢家玩, 阿姨听一听容与的声音就认出来了。
“小与啊,你,你这都去哪了?这几天小安都在找你呢!”阿姨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只知道自家小少爷放假没多久,就跟家里人说应与不见了, 甚至有一次吃饭, 还说出应家人把应与卖掉的傻话。
“说起来话长,谢安在吗?”
“在的, 在的,刚出去回来了, 在洗澡呢!”
帮佣阿姨连应几声, 转头对着二楼喊:“小安,小安,是小与的电话。”
容与被阿姨那大嗓门震得耳朵痛,连忙把话筒放远点。不过一会儿,容与就从电话中听到那边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就是急喘气的谢安。
“你去哪了?我问你家人, 他们都支支吾吾的,我还以为应家破产,把你偷偷卖了。”谢安要不是知道应家人挺疼这小子的, 都想报警了。后来还是他妈妈说,或者有急事出国了, 没来得及打招呼。
至于为什么以前出国会跟他说, 这次却无声无息, 他妈妈猜可能是因为应家出什么事不想让外人知道。这才把他安抚下来。
“那个,说来话长,我等下要去谈生意,得扯你的虎皮,跟你打声招呼。”容与直当说道。他们说的扯虎皮也不会说多,最多说说跟谢安认识,好兄弟之类的,算是让谢安当个见证人。
“做生意?什么生意?你缺钱?”谢安惊讶,而后又觉得在电话里说不清:“先别说其他的,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国贸中心正门对面一个小铺子里。”容与四处看了看,报出自己的方位。
“你怎么跑那里去了?在哪里等我,别跑了。”谢安匆匆说一句,挂掉电话,跑回房间抓了钱包往外跑。
容与挂掉电话,应荀已经递钱了,聊了不到两分钟,收了三块钱。
“两位看起来很小啊,这么快就开始做生意了?”老板过钱,给应荀找零,兴致勃勃问道。
“跟着家里人出来的。”应荀笑道,接过老板的钱,又数了五毛出来,买了一瓶可乐。玻璃瓶装的,老板帮忙打开后,塞了两支吸管递过去。
“这年头生意好做啊,亚运就要开了,开个地摊都能赚不少。”
“老板你这位置好啊,就在国贸对面。”
“哈哈哈,还是老祖宗目光好。”
应荀又跟老板聊了两句才走到容与身边,把可乐递给他。
容与有点意外,接过来吸了两口,甜甜的、带着气泡的,他好久没喝过了。忍不住又喝了两口,才递给应荀。
在镇上做生意后,大钱原都给容遥收着,他们上北京的时候就全给应荀了,应荀又给了他。但容与因为上辈子丢过钱,并造成了不可逆的后果,他对拿钱有阴影,又给回了应荀。
应荀拿着可乐吸两口,觉得有点呛,不过想到是容与递给他的,又忍不住喝两口。
“这时要在这里买几个店铺,得发了。”容与盯着国贸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还没开业,要到八月尾,等九月下旬的亚运会开了,这里会更加热闹。
“不用买,到时我们在北京自己建一个。”应荀带着试探性说道,目光在容与脸上偷瞄着,想看他反应。
应荀上辈子的事业重心就在北京,但是如果容与不愿意留在这里,他也可以把事业迁向南方。
“现在地皮那么贵,你有钱吗?”容与从没想过赚大钱,其实他觉得在小镇上卖卖冰饮,赚点小钱也可以的。比起大富大贵,他更喜欢现在的日子,他喜欢跟爸爸妈妈和姐姐在一起。
“只要你想,就有。”应荀回道。
[那得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容与心里嘀咕,没说出来。
他记得应荀是在大学期间才开始创业的,开始做实业。事业正式喷发是在二千年互联网开始的时候,他投资了很多互联网公司,股份非常可观,几乎全国顶尖的几家公司都有他的股份。除此之外,金融、IT、重工等等都有他的身影。不过由于应荀的心思都在找容与的身上,所以他基本不会夺管理权,算是隐形的存在,但不妨碍他依旧成为商业大鳄。
一个月前,应荀突然回来临水村,容与挺惊讶的,他有点想不懂,这辈子他不回应家了,怎么应荀也跑过来了?除了疑惑,他也有点焦虑,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只蝴蝶,把应荀应有的人生扇没了。
谢安是在四十分钟后来的,直接打车过来,还没下车看到容与就喊了,把头伸到欜飌外面,对容与挥手,看得容与心惊,很怕后面的公交车超过出租车,把他头都给刮了。
“小与,你这混蛋,”谢安从车上下来,抓着容与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了,咬牙质问道:“你去哪了?问你爸妈,他们都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以为不用再找你了,我还以为哪里得罪你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刚放假没几天,你就离开北京了,你去哪了?怎么没跟我打招呼?”
谢安一边说,一边晃,快把容与晃晕了。
应荀一个箭步上前,把谢安的手抓开,把容与拉到身边:“你别晃他,会难受。”
谢安没准备,容与就从他手上溜走了,气得瞪向眼前这个又高又壮,还黑的男人:“你谁啊?抓我家小与做什么?快放开。”
谢安说着,上手想把容与抢回来,就见这男人伸出手,当即一怒:“怎么?怎么?想打架,小爷我……”
容与看谢安认真起来,连忙道:“不是,安安,这是我,是我哥,不,是我弟。”
谢安:“……”
应荀:“是哥。”
谢安一愣:“你什么时候有哥,不,弟弟了?私生子?”
“不是,这事说起来话长,”容与看看天空,都正中午了,“我们一边搭车,一边说吧!”
容与拉开应荀肩膀上的手,走到谢安身边,拉住人往公交站台走。
上辈子容与对于自己不是应家人非常在意,对外人无法开口,也不想开口,仿佛只要说了,他就不是应家人,他就没有家了。即使这件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还是想瞒着,向外制造一个假象,容与是应家人,容与有家。
上辈子要不是谢安发现不对劲,不断追问,他是不会说的。但是这辈子不同了,容与有了爸妈,有了姐姐,他觉得安心。
两人一边往公交站台走,一边说着话,容与几句就把话说清了,不过这事本来就不复杂。
谢安是真被这事惊到了,指指容与又指指应荀,实在无法想象这种狗血的事怎么会发生在发小身上。而且都十几年了,要是他现在突然被告知不是爸妈的儿子,家人在千里迢迢之外,他得疯了。
“我家里经济不太好,现在有三个小孩要上高中,还要上大学,家里田也少,就吃不太饱,所以就来北京做生意了。”容与继续说道:“就找你来做个担保人。”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但是,现在,你……”谢安都傻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说什么,只想到一点:“你是不是谈成生意,就回去那什么临水村了?”
容与应道:“嗯,就要开学了。”
谢安觉得不行,说道:“那个地方听都没听过,能有什么好学校,我跟我爸说,让他把你转回北京,户口就落我家,跟我一起上学。有我一口吃,兄弟给你大半口。”
容与笑了,他知道谢安说真的,自己上辈子还坑了这人两百块跑路呢!
“我会照顾好他,你就不用操心了。”应荀蹙眉道,看谢安的手搭在容与肩膀上,觉得有点刺眼,特别想甩开。
“你怎么照顾他?”谢安怒,站住,转回身捏着容与的脸蛋转向应荀:“看看,瘦了,都瘦了,还黑了,皮肤都粗了。我家小与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连学费都交不上。”
“很快就能好转,不用你操心。”应荀有点后悔让谢安出现了,一口一个“我家小与”,让人心烦。
谢安冷笑:“怎么好转?是你把小与的东西都抢……”
“安安,”容与打断谢安的话,说道:“他没回应家,还在临水村呢!”
谢安不可置信,瞪向应荀:“呵,更过分了。你家田少,还跟你抢米吃?”
应荀:“……”
“不是,你听我说,”容与笑意收敛起来,认真看着谢安,说道:“安安,他没抢我的东西,是我抢了他十几年。”
应荀脸色微变,想解释:“小与。”
“可是我现在,很开心的,真的。”容与觉得人就不能执着,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强求,他上辈子强求了,最后落到那个下场,现在挺好的。
谢安难得看到容与认真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怎么觉得小与不过去那个临水一个多月而已,就变成熟了。
“那我以后能去临水村看你吗?”谢安把自己对应荀的敌意收回一些,不再理会他。
容与点头:“可以啊,还有山呢,除了摘桑叶,我还没上过其他山呢!”
他到临水村后,先是忙农活,又是卖冰饮,天天都很忙。
“山啊,有兔子吗?有野猪吗?能打猎吗?”谢安三连问。
“不知道,到时你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我姐超厉害的,她说山里好多能吃的。”
“你还有姐呢!”
“当然。”
“还有两周才开学,这次你谈完生意我可以跟你回去啊!”
“你爸妈肯吗?”
“我能说服他们答应。”
“对了班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陈列那小子买了新游戏,宝贝得要死,谁也不给碰。本来想找你一起去玩的,他最听你的话了。”
“哈哈哈,他之前跟我说过,说是他姐姐从香港给他带的,放假前就有了,一直没说,怕你们抢他的。”
“太过分了。还有黄三三那小子,说是去参加国外一个夏令营,哭着喊着不想去,被他家人绑上飞机。”
“嗯,原来说是跟我一起去的,现在只能让他一个人去了。”
“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应小……,对不起,你现在姓容对不对?”
“没关系,我现在叫容与,对了,还有吗?”
“有啊,欧阳那混蛋,买了一辆本田王,靠,太帅了……”
应荀跟在两人身后,看着谢安在给容与的说着同班同学的事迹,垂下眼眸,本来这一切,都是容容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却成了旁观人。
他迟早要把这一切,捧回给容容。
第31章 容与扯虎皮
谢安的出现就意味着平静不了, 当他背包响起来的时候,容与还以为是闹钟,正想问他带个闹钟出来做什么, 他手在背包里面掏了掏,掏出一个大哥大。
打电话来的是陈列,大家觉得应与失踪这么久, 应家人支支吾吾的,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 应与的人还没出现, 肯定有问题,他把兄弟都召集起来了, 准备去应家“逼宫”,要说法。
容与哭笑不得, 上辈子他只离开北京一个星期左右就回来, 当时大家也是这么着急,问他是不是被家人关禁闭。这一次离开北京一个多月,没想到他们会想做出这些事。
“别,别,说起来话长,”谢安看眼容与, 不知道他介不介意让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世,于是说道:“小与在我旁边呢,让他跟你们说。”
容与接过大哥大, 还挺重的,刚放到耳边, 那边众人就嚷嚷起来, 问他情况, 问他在哪里,他们要立即、马上见到他。
容与不由看向应荀,见了点点头,才把自己所在的地方说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有点麻烦了。他们还有两站就能到顺义区厂区,而陈列他们打车很快就能到,总不能让他们一群人涌进人家公司里。都是京圈一群小少爷,时不时被家长带出去见见世面,认识他们的人也不少,这样跑进人家工厂,还以为权势压人呢!
应荀看容与为难,说道:“我记得工业区外面有不少小店或者肯德基,你跟谢安在外面等我,我自己去谈就好。”
说着,应荀从身上掏出几张百块毛爷爷,递给容与。
容与觉得不妥,说道:“你能行吗?不行,说好一起去谈生意的。”
应荀笑道:“乖,听话,你脸这么嫩,进去别人还以为我带孩子去玩呢!”
容与拍开应荀想捏他脸的手,气呼呼道:“说谁脸嫩呢!”
应荀把钱塞到容与衬衣口袋上,说道:“你等下请他们喝点东西,等我出来再一起去吃个饭。”
“我有钱,怎么能花小与的钱,”谢安一脸看不起谁的样子,说道:“那群小子过来当然他们请客,这钱就留给小与当零花钱。”
谢安翘着大腿,抖了抖,以前都是小与接济他们,现在小与有困难了,当然是他们奋起的时候,而且,应荀认识小与不过一个半月,他们都十几年了,十几年了。
“行吧,记得点多点好吃的。”应荀语气中带着心疼,在临水村容容都没怎么吃过好东西,谢安要请客,他也就不客气了。
“那必须得补补。”谢安心疼捏捏容与的小脸,又摸两把,心想着等他离开北京前,得把人养肥七八斤才行。
应荀额头跳跳,忍住劲道把谢安的手从容与脸上拨开,气得谢安转过头来,怒瞪着应荀,冒火的眼睛仿佛在说:小爷我摸摸怎么了?小爷我摸十几年了,穿着开裆裤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在摸了。
应荀懒得理他,看向容与,听到容与说:“我跟你一起进,安安在外面等他们。”
谢安一听要留下自己不乐意了:“啊,那我也一起进去吧!”
容与眼见应荀又想顺着谢安的话让自己留下来,气呼呼瞪着谢安:“你留下。”
“行,怕了,留下,留下。”谢安无奈道,接着对应荀说:“记得提我名字啊,小爷在北京城还是有点名气的,速战速决。”
“顺义工业园到了,到此站客人请下车。”
售票员的声音响起,三人起身下车。
现在一点十几分,还有十来分钟就上班了,工业园人来人往,三轮车、还有小汽车,嘟嘟响!
容与四处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个肯德基,拍了拍谢安,让他到那里等自己。
“知道了,你去吧!”谢安双手插兜挥挥手,笑眯眯的。
等两人顺着人流往工业园里面走时,猫着腰,偷偷跟上去。
容与以为他们过工业园后,先要打听一下什么工厂是做服装的、布匹的,然后再打听一下收不收蚕丝,可是他却发现应荀带着他一路往里走,非常熟悉的样子。
他想到应荀之前回北京几天,难道就那几天他就把工厂找好了吗?
应荀带容与去的是一家名叫娜塔莎服布厂,非常洋气的名字,主要销往国外的。
八月的北京天气早晚都有点凉了,不过现在正值中午,热得厉害。娜塔莎服布厂外的保安看看周围,想着找个阴影的地方站站,就看到一位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背着包,还着一位少年走进来,第一反应是来找工作的,可是看两着穿着,一位西装革覆,一位白嫩嫩跟小少爷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像。
等对方走近了,听到说是来推销蚕丝的,一时都没想明白。
应荀也不着急,现在国内基本是国企,民营机动化工厂还非常少,推销这个词对于国内很多企业还非常陌生,他们更多的是说,买东西。
“哦,是来买东西的吧!”保安听一圈后,总算明白了。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公司开在南方,跟香港那边接轨,所以用词上你可能有点陌生。”应荀话说得顺口,容与则是眼睛眨又眨,他终于明白应荀为什么说他自己来也可以了,如果让容与自己来,肯定说不出这话来。
在这个时代,香港就是发达、有钱的代名词,保安大叔一听,这么厉害,还跟香港接轨,这得是多大多好的公司啊!
保安大叔让两人等一会儿,很快跑进去。
容与看向应荀,恰好应荀望过来,容与眨眨眼,疑惑他刚才说的接轨,应荀笑了,拍拍他脑袋:小孩果然是小孩。
保安大叔很快出来把两人引进去了,毕竟厂里确实也缺蚕丝,好的蚕丝不好找,有人送上门,肯定得看看的。
保安大叔只把他们带进办公室就交给一名女孩子,女孩还很年轻,看到两个人长得不错,三观上就好不少。把两人带到会客室,还客气倒了两杯茶。
经理是在十几分钟后到会客室的,看到应荀和容与,都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会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农民或者现在满大街能看到、土得掉渣的条形衬衣男,没想到对方竟然穿着白衬衣,还有西装外套。
脸虽还有点嫩,但一米八的个子看起来非常有气势。他身边的少年同样让人刮目相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你好,这是我名片,”应荀站起来,把自己写的名片递出去,看到对方惊讶的样子,笑道:“我叫应荀,是容氏有限公司的业务员。”
“你好,我姓康,是工厂的经理。”康经理接过应荀的名片,看到是手写的,而且非常漂亮,好感又上升不少,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应荀。他这家公司虽刚开没多久,可是订单都是国外的,国外公司流行的交际方式,他自然也会,只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还有稚气的青年竟然也会。
名片收到后,康经理瞄了一眼,信息不多,但是很简洁。收回目光,康经理看向容与。
应荀连忙说道:“这位是我们董事长的小孩,知道我要来谈生意,也跟着来了。小孩不怎么出门,出门就是出国,对平常人的生活好奇。”
“还出过国啊!”康经理双眼发亮,看两人的目光更不同,这年头能出国的人可不多。
康经理连忙让人坐下,把助理叫过来,给容与拿了两瓶饮料,又细细问了一些国外的事,还是怕被骗的,虽然他没出过国,可是听过他客户说过不少地方啊!
双方很快就聊开,容与也没想到自己能起的作用这么大,聊着聊着,容与为了表现自己,都彪英文了,可惜经理英文不太好,他跟国外交流还得翻译呢!
应荀带过来的蚕丝非常好,用他的话来说,他们之前的市场都在南方,这次来北京是想打开北京市场。
康经理也觉得好,现在交通不方便,想找个好蚕丝,那是左打听右打听,全国跑都未必能找到,再加上听说他们的公司旁边就有火车,直达北京,这就降低不少货运风险,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非常适合。
双方商谈甚欢,但说到要先付订金时,康经理有点迟疑了。
现在由于网络不发达,要查公司工商信息非常难,要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会更安心,但如果想先给钱,总是要谨慎的。
应荀也不着急,让他慢慢想。
“这不是一笔小钱,”经理为难道:“你们北京有没有担保人?”
应荀有点失望,果然还得担保人。
他一开始其实有两个方案,第一个就是不用先付订金,但是货运的钱就得容爸去借,要说服村里的人把蚕丝无条件先给他们,也有点难度。
第二个方案就是找担保人,只要有担保人,有了订金,货运费也不用担心了,村里的人也会更容易把蚕丝卖给他们。
容与开声道:“倒是有一位,是我同学,他在外面等我呢!”
经理诧异,看容与一眼:“你,同学?”
一时觉得容与在开玩笑呢,同学,同学怎么担保?都是十几岁的小屁孩吧!
“对啊,我现在随我妈妈在南方,这同学是我以前在北京读书的同学,谢安。”容与回道,他倒不担心对方不认识谢安,哪怕不认识,谢这个姓总是认识的。
生意人八面玲珑,对他们有点帮助的人家,哪会不打听得一清二楚。
康经理一听,这哪能不认识,年年备礼都有份,就是对方家里不收而已。
“这怎么能让他在外面等,去请他进来吧!”康经理站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容与与应荀相视一眼,笑了,果然还得扯那小子的虎皮。
第32章 容与不是泥娃娃
谢安就在外面一直伸长脖子看, 正当保安大叔琢磨着要不要抓人的时候,三人出来就看到他了。
谢安眼珠子溜溜转,装作不在意道:“那什么, 我就是到处看看,没想到碰到了,嘻嘻嘻。”
容与无奈, 走出去问道:“陈列他们呢?”
“啊,他们啊, 还没到啊!”谢安回道, 他们家在东城区,从那边过来要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再加上那几个小子要集合,还得耗点时间呢!
两人在那边熟络聊着, 康经理双眼发亮, 对应荀说道:“如果方便,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应荀没想到康经理这么好说话,回道:“有个情况可能得跟你说一下,我因为家里穷,所以早早出来打工了,年龄上还稍小一点, 签合同有点问题。我这次本来是跟着其他业务员一起出来的,可是他们跑其他厂了。如果不介意,明天我让我们经理过来一趟签约。”
康经理一开始看应荀脸虽嫩, 可是人长得高,以为至少十八岁了, 没想到没成年, 当即说道:“这个没问题, 明天我做东,咱们一起吃个饭,就是不知道谢小公子……”
应荀爽快应道:“一定一起到场。”
两人说着话,又聊了一些细节,正想带着康经理去跟谢安打个招呼,不远处几名少年冲出来,哇哇叫着冲向容与,瞬间打闹成一团。
应荀看向康经理,后者笑道:“哈哈哈,大家这么开心,就不大打搅他们了,明天,明天一定要来。”
应荀应道:“没问题,我住在友好宾馆,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应荀把自己宾馆的名字和电话给康经理,这个宾馆说不上好,可只是给业务员住也差不多了,至于他口中的经理和小公子,当然不会住在那里。
两人又寒暄几句,这才告别。
容与的兄弟一共来了三人,陈列、郭正确、宁正卿,加谢安和容与,五人小组,还有一人黄三三,没在国内,自封为篮球小队。这群少年从小生活在北京中心区,养得白白嫩嫩的,衣着上也是一流的,走在一起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应荀走过来的时候,几人好奇又带着警惕,实在是应荀长得太高,皮肤是麦色的,加上现在虽是少年形象,但是他前世在商海沉浮几十年,哪怕再收敛,自身存在感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几位好,我是小与哥哥,应荀。”应荀笑道,尽量让自己和蔼可亲,毕竟他心智上,比这几个小子成熟几十年。
“哥哥?”三人异口同声,接着看向容与,不可置信。
陈列傻了:“你哥不是在部队吗?”
郭正确艰难咽口水:“私生子?”
宁正卿推推眼镜:“有内幕。”
应荀:“……”
“这事说起来话长。”容与摸摸鼻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上辈子除了谢安,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应家人。后来他死了,这群人上大学后才知道的。
应荀看看热辣辣的太阳,说道:“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小与还没吃午饭。”
“我也没吃。”郭正确摸摸肚子,其他两人同时点头。
之前本就想着等他们来就去吃饭的,既然达成共识,六人打了两辆车直奔酒店,去的是陈列家的酒店,四星级。现在这个时代四星级已经非常高,毕竟如今国内五星级酒店只有三家,全在南方广州。
以前这群少年就经常来,上桌的菜色基本都眼熟,这次谢安还特地问了经理,点了几样补身体的,开席后狂往容与碗里夹。
这时其他几人也发现容与瘦下来的脸了,七嘴八舌都问着他是不是被关禁闭关瘦了。
容与于是把跟谢安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兴高采烈的几人瞬间安静下来,几人看着容与眼都红了。
陈列跑过来抱过来把容与拉起,抱抱,哽咽说道:“受苦了,来我家吧!我妈特别喜欢你,一定会答应的。”
郭正确连连点头:“对啊,小与,回北京吧,那个地方饭都吃不饱。”
宁正卿比较平静,说出的重点却是:“所以他还不回应家,在那里跟你抢饭吃?”
其他两人霎时双眼瞪大,看着应荀。
应荀:“……”
“没有吃不饱饭,我只说是田有点少,就出来做生意。”容与觉得他们的脑回路怎么有点不一样。
郭正确气恼道:“田少不就是种不出米吗?”
应荀有点想告诉这几名少年,种出来的南堸是稻谷。
“放心吧,这生意谈成,就没问题了。”容与安慰几人,见大家还是站着不动,说道:“我饿了。”
谢安赶紧把陈列拉回来:“吃饭,吃饭。”
因为听了容与的话,后半段大家吃饭都不怎么有味了,特别是每当容与夹一块肉,就会想到:小与肯定一个多月没吃肉了。
容与夹一只虾,就会想到:那边肯定没虾吃。
就连容与夹一块鱼,都会脑补:那边都是山,别说鱼了,可能水都要跑到山上挑。
于是不过一会儿,容与的面前,堆满了肉菜。
容与:“……”
这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知道容与妈妈还在宾馆,打包了三个菜给他带回去,陈列本想让容与他们来他家酒店住的,但是容与拒绝了。
本来几人还约说明天继续来找容与玩的,但是知道他要谈生意,大家还是懂事的没强求。
送容与上车后,四人站在路边没动,望着车屁股发愁。
“你们说怎么就会发生这种事。”郭正确端在路边,眼还是红红的,想到以后他们篮球小组少了小与,整个人都不好的。
“我不懂应妈妈为什么不要小与?她都把小与养到十四岁了,就,就在应家,能吃应家多少大米?”陈列说着说着,气得口不择言了。
“以前我看应妈妈、应爸爸挺宠小与的,哼,说不定是做给外人看的。”郭正确紧握着拳,觉得特别生气:“要是我爸妈,他们肯定不会不要我。”
“对,就是。”陈列义愤填膺,认同道。接着又想到容与说自己在很远的小山村,脑子里出现的全是他挑着担着在烈日下的模样:“你们说,以后我们见到小与,他会不会变得跟应荀一样黑啊?”
“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以后怎么见小与。”宁正卿眉头紧蹙,从听到小与的事后,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郭正确/陈列震惊:“啊,不能见吗?为什么不能见?”
谢安跟宁正卿相视一眼,这两蠢货。
郭正确和陈列带着担忧,心事重重走了,谢安跟宁正卿一起走。
宁正卿问道:“刚才都没问,小与什么时候走?”
谢安回道:“他订了三天宾馆,明天签了合同,后天可能就离开了。”
宁正卿:“你这次准备跟他回去吗?”
谢安:“……”
宁正卿:“虽然他们没问,但是你也没说,不就是怕他们也跟你一起去。”
谢安:“……”
容与见到发小,心情变得愉快,走路都带着雀跃。
“小与。”
“嗯!”
“我们一起考来北京吧!”
容与停下脚步,看着应荀,见这人满眼的认真,一时不知道回答。
他能说上辈子他只考了二百多分吗?
容与继续往宾馆走,说道:“我考不上的。”
应荀:“我说过,我会辅导你。小与,你不想再见他们吗?”
应荀今天鼓励容与见他的发小,就是等这一刻。之前容与说过不上学,虽然他们都反对了,容与也没再说,可是应荀能看出来,容与只是被动接受。开学他或许会去上高中,可是他不会带着去上大学的心思读书,很可能他读完高中就会离开校园。
应荀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不能让小与放弃自己:“你看,遥遥肯定会上大学的,她的目标是考北京,我们现在的生意也是跟北京在谈,未来爸妈或者也会跟着遥遥来北京,你……”
容与静静看着应荀,打断他的话:“你想说到时爸妈不要我来吗?”
应荀心头一痛,恨不得返回十几秒前打自己一巴掌,容与最怕的事就是被抛弃,自己说的什么话?
“噗,”容与看应荀急得脸都红了,哈哈哈笑起来:“逗你的,哈哈哈。”
“你,你……”应荀真被气到了,松口气之余又憋屈,终是忍不住把人拎过来,下手挠痒痒。
“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容与被应荀用手臂卡住肩膀,力气又扭不过应荀,腰露到“敌人”手上,痒得他只能边笑边跳脚,忙认错。
“真认错了?”
“错了,错了?”
“读不读书?”
“读读。”
“上不上大学?”
“上,上。”
容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什么都应好,这才让应荀停下手。因为笑得太厉害,脚都软了,气得赖在应荀身上,就是不动,热死穿西装外套的应小荀。
容与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应荀热,他也热,不过一会儿,就连忙起开了。当他离开应荀,这才发现手上拎着的饭菜都歪到一边了,能看到漏汤漏菜汁。
容与气呼呼的:“都是你的错。”
应荀点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应荀认错态度虽好,容与还是把饭菜塞到他手里,说道:“是你弄漏的。”
应荀点头:“好,好,我弄的。”
两人迎着下午快五点的太阳走回宾馆,就要进去时,走在应荀前面的容与突然开声:“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不是泥娃娃。”
话落,一箭步冲向二楼。
应荀愣一下,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长文,也不是商业文,更没大开金手成为大佬,就是写容与重生后,获得亲情和爱情的小短文。
勾思的时候原本是想写商业文,但是容与人设出来后,就只想让容与平平淡淡、开开心心的。
第33章 容与的兄弟们
当天晚上六点左右, 康经理就打电话到友好宾馆了,跟应荀约了次日在一家四星酒店见面,特地包厢, 他老板小公子也出现了,这一阵势看起来很重视这次生意,实则还是因为那天康经理见到容与的那群同学, 想着带人来熟悉熟悉,交个好。
应荀这边出场的除容与、容妈妈以董事长的身份出席, 还有谢安和宁正卿谢安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宁正卿是想着加自己一个把场子镇得更稳。
两方都很重视这次生意,自然相谈甚欢。别看容妈妈在乡下过了快二十年, 可是她才三十多岁,放在二十一世纪, 不少女强人还没结婚呢!加上她肤质好, 哪怕晒得有点黑,也是健康的麦色。身形也非常好,穿上旗袍后,淡雅的气质让人很舒服。
容妈妈虽离开北京很久了,可毕竟是出国见过外面世界的馕偾人,加上这两天在宾馆看了不少报纸, 恶补了最近的经济走向,谈起话来,还是很唬人的。
容与看得目瞪口呆, 想到昨天应荀张口就来的说词,第一次有种应荀果然不愧是容妈妈养大的认识。
谢安跟宁正卿同样被容妈妈强大的气场吓到了, 这, 这真是山村出来的?小与在骗他们吧!
容与凑到应荀身边咬耳朵:“妈妈比你还厉害。”
应荀轻笑, 而后眸光深沉,说道:“爸妈本来就是有本事的人。”
上辈子就是阴差阳错让容家受了苦难,导致悲剧,否则他爸妈一定会是这个年代起来的下海企业家之一。
生意谈得非常顺利,康经理能把他老板的儿子带过来,也不是来陪坐的。应荀跟容与咬完耳朵后,开始带话题跟对方聊起来,作为上辈子就认识他的人,应荀对这人非常了解,别看表面上安安静静的,实则就是后世小女孩说的“斯文败类”型男人,有自己一套处世理论,幸好三观还算正常,让他在灰色地带游来游去,没被扫黑了。
这一场生意谈得非常成功,但是第一张订单数量上面还是克制了一些,如果第一批蚕丝没问题,供货稳定,他们就跟容氏签定长期合约。
谈完生意后,一群人离开酒店,返回宾馆,其间聊起了容与明天离开的事。
“明天下午吧!”容与回道,北京到南方的火车经过他们镇上的不少,可是大多在市里靠站,在他们镇上靠站的只有一列,而他们从镇上坐车去市里,还有一个多小时。
“这次不能跟你回去,十一,十一我一定说服我爸妈。”谢安昨天回去就跟爸妈说了容与的事,他们也很意外应家竟然发生这种事,怪不得应家那一阵气氛都怪怪的。
家长知道谢安跟应与,不,现在叫容与了,他们从幼儿园就认识,感情自不一般。可是就要开亚运会了,特别是月尾,将会有很多人进京,到时他回来上学票都买不到。
容与哭笑不得,十月假期还是亚运会期间吧,不过那时大家都在北京,火车人可能会少点。不过容与也没打击他的积级性,点头应好。
几人谈完生意还早,才三点左右,谢安的大哥大又响起来了,是陈列在那边嚷嚷,问他容与住哪家宾馆,他们要去找容与玩。
谢安嘴角抽抽,说道:“刚谈完生意出来,你等等啊!”
话落,对容与说道:“陈列他们想来找你玩。”
容与看向容妈跟应荀,两人都点点头。
车很快在宾馆停下,下来时,容妈妈把容与拉到一边,从身上掏出三百块塞给容与:“这是我们上北京时你爸给我的,你拿去。”
容与连忙摇头:“不用,我有钱,昨天应荀塞给我的,我还没用。”
容与没数,不过记得大约有五六百块。
“这是妈妈给你的零用钱,”容妈妈把钱按在容与手上,揉揉他脑袋,温柔说道:“从小到大,妈妈都没给过你零用钱呢!”
今天看到容与的同学,容妈妈心底有不少感触,她的孩子也应当有这些的。以前是孩子小,加上经济形势不好,他们根本不敢有别的想法,怕是有什么意外,把两个小孩都害了。这个年代能吃饱饭已经非常好,加上两个孩子在读书,钱都得用在刀刃上。
现在不同了,经济一片大好,孩子也长大了。
容妈妈这样一说,容与也没想推回去,捏着钱低低应一声,脸颊微红。
容与身上一下子有了八九百块的“巨款”,不过出门他也花不到这些钱,午饭吃了,大家叫他出去就是打打篮球。
东城一中对战二十一中,容与穿了谢安的球服,五个少年在篮球上挥洒着汗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容与是小前峰,他身高稍低于其他人,身体灵活,抢断非常出色,但是东城的中学篮球部都知道,他的球员喜欢给他喂球,一个小前峰打出得分后卫的气势。以前就有不少人说:你们干脆让他当得分后卫算了,玩什么小前峰。
东城一中篮球部的人根本不在意,正式比赛上收敛一些,如果是友谊赛或者野篮,他们都不在乎输赢,只想玩得高兴。偏偏陈列、郭正确、谢安和黄三三都是典形的北方身高,身壮力气足。打球技术好,宁正卿心黑手黑,战术上时常气得他们吐血,他们还真的输少赢多。
这更助涨他们的气焰了,可是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今天其他人因为各种原因,喂球更加厉害了,直接让容与的分跟所有人断层,赢了他们三十分,气得对方骂咧咧的走了!
“哈哈哈,好爽。”郭正确躺在草坪上,长手长脚的划拉几下,笑道:“他们太菜了,都不好意思虐他们。”
陈列躺在郭正确旁边,微侧过头看身边的容与,被夕阳刺一下眼,微眯起:“今天小与厉害,体能比以前足,跑起来只看到影了。”
“小子,练过吧!”谢安侧躺过来,伸出手揉揉容与的脑袋。
“嗯,干农活多了,力气就大了,你们不相信,我现在能背着三十公斤的东西上下山。”容与想到之前自己跟应荀从山上运红薯的事,随口一说,身边安静下来,看到郭正确红眼了,愣一下,笑了:“你们不用这样,我现在很开心的,真的。”
不怕放学回家,看到妈妈偷偷哭的样子。不用担心妈妈被老爷子骂,不用保护妈妈的时候被爸爸骂不尊重爷爷。不用每次节日回到应家老宅看他们的脸色,挺好的。
容与曾经用尽一切力气来保护的东西虽不存在了,可是现在他拥有很多。
开朗搞笑会吐槽的姐姐。温柔的妈妈。还有不怎么说话、但关心他的憨憨爸爸。还有,一个应荀。
陈列撇撇嘴说道:“也是,以前应家挺多糟心事的。”
应家两位长辈是宠容与,可是上头不还有尊佛么,加上其他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容与以前虽开开心心的,可是时不时也能看到他因为妈妈的事情绪不好。
“不说这个了,”谢安打断这个话题,说道:“想想等下去吃什么?”
“什么都好。就是,小与你还会回北京吗?”郭正确昨天因为宁正卿说的话,都没怎么睡好,想了想,一拍大腿,爬起来盘着腿,说道:“对了,小与可以考回来啊!”
“南方考北京?”谢安只差翻白眼了:“你能不能看看分数,小与这成绩……,也不是,小与的智商还是很高的,就是这考试它狡猾啊,我们记得的题它都不出。”
“那怎么办?再想想?”陈列也爬起来了,挠着脑袋想,可是他的成绩也是属于垫低的,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啊!
宁正卿看着几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同学,深呼口气,说道:“小与家里不是跟北京这边做生意吗?生意做了,搬来北京不就得了。”
陈列一拍草坪,举起拇指,不愧是他们的智商担当:“是这么一回事,蚕丝生意谈好了,小与你家那里还有什么要卖的?我家可有不少酒店、商场,都可以收。”
“怎么能跟你家做生意,蠢,”郭正确骂道:“现在的矿产好啊,给小与家拉矿的生意,那必须红火。”
宁正卿意外道:“你还知道矿产好?”
郭正确嬉笑两声道:“这不是爸最近在念,说不少人老找他批什么矿产之类的,没听全,我今晚回去再问问。”
“不用了,”容与爬起来,看着这群兄弟,心底涨得满满的。应荀说得对,他应该回北京的,哪怕为了这群兄弟,“相信我,我能考回来。”
谢安:“真的?”
容与:“应荀说要教我的,到时考不回来,你们去揍应荀。”
几人表示,没问题,早就想揍了。
容与这天玩到晚上快八点大家才送他回去。确认好他的上车时间,大家离开宾馆后,并没当即回家,而是跑去商场扫荡,把自己觉得适合容与的东西都买了,大包小包提回来。
各家的家长差点以为来亲戚了。
第34章 容与有点不想要
容与跟发小们离开后, 应荀就打电话回去,容爸爸那边听说蚕丝收到三十五块一公斤,都傻眼了。他们村里别人来收给出的价格才五块多, 如果是春蚕,质量不错,能给到六块, 可是跟三十五块也差太多了吧!
应荀对这个价格倒没多大惊喜,他们到时货运也是一笔大支出, 不过总算是能赚一些的:“如果是春蚕, 价格就能卖四十块一公斤了。”
容爸已经快结巴了,三十五块一公斤, 真把他们三个村子的蚕都收了,那得有几十万了。
“这, 这, 那我们跟村里人收购多少钱?”容爸昨天晚上就收到应荀的电话,说今天去谈合同。于是今天早上就去找村长说了这事,知道说价格会比现在来村里收购的更高,自是高兴的,但是因为价格到底没定下,只是说比原价格高, 却没说多少。
“不好高太多,我们就以七块到八块的价格收,看质量定。”应荀说道:“不过现在他们只要五百公斤, 等这边收到货后确认大货质量没问题,会加订单。”
这种方式也给了他们缓和时间, 毕竟不是哪家的蚕都在同一天吐丝, 不过结成茧的时间不长, 只有两天两夜左右,所以他们第一批货,应该在开学前能运出。
容爸在那边直点头,听到价格后,人都有点懵了,还没反应过来。
这些都解决后,他们就得谈货运的事了,他们一个小镇,往外运的只有水果和蚕丝,载货量有限,不是说有东西运,人家就会答应的。
容爸对这个倒没担心,跟他一起退伍回来的战友就有在火车站任职的。家人走关系弄的位置,十几年过去了,早当管理层了。不过因为人家过得好,容爸一直没联系,怕让人觉得贴上去。不过现在他的孩子都这么努力了,他也得有用。
两人这一谈就谈了快十分钟,眼见话费就要超二十块了,容爸连忙叫停。
应荀也觉得在电话说不清,让容爸记得找人装电话,于是匆忙挂掉了。
这个年代的电话不是说装就装的,要预约,对方要根据路线长短算钱,还有人工费等等,容家离镇上太远了,这一算价格不低,不过为了生意,一切都值得。
生意谈成,容爸这边就忙起来,反倒是应荀闲下来了。容与又出去,便问容妈妈要不要出去逛逛,北京火车站这边还是有不少景点的。
现在才下午四点,容妈妈也觉得回房也是闷着,于是答应了。
他们去的是明城墙遗址,由于国内经济还不算太好,这里虽算是旅游景点,但是人不多,偶尔能看到外国人。两人在这里逛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去了旁边的商场。难得来一趟,总得带点东西回去,干脆每人买了一套衣服,还有一些特产。
两人这一逛快天黑才反应过来,怕容与回来找不到人,两人匆忙回去,到宾馆里,容与还没回来。
“太久没见,玩久点也不奇怪。”容妈妈倒不担心容与,反而是应荀,心不在焉的应一句。
因为两人回来得急,并没吃饭,于是又到外面买了一些饭回来。
容与回来的时候快晚上八点了,被他那群发小送回来,跑来跟容妈妈打个招呼,又走了。
应荀坐在床边,看着容与的笑容都没落下,有点酸酸问道:“很高兴?”
容与连连点头,一边笑,一边拿衣服准备到妈妈房间洗澡。这时候的公共浴室太多人了,他不想去等。
应荀坐了一会儿,等容与走后,到床尾拿出两个袋子,里面是新买的衣服,拿出来转身出去。
这天夜上除容妈妈跟容与,应荀完全没睡好,主要是容与小嘴巴巴的说一堆他跟兄弟的事,说着说着自己睡着了,反倒是应荀听精神了,完全没睡意。脑子天马行空想了不少事,快凌晨才睡着。
次日,因为退房间时间是十二点,但他们回去的时间是四点左右,所以还是早早起来了。这仅限于容妈妈和应荀,两人收拾东西,容与还抱着被子呼呼大睡,快到十点才被应荀叫醒。
“妈,我去一下银行。”应荀到隔壁房间,小声跟容妈妈说一声。
昨天说好十点左右打款的,回去前确认一下款会更放心。
“去吧!”容妈妈看眼外面,没见到人继续道:“记得查钱的时候,看看周围有没人,别被看了去。”
虽然不取钱,但是真有坏心思的人,也不是没办法,特别是坏人最喜欢盯的就是外地人。
应荀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如果在十二点前回来,我就带午饭,如果我十二点还没回来,你就跟小与到车站那个肯德基等我,那个地方东西不算贵。”
容与肯定是去过的,容妈妈不知道去没去过。
容妈妈点头,车站人太多了,各种小餐馆非常多,不好找人,如果真去那里,倒是容易:“也是,那里好认。”
应荀继续道:“还有让小与穿昨天那套衣服吧,今天天气有点凉。”
容妈妈看眼窗外,早上还有太阳的,现在天气确实有点阴了,于是应下。
应荀很快离开,容与洗漱出来人都不见了,反而在床上看到一套新衣服,红色的卫衣上面写着“好”字,还有一条牛仔裤。
容与双眼一亮,抱着衣服跑到隔壁,把衣服摊开:“妈妈,新衣服?”
容妈妈想到应荀说的话,笑着说道:“对,昨天跟小荀去买的,快穿上给妈妈看看。”
容与点点头,跑回房间,很快换了出来。
红色卫衣把容与皮肤衬得更加白嫩,牛仔裤、球鞋,整个人非常有朝气。
容妈妈把人转一圈,笑道:“好看,好看,我儿子真好看。”
容与傻乎乎一笑。
换好衣服后,容与被推去吃早餐,而后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还不到十一点。原是准备在这里等应荀到十二点的,可是考虑到外面的天这么黑,两人商量一下,还是提前退房去车站。
肯德基就建在车站外面,里面人不算多,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容与当看不到,带着容妈妈找位置坐下来,扫一眼四周,看到的都是衣着光鲜的男士女士,脸上带着点傲气。
这时距离肯德基进入中国市场不过三年,因为是国外餐厅,装修也好,给人感觉非常高档。而里面的东西价格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确实也稍贵一些,所以一般进来的人都算是小资。
当然也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只为一个面子来这里吃一顿,出去就是吃过洋餐的人了,并且与国际化接轨。
容与以前没少吃,不算多爱吃,但这是一个流行,大家都觉得吃肯德基有面子。但于现在的容与来说,他见证了“国际化餐厅”成为快餐厅的历程,就不觉得有面子了。
反而是妈妈没吃过,可以试一下。
“我就不要。倒是可以给遥遥带一个,不过三块钱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坏掉。”容妈妈虽节俭快二十年,可她也是过过好日子的人,现在家里有起色,也不会不舍得,但他们镇上没有肯德基,想带她去吃一顿都难。
“应该坏不了。”容与也觉得可以给他姐带一个,“给爸爸也带一个。”
“你爸不爱吃。”容妈妈摇头,把手上的餐牌翻了翻,看到上面的价格有点瞠舌。外面的世界果然走得快,一人一顿下来,吃个汉堡、喝杯饮料就要五六块了,而且吃不饱。
容妈妈挺想给女儿带的,可是三块一个,回去坏了多可惜啊!他们镇上现在的工资一天才三四块呢!
要是以前,容与觉得坏就坏了,可现在也纠结了,三块钱,真的很多了。
容与想了想,说道:“要不到时我们带姐姐去市里吃。”
容妈妈笑道:“哪能为了一个肉包到市里吃?而且市里未必有。”
容与想想也是,他们去市里还要一个多小时,坐车什么的,也挺贵的,而且要是在市里找不到,他们就白亏车钱了。
两人在肯德基坐到快十二点应荀才过来,其间容与跟容妈妈一人吃了一杯圣待。
容与见应荀过来,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
“到帐了,七千的订金。”应荀坐下来,小声道,接着又问:“刚才你们在纠结什么?”
容与当即把自己跑哪容妈妈纠结的事说了。
应荀哭笑不得说道:“油炸食品的保存一般是三到五天,没问题的。”
容与当即道:“那就给姐带一个,爸爸也带一个吧,要不看着姐姐吃,爸爸多伤心。妈妈也吃一个,试试味。”
容妈妈觉得既然可以带,带两个没什么,可是她就不用,正要拒绝,应荀也说道:“妈妈也试试吧,不爱吃下次就不吃了,我也吃一个,小与也吃。”
应荀是不喜欢吃的,上一辈子因为容与的原因他也去吃了,发现一般。
容与如小鸡啄米般直点头。
最后三人都点了,还点了两个外卖打包,带回去给遥遥和容爸。
三人一顿吃下来,加喝了可乐,花了十几块。不过这东西对于应荀跟容与来说,根本吃不饱,于是到外面小馆子吃了两碗肉面,才花了一块五,但吃得舒心。
吃完面快三点了,开始下小雨,三人都没带雨伞,干脆准备进站,没想到后面传来一声叫喊,回头,看到的就是郭正确和陈列抬着一只大麻袋往这里冲,后面还跟着谢安等人。
容与有点不想要。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姐,三四线小城,05年,工资三百九十块,加十块全勤,四百块。还只包吃一顿,那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的。
第35章 容与脸绿了
这一麻袋的东西无论容与想不想要都得带上车, 三人本来行李不多,可是多了这一麻袋连路都不好走了,特别是不知道是不是放了石头, 太重了,怪不得要两人抬呢。
容与他们也因为抬这么一大袋东西,进来的时候稍迟一些, 特别是当他们来到卧铺车间时,无论是外面的架子还是过道都推满了, 到处都放了东西, 差点没脚落地。
这年代的人跟后来不一样,经济实力有了, 快速也方便,什么大件的东西都可以再买或者寄回去。现在的人则不同, 出远门久居的人, 跟搬家差不多,衣服、被子、枕头还有杂七杂八的,一带就是两三大袋。
不过幸好下铺还有个床底,虽矮了些,用力压一压还是推进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弄的什么东西,又重又硬。”容与额头跳跳, 嘀咕道。
“说不定是游戏机什么的。”应荀刚才扛这东西的时候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过还是等回到家再说吧,要不他怕容与把这麻袋扔下车。
由于北京是始发站, 票不算难买,三张连票, 容妈妈下铺, 应荀中铺, 容与在上铺。这年代没手机,除了容妈妈带的一本书,没什么娱乐,车外的小座椅又被其他人占了,容与只得在上铺睡大觉。
白天还好,可是到晚上就不行了,车上十一点才关灯。容与在上铺,那刺辣辣的灯炮就在他旁边,虽瓦数不算高,可开一两小时,一股热气涌过来,加上这时代的绿皮车没空调,容与瞬间全身湿透了。
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下去,容与爬下车。
应荀之前就注意到容与在上面不断翻身,原以为是他睡不习惯,却没想到他会下床了。
应荀伸出头问道:“怎么了?”
容与一边爬一边回道:“太热了,我下来吹吹风。”
应荀想了想,也跟着爬下来。
每间卧铺间外都有镶边的小桌子和椅子,两张,这时不少人都上床睡了。容与坐下来就拉开窗户,总算好受些。
应荀跟着过来,就看到容与湿透的胸前,他今天穿的还是应荀建议穿的秋装呢,怪不得那么热。毕竟他也没想到下午只是下了一会儿小雨,现在又停了,对于气温下降没多大帮助。
“你要不要去我那张床睡?”
“不了,太早,睡不着。”
现在的娱乐非常少,没有手机,带的书也只有容妈妈那一本。容与撑着下巴,看着火车“哐哐”而过的漆黑夜晚和车间里面各种吵杂声音,挺无聊的。
应荀看他半阖着眼的样子,笑问道:“想不想玩军旗?”
容与惊讶看向应荀:“你有吗?”
应荀神秘一笑,转身回卧间,在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个木盒子。
两人这军旗一下就下到十一点关灯,这才把东西收好上床。
容与先上去的,应荀站在下面看他爬,等他爬到床上,正准备也上去,却在暗灯光里,见到他低头弯腰,手抓着衣服下摆往上扯,快速把卫衣脱了,转身在背包里面找衣服。
应荀额角跳跳,四处看了看,幸好都睡了。
容与把卫衣换下来,终于舒服不少,打个哈欠,倒在床上睡了。
车上三人睡了,临水村的容爸爸却还没睡,主要是昨天晚上接过应荀的电话后,本想着今天找村长说收蚕的事,可没想到村长大早上的就出去了,快八点才回来,回来听到家人说容爸爸着急找他,想到他之前说过收蚕的事,摸黑到了容家,两人从八点多,一直说到现在。
“我看根据质量定三个价格是可以,鲜蚕茧六块三,六块六,六块九。”老村长吸着水烟,说道:“我们也没跟那些蚕贩有什么文书之类的,但是有一点,你得确认一直买下去,如果断了蚕贩那边断了,后面你不收,大家可担不起这个损失。”
容爸保证道:“这个没问题,我们也跟对方签了合约的。”
村长点点头,接着说:“你说的要在村子开厂的事,老陈家不是去南方做生意了吗?之前老陈委托我看有没有人想租的,倒是可以租给你,你也知道他家,院子大,有井。一年200块,不过你做生意的,加多五十块,会更有人情一些,你怎么说?”
“这个没问题。”
“至于你招人的事,自己琢磨吧!我先回去了,想到什么,咱们明天再谈,我的腰啊,坐不了了。”
两人唠唠叨叨说了快三个小时,总算把前期的事定下来。
次日,容爸马不停蹄去了镇上,报装电话的事,然后又去了解注册公司的事,中午买了一大袋菜飚车回家,让容遥晚饭做丰盛一些。又踩着自行车回到镇上,买烘蚕要用到的工具。
之前小荀就在电话里说了,人家那里只收干蚕茧,他们还要加工过才能卖出去,如果是鲜蚕茧,可卖不到三十五块这么高。
容爸忙到下午的时候干脆就在车站等着接人,看到三人走出来,连忙迎上去,先是把自己家老婆上下看一遍,才看向两个孩子,觉得两天不见,更俊了。
容与的包东西幸好有容爸的自行车,加上在北京买的东西,全绑车尾上了,四人一边走一边聊后面要怎么开厂收蚕丝的事。更重要一点是快要开学,过两天得去交学费了。
容爸说道:“高中要上自修,我看你们跟姐姐一样,住校怎么样?”
应荀还没说话,容与先开声问道:“不能回家住吗?”
“太远了,”应荀说道,他以前风吹雨露地每天跑两个小时没关系,可是不想容容也这样,“我们可以周六周日才回来。”
高一不比高二高三紧张,周六日还是可以正常回家的。
“可是家里的活怎么办?”容与担心道,现在家里有田了,还要忙工厂的事,他们能忙得过来吗?
“没问题,你爸还壮着呢!”容爸拍拍胸口,家里的田本身就不多,把在山上种红薯、花生的农活停掉,只种水稻,其实也没多少活,更何况:“周六周日你们不是还回来吗?爸爸就把农活留到那天。”
话一出,容妈妈哭笑不得拍了一下容爸爸。
容妈妈看出容与的不舍,说道:“在学校有小荀和姐姐呢,以后我们生意稳定了也可以搬到镇上不是?”
他们现在刚起步,镇上也没住的地方,支出的地方也不少,确实不适合现在就搬到镇上来。
应荀观察一下容与的神色,加把油说道:“学校是七点做早操,六点五十就要到,我们到镇上踩自行车要一个小时,真的走读你五点多就要起床出门了。自修是晚上九点下课,回来就十点多了。”
容与听闻,当即点头答应。
四人走一阵后,容爸看大家走得辛苦,就准备先把东西送回去,再来接人。
两小的也认同,总不能让妈妈陪着他们走两个小时的路。
容遥的饭早就做好,着急在院子踱来踱去,听到自行车声的时候,连忙跑出院子,见到的就是她爸踩着自己车一路狂奔回来,见她站在路边,快速刹车,把东西卸下,又跑掉了。
容遥都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拉麻袋的时候,重得差点被拉倒。
容爸再次踩着自行车来把容妈妈接走后,容与看向应荀,说道:“要不要跑个十公里?”
应荀在黑暗中,被这双清澈的眼睛看得心里一动,笑道:“好啊!谁输了,谁给洗衣服。”
“那,三二一,跑。”
容与快速数完,人如箭步冲了出去,应荀愣一下才追上去。
“容小与,你作弊啊!”
“我数数字了。”
“别跑太快,容易头晕。”
应荀提醒道,可惜容与一心想让应荀帮他洗衣服,根本不听劝,最后的结果是快到家时,碰上来接人的容爸还是被带上了车,实在脚迈不动了。
容爸也哭笑不得,这两人的速度跟他踩自行车差不多了。
今天晚餐厅丰富,容遥筷子都要举起来了,容与从背包里面拿出两个肉夹馍,不,是叫汉堡,容爸也有一个。
容遥很惊喜,容爸很疑惑,吃完后的两人感受也不同,容遥很喜欢,容爸觉得还是炖鸡汤可口。
全家笑哈哈吃完晚饭后,开始拆礼物。
容妈妈给容遥买的一条秋装洋裙,一双时尚的小皮鞋,穿出来非常好看,等开学不干农活了,容遥白回去,会更好看。
容妈妈也给容爸买了一身西服、皮鞋,容爸爱不释手,他除了军装,还没穿过这么整齐的衣服呢!昏暗的灯光下,容爸爸憨憨笑着,这日子真好。
容与和应荀两人则是牛仔裤配套头卫衣,容与的昨天就穿了。两人是一红一黑,胸前各写着一个字。应荀的黑色的卫衣写着的是“你”,容与的写着是“好”。
容与的今天已经穿了,不过为了齐齐整整的,又把它套上。
容妈妈买的是一身及膝短裤配女装西装,穿起来非常时尚,这也算是备着了,准备以后用来谈生意用,他们家既然要想经商,就认真去做。
一家人乐呵呵的,最后拆麻袋的时候,其他人笑了,容与脸绿了。
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带两排电池,想来这是陈列塞进来。还有两套球服,号码是01,他以前的号码。一只篮球,一双球鞋,这些都是正常的,可是那一撂撂从高一到高三的课本、习题是怎么一回事?
敢情这么重,是因为这些学习资料?
他们是多害怕他考不回北京啊!
第36章 容与成了全校的希望
俄罗斯方块刚出来三年, 国内还没有这个机子。应该是陈列他姐姐在香港给他弄回来的,唯一一个,能塞进来应该下了很大决心。至于其他东西, 应该是一人送一样,而书也是,容与看到上面还有他们赠言。
正常的是:“不知则问, 不能则学”
不正常的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容与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这肯定是郭正确翻唐诗三百首抄的。
应荀倒觉得可以, 帮忙把书搬回他们屋子,特别积极。
容与又有让应荀去跟蚕宝宝睡的冲动了。
容家发了。
【最近这几天, 临水村人谈论的都是这个话题。
租下老陈家的屋子。
租了隔壁村的拖拉机去镇上拉了一堆东西回来烘洗蚕茧。
要以六块三的价格收鲜蚕茧。
还拉了电话。
容遥还买了好看的、要两百块一辆的凤凰牌女式自行车。】
“我听说他们家之前去了一趟北京。”
“对啊,容家的小荀子不是北京那家的人吗?不知道拿了多少。”
“不对, 我听说他们是要做生意啊!”
“做生意也是北京那边拉了一把。”
无论是哪个话题, 都让人非常感兴趣,恰好农忙过后正是闲暇的时候,七大婆八大姨坐在一起,一边聊一边缝着衣服。
容爸容妈忙得脚不沾地,学费的事就交给三个小的去交。
容遥有了自己的自行车,第一次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出门, 心里高兴,早早就起来了,推到外面用毛巾细细擦着, 擦完后放在树下风干。
应荀也起得早,先是把家里的活都干了, 到井边洗手, 才发现容与还没起床。
“嘻嘻, 小与惧学,辛苦你了。”容遥乐哈哈道,在她看来,小与挺聪明的,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在容遥看来,他不是不会学,而是害怕学,害怕什么,容遥还想不明白。
“放心吧,你也有份。”应荀说一声,转身往小堂屋走去。
比起高一以前的记忆,他的记忆更多的是找容容的那几十年,对学校的课本也忘得差不多了。
容遥不同,她是学校的尖子生,到时说不定他都得找她教。
应荀进房间的时候,容与正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硝石制成的冰还在冒着冷烟,屋子里凉飕飕的。
应荀叫道:“小与,起床了,咱们得早点过去注册交学费,否则下午人就多了。”
容遥今年升高二,交学费什么的不难,可是容与跟应荀只是高一,容与新注册的,应荀不是这里户口,还得办借读,挺麻烦的。
应荀看他跟条蚕蛹似的扭一下,不禁失笑:“忘记你那群兄弟寄过来的学习资料了?”
容与被子当即拉下来,气呼呼瞪着应荀,不过最后还是爬起来了。洗漱完,走进大堂屋,容与才发现爸爸妈妈不在家,问了才知道去工厂了。
那个说是工厂,不如说是小作坊,用来烘洗蚕茧的。村里大部分人卖的是鲜蚕茧,但也有人为了高价格,自己手工弄成干蚕茧,所以技术上,村里不少人都是会的。
容爸容妈今天在小作坊,在忙招工的事。
三人吃完饭,锁了门就出发去学校,容遥特地穿了新买的秋装裙,戴上草帽,还挺时尚的。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草帽就到处流行,虽然款式上有点不一样,可是容遥的草帽跟下去种田时的也不一样。
草帽边沿还要短一边,是容爸帮忙弄,容与在旁边出意见编出来的。
应荀原也想让容与穿卫衣的,可是卫衣厚一些,容与是如何也不想穿的,应荀有点遗憾,还想着他两人穿着“你好”到学校秀一秀呢,没想到昨晚他想了一夜的点子,被天气给打败了。
那两件卫衣都有点厚,再想穿,得到十月份了。
容与不会骑自行车,坐后座让应荀拉,容遥自己骑一辆,三人衣着光鲜从村中一路出村口,引来无数人好奇又羡慕的目光,不得不再三再感叹一句,容家真的发了。
快九月的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风吹来凉爽爽的,容与在给容遥说北京的事,说着说着,说到他那群发小,说到那堆书,又说到考北京的事。
容遥踩着自行车一晃一晃的,笑道:“小与,我比你们高一年级,到时就在北京等你们。”
容与气鼓鼓的,迟疑道:“那如果考不上呢?”
1990年,全国高校招生只有六十万人,一个高中能出十个本科生就不错了,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现在虽是全国卷,他也在北京参加过高考,可分卷一卷二卷三,在这里高考未必能碰到上辈子的卷,更何况都几十年了,上辈子因为在应家发生了很多事,考试时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考什么题目都忘记了。
容遥看到容与情绪低落,想了想,说道:“你姐我学校排名前三,从现在开始天天带着你学习,成绩总能上去的。再不济,你想复读也是可以啊,不想读也行,你可以跟着爸妈做生意或者学点艺术。小与,你要记得,你姐就是你最强的后盾,你姐是要当科学家的女人,有姐在,不怕。”
这个小镇,还没有人考上过本科呢!
容遥虽全校排名还不能稳第一,可她是立志改变校史的女人,必须奋斗。
“嗯!”容与用力点头,脸上也兴奋起来,双眼发光:“一起努力。”
容与听了容遥的话很高兴,那一句折磨他一辈子的话仿佛在这一刻失去魔力:
[白浪费了三年学费,你用什么来回报我们?]
容与有时在想,如果他没那么执着就好了,以为回去就可以改变,执着早已经脱手的亲情。
容遥发现容与终于高兴了,对应荀挑挑眉头:看吧,还得姐出场。
应荀点点头,对她表示感谢。
容遥撇撇嘴,我鼓励我弟,为什么要你这个前弟弟来表示谢意?
容遥继续说道:“对了,我发现你那堆书对我很有用,到时高二高三的我都搬走一些啊!我在习题上练,空出来给你。”
这里的书、习题、学习资料跟北京的还是相差很大的,何况就他们这个小镇,其实也没什么这方面的资料,都是非常老旧的资料,早就跟北京那边的教育脱轨了。
容与欢乐点头,他倒无所谓,心里高兴,容与也表现了出来,拍拍应荀的后背:“冲啊急速眼镜蛇。”
应荀哭笑不得,后背被容与拍得啪啪响,不得不加快马力,一路急驰:容容高兴,他就高兴。
三人到校的时候,才十点左右,人不算很多,推着自行车进学校车棚,容遥拿出不知何时放到车头袋子的大链子,三指宽,拿出来时哗啦响。一圈两圈三圈,把车与旁边直径三十厘米的大树绑在一起,上了三个锁。
应荀/容与:“……”
姐威武。
镇一中不算在,只有一幢教学楼,两幢宿舍楼,还有一个食堂,一个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是三张乒乓球桌,看到有学生在打乒乓球了。再后方是一张网球网,接着是一片果树林,几乎一眼望尽的地方,挤出一点体育的地方。
容遥交学费的地方跟容与他们不同,先去二楼,里面挤了不少人,容遥一出现,就得到不少惊喜和嫉妒的目光,最引人注意的除了她那身时尚的装扮,就是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孩。
应荀有些人是见过的,偶尔到来学校给容遥送东西,可是容与他们却没见过,白白嫩嫩,衣着鲜亮,人也长得帅气,让人非常有好感。
老师都忍不住看两眼了,问容遥是不是亲戚。
“不是,我弟,今年上高一。”容遥走到容与身边介绍,接着应荀道:“这也是我弟,帅气吧!”
“帅气帅气。”老师笑哈哈道,给容遥办了注册,又交代她,这学期一号上课。
“周一不是三号吗?”容遥震惊,她还想着跟容与他们周日再搬过来呢!
“你已经高二了,要开始为高考做准备了。”老师没好气说道。
他们这个小学校,高中生源少,从高一到高三,加起来只有五百人左右。每年高一生约有三百来人,高二只剩下不到二百,到高三,只有一百人左右。
这时候大家还很穷,初中毕业的学生哪怕能考上高中,继续上学的也大多选择读中专,学一门技术,来上高中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女孩子,生源流失最严重,往往能供到初中,家里已经很开明了。而且大多男生哪怕能上高中,也是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学,学生不断流失。
容遥家长是他见过最开明的家长,在学习方面也抓得重,英文是常年排名第一的,就是物理和化学方面差点。
给容遥交完学费后,三人又下楼去给应荀和容与交,容与学籍原在北京,但因为户籍改变,高一算是转过来的,没多大问题。只是处理注册的老师双眼有点发亮,抓着容与一个劲地问这问哪,仔细听完后,大意是:我们学校的本科魔咒,你是能破的吧!一定能破,北京啊,那教育资源多好的地方,你成绩肯定也不差吧!
容与:“……”
应荀的注册有点麻烦,虽然之前各种借读文件已经办好,教育部那边也批下来,但是还是要找资料核对之类的,还有借读费等等,都要耗一点时间。在办理的时候,老师还是有点懵的,原学籍在他们这里,可户口跑北京去了,问题他也没在北京读,跑来他们小镇高中借读。
再想想之前那名北京转过来的,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学校变得受欢迎了?
第37章 容与上学了
容家的电话是在他们开学前几天装好的, 应荀与北京娜塔莎那边联系过后,就把这些事交给容妈妈了,容爸在旁边协助, 容与跟应荀他们开始忙起上学的事。
容遥周五就要去学校了,周六开课,应荀他们高一, 三号才要开课,不过因为要搬东西过去还要买一些生活用品所以干脆周五一起去了。容爸亲自送的, 特地去铁铺在三八大扛上焊了一个露天车厢, 变成脚踩三轮车。
这费车无论以后运货还是其他的,都非常方便。
应荀哭笑不得, 觉得等签了大合同,尾款到了, 一定得给爸爸买一台摩托车才行, 他还想用自行车载着容与上学呢!
三人的行李容遥的并不多,毕竟她已经在学校住一年了,只带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就行,应荀和容与的东西多,被子、席子、桶、碗筷、水壶等等,装了满满一车。容与和应荀在里面找了个小角落蹲着, 容爸踩车,容遥后座也放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容与兄弟送给他的高二高三教材、习题, 她装了不少。
这天天亮没多久,四人就出发了。
三轮车后面就应荀和容与加起来都一百多公斤, 再加上那车东西, 挺重的, 但是容爸爸踩得高兴,他家可是三个孩子上高中,以后就是三个大学生,想想就觉得日子有盼头。
半道上应荀让容爸给他踩,容爸不答应,看他踩得这么辛苦,应荀把容遥赶上三轮车后尾,自己给踩她的自行车,这样还能减少点重量。
只是一米八的个头踩着女式自行车,非常亮眼,容与就是看他一眼,笑一下,气得应荀磨牙,威胁再笑就让他来踩,容与总算不笑了。
三人来到学校先去容遥的宿舍,帮她把书和衣服搬上去。
现在的女生宿舍楼不算严,更没有舍管。两层楼,女老师和女学生都在这幢。容与没上去,在下面看车,容爸跟应荀帮忙搬东西上去也不多留,毕竟是女生住的地方。
给容遥搬完东西后,约好二十分钟后在校门口见,三人又来到男生宿舍,这里也只有两层,是男老师和男学生混住,由于学校大多能来上高中的都是镇里人,大多人是不住校的,这年代能省点是一点。滔婆镇是大镇,共计六万人口左右,有三十多条村,更远的地方到镇上要三个小时,住在山坳里面,非常远。
因为交通不便,非常穷,能到镇上读书的人没多少,所以住宿舍的人不算多,但十二人间的宿舍也已经住了七人,并不是宿舍有七个人在,反之只有一个人,只是床上都铺了席子被子,明显能看出来。剩下没人住的上铺也堆满了东西,一层灰,这七人用了五张床。
剩下那一张铁床在角落里,无论是窗户还是门口的光都没照到,阴暗。旁边墙面发黄掉皮,地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点倾斜,铁床都不贴墙边了,容与怀疑脚踩上去,床就得倒。
宿舍里也很简陋,除了床,只有一张课桌,放着漱口杯之类,衣柜更别想了,所以有人东西堆得满满的,铁床旁边挂的都是衣服,每张床底下都是一个又一个麻袋或者红白相间的编织袋。
走进来感觉进了杂物间似的。
应荀眉头蹙起了,这里的宿舍的环境比他想象中还要差,也比不上女生宿舍那边八人间的,加上女孩子会整理,东西都是整整齐齐。
“新同学?”靠窗边的一个男生翻身,看向门口站着的三人,“哈哈,我们是高二,高三宿舍,怎么把你们高一的分进来了?”
应荀了然,怪不得宿舍虽没人,床都铺上了,笑道:“是啊,我还奇怪怎么大家跟我一样,都提前三天来学校了。”
应荀走进来,走到角落的唯一一张没人睡的铁床摇了摇,问道:“这是坏了?”
“好像是螺丝掉了,”男生坐起来,盘脚坐在地上说道:“因为有床睡,大家也就不修了。”
应荀走过去摇了摇床,果然很晃。
容爸看那边又暗又烂,说道:“要不把其他上铺整理一下?”
“没事,我看看。”应荀蹲下来,开始检查,果然在地方找到两颗螺丝,问宿舍男生借了东西开始修理。容爸也过去帮忙,容与看床上全是灰,找了抹布,提着桶去打水回来。
容爸应荀两人哐哐搞一阵,总算把床弄稳,但是容爸看着那面烂掉的墙皮,还是觉得住这里不好,怕得风湿。
三人先把床给擦一遍,把被子之类的东西放在床上,然后出门买浆糊和报纸,准备把墙给糊一下,先对付再说。
出了宿舍,容爸就把自己担忧说出来,觉得应荀带着容与到外面租房住会不会更好一些。现在他们家虽还不算富裕,可是一年二三百块的房租还是拿得出来的。
“爸,没关系,我能住的。”容与虽然也不习惯,可是觉得自己没问题。
“爸,等咱们家生意稳定了,在镇上买一幢房子住和开公司吧!”应荀建议道,他们家既然做了蚕丝生意,就不可以只做娜塔莎的生意,蚕丝肯定会大规模收的。应荀想着,未来甚至可以开厂、开服装设计公司,转做高端服装。
但是现在资金还是非常紧,所以应荀觉得没必要租一间屋子,他想着不用半年,容家就能在镇上买一幢房子了。
容爸点点头,说道:“你妈之前也这么说,还说准备开服装公司,往上海北京、国外走,专走高端之类的,我也不懂,听你妈的。”
应荀笑了,果然不愧是他妈妈,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三人走到校门口看到容遥已经等在那里,正跟几个同学说话,看到他们,挥挥手,跟同学说几句话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这么久?”容遥奇怪问道。
应荀把宿舍里的事说了。
“啊,你们真倒霉,”容遥接着问道:“那你们怎么办?”
应荀看向容与,却见容与没什么反应,他以为容与会不喜欢,甚至会提出走读,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他自是不知道现在的容与是上辈子的容与,以为他是故作坚强,问道:“小与,想到外面租房吗?”
容与摇头:“没事啊,可以啊!”
容与一脸无所谓,应荀更担心了。
来时东西基本上都带了,三人到外面也不过买了一些肥皂和应荀要的浆糊,又用几毛钱买了一堆报纸。三人又在外面吃了午饭,容爸这才走,三人返回学校。
糊墙并不是容易的工作,把床搬离墙边,应荀和容与两再加上第一个跟他们说话陈国庆,也快糊了两个小时。宿舍里的人快到晚上六点才集齐,相互认识。这七人里面有三人高三的,四人高二的,加上应荀他们高一的,齐活了。
下午是在饭堂吃的饭,吃完后大家去洗澡,这才发现澡室是没门的,一间澡房里两边共隔出六个澡间,最重要的是,应荀看到没门,脸都黑了。
容与也觉得有点不习惯,不过想着习惯习惯就好,正提着桶进去,被应荀拉走了,说人太多,去打打篮球晚点再来。反正他们学校都是提井水洗的,不怕停水。
容与被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跟着走了。
学校还没开学,体育室还没开,借不到篮球,不过幸好容与带来了,换了球服跟应荀到球场。这时大多人是没有球服的,当天穿什么衣服就穿着什么打球,容与这一身走过校园还挺拉风的。加上他长得好看,无论是女孩男孩,吸引了一路的目光。
“他是不是传说中北京转来的学生?”
“应该是吧,长得真帅。”
“皮肤好白,好瘦,好好看。”
“穿着好像香港那边的明星啊!”
“主任说他学习成绩非常好,到时不知道找他问功课,肯不肯教?”
容与:“……”
应荀听着周边的窃窃私语,前面本来不怎么高兴的,可听到后面忍不住闷笑一声,被容与瞪了一眼。
生气的容与在球场上就把应荀给虐了,毕竟怎么说也是从小打篮球的,还是校队。应荀虽长得高大,可他以前风里来雨里去,闲下的时候就得做农活,打球的时间非常有限,技术上就不行,全靠蛮力。至于上辈子,刚去北京时因为教育资源差太多,埋头苦读快一年才把成绩拉上去,后来发现自己对容与有着小心思,自己整整纠结了一年,高三进入高考倒计时,更没时间打篮球了。
所以,应荀算半个篮球白痴。
“哈哈哈,二十七比二,”容与笑得开心,“你输了。”
应荀看容与笑得灿烂,不禁失笑,笑道:“是,是,你赢了。”
话落,伸出手轻轻弹一下容与脑袋。
不痛,就是不爽被弹额头,于是容与气乎乎的追了应荀一路。
两人快晚上八点才提了水进澡堂,这时已经没什么人,应荀小心机地把容与的水提到最后一间,自己则是对面,这样一来,哪怕外面有人来也不会走到最后一间。
应荀觉得自己挺心累的,就应该听爸爸的,搬出去住。
第38章 容与当课代表
镇一中每年开学基本都是四个班, 今年也不例外,加高二高三共有四百二十多人,比起往年流失了一部分, 这跟年中的南方打工潮关系非常大,不少人都觉得去南方打工能赚很多钱,退学了一部分。
校长还让老师特地去学生家里做工作了, 可惜还是流失了不少。
开学典礼定在周一,六点五十分起床铃声就响起了, 大家匆匆忙忙拿着桶、毛巾去洗漱, 容与睡上铺,还懵懵懂懂的, 转头宿舍里已经没人了。
应荀弯着腰在下面叠被子,听到声音直起身, 拉蚊帐, 看到容与正呆呆望着半空,眼内有着一丝慌乱。
应荀连忙开声说道:“小与,醒了?”
容与这才发现应荀也在,缓回神:“嗯,要上课了。”
“是,快换衣服下来吧!”应荀拉拉他手, 他早就发现了,容与在醒过来的时候,一旦发现没人, 就会感到害怕,露出的脆弱, 让他心疼。
容与点点头, 隔着蚊帐把衣服换了, 爬下床。两人到达水池边的时候,已经非常多人,快速洗漱完,两人回宿舍拿了一些学习文具,根据喇叭指示的声音到篮球场集合。
由于学校不大,不少学生从篮球场站到果林里面了。
一群人在下面站了快五分钟,校长才过来,讲了一席话后,就是学生代表上去讲话,两人说得都差不多,欢迎新生,珍惜当下,展望未来。
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最后先让高二高三回去,接着才是高一,大家得去公告栏查看自己分在哪个班。
人多,应荀怕人走散了,拉着容与走,心里有点担心分班的事。他交学费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些,开始就跟老师说过,容与刚来这里,怕会不适应,希望分在一个班。
老师虽说会考虑,可事关容与,应荀还是挺担心的。
“在一个班。”容与好笑看着应荀,从刚才听到分班的事,脸色就非常严肃,小老头似的。
“嗯!”应荀回一声,松口气。
知道班级后,两人开始找教室。
教室楼也是两层,上面八个教室、下面八个教室,高一就在一楼,容与他们分在一班。一班向来是快班,根据中考成绩分的,容与从北京转学过来,还是主任特地跟老师打了招呼的。
容与看完自己在一班后,得到应荀这段解说。
应荀不忍看容与担心得眉头都皱起了,安慰道:“别担心,有我。”
自己成绩能上一班,应荀是知道的,可他当时跟老师说过,如果他在一班,可以降班的,没想到他们会把容与分到一班。
“如果成绩不行,什么时候会掉下去?”容与想到自己抬着课桌被赶到二班三班,脸色都不好,一股雄心壮志涌上来,握爪:“我不能掉下去。”
应荀看他像只小公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笑了。
两人找到班级,里面已经不少人,却都是站着,有人单独看书,也有人三二成群围在一起说话,两三种方言混在一起,容与听得有点懵。
教室众人的后面就是叠起来的课桌和椅子,还没搬下来。
班里的人也因为两人的进来,吵杂的声音顿了一下,特别是容与太白了,白得发光,长得又俊美,气质也是独一份。
有不少人悄悄红了脸,看着他的目光都放不开了。
应荀蹙眉,以拉容与往前走的姿势把众人目光挡一下。白皙俊俏的少年变成黑乎乎的同学,五官虽好看,但人长得硬朗,凶神恶煞。大家很快把目光移开了,却还不自觉偷看。
应荀并没进去,又把容与拉到门外站着吹风,约五分钟后,老师总算来了。老师把这个班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同学把课室搬下来摆好,一部分同学去提水擦桌子,擦窗户。
容与有点懵,他以前开学都没试过这样子,不过挺新鲜的。
一班五十多快六十人,把桌子、窗户都擦好,老师让大家根据身高,先随便找位置坐。这时能上高中,能上快班的,几乎都是向学的学生,说是随便选的位置,不知道还会不会分,但是本能选择就是位置正中靠前,反而偏后的窗户边没人坐,应荀带着容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两张桌子都不新,又黑又旧的,上面还刻着字,并不是这两张桌子是这样,整个教室的课桌都是这样。这桌不属于他们,但是每年要交租金的,十块。
高中交钱,应荀小学时都是交米的,一个学期五斤米,初中的时候十斤米。
老师等人坐好后,又调了几个身高不太协调的,就算这样定下来了,再调座位就是期中的时候。选了好地方的人心里暗暗高兴,原想着还会调座位的人失望又不能说什么,这时的学生,还是很怕老师的。
应荀也松口气,幸好把容与抓着坐一起了。
座位调好了,已经十一点半了,下课时间到,老师让大家下课吃饭,下午两点上课,会先发课本,再上一节课。
“我们食堂吃饭吗?”容与晕乎乎的,只能跟着应荀走。
“嗯,快走吧!”应荀拉着容与快速往食堂去。
食堂里面围满人,倒不是人多,而是食堂太小了。
今天的菜有五道,两道青菜,一道红里找黄的番茄炒鸡蛋,一道是辣椒炒肉丸,有棱有角的肉丸应该是由圆型切成八等份变成这样的,还有一道空心菜梗炒肉丝,肉丝也是可以点数的那种。
容与原以为这样已经非常厉害了,没想到阿姨出神入化的颠勺才是真绝色。
容与被应荀拉到座位时,还处于震惊之中。
吃完伪装成肉菜的青菜,容与跟应荀回宿舍睡午觉,一点半的时候才起床去上学。
下午就是发书和第一节 课的自我介绍、选课代表,老师早就听说容与是从北京来的,直接让他当英文代表,他们这里的学生,英文是拉分的一科,希望他能帮忙同学进步。
容与:“……”
应荀凑近容与耳边,轻声恭喜:“加油!”
容与踢了他一脚。
剩下的几个课代表,班长、学习委员等等,都先后选了出来。
“老师怎么知道谁适合?”容与看老师直接念名单,觉得有点奇怪,大家都是高一,老师应该对谁都不了解啊!
“都是根据中考成绩选的。”应荀小声道。
这时代还是成绩为王的,而且当班干部也是非常光荣的事,所以这基本只会留给成绩好的人。
容与点点头,所以只有他是靠着转学而来的身份,拿到特殊待遇了。
原以为老师会一直根据成绩分配下去,没想到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倒是让学生推荐。
可是意外地,竟然没什么人动,大都在小心偷瞄,有人想举手,似乎又不好意思。
容与当即举手,推应荀当体育委员。
老师看到应荀的身高,非常爽快同意了。
第一节 课就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处理好,下午还上了一节语文课。
容与打开新课本,听完一节课后,发现了教课的方式还是有些不同的,却还可以适应。
容与的高一生活就这么开始了,每天上课,吃饭,做作业,下课、吃饭,上课,睡觉,进入了一个循环的模式,唯一的娱乐就是篮球场,镇上更没什么好逛的,枯燥的生活与一天七节课,晚上三个小时的自修让容与有点崩溃,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每天跟应荀在这个小小的校园里转着。
新朋友也没怎么交到,宿舍里面的高二高三同学除了睡觉,没几分钟是在宿舍的,班里的同学也一样,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课间的十分钟都是在看书,做习题。
可能他们已经习惯了,容与非常压抑。
应荀向来很关注容与的情绪,没过两天就发现了,比起容与闷在心里,他更希望他说出来。
应荀轻哄道:“等我们搬出去住了,就申请不上自修好不好?”
容与诧异看着他:“你不是说一定让我考上大学吗?”
“我们回去学也是可以的嘛,时间自己安排。”应荀知道,容与以前放飞惯了,后来哪怕到了临水村了,时不时要下田,那也是往外跑,没试过被困在一个地方这么久,开始无法适应。
容与想了想,摇头。
应荀看他拒绝有点意外,沉吟片刻道:道:“那等下星期回去,我们带游戏机来。”
容与摇头:“不行,会分心的。”
应荀诱哄道:“我拿着,一天只给你玩半小时。”
容与最终点头答应,因为有了期待,人也高兴不少。
应荀也把容与心态不好放在心上了,除陪他打篮球,时不时还会带他出去到镇上找吃的,就是能去的地方不多,中心区是市场、车站之类的,再外就是田地了。
这一个星期磕磕碰碰过去了,高一周五就可以回家,容遥要周六中午才能放学。她高二还算放松一些,到高三,就得完全住学校了。
跟容遥时间对不上,也不能等她,因为明天他们家就要出第一批蚕丝货运到北京,容爸跟容妈不放心,准备第一批货跟着去,他们两人得回去帮忙。
第39章 容与抽水
周五回家, 没有自行车,走回去快两小时,唯一能雇佣的就是人力三轮车, 应荀干脆带着容与去自行车行。车行的人看到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来时,还以为只是来过过眼瘾,没想到对方真买了一辆二八大扛, 一百二十块钱。
车行的人狐疑上下打量两人:“你们不是偷家里的钱出来吧?”
应荀笑道:“当然不是,我们是学生, 来回村要两个小时, 我爸让买的。”
说着掂掂手上的布包,打开, 里面全是书。
车行的人这才松口气。
应荀踩着自行车载着容与回到村的时候,容爸正好从小作坊回来, 看到两人一拍额头, 这才想起要去接人的事,不过新买一辆自行车也好,家里的三轮得用来运货。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说起明天运货去北京的事。
车站那边已经说好了,合同也签了,五百公斤的货得到隔壁村租拖拉机, 至于到北京后,那边火车的货运站也有专门做短途拉货之类的人,可以帮他们运到顺义, 不远,也不用很多钱, 只是以后不能这样, 得找一家货运公司来做。所以他们这次不但送货, 还跟娜塔莎布厂的经理吃个饭,打听一下下一张订单,寻找合适的货运公司,帮他们从货运站接货。想来花费的时间不少,他们这一次可能得一个星期。
容与奇怪道:“我们不能找一家货运公司吗?从我们镇上开始,让他们全权负责?”
容爸摇摇头:“我们镇上没有到北京的货运公司,大多人货运公司在市里。”
“没事,现在看起来麻烦,等拿到大订单,我们再请人做,就不觉得麻烦了。”应荀给容与夹一块肉,让他快吃,最近家里伙食好了些,容与脸上总算有点肉了。接着对容爸说道:“那家里找人看了吗?”
他们家三个人都得上学,家里的鸡猪蚕怎么办?
“说好了,等你们上学,旁边的黄婶子会过来帮忙喂,也会帮忙去采蚕叶,给她两块钱一天,”容妈妈回道,他们这次收蚕丝也收了黄婶子家的,加多了一块多,收入就多了几十块,原是不肯要钱的,毕竟这才是第一批出蚕丝,后面还有好几批呢!不过容妈妈坚持,一笔归一笔:“就是在周六晚,水库放水,得去给稻田取水,还有拔草,得辛苦你们了。”
容与一拍胸口:“没事,交给我。”
几人看他样子,笑了。
第二天大家早早就起床了,把小堂屋制作好的蚕丝搬出来,约好隔壁村的李大叔,早早就开拖拉机过来了,一群人把东西搬上去,天还没亮,拖拉机“轰轰轰”地开出村。
虽是隔壁村,可是大家都是熟的,哪怕不深交,见面也是能叫出名字那种。
出了村,李大叔就跟容爸聊起来话来,一阵热乎过后,话里话外,问起收蚕丝的事。要知道以前都是五块左右,只有春蚕才能收到六块。可是现在的价格大多是六块六块,好点的上到七块,姓陈的一家,听说卖了快一百公斤,生生赚多了一百块,这还是第一批出蚕丝,后面再出蚕丝,加起来能多赚两三百块啊!
容爸哭笑不得,原想着小范围收一点,后面再说,没想到倒是传开了。
李大叔的说老陈家他知道,把他家的蚕丝全收是因为他家人虽嘴碎一些,也抠一些,可是蚕养得是真好,主要也是养蚕过活,家里养了十张蚕,一次出蚕丝量就是三百公斤。
容爸也不好多说,只是含糊一下就过去了,不过还是放出一点信息,能不能收,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应荀把米淘好放到锅里点着火,顺手扔几个红薯进火里,又在火灰下面扔了一些花生,让容与看火,他去喂猪喂蚕喂鸡。
容与自从烧了屋顶后,第一次再次进厨房,有点紧张,又怕红薯、花生被烤糊了,如临大敌,应荀拿着东西时不时在院子走动,偶尔看他一眼,觉得有点失望,他还以为容容坐着烧火无聊,会时不时看他一眼呢!
应荀把喂鸡放在最后的,还捡了一些鸡蛋,有几只是刚下的,抓着跑出来,高兴道:“小与,给你弄鸡蛋粥吃。”
容与奇怪道:“怎么弄?”
应荀神秘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容与原以为多复杂,却没想到很简单。等粥开芯后,把鸡蛋打在碗里,加盐加油,加几根姜丝,打散鸡蛋,然后把热腾腾的粥一冲就行。虽说简单,可比放久的鸡蛋弄出来的粥多了鲜香,鸡蛋味非常浓。
应荀弄了一盆,容与吃完一半,这下又撑了。
吃完饭两人去摘了桑叶回来,这才开始拿出谢安他们送的习题集。一边做,容与还一边疑惑,自己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想得实在头痛,容与问应荀:“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
应荀回忆一下,鸡猪喂了,桑叶采了,蚕喂了,给稻田取水是今晚的事,田里有水,泡软泥了,明天才能拔草。小作坊暂时停工,没什么事做啊!
容与微偏头,轻叹一声:“可是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
话落,低头,继续做习题。可读初中是上辈子的事,他重生后,也没复苏这辈子学过的功课记忆,做起来磕磕碰碰的,脸都快皱起来。
应荀功课也有点糟糕,觉得自己要不要重新拿起初中课本,容遥终于回来了。
容摇吃完饭就被两人拉去做补习,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三人做功课快到四点才停下,继续做晚饭,吃完晚饭后,他们还要睡两个小时才出去跟别人抢水。
晚饭过后,三人回房间,容遥不去,所以睡得踏实,倒是容与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应荀压在床上,这才安静下来。
两人睡到晚上十点左右就起来,抬着家里的小水车准备出发,这东西虽全是木,可有两米长,板子也硬,是真的重,容与没心理准备,第一下差点没抬起来。
应荀不舍得让容与受苦:“别抬了,用三轮车拉!”
“这能拉?”
“应该能,有人扶着就好。”
应荀从屋里把三轮车弄出来,把小水车抬起来打橫放在上面,颠了颠,还可以。
应荀拉着,容与扶着,两人慢慢走,避过多坑的地方,总算把水车弄到路边。除了他们,田间里还有很多人,都是出来抢水的,非常热闹,还能听到水库水往大渠道冲下来的水声,非常特别的夜晚。
两人一路过来,也跟不少人打了招呼,还有人开他们玩笑,两个小伙子,这么小的水车,怎么还得用拉的。把容与弄得有点尴尬,倒是应荀大大方方道,白天他脚扭到了,不好抬。
也有人问他们爸妈去北京的事,不少人从村长那里打听到了,这次他们家去北京回来,可能会大规模收蚕丝,闻言,不少人现在一天三趟往蚕房跑,念唠着:“吐多点,吐多点,等你变成蛾了,生崽了,我一天喂它们五顿。”
完全忽视了一条蚕一天的食用量。
两人在路边把小水车卸下,四分田离这里还有段距离,还得两人抬。绳子绑住小水车,扁担穿过绳结处,两人一前一后抬起来。容与矮,应荀高,在后面,故意放长扁担,这样一来,受力就在应荀这边了,容与轻松很多。
容与也没懂这个原理,抬起来后,觉得怎么比在家里时抬还轻一些。
应荀在后,他高,扁担就有点往前倾,绳子会往前滑,不得不用手扣住,两人在油灯昏暗的照亮下,总算到达田间的小渠里。从大渠流进小渠的水已经有点缓慢,他们必须在今晚把四分田和五分田的水都抢了,否则后面水越来越少,到时为了水,说不定他们就得去割渠草。
小渠的水要到达他们家田里,还要经过一条小小渠,约三米远。小水车的作用就是把小渠里的水抽到小小渠里,再流进田里。
用小水车抽水前,还得做一些准备工作。
容与拿着油灯蹲在一边,看着应荀挽起裤脚、袖子跳进水里,往小水车下面垫石头。水没过他膝盖,把裤子、衣服都打湿了,露出胸前薄薄的肌肉纹理,硬朗的脸庞非常吸引人。
“你,为什么留下来?”容与不自觉小声问出来。
北京才是应荀应该在的地方啊!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啊?你说什么?”应荀跟小水车交战,呼啦响的水声让他没听清,站直身,看着容与。
容与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摇头:“没说什么,就,就是想有虫子,让你快点上来。”
应荀不相信他说的这个,他太了解容与了,不过也没想着追问,向容与伸出手。
容与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把人拉上来。应荀上来时,因为重力,两人都晃了晃,幸好油灯用玻璃罩罩住的,没晃倒油。
准备工作弄好后,应荀站到水车头,用两支木手柄与水车接连起来,开始拉,呼啦的水从小渠里抽上来,慢慢流向田里。
第40章 容与是媳妇?
两人周一还要上学, 所以家里两块大田都要晚上就把水抽到田里,还有一块三分田明天再弄,周日下午就要回学校, 所以时间挺紧的。
应荀是做惯农活的人,一身肌肉都是干农活干出来的,容与不同, 哪怕他来村里已经两个来月,可重活算是干得少, 力气还没练出来, 速度就慢了些。
下半夜换到五分田的时候,容与已经觉得自己手都要抬不动了, 肚子特别空,更没力气了。
应荀有点懊悔, 他都忘记这事了, 没带吃的。把水车装好后,也琢磨出到办法了:“小与,你一个人在这里怕吗?”
容与看看四周,下半夜已经没什么人,远处还能看到三四个,跟黑乎乎会移动的柱子一般。农家人除了抢秋, 平日的农活都是均着干的,不会集中在某天。他们明天、后天晚上还能继续过来抢水。
容与不知道应荀要做什么,应道:“不会。”
“那我离开一下, 很快就回来。”
“你去哪?”
“给你找吃的。”
话落,人跑了。
容与觉得有点奇怪, 这大半夜的除了回家, 还能到哪找吃的?
活动一下筋骨, 容与用布把手掌抱一下,穿着胶鞋踩进水里,慢悠悠地拉着。他手臂太酸了,累过头都不困了。
没人在身旁,就容易乱想事。
容与就想到之前那个问出口,应荀却没听到的问题,细细分析一下,还是没明白。
应荀去了也没多久,十几分钟回来了,怀里抱着什么,走近才看到是红薯和一把柴火。
容与双眼瞬间亮了,想到在家里吃的烤红薯,肚子叫得更欢,不过还是很好奇:“你哪找的?”
应荀应道:“黄大叔田里挖的,快过来。”
容与:你就不敢被锄头追着打?
“他不会骂人吗?”容与跟在应荀身后走到隔壁田,这家人这季并没种水稻,上一季割下的稻草还留在这里,到时烧成灰堆肥种花生的。
现在农村人吃油都是用自己种的花生炸油,一年基本会种一季来满足一年的油量。
“对,这可怎么办?”应荀蹙眉,仿佛没想到这个可能性,特别苦恼。
“那,送回去?”容与迟疑问道,有点纠结。
“噗,骗你的,来的时候就看到黄大叔,我特地绕去了他那问过的。”应荀哭笑不得,把人拉下来:“快来帮忙。”
两人把铺在田里的稻草拉开空出空位,稻草绕成结点着又把带过来的树枝铺到上面,等火烧旺后,把红薯扔进去。夜晚的风有点大,两人不得不蹲在火堆旁,防止火星飞出去。
火烧得啪啪响,在黑夜透出淡淡的光,把人映得更明亮了。
都说灯下看美人,火边看美人,也不差。
应荀时不时瞄一眼,看得高兴。
有却人不高兴了。
“看什么?”容与伸手一推,把蹲着的应荀倒坐在地,他忍应荀很久了,老偷看他做什么?
“你猜?”应荀也不起来,直接盘腿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看得更光明正大了。
容与原想不理他,可是慢慢地,不知道为什么被看得脸发热,恼得扑向应荀,想揍他一顿。可容与明显不是他的对手,没两下就被人压在地上,气得抬脚就踹人。
这混蛋。
容与没留力,踹得应荀倒吸口气,手也松了。
容与当即翻身了,把应荀扑倒在地,横跨坐在他腰间,掐着他脖子,气呼呼道:“认输吗?”
应荀整个人都僵硬了,借着火看着身上的人,不自然应声:“认输,认输。”
“哼,坏得很。”
“对,我很坏,快起来,等下火灭了,没烤红薯吃了。”
“乖,以后听话。”容与笑着拍拍应荀的头。
“听话。”应荀现在只想他赶紧下来,不得不低声道:“小祖宗,再不下来就得引发火灾了。”
经他一这提醒,容与这才发现火星飞到稻草上已经引起小火了,连忙下来。
两人也没什么装水的东西,唯一能用的就是容与那双胶鞋,这是他怕水蛭穿上的,这下用来装水浇火了。
浇完火,红薯也熟了,两人把几条红薯吃完继续跟水奋斗。
到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容与就有点撑不住了,应荀下来休息的时候,他差点一头栽在水车上,吓得应荀心都跳出来了。
“你到稻草上睡一下,我下来了再叫醒你。”应荀实在心疼他这样,早知道花点钱让人来帮忙了。
“啊,不了吧!”容与蹲着差点睡着了,被应荀这一说,人又醒了。
“没事,睡一会儿也能养养神。”应荀把人拉到隔壁田,避开被他们打湿的地方。
水库放水一般是久没下雨,所以田地都很干,稻草铺了两层软软地,夏天的风大,睡着也不热。
容与嘴里虽拒绝着,躺下来却很快睡着。
五分田的水到凌晨四点左右才堪堪没到田埂,这已经够了,再多就溢出来了。
应荀把水车抬起来,放到隔壁田上,明天还有三分田要抽水,就没带回去了。
东西收拾一下堆在水车旁边,应荀走到容与身边蹲下来,听到他累得小声打起呼噜,心软成一片,还带着密密麻麻的痛意。
小心翼翼碰一下他的脸庞,这才轻声把人叫醒。
四五点正是人最困的时候,突然被叫醒,容与眼睛没睁开,呢喃着问:“到我了吗?”
“已经好了,回去吧!”
“啊,好了吗?”
“好了,走吧!”
应荀把人拉起来,也没什么东西要收的,明天还要过来。最贵重的水车也不怕有人偷,毕竟三条村子,谁家有几只鸡都差不多清楚,谁会偷别人的水车。外面的人更不会大半夜跑来这里偷一条水车,毕竟这东西是真重。
水库下水,田埂都是湿的,半睡半醒的容与被应荀拉着,几次踩滑脚都被他提供上来了,看得他心惊胆战。
幸好很快到了大路,但这大路也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应荀干脆让他坐到三轮车上面,拉着人回去了。
坐着三轮车上面不会比走路好,地面不平,人坐在上面东倒西歪的。容与就撞了一次手肘,痛得人瞬间清醒,他怀疑应荀是故意的。
应荀原想着让他坐在三轮车里面睡,忘记路上的情况了。
应荀回头看眼容与,笑了。
“小荀啊,你们这么晚啊!”旁边走上来一位大叔,扛着锄头。
“黄三叔。”应荀打声招呼,临水村中等村型,里面黄姓居多,夹着陈姓、容姓等,都是按排位叫的。有一些排的太远不知道怎么叫了,就名字后面加一个叔字。
“哟,这拉的是谁?”黄三叔兴致勃勃看向三轮车,抓着沿边的小少年了,乐了:“哈哈哈,往前爷爷那一代,娶媳妇就是这样拉回来的。那时可没三轮车这等好条件,都是拿木车推的。”
容与:“……”
应荀偷偷看眼容与,见他气呼呼的,暗笑,回黄三叔道:“是啊,我听爸爸说,小时候都吃不饱。”
“可不是,还是凌牟生家里作的孽,把你家的田抢了,逼得你爸不得不去当兵,不过他家也没好下场,大儿子打架打死人了,被关十几年,女儿嫁个外村的,那女婿又赌又嫖的,还有小儿子,把他老子砍了,逃了。凌牟生现在半死不活地拖着一条腿,还让他老婆去卖……”
“黄三叔,水库放水不是几天,今晚怎么弄得这么晚?”应荀及时开声,转移话题,这些腌臜的事,他不想让容容听到。这家人,特别是那个逃了的小儿子,间接差点毁了容遥一生,现在他还没能腾出手,再等等。
“啊,”黄三叔被打断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在看到坐车里的小公子正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好奇望着自己时,当即回过味。小荀这是不想让这小公子知道这些事呢,便笑道:“这不是你三婶想搭多几间茅屋嘛,让我快把田的事弄了。”
容与以六块多的价格收蚕丝早就传开了,她老婆看到陈家这次卖一两百斤,卖多了一百多块,就想着自己也能养多点。但是家里房子不多,就想搭茅屋养多两张蚕。
应荀见黄三叔知趣把话题引开,也就跟他聊起田地里的事了。
两人回到村门分开,容与坐在后面还是摇啊摇的,快到家才问道:“那凌什么生,是怎么一回事?”
他有点在意,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就让他不舒服。
“就是一个无赖,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平日仗着两个儿子,就会欺负那些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或者没儿子的人家,什么东西都要抢一抢。他跟爸爸是同辈,当年跟他几个兄弟,一起抢了家里的田地,爸爸不得已只能去当兵了。”应荀大致解释一下,不过后来他爸当兵回来,这凌牟生家里的兄弟就死光了,只剩下他。他早结婚,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在中间,小学跟容遥同个班。
爸爸回来后就去镇上找人,把田拿回来了。
“啊,儿子多还能欺负人啊?”容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是啊,奇怪的事还多呢!”应荀把三轮车停在院子里,让容与下来:“快洗个澡回屋睡觉。”
“哦。”容与应一声,脑子还在黄三叔的话上,有点想不明白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
而且这名字总让他有点在意,好像在哪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但是即使想不起来,他对这名字也没好感。
总觉得,是坏人。
第41章 容与生气
容与洗完澡后已经凌晨五点, 人困得不行,爬上床上就睡了。应荀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没盖被子人正缩着, 嘴里哼哼唧唧的。
“怎么没盖被子。”应荀低声喃喃道,走近把被子拉上来,给他盖上。
不知道是不是打搅到他了, 轻哼一声手跟赶蚊子似的挥了一下,随即砸在床上, 梦中的人瞬间吸口气。眼帘微动, 似就要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眼睛只是半睁又很快睡过去。
应荀坐上床, 小心拉过他的手,看到五支手指全长水泡了, 少的一个, 多则两三个,最可怕是虎口处理,指甲大小的有两个,另一只手摊开更严重。心痛得眉头拧起,不知道该气他不说,还是气自己没留心, 他怎么就忘记了,容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什么事都扛着。
应荀取来药水, 帮他处理。
自然是不能挑破皮的,否则容易感染也会非常痛, 最好的办法就是擦上药水, 让它快速自己蔫下去。
处理好水泡已经快早晨六点了, 鸡都开始叫了。
次日容与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躺在床上发好一会儿呆,才想起今天还有三分田要抽水,连忙爬起来,穿着拖鞋跑出去,看到的就是容遥在洗桑叶,院子放着水车,浴室里传来洗澡声。
容与有点懊悔,走近容遥问道:“三分田的水已经抽好了吗?”
容遥回头,看到容与脑袋顶上的那根毛翘了起来,笑了,说道:“嗯,早上就弄好,你快洗漱去吃饭吧!”
他们下午四点多就要回学校了,七点还要上自修呢!
容与应一声,返回屋里拿洗漱用具,等他洗漱完坐到饭桌上的时候,应荀也洗澡出来了,打着哈欠坐到饭桌前。
容与气呼呼道:“你干嘛不叫我?”
应荀拿着筷子,一口饭差点吃到鼻子里了,勉强撑起精神回道:“乖,吃饭,吃完陪哥回去睡个回笼觉。”
容与见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想打他,不过看他这么辛苦,就给他夹只小虾米吧!
应荀看着碗里的小虾米,笑了:“谢谢小与的小虾米。”
容与白他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很快吃完饭,容与虽只睡了六个小时候左右,但是他刚醒,不太想睡,被应荀拉着回去了,美名其约,不睡晚上上自修,就得打瞌睡了。
容与不信并挣脱开,去帮容遥洗桑叶了。
应荀没法只能自己抱着被子睡了,暗暗可惜,少跟容容睡一晚,亏了。
下午容遥做了晚饭,三人提前吃了才去学校的,钥匙给了黄大婶让她帮忙看家,这才踩着自行车前往学校。
周日的下午,人非常多,密密麻麻的,三人放好自行车,各自回宿舍,这时已经六点多,宿舍没人了,只剩下他们两人。进去收拾一下东西,两人就去了班级里了。
现在的学生不像后来的学生那么活泼,小镇不富裕,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农村,家里都是咬牙交的学费,所以大家都很自觉在学习。
容与也想学,可是他做一阵习题后就忍不住走神,走着走着,人就开始打瞌睡了,真应了应荀下午的话。
应荀看他困得快睁不开眼,想着怎么让他好受一点,老师也发现了:“容与。”
“到!”容与连忙站起来,瞌睡都不见了一半。
“你上来带大家读读英文吧!”值班老师笑得一脸和善,没错,她正是这个班的英文老师。
容与上辈子站在全班同学面前时还是因为课堂跟谢安打闹被罚站,还从没试过当领读在课堂上站起来的。一时脸有点发热,求救似的看向应荀,却看到这人在看热闹,嘴角那笑特别气人。
容与拿起课本,装不在意一脚踩在应荀脚背上,吓到身边的人倒吸口气,心宽了。
容与很小就经常出国看姑姑,口语上完全没问题,英伦腔,特别好听。
同学们都呆了,之前容与虽当了一个星期的课代表,可是还没听过他说英文,之前还有人酸他,说北京回来的又怎么样?北京没差生?说不定他就是在北京读不下去才回来的。
容与这一口英文出来,之前酸他的人也算是歇了心思。
不过他们不知道容与偏科的厉害,最好的就是英文了。
老师不知容与累,带读了一个小时才停下来。容与口干舌燥,还是应荀早备好水,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学校自修一般上到晚上十点,学生们才下课,校门口不少学生回去,也有出去买东西的,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应荀拉着容与到外面买冰饮,自从他们做冰饮食后,镇上一下子多了起来,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容与选了绿豆糖,应荀吃的是八宝粥,他饿了,两人也给容遥买一份。
两人逛到高二班,突然发现前面有点热闹。
“没想到容遥看着长得纯,竟然会跟社会小混混凑在一起。”
“哈哈,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见她注册那天穿得多招摇。”
“说不定肚子里有小孩了呢!”
“砰!”
“艹”
书甩拍在墙上的声音与男同学的惊呼同时响起,只见刚才两个说话的男同学正一脸惊恐盯着眼前的人。
“刚才说谁呢?”容与拿着书指着两人:“再敢说一次?”
容与一脸凶狠盯着两人。九十年代上海北京的风气虽开放不少,可在这种小镇上风气还是比较保守的,特别是这种流言,直接能杀人,真被传开了,容遥别说上学了,说不定还会被劝退。
“我,我,说容……”
“砰!”
开声男同学被容与一把推向墙边,手快速压上他颈间,俊美人冻如寒霜::“再敢开声说一个字?”
“小与,”应荀按住容与,让他别冲动。并抽着他手,擦了擦,冷冷的目光看向两人:“刚才那些话如果传出去,我就找你们两人。”
“你们谁啊?”
“容遥他弟。”
两人一愣,说人家姐的话,说到弟弟面前了。
应荀看两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沉声道:“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否则——”
“如果是别人传,关我什么事?”男同学怒道。
“那就得麻烦你们去解释了,否则,”容与嘴里还叼着一支吸管,拉出来,用力掰弯:“有如此吸管。”
男同学脸色快速涨红:“你,你……”
容与没再与两人纠缠下去,拉着应荀快步往容遥的课室走去,半路上,回头看到两人还在瞪着自己跟应荀,冷笑,抬手,在脖子上虚划一手刀,眼神透着警告:敢不听话,洗干净脖子等着。
两人:“……”
啥意思?没看懂。
两人快速来到容遥班级,这里已经围满人,因为学校里大家都是穿自己的衣服,一时看不出谁是社会人士。不过把人群拨开就看到了,三个男的染着一头黄的,绿的头发,正指着容遥说道:“我给我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出什么出?你说出就出啊?”容遥旁边的女孩子拿着扫把,对着面前的几人,声音有点发抖,“快走啊,已经有人去叫老师了。”
“叫老师,老子是她……”
“砰!”
一本书凌空飞出去,砸在绿毛脸上,成功阻住他的话。
“是什么?是她孙子?啧,这么丑的孙子,我姐可不要,我也不想要这么丑的外甥。”容与撑着课桌,从门口跳进来:“原来是你这个小混混啊,找不到我,找我姐做什么?欺软怕硬啊!”
这三人正是之前踢过他们摊子的人,当时被容遥跟应荀打跑了,不知道怎么的,跑来学校闹了。
比起容与只想到之前那件事,应荀想得更深一层。上辈子就是这样来学校闹,把容遥逼得退学,刚开始他查这件事时,以为是他看上容遥才闹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凌牟生的小儿子在背后捣的鬼。
后来还差点害死容遥。
“你说什么?”绿毛当即怒了,“你他妈的……”
“干什么?谁在闹?”老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再次打断绿毛的声音,众人让开,老师带着两个男老师走进来,当即指着这三人,吼道:“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吗?”
“老师,他以前勒索过我们,这次来学校,肯定是又想干坏事。”容遥一脸无辜望着老师,特别气愤。
三位老师一听,这都敢跑来学校勒索,真当他们没人了。
“李建生,李伟大,陈勇,给我出来。”老师指着三人,见还不动,当即喝道:“怎么?要我报警?”
这三人虽没在他们学校呆过,可是镇上就这么大,平日菜市场大妈骂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小混混了。
三人恨恨瞪容与一眼,这才跟着走了。
今天的效果算是达到了,来多几次,看学校还收不收她。
“没事吧,”应荀走到容遥跟前问道。
“没事。”容遥笑道,“有我的好姐妹们呢!”
其他两个女孩子点头,她们从初中就认识到现在都快五六年了,有坏人哪能不帮忙。
“谢谢你们,今天不知道几位姐姐在,只买了一份冰饮,下次请你们,”容与笑嘻嘻道,从身上掏出来一把白兔糖,一人一半:“刚买的,你们尝尝。”
两人对容与这样长相俊美、皮肤白皙的男生毫无抵抗力,瞬间就有了好感。
应荀哭笑不得,这倒是聊上了,拍拍容与的肩膀,说道:“我出去一趟。”
容与:“去哪?”
应荀:“得跟老师说一说情况,你跟遥遥在一起,陪她一下。”
容与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没想明白,“哦”一声。
容遥看出来了,正要开声,看到应荀做了几个口型,闭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中高中社会人士进入学校的事,先说一说,二千年都还有,所以九十年代的小镇,啥事会发生没什么奇怪。
第42章 容与考月试
应荀这一去快十二点才回来, 容与都快睡着了,听到声音伸出头,见他头发有点错, 上衣袖子处也裂开了。容与作为偶尔也会打架的小孩,自然能看懂是什么情况。
“你打架了?”容与小声说道,现在宿舍其他人都睡了, 连灯都没开,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
“嗯!”应荀低低应一声, 把上床伸出来的头伸回去:“快睡, 明天又起不来了。”
容与握起拳头:“怎么不叫我?”
应荀目光在容与这仍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扫一遍,轻笑道:“这细皮嫩肉的……”
我可舍不得。
容与没听到他心里的后半句话, 但不防他不爽,伸手想捏应荀的脸, 告诉他, 你才是细皮——
然而没想到床不太稳,晃了晃,瞬间吓得失声,还是应荀手快速稳住,但是也发现了点声音,宿舍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梦呓, 幸好没醒。
“嘘,快睡吧!”应荀把容与的蚊帐拉了拉,拿衣服离开。
容与轻哼一声, 困意也上来了,应荀一直没回来, 他都睡不着。
次日, 学校的广播早早响起, 不过一会儿,到处充满人声。
六点五十分,学生们在篮球场集合,这也是他们的操场。
“第七套广播体操,伸展运动,开始……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广播里面传出女声播音腔,四百多的学生站在操场上,乒乓球旁,还有小树林里面,踢草、撞树,一套下来做得七凌八零。历史上最难体操不是说假的。有人学了好几年都不会。
容与也是在划水,跟着前面举手、弯腰、踢腿,可惜他动作总是慢一拍,导致人晃来晃去,应荀在后面看得不住吐闷笑,容容怎么这么可爱。
容与也看到他的坏笑了,趁着踢腿动作往后踹应荀,可惜下盘不稳,脚一滑,人猛然往后倒,幸好应荀手快把人接住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把自己的手伤暴露了。
五指背上结着血疤,容与当即抓住左右翻了一下,又抓起另一只看。
应荀把人扶正,说道:“没事,老师要看到了。”
“……深呼吸……广播体操结束。”
广播结束声响起,同学们开始集合,开始每个星期一次的讲话。
昨晚发生的事校长果然说了,让同学遇到外校人来勒索,一定要及时来报,不要与他们起冲突,要注意安全之类的,接着又说最近会加强巡逻。
应荀对这事很赞同,他昨天虽警告了他们,但不排除他们会再来报复。
开会很快解散,容与把人拉到医务室上药,校医看到这明显打架造成的却被两个小孩子说打闹弄成的,好笑摇头,却也不揭穿,少年意气,谁没打架的时候。
校长虽说是有人巡逻,其实也是老师用空闲时间做的,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人安心不少。这一个星期,容遥也不怎么出校门,有时要买什么东西也会叫应荀或者容与陪,是安全过了一个星期。
容爸容妈妈是在周四回来的,下车后还来学校找了他们,带了不少吃的。一家人在外面吃了个中午饭,谈起去北京的事。
娜塔莎布厂对于他们的大货质量非常满意,这一次也给了不少订单并且提了价格,但有一个要求,不能给顺义区的布厂提供蚕丝。
现在北京的布厂都集中在顺义,他们这个合同一签,就相当于斩断他们给北京其他厂供货的可能性。容妈考虑一下,答应了。但有一个要求,娜塔莎布厂每年的采访量不能低于他们说出的数字,而且每季、每月都必须有一定的采购量。
“这样可以吗?”容与承认自己没做生意的头脑,看向应荀。
“可以的,再过半年,北京其他地方会开始建厂。”应荀倒觉得没问题,“我们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出货渠道。”
半年够他们缓过来,而且娜塔莎布厂那边不可能看不出,再过半年其他工厂就会如雨后春笋冒出来。他们要的也就是这半年时间,抢占市场足够了。
主要他们本身就不想只当原料供货商,等他们缓过来,就可以开始建自己的布厂成衣公司,一条龙给自己供货,到时还有没有货给别人不好说呢。
容妈也是这样想的。
容爸一直没怎么开声,都是听他们说,这一次去北京给他震撼太大了,又目睹自己妻子在谈生意时的意气风发,他作为一家之主,正在思考自己如何改变,才能跟上妻子、孩子的改变。
一家人吃一顿饭后就散了,临走前,谈到应荀和容与周五回去的事,两人都表示要在周六才回,想留在学校学习,备战第一个月的月考,顺便等容遥。
两位家长也没多想,点头答应,送三个孩子回学校。
“爸,你到市里买辆摩托车呗,方便你跟妈来镇上。”应荀建议道。有了摩托车来镇上十五分钟左右就行了。
“摩托车?”容爸惊一下,这东西现在可要一万块,这哪能这么铺张浪费,“不用,不用,有自行车就可以了,更何况现在也不常来镇上。”
“我觉得也可以买吧,我们三个村子的货可能不太够吧,到时爸爸到处跑收货,有摩托车也方便。”容与觉得可以。
“买吧,买吧!”容妈笑着做下决定,买了以后想来镇上给三个孩子送点东西也方便。
容爸有点心疼,一万块:“真买?”
容妈点头:“买。”
应荀和容与看到容爸紧张的样子笑了,现在镇上的年薪才一千块左右,差点的五百左右,一万块相当不吃不喝存十年,不怪容爸紧张。
容妈却觉得好笑,这次他们上北京,除了结算这次的货款,还拿了下批货的订金,一共八万多块。要不断供货上去,他们三个村子的货非常紧张,为了按时交货,他们必须扩展其他地方的蚕丝了。
只踩自行车确实不行,他们出镇就得两小时,再去其他村,那是四五个小时的路了,再加一个来回,真不方便。
容家的生意大方向定下来,容妈也很给力,有容爸帮着也放心下来,全心就放在学习上了。这个星期两人得等容遥,干脆窝在教室里写作业,到周六下午才开始回去。
三人刚进村,迎面走来不少人,看到应荀他们爽朗热情打着招呼,还拉着他们说几句,原以为是他们想打听什么,却没想到言语之中都是说容与有福气,一来容家就发达了。
容与:“……”
三人回到家,没人在家,想来爸妈都在小作坊,屋内电话“铃铃铃”声快响爆了。
这时能给他们打电话的除娜塔莎布厂也没谁了。
应荀开门,容与冲进去接起,还没说话,那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婶,大婶,容与在吗?容与啊,容……与……”
容与:“……”
“郭正确,是我。”
“靠,小与啊,你家那位大婶不会听普通话啊,我打一个星期了,她都没听明白,我跟你说……”
郭正确呱呱说一大堆,大意是他上个周二的时候碰到容妈,拿到了号码,没想到打过来,却是一位听不懂普通话的大婶。
容与这才想走,自己之前忘记告诉谢安他们号码了。
“你怎么老不家?”
“我在镇上学校啊,只有周六下午到周日早上在家。”
“怪不得,我忘记问你妈妈了。”郭正确拍拍脑袋,接着说道:“我跟爸妈说好了,十一找你玩,嘻嘻,我们会一起过去的,记得准备好房间。”
容与:“睡院子吧!”
谢安在旁边插嘴道:“没别的地方了?”
“要不跟蚕宝宝睡吧,”容与脑海里在想着真来了要怎么安排,最后发现,好像真的没地方啊,小作坊那边的房间都用来装东西了,说道:“我夏天的时候也经常睡院子的,可以看星星。”
“跟野营一样,可以啊!”宁正卿觉得挺不错的。
小与那边是村落,之前就知道非常穷,家里空房不多也能理解。虽说他们最近做生意赚了一些,屋子也不是一时就能建起来。
这样一听,挺不错的样子,一群人在电话里呱呱问着容与那里的情况,他们对山还挺好奇,最后挂电话时还说了,会给容与带东西的。
“不要习题。”
“嘻嘻嘻嘻!”
没说是不是,坏笑却让人心惊。
这个星期三人在家,除了容摇专注学习,其他两人都去小作坊帮忙收货了,慢慢地,小作坊人都快坐不下了。
周日三人返校,开始专注在学习上面。
下个星期就是月考,容与被迫刷了无数习题。
应荀还好,再次拿起课本后,学着学着,一些记忆就回来了,学起来一日千里,气得容与磨牙。
容爸的车是在周三提回来的,带着容妈一起去市里买,那里会更便宜一点。开车回来的时候到学校了,把三个小孩叫出来吃饭。
在学校旁引来无数人的注目,这年代在镇上一辆凤凰牌或者飞鸽牌的自行车就非常引人注目了,更何况全镇不到十辆的摩托车,那是镇上有钱人家才有的。
容爸在吃饭的时候,笑意就没下过来。他以前也是开过车的,在部队的时候,可是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有自己的车。
容爸喝了一口饮料道:“娜塔莎布厂那边来电话,说这次出货的绸缎非常漂亮,等客户那边确认,价格可能抬上一抬,没意外下季会加订单,问我们有没有做冬蚕。我没答应他们,十一前我们会再出一批货,后面还有两次货,秋蚕季节就过了,我想先到红桃村看看,他们养冬蚕,村里也有人说想养,但是没经验。”
容与出主意道:“我们可以用钱请专家啊!”
容爸:“专家?”
“小与说得对,红桃村总有一些老人对养冬蚕有经验的,我们找他们来讲一下,”应荀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接着道:“我们家就不养蚕了吧!”
“不养了。”容妈妈之前就跟容爸提过来了,他们忙不过来。
“对了,十一你有五位同学过来是吧。蚕房我尽快收拾好,到时你妈到遥遥房里睡,小与或者小荀一个人过来跟我睡,到时再挤挤,看他们愿不愿意。”容爸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个办法,之前容与跟他提时,他就愁了,又不能让客人去别家睡,村里离镇上也远,住小宾馆来回不方便,更何况镇上好的宾馆也不多。
“爸,没事,到时我们到院子睡。”容与家里可是有三张矮床可以放在院子里,再不然铺块席子在地上也可以睡。
“十月也有点凉了,是不是不好?”容爸觉得这样对客人非常不好。但是容与他们一起长大,知道不是这么矫情的人,于是劝了几句,容爸也答应了。
吃完饭后,容与他们就回学校了,容爸他们在镇上采购他同学要过来的用品。
这个星期容与他们没回家,而是住在学校,迎接下周的月考。
这是新学期第一个考试,高一四个班,只有一个重点班,容与他们现在在重点班,如果考试成绩不行,就会被分下去。
容与挺勤奋的,应荀这个一直要他上高中的人反而淡定,每天到十一点前,必定让容与上床。
月考当天,容与早早就起来,他非常紧张,想到上辈子的二百分,心里沉甸甸的。
“怎么了?”应荀穿好衣服,抬头看到容与还呆呆坐在床上出神,握住他手,说道:“别紧张,真不能呆重点班,我跟你们一起下平行班。”
容与摇摇头,爬下来,拿着洗漱的东西出门。
应荀蹙眉,一时不知道容与是什么情况,看他床上乱糟糟的,爬上去帮他整理。
学生宿舍的床都非常小,加上宿舍没衣柜,衣服一般放在床尾侧,书就放在床头边。应荀看书东歪歪斜斜的,帮忙整理,无意间,一本记事薄掉下来散开,中间记着一些数字,还写着衣服鞋子,零用钱之类。
“怎么还记帐了。”应荀轻笑,拿起来,目光触及上面数字时,神色一僵。
1987年,鞋子:约200+约390+约650……
衣服:约160+约500+约320……
这不是容家的帐,1987年能供起容与这样的穿着,那只能是应家。
容与在记应家的帐,因为记不清了,还有非常多的约。
为什么记别人给自己花钱的帐?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要还。
“应荀,你不洗漱吗?”
容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应荀连忙把记帐本放回床头上,把叠好的被子推到边上,爬下来。
容与进来看到他爬下来,正要问他做什么,目光扫到床上被叠好的被子,一时有点脸热。
“快点,要开始考试了。”容与催促道。
月考考两天,周四周五,下午四点就可以离校了。
谢安他们也是在周五晚上来的,直接飞机到市里,然后坐车过来。直接用小汽车送过来,也就一个多小时。
所以容与今天除了对考试忐忑,也带着点小兴奋,毕竟他最好的五个朋友就要过来了。
“好。”应荀应声,拿着东西快步出去,不想让容与看到自己的表情。
有个问题他一直没想明白,小与这辈子对应家,为什么会这样?与上辈子那样的依赖完全不同,从他行为中能看出,他似乎想与应家断绝关系,并偿还在应家的东西。这非常不可思议,他知道容与有多眷念家人,否则上辈子也不会为了回去,跪了一天一夜。
甚至在应家强留三年。
现在的容与,给他感觉有点熟悉,仿似上辈子那个绝情离开,想与所有人斩断联系,头也不回的容与。
月考关乎大家下个月会分到什么班,所以都是全力以赴。学生们临考前还拿着课本在复习,等老师来了才把书包放到走廊外。
月考虽是学校安排的考试,可是班级上还是把人打乱了,容与坐前面,应荀坐在后面,两人侧对角。
容与奋力写着题目,应荀却是看着发呆,直到老师过来敲敲他桌子才回神。
也因此,这一节考试,老师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防止他们做小动作。
对于应荀的不对劲,容与并没发现,他的心思都在考试上,他想看看自己能考到哪里,他不想再看到那二百分。
“啊,终于考完了。”
最后一考交卷,容与整个人瘫在桌子上,不想动。
“好了,起来,不是还要回家去看看房间吗?”应荀想了两天,终于想明白了,无论这辈子的小与怎么想,他只需要让他舒心就好。
小与给把所有东西偿还给应家,那他就帮他还。
“啊,对。”容与跳起来。
他们考完试才四点,谢安他们要到晚上八点左右在市里下机,然后包车过来一个多小时,那得十点了,他提前回去看看,缺什么还可以补。
容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姐呢?跟我们一起回去?”
应荀回道:“她要晚点,不过我们回去收拾好东西,她也差不多了。”
这个星期连着国庆,学校难得给高二放三天假,高三就没这么幸运了,只有国庆一天假。
容与应着,很快收了东西跟应荀往宿舍走。回到宿舍时,不少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只有高三的学长一脸羡慕看着他。
放假真好。
容与他们把东西收好后,容遥还在开班会,布置作业,两人又等了一个小时,人才出来。
“我就说不用等我。”容遥拎着一大包书出来,应荀接过来,回道:“别大意,他们不是好人。”
容遥一笑:“我还会武功呢!我打架可是超厉害的,对吧小与。”
容与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顺着人潮往车棚走去,一边聊天。
容遥问道:“小与考得怎么样?”
容与:“还行,姐呢!”
容遥笑道:“嘻嘻,必须得第一。”
她这次可是非常有信心的。
“咦,前面围这么多人做什么?”容遥奇怪道,而后脸色一变,拔脚就跑。
两人一看,觉得不妙,也跟着追过去。
刚到就听到几道声音传出来:
“到底是谁啊?太过分了吧!”
“不是说加强巡逻了吗?车的前轮还是被拆了。”
“啊,是不是之前校长说的小混混。”
窃窃私语传到两人耳边,两人脸色一变,快速拨开人群,看到的就是容遥的自行车被拆了前车轮,车链那里也有拆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发现了,并没拆走。
“混蛋,一定是他们,一定是。”容遥又气又难过,眼眶都红了。
周围的人同情看着,被小混混盯上,果然不是好事。
容与也气到了,恨不得找出他们,揍一顿。
“报警吧!”应荀沉声道,现在二百块的车可不算小数目,哪怕现在还没办法抓他们,先备了案,迟早让他们还回来。
老师也很快听说这件事跑了过来,了解过后也很生气,同意报警。
来的是那位李警官,之前处理过容与被打的事,记录时听到那三个小混混的名字,眉头收紧,那三人可真不干好事啊!
不过现在没有证据,也抓不着人,只能先调查。
虽然这样说,可是应荀知道,肯定没结果的,毕竟他们没证据。
“姐,别生气,我们再买一辆。”容与看容遥快气哭了,安慰道。
“不用买,换个轮子就行。”容遥吸吸鼻子,把车从树下解下来。
看着少了一只轮子的自行车,差点又哭了。她才骑不到一个月,下次让她看到他三人,揍死他。
应荀提着车,容与背着两人的包,一边走一边安慰容遥。来到自行车修理铺里,师傅看到这新车被拆走只轮子,默默咽口水。他昨晚花两块钱刚收了一只轮子,他做自行车修理的,一看就知道是这辆车上的。
修理师傅有点心虚,价格也不敢报多高:“这个轮子有点贵啊,得五十块。”
“五十块?”容遥瞪大眼,都赶上别人半个月工资了,她都想说不修了,可是……
容与按按容遥的肩膀,让她别着急,五十块好过就这样放着:“五十就五十吧!什么时候能好?”
修理师傅回道:“装上去马上就能好。”
应荀对自行车修理师傅的反应有点在意,说道:“那就修吧!”
自行车师傅应着,让几人等一下,他回屋拿车轮子。
应荀对两人小声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我出去一趟。”
两人奇怪看着他。
“嘘,别跟老板说。”应荀做出嘘声的手势,转身走几步,转进一条小巷子里。
两人再次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少了轮子的自行车。
第43章 容与的朋友来了
老板提车轮子出来的时候, 并没留意到少一个,把车轮子在自行车上比划一下,试着装进去, 上下检查一遍才开始装。
自行最贵的就是那两个轴子,容的车车轮子连同车轴子一起被拆走了。
修车师傅在备车装车轮子,容遥与容与两人站在一旁, 时不时往四处瞄一瞄,看能不能找到应荀, 可惜, 非常遗憾并没看到人。
容遥小声问容与。“你说小荀去哪了?”
容与摇头:“不知道。”
“他不会去找那些人了吧!”
“会吗?”
容与反问,可是想到那天晚上, 应荀自己一个跑出来,快十二点才回来, 这下也开始担心了。
容与小声道:“要不你留在这里, 我去找找。”
容遥拉住他:“不行,万一你一个人碰上那些人怎么办?”
容与正想说不怕,可又一想,万一容遥自己在这里碰上那些人怎么?
两人都有点发愁,只希望修车师傅快点,幸好不知道师傅是不是赶着回去吃饭, 手速非常快,十来分钟弄好了。又让容遥试着骑一下,没事可以给钱了。
家里做生意后, 容爸容妈每个星期都会给他们不少零用钱,应荀手上还有一张卡, 可以直至到银行取钱。老板一说可以给钱了, 容与就掏出了钱, 正要递过去后面响起应荀的声音。
“等等!”
几人同时转头,看到的就是应荀带着李警官走过来。
容遥与容与很诧异,修车师傅却是手一抖,完了,被发现了。
谁也没想到车轮被偷案结得这么快,应荀把警察带过来,老板就招了。能不招吗?车轮子就在他后院,而且每辆车都有自己的编号,车轮子上的编号可跟人家的车一模一样。
从叫老板去问话,再到抓人,这事一弄到了晚上快十点,还有一些手续要办。但这个时间,谢安他们差不多到了。当时约好的,因为不识路,他们会先坐车到镇一中门口,然后容与来接他们。
警察局离学校门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走过去要十几分钟,现在天黑下来,应荀不放心容与去,决定自己去,反正他也见过容与那群同学。
容与跟容遥留下来,与其他三人对面坐着,修车师傅坐在另一边。
李警察把案件记录念一遍。
绿毛这边说是因为容与拒绝他的追求,才想吓吓她。
容遥当即气白脸,容与怒了,当即道:“别想着往感情纠纷扯,你就是偷窃,之前还想勒索我们。”
绿毛怒瞪着容与:“你信口开河,证据?”
容与冷笑:“你说什么感情纠纷,我姐认识你吗?一个小混混也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绿毛被激得当即站起,指着简子陌:“你,你……”
“好了,感情纠纷把人车轮子拆来卖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卖了?”李警官凌厉的视线扫绿毛一眼,“都安静。”
李警官等两人坐下,才继续念自行车修理师傅的笔录。根据师傅的交代,昨晚是三个小混混拿过来的,两块钱收了,他没想到会是偷的,就以为是捡到的。
“你现在给我到外边捡一个?”李警官没好气道。不过鉴于老板早前帮忙把轮子装回去了,也没再说什么。
最后结果出来,老板批评教育一翻,至于那三个混混,偷窃金额也不多,拘留七日,赔修理钱。
绿毛不乐意了,大声喊道:“不是装回去了吗?为什么还要拘留?”
李警官:“偷了就偷了,还回去也是偷。”
“那不关我们的事啊,”黄毛说话了,“是建生叫我们去的。”
虽说他们在小镇时不时作恶,偶尔会被拘留一两天,可这都七天了,不行,绝对不行。
“是啊,是建生要去的,而且也是他动手的。”李伟大也开口了。
绿毛没想到两个兄弟突然背叛自己,不可置信:“钱你们没花?别忘你,你们可是一人分了五角。”
容遥听到五角就来气,她重新装都得五十块呢!
李警官懒得理他们狗咬狗,都晚上十点了,把事都宣布完成,就要把人带去拘留所。容与他们也可以走了。
一群人从警察局出来,迎面就是两道强光,接着又暗下来。几人定睛一看,是两辆锃亮的轿车,正往他们开来,没一会儿,停在门口。
李警官和小孙警官第一反应就是,莫不是市里有人来巡查?
要知道他们全镇都找不到一辆汽车,他除去市里学习的时候见过,也只见县长坐过,而眼前这两辆,明显就是国外车。现在国外车可不多,连市里都少见,价格都是上百万级别的。
“小与。”
车门被打开,一道身影窜下来,如风一般飞过来,瞬间扑容与身上,嘴里嚷嚷叫着:“小与小与,想死我了,你怎么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黄三三身材可不小,这一扑来,容与哪怕做农活两个月,力气大不少,也被他扑得踉跄后退几步。
“重重重,起开。”容与连忙推人,这人不知道自己多重吗?
“都怪美国,老是吃汉堡,我都快吃吐了,回来后,一个月了都没减下来,”黄三三后退两步,抓起容与的脸,四处看看:“咦,没瘦啊,之前谢安说你瘦了。”
谢安刚才过来就听到黄三三在说道:“嗯,是有了点肉。”
宁正卿:“被养回来了。”
陈列:“幸好没黑,我来之前都做好见一块煤的准备了。”
郭正确:“我饿了。”
总算有人说到正道上了。
应荀目光在黄三三搭在容与肩膀那只手扫过,说道:“妈已经弄好饭菜了,一直等着我们回去呢!”
接着说道:“现在还有问题吗?”
虽是对容与说的,目光却看向李警官。
“弄好了。”李警察不自觉咽口水,这群人一看就是小少爷,他之前听说镇一中来了一位北京学生,不会是容与吧!
容与对李警官挥挥手:“辛苦李警官、孙警官了,那我们先走了。”
两人连连点头,都还没回神。
两辆车,除司机还有八个人,自行车就塞后车厢了,女式自行车还行,三八大杠差点没塞进去。
容与一个女孩怕她不自在,让她坐在副座架,跟容与一个车。
容遥是第一次坐汽车,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还是容与帮她扣上安全带,关车门。
容与跟黄三三和谢安坐一车,车开后,容与就给双方介绍我:“我姐,叫姐。”
“姐姐好。”黄三三跟谢安对这位姐姐还挺有好感的,她与容与长得像,看着很舒服。
“你们好。”容遥性子向来跳脱,一时还没找到与他们相处方式,显得有点拘束。
其他三人也感觉到了,没说出来,开始聊起来话题,主要是问山上的事,想让容遥有参与感。
“我们只有两天半,国庆下午就得坐飞机回,小与快说说,要带我们去哪里玩?”黄三三对农村挺感兴趣的,他们哪里都去过,就是还没去过农村。
容与想了想,说道:“种田吧,刚好帮我家田拔草,等稻谷种出来的,给你们寄点。”
二十一世纪,不很多人就喜欢这个嘛,对农家乐此不疲。
“好啊,”黄三三没种过田,还挺感兴趣的,“山呢?郭正确说山里面有兔子,还有野猪,说不定还能看到老虎。”
容与:“……”
敢情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那座山。
“小与,你家还有米吗?要不要买点米回去,现在,啊,怎么都关门了?”黄三三向来直来直往,想到就问了。
容与哭笑不得:“有米,放心吧,饿不到你。至于上山得我姐带着,对吧姐。”
接着对黄三三说道:“我姐对山熟悉。”
容遥一直听着他们说话,见容与叫自己,当即回道:“可以啊,明天能起来,可以去摘蘑菇。”
此话一出,不但黄三三兴奋,连谢安的双眼都亮了。
容与:这么好哄吗?
第44章 容与的大哥
一群人是在晚上快十一点回到临水村, 这晚饭都当宵夜吃了,不过幸好考虑到他们会晚来,所以容妈妈弄的是粥, 这样吃后不会因为太晚不易消化导致不舒服,也不会因为不吃而饿着睡。
因为人太多,堂屋也有点坐不下, 把饭桌搬到外面吃。
容妈容爸也坐席了,就陪着吃。
容妈妈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一群人少年嘴甜, 一口一个容妈妈,一口一个好好吃, 把容妈妈逗得哈哈笑。
“高兴吗?”应荀看着自从这群人出现,嘴角笑意就没落下的容与, 心底涨得满满的, 小与以后,一直这么高兴就好。
“嗯,高兴!”容与笑道,这一刻,上辈子的事恍如隔世,仿佛成了一个梦。
吃完饭, 大家就拎水洗澡了。容妈妈早给大家买好洗漱用具,为了节省时间,干脆两人一个回合, 轮完后快凌晨两点了。
床就铺在院子里,还可以看星星。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 屋里本来也准备好床的, 但大家还是想体验一下睡在院子看星星的感觉, 感觉特别新奇。
因为太久没见,大家都有不少话说,说自己的状况,问对方的状况,最后聊到明天几点起床。
“现在已经四点了,明天还能起来吗?”宁正卿悠悠提醒,打个哈欠闭上眼,感受着凉风,觉得挺有意思的。
“啊,对哦,怎么办?”黄三三喳喳呼,接着握爪:“一定能起,以前我们都能打游戏通宵,郭正确,对吧!”
郭正确:“对,怎么也得看到野猪。”
谢安:“我还是对小兔子有兴趣。”
陈列:“蘑菇应该很好吃。”
众人:果然是开酒店的。
“明天起不来就去拨草吧!”容与提议道,众人觉得可以。
应荀睡屋里,听着外面的哇哇叫的声音,望着黑乎乎的屋顶,觉得有点寂寞了。
来玩还是欢迎的,毕竟容容高兴。
但是让他们分房,这群人还是赶紧哪来回哪去吧!
次日,大家果然起不来,天蒙蒙亮的时候,猪、鸡开始齐嚎,只睡不到两个小时的众人恨不得当场杀猪过年。
应荀早就知道这后果,出来让大家回屋里睡,蚕房已经重新消毒并弄了三张床,上下铺,够五人睡了。
几人抱着被子半梦半醒眯着眼往房间里钻,宁正卿走在最后,临进房时回头,看到的就是含笑打横抱起容与的应荀,转过身时,眼底的宠溺都来不及收回。
两人在蒙蒙亮的晨曦相视,一人蹙眉,一人坦然。
片刻,宁正卿才冷着脸回房。
应荀挑挑眉,低头看着熟睡的小孩,轻叹一声。
转战场的众人果然睡到中午才起来,吃完中午饭后也没法入山摘蘑菇找小兔子了,不过大家可以体验一下农家乐,于是容与带着大家去田里拔草。
一群人长得好,穿得好,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无论是在气质上,还是在自信上,都是与众不同的。
一路上,引来村里人的频频注目。
特别是扛着锄头、耙钉的郭正确和黄三三,两人嘻嘻哈哈的,快把这两样家具舞成金箍棒和九齿钉钯了。
应荀把大家带去的是三分田,想着哪怕霍霍,也只是霍三分田而已。
“看到了吗?”容与指着已经长到膝盖的稻苗,“这是稻苗,其他的都是草,直接拔就行了。”
郭正确连连点头:“哦哦,懂了,很简单。”
黄三三推推草帽,掰掰手指,笑嘻嘻道:“看哥怎么征服它们。”
“哈哈哈,以后回去,爷爷再也不能骂我‘知道种田多辛苦吗’,”陈列开始挽裤子、袖子,气势十足,“小与,我要下了,嘻嘻,我是第一个。”
“下吧下吧,”容与也挽裤脚,说道:“记得别拔了稻苗啊,这可是我种的。”
现场响起哇哇惊叹。
谢安笑道:“小与很厉害啊,”
容与扬扬下巴:“那是。”
应荀看着容与那小得意的样子,笑着摇摇头。
“你不下?”应荀看向一直没动的宁正卿。
“很快就会上来。”宁正卿也是种过田的,爸爸是下乡知青,妈妈是当地人。小时是被妈妈背着下田的,八零年有了回城政策,他爸爸就抛弃了妈妈回城,直至两年后妈妈病死后才被接回北京,因为在乡里条件不好加上早产身体一直没养好,妈妈病了两年,他也时常饿肚子,把身体彻底弄坏了,养了两年,快九岁才上一年级。
应荀笑笑,转过头,对容与喊道:“记得穿胶鞋。”
话落,向着他走过去,边走边挽袖子。脑海又闪过昨晚与宁正卿的对视,在应荀的记忆中,宁正卿表面看起来温柔绅士,然而内里却不是善人。这跟他身世有关系。前世宁家孙子反噬宁家的事在北京城内广为流传,是个手段不错的人。
后来也给他找过不少麻烦,在这群人眼里,他是害容容失踪的罪魁祸首,虽不至于与他成仇,在商场上给他添点堵,也是好事。
“哈哈哈,我拔到一根草了。”先下田的陈列先拔起一根草,非常好认的鱼腥草。
“我,我也拔到一根。”黄三三举起来,是一根三只有三片叶子的草。
“你的不如我的大。”陈列看着黄三三那小根,得意道:“小郭子,你呢?”
“我这个,还长花了。”谢安扯着一棵,不知道是什么草,笑看着大家好:“还是我厉害。”
“小与呢?”
几人异口同声,望过去,只见容与手上拿着几根稻苗,大家轰一声笑了,还让他们别拔错,敢情种田的更不懂。
大家刚开始还好,因为十月的天气有点凉,也不觉得热,但是下田不到十分钟,大家就开始出汗了,稻苗太利,郭正确还被割伤了,谢安、容与则是被稻苗弄得手发痒。拔草要弯下腰,几人虽强壮,可是一直弯腰还是有点受不了。
最后也仅坚持这么一会儿就上田,跑到大渠沟洗手洗脚时,又打了一阵水战。众人半湿着身,往容家的桑山去,说要去挖点红薯回去烤。
对于城里的孩子,农村的一切都非常有趣,什么都能让他们高兴。
在山上挖了红薯也不立即回去,而在树阴下,就地找了柴火烤,顺便到山里找了一些小野果。
大家都不认识,只有应荀知道,一种红色的小果子,叫野莓,甜酸甜酸的,就是太小了。还有一种叫假苹果,红红的,吃起来有点冒冒地的,不太甜,大家还是喜欢吃野莓。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见到兔子,也没见到野猪。
“见到野猪,就得跑了。”容与看大家还想往深山上,连忙阻止,“野猎可是有獠牙的。”
“嘻嘻,哥一定跑得比他快。”谢安不在意道。
几人在山上玩到快天黑才回去,一身灰扑扑的,大准备回去吃了晚饭,早早睡觉,明天早起上山摘蘑菇,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得紧着时间玩。
“咦,是明天才来接我们吧!”黄三三惊讶道,“车,也不一样。”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辆军车停在容家旁边。其他人好奇,只有容与与应荀心情不同。
脚步不由停下,容与忍住想逃的冲动,脸色微微发白,指尖也不由微抖着。
“小与?”应荀发现他的不对劲,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一片冰凉,眼睛失神,心大惊,不由埋怨应少曲。
“小与,怎么了?”应荀心底疑惑再起,从上次应家长辈过来,再到这次应少曲过来,小与的情绪反应都太奇怪了。
不似近乡情怯,更不像是伤心他们的抛弃,而是在害怕。
小与在害怕什么?
“小与,怎么了?”其他人也很快发现容与的不对劲,连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容与摇摇头,深呼两口气才抬起头,想说自己没事,却见到不远处的人,眼眶瞬间红了。
容与,别奢想了,冷静。
心底不断安慰自己,手不由收紧,却捏住了另一只更加粗糙的手,望过去,是应荀。
担心、坚毅的目光让人冷静下来。
是啊,他还有应荀,还有爸妈和姐姐。
其他人这时也发现前方的人,一身凛然气势让人发怵,是属于站在那里,犯罪分子会兜路走的那种。
“应,应大哥。”几人异口同声叫着。
应大哥比容与大了快七岁,同父异母的大哥,他的母亲是北京人,应爸爸与她结婚没多久就迎来下乡政策,因为长时间分居,在应大哥出生第三年就离婚了。
应大哥从小跟在老爷子身边,偶尔会回母亲家,与容与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容与三岁的时候。
后来就会时不时回应宅,刚开始会站得远远的,看着那粉粉的团子在屋里跑来跑去,偶尔会过来缠着自己要一起玩,也有时看着他为了自己母亲勇敢站出来跟老爷子对抗。
他看笑话似的冷眼看着,却在一次与父亲争吵中,粉团子握着他的手,仰头对暴怒的男人奶声奶气喊道:“爸爸不要骂哥哥,好好说话。”
那一刻开始,应少曲觉得,原来这就是弟弟。
他高中毕业后就进部队了,没想到进部队几年,粉团子丢了。
“怎么,见到人不会叫了?”应少曲走到粉团子跟前,蹙眉看着死死低着头,不肯看自己的人。
“应,应先生。”容与唇瓣抿得发白,脑子嗡嗡。
应少曲听到应先生三字,觉得脑壳有点痛:“怎么?没血缘就不叫我哥哥了?小时候是谁陪着你去买糖葫芦,小时候爸爸打你是谁抱着你跑的?在海里溺水的时候,又是谁不顾性命去救你?”
厚重的手覆盖上柔软的发丝,按了按他的脑袋。
“我好不容易拿了三天假,过来你就叫我应先生?”应少曲有点不满,目光扫向旁边的应荀,把人上下扫一遍,收回来。
应荀:“……”
幸好他不是上辈子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否则这凌厉的视线,得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容与摇摇头,紧抿着唇,眼睛涌上泪意。
上辈子,他们找自己谈过话,希望自己离开时,容与曾经去部队想找到大哥,可是他听到了——
“少曲,不准管他的事。”
“因为我与他没血缘关系?”
“这不是事实吗?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再养三年,应家已经仁至义尽了,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反噬一口。应家人不会再让他呆在北京的,他必须离开应家,离开北京。”
“确实,不是应家的血脉,确实不应该再留在应家,北京也没必要再留下。”
容与想不懂当年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赶他走,骂他白眼狼,吃了应家的,拿了应家的,目光都带着那种恨意。
或许真是自己太贪心了。
终是忍不住,容与哭了出来,上辈子好多事他都不懂,更不懂这辈子他什么都不要了,为什么大家却又跑过来。
“小与?”应荀心一痛,把人拉过来,半抱着他,着急哄道:“不哭,不叫就不叫啊!乖,不伤心。”
“……呜呜呜……”
容与靠在应荀怀里,不可自控大哭。
重生后,他一直告诉自己,上辈子的事已经过去了,不用在意,没关系的,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还是很难受。
应少曲也被容与突然的崩溃大哭弄得无措,想把人抱来安慰,却发现早没自己的位置,不由狠狠扫应荀一眼。
谢安他们也被容与突然暴哭弄傻了,连忙跑过来七嘴八舌安慰着,看应大哥的目光都不由带着责备,却又不敢说什么。
容与哭得厉害,到最后脸色都白了,还是容妈容爸跑出来才把人劝住,带回房间里。
容妈一边在容与太阳穴擦着药油,一边默默掉眼泪,她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被伤成这样了。连见着应家的人,都忍不住哭成这样。
应荀:“你走吧!容与已经是容家人,从你们放弃他那一刻,他已经不是应家人了。”
应少曲脸色僵硬,沉声道:“我从没放弃过他,也不是代表应家过来的。”
他在九月才知道小与离开应家的消息,部队并不是普通的地方,说走就走,好不容易才拿到三天假,他就过来了。
应少曲脸色非常差,听到里面时不时还传来的抽泣声,神色沉得吓人。
“我明天再过来。”应少曲望眼里面,转身离开。
他必须要查查,小与离开应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安他们也着急地在外面转悠,却没办法,怕进去又会把容与的情绪弄崩溃,只能蹲在外面挠头。
容与快晚上八点才把情绪收拾好,出来时,眼睛都快肿了。
“对不起,”容与揉着鼻子,眨眨眼,看着大家担心的目光,哑声道:“我,我没事。”
这一场情绪发泄,他觉得自己好了许多,就好像把所有的伤心都哭完了。
最重要的是他害着爸妈也跟着他哭,一次又一次说对不起他,容与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有爸妈,有姐姐,有应荀,已经够了,不用再纠结上辈子的事。
“真的没事吗?”郭正确还是很担心,要不是惹小与伤心的人是他曾经的爸妈,他一定跟黄三三去给他们套麻袋。
“对啊,真有事跟我们说,我们是兄弟。”陈列握拳,他也好想揍应大哥,把小与惹得这么伤心,可是,有点不敢。
“小与说没事就没事了。”宁正卿开声,接着说道:“小安刚才说饿了,你饿了吗?”
“饿了。”容与摸摸肚子。
应荀拉着人往井边走,说道:“那洗把脸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我们也洗洗,”郭正确快步往井边跑,一把舀起水,冰得他打个寒噤,“这水怎么这么冰?”
“那是你体虚。”
“说谁体虚,你不冷不冷?”
郭正确气得把水甩陈列身上,陈列一怒,往他身上甩水,不过一会儿,被牵连的黄三三也加入了,一桶水泼郭正确身上,把连容与泼个正着。
从头到脚成了落汤鸡,气得容与拎起水勺想泼回来,黄三三却像猴子似的到处跳,还是被谢安按住,这才让容与给他迎头淋了一勺水。
这下有两只落汤鸡了。
众人乐得哈哈大笑。
打闹过后,容与算是缓过来,容妈妈把大家赶去换衣服,等他们出来,院子也打扫差不多了,搬出两张桌子,摆上饭菜吃饭。
大家乐呵呵说起明天上山的事,陈列说要摘点蘑菇回去给他爸熬汤。
郭正确还是对野猪感兴趣,谢安说如果抓到小兔子,就带回去养,名字就叫“列宁与安三确”,把众人笑得差点把桌给掀了。
并决定,看到小兔子,一定要放跑。
第45章 容与哥哥:“我会带着你一起走。”
第二天要上山, 大家早早就睡了,为了防止出现昨天那种情况,今晚大家都没睡外面, 约好明天见就回房了。
应荀一直在注意着容与的神色,原想找他谈一谈,但见他自打闹过后恢复了不少, 又怕提起那些事他会惹得他再次伤心,一直在踌躇。这一迟疑, 容与上床就睡了。
“这么容易睡着, 想来是没事了吧!”应荀透过黑暗看着眼底还带着微红的人,心里痛得厉害。他真容与能相信自己, 把心里的话对自己说,可是他知道, 目前还是有点难的。
一时之间, 既气眼前这个,又气自己。
然而这一晚,容与并没睡好,他仿佛又回到上辈子,从高考完后,应妈应爸找他谈话, 再到去找哥听到“没血缘”三个字,瞬间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血缘这么重要, 他曾经自以为十几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不知道怎么办, 他害怕, 他惶恐。
他想到三年前逃离的容家, 这才后知后觉,也许在那逃离容家那一刻开始,已经是原罪。
应荀本来快睡了,没想到身旁响起小小的抽泣,瞬间清明。连忙起身把床上的油灯扭亮,见到的是早已经哭湿席子的人。
应荀心如刀割,把人拥进怀里,轻哄着:“难受就哭出来吧!但答应我,哭完这次,以前不哭了好不好?”
陷进悲伤的人仿若未闻,只是伸手抓着他的胸口衣襟,仿佛没人要的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应荀无措又心痛:“小与,你哭得我心痛,跟我说说,好不好,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哭得头晕的容与听到应荀满是痛苦的话,抽泣着抬头,隔着眼泪望着眼前的人,终是终不住伸手抱住他。
“小与又哭了。”黑暗中,响起陈列的声音。
“他们到底对小与怎么了?”黄三三的声音带着哽咽,又气又急的,爬起来:“我去安慰小与。”
“别闹,”宁正卿出声了,“有应荀在呢!”
谢安出声应和:“小与也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这样的,听正卿的话。”
郭正确一拳砸在床上,气得翻个身,真的好想揍应家人。
哭声渐渐消失,黑暗中,只剩下不知名虫子在喳喳叫。
“我想把钱还给应家。”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吸鼻子声响起,听起来委屈又难过,“我知道我还不了养育之恩,但是至少,至少……”
“好,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再为他们哭了,最后一次,好不好?”应荀想到老人说的悲伤过重会折寿,上辈子他找了这人一辈子,这辈子,他只想看着他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馕煈嗯!”
低低的应声响起,微带着凉气的身体凑近,似试图寻找着港湾。
应荀伸手把人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告诉他,自己一直走。
约过了十来分钟,身旁响起平缓的呼吸声,这是终于睡着了。
应荀小心起床,摸黑出去,在小堂屋拿了毛巾出去,刚打开小堂屋的门,就看到容爸容妈在外面。一人红了眼,一人已经哭成泪人。
“爸妈,你们听见了?”应荀小声问道。
“想到小与心思重,不放心,就过来的看看,没想到。”容妈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想到哭得那么伤心的孩子,她对应家都有恨意了,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让小与伤心成这样。容妈吸吸鼻子,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应荀举起手上的毛巾:“拿热水给他擦一下脸,要不明天起来,脸该痛了。”
容妈惊觉,说道:“我去拿热水。”
“我去吧,”容爸拉住容妈,说道:“黑乎乎的,别摔了。”
“嗯!”容妈妈也不逞强,回过头问应荀:“小与在里面跟你说了什么?”
应荀蹙眉,本想告诉容妈妈的,可是想到家里的生意刚起来,资金也不多。小与从小到大的花费于现在来说,可以说是天文数字,于是说道:“没什么,就是答应哭过这次后,不哭了。”
那些钱,他有办法,等到十二月,他就有办法了。
“那,小与有没跟你说过在应家的事?”容妈问道,她总觉得小与在容家一家发生了激烈的什么事情,只是那天应家两人过来,看着不太像。
“没有,妈妈放心吧,会没事的。”应荀安慰道。
应爸很快把热水拿出来,添了冷水,温温的。毛巾吸水搓几下,拧干拿起来,冒起淡淡的雾气。
“爸妈快回去睡吧!没事了。”
“嗯,你也早点睡。”
应荀看着两人相扶着回房的身影,心底幸福又难过。
他的爸妈,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好,从没怪过他,包括上辈子。只是后来家里发生太多事,在得知容容失踪后,撑不住,郁郁而终。
这辈子,他会守好这个家的。
次日,天还蒙蒙亮,大家就起来了,热热闹闹地,吃完早餐。黄三三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天,跑回房间里,从背包里掏了掏,掏出两只手电筒。
众人惊叹,还是黄三三好准备。
容与还给黄三三点个赞。
点赞黄三三不懂,但是他看懂了大拇指,高兴地直点头。
“我们走到山脚下,天就亮了。”应荀无奈一笑,揉揉脸颊微红的容与。
今天一早起来,状态好了不少,这让他很放心。
“哈哈哈,小与,别跟人说你种过田。”陈列毫不犹豫取笑道。
“种田跟上山有什么关系?你才要加强学习。”容与气呼呼的,他还没在早上上过山呢!
“就是,不理他,走吧,再等太阳就出来了。”应荀提醒道。
其他人一听,赶紧往外走。黄三三一时有点傻眼,不知道跟上去,还是先放手电筒,最后还是快速跑回房,把手电筒扔床上,大叫着“等等我”冲出去。
从容家走到山脚下,太阳果然升起来了,大家今天的目标是蘑菇和小兔子,至于郭正确的野猪,众人一致表示不想见到它。
早上的蘑菇非常多,但其中也有不少有毒的,容遥先是跟大家说一遍,要摘哪种,最后发现,除了宁正卿,所有人一脸茫然。
“噗,行了行了,摘完后,再挑吧!”容遥也没办法了,摆摆手,两人一个篮子,“走吧!”
“这篮子织得真好,哪买的?”陈列家做酒店的,也会用到篮子当果盘或者装酒,感觉编得都不如这几只好看。
“应荀织的,要跟他买,很贵的。”容与笑嘻嘻道。
其他人则是惊讶看着应荀,看不出来。
“走咯,摘蘑菇。”郭正确揽着容与往山里走,觉得走得太寂寞了,大声道:“来喝首歌吧!”
“喝什么?”黄三三兴致勃勃问道。
容与偏过头一想:“采蘑菇的小姑娘?”
陈列乐了:“噗,我们不应该是采蘑菇的少年吗?”
“管他什么,让哥来给你们改编,改编,咳咳!”郭正确轻咳两声道,开声喝起:“采蘑菇的少年啊,拎着一个小竹筐……预备,唱……”
“采蘑菇的少年啊,拎着一个小竹筐……”
山间的小路里响起洪亮的“采蘑菇少年”,惊得山中鸟到处飞。
应荀跟在后面,看着跟他们玩闹的容与,无奈轻笑。
“这样唱,虽说兔子野猪了,老虎都得跑了。”宁正卿笑道,接着看向应荀:“你,什么时候认识小与的?”
应荀望着容与的嘴角笑意没落,心里暗叹着,这人心思可真细腻。
“也许是上辈子吧!”应荀说道。
一群人很快到了采蘑菇地点,容遥再次以领队的身份说道:“开始吧,都别跑远了。”
“哦。”众人应一声,开始到处钻,容遥的话显然没听进去。
不过幸好大家还有分寸,并没跑远,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目标。
郭正确和陈列对野狼和小兔子有执念,专往灌木丛多的地方跑,在他们看来,动物就是躲在那里的。倒是陈列目标最明确,就是采蘑菇,黄三三则是在采花,看得容与无语。
“黄三三,几个月不见,你爱上花了?”容与终是忍不住问道。
“嘻嘻,等下你就知道了。”黄三三笑得甜蜜。
众人:“……”
采蘑菇小队幸好还有容遥和宁正卿、应荀,容与最后采着采着,也跟郭正确他们去找野猪去了,想来还是对小动物有兴趣的。
“哈哈哈,好看。”
众人正各自忙着的时候,听到黄三三的大笑,转头,看到的就是戴着一顶花环的容与。
众人/容与:“……”
“我在幼儿园第一眼看到小与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哈哈哈,终于圆梦了,好看好看。”黄三三直点头,没看到容与黑脸,只沉浸在自己圆梦中。
他还记得小时候上学,整个小班的男孩都是壮壮实实的,唯独一个小孩瘦瘦小小,还特别白,非常漂亮。那时他想起看电视时,戴着花环跑在田园的小女孩。
强烈想为他戴上花环的冲动让他跑到幼儿园的花坛中,把花都采了。最后,第一天上幼儿园,就被叫家长了。
“真好看吗?”容与笑得和善。
“好看。”黄三三不知危险,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那你戴戴看,说不定更好看。”容与咬牙,趁黄三三猝不及防冲过去,揽住人,把花环往他头上戴。
黄三三长得牛高马大的,伸手就把容与给按回来。
容与大喊:“小安,救我。”
谢安当即应一声,不找野猪了:“来了。”
郭正确也跑过来凑热闹,两人把黄三三按住,让容与在他头顶插花。
一群人闹成一团,还是应荀说危险,才把人拉开。
大家的蘑菇采到快十点,最后分捡,能吃的只有三篮子,容遥和宁正卿一人一篮子,剩下的就是陈列的了。
五颜六色,之前问他红得这么诡异的颜色,为什么敢采?
陈列回道:“因为长得漂亮啊,我觉得可以做成标本放在酒店展示。”
众人觉得,为了他爸的生意,还是别让他带回去了。
陈列的蘑菇采到了,可是谢安的兔子和郭正确的野猪没见着,原还想往里走走,但是时间来不及了,他们下午五点飞机,一点就得出发。之前还说去看蚕宝宝都还没去。
众人不得不遗憾返回。
到村口的时候,容与带他们去村里其他人家里看蚕宝宝,容遥回去煮饭。宁正卿对蚕宝宝没兴趣,说回去帮容遥做饭。
这群人都知道宁正卿会做饭,倒没准备留他,让他做好吃一点,不好吃他们要抗议的,特别是陈列,特别交代,一定要对他的蘑菇用上十二级的烹饪技术。
宁正卿挑挑眉头:“最终还不是吃下肚?”
陈列:“那你怎么不干啃大米呢!吃什么饭?”
众人觉得,陈列口才变好了。
两拨人分开,宁正卿拎着两篮子蘑菇觉得挺新奇的,不过接收到旁边的目光,还是出声了。
“这目光,是不相信?”宁正卿笑看着容与姐姐,与容与有七分相似,不过容与的五官更精致一些。眼前的女孩五官带着英气,爽朗,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性格也如他初见她时判断般,确实是一位爽快的女孩子。
“是有点。”容遥哈哈笑道:“其实没关系的,你们去玩,我一个人也行,真的忙不过来,我会叫小荀帮我的。”
“我小时候也见过蚕,所以是真没什么兴趣。”宁正卿笑道。他小时候,妈妈背着他小田,再大些时候,妈妈就会把他锁在家里,他唯一的玩伴就是那一条蚕宝宝。
阴暗的屋子里,只有他与一条蚕,所以,他很喜欢、也很珍惜。后来蚕化蛾飞了,再后来,妈妈也死了。那时候,他就不太喜欢见到蚕了。
容遥见他面露悲伤,虽只有一瞳,不过因为小与,她对这类敏感的情绪感应非常快。没再提蚕的事,反而问起他跟容与小时候的事。
“遥遥,应荀,他是突然回来找小与的吗?”宁正卿想到那晚,应荀抱着小与的画面,心底一直很在意。
“算是吧,他离开一周了,突然回来,我也挺意外的,”容遥话落,对宁正卿说道:“叫姐。”
“我比你还大一岁。”
“啊,真的?”
“嗯!”
“那也得随小与叫。”
“呵呵,姐姐。”
容遥:“……”
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安他们对蚕非常有兴趣,并一人拿了一条,准备带回去养。这年代的飞机安检还没后世的严,这种带上飞机是没问题的。
看完蚕后,大家又去容与家的小作坊看了看,心有欣慰,觉得哪怕容与考不上大学,努力努力,也能回北京了。
容与:一定会考上的好吗?
返程的时候,应荀跟谢安提起分红的事,之前一直没提,是因为生意不知能谈得怎么样,后继事宜能不能推进,一直没说。现在算是勉强稳定,就算跟他说一声了,顺便让他给账号,每年给他分红。
“不用,不用,这算什么,连字都没签。”谢安觉得这个礼太大了,他最多陪着吃一顿饭,那个厂家能跟小与家签约也是因为东西好。
“这可不行,要不是你出面站台,还真不好说。”容与插嘴道:“你必须要的,我们跟爸妈说过了,他们也觉得是要的。”
“不行,你还当不当我兄弟了?”
“兄弟也要给钱。”
“兄弟我不要。”
“兄弟我非给。”
两人吵吵闹闹的,往回走,临近家的时候,看到了昨日出现的人,应大哥。
众人第一反应看向容与,昨晚半夜哭的事,他们可还记得。
郭正确和黄三三表情向来不藏,看完容与后,就瞪着应大哥不放了。
就是这人,昨日害小与哭了
“我,我去跟他说说。”容与昨天哭了两次,算是彻底放开了,无论上辈子怎么样,他有爸爸有妈妈,有姐姐,有应荀,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更何况,哥哥,其实也没错。
“不与,有我在。”应荀伸出手按按他肩膀。
容与点点头,挺起胸膛,向着应大哥走去。
应荀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垂下眼眸,他不知道小与与应少曲发生了什么,但是上辈子小与失踪后,他也动用过人力物力找,他相信,他是爱着小与的。
“壮了些。”应少曲带着人走到一棵树阴下,细细看着小弟的眉眼,伸出手揉揉他的头,沉声道:“哭成那样,我回去就反思了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我做了什么事惹你伤心了。”
“我,我就是伤心,我们不是一家人了。”
“谁说?”
应少曲伸手,轻弹一下他的脑门,说道:“事情没发生前,除了你,你觉得我把应家其他人当一家人吗?”
小时是因为没办法选择,固定一段时间就得回应家露露脸,再大些,他要不是为了小与,他能回应家吗?
容与猛然抬头,脑子里闪过小时候很多很多事,乱糟糟的。
对啊,那,为什么?
“就因为觉得跟我没血缘,我就不要你了?应,容小与,你把你哥当什么人了?”
“我,对不起,我就是,就是……”
“我知道,他们送你回来的时候,把你架回来的,对不对?”
说到这里,容与眼眶又有点发红了。
“傻瓜,哥哥永远不会不要你。”
“那,那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不能在一个地方留下去了,你,你会赶我走吗?”
应少曲眉头微拧,不明白小与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不能在一个地方留下了?为什么不能在一个地方留下?
不过——
“我会带着你一起走。”
第46章 容与家出事了
国庆三天假, 好朋友来玩了,解开对大哥的心结,容与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高兴了。两点左右的时候, 司机过来接人,顺带把应荀与容与、容遥他们带上,送到学校才离开。
自行车是放在汽车后座带过来的, 这周容遥拿了两条链子,准备前轮后轮各绑一条, 却在进校园的时候, 意外发现竟然有保安了。
早上开例会的时候,校长也总算说到这件事, 后面老师会一人发一个校牌,以后进出要用校牌了。不少人惊呼, 觉得太不方便了, 不过刚提出来,就被校长镇压了。这时候,除非个别真混的学生,大多人对校长、老师还是有着敬畏之心。
开会例会后回班里,原是轻轻松松进班的容与突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经应荀提醒, 这才想起月考的分数今天出来。
想来老师们也挺辛苦的,国庆还要批卷。
“我不想被放到慢班,保佑我一定要考到年级五十名。”
“应该没问题吧, 我题目做得挺好的。”
“我估过分,可能有点危险, 怎么办?”
班里的气氛特别紧张, 弄得容与也不自在了, 看向应荀。
“那个,如果我没能考进五十名怎么办?”容与有点担心,他对这里的教学不太了解,不知道要多少分才能进五十名。
“放心吧,考不上,我们一起下慢班。”
“如果我考上,你没考上,我不会跟你下慢班的。”
容与突然一本正经说道,把应荀气乐了。
早上第一节 课果然是班主任过来,开场先说一遍国庆节过了,要收收心读书了,接着才说起这次考试的事。
“有成绩不代表未来能成为成功的人,没成绩,你一定是个失败的人,”班主任语气非常凌厉,目光在一群人中扫过:“这次月考,我非常失望,并不是留守快班的比例低,而是你们,所有人,都考出让人不忍直视的分数。”
“四个班,总及格人数不到百分之五十,还读什么书?回家种田比你读书还有出路。”
严厉的话语带着怒火,让众人噤声。
应荀听着老师的言论,不禁蹙起眉,却也没能说什么,只是担心看向容与,见他眼珠子溜溜转,知道他没受影响,松口气。
老师把所有人骂一顿后,目光看向容与。
容与当即一个激灵,应荀也是神色一凛,想着老师要是拿小与开刀,他要怎么做。
“这次考试,我要表扬两个人,也要批评两人,”班主任接着说道:“容与,应荀,站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站起来。
“你们的英文是唯二满分的,”老师眼睛闪过欣赏,但是眸色很快一变:“可是,数学和语文,还有物理、化学是怎么一回事?”
“这几科就把你们的总分数拉低一大截,平均水平勉强合格。高考可不是只要合格就能上,更不会只考英文,你们不能偏科……”
老师苦口婆心,不知道是不是看在英文考满分的情况下,说的话不算严重。其他人就不行了,他们不但其他科考得不好,英文更差。
这让英文老师更看重容与和应荀了,天天抓着两人给大家补英文,幸好班主任还是有理智的,你让他们给学生补英文,其他的语文、数学呢?
现在可还没分班,几科都得学。
可惜两人还没从昏天暗地里过来,又被容遥抓包了,要给他们补课,作为年级第一的姐姐,怎么可以有两个年级三十多名的弟弟。
她这一次成绩非常好,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习题的原因,一飞冲天,年级第一,还与第二名拉开了快十几分的距离。把老师的都惊到了,于是找她聊聊,才知道她手上有北京习题的事,进行容与的班主任也知道了。
周四那天的晚修就把人叫过去,容与原以为还是教英文的事,没想到一进门,校长,主任都在。
“坐,坐,快坐。”校长笑得见牙不见眼,还给他倒了一杯茶。
容与端起茶喝一口,受宠若惊问道:“校长是有什么事吗?”
校长给容与抓了一把瓜子,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来学校快两个月了,习惯吗?对我们滔婆镇怎么看?”
容与接过来,也不敢吃,恭敬回道:“挺好的,民风淳朴。”
“有眼光,”校长嘻嘻一笑,接着道:“是啊,别看我们镇上穷,大家人还是不错的……”
接着容与坐着听校长介绍了快十分钟的滔婆镇各个村,最后还是主任轻咳两声,这才止住话头了。
“这里好是好,就是教育资源不行,跟北京比不上。”校长总算说到重点了,开始念唠起学习资源的,最后才说道:“我听说,你姐手上的不少习题都是北京那里买的,你也有一些是不是?”
容与点点头:“嗯,你如果需要,我可以拿出来,让大家学习。”
“当真?”校长双眼发亮,现在大家看重学习,也看重成绩,很多人哪怕有了资料,也不想拿出来,这小孩,果然大气,未来可期。
容与觉得无所谓的,他只对自己的成绩在意,并不在意排名,反正考大学也不是根据他们校排名的:“嗯,大家一起学习才能进步得更快,我明天回宿舍就把资料给老师。”
校长高兴地站起来走两步,又坐下来,说道:“学校也不能占你便宜,你多少钱买回来的,我出一点五倍。”
不是校长不肯多给钱,他实在也是穷。
“不用,这都是同学给我买的,有两份呢!”容与觉得没必要,但是校长一定说要,推了半天,容与才收下。
毕竟校长都说了,这是他的师德。
容与没明白这跟师德有什么关系。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下自修了,刚到门口看到应荀,把校长的话跟他说了。
应荀觉得并不奇怪,这个高中开办这么多年没一个本科生,与外面教育资源脱轨确实有很大关系。毕竟二十一世纪,还有教育资源不平衡的现象。
他们小镇,资源有限,高考却是全国卷,哪能竞争过别人。
“刷题能上去吗?”容与对这个不太懂,哪怕是有习题刷,也搬不来老师啊!
应荀解释道:“校长也没想到跟北京上海的人竞争,他只要比与他同类型的学校,更或者好一些高中竞争,超过这些人,升学率就能上去。”
“那校长为什么不自己去买习题?”容与问道,这里离北京也就二十多个小时。
“哪那么容易。”应荀轻笑,二十世纪那么发达,不还有人很多人没去过北京吗?
更何况,现在的学校也不富裕,老师们的工资也就不到一百块。校长工资再高也比老师高不了多少。来回车票,住宿,还有买资料的钱都不是小数目,毕竟去一趟,总不能买个几本就回来。
容与点点头,觉得镇上确实挺难的。
容与次日真的就把资料全拿过来了,从高一到高三。除了自己和容遥手上的那套,其他的都给他学校了,高三老师都差点哭了,没想到他们也有。原来还特别羡慕高一高二的老师呢!
资料到了,周五晚上上课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抄习题。
老师叫了一名粉笔字不错的学生,拿着习题在黑板上抄,下面的人也在抄,抄完周六周日回去做。
高二高三干脆这周就不放假了,上课。
“我们会不会被套麻袋?”容与有点担心,学校好几百人呢,因为抄习题,他们连周六日都没有了。
“应该不会。”应荀摇头,这年代穷人多,能读到高中的人都是想学习的,高兴来不及。
应荀和容与没能在周五晚上回去,在外面打个电话回家说一声,第二天早上才骑着自行车回家。
饭桌上说起这事,容爸和容妈也感慨良多。
“我们明天有一批货上北京,这次我还准备跟着去,到时我到书店看看,有的话,买一批回来,捐给校长,你们怎么看?”容爸现在家里有点小钱了,对孩子教育上的投资也更上心了,学校的学习氛围好,教育质量上去,他们三个孩子也受益。
“可以,我跟你一起去。”容妈妈觉得没问题的,她对教育这一块也特别看重,否则不会从小教孩子学英文。
“你得留在家吧!”
“没事,我不去,你知道要买哪些吗?”
容爸一想,也是。
周日的时候,家里货不少,这次又叫了拖拉机过来,成车成车的货拉走,容家人高兴,村民也高兴。
然而却有人不高兴。
容爸容妈送货去北京,少说要几天才回来,周五的时候,村里就有人来学校找他们,说他们家里的桑树突然全死了。
到底什么时候被人弄手脚的也没人知道,因为容家不养蚕了,桑山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桑树都枯死了。
按理说,没养蚕死了就死了,等容爸容妈回来再处理也行,但是应荀觉得,这事很可能是有人嫉妒容家的生意。今天能弄死他们的桑树,明天就能弄死村里。
应荀去跟老师请假时,很快通过,容与也一起走的,临出校门时班主任跑出来,说她下午课让人代了,她不放心两个小孩回去,校长也觉得这事两小孩处理不好,有老师跟着也放心。
容与挺感动的,这里的校长、老师真好。
应荀暗笑,校长、老师好是好,但是你贡献出的资料,才是真正的帮手。
两人去的时候,干脆叫上了李警官。
他们镇上这一大片的治安都是归他们管的。
李警官看到两人时,不知该哭该笑,坏事怎么总找上他们?
应荀一群人回到村子里时,村长已经等在他家,还有村里几个大叔,看到应荀他们回来,七嘴八舌说起桑山的树,但是这年代没有监控,发生的事又是在山上,一时还真找不着人。
不过应荀心里是有人选,上辈子容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只不过时候不同。那一年,导致容家的桑叶不得不跟别人买,最后除去成本,一年几乎没收入。加上容与失踪,容妈妈病倒,容遥不得不退学。
这些事是应荀后来才知道的。
容家桑上一共有三亩桑山,算起来损失过千,李警官自然是要记录在案的。
“你们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或者有谁跟你家有恩怨的。”李警官拿着笔在记录着。
一时间,村里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
应荀摇摇头,说不清楚,得等爸妈回来再问问。
“会不会是……”
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不过很快止住话。
李警官看向那位大叔:“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大叔连连摇头,说不知道。
不过其他人也猜到他说是谁了,临水的毒瘤,一家子的坏东西,也正是一家子没一个好的,村里人大都不想惹他们,毕竟不能一次弄死他们,以后都会被沾上,怎么也甩不掉。古话说,有人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恨恨希望这家子人,赶紧被天收了。
李警官看向应荀,虽然只是片警,但是直觉告诉他,大家一定是有怀疑对象的,但是不敢说。
“大家先回去,这事我跟李警官说就好,”应荀笑着道歉:“爸妈不在家,谢谢大家了。”
村里人应着,很快离开了。
黄大婶在容家帮忙的,看到他们回来,也就回去了。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应荀、容与和老师、李警官。
“你们也有怀疑对象吧!”李警官看着他们。
“是有,但是……”应荀装作迟疑、担忧,好一会儿才道:“那家子怎么说呢,五毒俱全。”
以前不但占过容家的田地,也占过其他人家的地,但不敢像以前那么明目张胆了。
比如他家后面有一人家,人家前面的院子大,前面是大路,他不但把大路占了,直接把人家院子快三米宽的地占起来,钉上栅栏,说是他们家祖先的地。那家人因为那是祖屋,房子也是烂,无法住人,又不能天天去守着,占着占着,成他家的了。
两家因为那地的问题,差点打起来。
于是凌牟生跟他那两儿子放话,以后那家人敢从他家过,就不客气。
还有村里一些人的田与他家近的,好多次一夜之间,田梗就变了,往人家田里移,人家本来五分的田,一年过去,只剩下四分半了。
无论田跟他们家挨近的,还是房子跟他们家挨近的,苦不堪言。
偏偏凌牟生从他爷爷那辈起就是这种混子,凌牟生两个儿子一个杀一人吸/毒,女婿还是打老婆的玩意,都是不怕死的,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李警官听完后,眉头皱起。他来这里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对这事还是第一次听到,但也知道,像这种人,真是没办法。关又关不久,谁敢报警,他一出来就找那家麻烦。村里离镇上路远,很多片警也不愿意跑来跑去管这种事。
加上一家子里面有一个杀人犯,虽是过失杀人,但判得不长,已经出来了。背了人命的人,总让人有些担心,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犯抽,对自己家人动手呢!
老师听闻,自是气愤无比。但连李警官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一时也难开口。
“李警官,这事先别找他们家,毕竟没证据,等爸妈回来,商量后再说。”应荀心底已经有计划了,不过不能跟李警官说。
原是想再等等收拾他们的,但为了安全,还是早点动手吧!
李警官点点头,收起笔记,他也得回去好好想想,这样的人怎么处理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一时没什么事,老师也要回学校了,并告诉他们,就不用跟她回去了。现在都下午三点了,又是周五,回去也下课了。
“别担心,等你爸妈回来,好好商量。”老师安慰两人。
“老师放心吧,没事。”应荀应道。
应荀和容与把两人送出去,刚出院子,就看到容爸容妈坐着三轮车回来了,三轮车满满一车东西,看到应荀跟容与在家,都有点惊讶,再看,还有老师和一位警察,心咯噔一跳。
“怎么了?”远远的,容妈就叫了起来。
“没事,没事。”容与看容妈要站起来,连忙挥手,这三轮车虽是自行车,但是路不平,车也颠簸,看得人心惊胆战。
容爸看容妈摇摇晃晃的,也连忙把人扶住,三轮车在院子外停下来。
容爸扶着容妈下车。
李警官是第一次见到容爸容妈,两人都是穿着非常得体的衣服,容爸是一身西服、皮鞋,容妈也是西服,是女式的,挽起头发,化着精致的妆,看起来跟大城市人似的。这让他不由想到那天晚上的两辆外国车。
这家人,可真厉害啊!
老师不是第一次见容爸容妈了,容遥上学的时候,她是容遥的语文老师,那时就见过两人,都还是本本份份的农民,没想过这才过一年,变化这么大了。
容妈一下来,就赶紧问怎么了?
应荀把事情说一遍后,容爸眉头都皱起来了。
“这,”容妈妈摇摇头,轻叹一声,对老师和李警官说道:“两位要不进去喝口水?”
“不用了,刚从你们家出来,想来你们刚回来,也就不打搅了。”老师说道,应荀请假的时候就说了爸妈出外地了,这是刚碰上回来呢!
“也是,刚回来没什么准备的,那就不耽误老师了,”容妈妈笑道:“这里有些资料,是我跟他爸在北京跑了两天买的,老师你带回学校给孩子们,看能不能有用。”
“对了,是捐赠的,你们千万别给孩子钱了,上次孩子回来,我好说他们一顿呢,哪能拿校长的钱。”
“不,不,应该,”老师连声道,又看着这三轮车的习题资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挺感动:“我代表学校非常感谢你们。”
容妈妈笑道腩砜:“不客气,老师,要不你直接让师傅带你们回去?他是从镇上来。”
老师连连点头,这车书让她自己带,还真带不回去,有了三轮车师傅刚好。
同时对容家人也有了更好的观感。
第47章 容与搬家
容妈妈和容爸爸这次回来不但给学校带了从高一到高三的各种试题资料, 同时给自己带了不少人关于养蚕和布料制作、服装设计等书。可惜的是北京虽说是首都,在现代服装设计这方面的资料、课本,还是非常少的。
“妈妈, 十二月我跟小与要到上海一趟,到时我给你带点这方面的资料。”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晚饭,聊起这次去北京的事, 听到容妈妈感叹专业书难找,应荀干脆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容妈妈惊讶问道:“你要去上海?”
其他人也非常诧异, 之前都没听他说过去上海的事, 而已,去上海做什么?
应荀点头, 说道:“我听到消息说,十二月上海交易所再次成立, 所以想去上海看看。”
中国第一所证券交易所是1918年的天津, 上海的第一所交易所则是1920年成立,不过两家后来都关闭,这一次上海交易所再开,将有两年多的牛市,上涨达到百分之七十七,就那两年, 股市红利喂饱不少人。
也正因为那两年多的牛市让无数人进入股市之中,接着迎来崩塌式股灾,又死了无数人。
应荀上辈子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没参与, 重生这一次他不想放过,他想尽快积累财富。特别是在看到容容那本记满十几年的“账单”, 他有责任为容容还清。
应荀话落, 容爸跟容遥一头雾水, 而容妈妈虽不至于没听懂,但是很陌生。对于股市,她也仅在以前跟着妈妈的时候,听她的朋友偶尔会聊到国外的股市,但是记忆已经很遥远。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股市这东西非常缥缈,成也败也一瞬之间。
容妈妈沉吟片刻,开声劝道:“小荀,股市这东西是不是不要碰的好?”
“妈妈放心,我有分寸的,上一次我回北京虽呆的时间不长,也得到不少消息,”应荀为了让两位大人放心,不得不说一些小谎,“这是建国后的第一所交易所,挂牌的几家都是大企业,亏不了。”
“我也觉得可行,”容与插嘴道,他虽不知道应荀怎么会把目光放到上海交易所上,但是他跟在应荀身边不少时间,佑与集团作为横跨实业与金融的公司,股市的话题向来不少,偶尔也听他们会提到90年的股市,“妈妈,没问题的,我,我……”
“我有内部消息,”应荀看容与涨红脸,似乎想帮着自己撒谎,及时打断他的话,接着道:“只不过这次可能得拿爸爸妈妈的身份证开户。”
容妈妈还是有点迟疑,回道:“让我想想。”
家里面刚起来,在她的记忆中,股市这不算好东西,小荀才十几岁,怎么能在那里玩得转?更何况,这东西是建国后第一次出现,总让人不安。
容与看容妈妈担心的样子,目光又不由放到应荀身上,出了神。
“看我做什么的?”应荀原是注意力在妈妈身上,感觉到容与在看自己,不由转头,轻笑道:“别担心,去上海的事,我想很久了,不是乱来。”
应荀想着他是担心股市的事,安慰着。
容与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股市的事容妈妈还要想,饭桌上就不提了,接着说起的是关于家里桑树枯死的事。怀疑目标已经有了,但是到底多少人参与这件事不好说,树枯死的原因根据初步判断,应该是被下了毒药,但是是什么毒药,不好说。
这年头一个小镇,就算有钱,想请人来看看,都找不到。
“我认识一位老人家,以后是种田的,后来做杂货店买农药,他可能会知道。”容爸爸想到一整个桑山被人用药毁了树,眉头不由皱起来,也不知道倒了什么,一座山的东西都不敢吃不敢动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种东西,这计太毒了。
今天能在他家山上放毒,明天是不是能把毒放在他家。
容与看容爸爸向来温和的脸都带上怒气,不由问道:“知道是什么药,能不能抓人了?”
容与话一出,其他人愣住了。
“这事不简单,”应荀说道,“一整座山的树,不是那么容易弄死的,而且这次一看就是用药,如果是凌牟生一家弄的,成本也太大。”
他家并不富裕,如果去买药来害他们,太亏了。
“那怎么办?”容与有点生气,他现在虽吃得好,可他没忘记刚来的时候,家里的米都是少的,白天吃饭米都不敢下多,还要配着红薯吃。养蚕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他们不是开了小厂,这是逼死人。
应荀看容与气呼呼的样子,笑了,看眼院子外,黑乎乎的一片,没人。
没外人。
接着,低下声,这般那般说了一阵。
容与跟容遥双眼亮了,就应该这样。
容爸有点迟疑,不过想到家里坏掉的一座山,也点头了。
应荀这个计划主要是事不能闹得太大,知道的人也不能太多,于是并没大放肆宣传,幸好知道的人暂时不多,都在小声讨论而已。
而且为了覆盖这个消息,容家没两天就放出话,这次去北京拿了一个大订单,有几万,就在月尾交货,不但雇了不少人,连隔壁村的拖拉机都包月了。
三个村子的蚕丝更是不断送过来,这次蚕丝算是秋蚕最后一批货了,冬蚕还没开始吐丝,所以容家不得不从外面也拉回不少。
一车一车地堆在租来的房子里,又加盖了两间,看得不少人眼都红了。
这些事都是容爸容妈在负责,应荀他们的重心还是在学业上面,自上次容妈妈回来,给学校捐了不少试题资料,学校不但学生忙起来,连不少老师都忙了,只因不少试题非常高深,有些老师都不会做。
也是这时,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才知道,原来他们学的东西与别人相差这么多,怪不得他们学校自建校以来,一位本科生都没有,就连专科几十年都屈指可数。
容与一开始挺担心,担心这么多资料回来,大家都要抄,会不会套他麻袋,不过他似乎想太多了。大家对他反而更加热情了,见面都是三分笑,饭堂吃饭时,打菜手都要抖三抖的阿姨只要遇到容与,那手不知道多稳,一勺子下去都是肉。这让大家不得不怀疑,阿姨是不是提早把肉挑到一处地方。
容与家三小只受到关注,应荀和容与的住处学校也注意到了,问他们要不要搬到别的宿舍去。
容与跟应荀同时摇头,他们现在就已经够招摇了,没必要。
“应荀,你说计划真的能行吗?”容与坐在石椅上,身着一身球服,一下一下拍着球,响起“啪啪”声。
“没问题。”应荀伸手揉揉容与的头发,笑道:“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月考吧!”
容与身形一僵,想到上月除英文外的那几门分数,头都痛了,偏偏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与,小荀,别忘了,今晚十点,我教室。”
两人回头,就看到容遥与她两位同学站在不远处跟他们挥手,容与无奈应一声,看她们走远后才回头对应荀说道:“姐今晚又得骂我笨了。”
容与对物理和化学真不感冒,正如他初中开始就弄不明白几何,明明一看就是三角形,为什么还要问我它为什么是三角形?明明一眼就看懂的东西,为什么要解?哪怕看不懂,用东西一量不就不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解?
应荀:“?”
果然学渣。
不过没关系,本科总能上的。
当天晚上,自修下课,高一的学生都散了,高二高三家在镇上的人也离开了,还能留下来的都是住校生。
容与恹恹的,垂着脑袋跟着应荀走到高二班,里面果然还有不少人,与自修时不同,这时留下来,都是三两成群围在一起做题、讨论的。
容遥见他们过来,挥挥手,与她一块还有白天见到的两位女同学。
六张课桌拼起来,上面堆满课本和作业本、笔记。
这个年代大家都穷,大部分人是买不起习题的,更或者买得不多,大部分都是抄写,所以写字手速也快得吓人。
容与坐下来,看到那两位女同学奋力疾笔,压力就来了。
应荀看容与恹恹的,无奈笑道:“你们先学着,我到外面给你们买点东西。”
“我也去。”容与也没问他要买什么,连忙起身,想跟着去。
应荀摇头:“我出去马上回来,你跟着走一遭做什么?”
容与听闻,脸都拉下来了。
容遥也看出容与有点厌学,说道:“你不喜欢学是因为初中基础就没学好,看什么都不懂,听什么都一知半解,肯定烦,我已经决定从初中给你讲起来了。”
话落,弯腰,抱起一大摞书,上面明晃晃写着,初中。
容与这下不恹了,脸红了。
应荀出去给大家买的饮料加小点心,连带两袋饼干,其中一袋饼干给还在教室的其他同学一起分了,算是给容遥做个面子。跟他们在一起的两位女同学自然跟着他们吃的一样。
两位女同学也不客气,自从容遥两位弟弟过来补习后,时不时就能吃到,于是容与的“小老师”,从一开始就不仅容遥一个。原应荀也是被教的其中之一,不过他学习能力太惊人了,仿佛这些知识早就印在他脑子里,只要一点就通。
这把容与衬得更惨不忍睹。
几人学习到十一点半才开始回宿舍,从教学楼回到宿舍多远,容与就瞪应荀多久。
应荀把人拉到身侧,为他挡住吹过来的风,非常诚恳道:“我脑子错了。”
容与轻哼一声,别过脸。
说好一起做学渣的,没想到你成了学神。
快到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凉了,学校住宿生洗澡的热水都是学校厨房烧的,规定每人只能提一壶,时间为下午下课的那两个小时。
有的人趁着下午下课到自修那两个小时吃饭洗澡,容与和应荀则是习惯睡前洗澡,所以都是打了热水放在壶里后,晚上回来再洗。
不过一壶的水,加了凉水也不过半桶,一个大男人,这点水也只够打湿身子而已。之前还有,可是今天是霜降,节气之一,这代表着冬天就要来了。
“哗啦!”
正看着这半桶水发愁的容与就看到一壶热水倒进来,转头,透过升起的烟雾,看到那个认真的人。
容与当即道:“你给我了,你洗什么?”
应荀收起壶,把木塞塞回去,笑道:“我洗惯冷水了。”
“可是今天更冷了。”容与知道前一阵他确实都用冷水,可是今天气温明显下降了。
应荀回道:“没事,更冷我都洗冷水澡。”
容与想了想,好像自他来后,应荀确实没洗过热水澡。
身体,还挺健康的嘛!
容与感叹着。
孰不知道了,他隔壁间的应荀正冷得龇牙咧嘴,滔婆镇处于南北交界的地方,正好是霜降,降温,八度左右,哪怕裹着衣服都冷,更何况洗冷水呢!
同时心里也在嘀咕着,是时候让爸妈搬到镇上了。
原以为这事还要一阵才能实行,没想到契机很快来了,容家租的那家小作坊被烧了,三十多万的蚕丝全被烧光,幸好是夜里起火,没伤着人,而放火的人也抓到了,果然是凌牟生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事一出,不但镇上惊动,就连市里都震动了,第二天就派人过来查。
容妈妈给应荀打电话,让他带着容遥和容与暂时住在镇上,家里得空出来,接其他蚕丝,毕竟收蚕丝还是不能停的,他们月尾还得交货呢!
“这个周六我们去看房子吧!”应荀觉得这事来得挺及时的,挂下电话,拉着容与出去,往高二走去,今天是周五下午了,得跟容遥说一声。
容与问道:“要买吗?”
应荀:“买吧!”
如果可以,应荀想买块地来盖,现在镇上还有不少空地,不过他们急着住,地可以买着以后建厂,房子就得现成的了。
容与点点头,想到家里的事,“我们不回去真好吗?”
他有点担心,没想到他们真会放火。当初定下这个计划,他还想着那些人没这么狠吧,没想到是他太轻视人心了。
应荀:“有妈妈在呢!”
他并不担心这点,进货单有,人证有,至于物证大部分烧掉,可只要剩下小部分是属于他们进货的实物,就能证明烧掉的也是进货的蚕丝,哪怕只是算成本价都足以让他们在里面呆几十年了。
九十年代的几十万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几十万,这时的人工一年才一千块左右,他们烧掉的,是一个天文数字。
家里的货被烧掉这事容遥是晚上才知道的,三人为了说话方便,到外面吃饭,点了几道菜,一边吃一边说起家里的事。
重点的当然没提到,主要是聊后续要怎么做,要不要请律师。
律师在这时还是一个非常时尚、高大上的词,倒是应荀侃侃而谈。
容与看眼应荀,他总觉得,应荀是不是太超前了?
感觉,他更像活在后来时代的人。
不可能。
容与用力摇摇头,把念头赶跑。
可是……
“小与,”容遥看他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惊恐,又猛然摇头,跟中邪似的,不由叫一声,“你怎么了?”
“啊,没事,”容与忙应道,问:“明天姐姐跟我们一起去看房子吗?”
容遥叹道:“我要下午才没课呢!”
她也想去看房子,镇上的房子啊!想都没想过有一天能有这个机会。
容与说道:“房子肯定不能马上找到的,周日再一起去看啊!”
容遥双眼一亮,连连点头,这个可以。
周六早上,容与起床就穿起棉裤裹起棉衣,实在是今天气温比昨天还要冷,下着阴阴小雨,冷得人恨不得跟床过一辈子。
滔婆镇不算大,比较繁华的地方也就火车站周围一带,再远些就属于农村了。经过二十一世纪洗礼的两人逛一圈后,还是觉得,应该买地盖房。
周六晚上,容爸爸开着摩托车过来了,把家里的事交代一下,又给三人送了不少厚衣服,听他们说起找房子的事,说道:“你妈妈也这么觉得。”
三人:妈妈真厉害。
九十年代的小镇哪怕再怎么繁华,房子都是不怎么样的,最高的三层,还有很多是一层瓦房,内里狭小、逼仄,很多是以前留下的老房,新建房非常少也不会马上卖。
第一个星期看房以无效而告终,把这事跟容妈容爸说后,容妈让他们别插手了,专心学习,他们会解决。
凌牟生的事是在半月后出结果的,烧房子的事只有他家两兄弟参与,但是在桑山给桑树下药,却是全家参与。而雇他们的则是一位蚕丝商,只因自容家生意起来后,价格也出的比他们高,不但这三条村子的蚕丝收不到,周围村子的也一样。
最气人的是容家收的蚕丝,还是挑好的收,导致他们要不是收不到,就是差品。他们倒想加价,可是在他们纠结着要加多少时,容家收蚕的价格又高了,达到了八块。
这年头滔婆镇的日薪才五六块,一公斤蚕丝就比他们以前收价高三块,虽说提到八块多也有得赚,可想想以前五块多就收到东西,这口气就咽不下去,于是铤而走险。
他们原是想弄死桑山的树给容家一个警告,哪怕他们找警察,这些盘旋在滔婆镇几十年的商家也能解决,可谁想他们根本不在乎树被烧,又接下几万的单。
几万块在这时也不少了,于是烧货的念头再起,他们就想看看容家有多少东西能供他们折腾。可是让人没想到,对外说是几万的货,实际是几十万。
这一烧,直接越过镇上的人,引来市里的人来查,这下谁也跑不掉了。
参与人员被全部抓住算是大快人心,不过不少人担心容家会不会跨,还收不收货。没想到容家却是没受什么影响,有人去打听,说是那边的收货商看容家可怜,帮了他们一把。
有钱赚也没谁去深究这事,这时交通网络也不发达,他们哪怕八卦,也扒不到北京去。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无论是村里还是镇上的人都热闹了一阵,直到镇郊区有人买了块地,开始盖起楼让把话题转到那里去。
可惜东家是谁没人打听出来,只知道说是要建厂,等建好后,说会招人,这又有一个地方打工了。
九十年代经济转型,不少人去沿海南边打工了,这是能走掉的人,还有人是没办法抛家离开的,如果镇上也有厂,那多好。
容家在镇上的房是在十一月尾租下来的,这时距离应荀洗冷水澡已经过去半个月,随着气温越来越低,学校虽说可以打多一壶热水,还是不够用的。
容与感受最深,他每天无论如何都要洗澡,应荀也被他赶着必须洗,否则不许近他。可是热水完全不够,洗完跟没洗似的,容与得每次洗完澡出来,忍得眼睛都红红的。
他觉得洗完后,身上更脏了。再加上家里现在用来做小作坊,周六周日没办法回家洗澡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一层厚厚的泥,人越加烦躁,脸天天都皱成一块。
可怜又可爱。
镇上的房子应荀和容与看不上,可是容妈妈跟容爸爸没他们这么挑,上来两天就找到一幢二层小楼,虽是又破又旧,不过滔婆镇不富裕,在别人眼中,已经算是好地方了,又是暂时租住,忍忍也就好了。
容家是周五找人帮忙搬的,村里的房子除留有一间给容妈容爸他们自己住,所有东西都搬上来了。雇了人,忙了整整一天。
容与周五晚回来的,家里不算太乱,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洗澡。
应荀把他扔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把二楼扫一遍,皱眉。
他果然不喜欢这个房子,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他们只住二层,三个房间,他跟小与还是住一起。一楼则是拿来收货,再过几天安定下来,就会雇一个人在一楼开门面。
二层的客厅只有十平方左右,有个小阳台。
应荀走进自己的房间,小小的,只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都是从家里搬过来的。床上放着他跟容与的东西,还没整理。
房间有一个小小的双开推窗户,玻璃是流行的海棠花玻璃,厚实,玻璃上面印着一圈一圈的花。从里面看不到外面,从外面也看不到里面。
应荀轻叹一声,希望厂里的房子早早建好吧!
“应荀,没热水器。”
正在整理床上东西的应荀听到外面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应荀:“……”
他也忘记这事了,这年代的小镇,还没热水器。
第48章 容与准备去上海了
容与之前没想过连热水器都没有, 脱衣服的时候直接扔洗手盆,盆里有水,衣服弄湿穿不了了。加上他进浴室的时候着急, 换洗衣服也没拿,于是再出来时,只能裹着应荀拿过来的浴巾, 再在外面加一层毯子。
冻了好一会儿的容与哆哆嗦嗦出来,应荀看得又心疼又好笑, 再看看他赤着脚踩在地上, 终是忍不住把人抱起放回床上,这才去厨房烧水。
这时镇里的人用的还是瓶装的燃煤气, 灶台两个,两大锅水放到上面烧, 快半个小时才开始起泡泡, 原想烧开再让容与去洗澡,回房的时候看到他不舒服扭来扭去,不得不先打一锅热水让他先洗。
应荀给他调好水温后,说道:“洗完这两桶,还要再加。”
容与连连点头,把人推出去。
应荀算是了解容与的, 这一个澡果然洗去了两大锅水,快一个小时。应荀都担心他感冒,催了好几次才把人催出来。
黄色的厚厚睡衣跟小鸡子似的, 缩着脑袋出来,头发湿漉漉的。
应荀赶紧把人拉到一边给他擦头发, 想着明天到外面置东西得买个吹风机, 还要去家具店买沙发, 再补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想来有得忙。
容与看应荀擦得心不在焉的,把人赶去洗澡,“快点去洗,我饿了。”
潜台词是,洗完澡赶紧给我做饭吃。
应荀轻笑,把毛巾挂他脖子上,忍不住在他耳垂轻轻一捏,笑道:“还是先喂饱你再洗吧!”
应荀洗了快一个月的冷水澡,倒没洗不干净的感觉。容与会觉得自己洗不干净是因为他的热水总不够。
虽说他们家搬到镇上了,可是容爸容妈的主心力还在村里,今晚也就只有他们两人吃饭。应荀做的榨菜肉丝面,两样都是放学的时候现买的,在镇上就这点方便,买肉能买一块两块钱的。
“以后爸妈不在家,就你煮饭了。”容与吃得开心,直接指定以后没人在家时的厨师。
“好,明天想吃什么?”应荀问道。
“都可以。”容与早就不挑了。
应荀闻言,却是心里发堵,上辈子的容容刚回到应家时也是娇气的,后来——
给什么,就吃什么。
容容走后,他曾经找过家里的厨师、佣人,问他们以前的容容是怎么样的?
他们说,小少爷特别娇气,牛奶只喝最新鲜的,面包也要现做的,吃饭更是不合胃口,一点不碰。衣服都是在最好、最高级的店买,鞋子都是国外回来的最新款。
游戏机、漫画、玩具,能堆好几个房间。
喜欢赖床,有起床气,谁要是在他没睡醒时叫他,就会气得蹬被子,鼓着湿漉漉的漂亮双眼直哼哼,喜欢撒娇,有时会跟先生、老爷子顶嘴。
活得骄纵又肆意。
可是这样的容与只在他刚回到应家时能窥见一二,后来,他再也没见过。
应荀想着,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把他宠回原来样子。
“怎么了?”低头吃面的容与被应荀看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应荀轻笑,伸手轻揉着容与的脑袋。
容与双眼一瞪,气呼呼,“啊,你别把头发屑揉下去了。”
应荀挑挑眉头,问道:“你有吗?”
“没有。”
“嗯,没有。”
容与:“……”
两人吃完晚饭后,开始把东西归置,再搞搞卫生,于是睡前容与又洗了一个澡。
应荀:“……”
挺好的。
房间里的床是从家里搬来的,不会有认床的事发生,两人躺上去的时候才十点。因为临近镇中心,不远处又是学校,楼下吵吵嚷嚷的,没了农村的安静,两人一时睡不着。
应荀闻着身旁人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有点心不在焉,问道:“要不要起来学习?”
容与把被子一拉,在黑暗中摇头:“不要,冷。”
“有空我们到市里看看,买一台电视,唔,也买一台冰箱吧!”应荀想着,电视机在这时不算便宜,黑白电视约三四百,彩色的价格大约在六七百,冰箱就贵了,价格倒是不知道。
初中的时候,他只听过同学在班上炫耀电视,炫耀冰箱的还没听过,重生前的自己也没觉得自己能买得起,所以也没关注。
“好贵的。”容与嘀咕一声。
“不贵,这些等我们去上海后回来再买。”应荀这次去上海,就是想靠着股票赚钱,赚回来的钱,就用来养容容。
他想让容容,哪怕心态回不到曾经,也希望他的生活能回到过去。
爸妈现在虽短不了他们花用,但是应荀有一个心结,他希望容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这是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占有欲,经过上辈子几十年的发酵,早已化成心魔,有时午夜回梦,他都会被这样的自己吓醒。
【他想把容容关起来,再也跑不掉。】
次日应荀早早起来,在书桌上留一张纸条就出门了,先是到奶厂买了新鲜的牛奶,再到菜市场买了菜,又给容与买了一点点心,这才回去。
应荀离开的时候是把一楼锁了的,刚打开门,就听到上面“嘭”一声响,吓得连忙往楼上跑,边叫道:“小与,怎么了?”
楼上的人没回答,应荀更慌了,几层台阶往上跨,直直冲上去,还在楼梯间就看到身着睡衣的容与正一脸恐慌呆坐在地上。
“怎么了。”
应荀跑过去,把东西放在地上,连忙把人抱起来放到椅子里。
他们家以前就没沙发,搬到这里来,也还没买,整个客厅只有几张椅子。
“你去哪了?”容与气呼呼瞪着他,双眼泛红。
“我去买早餐了。”应荀抓着他的手,又冰又凉的还在微微发抖,目光涉及他赤/裸的脚踝,因为冷而往裤脚里缩。应荀干脆把人横包起来,回房放到床上,人塞进被子后,心疼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容与紧抿着唇,鼻子有点发酸,眼睛一眨眨的。
应荀的问话让他想起上辈子,他就是一个人在篷子里,发着烧,很饿,外面还在打台风,这一睡就不起来。后来他去到一个白茫茫的空间里,什么也看不到,全世界只有他自己。
他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自那以后,他就很害怕一个人。特别是刚醒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死了。
应荀看着他从红了眼,到慢慢滑下泪珠,心一揪:“怎么了?怎么哭了?”
容与摇头,湿热的泪划过空间洒在应荀的脸颊上,如岩浆般灼得应荀发痛,还没来得及问话,身前的人猛然扑到他的怀里,默默流着眼泪。
泪水顺着颈间滑下,没入衣领中,冰冰凉凉停在心脏处,如被密密麻麻的针刺入般,痛得应荀喘不过气。
应荀轻抚着他的发丝,柔声安慰,“乖,不哭,是不是做恶梦了,不怕,我在呢!”
容与靠在应荀怀里,闷声道:“你没在,你让我一个人在家。”
“我错了,以后不让你自己一个人,好不好?”
“不是,你不能在我睡着的时候不见了。”
应荀: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他以后都是要带着容容的。
“好,以后无论再怎么样,你睡着的时候,我都不走。”应荀应着,心里琢磨两分,问道:“能告诉我怎么了?是做什么恶梦了吗?”
容与摇头,不回声,不过依旧赖在应荀怀里不动。
应荀挺满意,只是不到三分钟,怀里的人自己出来了,推推他,理所当然说道:“我饿了,去做饭。”
“敢情我是厨子呢?”
“嗯!”
容与认真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应荀磨牙,终是忍不住往他腰间抓去,把人按在床上挠得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今天的早餐依旧是中餐,应荀倒不是不会做西式面包,但是家里没烤箱,只能包子配牛奶了。不过容与仍是吃得高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一切都是美味。
吃完早餐后,两人就去了市场,先把缺少的东西都买了,送回家后才去了家具店。
家具店里一条街,说是一条街,其实也就几家铺子,如果是集市日,会多很多小贩摆摊,卖些椅桌、桌子,如果不是集市日,就只有铺子里卖。
这个时代小镇还没有布艺沙发,大多沙发都是木制的,价格不算贵,要是三十年后,这些木制家具价格可就不便宜了。
容家新家的客厅不大,买的沙发也不能大,大约一米五长,因为是临时住所,地方过小,以后搬家肯定用不上,于是买的是较便宜的,开价一百二,应荀讲价要八十,老板觉得太便宜了,不肯卖。
两人开始讲起价格。
应荀挑毛病,老板在讲木有多好、手工有多好。
容与在一旁看热闹,他想到上辈子看到的应荀。刚开始是几百万,上千万的合同,到二十一世纪后,钱仿佛不是钱了,能让他签名的合同动辄几十亿,几百亿。
再看看现在为了几十块讲价的应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好玩。
“笑什么?很好笑?嗯?”应荀跟老板讲得口干舌燥,回头就看到容与有偷笑,没好气捏捏他脸,很快被一掌拍开了。
容与摸摸脸,感觉有点热,气呼呼道:“就笑你,就笑你。”
应荀对容与光明正大的“挑衅”无奈,把人拉过来:“老板说,送货要加钱,我看这沙发也不重,你跟我一起搬回去吧!”
容与:“……”
绝对故意的。
一张沙发也不算重,就是引来挺多注目礼。
容遥是下午才回来的,她并不准备走读,在宿舍住更有学习氛围,加上妈妈爸爸还在村里,没人煮饭,吃食堂更快,这就更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好香,好香,是炖牛肉吗?”
容遥回到家,刚放下书包,房间来不及整理就跑到厨房,经过客厅余光瞄到沙上,又倒退回来。站在旁边看着沙发上放着几个枕头,觉得特别稀奇。
容遥指着沙发问道:“为什么放两个枕头在沙发上?”
容与刚从房间出来,回道:“那是抱枕。”
容遥没明白。
容与拉着她坐在沙发上,给她怀里塞一个抱枕。
容遥双眼果然亮了,望着对面刷过没多久的洁白墙壁,觉得,“是不是少点什么?”
容与回道:“少了一个电视机。”
容遥惊喜看向容与,连连点头:“对,对,就是电视机。”
不过她很快又蔫了:“电视机很贵吧!”
容与理所当然道:“唔,不过应荀说要买,还要买冰箱,有什么想要的,问应荀拿。”
随着容与这段话落下,客厅响起欢呼声。
应荀在厨房听着,无奈伸出头,叫道:“好了,过来把菜端出去,在买电视机之前,先把饭吃了。”
容遥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炖肉,闻一下,忍不住捏一块吃。入口的香醇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端着跑到沙发上塞给容与一块肉。
容与点头:“好吃,果然不愧是我指定的大厨。”
还站在厨房门口的应荀:“……”
下午吃完饭后,三人干脆下楼去消食,城里就这点不好,属于自己空间的地方太少了。
—
学生月月都有考试,这不但是检验大家的成绩,还是关乎留在快班还是普通班,所以在学生中竞争极大。
一个月来,多了容家捐赠的各种资料,老师出的月考题目也加深了,原是想试水,没想到大家分数竟然在缓步提升,这个结果非常喜人。
成绩出来后,校长笑得见牙不见眼。
容与的成绩上升空间不大,拿到试卷,脸都皱成包子了,再看看应荀那几近的满分卷,怨念飞升。
容与:“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起来学习了?”
应荀点头:“嗯,下次再也不起来学习了。”
容与听到却不觉得高兴,扒在桌子上,没精打采,他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学习的料。
容遥倒觉得没问题:“别气馁,这一个月来我给你补的都是补中知识,不退步就是进步。”
容与一听又高兴了。
应荀:“……”
他在哄小孩这方面果然还得再学习吗?
月考过后就进入十二月了,容爸找了两名资深的养蚕好手在镇上房子一楼开铺了,倒不是让他们养蚕,而是收蚕。他们作为养蚕人,什么蚕丝是最好的,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冬蚕养的人不多,也不好养,出蚕丝量少而精,卖出去会贵不少。之前北京工厂那边也说过,冬蚕如果质量好,会加价收。
临水村周围三家养冬蚕的人不多,会养的更少,虽请了人,今年的冬蚕也只是试水,出来的蚕丝质量怎么样不好说。
他们在镇上这么着急开铺子,也是为了方便收冬蚕。临水村太偏僻了,这时大家的交通工具是走路,有自行车的少之又少。以镇为中心,一般靠山养蚕的地方到镇上步行就得两个小时以上,再到临水村卖蚕丝,得四五个小时了。
这一来回,还不如等人家来收。
容爸倒是想去收蚕,刚开始时,他也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可是现在订单越来越多,他一个人也收不过来。想来想去,还是等着别人上门更好。
铺子一开张,就打出价格,特地挂在大门上的,上面写明了一公斤多少钱到多少钱。
刚开始还没什么人注意,一个星期后,大家蜂拥而来。除容家收蚕丝的价格在镇上独一份,也少不得学生的宣传。
镇高中不少学生家里都有养蚕的,一个周天回去,大家都知道他们的价格一公斤高达两块左右,谁能不心动。
“怪不得那些人会烧容家的货,这么高的收购价,不是把那些贩商逼上绝路吗?”
“你说容家开这么高的价格,他们卖出去多少?会不会亏本?”
“不会亏本吧!”
“我听说是亏本的,他家现在就是想打败其他蚕商,等那些蚕商都走后,就会压价。”
“对啊,以前那些蚕商五块多收蚕丝都说时冬不好,会亏本,容家高了快三成的价,说不好说不好。”
“你们真以为人家傻啊,肯定是赚啊!以前的蚕商肯定是骗人的,故意压价。”
等着收货的几人窃窃私语,他们虽是来容家卖蚕丝的,可也妨碍不了他们八卦。
应荀跟容与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白天几乎不会在家,只有晚上下自修或者周五晚才回来,对收蚕丝的事不太清楚。今天恰好周五不上自修,下午五点多到家就听到这些话了。
不过两人也没说什么,上二楼把自行车拎下来,就回村了。
这次回村是想让容爸去学校给他们请一个星期假,他们要去上海了,这事也跟容遥说了,容遥又是羡慕嫉妒恨,她也好想请一个星期的假去上海啊!
可作为好学生的她,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放寒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北京。”容与看她难过的样子安慰道,“到时我们玩到快过年再回来。”
“想要什么礼物?”应荀最直接。
容遥一听,果然高兴:“手表,一只手表,再给我带一些习题吧,还有作文精选之类的。”
容与:果然不愧是学霸。
这次去上海,除了要带容爸的身份证开户外还需要不少资金。容家的流水应荀清楚,这三个月来除了娜塔莎布厂外,上个月又接了几家厂的订单,账户上至少五十万以上。
应荀这一次想要三十万,就不知道这样提出来,会不会把爸妈吓到。
容家的小作坊早已经容不下那么多人,在村里又租了两间空房,现在到冬天了,蚕丝出量少还能勉强够用,到春天蚕丝出产量是最大的时候,那时就得换地方了,不过这倒不用担心,按照工期,明年一月份左右就能搬进工厂了。
应荀与容与回来让容爸容妈吓一大跳,晚上杀了一只鸡,一半炖汤,一半焖了,在小堂屋吃。现在大堂屋空出来做小作坊。
饭桌上,应荀说起去上海的事。
容妈一愣,最近太忙了,她都快忘这事了,“小荀,妈妈可以让你开户和抄股,但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应荀给容与夹了一个鸡腿,正色道:“您说。”
容妈妈虽说相信应荀,可是作为妈妈,还是有担心的,说道:“不能沉迷,你得把它当工作,不能当成让你成为百万、亿万富翁的豪赌。”
自应荀提出这件事后,容妈妈开始时是很烦恼的,一则担心他会玩这个上瘾。二则是担心一旦失败,一蹶不振,闹出大事。三则进入股市,本金肯定不少。
她跟在妈妈身边时是六几年,那时跟着妈妈出国,听着他们的话里话外都是几十万的,那时小,不知道这么多钱是多少钱。毕竟那时她妈妈那架钢琴就高达近五万块,对钱完全没概念,过了这些年,如今看来是天文数字。
她妈妈,曾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钢琴家。
可是后来钢琴被砸了,妈妈也死了。
“妈妈放心,不会的,更何况,还有小与在看着我呢,对不对?”应荀转过头,看向容与,让他帮忙说两句,让妈妈放心。
容与咬着鸡腿,含糊说道:“嗯,放心吧妈妈,一定能赚钱。”
容妈妈回神,看小与这样子,更担心了。不过,算了,他们家现在三个月能赚到快五十万,也是多得小荀的主意,想来炒股他也是深思过的。
容爸对于这件事没发表意见,他没容妈见过市面,读的书也不多,也没儿子的大胆,现在正在努力学习容妈妈买回来的各种课本,看什么什么都不懂,反正老婆说了算。
周一那天早上,容妈特地早起炖了鸡汤让他们带去给容遥,容爸爸开着摩托车载着两人回学校,有了机动车路程就短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学校。
因为是周一早上,大家要先做操开会,然后才开始上课。这段时间老师是最忙的,容爸跟着进了学校就到老师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里面,班主任几乎到操场上盯人,只有不少任课老师在,听到容爸爸的自我介绍,几位老师瞬间双眼发亮,先是上了茶,接着状似不经意问起学习资料的事。
容爸老实,当即表示,下次去北京,再给大家带一批,得到所有老师的明里暗里的歌颂,只差说,以后学校若出一名本科生,容爸就是大功臣了。
容爸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家的二遥和小与、小荀,那必须是三位本科生的。
容爸爸想想,就觉得高兴,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有这样的好运气。
第49章 容与的死亡之地
应荀和容与的请假并不难, 因为有家长在,签了名就成。在学校呆一个星期后,周六早上收拾东西乘坐火车去市里机场。
荥南市是个小城市, 不过因为处于各个省的交通要道,所以除火车外,还有一个小机场。机场非常破落, 从外面往里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汽车站。
两人拿的行李不多, 各自背着一个包, 买了票便进候机室。
容与挺好奇的,目光四处看, 好一会儿才发现向旁的应荀的有点心不在焉。
容与收回神,问道:“你怎么了?”
应荀转过头, 细细看着眉目精致的少年, 抬手揉揉他脑袋:“没什么,找地方坐吧!”
这次来上海虽是势在必行,但是应荀心里一直有个结。
上辈子,他最后找容与的地方,就是上海。
之前他一直让自己忽略这件事,也因为离上海太远, 容与在身边,那种不安感并不强烈,现在来到机场后, 他突然后悔了。
这次去上海,其实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以的, 会带上容与, 是因为自己不想离他半步。要知道, 上辈子他仅是出去一趟,回来人就不见。
重生以后,他一直有个心结,离这人久了,远了,就会不安。
这次去上海,少说要呆一个星期,不带容容,他怕自己半途中会跑回来。
应荀神思飘荡,容与没想明白他怎么了,也就不理他,拿出纸笔梳理下要给容遥和爸爸妈妈带的东西。
两人坐了约半个小时,机场开始提醒登机。
小机场只有小客机,只坐几十人,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来去匆匆的生意人,他们两个少年倒是显得特别。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容与坐在窗边,应荀在他旁边,看他手抓着纸笔,顺手就帮他把安全带扣上了。
容与一愣,不动神色捏紧笔记本,垂下眼眸。
据他所知,应荀只坐过一次飞机,可他的手法还有动作都太熟悉了。这让容与不由想到买机票时,应荀的熟络。
从荥南市到上海要飞三个小时,容与脚踏在这片土地上,还有点恍惚。上辈子他就是死在上海,不过当初他来上海不是坐飞机,而是火车。从北京到上海,足足坐了快三十个小时。
那时他在火车上被偷了一部分钱,这也是后来导致他饿得没饭的原因之一。
出了机场,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出现在眼前。九十年代的上海大多是老建筑,后来二十一世纪有名的高楼现在才开始建,不过即使如此,城市风貌还是独一份的,人流量甚至比北京更加厉害。
容与跟在应荀身边往外走,目光落在那些搬着钢筋、拖着水泥、砖石的工人身上,恍惚中,熟悉又陌生。
“小与,小与,”应荀出神,没发现人没跟上来,走了好一阵才觉得少了什么,回头就看到他正呆呆看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回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发现有点冷凉,担心问道:“怎么了?”
“没事,”容与垂下眼帘,很快抬起头,“走吧,我们要去哪?要不要买张地图?”
容与上辈子虽来过上海,但对于路线并不熟悉,他来这里后,因为钱被偷,很快就在工地找了工作。这时抓得不严,所谓的童工都只流于表面,大多人是十几岁就出来工作了。
他从火车站下车后就在工地找到一份工作,搬砖。现在想来,其实自己后来死亡与自己的选择不无关系,哪怕他没考上大学,但是高中生在这时也是高学历人群了,更何况他会英文,说得贼溜,有多少机会放在眼前。
不过那时心灰意冷,犹如行尸走肉,过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这辈子刚重生时,他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幸好后来有爸妈陪在身边,后来应荀回来,又把自己从深渊中拉出来,最后与哥哥的和解,才让他彻底放下前世。
容与转身,正色看着他:“应荀。”
“嗯?”
“一起创造未来吧!”
应荀看着眼前笑眯眼的少年,心一动,轻轻应了一声。
虽不明白容与的话怎么从买地图变成“创造未来”,但是看到这样的容与,让他很高兴。
容与说地图的事,应荀也才反应过来,心里暗暗轻叹,幸好没出来就带他去打车。要知道他对北京熟还能归于他到过北京几天,要是对上海也熟就奇怪了。
两人背着行李往车站的小店铺走去,这时的网络没后来发达,出行大多人还是带张地图方便。
店里卖的是城市地图,现在的上海建筑没后来的密集,几乎可以一目了然,应荀原先看好的酒店也在里面。
两人找到地方坐上车就往酒店去,下车时顺便在街边买了食物,这才步入酒店。因为只住一个晚上,所以两人并不挑,开了一间双人房,吃了东西洗完澡容与就发困了。
他们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忙,收拾东西,坐火车坐飞机,赶了一天的路。应荀倒没什么,只是容与特别困。
今天是周六,次日是周日,他们要开银行账号只得在工作日。但是也闲不下来,只要是从虹桥机场这边去浦东,还要坐汽车,这一段路也不短。特别是在这时,有些路段还凹凸不平,下车时,容与就吐了。
应荀把背包背在身后,蹲下来:“上来。”
容与蹲在路上,脸色发白,仰着看要背自己的应荀,细声道:“不用,我再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应荀蹙眉,没说什么,把行李放到容与身边放着:“你等等。”
话落,转身跑去不远处的小店铺,买了一瓶柠檬饮料,玻璃装的,要带瓶走,老板还要加收两毛钱。应荀也不在乎这两毛钱,给老板塞了钱,拿着饮料跑回来。
“喝两口,应该会好些。”应荀看容与难受的一头冷汗,心底的懊悔再次涌上来,他都忽略现在的上海跟二十一世纪的上海是不同的了,并没有后世的地铁等方便的交通工具,再加上现在经济转型,到处在建楼,挖路,原来的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转来转去,走了快四个小时。
容与点点头,仰头把饮料灌了一大半,一股酸意涌进肠胃里,这才好受些。
容与又蹲着缓一会儿,这才好些。不过最后还是应荀背着他往酒店去的,实在是容与吐得太厉害,腿脚都软了。
上海交易所再次开张,引来无次企业家、商业人士,距离证券交易所最近的几所酒店几乎爆满。
上辈子佑与集团也有金融分部,只要涉及金融方面的商人,没有不研究过九十年这场金融盛世的,对于这场金融走向,也非常清楚。前市半个小时,交易额就达到五百多万,在这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两人找了两家酒店,才找到最后一间空房,办好入住手续,一路往楼上走,果然不期然碰上不少后世商界大佬。有商业眼光的人,早就盯上这条发财路。
一路人,不少人把目光放在这手牵手的两人身上,看两人衣着不像有钱人,更何况人太稚嫩了,怎么看不像是来参一脚的人,这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容与与应荀都不是在意别人目光的人,毕竟一个从小生活在富裕之家又死过一次,一个前世是商场大佬,心理状态都比较稳定,别人的目光干扰不了他们。
“小与?”
两人刚步入电梯,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回头,竟然是谢安,还有李肇,也就是娜塔莎布厂的小公子。
“真是你,”谢安三两步跑过来,把容与上下打量一遍,却见他脸色苍白:“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容与摇头,回道:“没事,我晕车。”
却没想到这一摇头,还有点晕乎的脑袋晃得人踉跄一下,被旁边的应荀扶住。
应荀心疼道:“别乱晃,先回房吧,休息一下。”
容与这虚弱的样子让他不太好受,特别是脸色白白的,看得让人难受。
谢安连连点头,从另一边扶住容与,走几步才想起后面的人,回头扬声道:“李肇,你自己先玩着吧!”
李肇:“……”
容与晕车难受,下午没办法出去只能留下来。
应荀也不急着去打听消息,毕竟离开业还有两天。
倒是谢安,看不懂应荀赶客的目光,粘在容与身边,叽里呱啦说起十一他们回北京的事。
应荀坐一会儿,想到容与刚才吐得厉害,想来是什么都吐出来了,于是让谢安陪他,他下去给容与买点吃的。
这个是高级酒店,自然有送餐厅服务,不过他以前虽来过上海,也吃过上海菜,但是大多是后世改进过的,现在的菜色除一些特地小吃外,相似的应该较少,就想着自己下去看看。
谢安等应荀一走,就跟容与说起这次证券公司开业的事,先聊这次会上牌的公司,然后19号那天将有大人物登场,最后又问容与他准备玩哪支股。
这次谢安过来,也是准备玩玩的,自容家给他股份后,已经有一个季度的结算分红,十一月尾时钱就进了他账户,再加上这些年的过年红包,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谢安听闻证券所开业的事心就动了,于是跟李肇一起跑了过来。
“我跟着来看热闹的,应荀负责这个。”容与蔫蔫靠在床头上,对谢安说道:“你准备买哪支?”
容与作为听过九十年股市情况的人,知道哪支股会更好,自然得帮忙兄弟把关。
谢安把自己想要的两支股说了,接着道:“应荀,他这人挺厉害的,完全不像村里出来的,更像是在商界沉浮的老道之人。”
谢安虽只见过应荀三次,可是那人表面看上去虽跟他们似的仍是少年,可是偶尔给他感觉,更像他爸那一辈的人。
容与诧异,而后垂下头,脑子里不少念头涌了上来。
可能吗?
但是——
“天分真厉害,”谢安感叹道,但是细想,他一个困在山村十几年少年,只因为去了北京几天,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这事越深想,越瘆人,“这次还是应荀建议的吗?”
“我也有建议。”容与不知道为什么,本能想为应荀隐瞒,可是看着好友这双真诚的眼,又有点心虚,于是转开话题道:“你家肯让你请一个星期假吗?而且,你不是没成年吗?哪来的账户?”
“小与,”谢安轻叹一声,拍拍他脑袋:“你真实诚。”
容与:“?”
刚回来的应荀看到的就是两人亲密的模样,虽知道他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心底也不由涌出一股酸意。
“已经晚上了,你不回去吃晚饭?”应荀提着东西放到茶几上。
他们订的是大床房,房间也大,有浴室,还有小客厅,沙发茶几一应俱全。
谢安不可置信:“你没买我的?”
“买了,”应荀确实买了,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因为看到两人的亲密举动,一时兴起赶人而已。接着目光落到容与身上,走过去说道:“我买了一点药,吃完饭再吃药,会好受些。”
“不要吃药,”容与摇头,“我先去洗个澡,回来再吃。”
他躺这一阵已经好受不少,再洗个澡,人应该更舒服。
应荀也不拦他,帮他拿衣服,放水,弄好之后才把人送进浴室。
房间里一时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赚很多钱了吗?小与怎么穿的还那么寒酸?”谢安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事,一时不由在意。
“这次来上海,会为小与配置。”应荀回的一板一眼,把打包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却没打开,怕会冷。
这话题一落,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有点尴尬的气氛就在这里弥漫,不过这个感觉只有谢安感觉到而已,应荀倒是自在,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册子看。
这是关于这次证券市场开业的宣布,想来是酒店配合着一起做的,房间里面有两册,详细介绍了这次会上市的企业有哪些。
容与洗澡用了半个小时,人总算好些,出来就看到静悄悄的两人。
容与一出来,气氛又起来,应荀有外人在时,还是少话,倒是谢安跟容与聊个不停。
吃完晚饭后,容与已经恢复了,三人干脆到外面逛逛。
可惜,这时的浦东区还没发展起来,像后世的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等等有名景点都还没开始建。后世的金融商圈,现在才刚开始,唯一的雏形就是不久就要开业的证券所而已。
到处坑坑挖挖,还有灰尘,三人也没逛多久就回来了。
容与这出去一趟,回来又洗一个澡。
应荀想到容与刚开始回到临水村时,跟着他们下地种田,只能看出不熟悉,却没能看出他的不适。
容容,为什么变得这么能忍了呢?
而他,竟然也没能看出来。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都有心事。
容与想的是今天谢安说的话,应荀想的是想自己后面要怎么对容与好。
浦东大道141,后来在世界金融圈有名的地方,此时无论是它还是周边的楼层都不算高,但不难看出,它已经初步拥有着走向世界的雏形。
周一那天,哪怕这里还没开始营业,人流已经非常可怕,无论是熟悉情况还是看热闹的,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应荀与容与周一就到旁边的银行开了户头,这是为了届时划账方便,也为了与容家其他户头区别开。
这里开户不算严格,有身份证有户口本,只说帮妈妈开的就行。两人一共开了两个账号,到时会绑定三支股,一支在容妈妈户头上,两支在容爸爸户头上。
两人开完银行账户后没什么事了,要买什么股心里早有数,挂牌八支股,这八支股里面哪支一骑经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趁着这两天还有时间,两人干脆去给大家买东西,容爸爸的桑蚕养殖,容妈的服装设计、蚕丝积布等等专业书非常多,还有容遥的各种资料更是不少。
谢安跟着一起来的,李肇又跟着谢安来,非常“荣幸”地帮忙提东西了。
两天,四人一共逛了好几个图书馆,把谢安累得双眼发光,幸好很快证券所就开业了。
果然如大家所说的,大人物真的出现了,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的事,毕竟这代表着这个国家的金融再次开放,无论是对这个国家,还是对世界都是里程碑的跨世界事件。
九点半开始,前期讲话等等都花了不少时间,直至快十一点才开市进场。
人群一涌而至,大厅瞬间挤满人。
这时大多人对于证券股票还是一知半解,而了解的人也有限,大多人还是要听听专业人士的话。
来的人太多,工作人员是不够的,不过幸好应荀他们也不需要别人讲解,直接就往柜台去,看得一堆人都傻眼了。不少人跟他两人还住一个酒店,也认出来了。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家里钱多?
柜台工作人员看到两人也觉得非常诧异,这——
应荀拉着容与坐下来,把填好的资料递过去,两人虽是面嫩,可是资料齐全,有身份证有户口本,连银行账户也有。两人也说了,帮爸爸妈妈弄的,工作人仔细检查后,发现没问题开始办理,前后不到十五分钟。
同时也给这个他们分配了经理人,以后关于这三支股的消息也会由他与应荀他们沟通。
应荀拉着容与准备离开时,谢安还在纠结这表要怎么填。
怕耽误时间,容与干脆在旁边指导了。
早市只有半个小时,加上不少人对流程还是不熟悉,到早市关闭时,也仅成交49笔,金额达到五百多万。
谢安信任容与,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倒是李肇想得多,早上并没办下来,他下午还要过来。谢安虽烦他磨蹭,但是也留下来陪他了。
应荀和容与则是继续淘书,还有答应给容遥的手表。
这次两人去了百货商店,作为目前国内一流的商场,这里有着最新潮的各种服装、配饰。
应荀带着容与先去买衣服,这里衣服还算可以,给容与买了两套好的,家里其他人也有,容遥的是裙子,容妈容爸的是西服正装。
“你呢?”容与见他给自己挑完,又给家人挑,却没想到自己,不禁开声。
“我?”应荀一笑,容与的关心让他特别受用,但是,“我不用,我又不用去谈生意,这样穿就好。”
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现在重心还是在陪容与长大中,家里的钱这时也够用了,不用担心钱的事。反而是三年后的事更让他心情沉重,要知道容容就是在高考过后失踪的。
最后一次找到他,也证明他在离开半个月后就死亡。
思及此,自重生后被压抑的痛苦涌上来,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把情绪用力往下压。
“应荀?”容与疑惑,只是买套衣服,应荀怎么看起来这么痛苦?不禁说道:“你真不想要,就算了。”
“要,你帮我挑。”应荀暗呼一口气,睁开眼。容容说要给他买衣服的,他可不舍得避开。
容与点点头,看他恢复了神色,放下心。但心底仍有疑惑,这一刻他知道,应荀有秘密。
容与给应荀挑的是休闲服,他们这个年龄就是穿这个好看,又适合。当然,他最喜欢看到的还是上辈子应荀穿西装的样子,禁欲、帅气,气势特别足。
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两人买完衣服后,又去了手表专柜,家里人手一只,不过外形不一样。女士的是长方形、镀金色。容爸爸的则是八角型,特别有霸道总裁范那种。
应荀和容与的则是圆形表盘,皮带。其他人的都是钢带,倒是显得与众不同,不过是应荀挑的,容与也没说什么。
傻乎乎的容与并不知道,应荀就是在暗戳戳的当情侣表戴。
八支股,在开市当天就涨停板,直至周五收市,不少人的证券账户已经开始入账。在这一刻,仿佛钱不是钱搬,让无数人疯涌而至,想来到下周一,证券所将迎来更大的人流量。
应荀与容与请了一个星期假,加上周六日,一共九天。开业的那天是周三,他们在这个周日回去就成。所以并不急着回去,留下来的几天,应荀带着容与继续给容妈容遥淘资料。
两人这一跑,整个上海都逛得差不多了。
周六下午,提着最后一摞书回酒店,容与已经累到睡着了。
应荀则是看着窗外,猛然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空地出现在眼前。明明是平地,在这一刻,却仿佛建成了高楼大厦。
他又见到自己站在这幢大厦前,脑子再次响起苍老的声音:
“他打工的地方就是那幢楼,他死在对面的桥底下。”
第50章 容与应荀生日
容与与应荀这一趟上海之行呆了一个星期, 买下的书籍可以用箱来饢奋计算,不过幸好这时的快递虽不发达,但是还能寄到荥南市, 只是时间长一些而已。一共三箱书,除去挑出来的几本重要的,其他的都寄回去了。
周日早上, 两人收拾东西往虹桥机场去,坐上唯一一班飞机返回荥南市, 下午三点左右就回到镇上了。
容爸容妈知道他们今天回来, 把手头的事放下,特地到镇上了。
“辛苦了, 顺利吗?”容妈妈把两人上下看一眼,发现人好好的总算放下心, “快坐下, 饿不饿?我已经做好饭了,马上就可以吃。”
他们去的这一个星期,她就没怎么睡好,甚至做了一场恶梦。
“我还不饿。”容与打个哈欠,坐车坐飞机再坐车,这一连串的赶路让他现在有点疲惫, 现在只想睡觉,不过:“妈妈,爸爸, 我们给你们买了礼物。”
“我呢,我呢?”容遥挤过来, 双眼到处看, “我的手表有没有?”
容遥这一挤把没站稳的容与挤得后退两步, 被应荀扶住,无奈道:“有,有。”
不但有手表,每人还有衣服。
上海服装的新潮自是镇上不能比的,无论版型、设计皆绝佳,几人换上衣服后,真真男俊女美。
收到礼物的三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相互赞美着。
“手表是小与挑的,衣服也是,小与眼光好。”应荀笑道,这里面只有他们两人的手表是应荀挑的。
容妈妈连连点头:“小与眼光好,小与……”
话音止住,这时大家才发现容与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神色平静、放松。
容妈想起容与刚回来的时候,哪怕表面看起来温和谦让,实则跟他们都带着一道距离,现在这孩子总算融进来了,跟做梦似的。
应荀看到容与睡着了并不奇怪,他昨晚做了一夜的恶梦,把容与惊的也没睡好,眼敛下带都上青灰了。
应荀情不自禁伸手把他额头的一缕发丝拨开,弯腰把人抱起来,对有点诧异的容爸容妈小声说道:“我带小与回房。”
容妈点点头,看着应荀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里,眉头微拧起来。
容爸看容妈出神,问道:“怎么了?”
容妈摇摇头,勉强一笑。
—
两人从上海寄回来的书籍在半个月后才到学校,除去容遥与容妈妈的书,还有一部分书捐给了学校。校长收到书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开会的时候,对容爸容妈极尽赞扬,直言他们为学校的教学工作作出极大的贡献。
容家三人在学校本就有名,这下更火了。
容遥以前因为成绩好,人长得好,就是穿得不怎么样,所以她的朋友不算多,两位要好的也是从初中升起来的同学。可自从校长两次在校会上表扬容家爸妈后,大家就蜂拥而至了。
除是因各种原因想打起关系的,她手上的试题、资料也有一部分原因,毕竟如今学校风靡的抄题活动原资料提供的就是她家人,说不定她手上还有其他更多的资料。
这时代的学生除个别家里有钱的,可没什么人是在混日子的,都是想着读书,考不上本科,能上个专科也是好的。
容与与应荀这边也有不少人找他们玩,隔壁班都有人找了,甚至于,容与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
应荀:“……”
粉色的信封被抓在手中翻来覆去,气得磨牙,最后往床上一扔,对容与说道:“不能早恋。”
谁能想到,本来好好的周末,因为一封情书而让人糟心呢!
容与正在玩俄罗斯方块,听到应荀的话,头也不抬说道:“我没想早恋啊!但是……”
应荀不客气说道:“没有但是,我会去帮你拒绝。”
容与按了暂停,抬头说道:“不好吧,人家给我的,你去拒绝多不尊重人啊!”
应荀脸沉如墨,“有什么不好,你去了人家还以为有机会呢!”
容与脑袋一歪了,还是觉得不可,“不行,我要自己去。”
看看时间,离信封上定下的见面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下床穿鞋子,拿起床上的信封往外走。
应荀伸手想拉,拉了个空。
容与感觉到应荀的动作,回头笑道:“我很快回来。”
话落,人很快跑出去。
应荀自然不会让他自己去,等听到脚步声出了楼,也跟着去了。
信上约的地址就在学校后面的几棵杨桃树下,这时恰好是杨桃结果的季节,可惜除了几个小的,大多被摘走了。
应荀跟着出来后,也不敢走近,只远远看着。
快到早上十点时,果然看见一名穿着裙子的女孩子走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容与恰好背对着应荀,没能看到他什么情况。但是女孩时不时说两句,那灿烂的笑容在应荀眼中刺眼极了。
两人聊了不到三分钟,女孩的笑容慢慢消失,最后接回自己的信,越过容与跑向另一边。
她在容与入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这一次写情书,也是在闺蜜的鼓励下才行动,虽被拒绝了,可是能跟他说说话,也是高兴的。
心里虽难过,女孩还是勉强忍住没哭,却没想到在转角处,看到与容与经常在一起的应荀。
应荀的脸向来冷,有人说,除了容与,没见他对谁笑过。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易接近的气息,本以为这就是他最大不善了,却没想到现在,她竟然从这人眼中看到一股可怕的情绪,仿佛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要把自己大卸八块。
女孩吓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也来不及再去看应荀,“蹭”一个下子飞奔离开。
容与跟人家说清楚后就回家了,看到应荀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书是反的。
容与:“……”
十二月的月尾的月考过后,之前放火烧容家的作坊的终于被提起诉讼开庭了,凌牟生家烧房子的两兄弟皆判了二十年,剩余的一家子因为给树下药,也各判了三年。因为这些人太穷了,没东西赔,所以判重了些。而幕后指使者则是赔了容家的损失共计二十万,判决上面也就轻一些,只需要坐牢十年。
判决过后没多久钱就到账了,容家没想拿这笔钱,干脆拿出十万给三个村子通路、通电,剩下的十万捐给学校了。
这样的大手笔把镇上上下的人都惊到了,这样都能捐二十万,容家家底得多少钱?
无数人想去拜访容家,想跟容家交好,可惜就在一月中旬,容家从镇上的小楼搬进了工厂。
工厂占地非常广,除一楼小楼是他们家住,目前建起来的还有一幢工厂宿舍,两幢厂房,够容家开厂收蚕丝了。而厂区内的建设并没停下来,容妈还想着建布厂和制衣厂。
钱方面虽有点紧,但还是能勉强够流水。倒是应荀那里拿回来一部分让容妈松了口气。不是因为钱的原因,而是容妈算是放心了,她儿子,是真有本事。不过她没想着跟着去炒股,在她心里还是实业更加重要。
容家搬进工厂后,招工的事才提上来,不急着提前招是因为离春蚕出丝还有一段时间,还有目前已经有一部分人工,并不着急。
不过在他们搬进去后,这事就提上日程了,而容家村原来就在帮忙的工人也要到镇上上班。
这消息容家早就透出来了,有人想去,有人想去不能去,毕竟在村里上下班还能做做家务,种种田,可是到镇上,走路来回就得快四个小时,买自行车对于现在他们来说,更不会舍得。
这一批人最后决定到镇上的只有一半,确认人数过后,容家就有意向向外招工了。招聘还没贴出来,镇上就传得沸沸扬扬,这阵子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容家了,私下讨论少不了,还有人时不时经过容家工厂,想看看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招人,月钱多少。
这波风气都刮到学校去了,甚至都有同学明里暗里问容与。容与回来把这事跟容妈说了,想问问能不能招过来。
“主要没大问题,倒没事,”容妈妈想着,总要给他同学一个面子的,于是说道:“十号开始招吧!”
容与好奇道:“咦,为什么定在十号,也没几天了吧!”
话落,几人目光看向容与,容妈容爸是无奈,容遥乐呵呵,应荀眼眸内则是含着让他看不懂的笑意。
容与被几人看得发毛,“怎,怎么了?”
应荀坐到他身边:“你忘记了,一月八号是我们生日。”
容与一愣,这才想起来,目光不由放到应荀身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让身在北京的应家子与他交换了身份?
容与现在都不知道具体原因,不过——
他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扬,这样也挺好的。
“六号我们去市里玩吧,听说那里有个游乐场,你们三人,”容妈轻叹一声,笑了。把三个小孩的手抓过来,握在一起:“妈妈都没带你们去过游乐场呢!”
容遥一听,连连点头:“想去,想去。”
应荀倒觉得无所谓,不过——
他目光转看向容与,见他微愣住,而后是一抹笑意:“嗯,跟爸爸妈妈去游乐园。”
容与在应家虽从小富裕,可从没跟爸妈一起去过游乐园。
“对,对对,还有我呢!”向来被透明化的容爸伸出手,按在一家人手上。
去市里玩计划是两天,六号早上去,七号下午回来,刚好周六日,应荀和容与还有,容遥就得容爸去请假了。
—
五人对市里有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大多是听人说的,不过搬了新家,去游乐园玩完后倒是要添加点家具,比如一直想买的电视和冰箱。
这两样一提出来,无论是两位长辈和容遥皆是充满期待,倒是容与与应荀较淡定,不过脸上还是高高兴兴的,无论如何,一家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很高兴。
村里的已经相继搬到工厂里面,现在管理他们的人是容家隔壁的黄大叔,他这次也跟着上来了,容妈妈还特地分给他一个单独的宿舍,黄大婶有空上来时,也好一起住。
这次一家人要去市里玩两天,工厂的事就交给黄大叔了。容家人倒没担心,白天工人人来人往的,晚上也不怕,这里还是个空壳,贵重的也就是蚕丝,晚上人下一班后,黄大叔把门一锁,放火都烧不到里面。
不过对于周六日上班这事,容与是有意想跟爸爸妈妈提一下的,虽说现在大部分人还没什么休息日之说,皆按天算钱,不过他家工厂可不能这样。
周六早上一家就早早起来了,穿得全是应荀和容与从上海买回来的新衣服,都是休闲装,一家人站在一起,男的帅,女的美,能把人闪瞎眼了。
从镇上到市里,坐火车要两个小时左右,开车倒是快,一个小时就可以了。不过他们家现在可买不起车,只能坐火车去了。
五人对市里不熟,不过现在游乐园不多,问一下就知道在哪里了。市里总是比镇上富的,但是如今车也没多少,经济完全活起来得等到1991年后,那时国外不少汽车进口,价格降低,出租车才开始慢慢普遍。
现在市里也是有出租车的,但是不多,想打车真不容易,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公共汽车了。这东西他们镇上也有一台,每次都是人挤人,所以大家还是偏向坐火车来市里。
从火车站到游乐场也不过二十分钟,不算远,就是人挤得厉害,容爸一个护两个,应荀则是护着容与。
五人都站在角落中,应荀的动作大家都看到了。容爸奇怪看两人一眼,都是男孩子,他怎么觉得小与更娇气一些?
容妈则是皱起眉头,不过很快别开脸。
五人到达游乐园时真不少人,在外面排了快半个小时才进,门票是一块钱一位,要是以前,肯定是觉得贵的,不过对于容家人来说,现在倒是能接受。
排队的期间应荀去买了一大袋零食和水,进园后,拎着袋子随人群逛。
这个地方说是游乐园不如说是公园,大多是树木花草,一路过去时不时还有能看到不认识的鸟类,还有瘦得只剩下排骨的老虎,浮在水下不出来的鳄鱼。
容爸和容遥看得哇哇叫,都觉得非常厉害,容妈妈倒是笑眯眯,没看出多喜欢,但人是高兴的。容与也一样,就跟在容妈妈身边,时不时扶她一下,应荀则跟容与身边,时不时给他递递水,或者喂他吃一颗梅干。
这下子反而显得容爸和容遥更像小孩子了。
几人逛了快两个小时才来到游乐的地方,入门就是旋转木马,一块钱一票,不少家长不舍得坐,就让孩子一起上去。
容遥看着就想冲,第一个跑到售票员跟前,回头催着几人:“快点,快点。”
应荀跟容与都没什么兴趣,容爸倒是跃跃欲试,但是看到全是小孩,要么是大人带着小孩,也没意思说上去了。
“五张票,好不好?”容遥回头问道。
家里环境好了,容遥的零花钱也不少,拿出钱等着几人回答。
“我,我就不用了。”容爸涨红脸,嘴里拒绝,目光却往木马上瞟。
容妈看得哭笑不得,说道:“我也想去,你陪我上去坐坐吧!”
“好。”容爸脱口而出,再一笑,自家老婆和孩子笑成一团。虽觉得脸热,不过看到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容爸也不害羞。
作为一家之主,怎么能连木马都不好意思坐呢?
容家五人浩浩荡荡上木马,三个孩子坐前面,两个长辈坐后面,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容遥叽叽喳喳说着:“等下去坐那个猴车吧!”
容与跟应荀转头看过去,其实就是一只机动小猴子拉着一辆小车在一上一下地走着,跟旋转木马有得一拼。就是个子太小,他们这么高去坐,感觉欺负小猴子似的。
“啊啊,还有那个,从上面滑下来的。”容遥四处看,双眼亮晶晶的。
两人转头,看到一群人朋友在抢滑梯,不由异口同声道:“你还是你自己去吧!”
容妈在后面笑眯眯看着三个孩子,想到十五年前发生的事,谁能想到只是一个不经意,两个孩子的人生就多了这么多苦难呢!
“怎么了?”容爸刚开始挺紧张,特别是在木马动起来的时候,抓着铁杆的手都不由收紧,不过没到一圈他就放松下来了,这一放松就注意到旁边的老婆情绪不对,伸手拉住她:“哭了?”
“不是,是,想到小荀跟小与的事。”容妈笑着摇摇头。
再过几天,就满十五年了。
那一天,有一位伟大的人离开,有人忍不住到镇上一起去悼念他,也有人从远处坐火车返回北京想送他最后一程。可在半道上应荀母亲早产,恰好火车停在滔婆镇。两人同进了一家接生院,不知道怎么就抱错了。
容爸握着他手安慰:“这也是一种缘分,两个孩子不挺好的吗?”
容妈目光落在前面的两人身上,只见应荀伸手揉着容与的脑袋逗他,气得容与伸脚踹他,又没能踹中。气呼呼的,最后还是应荀伸手,给容与打几下才消气。
容遥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哈哈大笑,摇旗呐喊叫加油,也不知道为谁加油。
旋转木马坐的时间不长,五人很快下来,刚走出来,就被人拦住了。
容爸一步上前把人拦住,正想问做什么,身着工作服的人就把相机递上来,晃了晃说道:“我给你们一家拍了相片,要不要?有五张呢,只收你们十块钱。”
“五块十块钱,太贵了吧!”容爸虽这样说,还是有点心动的,不过还是说道:“我们家里不在这里,等不到你洗照片。”
“这哪贵,你要知道,去相馆照,那得三块钱一块,”工作人员热情说道:“而已不用你们等,我寄给你们,不收寄费。”
容爸:“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寄过来?”
“我给你们开单,看,”工作人员把自己证件拿出来,“有问题,来这里找我,我还能为这几照片,不要工作吗?”
容爸想着也是这个理,不由看向容妈。
容妈妈挺心动,他们一家还有过一张照片呢,哪怕她结婚的时候,也没能留下一张。
应荀也心动了:“要吧!”
他知道这年代在游乐园是有这业务的,一直持续到快二十世纪,到智能手机出来前都很火。哪怕是二十一世纪一些景点里,也还有人先斩后奏照了再问要不要相片。
容家都有意要,工作人员自然是高兴的,款是全收的,只是开了一张单给容妈,写明收了多少钱,会寄多少张照片给他们。
这位工作人员做的事倒是勾起应荀的心思,目光转向容与,他也想把现在的容容记录下来。
五人的行程接下来就是去坐猴车,只有容遥一个人去坐了,四人站在一边等她,边吃零食。
“还是小荀细心,不像你爸。”容妈妈赞叹道。
正在啃苹果的容爸:“?”
怀疑老婆在内涵我。
容遥坐完猴车后,又去玩滑梯,还有钻山洞,对于她来说,似乎一切都新奇。
不过这个虽叫游乐园,可是能游乐的项目并不多,像后世较火的过山车、鬼屋是没有的,倒是划船有不少人。
容家人也租了一条船,一直划到下午一点多才停下来。其实划船没什么好玩的,就是看看水两边沿途的风景。这对城里人来说或许有兴趣,但是对于从小在山边长大的人来说,这风景真不好看。
五人原准备来玩两天的,想着游乐园能玩一天,却没想到这里的游乐园能玩得比想象中少。出游乐园后,五人找地方吃完饭才下午三点,经过商量,干脆现在就去看电视冰箱,如果能买到满意的东西,今天下午就回去。
容妈的建议得到大家的认同,挑了市里最大一家商场,因为钱上面不紧张,东西倒好买。除了冰箱和电视机,应荀还挑了一部相机。
三件都是大件,商场是同意帮忙送到家的,顺便可以捎上两人,于是三小只就自己坐火车回去,让容爸和容妈跟车回去了。
容家工厂离镇中心有一段距离,车回到工厂的时候也没见着什么人,司机帮忙把东西搬进去,时不时目光到处瞟,心里暗暗惊叹,怪不得能一次买三件东西呢,这么大的厂子,可真厉害。
容家填了这两样东西都放到二楼了,没想声张,也没多少人知道。
八号是周二,容与和应荀生日,早上起来,容妈妈就给两人做了长寿面,晚上给三个孩子都请假了,给两人庆祝生日。
当天下午,容与跟应荀下课并没立即回去,而是在楼下等容遥。
高二开始,学校老师已经开始紧张,所以总会拖课,两人等了容遥快二十分钟才出来。
“蛋糕、蛋糕、蛋糕。”容遥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以前来镇上,看到唯一一家蛋糕店总会流口水,可是那时她吃一个菜包子都心疼,怎么会去买蛋糕吃呢!
想想,那时的场景离现在并不远呢,谁能想到,随着小与与小荀换子事件发生,而后小荀又跑回来,家里一切都变了。
容与看她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姐喜欢吃蛋糕啊!”
容遥挑挑眉头,微扬下巴,想了想:“不知道,没吃过,不过应该很好吃,是吗?”
小与肯定吃过的。
容与点头:“嗯,好吃。”
容遥笑了,问道:“是不是还要许愿?我听同学说过的,我都没试过呢!。”
容与点头:“嗯,许愿,到时姐的生日,给你订一个最大的。”
原以为容遥会高兴,没想到她摇摇头,说道:“还是看好不好吃吧,不好吃就算了。”
容与:“……”
他姐原来是现实主义者吗?
第51章 容与的生日
三人提着一个大蛋糕回到家门口时, 恰好碰上邮政快递员,不太厚的信封被送到手里,容遥迫不及待想拆开看, 被应荀一把抢过来。
“回去跟爸爸妈妈一起看。”应荀义正词严道,捏着信封的手却忍不住按了按,里面有他跟容容的照片呢!
真想看看。
两人回到家里, 容爸容妈已经准备好晚餐,史无前例地丰富, 鸡鸭鱼肉甚至有大虾, 看得人口水都下来了。
蛋糕和相片放到一旁,几人围在饭桌上, 三只小的都没动,等着长辈先开始。
“我, ”容妈妈轻咳一声, 端起酒杯,里面装的并不是酒,而是饮料,“小与,小荀,今天妈妈很高兴……”
容妈妈眼里有点酸涩, 心里万般滋味,喉咙不由带上哽咽。
容爸伸出手握住她手,他知道的, 从早上开始老婆就起来准备这一桌饭菜了。过程中偶尔会眼圈发红,这是他们给孩子过的第一个生日呢!
“生日快乐, 平安喜乐, 健健康康。”
再多的话, 最终化为这三句话。
容与看到容妈妈这样,眼眶也有点发红,接着看向应荀,见到他眼底笑意,不由也笑了。
两人端起杯子,异口同声道:“谢谢妈妈。”
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呀哎呀,我生日也要这么丰盛。”容遥叫道,把即将要抱头痛哭的气氛叫没了。
同时疑惑,妈妈跟小与是感性的人,眼红不奇怪,小荀怎么也眼红了?
容遥的喊声打断众人的情绪,容妈无奈笑着拍拍她:“好好,你生日也这么丰富。”
容遥捏着筷子:“那开吃了?”
容妈妈轻笑:“吃吧吃吧!”
“啊啊啊,我要吃大虾,咦,皮好硬。”
容遥喳喳乎乎的声音在饭桌响起,弄得容妈妈哭笑不得。
应荀趁着大家注意力没在他们这边时,转头低声说道:“小与要平平安安的,干杯。”
话落,轻碰一下容与的杯子,喝了一口饮料。
正咬着大虾,准备用牙齿跟它奋斗的容与:“……”
应荀见容与呆呆的样子,笑了。伸手把他咬在嘴里的虾拉出来,开始剥壳,容与想阻止都来不及。
容与:这人,里面有他的口水呢!
大虾被拿走,容与只能端起饮料喝一口后了,而后脑子闪过上辈子苦大仇深的应荀,杯子转个弯,轻碰一下应荀的杯子:“你也要开开心心的。”
而后,再喝一口。
大虾回来了。
应荀见他夹起剥了壳的虾吃得眯起眼,不禁笑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丰富晚餐吃撑了,应荀也吃了不少,容爸食量也好,几乎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尽。要知道他们这大半年经济虽好了,可是一直在忙,吃饭都是匆匆忙忙的,这么丰富还是第一次。
容遥控制得最好,她一直记着她的蛋糕呢,得把肚子留出来。
吃完晚饭把东西收拾好,蛋糕从冰箱拿出来,插上蜡烛。
这是西方人的庆祝方式,在后来算是比较普遍的,可在现在,还属于非常洋气的庆祝方式。
容遥都恨不得明天是她生日了。
容妈难得兴致勃勃,说道:“来,喝生日歌,关灯,许愿。”
应荀:“……”
他表面虽是十五岁少年,可是内里已经是帅气的中年大帅,有点尴尬。
容与有点无措,说不明白是为什么,即使以前也是这样过生日,可是总感觉有一股酸酸的东西从心底冒出来。
容遥高高兴兴跑去关灯,霎时客厅只剩下蛋糕里的烛光。
微风从阳台吹过来,烛光摇晃,印在身旁的少年身上。
应荀心泛酸,他终于有一日,可以跟容容一起过生日了。
上辈子他穷尽一生去找的人,现在在他身边。
客厅里只有容妈妈跟容遥的唱歌声,容爸不会唱英文生日歌,就在旁边点头,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家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哭意涌上来。
好像,这个场景他追求了很久,渴求了很久。
“祝小与小荀生日快乐。”
最后一句落下,伴随着容妈妈的眼泪,望着眼前两个闭眼许愿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又酸又痛,好似,这是她求了一生的愿望。
“妈妈,你怎么哭了?”容与睁开,看到的就是红了眼爸爸,掉着眼泪的妈妈,连忙拿张纸巾帮她擦。
“没事,没事,”容妈妈接过来,把眼泪擦去,笑道:“妈妈只是太高兴。”
应荀也睁开了眼,看着在场的几人,不由笑出来。
【他会护好这一家人的,上辈子发生的事,一定不能再发生。】
许完愿后就是开蛋糕,收礼物。
容爸爸给两人的是鞋子,容妈妈是一人一套衣服,都是相同的款式,只是差一个号而已。容遥送给应荀的是一支钢笔,容与也一样,不过他多了几叠东西,是她整理出来的重点笔记。
容与:“姐,你不觉得少了这本笔记我会更高兴吗?”
容遥:“现在高兴,两年后考不上大学就不高兴了,你得跟着你姐一起去上大学。”
容与无奈叹口气,装死趴桌上,当听不到。
其他人不禁哈哈大笑。
接着拆的是相片,五张相片,把他们五个人都拍进去了,抓拍技术还是不错的,容妈跟容爸牵手的拍到了,应荀给容与揉脑袋的也拍到了。
容遥看着这些相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寂寞。
相片只有五张,虽少,应荀却仍想把他揉容与脑袋那张收起来,不过妈妈说要放在客厅,隔天她就去买相框。
应荀:“……”
默默返回房间,把买回来还没开始用的相机对着容与“啪啪”连拍几张。
容遥凑热闹,圈着容与的脖子也要拍,又跟容爸容妈他们拍了数十张,最后以一张全家福作为收尾。
大家玩玩闹闹快到八点,正准备轮流去洗澡时,家里的电话响了。
这电话还是村里那台迁上来的,一般只有客户打过来,可这都八点了。
容妈恰好离得近,接了一起,好一会儿,看向应荀。
应荀当即猜到是谁了,果然,容妈妈让他接电话,是北京那边的。
容爸正在收拾桌子,见容妈过来,小声道:“他们怎么有我们家的电话?”
容爸对这事挺奇怪的,北京的人都这么厉害吗?
容妈轻叹一声,“我们在北京做生意,他们想知道一个号码,还不容易。”
话落,目光涉及呆坐在沙发上的容与,见刚刚还高高兴兴的孩子收回笑脸,不禁心疼,说道:“小与,要不你先去洗澡。”
容与回神,点点头。
应荀目光一直在这边,看到容与离开客厅,才说道:“他去洗澡了,不方便接。”
“不必了,不用寄。”
“我们不会收的。”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让人绑他回来?”
两方不知道说什么,说着说着,应荀语气突然冷起来,压抑着问出这一句话。
其他三人一愣,自觉离开客厅。
“我早就说过,他已经不是应家人。”应荀挂掉电话,神色阴沉,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上辈子,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赶他走?”,可是上辈子无论他怎么逼问,两人都不肯说出半句话,哪怕后来他不再回到应家,不再与他们联系,也逼不出半句真话。
只是不断地抵毁他,说容容不懂事,说他想问他们要更多的东西这才闹翻。
应荀是真恨,逼走容容还给他泼脏水,这两人,心到底有多狠。
他们可是养了容容十四年,那十四年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应荀深呼口气,把戾气压下来,抬头,就看到容与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容与回房拿件衣服,就看到他快要哭的样子,不禁问道。
“没事,快去洗澡吧!”应荀哑声说着,见他还定定站着,走近容与,伸手揉揉他脑袋:“别担心,有我在。”
容与眨眨眼,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轻轻“嗯”一声。
容家新搬的房子是三层小楼,有后院前院,占地不小,每间房间都非常大,加上订做的家具、书桌有了应荀和容与把眼都非常时尚好看,可是应荀与容与还是在一间房。
为什么?
问就是“应荀要辅导容与功课,晚上不想跑来跑去。”
一开始容与是拒绝的,喜滋滋把应荀赶出自己的房间,想着终于可以“独宠”大床了,却没想到连续两晚都做恶梦。
不断重复死前的那段记忆,仿佛会被永困在这循环的恶梦中。
这对容与来说,是非常恐怖的事。
他害怕那种躺在床上的无力,害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消逝。
第三天晚上,容与半夜哭得全家都醒了,还是应荀过来把人哄好。
应荀再次搬到容与房间,就再也没出来。
“那个,是北京的电话的吗?”睡前,容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本意是想避开那些人的,可他又害怕应荀会被带走。
应荀闻言,转身侧躺,透过床头灯昏暗的灯光看着跟前的人,细细把他神色观察过后,才回道:“嗯!但,不重要。”
他虽不知道容与为什么问,但是本能让他保证。
经过上辈子的事,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容与动摇、担心。
他太善良,心思太重了,总怕会麻烦到别人,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而自己默默忍受。
容与眨眨眼,昏暗灯光下的少年五官还不如后来凌厉,气质是沉稳的,并没上辈子的阴鸷与灰暗。
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触一下他的眉眼,挺直的鼻梁……
应荀大气不敢出,感受着纤长的手指在脸上滑动,如调皮的精灵,小心翼翼在探索着、感应着……
他不敢动,不敢出声,怕惊扰到他。
不过眼前的少年并不如他所愿继续摸索下去,而是收回了手,问道:“你许的是什么愿?”
细腻的手指飞走,应荀遗憾暗叹,回道:“你许的又是什么?”
容与理直气壮回道:“不告诉你。”
应荀轻笑,伸出手按按少年的额头,说道:“我在梦里告诉你,今晚记得让我入梦。”
容与气结,翻身,闭眼,睡觉。
应荀把被子往他身上拉拉,小心翼翼凑近,闭上眼。
他许的愿是:容与要听话,好好的,陪应荀一辈子。
今晚,你会让我入梦吗?
—
容与他们生日过后开始忙起来,只因下月七号就会放年假,但是他们一月还要考月试,于是月试和期末试几乎前后脚,学生们都傻了。
要知道月考是学校组织的,期末是区卷,前者关乎自己会不会掉班,后者不但检验自己这个学期的学习情况,通过此还能看出自己的全区水平。
两者都重要,两者都得抓。
容与算是最惨的,除了容遥时不时的督促外,应荀更是盯得死紧,只要他有一点反抗的念头,直接搬出容遥,说让她来教,过分,非常过分。
容妈妈知道他们这一阵辛苦,也变着心思给他们换食谱。在镇上就是这点好,食物不会单一,能买到的东西也多。
争分夺秒学习,总算在月考前,容与不但把初中基础给补上,连高一的课程又重新学一遍了。
月尾是月考,校长也是想着学生辛苦,所以只考主科,一天就能考完了。学校怕影响学生们的心情,并没公布分数。紧接着期末考来了,与月考在自己班考得不同,期末靠分班打混来考,就连老师都不是他们学校。
紧张的气氛让学生们的压力也很大,不过六号终究是考完了,七号回学校开个会就可以放年假了。
容与犹如被掏空般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望着外面双眼无神。
“怎么了?”应荀考完试就过来找人了,看到他傻呼呼的样子,不禁失笑:“走吧,妈妈今天做了好吃的。”
容与嘀咕道:“没电了。”
“那要背吗?”
“要!”
容与一点也不客气爬上应荀的背,打个哈欠。
他最近被应荀逼着学习,天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当然要压压他,找回场子。
应荀背着他并没立即出校园,而是往容遥班级走去,得等着她一起回去。
容与一看就想下来,应荀不想放,就把人扣住,笑道:“你说要背的。”
“谁知道你往姐的教室去。”
“她说得等她啊,乖,没事,睡吧!”
应荀也知道他困得厉害,以前都是早睡的人,最近为了学习,天天晚上学到十二点,早上五点又被他撬起来背公式。
容与看他不放人的样子,气呼呼用脑袋撞他一下,把头埋在他颈间。
他穿得这么厚,也不知道他背得难不难受。
两人刚到容遥的教室外就碰到人走出来,并没考完试的高兴,反而皱着脸,快要哭的样子。
容与:“考砸了?”
容遥怒瞪:“你才考砸了。”
“那是怎么了?”应荀接过话,不想让容遥再对容与吼,猜测道:“别是要上课到十三号。”
91年二月十四就是新年了,之前就有传言出来,说高二高三生只放三天假,从除夕放到年初二,初三又上课。
容与诧异:“真的?真可怜。”
“容与!”
容遥咬牙,伸手就去挠他,怕痒的容与被挠得直往应荀怀里钻,吓得应荀赶紧避开,连声道:“别闹,会摔的。”
容遥愤愤把手收回,轻哼一声。
容与见她真不开心的样子,拍拍应荀肩膀,示意自己要下来。
应荀无奈暗叹一声,放手。
容与跳下来凑近容遥,问道:“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上课吗?”
容遥转头,瞪眼:“你不是忘记了?”
容与一样无辜:“忘记什么了?”
“说好的去北京呢!”容遥咬牙,伸手想摇摇她弟的脑袋,看能不能把人恢复记忆。吓得容与以为她又要挠自己痒,连忙跑到应荀身边,伸出头,说道:“没事,暑假再去也行。”
容遥怨念看他一眼,连过年都把假压得这么紧,暑假更不可能了。
容与觉得容遥挺可怜的,安慰拍拍她肩膀。
容遥看容遥淡定的样子,说道:“别放松,一年后,你也这样。”
容与:“……”
容遥这么爱学习的人都要被逼疯了,他怎么办?
容与惊恐看向应荀,目光赤/裸/裸写:我不想上学了。
应荀:“……”
第52章 容与过年
月考、期末考试很快到来, 半月内一连两场大考,滔婆镇高中的学生如同虚脱般,人人都是脸呈菜色, 容与也一样,脸都尖了。不过容与被容遥押着学了半个学期,考完后, 意外觉得考试挺有趣的,看着空白的试卷被自己填满, 莫名有一种满足感。
但即使如此, 也是累得慌。
这是考完期末试最后一天在学校里,班上同学开始收拾书包, 再过半个小时下去集合例行开个会,他们就能迎来暑假。
“姐姐寒假不能去北京, 我们也不去了吧!”容与一边收拾东西, 一边对应荀说道:“现在家里的公司转型,家里也忙。”
应荀把书本收入书包里,伸手揉揉容与的脑袋:“陪我去一趟上海。”
容与奇怪,“咦,又去上海?做什么?”
应荀背起自己的书包,又拎过容与的书包, 边走出课室边说道:“之前的几支股要重新整理一下。”
“那你自己去。”容与晃了晃脑袋,微侧身,差点撞上应荀。
要放假了, 课室外走廊人来人往,搬书的、拎桌子的, 到处都是人, 急冲冲的。
应荀无奈把人捞过来, 拉过他手腕,对于容与让自己去的话一笑。
自从重生以来,他跟容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这一次再次去上海,他自然而然是想带着他一起去,从没想过要分开。但是他忽略了,在容容心里,他现在或者只是他,哥哥?
应荀眉头微蹙,胸口闷闷的。
重生前,他愿用所有来换见容容一面。重生后,他想着只要容容平安一生便可。可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无意识地与容容同步骤生活,哪怕之前分房睡,他也没实感与容容分开,这一次计划一起去上海,容容不在意的“你自己去”四个字,却让应荀心里有点没反应过来。
容与发现应荀正在发呆,伸手拍拍他:“怎么了?”
应荀回神,摇摇头,再一次确认:“真不陪我去啊?”
容与摇摇头。
“不想知道自己账户有多少钱?”应荀意图诱惑道。
投资的时候,妈妈就说了,这笔钱是给应荀和容与的,赚了多少都算他们的。所以这三支股,可以算是应荀和容与的私房钱了。
容与愣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问道:“有没有赚二十万?”
应荀看着容与期待的目光微怔,他想到了容容那本小账本,容容是想还二十万给应家?
这个年代的二十万并不少,容容在应家虽从小过得不错,可大多是衣食住行的花费,最多几双鞋,几件衣服的事,像后期国家经济好起来后,那些富家子弟的豪车、名表之类的,容容是没有的。
这二十万,容容还的不仅是费用吧!
应荀心不由微痛,捏捏他手心,笑道:“应该还没有,不过你要的话,我们抛一支股也就有了。”
容与摇摇头,“也不是很急。”
他原是没想着这么快还这笔钱的,只是家里突然好起来,这次炒股也赚了不少,再想到生日那天应荀接到的那通电话,心里不由就着急了。
两人没再说话,到操场集合。不过十来分钟,人也来齐了,这次集合主要说的是安全问题,还有鼓励学生们要坚持学习,然后展望未来。
安全问题主要是过年放炮仗,这是每年出事故最多的一项。坚持学习和展望未来,校长重点说了,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校长给大家画大饼。
说说学习的好处,说说考上大专的璀璨未来,再说说经济开放后,对学历的重视等等,这段话校长一说快二十分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年退学率几乎达到百分之二十,大多是放完假后就不来了。
容与站得脚痛,还背着一个大书包,再加上现在是二月份,寒风冷冽,能把人的脸都吹僵了。
“我们不应该带着书包的。”容与回头对后面的应荀说道,大多课本资料其实已经在前几天一点一点搬回家了,现在留着的话不多,但一起放到书包里也不轻了。
地面上又全是泥土,他也不想放下去。
“给我吧!”应荀说道。
之前他帮忙拎着下楼,排队的时候,容容自己又拿回去背了。
容与摇头,回道:“不了,应该快结束了。”
容与话说不到五分钟,校长果然结束讲话,散会。
冻僵的不仅容与一人,其他学生也一样,一说散会可以走人了,操场上的人如同放飞的小鸡冲向校门,差点把容与和应荀挤走了,幸好应荀手快把人拉过来。
拉过来后,应荀才发现容与的手都冰了,一时恨不得给学校捐一幢室内操场,无奈三四十年后的应荀是千亿身份,现在的他边账户都还没有。
应荀把容与一只手握住塞进口袋,不忘记交代:“右手放进口袋里,别拿出来。”
“不行啊,书包不扣着,会掉。”容与有点烦躁,冬天穿得厚,书包又重,背着容易滑,不用手扶住会掉到手肘上。
正说着呢,被应荀握着那只手的背带就滑了下来,不得不抽回手,把带着拉回肩膀上,再颠颠。
应荀看着不由眉头拧起,不顾容与挣扎伸手把他书包解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容遥远远就看着两人在摸来摸去,走近了便开声问情况。
“没事,走吧!”应荀拎着容与的包,又回头对容遥说道:“你今天晚上不用上自修吧!”
“不用,放一天假,后天再上课。”容遥说起放假一点也不高兴,说道:“这是最后的狂欢。”
两人被她丧丧的话逗乐了。
九十年代初的娱乐业是非常贫瘠的,再加上滔婆镇本身就不是大镇,更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家境不好的回家就得帮忙干农活或者做做小手工帮忙赚钱,家境好点的也就是逛逛小镇几条小街,或者回家看电视。
电视是滔婆镇最时尚、最贵的娱乐。
容家也买了电视机,十七寸的彩色电视机,这个时代的彩色电视机跟后世的不一样,色彩上就差了不少,色泽的质感有点像水彩,也不够鲜艳、清晰。最无奈的是能收到的台非常少,除本地的市、省台,就剩下国家台。
有线电视直到1997年才开始普遍,现在也就只有北京有,并且只有一万台左右。
容遥是最喜欢看电视的,无论是电视剧,还是新闻,看啥都津津有味。
应荀也会看,不过他看新闻,或者是股市,这时的股市也就总台新闻的时候会放几分钟,而且安排的播放时间大多放在下午五点左右的新闻。
应荀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视看股市,看完后就去煮饭,剩下容遥和容与在看《西游记》。
两人捧着零食一边看一边聊,恰好演到三打白骨精,容遥气得直跺脚,直嚷嚷看在唐僧给孙大圣缝皮裙的份上,先原谅他,毕竟还是有爱的。
容与看她这么生气的样子,眼珠子一转,“遥遥,你知道原著里孙悟空的皮裙是谁缝的吗?”
“?”
“是悟空自己缝的。”
“……,容与我杀了你。”
容遥心底的支撑被容与打破了,气得跳起来去抓容与,容与一蹦三尺高,第一反应就是冲向厨房的应荀,嘴里大叫:“应荀,救我。”
容遥举着喝空的玻璃杯,气哼道:“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下你。”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厨房,绕着应荀转来转去,差点没把汤锅给掀了,还是应荀蹙着眉,把容与拉出厨房,最后让容遥炒菜,这才把两人分开。
应荀在放假第三天就去上海了,容遥上课,容爸容妈忙着厂里的事,家里只剩下容与自己一个人。因为临近过年,家里还有不少东西要买的,容与干脆让容妈妈开一张单,他自己去买。这样一来,人就忙起来了,但是每天晚上回到家,望着空荡荡的家里心里不是滋味。
这样空巢的日子除夕前几天结束了,厂里面正式放假,要到初七才开工,不过容爸和容妈并不能停下来,因为他们要去北京看机器,来年厂里面会正式转型生产布料。
“容容,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容妈妈看容与一个人在家,怕他多想,于是想着干脆带他过去,到时还可以跟他以前的朋友一起玩玩。
“不去了,家里快过年,不是很多东西还没买吗?”容与这阵子虽挺寂寞的,但是现在家里大家都忙,过年的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容与不想到过年那天,家里还是干干净净的,这是他重生的第一个年,也是一家五口的第一个年,他想弄得热热闹闹的。
容妈妈一想,也是这样,思索半晌,对容爸说道:“要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北京?”
容爸诧异,心里有点不愿跟老婆分开,但是看看小儿子……
“妈妈,真没事,我今年都十五了,”容与接着说道:“买过年的东西也不多,我能行的,我一定给你们过一个快快乐乐的年。”
容与笑得灿烂,清亮的双眼看不出勉强。
容妈一想,问道:“那有什么想让妈妈带的?”
容与摇摇头。
时间太急,容妈跟容爸当天就坐车去市里转飞机前往北京了,容家再次剩下容与一个人。
容与说要过一个热闹的年不是假的,对联、水果、灯笼等等东西都要买,还有红纸,容妈妈特别交代拜神用的香等等。
容与对这些东西不懂,只是拿着单子在镇上逛,看到哪家店里人最多就去哪家,买就选最好、最贵的,想着这肯定错不了。
“老板,这香也太贵了,一块一把,抢钱呢!五毛,不能再多了。”
“五毛太低了,知道这香是什么原料做的吗?檀香料,那里还有竹香料和榆树皮的,那些便宜。”
“我不就想买些好的,说不定神保佑我来年就发了。这样,六毛。”
“不行,不行,算了,大过年的,九毛。”
“七毛。”
“八毛,不能再少了。”
“七毛五。”
“行吧,就七毛五。”
容与拿着几把最贵的、一块钱一把的香站在他们身后,有点困惑地挠挠头,踌躇片刻,走到老板面前:“老板,这个,是七毛五吗?”
老板正在算账,闻言抬头,看眼前的少年上下看一遍,见他穿得好,眼珠子一转,轻咳两声,语气有点凶:“上面不是写着一块吗?”
容与被这样一凶,脸颊微微发热,抓着香的手都不由收紧了,最后有点结巴道:“可是,前面的那个人……”
老板当即道:“他是我大叔儿子媳妇娘家三叔二大舅,我给的是亲情价。”
容与:“……”
“小伙子,年纪轻轻,别这么小气,就几毛钱的东西,还讲什么价,”老板看眼前的脸颊发红,就知道不知道是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伙子跑出来的,于是说道:“赶紧来结账吧,我忙着呢!”
老板做惯生意了,知道这种人一催,一般就会顺着话结账,果然,眼前的人迟疑片刻眼看就要上前,却见了顿住脚步,而后听他说道:“那,那我不买了。”
容与没跟人讲过价,拿了东西来问价又不买,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特别难为情的事,但是容与也不是傻子。卖别人七毛五,卖他一块,这就过分了。
老板不乐意了:“啧,你这人怎么这样?拿了不买,有这样的事吗?”
现在的人口袋都没钱,没什么不能讲价的,老板自然是把价格做高的,但是现在眼见着能多赚不少,可不想放弃。
容与被这样一说,一时不上不下。
“老板这是强买强卖吗?”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把为难的容与拉出来,转头一看,是应荀。只见他走进来,对着老板说道:“要是碰过的东西都要买,老板今天就能把这店的东西清空了吧!”
应荀走到容与身边,看他错愕后松口气的样子笑了,容容从小到大哪会讲什么价,最近也是为难他了。
应荀这次去上海,原是计划在除夕前再回来的,后来知道爸妈会去北京,把过年的事交给容容后,他马上订票回来了。
容与长得白白嫩嫩的、穿得又好,看着好欺负、不会讲价的样子。可是应荀不同,又高又壮实,人看起来也成熟稳重,一看就知道是会生活的人。
老板最后也没办法纠结了,再说下去,他七毛五都赚不到了。
大家都在小镇上生活,最后应荀还是在这家店买了几把香,不过容与之前想买的对联还有小灯笼等等过年的东西就不在这里买了。
应荀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除了容妈妈要的各种书籍,就是衣服、鞋子之类的。这让容与想到后世看到的那些潮流衣服,他觉得家里的工厂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于是在备年货的同时,容与还写写画画。
应荀对于容与除学习外突然多了另外的爱好挺好奇的,就是这人始终不肯给他看。
容遥是在除夕前一天放假的,容爸容妈也是在除夕前一天回来,根据容爸容妈的说法,机器已经看好了,过年机器就能送过来。
今年的年是不同的,新房子,冰箱电视洗衣机三大件,还有工厂,还有回到身边的孩子。
除夕前一天,镇上炮仗就响起来,一直响到除夕那天。
过年要拜神,容家虽搬了出来,但是神庙还是在临水村那边,除夕当天,容爸开着摩托车载着容妈回村了,里面有鸡有肉有鱼有水果,在这个年代,摆上台非常惹眼。
容家村今年过得也不错,其他人家虽没容家丰盛,也是不错的,至少鸡鸭鱼肉总有一样。
容家三个孩子虽没回村,可是也赖不了床,大天早镇上的炮仗就烧起,噼里啪啦的仿佛在耳边。
容与起得最迟,被子裹着间隔不了声音,再加一个枕头也一样,最后不得爬起来。
“噗,小公鸡。”容遥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剥豆子,看到容与头顶一撮翘起的毛眯眼走出来,乐了。
“妈妈和爸爸呢?”容与打个哈欠,扫一眼家里,只看到客厅的容遥和厨房的应荀。
“回村里拜神了,明天我们都得去。”容遥笑道:“啧,以前我们家都是凌晨去拜神的,今年没在村里,怎么办?我们晚上十点就要回村吗?”
容遥愁了,年初一讲究的是第一支香,以往住村里,离神庙不远,家里都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带着水果、香去庙里等,凌晨一过,点香放炮仗,然后再回家睡觉。
今年他们离神庙太远了,想想凌晨赶路,头都痛了。
“小与,快洗漱吃早餐,”厨房的应荀伸出头催促道,而后回头对容遥说道:“早上爸爸说了,晚上我们十点左右回去,分两批载。”
容遥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太冷了。
容与吃完早饭之后就跟着容遥和应荀开始装扮家里,买回来的灯笼挂上去,还有买回来的发财树、桔子等吉祥的树木摆出来,糖果、水果也要倒出来摆好,这一忙就到下午。
滔婆镇的习俗年夜饭安排在下午,三点左右丰盛的饭菜就摆上桌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吃完开始贴对联,而后是洗澡穿新衣服,拿红包。
容与拿了两个红包,爸爸一个妈妈一个,两个红包都塞得满满的。
“来年希望小与平安健康,高高兴兴的,快快长大。”容妈妈摸着容与的脑袋,柔声说道,目光里面盛满着慈爱。
容与脸颊微热,回道:“谢谢妈妈。”
容爸嘴笨,把红包塞容与手中,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眶却是红的,最后只是揉揉他脑袋,哑声说一句:“小与要平平安安。”
容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有着很多话要说的,可最后憋久了,却只剩下这么一句。
容遥和应荀跟容与同辈,按理说是不用给红包的,但是应荀也给了,容遥没法子,也只能给了应荀跟容与一人一个。
收过红包后,大家守在电视前看春晚,非常平静无波的一个新年,甚至可以说得上泛善可陈,容与却非常高兴,这是他第一次过着一个属于自己家的新年,一个开心的新年。
以前在应家,过年要回老宅,叔叔伯伯都会回来,一大家子明面看起来高高兴兴的,底下却是暗潮涌动。发红包的时候,容与更是少不得被说,红包的数量与其他堂哥堂弟的也一样。
小时候容与一直以为大家的红包是一样的,可是直至有一天,二叔家的孩子戳破了这个“谎言”。抢走容与的红包后在所有人面前撕开,说他的红包最少、爷爷最不喜欢他。
那年容与八岁,正是与身边孩子有了攀比心的时候,哪怕他也不喜欢爷爷骂妈妈、骂自己,可到底是自己爷爷,被当众这样说出来,容与还是气哭了,并冲过去把二叔家的小孩揍一顿。
容与那个年也没能在容家过到初一,除夕当天他跟妈妈就被赶出老宅了。
从那往后,容与的新年就是不开心,不过现在,他很开心。
“笑得这么开心。”应荀回房就看到笑眯眯在床上打滚的容与,伸手捏捏他脸,笑道:“快睡吧,十点半要起来回村里。”
春晚只看了一个小时,现在是晚上九点,只能睡一个半小时。
容与缩在被锅里,晃了晃脑袋,说道:“太早了,睡不着。”
应荀一笑,并没说什么,而是转身走近衣柜,蹲下来在里面不知道掏着什么。容与看着疑惑,翻身起来,伸长脑袋看着,不过一会儿,见应荀在包里面掏出一个存折,走回床边递给他。
容与疑惑,笑道:“这是第二个新年红包吗?”
话落,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到上面一串零,数了数五个零加一个二字头,二十万。
容与抬头,望着应荀,而后垂下眼帘。
关于这二十万,两人都没讨论,存折被放到他书包里,两人盖着被子闭上眼,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晚上十点半两人被叫起床,容爸先把应荀和容与载回村里,再回来接容妈和容遥。
一家五口在旧屋里集合已经晚上十一点十分,这时村里却并不安静,到处都是人走动的声音,热闹如白天。
村里不少人特地来容家打招呼,不少人除问新年好外,话里话外在打听,明年开工了,厂里还会不会招人。现在容家的厂里面一个月可是能拿两百,有加班的时候还能拿到三百,这在镇上都是独一份。
“哈哈,这个得看开年订单。”容妈妈笑着应道,话并没说满。
“那肯定是好的,整个镇上,谁家有你们有本事,我听说你都见过镇长了?”
“镇长都见过了,这得多大生意啊!”
“可不是,三个孩子又长得俊,好福气。”
容家院里面挤满人,大家七嘴八舌说着。
容家三个小孩被挤在边缘,低声说着话,听到村里的人提到他们,不约而同裂开嘴,干笑。
晚上十一点三十左右,总算有人提醒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这才散了,跑回家拿东西往庙里去。
从容家到庙里要走二十分钟左右,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分了。
这个神庙是三个村子一共供奉的,并不大,一间瓦房,里面供奉着三位神祇。庙前有一个广场,挤满了人,供品台上已经摆了不少供品。
容家人刚过来,就有人大声打了招呼,直接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明天是初一,吃素,所以供奉给神的也是素食,除了水果,还有素棕或者糕点,看起来非常丰富。
五十五分的时候,家长点香,家属们则是找位置跪在下面的席子上。
容与对这个完全不明白,还是应荀拉着他找到位置的。
凌晨钟声响起,时间到了,庙祝开始吟诵,点了香的家长们插完香,众人开始跪拜。
容与依旧没明白。
应荀看他一脸茫然,说道:“小与,跟着大家来,别人拜你也跟着拜。”
容与点点头,原以为只要拜三下就可以,却没想到,庙祝念一段,就要拜一次,而且还讲究三叩九拜。
周围的村民嘴里也在念念有词,就连左边的容遥也在小声念着:“保佑我考上一本,保佑我考上一本……”
容与愕然,而后听到右边的应荀也在念唠:“愿我的容与健康长寿,快快乐乐,一辈子吃穿不愁。”
容与:“……”
容与:“还要有一个,有瓦遮头。”
他不想住帐篷了。
应荀起身,望着容与,眼眸内是容与看不懂的情绪,只看到他温柔一笑,轻声道:“好,有瓦遮头。”
容与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看到应荀要哭了。
容与摸摸鼻子,尴尬说到:“谁是你容与,我是妈妈的容与。”
应荀没反驳容与这句话,而是伸手揉揉他脑袋。
第53章 容与想了结
拜神活动结束再回到旧屋时已经凌晨, 容爸先把容妈和容遥载回去,原是让应荀和容与在旧屋等他们的,但是现在到处是炮仗声, 也是热热闹闹的,实在是呆不住。
两人一商量,干脆往镇上走。反正只有一条路, 容爸回来招接他们的时候,半路上就能看到他们。
除夕的月色非常浅, 寒意让黑夜带上朦胧, 冰冷的气温挺让人难受的,两人干脆一边小跑着回去。
村子热闹, 出门后的大路也不算安静,时不时还能看到有人路过。这些都是搬到镇上的人回村里拜神的, 他们并不一定要赶在恰好凌晨时拜, 有的人甚至要到第二天才会去庙里。
“冷吗?”应荀轻呼着气,感觉温度越来越低了,一时有点后悔带容容这样跑出来了。
“还好。”容与把毛巾拉高一点,包住鼻子和嘴巴,阻挡一些冷意,而后说道:“应荀, 开学前,我想去一趟北京。”
想去跟大哥拜年,也想去, 了结。
应荀并不意外容与说这话,点头应了一声。
“下雪了。”应荀跑着跑着, 冰冷的雪花落在鼻子上, 不由停下脚步, 伸出手,又是一片雪花落下来。
荥南市位于南北交汇处,天气虽偏南方,可是有时气温也会冷到一个程度,听说往前十年,滔婆镇的雪能过脚踝,不过这两年少雪了。
容与也停下脚步,仰起头,伸出手接一片雪花,而后转头对应荀笑道:“瑞雪迎春,好事。”
应荀笑着回道:“是的,好事。”
两人并没看雪多久,不到三分钟,容爸开着摩托车过来了,看到两人在半路上,眉头都拧起来了。要不是刚好是新年的第一年,怎么也得说两人两句,不过他们这里的习俗是开年第一年,如果被骂,这一年都得被骂,所以容爸哪怕有点生气,也没说他们。
滔婆镇并没暖气,也没有炕,唯一能抗冻的就是被子或者是灌的汤婆子。这是容与没暖气的第一个冬天,原来的气温被子跟汤婆子能让他抗住,可是今晚的气温直线下降,容与终是忍不住,滚进了应荀的怀里。
应荀:“……”
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新年第一天,虽说是凌晨一点多才睡,可是早上八点房门就被敲响了,用容妈的话来说,新年第一天睡懒觉,一年都要睡懒觉。
容与把被子一拉,闭着眼嘀咕道:“这不挺好的吗?”
应荀哭笑不得,捏捏他耳垂,说道:“先起来吃早餐,吃完再回来睡回笼觉。”
容与摇头,不想,他跟床长在一起了。
门外还在敲,应荀应了一声,说十分钟后出来。回头看到又睡过去的容与思考半晌,掀开床尾的被子,把昨晚就放进来暖的衣服拎上来,干脆把容与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换衣服。
新年的第一天早上,吃素。
热腾腾的粥和菜包子下肚,人温不少,容与也不计较应荀强行拉自己起床了,一家人一边吃早饭,一边商量着要不要去市里玩。
容遥挺高兴的,应荀并不想去,实在是年初一去市里是滔婆镇民众一年来给自己唯一的娱乐奖励,并且不仅滔婆镇一个镇,而是荥南市的很多个镇今天都会往市里涌,人流非常可怕。
应荀目光落到容与身上,问道:“小与去吗?”
容与抬起困意未消的脸,说道:“我眼睛说它不想去,想闭上睡觉,但是……”
容与纠结道:“我也想去。”
他并不是想去玩,而是想跟家人一起去玩。
容遥“噗”一声笑出来,“我们可以中午再去啊!”
应荀看出容与的想法,也赞同中午去。
容爸容妈觉得可以,甚至说出想去看车的想法。
应荀跟容与觉得并不意外,去年家里的生意上来了,钱赚了不少,加上经过半年经济转型,国外汽车开始进入中国市场,买车并不像以前般难,价格也便宜不少,以容家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一辆车会更好。
容遥则是惊讶瞪大眼,完全不明白家里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有钱,生意人的事她不懂,果然还是当科学家更让人明白。
八点吃完早餐容与回去睡回笼觉,可是中午他们却并没能去成市里,家里来了意想不到的人,应家夫妇。
这次过来与上次不一样,如果说上一次是来的时候,他们心里有愧疚、伤心,还有放纵,这一次过来却似乎是想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目的性太强,无论是容家夫妇还是应荀都看出来了。
应荀淡淡道:“是来找我的吧,我们到外面谈吧!”
上辈子这两人就用容家的事逼自己回家,这辈子终于来了吗?
应妈妈点点头,目光不由落到容与身上,唇瓣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小镇不如北京,没什么咖啡店之类安静可以谈话的地方,三人干脆找到一片稍微空旷的地方,寒风呼啸,让人起了鸡皮疙瘩。
“你爷爷说,应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应妈妈颇为艰难说道,其实在来之前,老爷子无意知道应荀帮助容家开厂还有他在上海证券开账户赚了几十万的事,她不知道这有没有影响。
之前老爷子虽说应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要带回来,可是从来没这么坚决。
应荀嘴角微勾,冷声道:“以前还没发现换子的事,也没见他这么喜欢小与。”
“应荀,”应爸不赞同蹙起眉,厉声道:“他是你爷爷,尊老爱幼不懂吗?”
应荀目光转到这个男人身上,他确实是有能力,把应家企业做大,可却是一个愚孝之人,对于这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应荀心底说不上什么感觉。上辈子他或者对这人还是有期待的,甚至尊敬他,可在小与失踪后,眼前这两人于他而言,除了血缘,再没其他的了。
应爸被应荀的目光刺得微愣,正要发怒,只听到他说道:“我早就说过了,不会回去的。”
“小荀,为什么?我知道你在这里生活十几年,对他们有感情,可是我们才是你的爸妈。”应妈妈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泛痛,她不明白,为什么小与能这么爱他的亲生爸妈,应荀却对自己这么抗拒。
之前明明好好的,这孩子也回去一个星期,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又离开了。
应荀垂下眼帘,哑声问道:“对你们来说,血缘比带了十几年的感情还要重是吗?”
应妈妈出身农村,是应爸爸下乡时认识的,一开始两人在农村还好,后来回北京后见到应家的高门,加上应老爷子不喜欢她,几次让应爸跟她离婚,甚至不时把她跟应爸前一任妻子对比,这让她更显得卑微,性格本身懦弱,在应家便成了谁可欺负的对象,容爸愚孝,从来不会帮她,只会说她多想。
她孤立无援那么多年,容与却在三岁左右就会对骂她的老爷说,“不准欺负妈妈。”
可是当换子事情出来后,这个本应保护容容的女人却从来没想着为容与撑一撑世界,甚至在前世容容回去那三年,为了讨好老爷子疏远容容,高考过后更不知道她们与容容说了什么,导致他出走。
“我,我……”应妈妈被他的目光刺得微微发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喃喃道:“我心疼小与的,可是他没有应家的血脉,他,他……”
老爷子不肯认他,非要送走,她也没办法。
应爸看应荀的样子,脸当即冷下来,说道:“应荀,你本不是容家子,你这样留下来知道人家怎么想吗?”
应荀冷笑:“爸爸跟妈妈与你们可不同,对于他们来说,血缘重要,十几年的感情一样重要,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他们的孩子。”
“混帐,”应爸真怒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他的孩子,硬气有主见,不过这棱角太过,还得磨,不禁放缓语气道:“你以为我们不心痛小与吗?我已经跟你爷爷说好了,这次会把小与跟你一起接回去。”
应荀闻言,双目当即染上血色,看应爸的目光都带上怒意,厉声道:“他不会回去的。”
“你这是什么目光、语气?我是你爸。”
“无论怎么样,这事不用再提。”
“他可以不回,你必须回去。”
“我也不会走。”
“别以为我不知道容家的生意是怎么起来的,还有上海证券的事,他们……”
“够了,你来就是为了这些?对于你来说,容容一直排在你所谓的孝顺之后,现在发现容容与你无血缘关系,就过十几年感情也没有人了吗?”
应荀气得双眼发红,气愤应爸的无情,心痛容容的重情。
“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应妈妈看两人吵起来,怒气冲冲的样子非常骇人,连忙说道:“好好说话,小荀,不要跟你爸爸吵。”
两父子怒目而视,谁也不让谁,半晌后,容爸才开声道:“你爷爷已经知道这些事了,你只有一个选择,回到应家,否则无论是容家的产业还是你在上海开的账户,都会消失。”
应荀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男人,垂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你们别太过分。”
随即道:“怎么?应家把你养成提款机,现在又给提款机找一个后备役?”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在场三人都惊了,谁也没想应爸会出手打人,包括应爸自己。
“你好好想想吧,是让容家回到以前,还是跟我回北京。”
应爸收回手,拉着应妈很快离开。
应荀站在寒风中,用力闭闭眼,再睁开,眼眸内盛满冷意。
第54章 两年再见
应荀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才转身, 原是想把情绪收敛好才回家,不让他们看出来,却没想到在转角处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小与, 你怎么在这里?”应荀看他唇瓣发干,连忙上前几步把人拉离风口处,握住他双手时, 感觉到他手除了冰冷又僵又硬,一看就知道站了不短时间, 神色有点茫然, 应荀心里咯噔一跳,沉声问道:“来多久了?”
容与眨眨眼, 让混乱的脑子停下来,看向应荀, 哑声道:“我跟着你出来的。”
意思是全听见了。
容与垂下眼帘, 似是不敢看应荀,喃喃道:“你会走吗?”
容与刚回到这里时,他从没想到应荀也会来到,他开始的设想也没有应荀的存在,只想陪着爸爸妈妈好好地过日子,可是应荀来了, 他从北京回来,他陪在自己身边。
除去上辈子“不得己”跟在他身边,现实的半年陪伴于容与而言, 重要得出乎自己的想象。在听到应爸爸应妈妈要求应荀离开时,容与先是茫然, 而后就是无措, 最后是害怕。
“不会走的。”应荀手抚上他的脸庞, 苍白的脸色让他心底泛痛,保证道,“小与,我不会走的。”
容与点点头,他相信他。
对于这天的事,无论是应荀还是容与都本能隐瞒下来,并没告诉爸妈。应家似乎也没想逼得太紧,那天过后,又见了应荀一面就匆忙离开了,走时塞给了应荀两个红包,让他带一个给容与,应荀没要。
等两人离开后,容与心里也有了主意,他把应荀给自己的存折拿出来,在与应荀商量后,决定去北京一趟。
“怎么要去北京?初七就要开学了。”
初三那天容爸跟容妈听到容与的话非常惊讶,第一反应就是应家夫妻过来是不是说了什么,而这两个孩子瞒着自己。
容与尽量让自己平静回道:“去见见大哥,给大哥拜年。”
容爸与容妈相视一眼,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却也知道两人这次去北京肯定是有事,无奈只得点头。
初四那天,应荀和容与仅背个背包就出门了,临行时,容妈妈只给他们一句话:“别忘记,有妈妈在。”
容与一愣,而后倾身抱住妈妈,低低应一声。
两人坐飞机过去的,当天晚上就到达北京,并没有如容妈妈说的去见应大哥,而是两人在宾馆住一晚后,次日约了应爸与应妈在一家餐厅见面。
“小与。”应妈妈意外看到容与,原先给他电话的是应荀,想着是应荀想通了,可是没想到来了后竟然看到容与。
应妈妈激动又难受,上次去滔婆镇他们只见了应荀没见容与,其中有害怕、也有内疚,毕竟第一次去见他时导致容与昏倒,对于容与不待见自己,心理难过,也有点生气。
毕竟养了十几年,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她?
最后两人一商量,还是觉得等小与回来后,再慢慢补偿他,过年那次就先不见了。
容与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女人。
不算过年那次,这是他重生后第二次见她。第一次因为情绪太激动,脑子都是懵的,所以并没好好看她。这一次来前他做了很多心理准备,这半年来因为有爸妈帮容遥、应荀在身边,上辈子无法看开的东西也接受不少,虽然心脏仍会一抽抽的痛,但是他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表面的礼仪。
“你好。”容与对她微微欠身,垂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在指甲刺入手心时,被旁边的人握住。
应妈妈神色黯然,苦笑道:“连妈妈也不肯叫了吗?”
容与闻言,垂下头。
“先坐下来吧!”应爸爸轻叹一声,扶着应妈妈坐下,看着低垂着头、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轻叹道:“我记得你喜欢吃汉堡是不是?先叫点吃的吧!”
容与抬起头,目光涉及眼前的中年男人,又如被灼到般,移开视线:“我不饿。”
应爸眉头拧起,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又有顾及,并没开声。
应荀开声道:“我们来时已经吃过了。”
桌上一时静默,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可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坐在一起时,大家竟然会变得无措,不知道该怎么交流。
“小与,咳,”应爸轻咳一声,说道:“你听小荀说过了吗?这一次爸爸妈妈想把你跟他一起接回来,这次你们……”
“我不会来的。”容与抬起头,比起之前近乡情怯的忐忑,这一次他目光清明不少,微转过身从背包里面摸出一张红色的存折,放在桌子上推过去:“这个,是给你们的。”
应妈妈看着这个存折,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
应爸爸更直接一些,直接拿过来打开,存折内整整齐齐写着:二十万。
应爸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容与垂放在桌下的手收紧,与之交握的另一只手给了他勇气,目光坚定望着眼前的两人,一字一句说道:“这十四年来,你们……”
“小与,”应爸不可置信看着他,胸口涌起一股又一股的怒气,先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可是,“你把我们对你的十几年感情当作什么?”
应妈被这二十万激得眼眶都红了,伤心道:“小与,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你们又怎么忍心强绑他回去,”应荀看到两人在质问容与,怒火冲上来,可上辈子几十年的商场沉浮让他控制了暴怒,“当你们这样做的时候,有想过十几年的感情吗?”
应爸爸沉声道:“那只是权宜之策。”
应荀摇摇头,从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毕竟他们把小与送回来后来过两次,都说要把小与接回去。可是上辈子不是这样,并不是说这辈子与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更何况,再次回到应家,是否又会重走上辈子的路?容与上辈子的死是应荀的心病,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这件事再次发生。
“无轮如何,我们都不会回到应家,二十万是小与的抚养费,我想这足够了,”应荀拉着容与站起来:“如果你们真的有心,高中毕业后我跟小与会来北京读书,到时再见也不难。”
应妈妈震惊看看应荀,又看看容与,而后道:“小与,你不认妈妈了吗?小荀,我可是你亲妈,你你……”
应荀说道:“我们在滔婆镇过得很好,真有心,就别让我们回到应家,那里是什么环境,您不知道吗?”
应妈妈被应荀这么一看,心里不由难受得厉害,“我。我……”
“什么环境?那是你爷爷,”应爷爷怒气冲冲,他虽知道父亲有一些顽固,可都是为后辈好。小孩子不懂事,可是现在看两人也倔得厉害,不由把怒气压下去,看向容与说道:“爷爷也是为你好,小与你还与爷爷记仇了?”
容与回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应家人了。”
应爸爸没想得到这么一句话,气得直哆嗦,“你……”
应荀看到两人这样,心也不由有点发软,沉声道:“我们走了,以后……”
“你真以为还了二十万就没事吗?”应爸爸仿佛泄气了一般,情绪不再剑拔弩张,脸上涌上愁容:“你们爷爷,要的是亲孙子。”
意思是说,容与回不回来没关系,可是应荀一定要回来。
应爸爸颇为头痛按按太阳穴,继续道:“小荀,你是个聪明孩子。”
九十年代是什么情况身在其中的人自然懂的,应家在京圈也不算无名小辈,容家一个刚起来的破落户于他们来说,比蝼蚁还不如。
应荀如果是一般孩子,或者老爷子还以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到,毕竟老爷子不缺孙子,加上他不喜欢应妈妈,自然也不会喜欢她的孩子。甚至几次扬言让他哥的孩子跟着他学习做生意,以后把应家生意交给他。
可偏偏在这时,应荀在这时表现出生意场上的天赋。如果说蚕厂只是顺应时势,可是股市上的投资就不好说了,短短几个月,几十万的纯收入,可是红了不少人眼。
要知道即使现在的股市进来基本赚钱,可是像应荀这种不亏的,实是少见。
京圈早就有人查他了,只是没想到会查到应家身上。
应荀闻言,心头一凛,是他大意了。
应爸爸能把话说明白,也是为了让应荀他们有心理准备,并没想着现在就逼着应荀给答案。
应荀也知道,便直接带着容与离开。
两人手牵手走在北京的街头,说不清是为了什么,都没放开对方的手。
次日,容与醒来时,应荀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告诉容与他出去一趟,如果顺利中午回来,不顺利晚上再回,让他可以找谢安他们玩。
容与把纸条收进掌心,死死捏着。
应荀没遵守他的承诺,当天晚上没回来,容与只收到应家管家的一通电话。
两人最后一次说话是在初七的宾馆电话里,他说:“小与,等我两年。”
第55章 容与最接近爱情的时候
两年后
最近滔婆镇非常热闹, 不但是传来容家成为荥南市首富的消息,还有容家给镇一中成立助学基金。
助学基金这个词在这个年代非常新奇,基本没什么人听过, 而传来传去后,最终快传成容家给镇一中所有学生学费去上学了,不过幸好除自家孩子外, 知道内情的人也会帮忙解释,这才没让镇上、镇周边的家长都跑镇一中去了, 但即使如此, 容家的大手也让人惊讶。
要说容家发家不过两年多,可是发家后给村镇修路, 给学校捐教学楼、图书馆等等善事在整个荥南市都是有名的。除此之外,容家建立工厂, 解决工作岗位也给各家各户带来不少好处, 单是这点,容家就足以让人敬佩。
不过容家解决工作岗位给镇上带来经济仅仅是之一,把曾经贫穷的蚕农带成富户才是最让人津津乐道,与此同时,连镇财政都富裕了。
大家都说容家靠卖蚕丝成了富豪,实际却并非如此, 容家财富开始猛增其实不过一年。
一年前,容家在荥南市正式成立了集家纺、服装、设计一体的容氏集团,正式打开国际市场, 成为九十年代的国际化的集团之一。
刚开始不少业内人士都不看好容家进入这个行业,毕竟只是一个半路出来的泥腿子, 可谁也没想到, 容家出品的设计除受到国内上层人士追捧外, 连国外的人都喜欢,不过一年时间,容家服装、家纺已经成为高奢,业内有一句话——容家出手,必定精品。
可谁也没想到,大部设计是出自一位十八岁的少年。
“容与,容与,你还在画呢,老师看你了。”
同桌看老师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连忙小心戳戳他。
他们已经高三,到最后一个学期了,虽说才开学没几天,可由于新年来得晚,他们开学后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四个月。
容家人在荥南市都出了名,为滔婆镇更是做了不少好事,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对他都带着滤镜,平时在学校只要行事不太过份,老师、校长都是不怎么管他的,哪怕是希望他跟他姐容遥一样,能上个本科,再为学校争一次光,也只会隐晦提醒。
说起容遥,不得不说起去年高考,作为学校里最受期待的一位学生,她从考试开始,老师、校长就全程跟着,等到分数出来确认上了一本,还是考上北京有名的大学,老师跟校长都哭了。
这是建校以来,他们镇一中的第一位本科生啊!
去年除了容遥取得好成绩,考上大专的学生也不少,这时代的大专含金量可不低,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国内大学就有将近三千所,而现在的大学不到一百所,真真正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
容与了解到这个信息的时候,第一件事就回家跟爸妈说,他要艺考,这样一来,至少分数上能有所助益,而容与也成为了镇中学第一位要艺考的学生。
远在北京的谢安知道后,当即给他送来两位颇有名气的画师和服装设计师,专门辅助容与艺考。
也是从那时开始,容与给容家设计公司供起服装图纸,他跟随着应荀经历过二十一世纪的发达,国内外都去过,因为应荀喜欢给他买衣服,各种名牌款式皆见过,要想设计出时尚的衣服,并不难,甚至效果出人意料。
而容与也不负自己所望,在他考上大学前,成为了容家公司里一名出名的服装设计师。
“容与,你还在发呆?”
同桌的声音把容与惊得回神,抬头就看到老师正看着他,连忙把课本把图纸一盖,而后对老师歉意一笑。
他平时上课其实不会画图的,可是今天有点心神不宁,听不进课,不知不觉就拿起了画笔。
现在是1993年1月尾,还容与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几天,而昨天容爸去北京出差,没拿回应荀给他的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
自两年前应荀离开滔婆镇后,每年的节日他都能收到礼物,有时寄的,有时爸妈出差刚好带回来的,可今年没有了。
容与昨天看着爸回来空落落的手,气得晚饭都没吃好。
难道时间真的是磨灭感情的刽子手?
先是离开,然后一个电话也没有,接着连礼物也没了。
容与抓着笔的手不由收紧,垂眸看着课本上模糊的字眼,胸口闷痛闷痛的。
这可是他的十八岁生日啊!
他原以为,那人会回来的,毕竟已经满两年了,可那人没回来。
高考进入倒计时,四个班自修上到快晚上十点才让校外的学生下课,而住校的学生大部分都会上到十点半或者十一点才离开。剩下的这一个小时并非强制性的,所以课内气氛也非常轻松。
最近因为荥南市首富和助学基金的事,容与在学校再次成为焦点,自修下课后老师离开后,同学们就忍不住把容与围住了,他们虽快高考了,可是助学奖金里面也有他们的一份。
这年代的大学一年费用大约在二千左右,先不说村里的学生,就说镇上的人,更或者能进容家工厂做工的人,一年的工资也不过二千左右,这在镇上已经算很好的待遇了,要知道其他小作坊工作的人,一年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多块。
“容与,前两天校长贴出的公告我不太明白,是考上大专的都能补贴吗?有规定什么学校吗?”
“容与,这里面是不是只包括学杂费?”
“容与,助学奖金不包括考上的奖金吧!”
“容与,如果我复读,能申请助学资金吗?”
七嘴八舌的话涌过来,容与头都大了,他虽知道助学资金的事,也提了建议,可是后继跟进是妈妈的秘书和学校商量的,具体他并不清楚。
“你们在干什么?”去而复返的老师看到热热闹闹的教室高声喊道,总算让众人停下来,“关于助学资金的事,不明白的找老师,这都晚上十点多了,快回宿舍。”
“要知道明天五点就要起来了,不抓紧时间休息,这么重的课业,还不把你们压垮了?”老师说着话,往容与走过来,同学们连忙退开,这才发现容与的课桌都被推歪了,反应快的同学连忙把容与的课桌摆正,连声道歉。
容与也没生气,他就是知道这时代的大学代表着什么,所以才提出助学资金的事,除了资助考上大学的学生,正在上高中的学生也能申请,这样一来,明年上学率一定会上升的。
“没事,没事,”容与挥挥手,对众人一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到时问问,再回复你们。”
少年漂亮的脸庞比起以前少了一丝婴儿肥,人更显俊美了。
众人被他笑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师无奈看眼周围,幸好学校管早恋管得严,容与也不是会早恋的人,这才让学校风平浪静,否则以她知道的信息,容与真想谈恋爱,学校得头痛死了。
老师开始赶人,“好了,好了,别围着了,助学资金的事明天会找时间跟大学说的,早点回去休息。”
学生们对老师还是有点发怵的,听到老师的话连忙散开。
“嘻嘻,你可真受欢迎。”同桌黄河有点羡慕,却也知道自己羡慕不来,正准备收拾课本离开,眼角扫到容与课桌下掉落的寒梅信封,拍拍容与,“你又来笔友了。”
这年代没有手机,大哥大只有有钱人能用,哪怕电话都少有的情况下,写信是非常流传的交友方式。不过容与的此笔友非彼笔友,这些信封大多是学校里的同学偷偷塞的。
含蓄一点的说交笔友,一起讨论学习,大胆的一点就问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这信封容与几乎天天收,高峰时期一般是早操过回来后,书桌上总有几封,甚至平日课间容与不在时,也会收到一两封信。
容与听到同桌的话,恩一声,弯腰把信封捡起,并没打开,而是整齐码好夹在练习本上,收拾上两本书,问道:“黄河,要走吗?”
黄河也住校外,家就在镇上,与容与家顺路。有时会跟容与一起走,有时会再呆一小时。
“走吧走吧!”黄河应道。
两人带着东西转身,门口一道身影消失,两人面面相觑。
黄河一笑:“肯定是给你塞信的人,想堵你呢,要不,我先走?”
容与哭笑不得,摇头,“一起走吧!”
他实在害怕面对这种场面,爽朗点的女孩还好,拒绝后对方哪怕是强装的,也会笑笑就走了。有些女孩心思细腻,被喜欢的人拒绝,有时会红眼,或者掉眼泪,往往这时,容与就特别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黄河看出他的意思,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边说道:“其实我们学校漂亮的女孩子也不少,我记得有一位女孩她家跟你家还有生意合作是不是?”
容与笑道:“快高考了,学习重要。”
黄河乐了:“噗,我知道,你喜欢爱学习的女孩子,听说跟你告过白的女孩子都跑回去学习了,有一个成绩还从全级一百名上升到五十名。”
容与:“……”
黄河看容与一脸难忍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知道吗?在男同学间流传一句话。”
容与无谓问道:“什么?”
黄河转头,一脸正式道:“学习催促机。”
容与:“……”
“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不知道。”
这个问题容与从没想过,上辈子他还没开窍就死了,唯一一次让他接近爱情的时候是高考毕业后的那一个吻。
昏黄的路灯下,一人在叽叽喳喳说着话,而另一人则是脸颊微热,心跳得有点快。
上辈子那个吻发生的时候他只有震惊,然而还没等他回神,应家夫妇就要求他离开应家,再后面就是他回到临水村,又到了上海,最后死亡。
那时候他仿佛被一双无情的手捏着脖子往前走,从没细细想过那个吻,哪怕在死后,被亲吻的画面冒出来时也被他快速甩开,不敢深想。
重生后,他更敢去触碰,只因从那个吻开始,他、家人、应荀,仿佛开启了悲剧的人生。
“我堂哥跟我同岁,孩子都一岁了,”黄河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我妈也跟我说了,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回家结婚了。”
“你真的没有喜欢的类型?”黄河话峰一转,又回容与身上了。
容与脑海再次浮现应荀的脸,却又如同以往般,用力甩甩头,把画面甩开,回道:“不知道。”
黄河:“怎么会不知道呢,你……”
两人边走边聊,途经菜市场没多久,终于到黄河家,容与的耳朵也解放了。
从菜市场到容与这段路并不黑暗,早在两年前容家就为他装上了路灯,方便他晚上下学,暖暖的光洒下来,让一月仍旧寒冷的容与感到一丝暖意,偶尔碰上在容家工厂下班回家的工人,也让他不至于一个人走得太寂寞。
“小与,你家有客人呢,你爸爸妈妈好像都不在,他跟着个箱子,都站好一会儿了。”
迎面来的大婶看到下课的容与,远远就叫一声。
容与脑子还在想事,闻言有点反应不过来:“客人,什么客人?”
大妈形容词有限,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年纪跟你差不多,穿得真好,跟你一样好。长得也好,比你壮,比你高。”
容与心头一跳,胸口的心脏不受控制蹦跶起来,速度之快,竟然让胸口处泛起丝丝痛意。
容与嘴张了又张,他想问:是,是应——
话卡在喉咙里,却吐不出来,脑子被期待震得微微发蒙,心底又在提醒自己,大婶不认识他的,他,他——
“小与!”
低低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眷恋,如上辈子他看到应荀思念自己时,抱着他相片低语地叫唤。
猛然转身,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他回来了。
第56章 容与的平安玉
应荀的回来非常让人意外, 不但容与不知道,就连容家其他人都不知道,甚至是想都没想过的, 毕竟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大家都默认他们会在北京再遇,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回来。
容遥已经去北京读书, 容妈在市里的集团盯着设计师们出下一季服装图纸,容家现在只有容与与容爸, 而此时, 容爸还在工厂,听到应荀回来丢下手里的工作跑回来了。
容爸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两个儿子并肩走过来, 接过应荀的行李,念唠道:“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我去接你啊!这是住一阵子, 还是……”
容爸有点紧张,也有点忐忑。
应荀离开容家两年,虽说他偶尔去北京出差能见到人,可见面时间并不长,平日也是想着儿子的,毕竟养了十四年。可回应家是应荀自己做下的决定, 容爸虽难过也没有阻止。
应荀看出容爸的忐忑,回道:“爸,我已经办好转学手续, 这次回来会跟小与一起高考。”
容爸一听,眼都亮了, 这是回来长住, 好啊好啊!
容与跟在一旁, 听到应荀的话除了高兴,心脏不知为何跳动速度快了几分,涨涨的,似乎是难受,又似乎是欢喜。
家还是以前的家,应荀的房间虽隔一段时候会收拾一次,但被子什么的都没晒过于是还是决定让睡容与的屋。
“小荀,你去洗个澡,暖暖身子,我给你弄个宵夜。”容爸见到应荀后笑容没断过,对应荀说完踱着步往厨房走,他的手艺一向好,小荀已经两年没吃过他做的饭,今晚一定要把他喜欢吃的都弄出来。
应荀站在客厅中,哭笑不得,扬声道:“爸,不用做太复杂的,做个面就成。”
容爸在厨房里面头也不回应一声,至于会不会听应荀的话,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应荀目光落到容与身上,刚才在外面灯光昏暗,看容与的面容不太清楚,最显眼则是身高。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人已经长开了。
应荀伸手按按容与的脑袋,目光晦暗,把一路来汹涌的情绪压在漆黑的眸子之下,哑声道:“长高了。”
上辈子的直到死亡前,容与也差不多是这么高。
容与没看出应荀情绪的波动,抬手想用手比一下与应荀的高度,却没想碰到他手,正要缩回来被应荀一把抓住,一时间,脸有点微热。
容与挣扎两下,没挣开,恼怒道:“你故意的吧!”
应荀轻笑出声,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问道:“什么故意?”
容与不乐意,“明明你比我还高,你吃激素吧!”
应荀认真想一下,摇头:“没有,我吃的饭。”
容与无奈,把手挣脱出来,推推他:“快去洗澡。”
应荀没动,反而上前一步,在容与错愕的目光中伸出手:“好久不见,抱抱!”
容与没抱,伸出脑袋在他胸前砸一下:“你去洗澡,洗完好到我。”
天气冷,越晚洗,越冷。
“我不介意一起的。”
“我介意。”
应荀轻笑,没再逗他,拉着行李进房间。
容与站在客厅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郁闷,又有点好笑、还有开心,情绪非常复杂。只是,应荀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吗?
而且,他似乎很开心,今晚已经不仅一次看到他笑出声了。
容爸果然没听应荀的话,一顿夜宵做出了五菜一汤。
太晚了,吃多会积食,最后三人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到,剩下的都放冰箱了。
吃完宵夜后,容爸又回工厂了。春季已经到来,容氏集团的服装已经开始销售,北京市场还不急,南方却开始售卖。服装厂的订单如雪花般飞过来,作为绸缎、布匹供给的工厂不得不进行三班倒,容妈盯市里的集团,容爸看着工厂,都忙得脚不沾地。
应荀突然回来,容爸是非常高兴,毕竟因为大家忙,家里只剩下小与一个人,他有时晚上回来,悄悄打开房门,看着孤零零躺在床上的儿子,心底都发酸。
容与这个房间在应荀离开前都住在这里,跟两年前变化不大,并没陌生感。
天气冷,两人很快钻进被窝,被子冷得厉害,容与打了个寒战。
荥南市处于南北交界,算不得南方也算不得北方,于是供暖也没份,只有自个买暖气机。这时的暖气机还是非常稀有的,工艺也不算很精,工作也不算给力,等它把被子烤暖少说要一个小时。
“冷吗?”应荀低声问一声,没等容与应,伸手想把人拉到身边,却被制止,只听到把头都埋到被子里的人闷声道:“再等等就热了。”
应荀看他离自己远远的样子,心底有点难受,轻叹一声:“小与跟我生分了。”
容与闻言,嘟囔道:“没有啊!”
应荀透过昏暗,望着供起的被子,说道:“以前你冷都直接钻我怀里的。”
容与想否认,可是细细一想好像是这样。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相隔两年,感情上并不觉得陌生,可是看这张与上辈子时间线上一模一样的应荀,他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应荀看容与没开声,也不细问,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动作放轻挪动几下,挨近容与,把人半抱进怀里,又把盖着容与脑袋的被微微拉开,露出一条缝。手从被子下穿下,虚放在他腰上,手掌抚上他的后背,低声哄道:“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现在已经快凌晨了,应荀再想跟容与聊聊这两年,也得等明天了。
容与却睡不着,眨巴下眼,小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应荀头微侧下来,虚贴着盖在容与脑袋上的被子,沉声回道:“答应过你两年的,其实还是迟了些时间,本来可以再早一些的。”
再回临水村前,他去了一趟上海,把属于他与容与的不少股票都抛了,至于应家的,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两年过去,容氏集团成为了荥南市的首富,不但在省内,就是在国内也叫得上名号。这些年常跳北京,加上容家给谢安的股份,进而得谢家青眼,搭着谢家的桥梁,也与京中不少人相识,应家再想动容家,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这两年,应荀也不仅是为应家打工,有了上辈子的行商经验,哪怕他现在仅是一位高中生,手上的东西也不少,足以让小与丰衣足食了。
容与没问应荀迟回的原因,缩在厚厚被子里的脸微热,身前的人放在后背的手传来暖暖的温度,很舒服,感觉被子都暖起来了。原是想拉开距离的,可舍不得这点温暖,便低低应一声,不再说话。
房间静下来,暖气机传来细小的声音,慢慢地,房间温度终于上升,特别暖气机对着被子的地方,已经发热。睡着的人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的身子也舒展开来,头从里面伸出来,露出殷红的脸蛋,呼呼吐着热气小嘴有些干。
应荀还没睡着,借着外面淡淡的光看着眼前的人,心微微收紧,不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脸庞。
婴儿胖已经长开,显露出少年的俊秀,漂亮的眼睛藏在眼帘下面,挺直的秀气的鼻子,形状姣好的唇瓣透出淡淡的红,让人想咬一口。
容容与上辈子,越来越像了。
高考过后,失踪,死亡……
应荀不知道最后一项的具体时间,所以,他怎么能不回来呢?
手臂扣在睡着的少年身上,微微收紧,脸颊贴在容与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漆黑的房间内,响起低低的声音:“容容,要听话,要平安!”
低喃的声音落下后,被子里响起一阵沙沙声,一条冰冷的绳子系到容与脖子上,带着重量的小东西恰好落在容与手侧。
绳子系好后,带着温热的身体把容与拥住,房间很快恢复了平静。
房间静默许久,被抱着的人在应荀怀中睁开眼,小心翼翼把手边的小东捏进掌心,这是一块玉,平安玉。
——
镇一中今天非常热闹,这次并非事关容家了,而是新转学过来的帅气高三生。
一米八二的身高,样貌俊朗,气质沉稳,哪怕穿着镇一中沙袋大的校服,也没掩盖住他身条的修长。
班极下面不少女孩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转学生,脸颊微微发红,不少则是转头看向容与,想把两人作比较,却发现气质完全不相同。容与长相、气质偏向干净、透澈,笑起来有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而转学生气质则凛然、冷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更有攻击性。
只不过……
“这人有点眼熟!”
“咦,你这样一说,好像真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对,我也这么觉得。”
学生们窃窃私语,老师站在讲台上也听到了,笑道:“看来大家还是有点印象的,这是应荀,高一的时候在我们这里读了半年,现在转回来。”
老师脸上带着微笑,目光灼灼,这又是一个本科苗子啊,哪怕半中间转来的,“应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应荀,哇,我记起来了,以前跟你认识的。”黄河看着台上的老师跟新同学,猛然想起,凑到容与身边,没发现自己快贴上去了,兴高采烈说道:“我记得你一年级的时候是从北京转来的,应荀是本地生吧,这怎么高三换他成北京转来了?”
容与听着黄河这么长一段话,无奈推推,热气都打他脖子上了,说道:“家在这里吧!”
“不是啊,他是北京转来的,然而,家在这里?高考要怎么考?啊,好乱啊!”黄河脑袋彻底混沌了,贴着容与继续道:“你跟他不是认识吗?什么情况啊,他……”
应荀自进教室后,目光一直放在容与身边,原是心情不错,可是看到他同桌快贴到容与身上的样子,眉头不禁拧起。看到他嘴都快碰到容与脖子时,垂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恨不得大步跨过去,把这人扔出教室,于是对于老师的话,也没心情回答了,简短道:“我叫应荀,高考加油。”
老师/众人:“……”
老师本想让应荀说多几句,特别是北京学习方面的,不过看到应荀面无表情、不想再说的样子,干笑两声,说道:“行,那应荀你就坐……”
“我能坐容与旁边吗?”应荀打断老师的话,他原来虽想跟容与坐在一起,不过想着不给容与添麻烦,在一个班也可。却没想看到容与与他同桌快贴到一起的样子,忍不住了,不过他面上却不显,对老师说道:“我已经两年没回来,对镇高中的学习进度不太清楚,容与与我认识,有他的帮助我能更快适应学校的学习进度。”
老师:“……”
北京来的学生,不应该比我们的教学质量更好吗?赶我们的进度?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第57章 容与:你掉马了
应荀作为北京学生, 转学到他们这所一百零八线的小镇一中读书的新闻着实热闹好些天才平静下来,不过镇一中的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所以很快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了。
应荀的成绩向来不错, 容与还是稍差些的,但是他在艺术方面非常有天赋,虽只利用周六日两天的时间学习, 但也学习了两年,带容与的艺考老师说了, 只要容与的分数不拖垮, 本科肯定能上的。
九十年代还没有一本二本三本之说,题目难分数高,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就那几个名额, 一不小心就被挤下去了。所以哪怕有艺考加持, 文化课也非常重要。进入高三后,容与的艺术课时间就压成一周一天了。
“小与,让爸妈去跟老师说说,在艺考前,就不上自修了吧!”应荀坐在他旁边,看容与埋头苦画画熬得眼角都发红, 不禁心疼道:“你自修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学校画画,不如回家画。”
这年代的发电力实在不怎么样,哪怕学校有灯泡, 灯光也非常昏,坐在中间学生还好, 后面的学生看字都难受。家里再怎么样灯光都是足的, 对眼睛更好。
昏暗灯光下的容与抬起头, 整个人都是迷糊的,眼前的应荀脸上都看出一块块黑糊花了,迟缓顷刻才反应过来,明白的应荀的话又陷入思绪中。
他下个月开始艺考,目前选定的学校是三所,其一是北京服装学院,其二是八大美院中的中央美院,最后的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这三家大学都在北京,也是一流学府,特别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再过四年,就会并入清华大学,可见质量之高。
容与的目标自然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所以他的艺考也不能含糊,按理说,学校的灯光不如家里,服装设计是精细活,灯光明亮之下才能尽量勉强伤眼,他早应该回家自习才,但是……
家里没人。
自从容遥上北京读书,家里又在市中心建了大楼开集团公司,家里很多时候就只剩下自己了。白天还好,每到晚上,除了家里有光,外面都是漆黑。特别下雨的时候,容与会感到很害怕,很容易想起上辈子死前那半个月,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有窒息感,所以才不得不选择在学校自修。
应荀眼见着容与的神采变得落没、茫然,正要开口,听到他说:“没事的,在学校好。”
容与受不了应荀认真的目光,低下头,拿着铅笔细细描起线条,因为灯光原因,眼睛已经有点发涩,不禁眨了眨。
应荀眉头微拧,按住容与的肩膀,另一只手伸手握住他执笔的手带离画纸,沉声道:“小与,你又与我生分了,有什么直接跟我说,好吗?我猜不着,又怕自己猜错。”
闻言,身旁的少年低垂着头,刘海落下来,盖住他半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荀看着他这样子,想到上辈子回到应家后越来越沉默的容与,胸口泛痛。这辈子回来后,容容原是越来越开朗了,没承想这两年容家人越来越忙,自己远在北京,容遥去上大学后,曾跟他说过,小与好像没以前开心。
那天他差点没忍住买票回来,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想到再过一年,再见容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容容又变得沉默了,感觉他又把自己活成一个人。
应荀压住心底的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垂在课桌下的手半揽着他,柔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容与抬头,目光撞进了应荀盛满痛苦的眼中,不禁一愣,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
“我让你一个人了?小傻瓜,”应荀手轻按在容与脑袋上,柔声道:“回家学好不好?我陪你。”
“不行,你的学习……”
“我成绩很好,我能考上。”
应荀要不是想陪着容与,他是不想再上学的,该在学校学的东西早在上辈子就学了,没能在学校学到的东西上辈子在商场也已经积累,在学校上课可以说是浪费时间。可对他而言,只要是与容容在一起,就不是浪费,而是他求而不得。
“小与,我以前就说过,要你任性一点,”应荀一笑,手从他肩膀下来,惩罚性捏捏他耳朵,说道:“是我的错,没能让小与成功学习到任性。”
容与气恼,伸脚踢他一下,眼神不经意掠过,撞上应荀来不及收回的眷恋情深。
心头狠狠一震!
容与快速垂下眼帘,心脏“砰砰砰”跳着,他想到应荀回来那天晚上叫的那个名字:“容容。”
这个名字,只有上辈子的应荀叫过。
攥着铅笔的手不禁收紧,容与脑子似乎闪过不少东西,又似乎没有。
“小与?小与?”应荀见他突然不说话,问道:“怎么了?真不想回家学习?”
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晚自修再在学校呆下去,容容的眼睛怕是会坏掉。
容与回神,摇头道:“不是,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让爸爸来学校签字。”
不上自修课在这时是很严肃的事,必须学生爸爸妈妈来学校签协议。
应荀见他答应了松口气。
学校对于容与不上自修还是有点担忧的,要知道去年容遥考上本科,不是因为她期末考总是学校第一,而是因为试题只有这么多分。进入高三后,容遥的试卷都是做北京那边的卷子,学习质量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暑假、寒假,周六日,还有私人老师在辅导,她考不上本科才奇怪。
容与不同,据校长所知,辅导他的只有一位艺考老师,语文化课的老师家里都没请,哪怕校长明里暗里跟容家家长谈过,让他们用培养容遥的方式来培养容与,却被拒绝了。
原因是因为容与拒绝。
要知道容与现在在学校排名只在前五,与他姐差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要想上本科并不容易,这时还不来上自修,这是放弃儿子了?
“我们小与跟小荀是回家学习,不是不学习,”容爸解释道:“高三的时候,遥遥不也不上自修么!”
容爸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虽说看重学历,可是小与对学习确实没有遥遥有天分,小与也跟他说过,他只能读成这样了,再压就成饼了。容遥也说过不要逼他,怕逼反,没什么比弟弟的快乐重要。
容爸跟容妈想到刚回来时的容与也放弃逼他学习的心思,想着考不上大不了到国外留学,不留学哪怕读个高中,也能接手家里的事业,总饿不到的。
这件事早已经跟校长谈过,没想到校长还是这么着急。
校长看着容爸的样子确实无奈,也没法再劝,毕竟他不是普通的学生家长,现在的镇一中除了旧的两幢楼,剩下全是容家捐的。
办手续并不麻烦,容爸来不到一会儿就走了,应荀与容与当天下午下课后,顶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离开学校。
容与学习天赋虽不怎么样,自觉性还是有的,吃完晚饭后,消消食就坐到课桌前了。这是容爸在学校办完手续后就买回来,致力要给儿子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
应荀也跟着坐在课桌,却不是学习,而是把电脑装上去,旁边还有一台打印机。
容与:“……”
电脑他去年也拿到了一台,不过这个时代的电脑能玩的不多,国内互联网还在初期,1994年接入国际网络后,中国的互联网才开始迎来发展,所以在见过二十一世纪的电脑后,容与对现在的电脑兴致只维持了几个月,就冷静下来了。
容与微侧过头,看着应荀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时不时拧眉、冷脸,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仿佛在说:什么垃圾玩意。
容与暗笑,他想到二十一世纪非常厉害的那几人,特别是后来电商上的两大巨头,现在还在摆地摊呢!还有一位雷姓的先生,去年好像就赚了一百万,非常厉害。
应荀,也很厉害。
容与撑着下巴盯着应荀看,脑子塞满了东西,想到现在,想到上辈子,想到应荀,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小与,”应荀拿着纸张的手在容与面前晃了晃,把人的注意力拉回来:“想什么呢?”
容与回神,眨眨眼:“你很厉害。”
应荀唇角微勾,发出愉悦的笑声,拿着几张纸坐到容与身边,放到他面前,轻哄道:“小与也很厉害。”
接着敲敲放在键盘前的布满数学题目的4纸张,说道:“上面这三张数学试题是我,咳,是我找的往年高考类型题,最后一张是作文题,你好好看看,不懂的问我。”
容与疑惑转头,把前面三张数学题目看一遍,感觉有点熟悉,但是没多想。可看到最后一章的作文题时,脑子一下懵了,哪怕已经有所怀疑,当这一刻到来时,容与还是觉得有点科幻。
抓着试题的手捏紧,本能看看A4纸,看看应荀的脸,再看看A4纸张,再看看应荀的脸,茫然!
他终于明白两年多前,应荀为什么会突然从北京跑回来了。
真相突然降临,容与脑子空白之余,只感觉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把文里的世界看作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时空,因为历史发展我是写实的。
第58章 容与的恨,容与的眼泪
容与不再自修, 他的艺考老师知道第一时间就让容与来自己这里学习,他住的地方是容家提供的,也在厂区内, 离容家的房子不远,走路不过几分钟。
应荀回来没几天,还没见过那个老师, 听到容与说这话时,他第一反应是要跟着去。
容与觉得奇怪, “你去干什么?”
应荀脸拉下来了, 有点受伤问道:“我不能去?”
容与摇头:“我只是怕你无聊。”
他现在完全不怕应荀考不上了,这是带着作弊利器回来的“龙傲天”。
应荀接过容与的书包, 拉着人出门:“不会,跟你在一起不无聊。”
应荀主要还是要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没大问题, 他倒可以空出些时间处理工作。毕竟今年注意是不平凡的一年,从二月开始,维持两年疯涨的股票迎来第一次大灾难,现在已经慢慢开始了,不过因为前两年大家赚得多,自信觉得不可能崩盘, 甚至有人说出政府不会让股市崩盘,会救市等等言论,现在还无数人在观望, 等到三月,牛市三年的股市将迎来泄洪式大跌。
这场股灾从1993年2月开始一直到1994年7月才结束, 指数从一千五多点直跌到三百多点, 无数人资产“葬身”于此。
虽说如此, 应荀并不准备全抛了,反而看准时机在收购,特别是互联网和电子产业方面的,等股灾结束,将迎来疯狂的新生。
两人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一幢两层小楼门前站着身材修长的青年,身形瘦削,皮肤苍白,留着与这个时代不符的半长发,细长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忧郁,非常具有艺术气息的一位老师。
“老师,你怎么出来了?”容与见这么冷的人老师跑出来接自己,连忙小跑上前,仰着头说道:“老师快进去吧,冷!”
虽说过了年,现在已经快三月,可现在滔婆镇的气温仍只有十度左右,要等四月,气温才能升上二十度以上。
“等你啊!”老师笑道,忧郁的眼睛笑起带上光,非常动人。
他目光扫到容与羽绒服上的领角缩里面,伸出手想帮忙整理一下,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捏住,甩开。
老师微微惊讶,抬头,仿佛现在才看到应荀:“你是?”
应荀攥着眉,压下心底的怒气,道:“小与他哥哥。”
话落,把容与拉回来,帮他把衣领整理好。
“老师是吧,”应荀目光放到青年身上,眸子带着寒意:“幸会了,希望你不介意多一个学生。”
老师一笑,说道:“当然,容女士给的待遇非常丰厚,更何况你也是他儿子,自然是可以的。”
他跟容女士偶尔也会聊到家事,应荀并不止一次被提起,老师自是知道他的。
应荀冷淡回道:“那麻烦了。”
两人目光,一方带着趣味,一方带着警告。
容与今晚的课上得并不怎么顺利,主要是老师也怪怪地,以前都是上课就是上课,今天晚上却不知道怎么了,老师一会儿给他倒杯牛奶,一会儿想帮他擦嘴,一会儿给他削苹果,苹果还差点喂到他口中。
应荀则像吃了炸药似的,差点没把老师打一顿。
晚上十点,两人从老师家出来,沉默着走在路上,到家门前,应荀突然站住,回过身来,微俯下身,认真看着容与。
容与被应荀吓一跳,问话都有点结巴了,“怎,怎么了?”
应荀把眼前的少年细细看端详一遍后,问道:“你,跟老师的感情很好吗?”
容与偏头,没明白这话,但毕竟与老师相处了快一年多了,微微点头:“还行吧,怎么了?”
他回来时原是琢磨着问问应荀今晚怎么了,却没想到被应荀反问奇怪的问题。
“还行?”应荀眸色晦暗,伸出手覆上容与的后颈,微微用力往前一压:“你看到他,那么高兴跑过去,只是还行?”
容与被按前踉跄往前一步,被他这个动作弄得脸微热,回道:“我是尊师重道,他一直有病,吹冷风会加重。”
“只是尊师重道?”
“嗯!”
点头的少年非常认真,看不出一丝的慌言。
“他以前也这样吗?”
“怎么样?”
“倒牛奶、给你擦嘴,插着水果喂你?”
三句话出来,应荀身上气息变得冷冽,凭空让气温下降好几度。
容与打个寒噤,总觉得应荀在生气,本能回道:“没有,今晚老师也怪怪的,你们,都怪怪的。”
应荀攥眉,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第一次会面,用力闭闭眼,无比确认,自己确实被扰乱心神了。
当他与容容并肩走在一起,容容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反而落到前方丢下自己往前跑的那一刻,他心就乱了,而老师伸出手想帮容容整理衣领的那个动作,直接让他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泄落出来。
应荀这辈子重生后一直告诉自己,只要容容平安,只要容容高兴,他什么也不求。可现在他发现,他有所求,如果容容的高兴是与别人在一起,他无法容忍。
容容还小时,他还能压住自己的情感,可容容长大了,少年俊美的面容在他面前慢慢长开,他还能遵守自己的诺言吗?
最让他不安的是容容还会上大学,大学后的生活圈将会被扩大,他将会接触到更多优秀的人,届时,容容会不会在某天他的一丝疏忽下,带着一个人走到他面前说,这人是我男朋友(女朋友)?
不,他不能接受。
应荀垂头看向容与,撞上他纯澈的双眸,其中无一丝异样的情感。
容容,不喜欢他。
——
应荀有心事。
容与躺在床上,看着空了一边的床心里有点难受,他把今晚的事想一遍又一遍,觉得确实有些奇怪,可是怎么突然奇怪起来,为什么奇怪起来,他想不明白,他只知道是见到老师后变得奇怪的。
难道是应荀不喜欢老师?
还是,应荀不会喜欢老师吧?
莫名其妙的念头撞上来,容与吓坐起来,瞪大眼睛。
冷风灌进被子里,容与连忙躺下来。
没有应荀在被子里,哪怕有暖气机,总感觉被子怎么也烤不暖和。
容与这一晚都没睡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又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次日上学,应荀恢复了,没再跟昨天一脸冷着脸,给他做早餐,给他放水洗漱,又提着他的书包一起去上学,跟他聊起妈妈,说这个周六妈妈会回家。
容与这才想起来,应荀回来后,妈妈还同见过他呢!
两人借这个话题聊开,奇怪的氛围终于消失,容与总算松口气。然而让容与没想到的是白天好好的,就连去老师家里上课,应荀也跟着去了,可是那天晚上,应荀还是没跟他一起睡。
为什么?
容与翻来覆去睡不着,应荀也一样,他并不是生容与的气,而是想到上辈子。
上辈子高考过后,容与的成绩并不理想,他原是想跟容与聊聊复读的事,容与却告诉他,他不想复读了,他要出去工作。应荀自然不肯答应,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受到最亲近的人三年伤害,曾经开朗、朝气蓬勃的少年变得沉默,眼睛的光芒流失,对上应荀的目光甚至带着恨意,他说:“我想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谁?”
应荀被容与的目光伤到了,他很生气,他想说,我们是一家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你男朋友,未来的爱人,我们甚至会结婚……
惊天骇俗的话没能说出来,他被眼前少年破碎的眸光震得痛彻心扉,最后只能怯怯道:“我、我们住在一起三年,我们有关系。容容,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复读,下次一定能考上的。”
容与摇摇头,面如灰色:“我不要你的施舍,当初留下我就是因为施舍吧!为什么要施舍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一点也不爱我了?”
少年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他以为,他们让他跪一天一夜是因为他们还生气,生气他让亲生儿子受了十几年苦。
他以为,他们只是一时对他冷漠,等过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想起来,他是他们爱了十几年的儿子。
可是没有,原来一直只是自己以为,他还爱他们,可是他们不爱他了。
“没有人喜欢我。”
少年悲伤的哭声响彻房间,把应荀的心割裂成无数片,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大步上前告诉少年,有的,有人喜欢你,有人爱你……
轻轻的吻落在因震惊而呆滞的少年唇上。
时间仿佛静止般,少年恢复了平静,脸上仍带着泪痕,他说:“我恨你。”
他的目光清澈,说着恨意,却不带一丝仇视,却也没一丝爱意。
“呼!”
换了衣服的应荀围着厂房夜跑,胸口痛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却没想着停下来。
他承认,他害怕了,面对容容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害怕了,害怕容容知道自己的心意,害怕他在听到自己表白后跟上辈子一样消失。
还有三个多月就高考,还有四个月就迎来暑假与、容容的失踪。
不能在这时出意外,绝对不能。
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平安安把暑假过了。
无论如何,在暑假过去前一定不能让容容发现,他喜欢他。
“这么晚还在跑?”
黑暗中突然响起声音,应荀停下脚步,转头,看到艺考老师苍白着脸靠在门前,这么冷的天气,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年看应荀不答,颇有兴致问道:“你跟小与闹矛盾了?因为我?呵呵,你是那个吧,我……”
“是什么?”应荀冷冷的话打断他的话,“老师说话,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好。”
老师被鲠得一顿,还想说什么,却被少年寒星目中带着乖戾的狠厉惊得一僵,不禁收起笑意,正色看着他。
应荀撇开视线没再看他,把卫衣上的帽子戴上,帽沿遮住的半张在昏暗的光线,显得阴鸷。只听到他一字一句说道:“离艺考还有十天,这十天里老师最好安安分分,结束后拿着钱离开,否则……”
应荀角落微微勾起,冷笑一声,转身跑开。
老师僵站在门前,望着他离开背影出神。
应旬没说出下半句话,却无损害一丝份量,从他的目光中,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只是,这样一双眼睛,本不应属于沉浮几十年世间的狠角色吗?
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
第59章 容与表白
容与与应荀奇怪的气氛持续到容妈妈回来, 一见面,容妈妈就抱着应荀哭,她跟这个儿子也很久没见了, 对于当初他选择回应家,容妈妈并不怪他,只是心疼这孩子,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妈妈,别伤心了, 你看他长得比我还壮。”容与嘻笑着打圆场, 扶着容妈撒娇道:“妈妈,我饿了。”
经过两年与容妈妈的相处, 容与与容妈妈的感情越加深厚,时不时会撒撒娇, 这个转变是非常喜人的。
容妈妈拉着容与的手, 轻拍两下,把眼泪擦干,然后另一只拉上应荀的手,合在一起,说道:“行,走吧, 我们出去吃饭。”
滔婆镇这两年不少企业起来,镇上环境也好很多,周围开了不少餐馆, 其中还有几家不错。
容妈妈订的是包厢,点的都是应荀和容与爱吃的, 席间容妈妈问起应荀在北京的事。应荀也说了, 不过挑着说, 主要说他学业方面,至于应家生意,应荀没怎么提。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左右容妈妈就要回市里了,这一次连容爸爸也要跟着离开。
容氏集团现在迎来最好的发展时期,抓住这个机会,不用几年,容氏就能成为国内纺织业和服装业的大佬,不是能松懈的时候,只是这下只剩下两个孩子在家了。
容妈妈站在汽车前,拉着容与和应荀,合在一起,庆幸道:“幸好小荀回来,否则只剩下小与一个人在家,可怎么好。”
容与见妈妈内疚的样子,劝道:“我都成年了,没事的。”
容与脸有点发热,注意力全在他与应荀交叠的手上,两年前应荀明明也会时不时拉拉他的手,他都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次应荀回来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没事?”容妈妈嗔怪瞪容与一眼,说道:“小荀离开镇上时,是谁天天睡不好,是谁偷偷哭的?我听你爸爸说,最近两天是不是又睡不好了?”
一直冷静沉默的应荀闻言转头,目光落在容与身上,他想问:为什么睡不好?为什么哭?是因为自己的离开?他是不是并没有一厢情愿。
容与脸上的红再也藏不住了,他做睡不好是因为做恶。他哭,确实有一部分应荀的原因,他的离开,让自己陷入了上辈子被抛弃的情绪中,才忍不住。
“妈妈,我会照顾好他的。”应荀收紧手,正好把容与放在容妈妈掌心的手握住,“我,也不会再让他哭。”
容妈妈点点头,她回来就听容爸说了,明明刚回来的时候,两人是睡一块儿的,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分房了,要说两人都十八了,如果只是分房倒没奇怪,问题是小与时不时会盯着应荀的房间门发呆,这就奇怪了。
容妈妈笑了,伸手摸摸应荀的脸,又摸摸容与的脸,笑道:“那就好,没什么说不开的,少年人,哪来那么多心事。”
接着道:“对了,三月十号开始艺考对吧!小与要考三个学校,时间线上我看了,三家校考时间不同要考到十七号,到时妈妈把工作放一放,去陪你考。”
“妈妈如果忙,我自己也可以的,”容与接着说道:“妈妈跑来跑去都瘦了,有时间要多休息。”
“我可以去陪小与,我的工作比你的轻。”容爸说道,他是只负责滔婆镇这边的工作,比起容妈妈负责国际、国内等工作,轻松许多。
应荀看他们争来争去,开声道:“你们不是要忙南方春节服装上市吗?还要夏季的工作,让我陪小与就可以了。”
他这次回来,就是想着陪容容的,自然不能少了他。
“不行,你还得高考呢!”容妈容爸异口同声道,小与的课业重要,小荀的也不能落下啊!这一次北京就要七八天,这多耽误功夫。
最后三人争来争去,觉得还是看情况,如果容爸容妈实在抽不出时间,再让应荀陪。
容与表示自己一个人去考也可以的,被驳回。
解决两件心事,容妈妈要走了,连同容爸一起带走。
一时间,只剩下两人。
沿着昏暗的灯光,两人往家走,这时还早,镇上到处都是人,非常热闹,时不时经过的自行车飞一般掠过,带起一阵骂声。
两人并肩,应荀原是走在里面,容与走在路外,最后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应荀换到外面了。
沉默从餐馆大门直到家门,容与终于忍不住了,“你,是在生气吗?”
容与站定,仰起头望着应荀,他身高虽不算矮,有一米七八,可是在一米八二的应荀面前,还是差点,不过二十五还蹦一蹦,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长到一米八。
“我没有生气,”应荀轻叹一声,迟疑一下,还是拉起容与的手往家走,“如果是说分房的事,我只是,觉得我们都长大。”
长大了,心意就不好藏了。
喜欢的人就睡在旁边,拥抱、甚至亲吻,越来越强烈的冲动让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在想到这个人很可能会消失,很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他就忍不住想把人关起来。
“没事的,”应荀带着人回到家里,打开灯光,表情再也无地可藏,他看着容与的暗沉,“小与,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他说:“到时候,小与会离开我吗?”
沙哑的声间压制着汹涌的情感,眸光溢满悲伤——
容与心口一痛,他想到了上辈子的应荀。
失踪后开始的应荀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他以魂魄形态出现时,应荀已经大学。但是他知道后来的应荀是什么样的,明明长得那么高大,却会在想起他时,抱着他的相片缩在角落里哭。
哭着说对不起,哭着说容容,我爱你。
这晚容与失眠了,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上辈子的应荀,一时心乱如麻。
应荀失眠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凌晨一点,在床上翻了半个小时实在忍不住,换了衣服,正准备出门夜跑,经过容与房间时,听到细小的声音。
容容怎么还没睡?
应荀站在门外片刻,总算听清了,是容容的抽泣声,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快速推门而进,少年压抑的哭声清晰传进应荀耳中,一时之间,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捏,痛得厉害。
明明就听妈妈说容容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怎么就没想到他是做恶梦的原因,他记得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容容也经常做恶梦,甚至上高中时、搬进新家时,容容初期都会这样,可他以为在这里住这么久了,是真没睡好。
“小与,小与,怎么了?”应荀在他耳边轻声唤着,轻始终唤不醒,手往他脸上一摸,全是泪,应荀心痛的无以复加,想加重力量叫醒他,又怕把梦中人吓到。
思滤再三,应荀把外套脱了钻进被子里,把小声抽泣的人抱进怀中,掌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轻哄着:“容容乖,别怕……”
“我在,不哭……”
话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手上的轻轻拍着,好一会儿,哭声终于停下,怀里的人也动了。
应荀连忙撑起身,打开床头灯,看到怀里少年哭红眼,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哑声问道:“怎么了,是做什么恶梦了?”
容与愣愣看着应荀,似乎还没反应过。
应荀轻声再叫一声:“小与,你……”
话没说完,躺在身下的人猛然扎进怀里,冲击力让应荀没稳住身体,倒在床上,而小炮弹似的少年则紧抱着他,头埋在他胸膛上一动不动。
应荀大掌抚上容与的脑袋,轻轻按着,压低声音柔声问道:“做了什么恶梦,跟我说说好吗?”
应荀想来想去,除了被北京那边抛弃这件事,这都过去三年了,小与还是过不了这个坎,甚至于这辈子想起这件事可能都会伤心。
一想到这里,应荀对应家就恨得咬牙切齿。
容与抬起头,湿漉漉的目光望着,一时有点难以启齿。
他能说,他是因为梦到应荀跟艺考老师手牵手走了,然后哭了吗?
容与头埋入应荀怀中,把自己这个梦细细想一遍,他明白,自己是怕被应荀抛弃,特别是在知道他就是上辈子的应荀后。
上辈子的曾经他是对应荀是有恨的,那种恨又带着自弃,明明应荀没有错,可是容与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如果不是应荀跟自己换掉了,就会不发生那么多事。
可是后来他想明白了,不关应荀的事,只是因为没有人喜欢自己而已,是自己的错。
高考过后,他离开北京,死前竟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应荀,后来变成魂魄跟在应荀身边,看着他一次次抱着自己相片哭,看着他天南海北的找自己,看着他知道自己死讯悲伤过度吐血……
容与想,应荀于他而言,早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了。
应荀找他一辈子,他跟在应荀身边一辈子,幸运突然重来,他真的要把应荀弄丢吗?
“小与?”许久得不到回答的应荀捧着容与的脸,正想转过来看看,压在他胸口的少年终于开声了,“我梦到你跟艺考老师走了,不要我了。”
应荀闻言,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第二反应则是狂喜,容容的意思是……
“应荀,我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应该还有一章,再加一章番外,这文就结束了。
想对现在还在看的你们说一句“抱歉”,还有“谢谢!”
第60章 祈容与一生平安,祈容与一生欢喜。【完结】
三月八号, 容与参加艺考,陪同他一起去的是应荀,与此同时, 证券市场终于开始暴雷,无数资本被卷入,连带着陷入经济危机, 货币迎来第二波泡沫,应家也无没能逃脱, 资产缩水, 拆东墙补西墙,老爷子原想再次把应荀逼迫回应家, 这下也顾不得了。
“一点用都没有,孩子都回来两年了, 还能让他跑了, 还不是你不用心,”老爷子举着拐杖指着应妈妈大骂,“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白眼狼,没好好对小荀?”
应妈妈被骂了也不怕还嘴,只是怯声解释道:“我没有,爸, 小荀有自己的想法,他……”
“他有什么想法?应家以后还不是交给他的?”应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我当初就不赞成小二娶你, 都说门不当户不对,穷山沟里出来的女人怎么教出好孩子。好了, 教废一个, 好的带回来了, 还留不住。”
应妈妈再也不敢还嘴,挽着直掉眼泪也不敢哭出声。
应老爷子还在骂,话越说越难听,应妈妈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老爷子也是这样骂着她,一个小小的团子,刚及膝盖高,气汹汹跑出来,对着骂她的坏人吼道:“不准你骂妈妈。”
那个小团子,已经不要她了。
容与艺考一共七天,第一站校考的是中央美院,第二站校考的是北京服装学院,第三站校考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也是容与最心仪的一家。
“去吧,”应荀把容与略长的刘海别到耳后,嘴角、眼眸内的柔情溢了出来,“我在外面等你,一定没问题的,加油。”
艺考生的朋友可以跟着一起进学校,但是考生开考的时候,家属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这对于容与来说倒没什么,应荀就难受了,自那天容与跟他表白后,当晚两人就互通心意。
应荀等这一刻等了两辈子,等了几十年,突然得尝所愿恨不得时时沾在容与身边,不过幸好他们现在上学下学都在一起。前两天容与听到应荀“抱怨”的时候都惊讶了,除了进考场那段时间,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一秒也不想被偷走。”应荀听到容与的取笑,抱着人说出这一句话。
容容不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容与的艺考在下午结束,成绩要等过几天才能拿到,如果艺考通过,容与文化课达到学校的分数线,就不用担心入学的问题,现在他们要想的是高考和填志愿。
这个时代不分文理科外,高考志愿也是在高考后才填,公布分数前,所以人只能根据估分来填自己的学校,所以又很容易出现考生分过高,但是填了一般的大学。也有考分过低,最后高估自己,三所学校都没能上,而能上的学校,自己又没填。
这个时代填志愿也是天大的一件事,两人回到学校没多久后,这事就被学生们提起了。
容与的第一志愿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坚决不肯改那种,第二志愿是中央美院,最后才是北京服装学院。应荀的三个志愿跟容与的一模一样,至于读什么他都无所谓,本来就是陪着容与读大学,日后他上课的时间应该也不多,他大学的重心都会在工作上面。
93年过后,互联网开始萌芽,正是入场的最好时机,应荀不会放过,他还想把上辈子的佑与集团组建起来。
艺考过后一个多星期左右,容与接到三个封通知书,他的艺考过了,只要文化分达到,就能由他选择上哪所学校。接下来容与开始备战高考,学校的考生也再没有闲暇时间,皆是一头扑进学习中,就连镇中学周围的各种声响都低下来,小贩挑着货经过学校,都不敢叫大声。
人人都说,今年镇一中一定能出三个以上的本科生,这是全镇都有光的事,人人都有责任为他们做点事。
周边的居民为了支持高考放低声间,容家的支持则是把高三考生最后两个月的伙食费都包了,于是镇一中学生迎来十几年吃得最丰富的两个月,几乎天天有肉,课室里连风扇都装上,各种资料更是一箱一箱搬进学校图书馆,甚至还请了几位有名的老师来讲了几节课。
“容家都是大善人。”
这句话,早已经溢透滔婆镇每个人的心。
1993年7月7日,滔婆镇镇一中高三生迎来高考,三百六十六人,一中参加高考历史人数最多的一届。
与后世不同,大多家长会跟着孩子到考场外面等着,而这年代高考生虽然也很重要,但大多考生家生都在村里,有的做农活,有的做工,根本没办法陪着学生前来,很多人都是自己拿着要带的东西,在老师的带领下,踏进可能会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地方。
比起其他人,容与是幸运的,除了爸爸妈妈,容遥也回来过暑假了。他与应荀又恰好在一个考场,场外、场内都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走吧!”应荀拉拉容与,门口已经排起长龙,安保正在检查学生的东西,大家开始进场了,“出来,就能看到爸妈了。”
容妈妈用力握握容与的手,给他力量:“进去吧,爸妈还有姐姐在这里等你,不要紧张,考出自己水平就好。”
“小与,小荀爸爸会为你加油的。”容爸其实已经紧张到冒汗了,可作为一家之长,不能被看出来。
容遥嘻嘻一笑:“填满出来就成了,小荀也要加油。”
曾经黑黝黝的少女现在肤如白玉、皓齿明眸,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容与点点头,跟着应荀顺着人群走进学校,熙熙攘攘的考生中,有人自信满满,有人面露担忧,也有人紧张得东张西望,更有甚者哪怕经过检查进了校园,仍站在黄线内等待着什么……
熟悉的画面恍如隔世,好像上一辈子,他也曾站在黄线内,对外张望。
可是直到考试时间快来不及,容与也没能等来一个人。
他们在另一个考场,为他们的亲生儿子加油。
容与心头一震,脸色变得苍白,猛然回头——
“小与,加油!”
清脆的声音透过人群传来,他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少女跳起挥手,也看到一男一女的中年夫妇手握成拳给他打气。
那是他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他亲生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小与?怎么了?是忘带什么了吗?”应荀本拉着容与往里走,没想到人突然停下来,见他往回望,以为他是忘东西了,沉声说道:“我看看,是漏了什么?”
“没漏东西,”容与回过身,拉着应荀按校园里的指示牌往教室走,郑重道:“没漏东西。”
爸爸妈妈、姐姐,还有应荀,他们都在,什么也没漏。
1993年夏天的高考持续了三天,考完后大家来不及高兴就陷入填自愿的纠结中,志愿交上去后,就陷入能不能被录取的担忧中,这一个暑假,注定很多人过不好。
应荀过得也不好,他担心上辈子的历史轨迹,烦燥得家里面的人也感觉到了,不过都觉得他是太过担心容与成绩造成的。
然而这一天发生一件事,让容遥觉得不简单。
暑假里,又是应荀盯日历的一天,容遥坐在二楼的客厅抱着西瓜边挖边玩电脑,瞄他一眼后,笑道:“没看出来啊,小荀一直跟个小老头似的,看不出喜乐哀怒,一个高考终于让你破例了?”
应荀随口应一声,没反驳,回过头,脸色大变,厉声问道:“小与呢?”
应荀不可置信看着客厅,小与刚才明明在客厅跟容遥一起吃西瓜的。
容遥没看到应荀的应激反应,看着电脑随意道:“烦你,跑掉了吧!”
她两个弟弟喜欢凑一块她是知道的,可是没成想不过分开两年,这次回来后她看到的几乎是快成连体婴的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两口子呢!
不,两口子都没他们腻歪。特别是应荀,对小与那是寸步不离,差点连上厕所都跟了。
“小与,小与……”
应荀没听出容遥的玩笑话,“跑掉”这个词如一发炮弹砸在他脑袋上,人瞬间懵了,大吼两声没收到回应,当即跟疯了冲进房间、厕所、厨房……
口里凄厉吼叫着容与的小名,把容遥吓得张大嘴巴,勺子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我在呢,我在呢!”
楼下传来容与的声音,正在发疯的应荀五步并一步冲下楼梯,容遥再次傻眼。
为何?发生了什么?鬼上身?
弯腰默默把勺子拿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继续挖西瓜。
然而西瓜早已经没有之前的甜,她脑子始终发懵,还是想不懂应荀到底怎么了,只是,应该不简单。
高考成绩在七月尾出来,镇一中过本科线一共三人,这对只有三百来人的学校来说,本科率高得吓人。另外专科生也达到历史之最,一共五人,成绩出来当天校长就在校门口放了炮仗。
没过几天,紧随而来的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应荀和容与皆考上北京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还有一名考上南方大学的是容与的同桌黄河,校长一高兴,又放了炮仗。
这个年代考上大学,一般人家都会摆酒,容家也不例外,还摆了两场,一场在镇上,一场在市里。前者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后者大多是生意场上的朋友。
8月2号,上辈子容与出走的那天,而这辈子他们刚在市里摆完自己的升学宴,喝了一点小酒,住进了容家在市里的大房子。而这天要出走的人,正被应荀压在身下,从额头、鼻尖到唇瓣,他吻得醉心,又带着不能宣之于口的害怕。
这辈子重生以来,容与不懂应荀的悲伤,可自从知道他也是重生后,容与看懂了他的害怕,伸出手环住应荀的脖子,四目相对。
他说:“应荀,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8月15日、18日,三天时间,上辈子没能确认容与死亡是在哪天,于是当19号凌晨钟声敲响时,应荀终于松口气,并死死吻住怀中人。
他相信,这辈子,这个人,真的是他的了。
8月20日,应荀带着容与坐上飞机飞往布达拉宫还愿,这时容与才知道,应荀回来那天晚上给他戴上的平安玉是他一步一步扣拜回来。
三步一磕,吟诵着六字真言,万次祈求。
祈容与一生平安,祈容与一生欢喜。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番外,交代一些还没交代的。
第61章 番外:他们,从此再也不会分离
1993年七月, 容与与应荀高中毕业于滔婆镇镇一中,同年九月,前往北京读大学。
1994年九月, 北京东城区一幢二十五层商业楼落成交付,同年十二月剪彩,容氏集团正式落户北京。
次年七月, 容氏集团隔壁一幢大楼剪彩,七十二层, 正大门上面镶着四个大字“佑与集团”。
这个时代的高楼还是较少的, 佑与集团一落成就引起不少人讨论,特别是关于集团的名字, 实在是少见的起名方式,于是不少人觉得“与”这个字, 或者是某个人的名字。
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大多人是学艺术, 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走过校园,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在讨论。
作为当事人的容与却很愁,心底又有些发酸。
上辈子跟在应荀身边,出入佑与集团无数次,除了前几次心情有点复杂外, 后面并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不同了,应荀把上辈子的东西带到现在, 这让他有种感觉,应荀在怀念上辈子的自己。
容与觉得自己有点错乱, 他是上辈子的自己, 也是这辈子的自己, 可是……他就是吃醋,脑子时不时会冒出一个念头,应荀是不是更喜欢上辈子的自己呢?
“啪!”
手上抓着的课本往脑门上拍,没拍下来被挡住了,容与抬头,是应荀来找他了。
容与学服装设计,应荀学建筑工程,然而他大半时候却是呆在容与这边,陪他上课陪他下课,剩下的大半时间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容与严重怀疑他会毕不了业,读大五的可能性非常高。
“怎么拍自己?”应荀在容与身边坐下来,“下午没课,陪我去公司好不好?”
容与把刚才脑子里的东西甩出去,说道:“可是妈妈叫我去公司陪他吃饭。”
应荀倒无所谓,“你家公司就在我们公司旁边,我陪你一起去跟妈妈吃,吃完回我们那里去。”
大厦是刚建的,应荀手下不少公司却是运行了好几年,人、物都不少,除了董事长办公室弄好,手下的公司还陆陆续续往里搬,应荀工作也加重不少。
“也行吧!”容与听着哭笑不得,却也答应下来。
应荀建大厦的事他完全不知道,快剪彩了应荀才跟他说,从剪彩到现在不过一个星期的事,容与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应荀,他与他是一样的。
可想到应荀上辈子那个样子,容与始终有点迟疑。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很好,说自己也是重生的,应荀肯定难过,还有关于上辈子死亡的事,应荀肯定会问,他没想好怎么说。
然而不说,容与又纠结,应荀在心底会不会,还有一个上辈子的自己。
明明都是自己,容与却小心眼的与自己拉扯。
这节课是容与今天最后一节,东西收拾一下,两人离开学校,途中应荀问起生日宴的事。现在距离他们生日还有二十来天,容妈妈是想大办的,算半个商业宴,想让容与走到台前,日后容氏是要留给容与的。
容与对于妈妈的想法非常头痛,他只想有灵感的时候就画画设计图,没灵感的时候就当咸鱼,完全不想学管理公司,可是容遥学舰天工程的,日后她要报效祖国,研究航天技术,对管理公司无半点兴趣。
于是容妈妈目光就放到容与身上了。
应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容与在担心,笑道:“真不想管不是还有我吗?”
“妈妈也是这样说,”容与把头靠在应荀身上,蹭了蹭,“我不希望你太忙。”
应荀心一动,想着也是,重活一世,钱够用就行,重要的是陪着容与,自己也不应该太忙,于是说:“爸妈还年轻,要不让他们再生两个?一个继承容氏,一个继续我们的公司。”
容与笑了,“那是你的公司,我都没下过半分力。”
钱也没有。
“它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应荀拉起握着容与的手,牙齿在他指尖上轻咬一下,“不准说生分话。”
上辈子,他是因为想要更多的资金,更方便找容容才努力赚钱,这辈子是想让容容活得无忧无虑,才有了佑与集团,所以说,这是容容的,并没在说谎。
容与被应荀咬得心头一跳,连忙看看司机,见他目光一直放在前面,才松口气。
这年代的同性恋可谓惊天骇俗,爸妈更是没发现一点情况,两人都默契的瞒了下来,不敢说。这个司机虽是应荀的司机,可是因为俩人形影不离,司机跟他妈妈也熟,一不小心说漏嘴就麻烦了。
应荀看容与惊弓之鸟的样子暗暗叹口气,两人在一起时他就有公开的冲动,但是知道不现实,幸好他们吃住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才让应荀忍下来。
车回容氏集团,俩人熟头熟路上楼,容妈妈还在开会,两人就在她办公室等人,容与拿出画纸,动笔画容氏最新一季的服装图。应荀手上没电脑,也没办法工作,人无聊,于是去闹容与。
“小与,容容,陪哥吧!”应荀坐在容与旁边,撑着下巴伸手去挑他的头发,弄得他脸发痒,恼得容与头也不抬踢他,嘟囔道:“另闹,无聊就睡觉。”
“睡不着,”应荀的手落到容与颈间,轻轻捏了捏,“寒假我们去旅游吧!”
重活一世,他就想带着小与到处走走,这是他上辈子出差时的想法,每每看到一处美景,就想着让容容也看看。
“没空呢!”
“比我还忙?”
“当然,我可是富二代。”
“你还是富一代的爱人呢!”
应荀笑着,把容与的旋转椅转过来,伸手去抓他,容与撑着椅着想躲,又被抓回来,然后狠狠吻住——
“你们在做什么?”
不可置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人双双转头,看到的就是容妈妈震惊的样子。
容与被吓呆了,手微微颤抖着,还是应荀先反应过来,紧紧握着容与的手,“妈,我们……”
“怎么不关门?”容妈妈面色沉重走进来,随手把门一关:“你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环境吗?”
应荀/容与:“?”
容妈妈看两人呆滞的样子,无奈道:“真以为我们眼瞎呢!”
俩人都二十岁了还沾在一起睡,平日一家坐着看电视,俩人就没分开过,不是你挨着我,就是我挨着你,你拉拉我的手,我拉拉你的手。容妈跟容遥早就猜到了,就容爸乐呵呵地觉得两兄弟感情好,还是经过容妈妈提醒,容爸才想明白。
倒不是想明白为什么两个男孩互相喜欢,而是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容爸因此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幸好出多几次差,也想明白了。
听容妈妈一说,容与终于想明白去年有一段时间爸爸为什么老出差,他还以为是妈妈跟他的感情出现问题了。
“妈妈,我们,谢谢你。”两人异口同声道,因着这默契,又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句话:这辈子的他们,真幸运。
恋情到了明面上,两人再也不用藏着,在家里黏糊得让偶尔回来的容遥受不了,不过不是没有代价的,容妈妈要求容与开始接触集团,哪怕不能管理整个集团,先接手设计公司也是可以的。
两人的恋情在容妈妈这里明路过得太快,心底始终有点内疚,于是容与也点头了。
一月八号生日宴提前在六号举行,来的人除了公司高层,还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谢安、宁正卿他们自然是不能少的,就连李肇都请了。
“别紧张,有我呢!”应荀在一边帮容与在衬衣上系上蝴蝶结,再给他把白色外套穿上,三件套的西服把容与修长的身躯显得更加俊雅,贵公子的气质表露无疑,“很帅。”
“你今天也好帅。”容与伸手给应荀整整他的领带,应荀今晚也是一身西服,不过是银灰色的,他身形比容与宽,肩宽窄腰,不笑时气质冷凛,非常有气势。
应荀轻笑,握起容与的手轻吻一下手背,“走吧,小公子。”
容妈妈说要把容与介绍给大家就不是说笑,一身黑色的高贵礼服把容妈妈衬得年轻几分,拉着容与这个叔叔,那个伯伯地叫,至于应荀根本不用,他在京城的商圈,早就无人不知。不少人甚至惊讶于应荀竟然也叫容氏当家妈妈,这可是大新闻。
容与被容妈妈抓着介绍一圈后才有空去招呼谢安他们,鉴于他们太熟了,招呼的方式是挥挥手,仅说一句“吃好喝好”就坐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应荀哭笑不得,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按着。
“看你累的,送你个好东西,”郭正确眨眨眼,回身把一小箱子东西抱出,放在桌子上,“知道你喜欢看漫画,这是我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除了之前你喜欢的那些,还有一部新漫画,现在非常火爆,漫画前年开始连载的,动漫好像过两天就放了,不过我们这里还不能看。”
“什么漫画啊?”容与喜欢看漫画,国内外的都有,应荀就为他搜罗不少。
“四驱兄弟,”陈列抢声道,“没什么好看。”
陈列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挤开郭正确的礼物,“小与,快看,这是我送你的游戏光碟,我跟你说这个……”
“哎,什么叫没什么好看,小与喜欢看,”郭正确不乐意了,“你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主角除了巴巴叫着‘我是坏人又怎么样’,有什么好玩的,我的漫画才好看。”
郭正确其实也喜欢玩游戏,可是现在送礼物呢,自己被挤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输呢?
“这样的主角多帅气啊,”陈列怒了,见郭正确踩自己游戏主角,气呼呼道:“你以为是你啊,‘冲啊,急速眼镜蛇’,幼稚。”
“你的暴力黑暗。”
“你的幼稚、小孩子。”
两人瞬间吵起来,谁也不让谁,眼见着快打起来了。其他人看的直乐,容与虽看得也高兴,但是今天不少人是爸妈生意场的朋友,不好闹太开,正准备要劝,手腕一紧。
“怎么了?”容与说着边回头,猛然撞进了暗黑的漩涡中,此时应荀激烈喘着气,脸上是震惊、难以置信,握着他的手更是微微颤抖着,容与愕然,开声,“怎……”
话没说完,容与被应荀猛然拉起来,快步往宴会厅的外花园走去,他步伐踉跄而急切,容与差点没跟上他的脚步。
宴会场设在顶楼,有个空中花园,错落有致的花园中牵挂着一条一条的彩灯,看起来非常美。
“嘭!”
寂静的花园角落,容与被应荀压在墙壁上,下巴被捏住抬起与之对视。
容与被他眼眸内汹涌的情绪震住了,眼前的男人粗喘着气,细看能见到他眼角微微发红:“你也是,对不对?”
“什么?”
“还想瞒我?”
容与不安眨眨眼,脑子快速回忆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想不起来。
应荀看他茫然的样子,用力闭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一字一句说道:“郭正确说,四驱兄弟的漫画是前年才出的,那是1994年,你还记得高一那年,我带你去交学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他唇瓣轻抖着说:“冲啊,急速眼镜蛇。”
容与恍然大悟,不过,那只是他随意一说,没想到应荀记到现在。
“还有,”应荀攥着容与的手越来越紧,死死压着声音道:“你上辈子是1993年失踪的。”
哪怕容与真的与应娚荀一样摓重生了,可他是1993年失踪的,后来据应荀所知,容与也是在同年夏天死的,他,为什么会知道那句话?
冰冷的眼泪落到容与脸颊上,一直沉默的容与才发现应荀哭了。仰头,望着应荀痛苦的目光,容与心痛得厉害,他选择瞒着是对的,可谁也没想到无意间的一句话,破案了。
容与被应荀紧攥住的手腕痛得快断掉了,却不敢露出表情来。暗暗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说道:“应荀,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一直、陪伴到你死亡,”容与低声说着,上前一步,靠在应荀怀中,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柔声说着:“应荀,我们一直在一起的。”
上辈子容与被应荀亲吻过后,第二次应家夫妇就找他谈话了。三年的疏离,高考的失利,最后的指责成了压垮容与最后一根稻草,他来不及思考应荀的那一个吻,他匆忙离开应家,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死后跟在应荀身边时,容与无数次回想当初的选择,其实错的一直是他,是他做错选择,才会死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
重来一次,虽仍压制不住对应家夫妇的心伤,可是应荀于他是不一样。
细细的话语诉说着应荀不知道的前世,高大的男人忍不住抱住爱人哭出声,为他曾经遭受的苦难,又心痛他跟随自己几十年无人可见的孤寂。
他的容容这么好,为什么会遭受这些?
“为了,这辈子与你相爱。”
色彩斑斓的花园里,两人紧紧相拥,用力亲吻,为来之不易的这一世。
他们,从此再也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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