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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指南ABO》作者：妖狐君

文案：

【菩萨，看完了点个作者专栏关注吧】

Alpha攻们：年上煌文作家老师江袭城/年下天然渣小狼狗魏秦

受：Beta宋迟

我叫宋迟，是个Beta。

在十五岁之前，我从未意识到我和Alpha与Omega的不同。

直到那次意外发生——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校草魏秦和班主任江老师靠在一起。

漫长的青春期，光怪陆离的生长痛，我终于从无忧无虑的时光脱离，成了我所厌恶的大人。

没有信息素的我，真的能被Alpha喜欢上吗？

“我的缪斯背叛了我。”

江老师在我耳边低语。

“那么你呢？”

“你喜欢姓江的就跟他一起啊？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

三年前，魏秦对我恶狠狠地说。

三年后魏秦开着轿跑一路撵我。

“呜呜我技术比姓江的好。求求你跟我试试吧！”

前期校园后期社畜。俩A追B。

CP277147星坠子abo苏文

扫雷：你可以永远相信买股文为了爽会出现骚操作。

正文 真人戏码

我第一次听说魏秦这个名字，是在初三学期伊始没多久的某个午后。

一起跟我从小学直升上来的发小，唐佳佳，忽然神神秘秘的拉着我去小操场，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我。

“阿迟，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羞羞答答老半天，在我无数次不耐烦的催促下，她才绞着手指说出来这句话。

当时的我，刚刚通过网络对男女之情起了些隐秘的兴趣，便也顺理成章跟着兴奋起来，问他是谁。

“是高中部的……”她生怕别人听见，明明周围方圆百米内都没有人，还是凑到我耳朵边上，轻声说，“叫魏秦。”

我就是这么第一次听说了这个名字。

就在当天下午的体育课，佳佳便拉着我去看了她的心上人。

别说，还真不差——对于当时涉世未深的学生来说，这个不差，只能体现在脸上。

不过是不是太秀气了点？我心想。

显然，那个班的学生比较倒霉，碰上了不喜欢在体育课放水，开展自由活动的主，一个班几十号学生都站在大太阳底下列队。

几乎所有人都一副蔫啦吧唧的模样，而之所以用“几乎”，就是因为队列最前方有一个脊背挺直，高挑瘦削的男生，他和其他人显得完全不一样，不仅肤色比其他人边上人白，还完全不流汗。

简直让语文都在不及格边缘横跳的我和唐佳佳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来一个词：冰清玉洁。

“那就是魏秦。”唐佳佳捂着脸极小声的嘀咕。

“长得好帅。”我老老实实评价道。不过在心里补了一句，稍微娘了些。“你要追他啊？”

唐佳佳立马瞪了我一眼，像见了鬼一样。

“怎么可能，他是Alpha。”转而又拉着我的袖子，“啊啊，但是还是想跟他讲话……”

彼时才十五岁的我，还宛如一张白纸，根本不明白唐佳佳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虽然知道世界上有六种性别，虽然知道Alpha好像总是和Omega出双入对，但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就像路边的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我的世界只需要关心周五晚上动画频道回放的是死神还是芭比公主，只在乎姥爷卖剩下冰棍儿会不会给我留一根。

情情爱爱的，我不懂的。

所以不论唐佳佳怎么无病呻吟，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我只是出于道义，总是默默陪着我这位发小一起站在操场边上，偷偷看那个叫魏秦的男孩子。

当时的我相信，唐佳佳对他的兴趣迟早会被我给她推荐的几本言情磨平，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不知怎么的，她却忽然坚持，要给魏秦写一封匿名信表白，才肯跟这段初恋告别。

可这兔崽子连匿名信都不敢自己去送，非要我帮她送。

我被她磨了几次，也就不知好歹的答应了。

正是因为这封情书，让我发现了一个魏秦的惊天大秘密。

他喜欢我们班的班主任。

我本想趁他们班没人，去上体育课了，就溜进他们班的教室，找到他的座位，把情书塞进去结束我的光荣使命。

可没想到，刚翻了几排座位的作业本，教室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其实那时候的我，但凡聪明一点，也不会导致后面的事情发生。

但我做贼心虚，急了，手忙脚乱的把情书一扔，就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事实上，教室里并没有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但我人瘦，便直接把窗帘拉到一堆，躲在后面。躲进去后，我发现脚还在外头露了一截，便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个不知道是谁的书包挡在我腿前面。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压根没考虑过，如果来的人一直不走，我该怎么办。

也就在我刚把书包摆好的那瞬间，教室里来人了。

窗帘是棕绿色，布料挺厚，不算透，但我眼睛周围刚好有点拉丝，加上顺光，我可以看见一些教室里的画面。

然后我看见，我们班的班主任走了进来。

我差点吓得抖了抖。

倒不是因为我怕老师，而是没想到我们班的班主任会出现在这儿。

我们班的班主任，在我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三十左右的年纪，总是雷打不动的穿白衬衫黑西裤，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很难给我什么深刻印象的那种人。

除了头发比其他男老师的地中海稍显茂密之外，感觉没有任何多余的特点。

我看到他后，想了半天，都没想起他的全名，只知道他姓江。

我看着他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打作业本，径直走到靠近后排的一个座位前站定，开始在桌肚里翻找什么。

我紧张又迷惑的看着他的动作。

而就在这时，高潮来了。魏秦也忽然一推门走进来。

二人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进行了短暂的对视。

“干什么？”

应该是魏秦在说话。

班主任没回答。

“怎么？这你也要管？那老头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我听得耳朵竖起来。这两个人好像竟然认识！

“把东西给我。”

班主任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和上课时不太一样，比上课时低沉了许多。

好吧，上课的时候不论他说什么，我都会觉得是在念经。

“给你？”

我看见魏秦说这话时笑了笑。因为他侧了侧头，表情没有被挡住。

然后，下一秒，震惊我世界观的事情发生了。

魏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忽然抓过班主任的领子，拉向他。

两个人脸贴到了一起。

他们接吻了。

毫不夸张的说，躲在帘子后的我，吓懵了。

其实当时我并不太清楚师生恋在大众眼里带有禁忌色彩，也不知道班主任也是Alpha，他俩接吻意味着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我只是单纯的被吓到了。

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真人接吻。不是在电视剧里面——其实在电视剧里再激烈我也没什么多余的感觉，但眼前的人是我认识了解的人后，让我有种诡异的恐惧感。

我没有看到这两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因为当时吓懵的我，选择了尖叫着冲出教室。
正文 香草冰淇淋

后来一连好几天，我都不敢看班主任。

当我暗中仔细观察了很久，发现他并没有特别注意我，确信他没有发现那天在教室里的人是我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松了一口气。明明干坏事的是他和魏秦。

我没把他们的事说出去，连唐佳佳也没说。我骗她说，情书送到了。

这丫头嘴上说不在乎回应，但还时不时去偷看魏秦。

我自然提心吊胆的跟着，生怕她哪天突然抽风去当面问魏秦收到情书没有。

我每天边写作业边祈祷，希望她早日移情别恋。

终于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了别人，我欣喜得差点买瓶可乐送她。

不过当她第二句出口，我就知道我高兴得太早了。

她喜欢上了江袭城。

是的，就是我终于记住名字的班主任。

“别看江老师这样，其实也是Alpha。我打听过了，他也是单身。”

刚端着餐盘在食堂里坐下来，唐佳佳便捧着下巴，用一脸满足的表情说道。

“你这么喜欢Alpha，为什么没分化成Alpha？”我忍不住吐槽。

“你以为我愿意啊？大多数人都只能分化成beta！”唐佳佳嘟囔。“而且人家才不想当Alpha，要Omega才好呢，不管长什么样，只有有信息素，拿下Alpha不是分分钟？”

我承认这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我在网上看的言情，男女主人公都是Beta。

那这么说，魏秦和江老师的组合，就是Alpha和Alpha，是不是也怪怪的？

我摇摇头让自己别想这个。

“你喜欢他哪啊？我觉得他年纪好大。”我发出了年轻人懵懂无知的感慨。

“什么呀！”唐佳佳被我的话弄得有些激动。“江老师很受欢迎的好不好？就你个木头不知道，人家不仅是Alpha，还长得帅，身材好。你懂个屁。”

我真的呆住了。

帅吗？然后我仔细想了想，发现其实我没仔细注意过江老师的长相，就记得那副眼镜。

“反正你和他不可能。”我老实的总结。

“唉。我的爱情怎么这么命途多舛？”唐佳佳说出了我认识她以来最有文化的一句感慨。

“不行。”她说完就拧眉。“我得多找江老师问问题，多相处总有机会的。”

这样啊，那总没我什么事儿了吧？

我满意的舀了一勺饭喂进嘴里。

“你跟我一起去。正好你语文很差，你姥爷让我监督你呢。”

江袭城是教语文的。

我那口饭差点噎住。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江老师不会回光返照忽然发现那天看见他和魏秦接吻的人是我吧？

不过，在唐佳佳实施这个计划之前，我就出事了。

我被魏秦给堵了。

星期五放学后，我照常去了文具店，打算用零花钱买点五毛一包的动画片小卡片，我最近喜欢看漫威的电影，想集齐钢铁侠的一套。

结果就在我拿着两包卡苦苦思索要哪袋，恨自己没透视眼的时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这对我来说也是很新鲜的体验。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用这种方式这么叫过我。

和我亲近的人，要么跟我一起走，比如姥爷，要么老远外就开始叫我名字，比如唐佳佳和唐佳佳她妈。

我错愕的扭头，对上的就是一张我必须抬起头才能对视的脸。

魏秦。

“你就是宋迟吧？”他问我。

我记得曾经看动物世界时里面有这么一个片段，猎豹在向瞪羚发动攻击之前，匍匐了老长一段时间，在发动袭击的那瞬间，受到惊吓的瞪羚差点把蹄子撅到天上去。

现在我比那只瞪羚还惨。

我爆发出了足以震慑整条街的惨叫，双肘抱着脸就缩到了文具店的最角落里去。

我看着魏秦，他那张漂亮的脸扭曲得像被人往嘴里塞了翔一样。

在文具店老板已经缓缓举起座机电话的狐疑目光中，魏秦放下了已经扬起的手。

“你叫屁啊又不是Omega！”

我确定他此刻的表情可以用恼羞成怒来形容。

“说说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被魏秦绑架进了一家奶茶店。

坐在靠着玻璃橱窗的高耸转椅上，我对着眼前的香草杯狼吞虎咽，几乎没注意到魏秦在说什么。

“我草，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惹上这小孩儿……”我听见他近乎崩溃的喃喃自语。

香草冰淇淋真的太好吃了吧？我以后能挣钱了，就天天吃香草味的冰淇淋。

姥爷不给我买，说太贵。

魏秦在我面前深呼吸，然后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努力消化了一下他的话。

什么叫我打算怎么办？这个问题怎么没头没尾的？

我咬着勺子瞪着他，“什么意思啊？”

魏秦在我面前第三次抬起双手抹了把脸。

“少他妈跟我装，就是你小子，绝对是你。那天在教室里！”

他终于压低声冲我吼。

我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然后醒悟了。

魏秦居然真的找过来了？他居然发现了是我？这是怎么办到的？他又不认识我，我那天跑得可快了！

我也急了，冰淇淋也不吃了，结结巴巴的赶忙摆手，“不是我！我没有说出去你喜欢江老师……唔唔唔唔。”

一句话没说完，魏秦一巴掌捂住了我的嘴。

“我的祖宗，你小点声我草！”

我也意识到这种事不能让人听去，连忙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喜欢江老师的事情说出去……”

魏秦这回没捂我嘴。

他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算我认输。我认输。”魏秦阴沉着脸打量我，重新坐回椅子上的他不停摸着下巴，盯着窗外，拒绝看着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个Alpha，姓江的也是Alpha，他还是个老师，我俩疯了才在一起，妈的，说了你也不懂。”魏秦揉着额角，“总之你看到的——那是个误会，我也不管你为什么偷偷溜进别人班了，说吧，怎么才能把这事儿烂肚子里？靠，倒血霉了……”

魏秦说话的速度很快。还夹杂着些许自言自语。但让我理解起来稍微有点困难的，是他讲话的方式。

很有派头，从前只在电视里听人这么讲过。

我不得不由衷的夸了一句。

“魏秦你好帅啊。”

居然能这么熟练的运用电视剧贯口。

他先是呆愣，然后拿眼打量我，嗤笑了一声。

“小孩儿，别想用这种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没想到感慨一句会得到这种反馈。不是说人都喜欢被夸吗？算了。

跟他说话好累人。

我为什么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又不是狗，做过的事半分钟就可能忘记。

我撇撇嘴，继续吃冰淇淋。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这么久了，我什么都没说，你该放心了吧？我干嘛说出去啊，显得我很闲。”

“我不会相信口头承诺。”魏秦的语气淡淡的。“说吧，多少钱？”

再一次，TVB电视剧里的黑道台词出现在了我面前。

所以他这是想拿钱给我当封口费咯？

我呆住了。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让我有一种我被当成了精英地下党的错觉。

但是我是不可能要他钱的。

“我不会要别人钱。”我平铺直叙的解释，“我姥爷说了，人要自力更生。”

魏秦挑挑眉。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也很苦恼。他不相信我，又非要我拿点东西才罢休，这人真的很奇怪。难道我收了他东西就没嘴了？可我如果不要他的钱，也没什么别的要求的。

可他问我到底想要什么？这个问题我还是能回答的。

“世界和平。”我简洁的吐露肺腑之言。

“你小子是不是找抽。”他的表情没变盯着我。

我歪头，“你问我的啊？其实，让我考上清华也是可以的。”

长久的沉默。

终于，魏秦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向我。“也就是说，你想提升学习成绩是吧？行了，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魏秦像是终于得到解脱一样，摆摆手走人了。

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过冰淇淋挺好吃，我也就懒得计较这些。或许Alpha的脑回路确实不是我这种一般般的Beta能参透的。

正文 不可说的味道

不过回家陪着姥爷看了会儿电视后，我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如果魏秦都把我认出来了，那么江老师呢？

他再怎么也比魏秦熟悉我吧？我毕竟是他的学生。

就算他没认出来，魏秦也应该会跟他说吧？

每天那么多节语文课，不可能避开他的。

我开始慌了。

睡觉前，抱着枕头我翻来覆去，咬着指头都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除了咬死不承认，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江老师，我祝愿你和魏秦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难为我了。

不过第二天的语文课开始后，我刚惴惴不安了几分钟，就被课堂上的突发状况打断了。

坐在我左前方的一个女孩子，忽然呼吸急促的倒了下去。

班主任是反应最快的，一个箭步冲下讲台，抱着人往外跑。

我就和大部分同学一样，茫然的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唐佳佳知道点门道，神神秘秘的靠过来对我解释。

“燕玲不是还没分化吗？看样子，我们班要产生第一个Omega同学了。”

她的话酸溜溜的。燕玲就是那个倒下去的女生。在我看来，她算得上我们班的班花。

我一直以为她是Beta，没想到还没分化。按理说，大部分人在十岁左右就该完成分化了。

这件事我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很感谢燕玲这时候突然分化，导致我不用面对江老师。虽然我不应该这么想。

可就在我们班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燕玲不会有什么状况时，事情闹大了。

燕玲本人倒没怎么，顺利分化为了Omega，在学校附近的医院打了抑制剂后，当天下午就回来上了课。

可她的母亲杀到了学校来，一听说是江老师抱着她冲出去的，就闹起来。

据去办公室围观过的同学复述，她的原话是，“我们女才分化成Omega就被那么大年纪的Alpha碰，以后嫁不出怎么办？”

大部同学都觉得这是在无理取闹。

可江老师身为Alpha却接触了一个未成年女性Omega这是不争的事实。

唐佳佳说，按照法律，这的确好像不大对。

可是当时那个情形，也只有老师能救燕玲啊。我们一群学生，能干什么？我才知道，如果分化时不打抑制剂，很容易留下后遗症，严重的还会死。

局面就僵持起来，江老师被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不用面对江老师，我只有庆幸的份儿。

不过看了一眼最近的成绩单，我不得不开始扭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丢到脑后，抓耳挠腮开始备战期中考试。

这里不得不感谢一番魏秦，他之前说的东西，也就是“封口费”，居然是一套完整的复习资料，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包含了整个高中的课程。

被人叫到保安室取快递时，我一直坚持他们弄错人了，不肯拿，险些导致快递被退回去。最后还是魏秦放学后再次堵我面前扔给我的。

虽然我有心学习，不过身边有唐佳佳这么个喇叭，很多事不想知道也不行。

因为她心爱的江老师遭到了如此不公的待遇，唐佳佳开始就此聒噪个没完，每天见我的第一句绝不是打招呼，而是，“你知道吗”。

我发现她开始很看不惯燕玲。

或者确切的说，不只是燕玲，而是看不惯Omega。

对于女生之间这些官司，我本来不怎么在意，但奈何唐佳佳非常有兴趣说。

我终于也开始有些好奇。

Omega和Beta是不同的，这我知道。从小就知道。因为人们谈论起他们的时候，口吻总是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但到底不同在哪里，我没关心过，也没人告诉过我。我只知道，我几乎没怎么在生活中见到过Omega。

问过姥爷，他只是打哈哈，说我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些。

现在我身边终于有一个燕玲作为参照物了。但我发现，她看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样，根本没什么变化嘛。

我便把疑问跟唐佳佳说了。

遭到了她的惊呼灌耳。

“啊？什么——你居然真的不知道吗？”她浮夸的从座位前面扭过头来看我。

因为是自习课，教室里闹得跟菜市场一样，我也只能提高音量回答。

“为什么要知道？课本上也没教这个……我之前也没见过嘛。”

唐佳佳咬着唇，用很忧虑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在看傻子。

“Omega跟我们当然长得一样啦，他们又不是妖怪，Alpha也是啊！但是，”她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我们里面的构造不一样。Omega，是，是、是……是有那个的。”

我莫名其妙的发现唐佳佳脸红了。

“什么那个？”我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们有发情期。”唐佳佳声音压得更低了，“Alpha可以闻到他们身上那种色色的味道。”

我大吃一惊。

不是因为这个原理，而是我头一次听唐佳佳说这种形容词。

色色的？

我瞪大眼看着唐佳佳，希望她能展开说说，但她已经转过身去，一副已经仁至义尽的模样。

我努力消化她刚才的话，然后开始心跳加速。

我当然知道这个形容词的意思。就是瑟琴嘛。是大人不许我们谈论的那种东西。

但更具体的是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脑子里下意识浮现了那天偷窥到的，魏秦和江老师接吻的画面。

那肯定是色情的。

我被吓得猛摇脑袋，手里的自动铅笔咔嚓一声被我在作业本上按断了一截。

我怎么能老想这些？

我觉得很害怕，死死盯着作业本想赶紧写完填空题，可脑子里，唐佳佳那句话却在不断回旋。

Omega身上有色情的味道，而且只有Alpha可以闻到。

那是说，他们闻到了，就会接吻？

这也太可怕了吧。

我想了又想，没忍住去看燕玲。她坐在前排，深深埋着头，在写作业。

她似乎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分化之后，班里许多人都有意无意躲着她。即使是我也感觉到了。

而这一刻，我忽然也明白了这种变化产生的原因。
正文 厕所惊魂

其实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有爱心的人。

因为从小到大，没有叔叔婶婶特地这么夸过我。

但我有个毛病，见不得人哭。

尤其是哭出声那种。

如果听到了，我会特别难受，久了自己也会跟着哭，而且特别同情哭的人，哪怕她活该。

小时候，有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在我面前踩了猫尾巴被挠花了脸，坐地上哭，我看了也哭。

因为这个，姥爷一直打趣我是红楼里的黛玉，是欠了神仙的债。

所以某天放学后，当我我路过厕所时，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时，我倒退了三步。

已经静校快十五分钟了。

如果不是数学作业没写，导致被留下来罚抄,我也早溜了。

是谁在哭？我怎么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犹豫了片刻，走进了有绿色标志的公用厕所。

厕所里很安静，哭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我扫了一眼，没有看到人，那肯定是在左右两边的隔间里边。

或许是我的脚步声太大了，对方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哭声立刻戛然而止。

“你怎么了？”我想了想，还是直接出声问，“是忘带纸了吗？”

好半天，左手边某个隔间传来低低的声音。

“……才…不是。你走开，不要管我！”

我终于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了。这不是燕玲吗？

一开始她还有些弱弱的，但很快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超大声的吼叫起来。

“你吼我干什么？”我揉着眼睛，感觉已经有点想哭了。“燕玲，我是宋迟，你到底怎么了？”

我和燕玲在班级里，是最寻常的那种同学关系。我们同班这么久，我确信彼此都认识对方。但没有单独讲过话，平日见面，也不会打招呼。

但眼下她哭得那么惨让我听见，我当然得问一问。

“没什么。”听见我的声音后，她似乎又很快平静了些。“我不是故意吼你，我怕是……是Alpha来了。”

我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

然后我想起来，哦，燕玲现在是Omega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进公共厕所？而且Alpha一般也不会来公共厕所吧。

此时的我不知道，现在整个厕所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独属于Omega的气味。

我搞不明白燕玲想做什么。我问了她为什么哭，她又不回答，好在她现在没哭了。

那没事了，我听不见就不会不舒服，赶忙堵了耳朵打算走人。

“如果你不是没带纸，那我走了。”

“等一下！”

燕玲立刻叫住我。“我，我，我害怕……我妈给我买的抑制剂不管用，我……我现在……”

她边说话，边再次哭起来。

“我不能出去！”

我循着声音走到了和她一门之隔的地方，呆呆的看着门板。

抑制剂，我最近刚知道这个东西。是抑制Omega身上发出色情味道的药。

我耳根一下子烧起来。

“啊、啊？那要怎么办？”我也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燕玲现在很容易和Alpha接吻！

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下意识的害怕。

现在换我和燕玲一起惊慌失措了。

这实在是我的知识盲区。

而就在此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公共厕所外传来了男性的声音。

“谁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差点叫起来。

这不是江老师的声音吗？！

沉默。

长久的沉默。我和燕玲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我感觉燕玲也听出来了外面的声音是江老师的。

但很快我还是听见了脚步声。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时我还不知道，燕玲已经爆表的信息素就差飘到外面走廊里去了，身为Alpha的江老师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很严肃。

“到底是谁在里面？老师可以不说出去，但做这种事是很危险的，赶紧停下。”

我没有注意听江老师在说什么。事实上听了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在那一刻，脑子里开始浮现江老师和燕玲接吻的画面，整个人都烧起来，我绝对不要看到那种画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阻止江老师进来。

于是我朝着厕所门口冲过去。

看见江老师，我就不管不顾的张开手拦在他面前。

“不不不、不能进去！”

其实江老师没打算进去，因为身为一个Alpha，闯进满是信息素的领域非常危险。但当时，我可不知道。

于是我和江老师对视。

我紧张到整个人都在抖，如果有人给我拍照片，一定随时随地都是模糊的。

“……宋迟？”江老师看见我，没有再进一步，无框镜下的眼睛盯着我，我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在我眼里，我俩僵持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开口。

“里面是谁？发生了什么？能告诉老师么？”他语气很温柔，很有耐心。“老师不会怪你，说说到底怎么了？”

我从没觉得江老师人这么好过。

其实我当时已经快绷不住了。

于是我闭上眼就一股脑说出来：

“燕玲她不好了！她、她说她抑制剂没用她不敢出来！”

里面的燕玲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出声，此刻一听我把她给卖了，吓得叫了一声。

很快她又哭起来。

“老师，对不起，我，我……”

我没明白燕玲为什么要跟江老师道歉。

不过江老师听了燕玲的话，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似乎叹了口气。

然后他抬手，对还保持张开双臂动作的我笑了笑。

“你做的对。我去校医室叫张老师来，你继续守在这里。好不好？小男子汉。”

燕玲的事最后圆满解决，并且没有闹开让别人知道。

我看燕玲红着脸不停向江老师道谢，便觉得没我什么事了，抓起书包飞快的跑了。我还有好多家庭作业没写呢。

回到家，吃了姥爷烧的蘑菇炖鸡，我在阁楼上一边写作业，一边咬着笔头想江老师。

奇怪，我发现，不过是今天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我忽然觉得江老师人很好。

而且我敢肯定，他不知道我看见了他和魏秦那什么的事。

江老师原本模糊不清的脸在我印象中忽然清晰了些。

唐佳佳说他很高，确实很高，我现在一米六几的个子得抬头看他。

而且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让我想起了电视上的播音员，如果凑到我耳边说话，感觉耳朵会痒痒的。

唉，江老师没发现是我真的太好了。

第二天，江老师就重新回来给我们班上课了。对此，全班的同学都很高兴，我看见燕玲一直红着脸看江老师，看来她真的很感激他。

因为偷看风波平息下去，我的心情也挥别了前几天的乌云密布，开始重回阳光灿烂。除了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我再没了别的烦恼，每天和唐佳佳斗嘴，互相抄作业，看着我收集的卡片心满意足。

唯一的例外是唐佳佳。

一开始我没有发现，过了些天，我发现她总是盯着课本发呆，给她看我收集的钢铁侠她也不理人。

我便问她怎么了。

这个怎么了，代表着我认为她是不是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或者又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喜欢她的人。

然后在一个阳光惆怅的下午，她把正在睡午觉的我捅醒，用非常忧伤，类似于电视剧里悲情女主角的口吻对我说，魏秦交了个男朋友。

“原来他喜欢的是男Omega。”

唐佳佳用我的钢笔戳我的橡皮擦。

“我的初恋已逝。”

我说你不是早就不喜欢他了吗？江老师呢？他趁我们班不注意结婚了？

“你不懂女生。不论是Omega还是Beta。”唐佳佳甩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初恋是最刻骨铭心的。”

我问她那要怎么办。

“我想去看看他男朋友到底什么样！”唐佳佳猛的一拍桌。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期中考试来了。

每次大考，全年级的教室都得清空，留下三十个座位，其余的放着书包全堆在教室后面。我们学生则按学号顺序去对应的考场考试。

一般来说，很少会有刚好坐到自己班教室的情况。

不过因为我的学号在最前面，而我刚好是一班的学生，所以每次都能不挪窝的进行考试。

每次大考的第一堂永远是数学。

安静的教室里，我呆滞的拿着答题卡，把卷子翻过来又翻回去，确信所有的解答题都看着很陌生。

“不要趴着写，对脊椎不好。”

就在我欲哭无泪的试图写个解字作为最后的挣扎时，背后忽然传来江老师的声音。

正文 书店再遇

我下意识照做。

然后回头，看见江老师站在我座位边上。

我还没发现他是这次考试的监考老师。

在对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江老师便继续向前走去。我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几眼，发现他后腰上有一根头发。

我忍不住仔细去看那根头发。那头发很长，一看就不是江老师的，此刻正夹在他衬衫的褶里，要掉不掉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觉得越看越难受，几乎想偷偷伸手把那根头发给他挠下来。

不过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我吓得连忙埋头继续写卷子。

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我就如同一条死鱼一样瘫在课桌上。

上午的考试总算是结束了。

慢吞吞把笔塞进笔袋，我拖着脚步往教室外走，感觉一阵尿意上涌。于是扭头去了公共厕所。

可是二楼的厕所人实在是太多了。我犹豫了一下，转身上了三楼。

结果跑得太急，刚拐进走廊，就在转角撞到了人。

我感觉鼻子很痛，还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连忙后退，捂着鼻子向前看，发现这背我眼熟，刚刚考场才上才见过的。

那一根头发竟然还夹在褶子里！

我忍不了了，抬手就去捻那根头发。

我的手刚捏住那根头发，江老师忽然就猛的转身。

还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呆呆的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

“你在做什么？”

江老师低声问。

我看见江老师眉头皱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他大概以为我在对他恶作剧？我这么猜测，觉得很有道理，连忙想把被他握住的手腕抬起来，“江老师，你后腰上有根长头发。”

我说着，把那根头发在手指缝里晃了晃。

江老师猛的松开了我，还倒退了一步。

“……哦，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干涩。“谢谢。”

江老师是感冒了吗？这天气也不冷啊。

不过我觉得一个成年人，也用不着我操心这些，便点点头，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表情，“那江老师，我去上厕所啦？”

他马上点了点头。

然后不等我再说什么，忙不迭走了。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难得产生了一种做老师真辛苦的感慨。

下午考语文。

我撑着下巴，努力在理解的横格上塞满我绞尽脑汁想出的答案。

文章的内容？表达了什么思想感情？总之先把“生动形象”这种描述填上去就对了。

至于冰心奶奶她老人家夜观天象在想什么，我咋知道。

在语文这一科，我最讨厌做的题就是理解了。因为标准答案永远都在自以为是的揣度作者的用意，并坚持每一篇文章作者写下它们时，心情都像圣母玛利亚分娩了耶稣一样虔诚。

他们难道之中难道就没有人是单纯图一个乐子写着玩的吗？我觉得完全有可能。比如他写月亮很美，心里想着的却是晚上吃什么，所以自然而然就把月亮形容成了一个盘子。

继续无聊的写文言文大题。

又是广为人知的木兰君的传记，说她虽天生阴子，却不肯向世俗低头，隐瞒性别替父从军，最终大胜归来云云。

阴子，也就是古代对Omega的叫法，从前环境恶劣，能活到够被写传记年纪的真心不多，大部分都塞进了帝王将相的后宫当花瓶。

所以当Omega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又想到唐佳佳的话，听她说，不止是她，想变成Omega的人多了去了。

不懂。

语文考试结束，这一天算是熬了过去。我等着人收卷，伸了个懒腰。

“同学，你笔掉了。”

忽然，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在我身侧传来。我扭头一看，发现有个非常漂亮的男生正拿着一打答题卡和我的笔站在那儿。

“哦，哦，谢谢。”

我接过笔，看着他收走我的答题卡。

说实话，我很少会用漂亮来形容一个人。因为我对美丑的概念委实很模糊，魏秦那种特别突出的例外。

但眼前这个男孩和魏秦一样，眼睛鼻子嘴都属于很多人长不出来的那种。不过他和魏秦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的眼睛弯弯的，随时随地都像是在笑。

不过我看了他几眼，也就没再去注意。再好看，也没有言情好看。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我拿着笔袋走出教室，唐佳佳忽然出现在门口，特别激动的挤进人来人往的教室，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溜到我座位边上。

“魏秦他男朋友在你们这考场，看见人了没？”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问。

我说我哪认识。

于是她装作跟我说话的模样，扭头打量教室里来往的人，忽然目光如炬的盯着讲台上低低惊呼。

“就是他！”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那正是刚刚收了我答题卡的男孩。他此刻一边把答题卡递给监考老师，一边和监考老师说话。

脸上还带着那种很好看的笑容。

我点点头。

“怪不得，他也是Omega。”

我现在已经初步建立起了关于Alpha和Omega都普遍长得比Beta好看的认知。

“他叫林夏。”唐佳佳跟我继续咬耳朵。“……你觉得我是不是比他差远了？”

我再次点点头。

“可恶！”唐佳佳握爪，表情悲愤。“我，我今后一定要和魏秦那么帅的beta结婚！”

我对她这些三天两头变卦的宣言不感兴趣，拉着她往外走。

“走啦。”

但唐佳佳在兴头上是很难罢休的。一放学，我就被她拉着去了书店。我本来不想去的，但她用一包可乐鸡翅味的薯片贿赂了我。

至于她去书店的理由，我一路吃完了薯片，到了书店门口，才想起来问她。

她的回答是：“我要买文学作品提升自己的品味！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吗？现在Alpha，啊不，大家都喜欢有文化的。”

我被她的发言震撼到了，鼓掌目送她一头钻入浩瀚书海。

然后我自己，则走到堆满言情杂志的书桌前翻起来。这家新桦书店是家老店，很多被翻旧的书都像这样，堆在一起论斤卖。

刚拿起一本《小公爵和王子的未婚妻》，我便发现自己看见了熟人。

是魏秦和他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忘记了。

这家书店离学校本来就近，能看到同校的学生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他们两个看上去状态有点怪怪的。

魏秦没有背书包，校裤也换成了贴身的牛仔裤，正皱着眉头在书架间翻找什么，完全不看身边的男朋友。

而他那位我记不住名字，长得很好看的Omega，正伸手不住拉他衣袖，对他说着什么。

甚至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确信自己已经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等等，我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所以魏秦和江老师早早就分手了？还是江老师没答应他？

我连忙放轻脚步，用一本书挡着脸往他们那边挪了挪。

“魏秦，你说话呀。”

我听见他男朋友的声音。

魏秦没回答，态度真的好恶劣。

我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魏秦这是忘不了江老师啊！所以哪怕找到了新欢，也心情不好。

言情都这么写的。男主角往往跟着白月光跑了一阵才会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割舍女主。

我一想到这里，直拍大腿。

可是他的男朋友，应该不是里面那种心机深沉的白月光吧？那他也太惨了。

“我说什么说？反正明天开始咱们也不用再见了，我会养成良好习惯，把抑制剂随身带着，省得又碰上像你一样粗心大意的。”

魏秦终于开口讲了话。

“魏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是有人把我的抑制环悄悄泡了水！”他男朋友激动起来。

“谁说我不信呐？Omega怎么会骗人呢。”魏秦回答。

我确信，我从他抑扬顿挫的语调里，听出了嘲讽。

“魏秦，你要我怎么才肯信我？我，我是喜欢你，可我不是那种人……”他男朋友真的要哭了，已经开始哽咽。

要完。我打算撤退。

不料书还没放下，唐佳佳的声音忽然从前方奔来。

“宋迟，你过来一下！”

我看见她站在魏秦身后不远处的书架冲我招手，看样子是不知道魏秦在这儿。

我只好装作没听见魏秦俩人说话那样，缓缓从书架背后走出来，打算快步路过他俩走向唐佳佳。

“怎么又是你？”

很不幸，在距离魏秦只有一米远的时候，他一个跨步拦在了我面前。

我抬起双手堵住耳朵。

“魏魏魏魏秦！？”

唐佳佳嚎起来。

魏秦本人毫无防备，差点被唐佳佳一嗓子送走，扭头看向身后举着本书瞪大眼珠子的唐佳佳，又回头看我：

“你女朋友？”

“不不不、不是！”

我还没回答，唐佳佳大老远的就吼。

我猜测她是不敢过来。不过她这么嚎，果然，书店的员工很快走了过来，把她拉走了训话。

场面有些乱。

魏秦他男朋友呆呆的看着我，似乎也搞不明白现在的局面。

我冲魏秦露齿一笑。

“你忙你的，我和我朋友有事先走了。”

“走个屁，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又听见了？”魏秦脸色很难看。
正文 好朋友

我连忙摇头。

“信你个头。”魏秦恶狠狠的瞪我，“我……”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在一边脸快要白成纸的男朋友打断了。

“魏秦，他是谁？”

我连忙说我跟魏秦不认识。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认为这是我为那份学习资料应该做的。

但说完了，魏秦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我嘟囔。

“他是谁关你屁事儿。”魏秦转头看向他男朋友，“你他妈烦不烦啊？我俩本来什么关系也没有，就因为我…算了，林夏，以后别在我跟前碍眼，咱就一笔勾销，成吗？”

他说话的语气愈发暴躁。很凶，是那种我听了都害怕的那种。

这个叫林夏的男孩直接开始掉起了眼泪。

我觉得魏秦很过分。你喜欢江老师就喜欢呗，老凶别人算什么本事。但我也不敢说，低下头，感觉眼眶开始痒痒，“我真的有事，我走了。”

“等一下，你这是觉得我在欺负人吗？”魏秦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不知道……”

我好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眼下这个局面太混乱了，而我讨厌这种混乱。我只想赶紧拉着唐佳佳走人。

“我告诉你——这个人他……”魏秦冷冰冰的继续讲话。

不过这次他又被打断了。

因为他被林夏扇了一耳刮子。

林夏红着眼睛，瞪着他，在我和魏秦两脸懵逼中，大吼了一句我没听清的话，转身跑了。

因为这个原因，我也得以脱身。不过魏秦临走前，使劲挠了挠他那头碎发，指着我说，不许把这事儿到处乱讲，他和那男生真的没什么关系。

“只是临时标记了一下。妈的,又不会掉块肉，你以为我愿意啊？谁让他忽然就一副要发作的样子，太他妈吓人了……”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魏秦一走，唐佳佳就钻出来，誓要对我严刑逼供，问了我一大堆问题。

可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答应人家的事情要做到，而且唐佳佳如果知道了江老师和魏秦接吻的事，我总觉得是不好的，我自己都觉得很吓人。

结果她见我怎么也不肯说，就生气了。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她板着脸瞪了我一眼，就自己跑了。

“你根本没拿我当朋友。”

我很错愕，也很难受。

直到月考结束，唐佳佳都再没找我说过话。

对于交朋友这种事，我说实话，我是不敢的。

我从来没有主动跟人说起过要不要做朋友这种话。我很不习惯改变，只希望生活永远像从前那样一成不变就好。

我和唐佳佳因为是邻居，所以自然而然从小时候就开始亲近，彼此之间也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就玩到了一起。

我姥爷说我脾气好，正适合应对唐佳佳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们确实也没闹起来过。

这导致我对她忽然的翻脸感觉到惊慌失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这些疑问是不能问姥爷的。说了他也闹不明白。他只会在饭桌上吧咂嘴，说“佳佳是个好孩子”。

可不问姥爷，能问谁？

我的生活环境里能称作长辈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姥爷，只有唐佳佳她妈。

至于父母，我从记事起就没这号人，我一直当他们不在了。不然很难解释他们为什么一直没出现而姥爷又不愿意提起。

从前我还没觉得这样会有什么大问题。可今天，我发现麻烦大了。

现在我需要答案，或者哪怕是一个方向，可没人能和我商量。我写着作业，一想到明天，后天，唐佳佳或许都会不理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最终把希望寄托在了楼下小卖部老板家那台旧电脑上。

我没有手机，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电脑自然也没有，所以我平时看网络，都是去别人家蹭。

小卖部老板那台机子，就是我最经常临幸的那台。

我每周周末去他店里玩，他睡午觉的时候就不管我用多久。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我一般得提前写好作业。

正好，第二天就是周六。惦记着这事胡乱的把作业写了，我吃完饭就丢下碗筷跑去了小卖铺。

果然小卖铺老板王大叔在睡午觉。我直接走进他店里，绕进收银台，祈祷不要来太多人买东西，这样我就可以尽可能快的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我决定把我的问题发到贴吧。

我最近刚学会发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网站，很多帖子都有很多人回复。

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个吧，就进了首页推荐的情感吧，开始写帖子。

“我发小生气了，请大家帮我想想办法。”

我想了想，把书店前因后果全大概写了一遍。我把魏秦称作W，林夏称作L，唐佳佳则用“我发小”来指代，当然，也说明了他们的身份情况。

不过我没具体到把江老师牵扯进来，单纯的说W是有喜欢的人所以对L不好。

而发小喜欢W，我知道W喜欢谁但我答应过他不说出去，然后发小就生气了。

不过以我作文每次只拿三十来分的水平，其实我描述得有点乱七八糟。只是我自己是感觉不到的。

我发完贴子，满怀希望的等着有人回复。

可实际上，没有人理会我。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只有人跑进来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3”。

就在我快放弃希望之际，来消息提醒了。不过，不是有人回复，而是有人给我发了私信。

我大感吃惊，还从来没发现贴吧有这种功能。跟qq有点像，虽然我也不怎么用。

“你还是学生吧？”

对面第一句话是个疑问句。

“其实这种事不需要想太多，你和她都没有做错什么。”

我很惊讶会看到这种话。什么叫都没错？闹矛盾，难道不是总有过错在其中一方吗？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隔壁唐佳佳她妈和她爸吵架，不是她说自己错了，就是她老公去跪门槛。

“你好，谢谢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敲着键盘回道。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当然要做到，可好朋友之间的隐瞒也是一种伤害。你的发小大概认为你和w的关系比和他还好。而他喜欢w，他会觉得你欺骗了他。”

对方回消息回得特别快，简直让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打字的。

但他的话我看明白了，并且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么说，我也不需要告诉唐佳佳具体发生了什么，跟她解释一下就好了？

我谢谢了这位陌生的网友，他没有再回复我。

隔天周一开始，我就鼓起勇气去找唐佳佳，她果然还是不理我，一直和几个女生说话。

我犹豫再三，还是尽可能的把事情的缘由和她说了一遍，说我去送情书的时候碰见了魏秦，发生了一些事情，那是他的隐私，我答应了他不说出去，但我们真的不算熟。

我讲的这些话，用了一整个星期天的时间组织语言，当我把唐佳佳拉到走廊上把一席话说完的时候，自己都佩服自己，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

但唐佳佳听完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笑起来，只是开口问我。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们的关系也不能说？魏秦是你什么人啊？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她说这话时语调平平的。但我却感觉她比那天魏秦吼他男朋友时还凶。

我愣住了。

我说真的没什么，可我答应了他的，而且那些事知道了也不好……

不等我把话说完，唐佳佳就翻了个白眼儿。

“反正你就是不跟我说呗，我倒是什么都告诉你了。”她轻轻推了我一下，从我身边走过去。“还说情书送到了，骗子。”

我怔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反应。

那之后一整天，我的心情都木木的。

我说不上来，不是那种特别明显的难受，但当我一个人走去食堂打饭的时候，我看见唐佳佳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走过身边，我感觉端餐盘的手抖了一下。

既有种想把饭倒在她皮鞋上的冲动，也有种坐下来什么都不做的冲动。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呢？她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那件事？

真的是我不对吗？我骗了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很生气。

情绪无处发泄，很难受。

一个人回家，我本想放空脑袋，数着行人道上贴歪的石砖。可我忘了唐佳佳是和我同班同路的邻居，在看见她走在我前面时，我立刻毫不犹豫扭头走进了最近那家商店。

也没细看是卖什么的。

我背着书包，无意识对着挂了商品的铁丝网发呆。

旁边的人一直在咳嗽，但我没心情理会。

“我说，你来这儿干嘛呢？”

咳嗽声终于止住。我看见魏秦站在我旁边。

我面无表情，根本不想回答他的话，看了他一眼继续对着铁丝网发呆。

唐佳佳跟我闹矛盾完全是因这个人而起。说完全不迁怒他，是骗人的。

但魏秦也不是好脾气。看我不理他，直接抬手抓我肩膀。

“嘿哟，这怎么了又？我都说了是那个姓林的诓我。”
正文 成人店与模拟剂

我还是不说话。

“聋了？”魏秦眯起眼睛，“知道这什么地方吗就敢进来？”

我不知道。但不过是街边的商店而已，有什么不能进的？

魏秦用那种很难琢磨的声音笑了一声，忽然从柜台上拿起了个东西怼到我面前，“你要买这种？”

我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个粉粉的小罐子。

什么东西？杀虫剂？

魏秦却冷不丁对着我就摁了一下喷头，我下意识一闭眼，感觉有水雾扑面而来。

魏秦这么随便整我，让我的理智在那瞬间彻底掉线，积攒已久的委屈和怨气没头没脑的发泄出来。

我使劲甩开他的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招人喜欢？”我问出自认为颇具火药味的一句话，不过紧接着就憋不住垮下去，“唐佳佳就因为你，都不理我了……”

一想到唐佳佳还误会我喜欢他，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眼睛发痛眼眶发酸。但我不想哭，尤其是当着他的面，只好使劲把眼泪往回憋。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狼狈。

不过吼了一句，我也很快清醒过来，无论如何，跑去偷看的是我自己，实在怪不到魏秦身上，虽然他的确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于是我含糊着声音道了个歉，抬手擦了把眼角没憋住的一点点泪水，扭头往店外跑。

太丢人了。

魏秦却飞快追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

“宋，宋迟”魏秦有些结巴，“你怎么了？你哭了？哭什么？不是，这，这……”

他的声音伴随着大街上汽车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有些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我看着他拉着我的手，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不过出于歉意，我没有挣扎。

实际上，他的力气很大，我也挣不脱。

一时间，我被他拉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知怎么办才好。

“宋迟，你别哭啊，我就是手贱，对不起，Beta应该闻不到味儿才对……”魏秦抓着我胳膊，一个劲儿揉鼻子，耳根子有些发红。

说完抬手来摸我额头。

“什么味儿？”我想躲开他的手，但失败了。

“刚刚喷的，那个。”魏秦凑到我耳边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差一点就要被周遭的杂音盖过去了。

我愣了愣，搞不明白他整这么神秘做什么。真是在说那个像杀虫剂一样的瓶瓶罐罐？

我谨慎的表示如果你是指那个罐子里的喷雾，是的，是没什么味道，并问他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咳咳咳咳，成人店里的……当然是模拟剂呗。”好半天，他终于开口。

我没吭声。魏秦这话，让我又想起了从前就有过的一个疑问——为什么很多店都是成年人开的，但有的才能叫成人店？刚才那家店凭什么就能？另外，模拟剂又是干什么用的？

不过没等我提出疑问，魏秦又开口说话了，语气格外柔和。

“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跟我说。对了，你刚说的唐佳佳是谁？跟我有关的话，你告诉我，行不？我不该拉你，我道歉，对不起。”

他的问题，老实说我不想回答。不过考虑到刚刚吼了他一通，还是决定告诉他。

只是我还没说什么，他就靠得更近了些，刚摸完我额头的手又在我脸上蹭了蹭，“看这弄的，我给你擦擦。”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语调变得有些怪。像在憋气。

魏秦态度忽然这么好，我倒是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再者我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干脆就一股脑把前因后果告诉他了。

我说唐佳佳就是那天书店里你看见过的，跟我一起的女孩子，她是我发小，她喜欢你，我那天去你们教室，就是给你送情书。

反正也闹掰了，还有什么替她遮掩的必要？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我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快乐。

魏秦放开了我的手，皱着眉听着。

等我说完了，他呼出一口气，嗤笑一声。

“小丫头片子。”魏秦很不在乎的摆摆手。“她要真喜欢我，就该自己来送情书，本来你帮她只是情分，出了岔子怎么就全怪你了？”

这话明显是向着我的，我听得别提多开心了。看魏秦顿时一百个顺眼。

我真心实意的开口谢谢他。

“这种发小你不要也罢，你还想办法跟她解释了对不？能做的你都做了，她还不领情，那有什么办法，对别人的私事这么好奇，她怎么不敢来问我？”

魏秦笑起来。

太对了。

不过一想到没了唐佳佳这个朋友，我连个一起吃饭的人也没有，还是高兴不起来。

“但是，我认识你也就她一个……”或许是魏秦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我不自觉就把话抖了出来。

结果魏秦一听，特别豪迈的搭住我的肩，扬声一笑。

“不打不相识，咱们现在算认识了，我当你朋友不好吗？老跟女生玩干什么？”

于是我莫名其妙的多了个朋友。

虽然魏秦说得信誓旦旦，可回家写了会儿作业后冷静下来一想，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而且我跟魏秦根本不可能像从前和唐佳佳那样，因为他很受欢迎，他有很多朋友。

一连好几天，我连他面都没见着。倒是打饭时无意间又听见，他好像又交了个男朋友。

我又熬了一星期，拿着自己非常不好看的期中成绩，回到了家。

然后第二天直奔小卖铺。

我急切的想把这一周发生的事情，全给那位打从一开始看上去就很靠谱的陌生网友讲。

不过当我噼里啪啦敲键盘发了一大堆过去后，才意识到人家很可能不在线。

我瞪着屏幕掰手腕。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竟然很快来了回复。

“也就是说，你发小还是不肯原谅你？除非你告诉他真相？”

我说是。

“那么，他对你来说，重要到什么地步？”

他问。

我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而在我思考的同时，对面忽然发来了一大段话。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没有不可或缺的别人。所谓关系，必须是互相汲取才能长久。发生这种事，不过是因为你的发小并不是那么需要你。”

正文 百褶裙

我得承认，我被这段话吓到了。

这种口气不像是普通的网友聊天，更像是在说教。而且说教的内容对我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可我又隐隐约约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对面再次发来了一段话。

“我失言了。对不起，心情不太好”

我信了。因为之前他一直坚持把标点符号打得齐齐整整的，现在突然放弃了。

“你还年轻，其实不用考虑太多。跟随你的心意走吧”

“但我觉得，你不是真正的很需要他，只是没了他，你失去了安全感”

我看着他继续发来的话，竟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就是这样。

我对唐佳佳来说，远没有一个初恋魏秦重要。反过来，我觉得魏秦比唐佳佳重要，但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魏秦有点烦。我其实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在乎她。

我只是讨厌改变。

我忽然有点羞愧。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一时间，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甚至不知道该对这位网友回什么。

但我很快又想起唐佳佳对我翻白眼的样子，愧疚一下子就矮下去大半截。

再怎么说，她那样对我还是过分。

谢谢你，我好像懂了。

我回复。

对面没有再发来消息。我仔细看了看他的昵称，是一串数字加英文，一看就是随机抽取的。

我再去点他的关注贴吧。

竟然只有一个。绿薏二中吧。是我们学校的贴吧啊。

我吓了一跳，这人居然是校友啊？不过看他长达七年的吧龄，看样子肯定是学长了，早就毕业了。

我再次谢谢了他，对他点了个关注，然后匆匆离开。

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做。

陌生网友的一席话，让我下定决心放弃和唐佳佳和好。

不过一个人在学校还是很不习惯。但看一眼班上，除了我大家好像彼此之间都已经很熟悉。我想来想去，把目标对准了即将展开的——社团活动。

我报名参加了文学社。

文学社是我们高中最大的社团，不仅成立时间久，还因为社里有很多Alpha和Omega的成员。

面试时间在周五下午。

那天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我照着社团活动传单上给的地点，一路走向文学社所在地422教室，在没什么人的B栋教学楼走廊里穿梭。

结果还没找到教室，忽然有人叫住了我。

“同学，同学？”

我走了几步，感觉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回过了头。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

但我又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

就是那天在书店里碰见的，魏秦身边的Omega。

他抱着个本子，看见我回过头来，走到我面前站定，脸上挂着特别温柔的笑。

“同学，我们见过，你还记得我吧？”

我点点头。奇怪，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儿？我们又不认识。

“我，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他问我。

我说我要去文学社报名，你要耽搁多久？

他笑得更灿烂了：“我就是文学社的呀，我带你过去吧，就在路上聊聊就行。”

我发现这人真的很奇怪。

一路上，他就跟我说了一件事，他带的抑制环被人偷偷泡了水，他不知道，结果碰见魏秦的时候不小心放出了信息素，然后魏秦一直认为他是故意的，就生他的气。

“他一直误会我。”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的林夏站在422教室门口道，“我不希望……你也这么想，你是他朋友……”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很想打断他，奈何他一直说个不停。

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抑制环是什么？

话说，他说他信息素被魏秦闻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和魏秦也接吻了？天哪，魏秦到底要亲几个？

我有点凌乱的想。

而且，为什么魏秦要生气？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们Alpha和Omega事真多哦。

林夏闻言看着我，眼睛微微瞪大。然后捂住嘴。

“啊？你居然不知道？”

随即又很慌乱的样子低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这种事……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明白他道歉个什么劲。我摆摆手，说你干嘛道歉，抑制环到底是什么？

“喏，就是这个，抑制信息素的手环，比起抑制剂耐用，很方便，也不算贵，便宜的也就一两万吧。”夏林一边轻声说话，一边举起手，我看见他手腕上有个黑色圆环。

我对一两万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但我知道那肯定是很多钱，很贵。我开始庆幸我不是个Omega，不用花这么多冤枉钱。

“哦。”我想了想，“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帮你解释一下吗？”

这点眼力劲我还是有的。

“也没有啦，我就是怕你也误会，毕竟那天……”林夏含含糊糊的，“不过你是他好朋友，如果能帮我说几句那当然好了，他现在都不理我了。”

我想都没想说我们关系不怎么样。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会试试。

然后冲他摆摆手，跟着其他人走进422教室。面试要开始了，我也没什么时间跟他磨叽。

让我没想到的是，文学社的指导老师，居然是我的班主任，江老师。

一进教室，我就看见他站在窗户边往外看。

还是浅色的衬衣。不过他把袖口挽了上去，衣摆塞进了裤腰里，显得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教室里杂七杂八到处都是人，有个马尾辫的女生一边擦黑板，一边大声让所有人都坐下。

而我的社团生涯，也从这一刻开始拉开了帷幕。

文学社所谓的入社面试其实就是每人写份书面说明说说对文学的看法。

我只写了几句话就交了。写完隔天已经忘记这茬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入社通知。

我立刻想起来了入社最初的目的，我是为了认识新的朋友才入社的，所以开始特别积极的在社团活动上报名各种活动。

搬书打扫卫生什么的也就罢了，我是万万没想到，一时嘴快，竟然报上了社团文化节的节目表演。

和我一起举手的，有社里最受欢迎的女Omega兼校团委团支部书记宋晚晴，以及她的几个Beta小姐妹。

等我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还发现江老师站在讲台上看了我一眼。

作为这个节目里唯一的男性参演人员，我自然必须少数服从多数——事实上，就是以宋晚晴为首。

她决定要跳女团舞。

鬼知道为什么文学社的表演节目要跳舞，还是女团舞，可社里没有人反对，看样子都对宋晚晴能穿着超短裙在台上摇摇摆摆的模样很是期待。

不过宋晚晴为人很大方。即使是我也没法对她产生什么偏见，只能认命，按部就班的听她指挥。不过我先说清楚了，我的肢体不协调是天生的，让我去跳只能当陪衬。

宋晚晴却觉得队伍里有个男生很好玩的样子，让我穿裙子。

我又不是Omega，我当然不想穿裙子。

但是被一群女孩子用仓鼠望着瓜子那样期待的目光盯着，我很难找到什么有说服力的拒绝理由。

于是只能默认，然后痛不欲生的跟着宋晚晴开始每天下午去活动室排练。

她们选的是一个什么叫AO时代的韩国组合，成员以Alpha女性和Omega女性搭档为噱头，是现在女生最喜欢的偶像团体之一。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们的舞真的很难跳。

我扭了几下，完全跟不上宋晚晴的动作，还差点把脚崴了。

但她们对我跳舞兴致勃勃，宋晚晴拿出自己的手机外放音乐，摆弄我的胳膊和腿，像是在玩大型芭比娃娃，笑得合不拢嘴。

我心不在焉的练着，有意无意去看她那台手机。是最新的触屏智能手机，我连按键的都还没有，这让我非常眼馋。

三天过去了。我的舞蹈可以说是毫无成效。

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一天下午，排练前我去了宋晚晴在的三班教室，蹲守到出来上厕所的宋晚晴，诚恳的问她要不要把我从表演名单上剔除。

宋晚晴对我的出现很是惊讶，跟她一起的几个女生都捂住嘴笑起来。

不过她很快笑了笑说没必要，到时候让我站在最后就好。

然后冲我抛了个媚眼，让我在门口等她一会儿，又回去了教室里。

当她再出现我跟前的时候，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包塑料袋包裹好的东西，递到我跟前，“喏，这是我们这次演出的服装，你找个时间试穿一下，哪里不合适跟我说，我找人改改。”

我愣愣的接过来，问她要不要钱。

“我赞助啦。”宋晚晴笑得像只小狐狸。“这次活动本来就是我提议的。”

在我连连摆手中，她捏了一下我的脸。“我家有钱好么弟弟？这点钱对我来说算个屁，你就好好收着，这是对文学社做贡献。”

宋晚晴说话一向这么霸气，而且完全不让我觉得反感。

于是我只好收下那包衣服。

六点半静校。

排练完，所有人都从教室里走出去。

但我想了想，觉得在家换那套衣服要让姥爷看见，太尴尬了，于是决定就在学校里试试。

正好活动室里没人了。

关上活动室的门，我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了拉，把装着衣服的塑料袋放在了课桌上。

然后我咽了咽唾沫，伸手拉开自己身上的校服拉链。

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还从来没有在家以外的地方脱过衣服。

把外套放在桌上，我摸了摸自己的锁骨。最近天气有点冷，校服里面我只穿了一件体恤，现在脱了一下子感觉冷风在身上到处钻。

抖了又抖，我到底还是拉住衣服下摆，把体恤从身上剥离，就像一只乌龟脱去自己的龟壳一样不情愿。

这下更冷了。我双手抱着胳膊原地转了一圈，才一鼓作气，坐到课桌上，把鞋子、校裤也脱下来。

我姥爷让我穿秋裤，不过我一向不听，所以校裤脱了，只剩一条白内裤，可真够冷的。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蠢。不应该先把要换的衣服拿出来，再脱吗？

我颤抖着伸出手把塑料口袋撕开，拽出里面的衣物。

整个活动室顿时被细密的卡啦声充满。

一条崭新的淡蓝色百褶裙。

我把它举到面前看了看，感觉热度在脸上攀升，哪怕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不过实在是太冷了，我便蹲下去，把腿塞进裙子里去。

虽然没穿过，但应该是这样穿的吧？

只是当我把它从大腿根往腰上提的时候，我发现，即使我已经很瘦了，也提不上来。

我有点懵，四处摸索，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时间，只能让裙子卡在屁股下面。

“……你松紧带没弄对。”

忽然，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正文 开小灶

我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像做贼似的想从裙子里把腿抽出来，可又一想，觉得这样实在刻意，只能手足无措的扭头看向身后。

果然是魏秦。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东张西望的走进来，“你后门没关，我这路过看你穿不上，怪着急的。”

我这才醒悟。对了，活动室还有后门。竟然粗心大意的忘记了。

不过魏秦语气听上去完全没有嘲笑我的意思，我倒是松了口气，解释了一下。

“我要在文化节上给晚晴姐伴舞，她非要我穿裙子……”

我不担心魏秦不认识宋晚晴。她跟魏秦都是高一三班的。

我背过身去指着裙子，“你说的松紧带在哪，你帮我弄一下。”

魏秦跟我都是男生，而且我是Beta，在我眼里完全没有任何避嫌的必要。

“我，我看看。”

魏秦走过来，他的手很快按上了我的背。比起我浑身的冰凉，他的手非常的热乎，简直跟小火炉一样。

“好了。”

随着他的话，他帮我拉了一下裙子，给我把裙子提了上去，裙子终于服服帖帖到了腰上。

我转身，顺势摸了摸他的手，“你手怎么这么热乎，我都快冷死了。”

魏秦吹了声口哨。

这是在嘲讽我怕冷吗？这也太幼稚了吧。

懒得理他，我继续换我的衣服，抓起那件白色的上衣，从头上往下套，不过很快发现又套不动，因为拉链没拉开。

“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我帮你吧。”

魏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魏秦靠得很近。因为我感到校服外套上的拉链从我背脊上滑过，怪凉的。

我还不知道魏秦原来还有这么古道热肠的一面。

于是我站着不动，让他帮我拉开背面的拉链。

但他的手摸了半天也没知会我好没有，我开始不耐烦了。我问他拉链该不会藏起来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他咳了一声，“走神了，好了。”

我这才得以把衣服穿上。

我说我快冷死了，可真是谢谢你了。不过说完我就感觉自己语气有点太差了，毕竟他帮了我。

不过魏秦特别善解人意，立刻笑着道歉。“对不起。”

我光着脚丫站在地上太冷了，于是哆嗦着往课桌上坐，打量了一下这身衣服，没觉得哪里好看。

还好表演的时候是室内，不然我肯定得提前吃好感冒药。

“我觉得，很适合你。”魏秦看着我，低声说了一句。

我感觉他在盯着我腿看。我的腿有什么好看的？我抬起腿晃了晃，干脆往他身上轻轻踹了一下。

“你怎么老是走神？你昨晚上没睡好啊？”

他一下拉住我踹他的那只脚，对上我的目光，忽然又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一震，然后立刻松开我的脚，倒退了几步。

“你到底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不过我就是随口一问，我对魏秦的身体状况并不关心。

摸着下巴，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林夏跟我嘱咐的话，连忙开口，“对了，林夏让我跟你说一声，他那什么抑制环不是他故意弄烂的，你怎么不信人家？那东西他说要一万多呢，这么贵，他吃撑了才故意弄烂吧？”

魏秦本来还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听见我说话后猛的抬起头来看我。

“他找你了？”

“路上碰见的。我们都是文学社的。”我说着，发现魏秦的表情又变得有点凶巴巴的。

我连忙说，我只是转告一下，林夏这人我也不熟，你要发火别冲我来。

说着我打算把衣服换回去。感觉穿上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这样就够了吧？

“你也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你就信。”魏秦又靠过来，在我身边倚着课桌拉着脸。

“也不瞒你，我可是被他坑得很惨好么？那天他信息素就差怼我脸上，我没办法，只能临时标记了一下……相当于变相给他当了几天保镖还。”

“标记？什么玩意儿？”

我穿上体恤，随口就问。

“你……不会碰见我之前没见过Alpha吧？”魏秦瞪大眼看着我。

“当然见过了。我们小区有两个参过军的大爷是Alpha。”我实话实说。

“好吧，好吧。”他捏着眉心，“总之，标记就是，一般情侣关系的Alpha和Omega才能做的事情，林夏家才不缺那万把块钱，抑制环坏了都不带亮灯的，他会不知道？算了算了，反正你别听他扯，我自己知道。”

我本来就对他的感情生活不感兴趣，点点头。

“那正好，我们一起回去呗，你走哪条路？”魏秦笑起来。

我听了这话惊了。难不成魏秦真的很想和我做朋友？还要一起放学回家？

不过这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魏秦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是也不讨厌。

于是我告诉他我怎么走。魏秦立刻说他和我可以同路很长一段，太巧了太巧了，于是跟我提议，以后没事可以经常一起放学回家。

我答应了。

但转头就食言了。

因为语文考得太差，我和其他几个学生都被关了起来。

确切的说，是每天放学后去江老师办公室补课。

作业本上中性笔划来划去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办公室。

我对着练习册上一大片一大片文言文，感到头疼。

“这里是‘是’的意思，不是‘是的’，要严谨一点，不然卷子上拿不到分。”

一旁，江老师正用钢笔点着练习册，给一个外班的女生讲题，那女生听得非常认真，不停跟江老师道谢。

她的脸黑黑的，我对她有印象，因为全年级没有比她还黑的人。有些幼稚的男生给她起外号，当着她的面叫。

或许是因为不受欢迎，她的学习成绩很不好，也没有老师喜欢她，我看见过好几回她被老师罚站，说她上课打瞌睡。

江老师算是个例外。

但他不是唯独对这个女生这样。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我悄悄看着江老师。唐佳佳喜欢了魏秦，就喜欢他，魏秦也喜欢他。我其实是有些好奇的。

他肯定有很好的地方吧？

他原本正把一只手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忽然，手指动了动像要拿什么东西，最后又僵着收住。

“宋迟，你写完了？拿来我看看。”我望着江老师的时候，也没做什么掩饰，他很快发现了我在走神，抬起那只搭在桌上的手，冲我勾了勾。

我只好拿着练习册走过去。

我说我写不来。

“上课讲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听？”江老师也没生气，就用非常平淡的语气问我。

我连忙摇头，说我听了，只是我听不懂。

“文言文这个东西，主要靠背。”他似乎在叹气，“我不指望你们小小年纪就能领略文言文的美，但起码，要望文生义，才能考试。”

我只管点头。

“你希望我让你多抄几遍还是自己背？”他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我。

我万分纠结的说，我背。

那一天的周五可真是昏天地暗。我一直被留到了最后。江老师足足跟我磨了半小时才肯点头放我走。

终于得以解放，我打起精神背着书包打算冲出教室，没想到刚到校门口，原本看着还算明朗的天空忽然哗的一声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只能站在保安亭外，靠保安亭伸出的那一点屋檐避雨，心情跌至谷底——我看不了半小时后就开播的动画世界了。

这该死的鬼天气。我气得都开始在心里骂人了。

“宋迟？”

忽然，雨幕之中有人打着一柄黑伞走过来。

是江老师。

“你没带伞？”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提问，不如说是在陈述。

我只能点点头。

“你家在老城区对吧？我送你回去。”江老师走过来，语气平淡依旧。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江老师会有这个提议，而且知道我家住哪儿。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身为班主任，他肯定有我们班每个学生的住址和家长的联系电话。

说实话，我很矛盾。我当然想早点回去看电视，但是。和身为长辈且还是我班主任的男人一路这么走回去，我感觉我压力很大。

只是我还是很快点了头，一个箭步跨进了江老师的雨伞下。

因为我总觉得他看上去无悲无喜的眼神里，带着一抹和头上天空一样的忧郁色彩，让我根本没法不识抬举。

但是难受是肯定的。

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的跟着江老师的步伐，害怕自己哪一步走快了或者怎么样。尽管江老师当我们班班主任以来，从没有大声严厉的训过人，可他也从来不笑。

同学们其实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我还担心不小心踩到活动的石砖，溅江老师一身泥点子。

于是走路都不利索了。

我无意识的跟着江老师，甚至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我家，应该由我带路才是。直到走到一个岔路口，江老师问我，我才如梦初醒。

连忙指了方向，脸红起来，暗骂自己跟猪一样。

“走了，小心车。”

江老师说着，向着左侧的斑马线走去。

我却远远看着一辆电瓶车一路碾着非机动车道的水洼，向着我们冲过来。

我大叫一声，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挡在了江老师面前。

电瓶车从我面前疾驰而过。

正文 江老师

果不其然，带着腥气的泥点子糊了我一身。

出乎意料的，还有天上的雨。

原来江老师在我拦在他跟前的同时，就低低惊呼了一声，并把伞给扔了。

“宋迟，那辆电瓶车刮到你没有？”

江老师蹲下来，捡起伞就给我打上，很严肃的看着我问。

我看见雨水从他眼镜镜片上流下来，有点懵，没想到江老师这么大反应。

“没有，江老师。”

他看着我校服上的泥点子，沉默了片刻。“老师是老师，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老师很担心你的安危。”

我挠了挠头，小声说老师你眼镜湿了，要不我帮你擦一擦？

“不用。”江老师站起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你得赶紧回家。”

因为我家住一楼，江老师就把我送到了家门口。姥爷开门知道来人是我的班主任后立马变得非常热情，操着一口椒盐普通话，硬要拉着江老师进去坐，还要留他吃饭。

“小迟，快点，哎哟傻站着干啥？给你江老师倒杯水！”

我连忙听姥爷指挥，去厨房里倒水。不过我们家基本不接待客人，没有买纸杯子，我从橱柜里摸出一个玻璃杯，抹了洗洁精开始洗，希望江老师不要介意。

不过还没洗干净，我就听见江老师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

“宋迟，别忙活了，我还急着回去。”

我探头往客厅里看，发现江老师还站着。但姥爷牵着他的胳膊，他不敢用力挣脱。

我连忙水杯子搁在水槽里，洗了手走出去拉着姥爷，帮着江老师劝，江老师家肯定很远，他得早点回去休息，外边还下雨呢。

“那，那给江老师拿点小蛋糕，”姥爷转身就要去开厨房冰箱，“我们宋迟肯定不听话，让江老师费心了……”

我想起了今天早上吃过一块小蛋糕，虽然没坏，但味道已经有点潮了，不过是因为姥爷觉得浪费，我才没扔。

一时间我觉得有点窘迫，连忙一把拉住姥爷，“不用了，江老师不爱吃蛋糕。”

我一时间想不出好的理由，脱口而出。

说完我感觉自己耳根发热，根本不敢看江老师，觉得无比尴尬。

“是，阿公，我不喜欢吃甜的，您的心意我领了。”没想到江老师很温和的接口，“宋迟在学校还是挺听话的，您也不要太操心。”

说着，冲我点点头，拿着伞走了。

姥爷还被我拉着，看着门轻轻关上，才扭头看我，“这就走啦？”

我愣愣的没回答。心里全在想，为什么江老师就这么顺着我的话说了？难不成他真的不喜欢吃蛋糕？那他岂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

“你们班主任是个俊后生。”姥爷拍着大腿走进厨房，“我听说隔壁李嫂的闺女还单着……”

我本来已经习惯了姥爷看见个年轻人就想做媒的心思，听到这儿，不得不跟姥爷说我们老师是Alpha。

姥爷好像吓了一跳。

“这年头，阿尔法也愿意当老师了？”他摇摇头，没再继续刚才李嫂闺女的话题。因为李嫂闺女是Beta。

吃过饭，我本该和我的家庭作业，整整八张卷子厮杀，但姥爷放的电视剧实在是太好看了，我一直想看，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

姥爷催我赶紧写作业，然后我一摸书包，发现我有张卷子竟然没带回来。

还是语文卷子。

我对着书桌沉思片刻，最终决定向江老师求助，起码他能告诉我，教室的钥匙在哪个同学手上，又或者，他愿意宽限我晚自习补上。

姥爷去开家长会时，留了江老师家的座机。我紧张兮兮的翻出电话簿，走到客厅沙发边上的座机旁，照着电话号码一个个按下数字键，希望江老师不会骂我。

电话很快接通，但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江老师。而是一个语气很不好的男性。

“你找江袭城？”那人在电话那头很不耐烦的模样。“他刚出去了，你等会儿打过来。”

我对他说也不用这么麻烦，请问你看看江老师那里有没有多的卷子？京华市实验中学模拟二卷。

“我哪知道他这些东西？”那人恶声恶气的，就挂断了电话。

我懵了，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他在江老师家里，那会是江老师什么人？如果是他爸爸好像又太年轻了。

不过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电话忽然响了，我直接接通，把话筒放到耳边，“喂？”

“我是江老师，你是？”

江老师的声音传来。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连忙自报家门然后说明了情况，小心翼翼的问他我们班教室的钥匙在谁身上。

“算了，那样太麻烦了。”江老师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比平时严厉。“宋迟，你不要老是粗心大意的。下不为例，我家有，你来拿吧。以后再这样，就直接把卷子抄三遍交上来。”

我感觉脸上很热，点了几下头，才想起来江老师看不见，连忙答应。

江老师给我报了个地址。我问了问姥爷，发现离我家也不算远，也就半小时公交车的车程。

于是我骗我姥爷说有同学找我玩，出去一趟，背上书包出门了。

说实话，我不喜欢坐汽车。我天生就很容易晕车，所以我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

虽然我总是幻想着自己能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小时候还想过当宇航员或者海军。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宇航员只有Alpha能当，军队招人也基本只收Alpha，身为一个坐车都会晕的Beta，我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一下车，我还是吐了。

本来我都没晕的，但在我拉着吊环看车外风景的时候，旁边Omega专座上的那位大妈身上香水味太浓了，把我熏到了。

好在来了个Omega姐姐说她不舒服，她的老公扶着她把大妈挤走了，不然我会吐在车上。

那姐姐的老公嘴巴很厉害，嘴里骂着什么Omega才不会喷香水，占座的野人哪来的哪凉快去，把大妈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这让我想起了言情里面恶毒女配总喜欢装作Omega骗男主。

新闻上也经常报道，什么骗子装成Omega骗钱。

我扶着路边的大树，在花坛里痛快吐了一场，跟旁边眼神凶恶的环卫叔叔道了歉鞠了躬，扭头就跑。

江老师给的地址我怕记不住，就写在了手上。但现在看来，这委实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

手心里那个门牌号的最后一位数，因为出汗完全花掉了。那到底是个几？他住的可是电梯公寓，一层楼号数多着呢。

走到那一层楼后，我看了看相距甚远的两扇门，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必须去敲开其中一扇？

不过我并没有犹豫太久。

因为其中一扇门忽然被打开了，还伴随着嘶吼怒骂的声音。

“江袭城，你以前的话就是在放屁！”

一个黄头发的男的骂骂咧咧的从门内里走出来。这人看着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但长得很凶。

这下我可以肯定是江老师家是哪扇门了。不过突然出现的这个黄毛男让我不敢上去前。

“我们早就分手了。别逼我做到最后一步，你不嫌丢人？”

淡漠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江老师也出现在门口。他还穿着和学校里差不离的衣服，不过衣服下摆随意掖着，头发乱蓬蓬的，眼镜耷拉在鼻尖上，脚上踩着拖鞋，手里还夹着一根烟，简直完美诠释了我最近学会的词汇，不修边幅。

说完他靠着门框抱着胳膊，抬手夹着烟抽了一口，呼出青白色的雾气。

江老师原来会抽烟。这个认知让我有点愣。在学校他永远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让我根本想象不到他会抽烟。

而抽了口烟后江老师才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扭头看着我，上下打量一番，“进来吧。”

完全没有要掩饰什么的意思。

“江袭城……”黄毛男还要说话，但江老师猛然抬手把他往外推了推，他顿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我的学生还等着我。烦人也要有个限度。”江老师直接把烟在门框上摁灭，往耳后夹，然后冲我招了招手。

我本来觉得有点尴尬，不过想到当事人自己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赶忙装作没看见那黄毛男走了过去。

结果我刚进屋，江老师就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那一下震得我后背起了层冷汗。

不过我完全理解江老师心情不好，他刚才那话的意思很明了，即使是我也明白——那黄毛是他前男友啊。

“卷子在这儿，是复印件。累了的话坐会儿再走吧。你随意，老师家里没什么能招待的，平时都我一个人住。”

江老师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走到客厅，把玻璃茶几上一打纸拿起来递给我。

我本来想说不用，不过想到被江老师关在门外的前男友，还是很谨慎的回答说，谢谢老师，我能不能上个厕所？

江老师指了指里屋。

江老师家里的厕所竟然没有马桶，而是蹲厕。我只好尽量控制着双腿，让小便过程里不要发生什么尴尬的状况。

好在完美成功。冲水后，我抖了抖拉好拉链，洗手。

然后我发现厕所里的那面镜子镜面很模糊，到处都是花的，甚至很难看清镜子里自己的脸。

这就是传说中单身男人的邋遢吗？我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重新回到客厅，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儿。江老师站在客厅外面的阳台上，又抽上了。

我踌躇了片刻，就站在客厅里对江老师喊，我说谢谢江老师，我走了。

江老师闻声忽然转过身来，他背对着黄昏时分的天光，看不清神色，嘴里叼着的烟兀自飘起烟雾，散发着明明灭灭的火星。

“正好我也有事出去一趟，一起吧。”

正文 文化节

晚风有点凉。特别是吹到脖子上的时候。

我忍着想打喷嚏的冲动，跟在江老师身后下了楼。

江老师住的小区地面还是很潮湿，有的地方积着昨天下雨时形成的水洼。我无意间把一粒石子踢进去，立刻闻到了泥水的腥气，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不过走在前面的江老师根本没有看我，自然也没有发现我这幼稚的举动。

从刚才到现在我都没有跟江老师讲话，他则一直双手插在兜里，叼着烟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我是因为在回忆昨晚看过的动画片，可江老师呢？

我盯着他几步之遥的背影，忽然有种感觉，此时此刻，江老师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学生。

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好像有心事。

是因为他的前男友吗？我不得而知。我跟着他走在小区里，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像头上的天空的色调一样，不那么明朗。

我觉得我应该安慰一下江老师。姥爷从小就教我，要做好事，要对对我好的人好。江老师作为班主任，一直对我很好。

“江老师，你别不开心。”

我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直接道。

江老师扭头看我，他的目光像是越过我的肩头，又落到了我的身后。

“我没有不高兴。”江老师拍了拍我的肩，把烟夹在指间，他的眼睛在镜片后让我看不出情绪。“回去吧，宋迟，路上注意安全。”

“江老师不开心，我也觉得不开心。”我觉得江老师是把我当小孩子，有点不爽，固执的继续讲下去。“我觉得，江老师是个很好的人。”

然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负气的给江老师摆摆手，转身走向小区大门。

“再见。”

我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江老师笑了一声。我回过头去看，发现他也在冲我摆手，脸上带着笑。

我从来没有见江老师在学校里这样笑过。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我讨厌的社团文化节还是来了。

持续整整一周的时间，对校外的人开放表演和活动，学生只用上课程表上午的课，下午进行各自的文化节活动。

这不仅仅意味着我要有五天的时间都穿裙子，还意味着，我必须跟着宋晚晴接受全校师生的注目礼。

我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多吃几根冰棍闹肚子请假。

不过最近天气热起来，姥爷的冰棍卖得一根不剩，我只能认命的接受了命运的挑战。

“哎哟哎哟，晚晴还让不让人活了，腿这么细，不愧是Omega呢。”

我和以宋晚晴为首的五个女生刚吃完午饭，就被叫来换演出服。原本的活动室临时被女孩们征用为换衣间。

一见宋晚晴出来，几个Beta女生全都上前去捏她的大腿，挠她的腰。

“我还不想呢！”宋晚晴摸着脸笑了笑，“我姨妈超可怕的，一个月根本没几天停的……”

为什么突然说起了她的亲戚？不过我对她们的话题的跳跃已经习以为常，默默拿起我的衣服走向教室里，女生都换完那就轮到我了。

穿过一次，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次我一气呵成的便把衣服换好了，顺便把校服外套披在身上，多少挡点风。

只是我没想到刚走出活动室,我就受到了和刚才宋晚晴一模一样的待遇。

宋晚晴自己干脆也加入进来，半蹲着摸了把我的小腿，“你们说我，我哪有人家宋迟腿细，还直，啧啧啧，他要是Omega，咱全校的Alpha得排队撵他。”

我脸红了，完全没料到一群女生会这么大反应，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和唐佳佳以外的女生亲密接触过。

为什么她们会这么在意腿的粗细？我一直被姥爷说像猴子，太瘦了。

“这腿长得也太着急了，比我矮还比我腿长，要死啊。”宋晚晴的闺蜜捏着我的脸笑嘻嘻，“也不知道以后便宜哪个妹妹。”

整个走廊的人都被这群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又活泼的女孩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也开始注意我。我承认，被这么多目光盯着,我愈发觉得大腿凉飕飕的。

好在宋晚晴终于拍了拍手。

“姑娘们，准备去看台了。”

这次文化节舞台搭在了操场上。

不看不知道，整个操场竟然到处撑起了户外活动棚，各个社团的人挂起了各自社团的牌子、标语，有的甚至请了人穿玩偶服站在棚下。

而文学社，作为元老社团，坐落于整个操场最醒目的地方，棚上挂着许多红气球。

以我的审美来看，很喜庆。

果然一走过去，宋晚晴就被社团的人包围了，我叹了口气，按着裙子站在活动棚最角落里，希望表演早点开始，早死早超生。

结果有人看我闲着，就过来给我派活儿。

“你要没事的话，去器材室帮咱们社借两个皮球吧，待会儿活动要用。”

说话的男生好像是社里某个干事，我也不认人，只依稀有印象。我感觉他盯着我看，点了下头，连忙转身走人。

器材室就是操场左边那栋不起眼的小房子。

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操场，我看着那紧闭着奶黄漆木门，感觉里面可能没人。

不过还是走过去，意思意思的敲一下好了。

没想到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刚举起来的手就敲不下去了。

“那照片我还有无数备份，你找我也没用。”

是魏秦的声音。

“我说真的，你又不是那老头子什么人，替他操心干什么？”

“我朋友也卷进来了。”

是江老师的声音。

我张大嘴。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居然又在一块儿，还是在小黑屋里？这是要干什么？

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因为完全听不懂，被我选择性忽略了。

所以这是，旧情复燃？不会又要那个吧？这要是有其他人要进来了……我一想到这里，已经开始尴尬了，也不敲门了，下意识直接伸手猛推那扇门

结果，砰的一下，门被我推开了。

屋内的情景赫然一览无余。

站在搁满篮球的篮球架旁边的两个人也回头看我。

我结结巴巴，也不知道算不算多余的解释。

“我，我，我想拿几个皮球……不知道里面有人……”

不对啊，里头有人我就不能进来了？

不过我很快发现两个人盯着我的目光委实有些太久了。我垂下头一看，没什么不对劲啊？

裙子也好好的，裙摆没有不小心掀起来。

我只好赶紧去拿球，也不管往日那个做器材登记的大妈去哪了。

皮球也放在篮球架上，我走过去蹲下来，手忙脚乱的从架子上取下来两个，一手托着一个。

正文 换衣服

“反正别再因为这事烦我了。”魏秦没好气的道，说完，忽然直接蹿到我身边，“哎宋迟，我帮你吧，你拿这个想干什么啊？”

我没想到他立刻放弃了江老师来和我说话，倍感压力，回答说文学社有人要用。

江老师被魏秦晒着倒也没发火，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过阻止了他们光天化日之下那个，也算是好事吧？

虽然这么说着，可事实上魏秦没跟我走几步，就碰见了他同学，被叫走了。

对此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一直说我是小孩儿，可我觉得他自己更像小孩儿，做什么事情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刚把皮球拿去社里，宋晚晴就风风火火出现在我跟前，一把拽过我，边走还边指着那个叫我去拿球的干事骂：

“你自己没手啊使唤我们宋迟，没看见他要上节目吗？上节目的时候不积极，就会磨嘴皮子！”

说完也不理会那男干事什么脸色，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上台之前再排练一下。

我觉得我要是个Alpha，我一定很喜欢宋晚晴。我现在就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不知道她的那种味道会不会和洗发水一样，淡淡的，但很好闻。

事实证明，我的榆木脑袋根本没办法把舞蹈填充进去，只能靠肌肉记忆。眼看着操场正中央的舞台旁人群开始聚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主持人走上台和观众互动，我不禁瑟瑟发抖。

为什么说好的室内活动又改到了室外。主办人没有心。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我们的舞蹈还是压轴。

“别紧张，待会儿跳错了也不要紧，大家都知道咱们不是专业的！”宋晚晴和我们一行要上台表演的人站在舞台后面，笑容灿烂的为我们加油打气，“何况大家都这么可爱，这么漂亮，谁不会原谅美女呀？”

许多女生笑出声。

我想说我不是，不过忍住了。然后我开始漫长的等待。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只知道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女生们的话题已经从最近买的护肤品打折，一路聊到了魏秦身上。

“他这么帅，肯定从小就开始谈恋爱了吧？”

一个女生嘀咕。

“晴晴，你喜欢他那种类型不？”另一个女生看向宋晚晴。

尽管前面舞台上摆放的音响正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我的耳朵还是马上支棱起来，靠近宋晚晴。

宋晚晴和魏秦是同班同学，我其实也很好奇在魏秦的班级里，他是怎么个形象。

“他又不喜欢女Omega。”宋晚晴只是摆摆手。

然后这时，音乐声戛然而止，我听到了主持人报幕的声音。

“有请文学社的同学们为我们带来歌舞表演，《维纳斯》！”

轮到我们上场了。

灾难级的表演。

这是我站在台上后，发现自己永远做着和大家反方向动作时的感想。

虽然台下人也不是非常多，我仍然感觉到浑身愈发僵硬。最后是怎么下台的我都不知道。

比起我糟糕的表现，穿裙子被人围观好像都不算个多大的事情了。不过在队伍前排跳舞的宋晚晴是没看见的，还是兴高采烈的样子，跟我开玩笑，说我搞不好下台就会被人要电话号码。

我哪有那种东西，但我不想告诉宋晚晴我没有手机这件事，敷衍的回答了几句便打算回去换衣服。结果刚走了没两步，我就看见了唐佳佳。

她拉着几个女生的手，正站在文学社的活动棚下。她也发现了我，目光躲闪了一下，很快扭过头去。

“哎，在看什么？”

忽然，一只胳膊就搭在了我身上。我吓了一跳，发现魏秦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你干嘛老苦着个脸，刚才跳得多好啊。”

我不知道魏秦是以什么样的判断标准认为我跳得好，可能在他眼里，蛆扭两下都充满了艺术感吧。被审美如此简陋的人夸赞，我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这时我的目光再次无意间扫过文学社，发现唐佳佳还站在那儿，而且刚好和我的目光对个正着。发现我看见她之后，她咬着唇低下头，不过很快又抬起来，绷直嘴角看向我。

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我想到了，她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边的魏秦。

她又看到了我和魏秦在一起。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下意识想躲闪，抬手抓住了搭在我身上的那只胳膊。可下一秒我开始觉得不对，为什么是我要躲，明明那个网友大神和魏秦都说我没有做错什么。

“咋了？”魏秦见我忽然抓住他的手又不动了，看着很是困惑，胳膊直接压在我肩上，很沉。

我用余光看着唐佳佳忽然有了个好主意，干脆利落的沿着那只胳膊去握魏秦的手，“没怎么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知道唐佳佳听不见我说的话，故意加大了动作的幅度，还拉着魏秦的手晃了晃，然后用余光瞥向唐佳佳。

怎么样？气死你。你追不到的Alpha，可是我能握手的朋友。

我满意的看见唐佳佳脸皱成了一团。

“宋……宋迟，这，这样不好吧？”魏秦结结巴巴的，他的手在我掌心里动了动，“咱们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不是，我是说……”

他说话的同时，唐佳佳扭头走了。

这样一来我顿时觉得很没意思，放开了魏秦的手。我说我跟唐佳佳以前是朋友的时候，都是勾肩搭背的，可能咱们习惯不一样，对不起。这倒不是我诓魏秦的。

“不不，没有，你牵，你牵。”魏秦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几分兴奋的样子，咬字一个调比一个扬上去，“哪能啊，咱们又不需要避嫌。”

说着把手伸给我。

刚刚为了享受报复唐佳佳的快感，一时间没想太多，现在回过味儿来，我开始觉得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拉手有够傻的，我感觉四周已经很多人在看我了。于是我说，我要去换衣服了，不好意思。

结果魏秦这次又非要跟我一路，说是跟我讲讲话解闷。

可事实上，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他问我喜不喜欢打游戏，我说我玩过4399小游戏，最喜欢玩奥比岛，听得他直皱眉头，说改天教教我男人的游戏。我只好很耐心的跟他解释，奥比岛是一个大家都扮演小熊一起聊天的游戏，很有意思，没有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好多Omega也在玩。

然后他就开始讲他玩的，叫什么突破，他在里面很厉害，是最高的等级。

“然后我就直接光速开镜，秒了对面三个残血！”魏秦说起游戏，那眼底的快乐洋溢得我都能看出来，虽然他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活动室门口，我看他说得这么起劲，就随他继续，帮他把门推开了。

魏秦于是亦步亦趋跟着我往里走，手里还微微比划着，这让我想起了刚出生看见一个活物就跟着跑的小鸭子，觉得有点好玩，心里有点想试试是不是我再转身出门他也会意识不到的跟上，不过最后忍住了，关上门开始换衣服。

但当我把上衣脱下来之后，一直滔滔不绝的魏秦忽然就卡壳了。

我看了他一眼，也懒得管他为什么不继续呱呱呱，可能是口水呛到了吧。

“你，你……”魏秦你了半天，忽然问我，“你就这么换衣服啊？”

“你不是说我们没什么好避嫌的吗？而且你不是已经看过一次了吗？”我很奇怪的反问他。

魏秦不说话了，只是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按在脸上，扭头去看活动室墙上那几幅非常烂的水彩画，有一搭没一搭的夸了几句，让我更加确信他的审美实在很让人害怕。

等我换完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扭过头，问我要不要去玩他们社团的活动。

“去我们社吧，游戏社，我哥们儿都很厉害，带你打。”魏秦打了个响指。

可在经历了刚刚地狱级的表演后，我根本没什么兴致出去现眼。感觉看了表演的人都会笑话我，我直接推说社里还有事。

结果魏秦愣是不走，说跟着我去文学社看看。

我也是奇了怪了，平时忙的时候见不着人影，今儿却是恨不得下一秒就跟我摆了火盆肥皂上插几根香直接拜把子，这是怎么了？Alpha都这么善变么，太性格了。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借口，很快变成了真的。当我打算去社里活动棚底下转两圈就走时，那个之前叫我拿皮球的男干事忽然又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到我跟前一板一眼指了指角落里放在地上的两个皮球。

“已经用完了，谁拿的谁还回去。”他看着我，眼珠子白多黑少。

正文 器材室

“宋迟，这人谁啊？”魏秦不等我开口，就向前一步，手插兜绕着那男干事转悠，“倒是会使唤人，不过不会说人话。”

其实我看得出来，这人是因为之前宋晚晴为我出头，正不爽着，所以拿我出气。换平时我也不会听，把白眼翻回去，就走人。

但今天我刚好想避开人群，这个要求正合我意，于是我答应他，还说我还了球就不来里了，麻烦你告诉晚晴姐。

结果那人瞪了魏秦一眼，扭头就走了。

“什么东西？”魏秦挑挑眉，“现在Beta都这么嚣张了？”

说完忽然意识到这可能连我也骂进去了，马上补充，“我就是说他。像他这样的人，我见得海了去了。”

我还是觉得这句话多少有点看不起Beta的意思，不过我不是很在乎魏秦怎么看Beta，没说什么。

“那我去还了。我先走了。”我蹲下身，左手右手各抱起一个皮球。

“你一个人拿多不方便啊，”魏秦又追上来，“我帮你。”

然后不由分说把我左手边的球揽了一个过去。

皮球并不重，但很容易从胳膊底下滚下去，他这么热情，我也就顺便偷个懒，嘴上没啥诚意的道了谢，抬脚走向刚刚才去过一次的器材室。

很自然的我就又想起了之前在器材室看见的那一幕，魏秦和江老师呆在一起。我必须承认，我对他到底有没有和江老师旧情复燃非常好奇。

转念又一想，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不错，而且我早就知道这些事，现在也没别人在场，时机挺好，于是便问了。

“魏秦，你和江老师到底怎么回事？他一直不答应你吗？”我放低声音，“你们是不是性格不合适？”

这我猜的，但跟江老师单独相处过后我认为很有可能，毕竟比起江老师，魏秦太能闹腾了。

魏秦的反应是脱口一句脏话。

然后他停下脚步，腾了一只手捂住脸：“……为什么你还这么觉得？我到底哪里看上去很喜欢那姓江的？！”

说这话时，我俩已经到了器材室门口。我直接走进去。

我还是不太信魏秦的话。不喜欢？不喜欢你们接吻干什么？接吻那可不是朋友之间能干的事情，那可是最色情的事情。而且，单独在一起又被我逮到了。

我也就当魏秦不想跟我说这些，没再追问。

但魏秦开始不依不饶起来。

“我又没疯，我干嘛去追姓江的，我俩打一架还差不多。”

他站在我身后抱着胳膊喋喋不休。我把一个皮球扔进了地上的框里。

“得得，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那天压根没亲，就是碰了一下嘴皮子，那哪能叫亲？”魏秦绕到我左手边，轻轻锤了一下架子上的篮球，“江袭城他有恐惧症。我那是吓唬他……”

我正打算放第二只皮球，听了这话却是一愣。接吻，跟碰了一下嘴皮子……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个问题太震撼，导致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后一句话。

我张了张嘴巴，却不好意思直接把接吻这个词说出来。犹豫半天我低声问他，那个不就是碰嘴皮子吗？

魏秦也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什么那个？哪个？”

我感觉耳朵一下子烧起来。我砰的一声把球砸进框里，站起来往外走，“没什么。”

魏秦却忽然笑出声。

我回头一看，发现他正扶着一旁的篮球架笑个不停，那笑声不算响亮，但是很有感染力，让我一时间也没法挪开眼不去看他。

“草，你，你该不会，是在说，接吻吧？”魏秦边笑得肩膀抖动边用食指敲了敲他的唇角。

我倒退了一步。

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能这么轻描淡写把接吻两个字挂在嘴边上的人！

他简直……简直太黄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魏秦，是赶紧堵住耳朵呢，还是义正严辞的指责他思想不纯洁？

不过我还没做出决断，魏秦就打了个响指，朝我走过来，笑得很灿烂。

“这个事儿吧，我也不能说有经验，不过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只碰一下嘴皮子，那叫哪门子接吻？”

说完他忽然一脚踹在半开的大门上，只听咣当一声，门合上了。

然后他走过来，猛的抬起胳膊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抬起来扯了扯校服领口，居高临下的俯视我。

“怎么，想学？”

我觉得心跳莫名有几分加速。

魏秦现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反动派在威逼利诱地下党。

于是我一低头，从魏秦臂弯里钻了出去，不得不说,这样感觉舒服多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我开始指责魏秦，“你还没成年，那种话可以随便讲的吗？”

魏秦被我指着也没生气，收回撑着墙的胳膊，直接背靠上去，好端端的看着我。

“我说什么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不，你给我讲讲，我就知道了。”

明明刚刚都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开始装模作样。

我没想到还能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半天过去，我最终认定他在耍我，直接转身要去拉开器材室大门。

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但是很快我发现麻烦大了。器材室的门，打不开了。

“你把门踹坏了！”我当机立断扭头对魏秦道。

你踹坏的。不关我事。我连这门门缝都没摸一下！休想甩锅。

魏秦挑了挑眉，走过来像我刚刚一样去用力拉门把手。结果还是那样，大门纹丝不动。我见魏秦也拉不开，有些暗爽。

“这可倒霉了。”虽然语气里完全听不出要赔钱的难过，魏秦还是装模作样的叹气，“那岂不是说，我们都被关在这里了？”

对哦。我这才意识到还有这个问题。这岂不是说，我和魏秦很有可能会在这儿被关好一阵？

这可不行，我今天要回家看动画世界，上次刚好放到假面战士和魔王打架，我不想错过。

要是一集没看，魔王就死了怎么办？

我猛然醒悟，焦虑起来，开始使劲拍门，希望通过大喊大叫引来人给我们开门。

正文 教诲

魏秦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从校服衣兜里摸出手机，自顾自看起来。

我继续拍门。拍了快三十秒后，魏秦受不了了，抬头走过来。

“哥，我错了行不行，你一直拍累不累啊？”魏秦手上还在不停按着手机，好像是在发消息。

我把我要回家看电视的理由直接搬出来。

“那你看回放呗。”魏秦理所当然的开口，“急什么，这附近根本没啥人，都在看活动，你歇会儿吧。”

我不想听他的。我说我家就是最普通的彩电，不能回放。说完我继续抬起巴掌就要拍门。

魏秦乐了，忽然把手机直接举到我面前，“你想看什么？我手机还有电，给你放行不行？”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如果魏秦是我家世仇我都不会拒绝。我连忙点头，说我想看《闪耀的假面战士》第三季第五集。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是聚精会神捧着魏秦手机靠在门上度过的，期间根本连一根头发丝的注意力都没分给魏秦。

等我看完了最新的一集，意犹未尽的终于想起来魏秦时，发现他就靠在我身边。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这个？”他靠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问。他靠得太近了，近到我感觉耳朵上扑来一股湿热的气息。

我还沉浸在动画片的剧情之中，脱口而出，因为我觉得假面战士特别酷，特别帅。

“真的啊。”魏秦手伸过来，按在我手上，像是要拿手机，“有我帅么？”

我愣了一下，看着魏秦，仔细审视了一番。

我发现我没法判断，因为假面战士给我帅的感觉并不是因为那张脸，其实他不变身的时候鼻孔有点大，但是魏秦相反，他只是单纯的脸好看。

他的眼睛亮亮的，嘴唇薄薄的，像动画片里的人。

“你很好看。”我谨慎的开口，“跟假面战士不一样，因为……”

话刚起头，就被魏秦抓着我的手腕打断，他的脸忽然像被扇了巴掌一样红，“宋迟。我…”

就在这时，器材室的大门忽然被拉开了。

“有人在里头不？”

一个阿姨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我循声看去，发现江老师正站在大门外。

魏秦被处分了，因为损坏了器材室大门。听江老师说，他得照价赔偿给学校。而我作为和他一起被关在里面的受害者，还是初中部的低年级学生，倒没什么人难为我，教务主任还安慰了几句。

事情本来闹得不算大，但很不巧赶上了活动散场的时候，很多人从器材室门口经过便围观了教务主任训导魏秦的全过程。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没放在心上。我不觉得这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学校本就是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被传好几天的地方，校草被关小黑屋半小时问题不大，但还有另一个人一起被关，就值得热爱八卦的男生女生们多分点精神关注。

如果要说那件事最终对我产生了什么影响，也只能和宋晚晴有关。

当我还在无知的快乐中继续做文化节的咸鱼时，宋晚晴忽然找到我语重心长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你觉得魏秦怎么样？”她把我拉到操场边上的长椅上坐下从随身的小书包里摸出两瓶罐装果汁，递给我一瓶，“请你，别墨迹。”

我道了谢，接过来开始拧盖儿。然后想起她的问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烦。而且还思想不端正。不过我最终决定省略掉小部分不满，以全盖偏，毕竟他请我看了假面战士的动画片。

“还行吧。”

我回答。

宋晚晴顿了顿。“那你喜不喜欢他？”

我知道，现在大家说互相喜欢，基本都是指要成为情侣，还要互相亲嘴那种。

我哆嗦了一下。

“我不喜欢他。”我一想到他和江老师亲的画面，就脑子里嗡嗡作响。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宋晚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停拍胸口，“我就怕你又被这厮的外表迷惑了。”

我对这种担心表示理解。毕竟世界上有唐佳佳这种人。

“你不知道。”宋晚晴开始大口灌饮料，“我跟他一个班的，我还能不知道？他是那种，”宋晚晴打了个嗝，拍拍胸脯，“情场上最恐怖的Alpha。”

我被这种说电视剧台词一样的口吻给镇住了，连忙竖起耳朵继续往下听。

“其实你刚说的也没错。”宋晚晴似乎叹了口气，很感慨的模样。“Alpha都个顶个的自我感觉良好，魏秦这种不装X的，已经算稀有了。”

我没吭声。主要是没听太懂，怎么又夸上了？

“还别说他那张能当饭卡刷的脸。”宋晚晴又喝了一口饮料，“这才开学多久？就把校花给拔了。”

这段时间我隐隐约约听说过。校花就是我前段时间见过的林夏。

“我和他都是直升上来的，初中的时候，他就这样。”宋晚晴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前方。“全年级漂亮的Omega被他拔了个遍，说句难听的，铁树都能让他给追开花。”

我对宋晚晴肃然起敬。这种活学活用的比喻句是我作文里想破头都写不出来的。

“所以。”宋晚晴突然转过脸来看我。“你千万别答应他。他要能靠谱，小猪佩奇能上树。”

说着她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好半天才继续说下去，还叹气：“宋迟，我是真的为你好才告诉你——何况你还是Beta。”

我没明白，她让我别答应什么？

对了，是说答应保密他和江老师接吻的事情吗？宋晚晴怎么知道的，魏秦又被看见了？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我只能回答，“他给我送了全套复习资料，我也收了。”

宋晚晴立马直勾勾的看着我，嘴巴像金鱼吐泡泡那样开合了好几次，接着结巴起来。

“禽禽禽兽！居然这样——等等宋迟你要想清楚！他可是个Alpha，不对再等等，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

我说是，但也不算讨厌，然后一脸纯良的问我答应他和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冲突吗？

宋晚晴沉默了好几秒，然后一拍大腿给我竖起了大拇指。

“牛逼。”她夸，“我怎么没想到？也该有人治一下这渣东西了。”

我又听不懂了，不过我刚想发问，宋晚晴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迟。”宋晚晴忽然满脸严肃，“但有一点，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要是对你动手动脚，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我呆楞的看着她，问她该怎么办。

宋晚晴神秘一笑。

“踹他下面。”

正文 国王游戏

在我和宋晚晴愉快的谈话结束后，我感觉自己和宋晚晴关系拉近了不少，继续努力说不定又能多一个朋友，我还没和Omega交过朋友呢。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我被那个越发面目可憎的男干事拉去凑人头。

我这回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强硬的表示我不想去。但他面无表情的说，如果我不去，那就赶紧去台上跳舞，按照规定我要连着演好几天。

我都把这茬给忘了。我忽然意识到晚晴姐刚刚是看出来了我不想去，故意没叫上我。可大家都知道我是唯一报名了表演活动的男生，如果我正大光明的偷懒，对她对我都不太好。

但穿裙子什么的，还是算了。

于是我闷不吭声的去了社团活动室凑人头。

一走进活动室，我就发现平常不怎么使用的黑板上多出了行用白粉笔写下的大字：

“国王游戏”

我听说过这个游戏，但还没玩过。摸着下巴，我决定咸鱼到底，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我只是被拉来凑人头的。

“大家随便坐，把正中间的场地空出来就行。”

应该是主持这次活动的女生正笑眯眯的站在讲台后，指了指活动室里横七竖八摆着的椅子。

我拉过一张最近的椅子，搬到了教室靠后的位置坐下。

“宋迟，来抽签。”刚落座，某个对我来说面目模糊的女社员抱着个铅笔桶朝我走过来。那桶里横七竖八插着许多白色硬纸条。

我随便抽了根出来，女社员便去了旁边的人那里。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签，上面用钢笔写了个“0”。

就在我盯着数字看的时候，肩膀忽然被搭住。

“宋迟。”

我居然没发现魏秦也在教室里。他手里也捏着一根纸条，冲我笑得露了几颗白牙。

“你也来参加活动？”他二话不说就把椅子拉到我身边。

我点了点头，没什么聊天的兴致。魏秦却不介意我不说话，搭着我肩膀的手勾在我脖子上靠过来，一副要跟我哥俩好的模样。

但很快他做出了一个让我很难以理解的举动，他凑在我颈窝旁边吸了吸鼻子，一副我好像是盘菜似的模样。

我一巴掌按住他的额头把他的脸推开。

“你干什么？”我问。

“还真是Beta，”魏秦却无所谓的耸耸肩，“一点气味也没有……宋迟，你说要是我咬你一口，我的气味能在你身上留多久？”

我被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吓到了。

为什么好好的会想要咬人？别是得了狂犬病吧？

我真诚的问魏秦是不是被狗咬了，现在去医院打针还来得及。

魏秦没好气的勒我脖子，“你才被狗咬了！我就是想试试呗，也没咬过Beta……”

我反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小时候和女生打架，回回被咬惨败的经历依然是我的阴影。那多疼啊。

“我说——那边那两位同学，咳咳，游戏已经开始了哦？”

忽然，讲台上一道提高音量的声音打断了我想继续说的话。

我猛的看向前面，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我和魏秦。我居然和魏秦讲话完全忘了游戏的事情。

我顿时尴尬到想把自己从窗户扔出去。如果可以的话。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同学，请问你们是1号和0号么？”女主持看上去倒没有特别在意我和魏秦的走神，温和的开口问道。“我们刚刚抽到了1和0，但一直找不到人，你看看是不是你们？”

这话其实非常委婉。排除了其他所有人，不是我俩还能是教室里那盆仙人掌？

我连忙举手说我是0号。

魏秦从刚才被打断就松开了我，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手里的纸条。等我说完话便扬了扬手里的纸条。

“1。”

女主持笑起来。

“那正好，恭喜你们，被第一轮国王抽中了。”她摊开一只手指着坐在最前排拿书挡着脸的女生，“国王，请说你刚刚下的命令吧。”

“请，请1号把0号抱起来绕场一圈唱歌！”那个女生在发现了魏秦是一号之后似乎非常不好意思，几乎是用二倍速把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则还没搞明白规则，傻愣在座位上。

魏秦却站起来，“这还不简单。”

然后他朝我伸出了手。

干嘛？

我下意识把手伸出去。结果下一秒，他的手就直接穿过我的膝盖底下，把我从椅子上搬了起来！

我吓得啊了一声，本能的反应就是拼命挣扎。

“瞎叫唤什么，不就是抱一下么。”魏秦嗤笑。

我这才发现，前面还有好多人正看着我，那个下命令的女生满脸通红的看着魏秦，不知所措到极点的样子。

而她身边其他几个女生和男生，直接开始起哄，别提多激动了。

而魏秦，竟对此摆出一副对此见怪不怪的矜持态度，还说谢谢他们捧场，好像在座都在看他表演胸口碎大石一样。

我却被他抱在半空中极其没有安全感，特别生气的要他放我下来。

魏秦跟没听见一样，凑到我耳边，笑得露出犬齿，还装模作样的隔空对我脖子做了个啃咬的动作。

立刻有女生低低尖叫了一声。

不是吧？魏秦学狗都有人觉得帅？我吓呆了。

“别急啊，按照游戏规则来。”魏秦看我没反应，撇撇嘴，说道。

游戏规则？我一想刚才那女生的话，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憋闷得想捂脸。应该是……所有人都要听“国王”吩咐的意思吧？我刚好是0号，而魏秦是1号。

这么说他还要准备唱歌？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耳边那种轻微的酥痒伴随着魏秦的嗓音靠近。

“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没想到他居然挑了一首大家都听过的儿歌。这品味果然不行啊？我噗嗤一声想笑，但刚扭头，就感觉嘴唇上有什么东西擦过去。

然后我意识到我嘴巴碰着魏秦的脸了。我顿时觉得很抱歉，希望我的口水没有沾他脸上，如果有也别恶心到，连忙抬起袖口给他擦，也管不了他还在哼歌。

结果这么一擦，魏秦平时非常敞亮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越压越低。

“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唱到最后，他干脆直接念起来，眯着眼看着我，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我本来还想给他擦脸，看他好像不情愿，也就作罢。

“宋…”魏秦开口。

“好了好了，那第一轮游戏的挑战就算完成了，大家来抽第二轮吧！”很不幸，他刚说话，女主持就开口打断了他。她拍着手努力把大家注意力重新拉回讲台上。

我连忙让魏秦把我放下来。

魏秦这回很顺从的把我搁回了座位上。

“你也太轻了，平时都吃些什么？”魏秦挑挑眉。

我说就是能吃的，还有什么。而且我纠正他，我这个体重很标准，小区门口诊所那个经常给我看诊的王大夫说的。倒是你，力气这么大肯定没少吃。

正文 区别

“那是因为，我是Alpha。”魏秦抱着胳膊一笑，“哦，对了，你可能根本还不了解Alpha和Beta的区别。”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话题居然一下子危险起来！

区别不就是我没法闻见色色的味道么？我敢和唐佳佳讨论这些，是因为我们认识多年，彼此都确信对方的胆色断不会把话说给大人听——魏秦我可不了解。

但是他说我不知道，我其实知道。如果装作不懂，又显得我很无知。

我陷入了两难。

“其实也没什么大区别。”魏秦自顾自的继续说话，目光平视前方，第二轮游戏又抽到了新的国王，不过他们没有再叫到我们。

“我也看见过Beta娶了Omega当老婆的，孩子都三岁了。那些说Beta不行的都是坊间迷信……”

我本来想好了装作不知道，可魏秦这句“没区别”反而让我有些坐不住了。我们Beta可是闻不见那个，不会随便亲人的，你怎么能说我们差不多呢？！

我于是板起脸，说我知道。

魏秦这回很快扭头看我，他的眼底里带着笑意。“嘿哟，那说说呗？”

Beta不会。我别有深意的说。

魏秦看着我愣了好半天，忽然结巴了一下。

“哦，哦那倒是不会，你们是不能生小孩子……”

救命，这是哪跟哪啊！

我更加吃惊。不过思路也瞬间被带偏了。印象中，只有女孩子才可以生小孩才对……不对，好像在超市看见过那么一两次肚子很大的哥哥。

我忽然一拍脑门，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理所当然的觉得小孩子就是大人生的。

那这岂不是说，我今后也可能要学会生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顿时觉得很惊恐。

“可我见过男的生宝宝啊？”我马上扭头去问魏秦，他这种人应该比我懂一些。

“什么？”魏秦双手枕在脑后歪坐着，“哦，你说的Omega吧，男女都有生那啥腔，能生不是很正常么。”

也就是说，Beta生不了咯？我也生不了？我屏气凝神，特别紧张的追问。

“是生不了。”魏秦牵着嘴角笑了笑，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我，“你想生啊？”

我用力摇头表示我的拒绝。

“生不了也没什么要紧。”魏秦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话，“我们Alpha，最注重的是‘过程’。”

他把最后两个字的读音咬得很重。

我没有听懂这句话，而这次谈话却也到此为止。因为国王游戏结束了。

而魏秦说是还要回去“打排位”，冲我摆摆手快步离开了活动室。

这次谈话，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小的疑问。

我忽然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人类幼崽——这种生物是怎么产生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不过凡事可以举一反三嘛。电视上看的《动物世界》里，当妈的动物生宝宝，孩子不都是从屁缝儿里拉出来的？那人也一样。

怪不得怀了孩子的人肚子都那么大。

至于更多的细节，我还没来得及去想，就被另一件突然轰轰烈烈发生，并对我生活造成了某种冲击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唐佳佳在小考上作弊，被发现了。

那是堂语文考试，由于是占用其他课来考的，江老师在隔壁班上课，监考的是副班主任刘老师。

当时我很努力的在和文言文打架，刘老师忽然用那种不高不低，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整个班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这是什么？”

全班都看向刘老师。她抄着手，站在教室中间靠左的位置，也就是唐佳佳座位的旁边。

我看到了脸色煞白的唐佳佳。

刘老师应该是在跟她说话，但她没有回答。

于是刘老师继续道：“站到走廊上去。”

唐佳佳照做了。所有人目送她离开教室，然后纷纷埋头继续写卷子。

显然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刘老师离开唐佳佳座位时，除了收走她的卷子还拿走了一张小纸片。

唐佳佳作弊被逮到了。考试结束后，全班都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不过大部分人也只是问了一两句，知情的人给不知情的讲讲，没有引发大范围的讨论。毕竟唐佳佳在班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同学，既不招人烦，也不受欢迎。

但这到底是件很不光彩的事，那几个和她走的近的女生对此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下了课看着唐佳佳一个人默默回座位，也没上去安慰。

这件事到这儿为止都跟我没关系。虽然有点可怜唐佳佳，可毕竟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直到它成了另一件事的导火索。

当天晚上，唐佳佳的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甚至开始闹离婚。唐伯伯和唐佳佳她妈的争吵声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自然也惊动了在听相声的姥爷和写作业的我。

我趴在墙上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知道了唐佳佳考试作弊的事情，俩人就着这件事在互相指责没把唐佳佳教好，唐佳佳妈妈说唐伯父没挣几个臭钱，一天天就会当甩手掌柜，唐伯父说不都是你在教么，这下好了，教出来个小骗子。

而唐佳佳一直在哭，哭得声嘶力竭。

姥爷听他们越吵越离谱，连忙让我继续写作业，自己开门去劝架了。

劝架的成果不太好。

这从姥爷回来的脸色可以看出来。

他边换鞋，边跟我说唐佳佳哭得可惨了，直摇头。

我听着，觉得很不是滋味。

虽然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可我还是觉得唐佳佳没有她爸爸妈妈想的那么坏。她如果喜欢作弊来的成绩，早干嘛去了？考倒数也不是第一回，从前不也没心没肺的么？

我想起了过年时候，唐佳佳妈妈给我和姥爷送的饺子，以及在我印象中总是乐呵呵的唐伯父。现在这两个人突然面目狰狞了起来。

我忽然觉得她好惨。惨到让我根本没办法再去计较之前的事。

于是第二天，我趁着午休的时候教室里人少，直接把她拉到走廊上，问她为什么要作弊。

唐佳佳沉默的看了我几秒，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从她抽抽噎噎，颠三倒四的讲述中，我得知她的爸妈打一个月前就开始因为什么事情闹矛盾，甚至背着唐佳佳在卧房里说，如果唐佳佳考不上高中，就离婚。

这件事让她非常害怕。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上课还是忍不住开小差，结果期中又考砸了，被她妈狠狠骂了一顿，这让她越来越想证明自己能考好，于是一咬牙准备了小抄——结果压根没这方面的天赋，紧张兮兮的，开考没多久就被抓住。

“我，我其实都没想看的，因为，因为我还是怕……可是装笔袋里，不小心掉出来了……”唐佳佳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一把拉住我的手，“怎么办呀宋迟？我妈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

到这时候，她一下子又变了从前我最熟悉的那个唐佳佳。前些天的隔阂一下子像没有存在过。我看她哭，跟着哭的毛病也快犯了，连忙把眼睛闭上。

其实我对离婚这种事没什么概念，她的问题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不过按唐佳佳的说法，只要她成绩好了，她妈妈就不生气了，不生气肯定就不离婚了。

那这么说，你下次考好点不就行了。我实话实说。

“可是他们现在就要离了怎么办？”唐佳佳大概是哭累了，也不哭了，开始嚷嚷，“我现在、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跟她一起站在走廊角落里愁眉苦脸。

不过当我目光扫过唐佳佳时，看见她背后对面楼的教师办公室，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拍了拍唐佳佳，建议她去找江老师认个错。

我说他那么通情达理，肯定会原谅你，你再让江老师给你妈妈打电话说说情不就好了。我发现只要是家长，对班主任都有一种迷信，唐佳佳她妈肯定不例外。

唐佳佳一听，瞪圆了眼睛，立刻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不过转而又扭捏起来，说她不好意思看江老师的脸。

我去拧她的辫子，提高声音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

最终唐佳佳决定去找江老师，不过非要我跟她一起去，她一个人害怕。

但一想到之前那次我答应她耍赖后的下场，我觉得这次我不能让她得寸进尺，我说我最多在门外头等你。

唐佳佳看我板着脸没敢多说什么，同意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们俩一放学就背着书包赶往江老师所在的205办公室，还是扑了个空。

门没锁，可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唐佳佳急了，在办公室到处蹿，一拍脑门说江老师可能在其他办公室给隔壁班的学生辅导，她先去找找，让我在这儿等着，万一江老师来了，能把他给拦住。

于是我一个人站在205办公室里，默默的等待唐佳佳或者江老师回来。

不过当我把墙角那盆龟背竹的叶片翻过去覆过来数了五遍之后，我忍不了了，实在太无聊了，于是开始漫无目的在办公室几张办公桌旁走来走去，希望能找到点打发时间的事情。

结果还真让我找到了目标。

在江老师那张办公桌上，放着一打花花绿绿的书。应该是在课堂上没收来的。

我左右看了看没人来，走过去把书包搁在桌上，腾出手翻看其中最面上那本，封面是个黑发美少女趴在古装帅哥身上掉眼泪，标题用巨大的花体字写在最下面，标准的地摊言情封面。

但的名字却不太像我从前在网上看过的那种，叫《邻里春色》。

正文 奇怪的小说

说实话，我不是很感冒这种名字，不过实在闲着无聊，还是翻开看起来。

印刷很劣质，甚至没有页码。这是这本给我的第一印象。

[刘宁搬来这条街后见过王琳几次，每次看见她，她都穿着性感的黑色渔网袜，西装套裙，跨着小皮包匆匆从他跟前路过，不会多给他一个正眼。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风韵犹存的Omega竟然是他转学后的班主任。]

好奇怪，居然是现代的？为什么内容跟封面完全不一样？而且这男主角叫刘宁？名字也太普通了吧。

我一边吐槽，一边往后看。

[刘宁已经高二了，还没有交过女朋友，老二每天蠢蠢欲动，无处发泄。]

老二是什么东西？这作者是不是把主角名字打错了？

我有点失去兴致，快速的翻过几页。

[“王老师，我需要课后辅导。”刘宁压低声在王琳耳边低语，搂着她娇小的身躯，将其压倒在讲台上。]

[二人便滚在一起，拥吻起来。]

我感觉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我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以前看的言情男女主的发展可从没这么迅猛过。

[王琳热情的回应刘宁，粉唇微张，灵活的小舌头飞快在刘宁唇齿间搅动。

刘宁大感兴奋，没想到王老师一个Omega这么主动，也用力咬她的嘴唇，想把她吃干抹净。]

我看到这，感觉手里捧着的书几乎要从手上掉下去砸在桌上。

这是什么啊？接吻居然还要伸舌头？伸舌头？我没看错吧？

我啪的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办公室里并没有开灯，我却觉得眼前阳光刺眼，呼吸急促得快要和窗外的燥热的蝉鸣声同步，整个人头重脚轻，失去了方向。

为什么？不脏吗，别人的口水，可是，但是……但是……

怪怪的。

这是不好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却仍然有种想继续看下去的冲动。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比接吻更加带有禁忌色彩的东西——我忽然想起来了魏秦之前说过的话。他说只碰一下嘴皮子，不算接吻。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自觉开始咽唾沫，把手指张开了点，从指缝里继续看那本。

[“老师，和我做……”刘宁说着，揉着王琳高耸的胸脯，开始动作。]

做什么？我屏住呼吸，晕乎乎的想继续往下看。

[刘宁不是Alpha，但——]

可下一句话，我还没能看清楚，就被身后忽然传来的淡漠声音打断。

“你在干什么？”

是江老师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的那一瞬间，我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手里的书砰的一声被我甩出去老远，甚至直接砸到了角落里饮水机的机箱旁。

我从没有这么做贼心虚过，僵硬的转身，对上江老师镜片后波澜不惊的眼睛，紧张得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当然知道我刚看的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的那种。

怎么办？我没有主意了，只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等待江老师发话。

江老师却对我的举动没做出什么大反应，径直走过我身边，弯腰把那本书从地上捞起来，拍了拍灰放回了原位。

“以后不要随便动没收来的东西。”他对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江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结结巴巴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就是，就是等你等得无聊……”

江老师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办公桌，也没正眼看我，“找我什么事？”

我一愣，没想到江老师居然不知道我来的目的。那这么说来他应该没有碰见唐佳佳。

这下可好了，要我来把事情跟他说一遍。

可刚刚偷看被抓个现行，我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感觉自己脸上、耳朵、脖子，都发烧似的烫，不敢去看江老师，却不得不低声开口：“……唐佳佳她，老师，因为，前几天，她作弊被发现了，但是，她，她不是故意的……”

我感觉自己说得很乱。

“那还能是有意的？”

江老师反问。

我再次愣住。我是真的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这种话，即使是我也能听出是讽刺。

我感觉耳朵更烫了。

江老师怎么感觉有点冷淡？是我想多了吗？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不是的，唐佳佳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想，想拿好成绩，她，她只是……”我还是不敢抬头，但是非常焦急的解释。

“就算有原因，也不应该是你来帮她说。赶紧回家吧，你爷爷该担心了。”江老师直接打断我。

我到底还是稍稍抬起头看向了江老师。

我发现他离我很远，人已经走到了办公桌最边上，看也不看我，不停摆弄手里的那一打卷子。

他的脸色还和平时一样，看不出喜怒，可我分明感觉到，他好像……真的不很高兴。

我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是因为我翻了那些吗？至于吗？

不过我还是得继续解释，我努力把话说清楚。

“江老师，唐佳佳来了的，她一直在找你，但是她怕你回办公室错过了，所以才让我一直在这儿等着。”

“那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刘老师冤枉她了？”江老师语气不变。

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感觉到此刻的江老师变得很陌生。我明显感觉到——他根本不想听我的话。

我忽然又气又委屈。

是我提议让唐佳佳来找他的。因为我觉得江老师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班主任。

他那么耐心的给我辅导文言文，还打伞送我回家，除了姥爷，还没有哪个大人对我这么好过。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明白唐佳佳的难处。唐佳佳真的不是坏，她只是有点傻。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老师！”我控制不住自己，忽然提高了音量。“唐佳佳是真的不想作弊！她只是想妈妈爸爸不要离婚！”

我觉得自己很激动，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让我把情绪宣泄出来。

“唐伯父唐伯母觉得她考不上高中，天天吵架……她现在知道错了，只是想请江老师跟她妈妈打个电话，说她会好好学习的，没别的意思！”

终于，凭着股锐气，我一口气利索的说完了。

可说完了之后，那股浑身上下的勇敢迅速消散下去，转而变成了无措。

我倒退了几步，开始后悔自己冲老师大吼大叫了。不论怎么看也是我自己不对，唐佳佳也不对，我怎么能向江老师发火呢？

我感觉浑身更烫了，周遭的空气流动都仿佛变得缓慢，让我开始缺氧，简直一刻也不想在江老师面前多待。

一把抄起桌上的书包，我嘴里叫着江老师对不起，扭头就想走。

就这样吧。我把事情办砸了，我不想努力了，唐佳佳，我已经仁至义尽。

“宋迟。”

江老师却忽然叫住了我。

我僵硬的扭头，发现江老师停下了收拾卷子的动作。

“你是说，唐佳佳的父母因为她学习的事情，在闹不和？”

他的声音和刚才一样平淡。但我听着就是比刚才顺耳多了。他这次说话时，还把目光微微转向了我。不过好像又很快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迅速又转开了去。

我呆了呆，然后赶忙点点头。

江老师微微敛眉，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我闻言咽了咽唾沫。

是错觉吗？虽然江老师没有笑，但我却明显感觉到，江老师似乎不那么生气了。

不过江老师没有马上再说话，而是重新开始把一叠卷子摞在一起，仔细的抵着办公桌上拢了拢，转而夹在臂弯下，然后抬起一只手推了推眼镜，目光浅浅从我身上掠过。

这次我注意到江老师推眼镜时会把食指和中指并拢，显得他的手指尤其长，指关节有像竹节一样的起伏，感觉怪好看的。

怪不得给我在成绩单上打叉打得这么利索。我忽然想。手长画叉方便？

“有空我会去跟唐佳佳妈妈说说，你也记得提醒佳佳，努力学习，要说到做到。”江老师说着，抱着卷子从我身边走过。

江老师答应了。

我没想到事情眨眼的功夫就反转了，刚刚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江老师忽然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

我傻傻的跟在江老师身后，简直差点让我怀疑刚才到江老师那些反应是我自己在做梦，完全没有真实感。

只是还不等我松一口气，江老师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几本。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

“你现在还小，成绩也不稳定，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老师说着，回去把那几本书也摞起来，拿在手上朝我扬了扬。

我感觉心脏狂跳了一下，然后，脸上刚刚下去的热度瞬间窜回来。

江老师该不会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吧？

可我也不敢问。

我只能手忙脚乱的背上书包，跟在江老师身边，祈祷他没有看过没收来的那本。

只是我还没走几步，脚忽然滑了一下，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我，眼看就要一头撞在江老师身上。

不过我最终没有撞上去。因为江老师及时把手里的书抬了抬，挡在我身前。只是转眼间完成的动作是不可能讲究什么分寸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冰凉的书脊膈在我喉结上。江老师手里的书竟然抵在了我下巴上。

我不自觉咽了咽唾沫，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抬头，便对上江老师无框镜后没有波澜的眼睛。

他看我站稳后便很平静收回手，把书和卷子一起夹在了胳膊下。

“抱歉，只是想替你挡一挡。”不等我出声道歉，江老师就先开口了。

我连忙说这有什么，谢谢江老师没让我摔着。

江老师点点头没回答，就转身利索的推开了办公室门。

“先走吧，宋迟。老师要落锁。”

江老师退到了门边。

我只好听话的先一步离开了办公室，没敢回头。直到走到楼道尽头，我才往办公室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江老师背对着我，已经走远。

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迷茫。是我想太多了吗？我总觉得，江老师似乎非常不喜欢进行肢体接触。

正文 谁会喜欢跑八百米

第二天，唐佳佳的事情就有了结果。江老师真的给她妈妈打了一通电话，问题解决了。

看她脸上重新出现笑容，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之前那种情况我没想太多，可对我来说，这不算是“和好”。

而且我后来问她去哪找的江老师没找到，她支支吾吾的，只说碰上了点事情。鉴于她没继续追问我和魏秦的事，我也就没打探她到底去干了什么。

不过经过这些折腾，我倒是不怎么在乎唐佳佳和我到底算不算朋友。而那本在办公室里读过的，成了我心里一根见不得光的刺。

我只能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它。

不幸中的万幸是，江老师对我的态度还和从前一样。这让我相信他不知道那本书的内容是什么。

当我发现姥爷的冰棍总是卖得一根不剩，小区外的野花开始五彩缤纷的怒放时，我知道，夏天来了。

往前数几年，夏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人民公园的树荫，意味着周六五点的动画频道暑期档，我终于可以踩着凉拖鞋肆无忌惮奔跑过被太阳炙烤着的柏油马路，和唐佳佳一起去乡下抓知了，买五毛钱一瓶的橘子味汽水。

但现在，夏天对我来说意味着期末的降临；意味着几个月前还摸不着看不见的升学考试已经初显它狰狞的轮廓。

据说十年前，学生们还是夏天开学，夏天毕业，但自从Omega国际保护法被推广后，寒暑假的顺序就颠倒了一下，好让未成年Omega们能在最热和最冷的时候一直呆在家里。

最近，各科老师接二连三的宣布课程会在这一学期彻底结束，下学期的五个月将给我们用来复习备战中考——我仿佛已经能听见这个巨人沉重的脚步声在操场上空回荡。

特别是在我发现，我的八百米跑成绩烂得不如不跑后。

我终于开始恨自己不是个Omega。

因为Omega不用跑八百米，他们的体能必测项目是立定跳远。

立定跳远，我还能勉勉强强跳出自己的身高，可八百米，我从两百米后，就会开始像被拉的风箱一样大喘气。

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中考时体育不及格，我将会被扣掉整整九分。

面对这个现实，我只有开始在体育课开始练长跑。而体育课并不多，一周只有三节。如果不是因为中考有体能测试，我感觉语数外三个科目会毫不犹豫狼吞虎咽把它吃了。

很不幸，其中一节是和高一三班一起上。

当我鼓起勇气第一次尝试开始练八百米时，魏秦和晚晴姐一前一后跟我碰上，均对我站在跑道上接受太阳暴晒的行为表示不解。

“你干啥呢？要不要跟我一起打篮球？”

魏秦臂弯里环着个篮球，一身体恤短裤。

我说我要练八百米，不然及不了格。

魏秦瞪大眼问我跑了多少秒。

我报了个数，然后他顿时笑得浑身都在抖。

“我靠不是吧？你这么菜啊？”他拍拍我肩膀，“你给你们Beta丢人了。”

我非常不服气，问他八百米跑了多久。

“对我们Alpha来说，”魏秦五指张开托着篮球，转了一圈，然后一扬手，把球从头顶上抛了出去。

“八百米？有腿就行。”

我扭头一看，发现他的球在空中划出了道漂亮的抛物线，稳稳落进我身后的篮筐里。

顿时篮球架底下正在打球的男生爆发出一阵嘘声。

“魏秦你他妈烦不烦！”

而魏秦对此还挺嘚瑟，哼着歌大摇大摆走过去，泰然自若的接受了男Beta们的“问候”，很快和他们打闹在一团。

……他真的好烦。

操场的跑道一圈是四百米，看着不大，可跑起来那叫一个惨烈。

在第一圈不到一半时，我就开始狗喘气，然后碰见了正和一个男生靠着单双杠聊天的宋晚晴。

她立刻抛下那个戴着瓶底厚眼镜的男生，兴致勃勃的走过来，问我在做什么。

我把刚刚跟魏秦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

“哇！”宋晚晴一如既往的捧场，“好好啊，你有这种耐力！”

转而又马上贴到我耳边问：“刚刚魏秦找你了？”

我点点头。

“我就知道，”宋晚晴拿手扇风，翻了个白眼。“德性。这几天咱们校花又开始隔三岔五给他送早餐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有这事。不过林夏想追魏秦跟我有什么关系？于是点评了一句，魏秦压根不喜欢林夏。

之前那什么抑制环的事情，魏秦是这么说的。

宋晚晴听完我的话后，点点头。

“牛逼。”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我欣然接受了她的夸赞。

“对了小迟，你高中想考去哪里？直升还是怎么的？”宋晚晴忽然一拍手问道。

我没想到她问起了这事儿。其实我还没想过，但听姥爷的意思，直升是最省钱的，如果能考上，我多半都要直升。

只是不等我说话，被宋晚晴晾在一边良久的眼镜男忽然走过来，站在我俩中间拉住她的手，挺不高兴的问我们聊完没有。

我看得出他们两个人应该关系不一般，很可能是在谈恋爱。果然宋晚晴抱歉的冲我笑了笑，走了。

由于连续碰上这俩人的原因，我那节体育课的八百米初次练习非常成功的失败了。

我不会放弃的。

我对自己说，然后重新想了个办法。体育课碰上的基本都是大晴天，跑起来有点热，我要是在不那么热的时候跑会发挥得更好——因此我决定每天放学后去操场跑个八百米。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唐佳佳，希望她跟我一起。因为事实上她的体育成绩也和我差不多。

但唐佳佳说她要认真学习。

于是我只好独自一个人开始了这项计划。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六点半以后校园的模样。

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安静，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还有高二高三的学生要上晚自习。

背着书包来到操场，夏天带着热气的晚风就呼到了脸上。

满眼都是操场上空橘金色的霞光，踢球的人跑来跑去，我踩着他们被拉得老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上塑胶跑道。

擦了把汗水，我把书包和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秋季校服外套扔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扭动了一下膝盖，拿出自认为非常认真的风范开始跑步。

正文 校医室奇遇记

我真的好讨厌运动。

我这辈子最擅长的体育项目只有一个，下飞行棋。

尽可能控制着步伐，我绞尽脑汁的回忆上课时体育老师教的呼吸方法。喘气，吸气，喘气，吸气……

为什么不管用啊？第一圈还没跑完，我又快不行了。

我恨八百米。

即使我告诉自己不要那么快自我放弃，可两条腿有它们自己的想法；此外，肺里的空气跟被点燃了一样，呼吸道刺刺的，我只能停下来改跑为走。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跟八百米命里犯冲，我明明好端端的走着，迎面忽然飞来了个篮球，精准的砸在了我的脸上。我感觉鼻尖一热，鼻血就流下来。

尽管我再三拒绝，很快我还是被那个不小心扔出篮球的女Alpha学姐架着拉去了校医室。

校医室在二楼。我从前只在体检的时候去过，比教室小很多，要是几个班的人一起排队，会挤得跟锅里下多了饺子一样。

结果一去发现校医室门开着，校医却不在，只有一个脸上有片乌青的男生坐在帘子后的凳子上，拿冰袋敷脸。

我们进来的声响惊动了他，他拉开帘子看了我们一眼，又把头缩回去。

发现校医没在，学姐挠着头很焦虑的模样，我连忙说没关系谢谢学姐关心，你快回去上课吧。

已经六点过一刻钟了，晚自习的第一道铃已经打响。学姐很不好意思的对我笑笑，边连声说不好意思，边一阵风似的跑了。

“喂，你是哪个班的？”忽然，那帘子后的男生直接把帘子拉开，上下打量我，“初中部的？”

我点点头。

“跟你打听个事儿，你认识一个叫，叫江什么城的男老师吗？他还是个Alpha。”男生说话时龇牙咧嘴的，豆豆眼盯着我，给我一种不太友好的感觉。

不过听完他的话我一愣。这应该是在说江老师吧？

我站着觉得有些累，四下看了看，走到校医室靠窗的病床上坐下，冲那男生点点头。

他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我说。

“草。”男生托着冰袋的手一挥，冰袋差点砸出去，“你是那傻逼老师班上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上来就骂骂咧咧，不讲道理。

我马上就生气了，说你怎么能骂人呢？江老师是老师。

没想到我刚说完，他就跟垃圾桶被扔了炮仗一样，炸了。

“你知道个屁？”他指着我，“那狗东西就知道多管闲事，要不是他，我能被打？”

我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连忙虚心请教他，为什么会被江老师打。

“放屁！”那男生立马涨红了脸，“他能打到我？！我是翻墙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马上就叫了保安来！我爸就来学校了！”

原来是逃课被发现了。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那你不是活该吗？谁让你逃课的……”

这句话刚说完，我的领口忽然被揪住。

“你是不是没妈？装什么好学生？老子翻了几百次就他逼事多！”

我震惊的瞪大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妈妈的？”

然后我发现他也很震惊。

我们开始大眼瞪小眼，我是大眼，他是小眼。

“老子那是在骂你！”

几秒过后他终于一把松开我。我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哪来的傻逼，好，你是他们班的是吧？正好，给老子出口气，反正这书我也不想念了！”

说着他把冰袋一扔，鼻青脸肿且凶神恶煞的朝我走过来，抡了抡拳头。

我开始害怕了。

但是屁股很痛，一时半会儿我根本爬不起来，我连忙希望自己能用语言感化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说同学，你不要紧张，凡事好商量，你爸爸打你，那是爱之深责之切。电视上劝人不要跳楼都是这么说的。

但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扭曲了，直接骑到我腰上就给了我一拳。

我觉得我命休矣。

“江老师本来就是为你好，你不好好读书——”我放开嗓子嚷嚷。

“读书有屁用？”豆豆眼捏着我的嘴不让我开口，“像你们班主任那逼样，一个Alpha居然跑去当老师吗？！”

我恍惚了一下，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了。好像大多数人都觉得Alpha当老师是个不怎么好的事。

我不明白。

可江老师是个好老师。虽然他很少笑，虽然他总是显得不近人情，可姥爷说了，看一个人如何，要看他做了什么事。

我觉得，江老师心很软的。

“江老师是Alpha怎么了？他是我见过最好的Alpha老师！”

这其实是嘴硬的话。因为事实上我也就见过他一个Alpha老师。

也就在这时，门忽然咣的一声被推开。

我和豆豆眼都齐刷刷看过去，发现门外竟然站着穿白大褂的校医和江老师。

看到来人豆豆眼也不揍我了，看样子他还是怕老师。

江老师扫了他一眼。

“还想被你爸往死里揍？”

他手插着兜里，语气不咸不淡。走过来朝豆豆眼轻轻扬了扬下巴。“边儿上去。”

即使是躺在地上的我，也感受到了某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从江老师身上传来。豆豆眼也不例外，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的从我身上撤了开去。

“江老师，你怎么来了？”我茫然的问。

“你们江老师来开点药。”校医是个眉眼温柔的姐姐，她笑笑，径直从那豆豆眼边上走过，去贴着墙放的药品柜翻找起东西来。

江老师生病了？

这个认知让我一惊，连忙上下打量江老师，发现他还是平时那样，只不过由于天气渐暖，他身上的白衬衫变成了浅灰色的T恤。

“你打了我的学生，他年级还比你低。”江老师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身边看着豆豆眼。“我都替你爸丢人。”

我不觉得这话很难听。因为这是事实。不过对那个豆豆眼杀伤力好像很大。

因为他脸越来越红，然后扭头跑了。

他人一走，校医姐姐就转过身来嗤笑一声。

“他是高中部有名的刺头，我都眼熟呢。”

正文 江老师有点东西

校医姐姐说着又拿眼去瞟江老师。“不是我说你啊老江，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咱们又不是没给配公车，你吃了早饭再来能怎么样？咱们校医室的吗叮咛都要让你包了。”

我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听得一愣一愣。我知道吗叮咛是治肠胃病的药。因为姥爷也吃过。

江老师居然从来不吃早饭的吗？

我从小到大听姥爷念叨得最多的话，就是要好好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而且前几年我从电视上卖中药的广告里面看见，不吃早饭容易得胃癌。癌症啊，我姥爷说有个买菜认识的婆婆得了之后把整个胃都切了，结果还是没熬满三年就去世了。

我连忙看向江老师，我觉得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强调，我有点想去拉他的袖子，但我马上又想到他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于是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把手放在大腿两侧握拳。

“江老师，你怎么能不吃早饭呢？”我急切的说，“你、你早上还是吃点吧，就，就是对自己好一点，一直不吃，会得……会得胃癌的。”

我知道说人家得病这种话很不吉利。可江老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我必须告诉他。窘迫了好一阵，我还是说了。

江老师和校医姐姐同时看向我。

“……老江，你学生真是个好孩子。”校医姐姐愣了片刻，就捂嘴笑起来。“不过他说的也是，你多少听听，让孩子操心像什么话。”

我紧张的看着江老师，怕自己说错话惹他生气。

还好江老师没有生气，他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谢谢，老师知道了。”江老师顿了顿，忽然看向我，“宋迟，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这才忽然想起来，我也是来校医室看病的。

不过我一摸鼻子下面，也没流血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什么，就是被篮球砸了一下，那个学姐非要送我来。现在没事了。

校医姐姐却立刻走过来扳过我的脸，“让我看看，对了，药给你放那儿了。”

我配合着她的动作让她看。余光瞥向江老师。刚才校医姐姐后一句话明显是对他说的。

江老师走到了搁着一版药片的办公桌旁，看了看，问：“有杯子么？”

“柜子里，自己拿。”校医姐姐头也不回，说完也不放开我，而是恶作剧似的捏了捏我的脸，“虽然没什么大伤口，这几天还是别吃上火的东西。”

我的注意力却很难集中在她身上，一直看着江老师从柜子里取出水杯，走到病床边的饮水机接水。

江老师拿杯子不像大部分人那样从侧面握着，而是五指张开卡着杯口。我之前就发现了，他的手指比大部分人要长。

好不容易等校医姐姐放开了我，江老师已经把几颗药片倒在掌心，但他没有直接捂嘴一气全吞下去，而是稍稍伸了伸舌头，把三颗白色药丸卷进了嘴里。

然后他不紧不慢的微微仰头端起水喝了口。我正好侧对着他，能清楚的看见他突出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实在很难描述这种感觉。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吞咽动作。可我从没有像眼下这么清楚的感觉到过，江老师身上某种独属于成年男性的特质。

那是我没有的，我所见过最受欢迎的同龄人也没有的特质——我也看过魏秦在球场上灌水，唯一感想是饮水机成精。

那本《邻里春色》的情节忽然又不受控制的钻入脑子里。我忽然有点好奇，江老师和男朋友接吻，也会像刚刚吞药片一样伸舌头吗？

我立刻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怎么又想这些。不过我转念一想，江老师本来就是成年人，他和别人亲好像也没啥来着？

江老师很快放下了杯子，抬手用虎口揩了唇角，转而扭头看向还盯着他目不转睛的我。

“宋迟，你还不回家？”

我如梦初醒，连忙说我现在就回。

离开校医室，我直奔校门口。不过在前脚即将踏出学校时，我一摸身上终于想起来，自己外套和书包还在操场上没拿。

于是只能赶紧折返回去。

等我拿了书包穿好外套再出学校，太阳已经完全坠落进了地平线。走出校门，我急匆匆想以最快速度赶回家。

结果刚拐了个弯，就看见江老师正站在街边。本想上前打招呼，走了几步却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个人，二人正在讲话。

好奇心驱使我没有出声，往江老师身后走了几步。

他身边站着的，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手里比划着动作，说得唾沫横飞。

“江先生，我就直说了，你只需要在封面挂个名儿，就白得十万，嘿这买卖可稳赚不赔。”

我的脚步顿住了。

十万？这数目听得我脑子晕乎乎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江老师却正眼也没看那男人，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我说过，我封笔了。文坛里早就没我这号人，麻烦你另请高明。”

我几乎注意不到江老师在说什么。我头一次看江老师不戴眼镜的模样。虽然他戴着也很顺眼，但是不戴的时候，完全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的眼睛轮廓很锋利——我想不到别的形容词。是那种让我感觉很难产生笑意的眼睛。

不过没等我多看几眼，他就重新把眼镜戴了回去，然后直接看向我。

“怎么还没回去？”

我这才意识到我又在正大光明盯着江老师看。

“诶？这是您的学生？”胖男人扭头也看见了我，搓着手，冲着我就满脸堆笑，“长得真机灵，嗨哟。”

我不太确定要不要叫人。毕竟江老师看上去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

“别找我了。”

江老师的声音很冷淡。

“现在的我不过是个老师。当不得什么名头。”

胖男人满脸尴尬。不过他还是坚持不懈的从兜里掏了张名片出来，双手递向江老师，“您看您这话说的，还是多考虑考虑？您要是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江老师根本不理他。胖男人见此，忽然转向我，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直接一把拉过我就把名片塞我手上，“你替你们江老师收着啊，哈哈，那我先走了，先走了。”

说完钻进路旁我之前压根没注意到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等车开走后，我傻傻的看了看名片，又去看看江老师，不知道怎么办比较好。

“扔了吧。或者你喜欢，自己留着。他是出版社的编辑。”江老师率先开口，语气淡淡。

我四下看了看，没有垃圾桶，只好把名片放进了外套口袋里。然后我小心翼翼看着江老师，不确定他是不是又心情不好。

“江老师，你是作家吗？”

那胖男人话里话外，都很捧着江老师，江老师还提到了文坛。我没想到原来江老师这么厉害。

江老师本来注视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车流，闻言看向我。

“别听他扯。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我眼里，写过书的就是作家。作家还分现在时和过去式？我便问江老师有没有写过书。

这一次他沉默了好几秒。

“写过。”

江老师好厉害！

我忍不住惊呼，连忙问江老师写的是什么书。

“你也只有现在会这么想。”江老师

不答反笑，只是那笑没到眼底，我看他的手往腰间摸了摸，又顿住。

我猜测他是想摸烟盒。

“等你以后见得多了，就知道，老师这种混吃等死的Alpha，有多没出息。”

江老师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嘲讽。

我愣住了，感觉周围的气氛有点熟悉，像前些天我去江老师家拿卷子时碰见过的那种氛围。

而这次，我又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另一种特质——我想不出更好的说法，总之给我的感受比起刚才喝水时还要强烈，像玻璃那样易碎，说不出来的。

让我根本没法看着不管。

江老师说完话转身就走。

我双手握紧了书包的肩带，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站到了他跟前。

“江老师，”我缓缓的开口，努力把舌头捋直，“除非你现在扇我一巴掌，否则我不会这么想的。我承认，我这人挺善变的，小时候喜欢吃甜的，现在更喜欢辣的，不过我对，对，对人的看法可坚定了！”

以表严肃，我先是深呼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才继续说话。

“江老师对我好，对大家都很好，对那个很多老师都不喜欢的女生也很好，这就是江老师的好。”

我努力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奈何口才贫瘠，到头来，还是只能干巴巴的反复用同一个词汇。

我被自己的表现蠢得后背急出一层汗。虽然还有一股脑的话想说，我还是迅速决定放弃，直接表态，省得结巴。

“江老师这么好，我怎么会讨厌江老师呢？”

我只能尽量仰起脸看着江老师，瞪大眼看他，希望他能看出我满脸的真诚。

结果江老师和我对视了片刻，很快移开了目光。

我瞬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看我这破嘴，就没有会说的人话！

我只能紧张的看着江老师沉默的扶着路边的栏杆，头低垂着。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理我，冥思苦想该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收场时，江老师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谢谢你，宋迟。”

条件反射的眯起左眼，头发被揉了揉，感觉额角擦过陌生的温度。

茫然的抬头，对上了江老师的眼睛。

这一次，眼底有温和的笑意。

正文 企鹅看不成了

那天也是以很寻常的方式结尾的。

但江老师在我眼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不过由于他始终不肯把他写过的书给我拜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本以为期末到来之前，除了每天复习和跑八百米，不会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结果校长忽然在某次国旗下讲话宣布，全校学生都得报名参加本市三年一届的丰收杯作文大赛。

大家都对此麻木且怨声载道。

这之中包括魏秦。

一连好几天，每次碰见，他都不忘骂校长是个瘪三，顺便问我八百米练得怎么样，要不要他陪着一起。

我当然想有个人陪着我，那样也没那么无聊。可我看得出来，魏秦摸着下巴盯着手机说话那模样，没多少认真的劲头在里面，所以我没答应。

他很擅长找到更感兴趣的东西转移注意力。比如他忽然开始沉迷看手机，说是看什么职业电竞比赛。

说回作文大赛。几乎所有人——除开几个个别的尖子生，都是打算随便写八百字交上去应付了事。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当我从语文报上发现丰收杯的奖金金额后，我改变了主意。

前几天晚上，我洗完脚去卧室找姥爷，发现他在对着台灯照卖冰棍收来的纸币。有一张五十的姥爷照来照去，最后抹起泪来。我走过去问姥爷怎么了，他说收到了假钱。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这么骗我们。我跟姥爷说，要不你把这钱找出去吧。

姥爷只是摇头，摸着我的头又笑起来。

“小迟，姥爷晚些带你去海洋公园行不？”

我说我不想去了。

我骗了姥爷。

姥爷答应暑假带我去海洋公园那天，我兴奋得整晚没睡着。

我真的很想去海洋公园。我看动物世界的时候，最喜欢的鸟就是帝企鹅。听说海洋公园有真的企鹅后，我一直都想去看看。

可是两百块一张的门票真的太贵了。姥爷要卖一百根冰棍才有那么多钱。

要是我的作文能获奖，这些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当然不敢妄想我这水平能得第一名，只要拿个优秀奖就好了，那样就有两百块了。

我看了一下往年的优秀作文，发现很多作文都走的是煽情风格。比如写自己的妈妈在雨夜里背自己去医院看病。

如果是这种作文，我也可以。我想。虽然我没有妈妈，但我可以编一个出来。

可是动笔写后，还是毫无经验，我便想找几个身边的人取经。

我先问了唐佳佳，你妈妈有没有做过特别让你感动的事，她坐在座位上咬酸奶盒上插着的吸管，说她妈妈过生日会给她买新衣服。

我姑且记下，然后又去了高一三班找了魏秦。结果没找着人，宋晚晴说他没有来上课。

她目光飘忽的说，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

后面一连三天，魏秦都没有来上课。这让我开始有点担心他。

再怎么说，他也算我现在为数不多的朋友。我觉得我不能对这种事情不闻不问，但我既没有他家的电话，也不知道魏秦住在哪里，思来想去，我最后想到了江老师。

他们不是认识吗？

可我该怎么说呢？如果说我是看到他们接吻才认识的，那岂不是不打自招，江老师应该不知道是我才对。

到了现在，我已经开始相信魏秦和江老师关系没我想象中那么胶着了。因为我那天看他们亲应该没有伸舌头，这说明他们感情确实不怎么好，魏秦说没关系，那应该是分手了。

想来想去，我灵光一闪，觉得可以跟江老师说，是魏秦跟我说他和江老师认识的。于是我放学后，便冲到办公室去找了江老师。

江老师看到我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本来在收拾办公桌的手顿住。

“怎么了，宋迟？”他问我。

我便把来意说了一遍。不过我撒了个小谎，说找魏秦是为了还书给他。

江老师看着我，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意味不明，看得我心虚，差点以为他看穿了我在撒谎，不过最后他没说什么，告诉了我魏秦家的地址。

“魏秦没定性，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不过他家里情况特殊，好坏都没什么要紧。”江老师说这话时抬手拨弄了一下桌上放着的那盆多肉，“你可别受他影响，你爷爷是很希望你好好读书的。”

类似的说教不是第一次听见，所以我只不停点头，然后快步出了办公室。

魏秦家离学校挺近。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住的不是小区，而是独栋别墅。真真正正的独栋别墅，一墙之隔，里面是院落，外面是车水马龙。

当我再三反复看着门牌号确认数字后，我小心翼翼的踩着长满青苔的草地倒退了一两步。

万一踩脏了要我赔钱怎么办？

果然还是走人吧。作文什么的，从网上找找素材就好。

魏秦家原来是这种级别的土豪吗？看来那句“Alpha不是家里有矿，就是矿里有家”的网络流行语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就在我扭头的当口，我竟然听见一声清晰的玻璃破碎声音。

紧接着，不等我反应过来，那扇雕花大门忽然被推开，魏秦气势汹汹的出现在我面前。

“少他妈管我，从前都没管过，现在想骑到我头上，做梦——”

他一边摔门一边大声说话。

不过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我，对上我懵逼的视线，话立时卡住。

“魏秦，不、不好意思，我，我就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见到魏秦，连忙想解释。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秦一把抓住手腕，拉着向外边大街上走。

他的气场太过决然，我根本没法反抗，只能跟着他过马路，然后一头钻进了街边的活水公园里。

直到来到小径边的长椅那儿，他才猛的停下来。

“妈的,晦气。”

他说着，双手拉着衣服下摆，猛的往上掀，把衣服从身上剥下来。我这才注意到他穿的的那件白背心竟然完全湿透了。

魏秦把背心搭在椅背上，双臂展开往后一靠便坐下去，翘着腿回头看我。

“你怎么来了？找我什么事？”

我瞟了一眼魏秦腹肌沟壑分明的小腹。小声说，来看看你，你好几天没来上学了。

正文 易感期是什么

心里则是琢磨刚刚看见的那一幕——魏秦家里好像不怎么和谐啊。这么说，我找他还是找错人了？

“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坐，我还能吃了你吗？”魏秦拍了拍身边空余的座位，然后皱眉仰头深呼吸，“不好意思，我最近易感期，有点难受，请假一半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我也嫌站着说话累，坐下来。然后歪头问他什么是易感期。

结果魏秦一听我问这个，坏笑着忽然凑近。

“每个Alpha都有那么几天，很想买、可、乐。”

我震惊。

我连忙问他为什么只喜欢可乐不喜欢雪碧。

“……算了，你以后上了生物课就知道。”魏秦打了个呵欠，“逗你的，易感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情绪会很不稳定，而且半点闻不得信息素——等等，谁告诉你我家地址的？”

我老实的回答，是江老师说的。

魏秦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你怎么去找他？你怎么说的？！”魏秦脸色一下子肃然起来。

我理解魏秦对前男友心怀不满的心情，没有不知趣的为江老师说话。我说我担心你，就跟江老师说咱们认识，他就给我你家地址了。

沉默了一阵，魏秦忽然开口。

“担心我？”

我点点头。

“我是你什么人，就来担心我？”魏秦胳膊一抬，就环上了我肩膀。他脸上带着笑，不过那笑容不像他平时里那么肆意，更像是拍牙膏广告时模特会摆出的那种微笑。

“你是我的朋友。”我觉得魏秦总喜欢明知故问，不过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就满足他这一要求了。

“朋友？”魏秦低低念了遍我的话，凑到我身边用指头挠了挠我的下巴，“是不是少了个形容词？”

我很不喜欢这种被当成阿猫阿狗一样的待遇，拍开他的手。

“一般朋友。”我觉得这人挺难伺候，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补充。

“一般朋友就来上门看啊？”魏秦还是坚持不懈想伸手。

“是啊。”我皱眉回答。“如果是特别好的朋友，我还会带礼物。魏秦你烦不烦？”

因为他太烦了，我已经实话实说。

“好吧好吧，我烦，我烦。”魏秦毫无诚意的接话，说完就像没骨头一样忽然往我身上瘫倒，“啊我不行了，我有点头晕，刚被我爸吼得，你给我揉揉。”

我被吓到了，还以为魏秦狂犬病终于要发作了，活动室里面那事儿我可还没忘。

不过看他还能口吐人言，稍稍放下心，扶着他，给他揉额头。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揉痛了，我也不负责的。

“你爸爸干什么凶你？”我随口问。“你考差了？”

魏秦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躺在我肩膀上仰视我。

“不是。他哪会在乎我成绩？是因为，”魏秦顿了顿，“我把他和小蜜的艳/照群发给了他公司的员工。”

“这身水就他泼的，说我吃里扒外。”

魏秦毫不在意的笑笑。

我还是吃了一惊。他家的家庭关系，好像比我想象中还糟糕。小蜜是谁？艳那什么照是指我里看的那种，俩人穿得很少搂搂抱抱的照片吗？

我有点晕。

“你妈妈不管吗？”我最终问。

“她？就知道哭。”魏秦的口吻有点嫌恶，反正死活不肯离，我管她呢。”

事情已经开始超出我的常识范围外了。理解不了的事，我选择放弃理解。不过想到此行的目的，我还是象征性问他，你妈妈有没有做过什么你很感动的事情？

“没有。”魏秦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本就是我预料之中的反应。可是真的听到了，我却有些难受起来。

你妈妈肯定也有好的一面的。我叹气。

魏秦闻言弓腰坐起来，冷笑一声：“那是你没见过我妈歇斯底里那模样。”

我本来不想继续说下去的。可是魏秦那轻蔑的语气，让我莫名的喉咙发紧。

好半天，我才嘀咕了一句。

“好不好，总要有，才知道吧。”

我又没有，我怎么知道。

结果魏秦也不说话了。

就在我因为气氛陷入尴尬境地而想转移话题时，魏秦忽然抬手使劲搓了把脸，声音从他指缝里漏出来。

“……对不起。”

我却没有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我不知道你家里……”魏秦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宋迟，对不起。”

我终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我抬手想拍拍他的大腿，“没什么，又不是你造成的。”

结果魏秦在动，我这一巴掌拍在了他小腹上。

即使我的手在他身上只停留了短暂的零点一秒，我也得出了一个结论：腹肌摸起来手感很不错。

于是我没忍住又拍了一下。就当我拍错地方了。

只是这一次手还没收回去，就被魏秦按住了。

“怎么？喜欢？”魏秦的嗓音变得低哑，“赔礼道歉，让你多摸两下？”

难得我觉得魏秦的主意不错。于是我理不直气也壮的把手在他小腹上上下下摩挲，想看看是不是哪儿的手感都这么好，要是今后我也练一身，不知道效果会不会一样。

结果还没摸够，魏秦一把把我手按住。

“……对不起哥我就开个玩笑。放过我吧。”他的声音很含糊，“老子还在易感期…”

我又不知道易感期还有不能碰的讲究。还是你让我摸的。

我怕魏秦碰瓷，连忙收回手。

结果魏秦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你怎么就不是Omega呢？”他忽然喃喃的低语。

我简直奇了怪了。我不是就不是啊，什么叫怎么不是？你谁啊还来替我可惜上了？

我从来不为自己是Beta感到遗憾。

除了跑八百米的时候。

“你这么难受，赶紧回家吃药吧。”我说着想挣脱他的手站起来。作文素材吹了，还是赶紧回家琢磨其他方法吧。

“别急啊，你不是来看我的吗？你就这么扔下我一个病人走吗？”魏秦忽然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双手拉着我的胳膊用下巴蹭了蹭。

……或许不是我的错觉，魏秦真的越来越像狗了。

救命啊，他不会真的有狂犬病吧？我想到这里大惊失色，奋力挣扎。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打120！”

正文 标记是什么

但魏秦没有放开我。

他反而好像因为我声音太大受到了刺激，直接发病了，不仅没有放开我，还猛的把我按倒在了长椅上。

我去推他，推不动，他跨坐到我身上，向我扑过来。

然后我感觉脖子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魏秦咬了我。

太痛了，痛得我眼泪直流。这下可以断定他就是狂犬病了。

我会被魏秦咬死。我绝望的想。

希望魏秦能给我留个全尸，他家里那么有钱，最好替我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下葬。

姥爷，我不该不听话把你电话给隔壁王奶奶；江老师，我不该抄课文的时候悄悄漏一两句偷工减料。

我闭紧双眼痛苦的忏悔。希望走马灯来得晚一些。

不过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都翻来覆去忏悔了好几遍了，还没来。

终于，我悄悄睁开眼，往身上看去——魏秦竟然趴我身边睡着了。

我顿时因为捡回一条命大喜过望，也顾不上别的了，轻手轻脚的从长椅爬起来，用八百米都没跑出来的速度赶回了家。

回家以后，已经是傍晚。

姥爷去外边茶馆下象棋了，我独自在家，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发现魏秦咬的那地方伤口居然没多深，血止住了之后只是几个小点。光看伤口，简直让人怀疑我当时经历的剧痛是在做梦。

于是我松了口气，贴了个创可贴在脖子上遮住伤口。

我记得书上说过，狂犬病是不能人传人的——但尽管这样告诫自己，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于是只好决定，第二天去校医室看看。

整整一晚上，我都在做噩梦，梦见被顶着魏秦脸的泰迪一路狂追。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学。

可我没想到的是，那原本已经没什么痛感的伤口在上完第一节课后，忽然开始恶化。

起初只是觉得痒痒。往校医室走的路上，我对着脖子挠个不停。但走到校医室门口的时候，我已经迅速感觉到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用仅剩的力气敲了敲门。等门刚一打开，我就整个人靠着门框往下滑。

我听见了惊呼声。

接下来的感觉就变得很混乱，似乎是做梦，又不是梦。我的意识像落在水面上薄薄的一层阳光，朦朦胧胧，支离破碎的。

好像有人扶着我，又好像是抱着，我应该是被放到了床上，身体底下软绵绵的，有很多双手在掀我衣服，摸我脸，捏我鼻子，最后一把扯掉了我脖子上的创可贴。

“这，这不是标记吗？！”有人惊怒，“赶紧报警，他才多大……”

“等一下，他不是Omega。”另一个声音接话。“像是信息素排异反应，先救人要紧。”

我迷糊的听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杂，感觉有很好闻的气味传来，身体不那么难受了，便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时，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我发现自己还躺在校医室里。

于是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摸了摸脖子，发现创可贴变成了纱布，缠了好几圈。

见鬼了，说好的狂犬病不人传人呢？我这是怎么搞的？

“有人吗？”我叫了一声。校医室里很安静，没有人理我。于是我赤着脚跳下床，想推门往外走。

门还没推开，我就听到外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咬的我负责，行了吧？”竟然是魏秦在说话。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这是狂犬病又好了？我狐疑。

“负责？”江老师的声音。“魏秦，我本以为你会比你父亲说的明事理些。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

“你什么意思？”魏秦提高了声音。

我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儿往外看。

“你让我不要管你，我也给了你机会。这就是你夸下海口的‘做事有分寸’？”江老师推了推眼镜，手插兜站在走廊上，看也不看魏秦。“魏秦，宋迟要是个Omega，这辈子就让你毁了。”

“他又不是——就算是，我又不是不能和——”

魏秦话没说完，挨了江老师一脚。

江老师踹得干脆利落，魏秦整个人都被踹得晃了晃。

我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我不是你的老师，但姑且还是教你一课。”江老师冷漠的说。“先学会尊重人，再谈别的。”

说完他理了理袖口，“以后我会照魏先生的要求看着你，省得你把人丢没了。”

我看不到魏秦的表情。但我感觉得出来他在暴怒的边缘。因为他的拳头捏得青筋暴起。

“姓江的，别以为我不敢打你。”魏秦声音低沉。

江老师根本不理他，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我这边。毫无悬念的，我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我只好装作才出现的模样，推开门，小心翼翼的看着魏秦。

“你，你狂犬病好了？”

魏秦猛的扭头看我，张了张嘴便涨红了脸，却没说出话来。

“狂犬病？”江老师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也是。把信息素到处发泄，跟疯狗也没什么区别。”

我瞪大眼。江老师这话的意思是，魏秦不是狂犬病？信息素……原来Alpha也有信息素？神奇的知识范围增加了。那魏秦到底是怎么了，信息素不是闻到就会想接吻吗，我当时可没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不过这么一想，被咬忽然变得可以忍受了。

“明知道自己在易感期还到处乱跑，过失伤害同学，是大过。”江老师说着，忽然用那种很温和的声音笑了笑，去看魏秦。“一个月里，连着处分记过，目的算是达到了，不错。”

“随你怎么说，我不是故意的。”魏秦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开口，也不看我。

“对了宋迟，校医说你可能有信息素应激反应，记得让你姥爷带你去检查检查。”江老师皱眉看了一眼我赤裸的脚，“怎么没穿鞋，回去躺着。”

其实我很怕痛。现在回想起被咬的那一口，还心有余悸，我看着魏秦，就有点本能的害怕。

但我没有生魏秦的气。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要犯病的。何况，现在我也没什么事了。

他这个样子，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我问，魏秦，你没事吧？

可魏秦却忽然生气了。他猛的向着校医室的门挥了一拳，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愣愣的看江老师，希望他能给我解释一下魏秦这是怎么了。

“中二病。”江老师淡淡的评价。

我没听明白。

从那天起，我就没怎么碰见魏秦。而我忙于杜撰作文，也渐渐把他的事搁置在脑后，一直到期末来临。

作文一交，卷子一扔。我终于浑身轻松的迎来了为期一个月的暑假。

正文 你这人怎么吃我雪糕呢

“做不做？”

唐壮壮用巴掌给自己扇风，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肚子上的肥肉像小山那样堆在一起，他盯着我，神情凝重的问。

我没有回答，同样神情凝重的看着他。

“再不做咱们就完了。”唐壮壮声音越压越低。

我狠狠咽了咽口水，一闭眼，一拧脖子，大义凛然的说，我做。

然后我们一起开始把地上的木雕碎片往塑料袋里装。

我们决定栽赃一条狗。

事情是这样的。

暑假一开始，唐佳佳的表哥唐壮壮——一个大我几个月的小胖子就来她家消暑，开始长住。

他也喜欢看假面战士。很快他就和我看对了眼，经常扔下唐佳佳一个人在家，跟我一起去外面玩。

结果快乐开始的第三天，出事了。

为了玩假面战士角色扮演，唐壮壮把他家的一块老鹰木雕给摸了出来，说是为了增强真实感，把这木雕当作是怪兽三头鸟。

结果我们还没到公园，唐壮壮不小心踩了我脚，我俩一起摔了一跤，木雕被摔得碎成了无数片。

唐壮壮当场没有眼泪的痛哭，说舅妈会打死他，我也被吓得六神无主，感觉这木雕好像是比较值钱。

一筹莫展之际，唐壮壮提出说我们找条狗，说是它咬烂的。

好像可行。

但是骗人这种事，我和唐壮壮都没什么经验，站在街边纠结了很久。

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决定下黑手。

现在的问题就是上哪找那条被害狗了。

“你看那边那条怎么样？”唐壮壮忽然指了指我身后，“一看就是会咬人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是条被栓在KTV门口的黑背。

好漂亮的狗。即使我更喜欢企鹅，也没法否认它的目光炯炯有神，皮毛油光水滑，是条好狗。

于是我和唐壮壮哼着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那条狗边上靠近。结果我俩在离那狗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它忽然龇牙叫了一声，吓得我俩双双怂成一团。

“你去。”唐壮壮掐着嗓子。

“我不去。”我战战兢兢回答。

我俩像两张没烙好的煎饼一样，贴在了一起。

我提议，要不咱们把塑料袋扔过去吧？

结果唐壮壮听完就直接动手了，把袋子向狗扔过去。我看得浑身一震，我就是随口说说！

然而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狗向空中一扑，竟然轻轻松松把袋子稳稳叼在了嘴里。

我懵了，不确定这算不算是完成了栽赃，回头想去看唐壮壮，却发现他忽然扭头就跑。

我又把头转回来，发现KTV的大门推开，面色阴沉的保安走出来。

“哪来的野孩子？你在做什么？知道这是谁的狗吗？”

我被他吼得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你给那狗吃什么了？”

那保安歪着脖子瞪我。

我想解释，他却直接走到黑背身边，一把抓过它嘴里的袋子，瞟到里面那些尖锐的木屑，大叫一声。

“好哇，你想害它是不是？把你家大人叫来！”

我感觉浑身都僵硬了。我不肯答应，辩解说我不是想喂狗吃那东西，可那保安鼻子出气，大手一挥，便拽着我身上的背心，说要我进去给狗主人道歉，他要是不追究，才放过我。

我不想去。姥爷从来都不许我去KTV里面玩。但那保安的劲儿很大，我的背心被拽得在肚皮上卷起来，只好顺着他往里走。

KTV里灯光不知道为什么很昏暗。我心想这里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连电费都交不起。

结果刚穿过昏暗的走廊，保安忽然抬手推开了左手边一道门，还没来得及再仔细吐槽，浓烈的烟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

我开始咳嗽。

“客人，我逮到这小孩儿给您的狗乱吃东西。您看怎么办？”

房间里的灯光比外头明亮些，可灯光却是让人炫目的五颜六色。我被头顶上的灯球晃得抬起胳膊挡住脸。

然后我注意到保安是在跟房间正中央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说话。

“魏秦，你不去看看？”

我听到有人高声说话，而且叫出来了一个我很耳熟的名字。

我瞪大眼往沙发那边看，正好看见了有些天没见正举着杯子要喝的魏秦。

没了那身校服，穿着牛仔外套和白色短裤的他看着有点陌生。

我立刻有点尴尬。

不是吧？这狗是魏秦养的？

而魏秦已经放下杯子，拨开那个保安朝我走过来。

我看着他，感觉十来天没见，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些灯光在他脸上迅速流转，让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默默看着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感觉脖子泛起一阵刺痛，明明那伤口早就好了。

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魏秦脚步明显顿了顿，然后加快步伐走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宋迟。”

他的声音异常干涩。

“对不起。”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本来就没生魏秦的气。因为他不是故意的。害怕那是没办法，谁让他咬得我那么痛。

于是我干巴巴的回答没关系。

我是没想到这么多天没见，我们见面第一句话会这么奇怪。

然后我想起来我刚才干的好事，连忙想给魏秦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想刁难他的爱犬，但房间里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我拉了拉他的袖口，凑过去问他能不能出去说话。

魏秦点点头就重新推开门，看着那目瞪口呆的保安笑了。

“叔您辛苦了。都是误会，认识的。喝口水再走吧。”

我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魏秦就提出要请我吃东西赔罪，感觉汗水从背后流下来，我完全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踢着脚上的人字拖，走在夏天湿漉漉、粘腻腻的街道上，我眼巴巴的看着魏秦拎出一袋雪糕从超市里走出来，递到我跟前。

拆开塑料包装，我狠狠一口咬下去，感觉嘴里冰爽的奶香味瞬间将我身上的暑气融化，头顶上眩目的日光也好像变得可以忍受。

吃了一口，我发现魏秦就那么好整以暇的手插兜站在边上看我。我忽然意识到我吃别人的东西，还没客气一番，于是虚伪的问他要不要来一口，把咬过一口的冰糕举到他面前。

一般人都是不会吃的吧。

不仅有别人的口水，而且多不好意思啊。

可是我低估了魏秦的脸皮。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角弯了弯，很自然的低头照着我咬过的地方啊呜一口。

我震惊且心碎的看着冰糕没了一大口。

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好请我吃的。

正文 佳佳你怎么了佳佳

“好甜啊。”魏秦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嘀咕。“你喜欢吃这种？”

吃就算了，对如此美味的雪糕做出这种不公道的评价，这让我非常不想理他，默默走到树荫下，靠着栏杆赶紧解决剩下的雪糕，以免魏秦二度变卦。

“对了，你这些天在干嘛？那袋子装的木屑你哪儿弄来的？”

魏秦毫不在意的跟过来，双手枕在脑后。

我终于后知后觉醒悟我现在首要要解决的问题。我连忙小心翼翼的把前因后果跟魏秦讲了一遍。

我说我们没有想让别人替我们赔钱的意思，我们只是想销毁那木雕的尸体。

魏秦摆摆手。

“那破东西值几个钱，她家里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赔。”

我很感动，从来没有觉得魏秦这么好过。不过他说不值钱我也就放心了，决定暂停栽赃计划。

“那条狗狗叫什么名字？”放下心来，我舔着雪糕问他。

魏秦盯着我，却没回答。

我咽了咽嘴里的雪糕，开始慌了。不是吧，他还要吃一口吗？

好在他忽然如梦初醒一样向别处张望。“啊？啊，叫……叫，哦，现在还没有名字。”

我好奇的盯着他，期待他仔细说说。

“那是我爸弄来哄我妈开心的。不过我妈根本不喜欢狗，哈。”

魏秦说着，忽然又很纠结似的左看右看。

“……那个，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我当时，就是，就是……”

魏秦“就是”了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话来。我只能默默继续舔我的雪糕。

“你知道，我是Alpha。”魏秦最终一挠头，放弃了继续支吾下去。“我们根本没法抵抗本能，我也不想啊，可它就这样了……”

我想了想，说你是说易感期会咬人这种事吗？

魏秦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掐了掐我的脸。“得亏你不是Omega。”

我觉得这人真的挺奇怪的。三天两头变换口风。之前还说希望我是Omega。

随他怎么想吧。反正，我只做我自己。

吃完雪糕，我和魏秦折回KTV门口逗那条黑背。我发现它脾气其实很好，干脆自作主张给她起了名叫“魏好看”。

我说，这是你家的狗，跟你姓。

魏秦说这名字起得好，很直接。

于是我不知不觉就和魏秦边聊边走回了我家。

等我发现的时候，我俩已经站在了我家楼下。我不好意思的谢谢他今天请我吃雪糕，我说改天一定喊上唐壮壮跟他道谢。

“不用这么麻烦。”魏秦摆摆手，“给个联系就行。”说着他顿了顿，忽然从兜里摸出手机，“下周我生日，在海底捞吃火锅，你来不来？”

魏秦提得特别自然，以至于虽然我是第一次收到这种邀请，却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就点了点头，不过我说我没有手机。

“座机总有吧？”魏秦一边回答，一边把试图冲进花坛撒野的魏好看拉回来。

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一楼的单元门被打开，唐佳佳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本来正提着垃圾袋低着头走路，看见我们顿时像受了什么巨大惊吓一样，猛地把整个身体都缩回了门里去。

魏秦对此的反应是挑挑眉然后不再理会，举着手机，做洗耳恭听状。我只好赶紧报了我家的座机号码，跟他说了声再见，就进门去了。

魏秦可以不管唐佳佳，我却不行。总觉得她不太对劲。

打开门，唐佳佳果然还在里面站着。她一动不动的提着垃圾袋站在墙角，单元楼里昏暗的灯光照得她脸色苍白，有点吓人。

佳佳。我喊她。她没理我。

看着她那模样，我确信我的猜测没有错。这又是怎么了？她喜欢魏秦，那不该是这个反应。可要说她不喜欢，也不像。

“宋迟。”

唐佳佳终于开口了。但是她的声音很含糊，如果不是我站得近，甚至听不出她是在叫我。

“怎么了？”我问她。

唐佳佳却瑟缩的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单元门，然后拉起我的手就往楼梯上走。

一口气上了二楼，她才停下来。

我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魏秦闹了什么矛盾。

“……魏秦？”她松开我，手里的垃圾袋死死攥着，发出的声音却像在念什么生涩单词一样。

“他怎么可能跟我闹矛盾！？”唐佳佳突然大声喊起来。“……他，他可是Alpha！”

我不明白唐佳佳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魏秦是Alpha怎么了？

“他连话都不会跟我讲，我又不是Omega。”唐佳佳的声音突然矮下去，“…宋迟，我是不是很丑？”

我愣住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的耳朵。

为什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然后我去看唐佳佳，发现她已经咬着嘴唇，眉毛撇着，眼眶蓄满了泪水。她的脸和耳根都好红，像生病了一样。

而对于这个问题，我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办法给出回答。

对于一个从小看到大的人，她的长相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很难给出什么评价，唐佳佳就是唐佳佳，没有什么美丑。

“我好丑，还胖，还是个Beta。”不等我回答，唐佳佳已经自顾自说下去，她不住的用没提袋子的那只手擦脸，牙死死咬着，像是用尽全力在憋住泪水。

“我现在一看到他就难受，就，就害怕，宋迟，他是不是在追你？”

唐佳佳边哭边说。只是她的话跳跃性大到我听了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你别答应他。我说说真的，我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好——他，他是Alpha，Alpha根本看不上Beta！”

说完这话，唐佳佳抹着泪上楼了。我想提醒她垃圾还没扔，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作罢。

她说的一大堆话说实话，在我听来莫名其妙到了顶点。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魏秦在追我？

我愣愣的回忆，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魏秦怎么会追我呢？他又不喜欢我。现在谁喜欢谁，不都是要表白，然后明里暗里对她好吗？

我记得前段时间，班上那些男生追燕玲就是每天给她买早饭。魏秦可没有给我买过。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唐佳佳想象力太丰富，然后就把今天她那些奇怪的话抛之脑后。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唐佳佳是经历了什么之后才说出的那番话。

也是在那时候，我才明白了她像白纸一样的人生被烙下了怎样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那时的我不会知道，也不以为意。

我只是无忧无虑的，像雏鹰飞入天空的怀抱一样，迎接着每一个明天——因为无知，所以无惧。

但没有人可以一直无惧。

正文 江老师的书房

木雕的事情最后是以非常戏剧化的方式结束的。唐壮壮趁唐佳佳她妈打麻将胡牌的时候把事情说了，唐佳佳她妈不仅没在意，还潇洒的摸了五块钱给他让他一边玩去。

但我的麻烦并没有到此结束。

在我已经完全把那什么作文大赛抛到脑后时，我的姥爷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我的作文获了优秀奖，请我家给个地址，主办方好汇款过来。

姥爷非常惊喜，但很快又垮下脸来。

因为他听说，我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母亲》。

姥爷没有骂我。但我能看出他很生气。

在这个家里，关于我的父母一事，永远都是个禁忌的话题。一连好几天，姥爷除了做饭，几乎不跟我讲话。

我觉得很难受，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这件事。我喜欢姥爷，可也一直很怕他。

这种情况，我又一次只能寻求别人找到解决方案。但能用的唐佳佳兄妹根本不顶事。唐佳佳是打那次楼道里哭着跑了后就变得不爱说话，一开口就毛毛躁躁的，不是“我哪知道”就是“随便”。

她这样，我根本不敢继续问，更不敢多提那事。

而唐壮壮，对此非常诧异，问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还问我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愁死人了。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大部分诗人“秋天会有的心情”是什么滋味。

于是我把目光对准了那位陌生网友。只是我在小卖部电脑边上蹲了一下午，也没把人给蹲出来。

终于，我硬着头皮，决定如法炮制之前唐佳佳的求助经历——打电话给江老师。

让江老师替我向姥爷说情。搞不好管用。

毕竟他教的我语文，虽然胡编乱造不是他教的。

那时我已经在接连的挫败中变得非常焦虑，电话一接通，还不等那头人说话，我就对着电话凄厉的叫起来：

“江老师，我错了！”

然后竹筒倒豆子一样吧啦吧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江老师听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篇作文是你编的？我之前看了，还觉得写得不错。”

我老实巴交的回答说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妈长啥样。

江老师再一次沉默了。

“你妈妈……我记得我看过你家户口本。”他顿了一下，“户主是你妈妈。我印象很深，因为，你爸爸是个Alpha。”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凝固了。我爸爸？爸爸是Alpha？我妈妈还在？

我愣愣的抓着电话，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宋迟，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江老师的口气陡然严厉了起来，“胡编乱造都是不好的，如果你想取得好名次，应该凭自己的实力。”

我有点被说懵了。我没想到江老师对我作文是虚构一事的的反应会这么大。按理说，他教我们班以来，每次考试作文应该有很多人都是瞎写的，我都能看出来，江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

毕竟不可能人人都经常有亲戚去世，我隔壁桌的大舅都死了三回了。好在他没有大舅。

不过确实是我不对，我老老实实认错。我说，我不该这样，我只是太想得奖了。

“嗯？”江老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他似乎在走动，“为什么这么想得奖？”

我张口刚想说我要那两百块奖金，但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这样不行，显得我很世俗，于是决定稍加美化。深呼吸了一下，我说，因为我很喜欢文学，想证明自己，但我不知道怎么写。为了证明我不是在说假话，我说，就是因为这个我还加入了文学社。

结果这一次江老师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因为太生气不想跟我继续讲话时，他终于开口了。

“作文的事情，下不为例。”江老师的声音很低。“如果你真的喜欢，从基础的学起就可以了。”

我糊涂了，这是要做什么？

“比如《论写作》，《创作入门》，这几本，我家正好有，你可以拿去看看。”

救命！我用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因为惊惧叫起来。

“怎么，不想看？”江老师的声音淡淡的。

老实说，江老师说话一向都是这样。可这一次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说刚才的话都是胡编的，江老师会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那种稍有不慎，甚至会被厌恶的生气。

我好像都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我说，好的，江老师。

不过在电话挂断前，我总算还没忘自己这次打电话的目的，小心翼翼的问他，那我姥爷的事情怎么办？他心情却似乎变得不错，笑了笑。

“你跟你姥爷是最亲的，这种事问老师这个外人做什么?那是你的爸爸妈妈，即使是姥爷，也不应该瞒着你。如果他是因为你做假生气，你就说老师已经教育过你了。”

即使江老师说得轻松，我也不敢去问。

但知道我妈妈应该还活着，我也莫名松了口气。

于是我的逃避心理马上占了上风——正好，我就跟姥爷说要去江老师家拿书，我也不用呆在家里面对他。

当天晚上姥爷照例叫了我吃晚饭，我坐好后，没有急着端碗，而是非常郑重的宣布我明天要去一趟江老师家，因为他发现了我的写作才能，很看重我，决定教导我。

我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只不过是主次顺序颠倒了一下，不是他找我，是我找他。但结果是差不多的。我确实也很喜欢文学的，只是没什么天赋。

姥爷听说了这事，夹着菜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嘱咐了我一句别惹老师生气。

我连连点头，然后第二天一早，背着书包，就风尘仆仆的赶往曾经去过一次的江老师家。

一路上，我坐的公交车都开着空调，倒没怎么觉得热，就一头走进阴凉的公寓。这一次，我刚到江老师家门口，就发现江老师家的门竟然半掩着。

于是我直接推门走进去，同时喊：

“江老师？”

回应我的是哗啦一声轻响，以及迎面而来的冷气。

抬眼一看，我发现江老师正歪躺在沙发上，手里的一打纸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身上的灰色棉体恤和裤腿都卷起来，一高一低；他的眼镜也耷拉着，手里还夹着烟。

我喊了一声后，他才睡眼惺忪的看向我。

我很确定他刚醒。

因为桌上横躺着好几罐空了的啤酒罐，是那种小区大爷没事时喜欢喝两罐的那种牌子。再一看烟灰缸，无数烟蒂被扭在一起，像拧麻花似的。

而且地上还扔着许多卫生纸团。一切的一切，都看上去怪脏的。

我被这一幕惊得闭紧了嘴，整个客厅顿时只剩空调运转的声音。我有点惊慌。作为江老师的学生，我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这一幕。

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来了？”

江老师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在沙发上坐正，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踩着那一打纸起身。

“书都在那儿，你自己去找，有别的书想借也可以拿走，但别给我弄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揉额头，抬手朝里屋指了指。

本来还想问要不要换鞋的我，只能看着江老师走进了厕所。

好吧。

我直接走进了书房。书房的红木门紧闭着，我稍微使了点劲儿，才一把把门给推开。

结果书房里的景象让我有些吃惊。

太干净了。比起客厅那混乱不堪的模样，书房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地板也和别处不一样，铺的木地板。

说真的，书房并不算大，但是整整放了四个书架。

两个贴着雪白的墙，两个立在房间内。

而那些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

当然了，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三流言情，而是一看书脊就知道很晦涩难懂的名著、散文诗集什么的。

我不由得想起刚刚江老师那样子。

实在是很没有老师的样子。

总觉得，江老师让我想起了书上学到的那句话，有两幅面孔。

在他自称老师的时候，他就像某种精密仪器一样不会犯错。但当他自称我的时候，就变得很陌生，起码我是看不懂的。

不过后面那种情况很少见。上初中这么久了，我也就最近见过这么一两次。

一边琢磨，我一边无意识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结果还没翻开看，身后忽然传来江老师的声音。

“那本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作者无聊的孤独感恰好对了二战后年轻人虚浮的波段，才受到追捧。”

我下意识把书放了回去，顺便瞟了一眼书名。

挪威的森林？是宣传环保的吗？江老师的话我其实压根没听明白。

我连忙跟江老师打招呼。

“江老师。”

“你喜欢他的书？”江老师走过来。我发现他身上没有烟味，反而弥漫着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像某种植物上散发出的。

我还牢牢记得昨天上一次撒谎沉痛的代价，连忙实话实说说，我不认识这个人，可能也读不懂他的作品。

江老师走到其中一面墙上的书架前，“读不懂最好。”

我连忙问江老师，那几本我要借的书在哪里。

不过令人窒息的是，因为我说话太着急，被口水呛了一下，话没说完，就不住咳嗽。

“冷着了？”江老师快步走过来，抬手就用手背贴上了我的额头，“怎么不说？”

我想解释，但咳嗽根本止不住，只能极其丢人的使劲摇头。

江老师却不放心，一直不断摸我额头。他的手既不是冰冷的,也不算很烫，是那种干燥的，刚好能让人感到温暖的温度。

好在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我轻轻拉住江老师的手，说我没什么事。就是鼻子痒了一下。

被口水呛这么傻的事情，还是当没发生过比较好。

结果他猛的把手抽了回去，就像触电了一样。我立刻想起来江老师的毛病，表示理解。

“……宋迟，老师没别的意思。”江老师缓缓别过头。“老师给你倒杯水。”

说着离开了书房。

正文 江老师的书

江老师走后，我只能无聊的去书架上翻找我要借的那几本书。

但是想很快找到是不可能的，毕竟书太多了。

忽然，我发现在最角落的地方有本书看上去和别的不太一样。书架上的书基本都崭新的，书脊上没有半点压痕或者磨损，可那一本，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纸张斑驳，皱巴巴的。

甚至还有浅褐色的污渍。

我想都没想，就把那本书抽出来。

果然很旧了。

书的封皮比想象中更有年代感，什么花样都没有，红色的硬壳上只有一排微微凹陷的金色正楷字。

但是因为严重的刮痕，我压根看不出写的是什么。这激发了我的好奇心，翻开书，打算看看到底写的是什么。

内容乍看倒没什么特别的，开头是目录和扉页，我瞟了一眼，便直接不断往后翻，无数密密麻麻的字就出现在我眼前。我最不耐烦看这种，看了脑壳痛，于是干脆直接翻到了最后。

结果，还没翻过去，一张纸忽然掉出来。我捡起来一看，发现那上面用潦草的钢笔字写了句话。墨迹已经非常淡。

[漫山遍野庸俗的火，从一个我燃烧到另一个我。]

我有点迷茫的看着这句话。字写得挺好，连笔流畅，是那种我照着描都描不来的字，读起来好像也有点浪漫，但是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江老师写的吗？

我把纸片夹回书里去的时候，身后重新传来江老师的声音，于是转过身想向江老师道谢。

但是手还没碰到杯子，江老师看着我，忽然皱了皱眉。

“这书你从哪找出来的？”

我看着他的表情，立刻有点慌乱。

“对不起江老师，我就是看这本书比较旧……”

江老师沉默了片刻，把一个纸杯子递到我面前。“没什么，老师就是问问。你去客厅坐会儿吧，我把写作指导的书找给你。”

这对我来说当然再好不过，扭头就想把手上的书重新塞回去，江老师却说，“我来吧。”

说完拿过书，把书塞回了原位。

我感觉得到，江老师很不希望我看到这书。为什么？

难不成是黄色读物？

听说成年人都看这个。想到这个可能性后我离开书房前暗戳戳用余光剐了那本书的书脊一眼。

勉强看清了作者名字。

“青夜”。

回家去后有机会上网搜一下，我也不是要看里面的内容，我就是想知道江老师遮遮掩掩的书到底写了什么。

我可还记得之前客厅触目惊心那模样，走过去时脑子里反复模拟自己该怎么不着痕迹的避开那些纸团和垃圾。

万幸等我走近一看，发现江老师已经粗略的收拾了一下，起码那些纸团都不见了。

不过当我挑了沙发角落的位置坐下后，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我从来没闻过，有点难闻，好在还可以忍受。

于是我瑟缩在沙发角落，有点不安的捧着水杯，希望江老师快点出来，我好回家。

只是这一等，等得我简直怀疑人生。

我以最慢的速度小口小口啜着水喝，结果都喝完了，江老师还没出来。

我顿时想到了之前江老师在医务室的那一幕——江老师该不会是突发胃癌晕倒了吧？

我顿时惊恐万状，纸杯一放噌的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奔向书房想确认江老师的安危。

没想到我刚推开书房门，就看到张老师正对着窗户站着。

没有晕倒吗？我怔怔的看着他。

可我推开门这么大的声音，他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我又提心吊胆起来。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江老师。结果我还没开口叫他，忽然听到江老师低哑的声音。

“……你用木棍画着宫殿，将我们永远住在那里。”

他的语气很缓慢，语调很婉转。和我听过的所有诗朗诵都不一样。

那低沉的嗓音就像某种细密的水晶砂摩挲过我的耳朵，让我感觉后背一阵发毛，又不自觉想再听清楚一些。

但江老师没有再说话。我走近一看，发现他目光涣散的盯着窗外，手里不知何时又夹了根烟，却没有点燃。

“对，对……”

他接着喃喃自语。

江老师这是，在发呆？我终于想出来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

“江老师？”我小声叫他。我也是没办法，我真的坐不住了，又没别的事干。

好在这么叫了一声后，他终于如梦初醒般回神，一推眼镜，敛眉看向我。

“宋迟？”

我连忙委婉的透露我等得有点久。

“不好意思。”江老师揉了揉额角，“刚刚……忽然来了灵感，走神了。”

我的耳朵顿时支棱起来。

江老师刚才是在写书吗？

但是江老师没再多说什么，把烟往耳后一卡，抽身去书架上帮我找书了。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在写书，又不敢，只能再次若无其事的站在一边打量书架上的书。

《尤利西斯》、《大清相国》、《闻香识女人》……都是些我听都没听过的书啊。江老师果然很有文化。

“喏。”

江老师双手拿着几本书走到我面前，他还笑了笑。“先看看，如果对你有帮助，书就不用还了。”

我连忙接过，虚情假意的谢了好一番，然后把身后背了好久的书包拿过来，把书装进去。

一边装，我一边夸江老师，“江老师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像你学习，读这么多书。”

临走之际，我想起来了自己定的文学少年设定。

“是吗。”江老师面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老师大概不算你想象中的那种作家。”

我愣了一下。江老师这是主动提起了写作的事情，好像没有上次那么抗拒了。

我连忙说我哪懂那些，能写书的我都觉得厉害。

没想到江老师又笑了。

这一次还笑出了声，虽然很轻很轻。

“你不懂最好。”江老师挽了挽袖子。“回去吧，慢慢走，别闯红灯。”

他说着，走在前面替我推开了书房门，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直到大门口。

我这时忽然想起来，来的时候这大门是开着的，连忙提醒江老师睡觉之前记得关门。

“……谢谢，偶尔会忘。”江老师的声音很含糊。

现在像我这么仔细热心的Beta可真是不多了。我冲江老师摆摆手，便背着一书包的书，挥别江老师，一路小跑进了电梯。

正文 过生日就应该喜庆一点

从前我惹姥爷生气后，会在家里尽量表现得乖一点，隔几天他就能消气。记忆中，我们从来没有把话摊开讲过。我是因为不敢，而姥爷，也总是在这方面显得很沉默。

但这一次，姥爷主动找我说了话。在我从江老师家回来的那天下午，我装模作样的看着那几本工具书，姥爷忽然坐到了我身边。

我家的老房子除了进门的客厅，统共只有三间屋，一间厨房，一间浴室，剩下的那间就是卧室，我和姥爷分床睡，这样一来是没有地方专门腾出来给我用的，所以我写作业一直是在客厅里，我俩互相在干什么，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姥爷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拿着眼镜布擦老花镜。

“小迟啊，姥爷不跟你讲，那是为你好。”

我很惊讶，看着姥爷，不知道该说什么，抓着工具书不知道该怎么办。

姥爷却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本来想等你再大点再告诉你……”姥爷眯着眼看着镜片，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

我爸爸是Alpha。姥爷说，他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妈和我爸爸在一起，结果她还是非要嫁给他。

结果后面我妈刚生下了我，我爸跟一个Omega犯了错误，我妈知道后就独自去了国外再也不肯回来。

“你妈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姥爷声音陡然抬高。“我一开始就不同意，结果婚都结了，出事儿了又扛不住……你爸他也认错了，顶多给那家一点钱，但还是愿意跟她过，她倒好，跑得找都找不到！”

我迷茫的看着姥爷。

我问姥爷，我爸跟Omega犯了什么错误。

姥爷大声咳嗽了一下，却不再说话。好半天过去他才重新开口。

“你以后就懂了。总之，你妈妈她一点都不听话，想起她来我就气。”

我看得出来，姥爷是真的很不喜欢妈妈。

“她要有你舅舅一半让我省心，就好咯。”姥爷激动起来，放下眼镜，直拍大腿，“要不是老天作孽，你舅舅……你舅舅虽然是个Beta，但是完全不比人家Alpha的娃娃差，唉。”

我知道我曾经是有舅舅的。但是我出生前，他就车祸去世了。

“小迟，你好好听话，将来有出息了，谁都不靠，你妈不要你，姥爷要你呢。”姥爷温和的絮叨起来，“以后找个温柔体贴的女娃结婚，这辈子平平安安的，姥爷就没啥遗憾了。”

对上姥爷浑浊的眼睛，我说不出话来。其实我还想问问我爸爸在哪，为什么他也不肯来看我，但看着姥爷，我又问不出口。我觉得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明明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

江老师的书翻了三天就被我忘在了脑后。所有烦恼都解决了，我只想痛痛快快荒废暑假时光，作业啥的,还早着呢。

所以当我接到魏秦电话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起来他找我是因为什么事。直到他问我什么时候去火锅店，我才猛然想起来，魏秦好像要过生日了。

完了。

我什么都没准备。

我开始琢磨用什么理由临时推脱掉才不显得尴尬。

“怎么啦？”魏秦那边很吵，还有狗叫声，“你是怕找不着路吗？”

“要不我来接你吧？”魏秦的声音可怜巴巴的，“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过生日，最想看见的就是你。”

他这么说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哪还有拒绝的理由。只好说我马上来。

魏秦立马报了个地址。

“我等你。”

空着手去，总是不太好的。可一想到魏秦家住独栋别墅，我就觉得我送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思索再三，我把我们家过年时买的对联从抽屉里拿出来。

多喜庆啊，还应景。贴别墅外边也好看。

揣着对联，我一路打听，坐着公交转了好几趟车，吐了一场后，总算摸到了那家传说中传说中全国连锁的知名火锅店附近。门店很大，开在一栋商贸大厦的底楼，招牌很显眼，门口站着漂亮的迎宾姐姐。

而那玻璃门边上，还趴着条熟悉的黑背，魏好看。

魏好看认出了我，拼命的摇尾巴，原地转圈，迎宾的姐姐看了直抿嘴笑。

我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要找谁。

“有个Alpha客人说，那条黑背会认出来的。”迎宾姐姐笑得特别好看，“请跟我来。”

我恋恋不舍的摸了摸魏好看顺滑的被毛，不得不踏上铺着厚厚地毯的台阶，赶紧跟上迎宾姐姐的步伐。

一走进店里，沁人的冷气便让我打了个哆嗦，还听见了喇叭里在放生日歌。

放眼看去，店里人来人往，但最热闹的就是角落里那一桌。因为围着特别多人，座位旁边还挂着气球，桌边甚至站着个特别高大的皮卡丘公仔，摇摇晃晃的在跳舞。

这排场，没瞎的都能知道有人过生日。

我接着就看见了魏秦。

他被众人簇拥着，头上被放了顶夸张的纸制皇冠，正举着手机说着什么。

我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人这么多，我有点不知所措。

但我身边的迎宾姐姐已经先一步走过去，抬高声音笑道：

“小哥，你等的客人到了。”

所有人向我看过来。

“魏秦，这……你对象啊？”有人立刻高呼。“哪家的Omega？”

“别乱说，”忽然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来，“那是魏秦的同学，人家是Beta。”

我仔细一看，居然发现说话的人是许久没见的林夏。而他们交谈的同时，魏秦已经走过来，笑着跟我打招呼。我不失时机的把那副对联从随身跨着的包里掏出来就递给魏秦，并真诚的祝他生日快乐。

魏秦还没说什么，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对联？”

“这是要过年吗？”

“看把孩子高兴得，魏秦过个生日他就要过年了。”

一个漂亮女生笑得最夸张，她用涂得亮晶晶的指甲指着我，肩膀一颤一颤的，“魏秦，你从哪抓来的，他这么喜欢你啊？”

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大家这么大反应，但我的的确确在那一瞬间窘迫得无地自容。这是在说我送的东西太普通吗？还要讽刺我喜欢魏秦？

魏秦一把从我手里把对联抓过去。

“你们懂个屁！”他大声宣布，“老子最喜欢对联了！想不到这种小秘密居然被发现了。”

正文 原来真的比我小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魏秦，那个先前指着我的漂亮女生愣在那里，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而我则是松了口气，魏秦喜欢就好，别人怎么看不是特别重要。

于是送礼物的风波算是揭过去，我尽量不去看那些不认识的人的目光，跟着魏秦走到饭桌旁。

“随便吃，别客气。”他把对联卷起来搁到一边，然后招呼大家重新坐下。

桌子很宽，但不是圆桌，我被魏秦拉着，只好挨着他坐下。

然后我发现林夏坐在我另一边，他笑眯眯的看着我，问我能不能吃辣，还问我要不要加菜。

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跟魏秦关系不太吗？我去看魏秦，他没看林夏，自顾自挑着碗里一个肉丸子。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忽然凑过来，附耳嘀咕。

“谁让有的人就属狗皮膏药，我一个Alpha，也不好让Omega没脸吧？本来没叫他。”

我没回答，不敢让林夏看出我听见了什么，只能尴尬的往碗里夹菜。

看来林夏是真的很喜欢魏秦。

魏秦到底哪里很吸引他呢？是因为脸吗？我也承认魏秦好看，但对我来说就跟一副漂亮的画一样，看不看都没什么要紧的。

“哎哟，这也太甜了吧。”

之前那个指着我说我喜欢魏秦的女孩子坐在另一边和身边的女生笑着不知道在讲什么，但目光似乎有意无意从我身上瞟过，又去看林夏。

“他就这样，上头了连消防栓都能围着转几百圈，可有的东西，人连绕半圈都不稀罕呢。”

我觉她说话像在打谜语一样。这话要是作数，那人绝对是属狗的。

“你等会儿没什么事吧？”魏秦还在歪着头跟我讲话，凑得很近。

我夹了一块毛肚喂进嘴里，摇摇头，并把他的脸从旁边稍微推开了些。

“一会儿散了来我家玩会儿呗。”魏秦声音里透着兴奋劲儿，“我买了新装备，你肯定喜欢，可好玩儿了。”

好玩这个形容词的确提起了我的兴趣。我边嚼东西，边含糊的问他什么东西。

“最新款的曲面屏，玩吃鸡画质没得说，来嘛，我教教你男人的游戏。”

魏秦比了个大拇指。

“你这些朋友你不管吗？”我小声问。按照一般流程，不应该大家吃完饭再去玩会儿什么的吗？比如去KTV，电玩城，虽然姥爷从来不让我去，但我是知道的。

“你想玩，我就跟他们去，”魏秦把手枕在脑后，往椅背上靠，“不过我这几天都去了好几回了，腻了。”

我还没说什么，忽然有人喊，生日蛋糕来了。

我侧头去看，发现一个放着三层大蛋糕的推车被两个火锅店店员打扮的人推过来。

很豪华的翻糖蛋糕，整体是冷色调，最上层上面还插了把迷你的冲锋枪。

不过真正吸引我注意力的，是蛋糕上面插着的，应该是用巧克力作出的两个数字。

“15”。

我震惊的看着魏秦，差点摸不着头脑——这家伙居然比我还小吗？

“干嘛？”魏秦看我瞪他，笑了笑，被人拉着起身去切蛋糕。

我也跟着站起来。然后义正严辞的对他说，叫哥哥。并指了指蛋糕。

魏秦挑挑眉。

“你多大？”

我说我早就满十五了。

魏秦从别人手上拿过一把塑料刀，“别抢别抢，人人有份啊。谢谢大家给我过生日，蛋糕管够，不够我再订。”

然后他才回头看我，“我过的是阴历，你多久生的？”

我哪懂什么阴历阳历的算法。

于是他一边切蛋糕，一边跟我合计我俩出生的年月日，结论是，我比他大了好几个月。

“那你读书读得可真够晚的。”魏秦似乎有点懊恼，“我都高一了，哥哥。”

那声哥哥语调拖得极其阴阳怪气，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个，心安理得的受用了。

“还矮。”魏秦又补充了一句。

我可以殴打寿星吗？

我疾言厉色的表示我只是发育晚，我迟早会长高的，倒是他这种提前批长高的，以后肯定没提升空间。

“哥哥，人家一米七五了，也不是很想再使劲长。”魏秦继续用那种很恶心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投降。

我说可以了，魏秦，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关于我读书比同龄人晚这件事，其实我是知道的。

因为姥爷从前抱怨过现在的机构对Beta不友好，他年纪大了，很多手续办得不明白，导致我上幼儿园开始入学时间就拖晚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此刻能让魏秦意识到他在我面前是个弟弟，我还挺得意的。

他端了盘蛋糕给我，让我再吃点火锅，我心满意足的填饱了肚子。

等我吃完，生日会也很快就到了散场的时候，魏秦开始送他的朋友们，挨个勾肩搭背一番，最开始那个漂亮女生走之前，还冲我笑了笑，并给魏秦飞了个响亮的吻。

林夏并不在这之中。

人都要走完了，他才安安静静的走到魏秦身边。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知道你还来？”

我只能端坐在座位上看着二人拉扯。

“林夏，咱俩本来就没有过啥关系，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魏秦说着推开林夏抓他胳膊的手。

林夏倒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拉你，我，我就是，魏秦，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感觉此刻如果有人告诉我其实魏秦和林夏这是在拍电视剧，摄影师其实就蹲在某张桌子底下，我也是信的。

还是Alpha和Omega，主角标配，唐佳佳最喜欢看的那种偶像剧。我记得她说过，现在好多Beta都要演A和O呢。

“你喜欢我，关我屁事？”

魏秦说出这话时，没有皱眉，表情像是在说天气很好。

我看着林夏抖了一下。

然后他低声说了句我听不清的话，便转身往外走。

魏秦看都没再多看他一眼，扭头就向我走过来，笑得很灿烂。

“诶宋迟，我们走啊。”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去掺合魏秦和林夏的事，可看着他的笑容，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点无措。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晚晴姐不是很喜欢他了。

正文 没有告白

魏秦本来想带我打车回他家的。不过在我跟他说我晕小轿车更厉害以后，他果断放弃，跟着我一起挤公交。

今天刚好周一，公交车上人很多。好几次，上车的人把我挤得没地方站，魏秦直接用手抵着我后脑勺，把我环在臂弯里。

他做这些的时候非常自然，还一直在不停叨叨，解说他要带我玩的那款游戏。

我跟唐佳佳打闹的时候，没少拉拉扯扯过，可这次，当挨着魏秦肩膀时，我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头晕乎乎的，是那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和晕车不一样。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和江老师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搂搂抱抱，跟现在因为公交车太挤被迫贴这么近肯定不一样。

一路晕头转向再加上有点晕车，到站了我都没注意到，还是魏秦拉着我，把我拽下车的。

好在夏天炎热的空气很快让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走了几步，我忽然发现魏秦还牵着我的手。有点想挣脱，因为觉得热。但想到刚刚他帮了我，还是忍住了，反正也不能一直牵。

因为不认识路，我只能跟着魏秦走。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很安静，我也找不到话说，于是也沉默着。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穿过了人来人往的街道，走向地平线坠落的前方。

“你觉得我怎么样？”

在路过一家水果店门口时，魏秦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下来。他问道。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

这不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可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问我。

考虑到今天是他生日，我尽量真诚做出了回答。

“我觉得你很好，懂得多，大家也都喜欢你。”说到这，我忽然又想起刚刚林夏离开那一幕，补充了一句，“但我觉得我也不是很了解你……可能。”

这是实话。

“你肯定听他们说过，我经常换对象。”魏秦忽然又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不好点头，只能说我不太清楚。

“呃，其实也不算是假话。”魏秦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毕竟从小到大，好多人都喜欢我，追我，我也不可能一个没感觉。”

我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当然了，我也追过别人。但是……吧。”魏秦的声音矮下去了半截，“你别看我这样，我最近发现其实我也不会追人。”

我歪头问他为什么。

“因为，从前吧，反正我跟人多说几句话，呆在一起，也不需要干什么，就在一起了。”魏秦说完这话，终于回头看我。

我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果香味。好像有柑橘，也有苹果。让我感觉此刻的空气有些涩，又很甜。

“……就是说，我压根没有跟人表白过。”魏秦又把头扭开。

我听完这话，有点惊讶。还以为他那么多对象，这种事应该是家常便饭。想到他和江老师亲那一口，我抖了一下。

这厮不会是略去告白的过程直接亲吧？

有点东西。

“你是直接亲的江老师啊？”我问。

魏秦猛的回头瞪我。

“你怎么还提他，算我求你了哥，我俩真的没什么，清清白白！我再说一遍，我当时是想吓唬他！他有肢体恐惧症！”

魏秦一口气吼完，又接着念叨，“他是我爸的学生，我跟他也就是认识，但互看不顺眼的关系。”

我真的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不过我没有怀疑魏秦的话——因为这段时间，我不也刚刚发现了江老师讨厌和人肢体接触这事吗？

感觉江老师被魏秦这样对待有点惨。但我暂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好开口为他说话。

“对不起。”我道歉，“没了解清楚，误会了你这么久。”

我自己就很讨厌被误会，那么我误会了魏秦，就应该道歉。

“别别别，你跟我客气什么。”魏秦抓着我的手晃了一下，“我，我这不是，哎，不说他了。”

“你怎么想的？”这句话他说得很缓慢。

我没听懂，如果是问他人怎么样，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了。那这是要我评价他这个行为本身吗？

“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喜欢，还是直接说吧。”我看着魏秦的眼睛，“喜欢一个人，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我觉得，肯定很重要的。”

从我开始看言情，我就很喜欢书里的内容，不过我没细想过原因。现在想一想，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爱是个我不了解的东西。我向往着这个东西神秘面纱后真实的模样。并相信那是美的。

说出这番话后，我莫名开始心跳加速。

而魏秦也愣愣看着我，他的脸好像被阳光晒得太久，泛起了不自然的红。

“我、我听你的。”

他忽然郑重其事的对我说。

我本来还担心到魏秦家后我要面对一个陌生而严厉的阿姨或者叔叔——毕竟他上次请假那几天，他爸那么打骂他。

不过进门才发现，他家里没别人。

他家真的好大，一眼看过去，比教室还大，从进门走到客厅，我感觉自己在游览博物院，因为墙上挂满了黑白色的装饰画，家具也充满了现代化的设计感。

我不敢到处乱走，直接跟在魏秦身后，走那个螺旋扶梯上了二楼，到他的房间去。

推开门，魏秦没有去按开关，天花板上的方形壁灯就直接点亮，他脱了鞋走进去，就开始到处翻找什么。

我也跟着脱了鞋。他的房间里铺着地毯，一张床摆在角落，其余的东西，只能用乱七八糟的来形容。

几张桌上，到处都是电子设备，我粗略一看，起码有五台电脑，有台式，有笔记本，墙上还挂着个超级大的大电视。

“就这台，是不是帅爆了。”然后魏秦指着那台大电视道，“咱就用这个玩游戏。”

我点点头，非常真诚的夸了一句。

“你家真的好有钱。”

魏秦笑了笑。

“又不是我挣的。”说着拿出手机对着手边最近的那台电脑开始摆弄。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就站在那儿不动。

正文 吃鸡游戏

“好了，”魏秦摆弄了一阵，抬头看我，发现我还傻站着，连忙走过来，“随便坐呗，不怕脏的。”

说完递给我一个手机，“你先来试试手机玩。”

我也挺好奇魏秦吹了一路的“有技术含量”的游戏是啥样，接过手机来坐在地上，开始跟着魏秦的话一板一眼操作。

屏幕上，穿着粉色兔兔外套的女孩子在草丛里转来转去。

“这里是出生点，等会儿你要上飞机跳伞。”

魏秦坐在我旁边，非常仔细的指点。

很快，真的如他所说出现了一架飞机，我操控着粉兔女孩开始跳伞。

“喂喂，有人吗？”

“二号，二号，在不在，是漂亮美眉吗？”

忽然，手机里传来了一个有些尖锐的男声，我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

魏秦“靠”了一声，“忘给你关麦了，别理他，屏蔽了。”

我懵懂的问魏秦为什么游戏里会有别人的声音，是他认识的人吗？

“不是。”魏秦回答得很果断，“这游戏里所有人都是真正的玩家，不是你想的那种npc。”

说着手伸过来替我在屏幕上按了一下，那个已经在嚷嚷自己是风流倜傥帅Alpha的男声顿时消失。

“骗鬼呢。”魏秦哼了一声，“吃鸡里面说自己是Alpha的，十个有九个都是骗人的，也就那些想傍大腿的傻B会信。”

一时不知道是感慨他这一语双关的骂法好，还是反驳他我们Beta并不是很多人都这样。

这时，我操纵着粉兔女孩已经跳伞落地，来到了一栋楼前。

“进去搜物资，注意转点，不然容易开局秒跪。”魏秦接着指点道。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我都在跟着魏秦说的，操纵角色捡东西，在房间里走之去。而这个过程中，有个男角色一直不停绕着我转，魏秦说那是我队友，不用管他。

结果那男角色一直坚持不懈的在我面前跳舞。

“妹妹，加个好友呗。”

因为语音没得到反馈，那人开始打字。

我头一次在这种游戏里聊天，便仔仔细细看了看。

我问魏秦要不要打字回复他。魏秦表情很臭，“随便你，你想说什么啊？你也不是美眉啊？”

我说我就是为了告诉他，不要浪费表情了。

不过由于我一直很担心别人狙击我，老是打不对字，魏秦看了会儿看不下去了，给我说按那个喇叭可以语音。

于是我按着喇叭说，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不要再打了，我不是女的。

结果那男角色直接蹦起来，而因为我打开了语音，也能听见他说话了。

“我靠，弟弟声音这么软啊？我可以！是不是Omega呀？哥哥带你好不——”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因为魏秦一把把手机抢过去，关掉了喇叭。

“晦气。”魏秦一本正经的拍拍我的肩膀，“好好打游戏，电子竞技是没有爱情的。”

我被魏秦这种震撼性发言说得懵了，连连点头，努力调整准星想打死一个玩家。

很不幸，我没有成功，在游戏里限制玩家行动的毒圈第一次开始缩小时就死了。

我很尴尬，魏秦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带你。”

很快他拿来了另一台手机和我组队一起玩游戏。我看了一眼他的ID，叫做“秦皇”。

开局一切顺利，有魏秦在，我还没找着人在哪，他就已经把敌方打死了。我没想到魏秦打游戏这么厉害，连忙满地帮他找八倍镜，据说那是最厉害的装备。

“你别动，猫屋里，外头来人了！”

忽然魏秦对我喊。

我手忙脚乱的转着视角，一时间竟搞不清楚自己在哪。我也大声问魏秦，我在哪呢？

“算了！你就呆那儿别动，要缩圈儿了，我去干那兔崽子。”

魏秦捧着手机，声音透着无比的轻快。“手机端那是小意思——哥带你吃鸡！”

说着，我看见魏秦的“秦皇”从我身边跑过，抬枪就对着前方开了一发，枪响过后，屏幕上很快刷出了他的击杀通报。

我刚刚已经初步感受过要瞄准一个人有多难，魏秦只一枪就解决掉了我压根找不到的敌人，这的确把我秀到了。

“魏秦，你好厉害！”

我感叹。

“没有那么夸张啦，咱们打的是匹配。而且你那是新号，排到的对手都是小白。”

魏秦盯着屏幕，耳朵却变得通红。

他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干脆故意使劲夸他。

“魏秦你肯定很厉害，你不是说过，你是这个游戏最厉害的人吗？”我捧着手机笑起来，“我相信你！”

“别闹。”魏秦抹了把脸，“跟着我。”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像傻瓜一样听着他的指示。当胜利两个字跃进屏幕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搞定。”魏秦站起来，揉了揉手腕，“《绝地突破》手游操作比端游简单很多，我还没开始秀呢。”

经过刚刚的体验，我发现这款游戏比起奥比岛来说也还算有意思，不过我这种肢体不协调的，看别人玩会比自己玩来得有意思。

于是我给魏秦鼓掌，表示我会认真看他打游戏的。

魏秦对此非常受用，打开了那台大电视，自己走到了一台台式机前，戴上耳机，接着我就看见电视里开始播放他电脑上的游戏画面。

没有任何废话，魏秦直接开始了游戏。

《绝地突破》的电脑版画面比起手机上看着的确精良许多，投影到了电视上，竟然跟电影一样。

我盘腿坐着，呆呆地看着魏秦操控着一身迷彩服的蒙面角色开始在雨林中大杀四方。从他的游戏视角看去，画面比想象中还眼花缭乱，我根本还没找到人在哪，他已经开了一枪又一枪，准星打开不过瞬息的感觉，就又切换去了别的地方。

我放弃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直接扭头去看魏秦。

他正笔直的坐在转椅上，左手握着鼠标，右手有节奏的敲打着键盘，偶尔会飞快的伸向耳后调整一下耳机，目光则一直平静的注视着电脑屏幕。

他的手非常稳，以我的眼神来看，他握鼠标的那只手几乎没什么大动作，可画面上却战况激烈。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魏秦。他专注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盯着屏幕的眼睛里倒映着游戏画面里跃动的火光，让我脑子里浮现出“目光如炬”这个词。

正文 梦想

我看着屏幕很快有了新的发现。

那些和魏秦打的玩家也很厉害。明明魏秦已经不停换掩体，可还是被打中了，代表生命的血条几乎转眼就下去了大半。

那炸开的血雾生生把我吓了一跳，但魏秦完全没有慌乱。

他不知道怎么就辨别出了敌方所在的位置，飞快对着草丛开了一枪，然后立刻蹲下给自己治疗，把血加了大半后直接换冲锋枪对着那地方扫射，那人还了一枪就挂了。

当胜利的字样再度刷满屏幕时，我愣愣的看了好久，搓了搓手，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后背出了一身汗，明明魏秦房间里开着空调，并不热。

确实很刺激。

“呼。”魏秦背靠着椅背，伸直手臂打了个呵欠，“好久没有单独打排位了。”

我直接给他鼓掌，“魏秦，你帅爆了。”

魏秦侧过头来看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真这么觉得？”

我感觉脚有点麻，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不解的看着他，说本来就很厉害啊，我又不会打游戏。

魏秦却收敛了些笑，很随意的滑动鼠标退出游戏界面，“你不觉得我不务正业吗？”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不等我回答，魏秦已经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我不喜欢读书，成绩平平，”他闭了闭眼，好像是在叹气，“家里人都觉得，我是玩物丧志。可其实吧，我是真的不喜欢读书，不管我打不打游戏，我都不喜欢。书本上的那些东西……物理化学也好，政治地理也好，除了英语，我不觉得对我有多大用，我甚至不怎么想读大学。”

我听完好半天不知道能说什么。因为我头一次听见有认识的人这么直白的说不想读书。在学校里，除了上次医务室碰见的那种不良，没有人真正希望被退学，那会有种和集体脱离的恐惧感。

而魏秦则安静的仰头看天花板，好一阵过去才闷声继续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种典型的败家子？”

“每次都这样，他们觉得我是个Alpha，人长得帅，家里又有钱，干点什么不行，非得沉迷打游戏，就是废了。”魏秦自顾自说起来，面色变得有些阴沉。“可我不是，我不是想一整天抠脚打游戏，我……”

他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始终不肯看我。

我站起来。

“我没有这么觉得。”感觉魏秦心情很不好，我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得轻了点。我想到了江老师之前的话。

魏秦跟我不一样，他是不是用功读书都是“可行”的。

“我见过沉迷打游戏的那种人。”我说。“我见过隔壁的叔叔阿姨家的哥哥姐姐，他们为了买游戏里的装备和衣服，还偷家里的钱，逃课，他们爸爸妈妈每次都是边骂他们边哭。你不是这种人。魏秦。”

我也说不出魏秦和他们的具体区别，因为就像他说的，爱打游戏的人在不了解的人眼里看上去都差不多。可我知道魏秦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他是个骄傲的Alpha。他不会允许自己沦落为别人眼里的笑柄。

魏秦终于看向了我。只是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多少笑容，更多的是一种让我觉得陌生的探究。

“如果我说，”他的声音有些异样的沙哑。“我的梦想……是去当职业电竞选手呢？”

说完这话，他死死的盯着我，那目光竟然让我想起了纪录片里头受惊的小狼——也是这么目露凶光，但又惨兮兮的。仿佛我的回答让他稍有不满，他就会嘶吼着扭头远远的躲开去。

而我则像另一只傻孢子那样瞅着他，其实不是很明白他在怕什么。

梦想啊。这是个从小老师就喜欢挂在嘴边的词汇。此刻忽然从魏秦嘴里听到，我觉得很茫然，又很佩服。

至于电竞选手这个职业，我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于是我认真的回答他，我不知道电竞选手是什么，但如果是合法职业，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梦想这种东西，难道还分高低贵贱吗？不过能读大学，还是读吧，你也不用这么着急……

就比如说我。我至今都很想长大以后继承姥爷的推车去卖冰棍，但我知道这其实是个在大人眼里不那么体面、有钱挣的工作；可是我还是喜欢，因为冰糕好吃，因为坐在阳伞底下晒太阳很惬意。

人的一辈子可以很漫长，也可以很短暂。选择自己喜欢的，还能有什么错处吗？

“当然是合法职业了。”魏秦好像有点哭笑不得，“电子竞技是正规比赛。只不过这个职业刚刚起步，在国内也不太被看好……可能很赚钱，也可能养不活自己。”

我严谨的指出他家里不缺钱。

魏秦耳根又红了红，抓着耳机卡在脖子上。“那我成什么了，靠家里养一辈子啊。”

我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魏秦居然还来问我，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抓他头发，“你不想的话，就努力赚钱呗，总有办法养活自己，你爸妈要不想饿着你，那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你要是家里没钱可能饿死，那我都不建议你大胆追求梦想，但你这不是有钱吗？”

魏秦呆呆的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能说出这样一番大智若愚的言论，隔了好几秒，忽然大笑着给我鼓掌。

“虽然你想得特别天真，不过，是这个理。”

他止住笑，在椅子上仰头看我，忽然一把抓过我的手。

“我想赢。”

魏秦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想当世界冠军。”

“你看着我拿冠军，好不好？”

我看着魏秦，感觉他弯弯的双眼像是不发光的月亮，里头藏着我自己斑驳的影子，让我无法移开目光。

他的手心很烫，烫得我的心脏好像都跟着热起来。

“为什么要我看着？”我晕乎乎的问他。

魏秦转过头，忽然飞快的把我的手拉过去，按在了他心口上。我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掌心底下传来如鼓点一般急促的心跳。

“因为我喜欢你。”

他轻声道。

正文 石楠是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

我把手抽回来愣愣的看着魏秦，不太确定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魏秦白皙的脸开始大片大片的泛红，他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直勾勾盯着我，“我说我喜欢你！”

这下我听清楚了。

我倒退了一步，已经开始错乱。

稍等，为什么？咱们不是好好的在讨论梦想吗？为什么魏秦忽然就表白了？！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我结结巴巴的摆手，“你，你喜欢我啥啊？我，我……”

魏秦怎么会喜欢我？我可是Beta啊，不是说Alpha只会喜欢Omega吗？我身上也没有那种色色的味道才对。

“都这么久了，你别是根木头吧！”魏秦有点气愤的指着我叫道，“我不喜欢你干什么一直围着你转？打游戏不香吗？我之前还跟你说我没跟人表白过！”

这样吗？我大吃一惊，稀里糊涂的努力回想发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我一直认为我们是朋友关系来着。

“那你想跟我当朋友是在驴我？”?我也提高嗓门说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气势好像不能输。

“没有，”魏秦挠着头，“我一开始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而且谁说当对象不能是朋友——等等，这他妈不是重点吧？！我在跟你表白，你不应该有点回应吗？”

说着他气势逼人的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好像也是，我连忙疯狂在大脑里搜索能应对这种状况的语句，最终从某本看过的言情得到了灵感，对着魏秦猛地一鞠躬：“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魏秦的表情顿时很精彩。

“虽然猜到你好像不太喜欢我，但有必要这么果断吗？”他呼出口气，挑挑眉。“我有那么差吗？全校统共就那么几个Alpha，有比我帅的？”

我脑子里还是乱的，总觉得魏秦是搞错了。他看上去哪里很像喜欢我，喜欢我还老这么气我？反正我觉得对我动手动脚把的就很气人。

“你冷静一点，我有什么好的？”我努力试图说服魏秦，“我这么笨，也不讨人喜欢，我……”

结果他也不回答，就直直盯着我一步步靠近，我则下意识往后退，直到被逼到墙边上。

“你不答应没事。”魏秦压低声音，笑起来，“可你不能怀疑我的真心不是？”

我紧张得没法把话说连贯。

“不、不是……”

“魏秦抬起左手撑在墙上，凑得更近了些。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干什么？”我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

“我想亲你。”

魏秦面不改色的回答。

这下轮到我脸爆红了。这人怎么可以这样！他想就想吧还就这么说了，这也太，太那个了吧？一想到那本奇怪的，我就感觉浑身都开始发毛，魏秦是想把舌头伸进我嘴里吗？

完了，有画面了，我的嘴已经开始有奇怪的感觉了。

“我，我不想亲你……”我颤声开口。

魏秦见我这样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得了，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不愿意我还能硬来？”

说完他直起身后退了几步，揉着脖子，“就知道你是这种反应，所以我都不想这么早说的，算了，说都说了。”

我努力深呼吸，想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一些。

“我要好好学习，反正，反正绝对不会谈恋爱，”我稍稍找回了理智，严肃的说，“跟谁一起都不行。”

说着我忽然想起姥爷的话，自作聪明的补了一句，而且我更喜欢女孩子。

魏秦已经走回了电脑桌边，闻言不屑的笑了笑。

“有几个妹妹身材比我好看？”

说着直截了当脱了衣服拍了几下小腹。

好在魏秦不是真的想靠跳脱衣舞这种方法引诱我，而是要换衣服送我回家。

我俩一前一后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我还沉浸在他刚刚震撼性发言带来的冲击中，一句话不敢说，生怕说了魏秦再受什么刺激。

而魏秦似乎也不急，哼着歌跟在我身后。

Alpha的爱真是难以理解。

我有点搞不清楚以后我该怎么跟他相处。既然他告白都被我拒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我忽然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腥味。侧头一看，路边的花坛里开着一簇簇白色的花，花朵很小但很多，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我总觉得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对了，当时去江老师家，在沙发上就闻见过这种怪怪的味道。

原来是这种花的味道吗？不过江老师当时家里也没什么植物来着？

我想着问题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

“靠，园林局招的都什么人才，种这花。”魏秦跟上来应该也闻见了那种怪味，一抽鼻子就骂。“每次闻到都怀疑林子里蹲了几百个大汉在偷情。”

啥？

我茫然的看着魏秦。

魏秦看我看他，冲那些花一扬下巴。“你不认识啊，这是石楠。”

噢，原来这些花叫石楠啊。我默默记下，也懒得计较魏秦时不时就会往外冒的奇怪言论，再次抬脚走人。

没想到江老师喜欢这种味道奇怪的花。兴许是喷的香水吧？

眼看着到了车站，我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不过还不等我开口，魏秦先一步走到我跟前，忽然抬手在我额头上挥了挥。

我问他干什么。

“有片叶子。”魏秦说着摊开手，一片绿黄的叶子就躺在他手心里。

我开始有点无措。我到底要不要跟他道谢？可那会不会显得我跟他太亲近了？

“宋迟，你讨厌我吗？”魏秦忽然问。他的目光很坦然，透着股认真劲儿。

我没说话。我是不打算跟谁在一起，也下意识对魏秦期待的发展有种恐慌感，可我并不讨厌魏秦。他也没什么特别讨厌的地方。

相反他很帅，也很酷。如果做朋友简直没得说。

于是我最终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魏秦手插在兜里，潇洒的打了个响指。“只要你不讨厌，答不答应是你的事，追不追你是我的事。”

我感觉脸上又是一热。

“随便你。”我咬牙，“反正，我要好好学习。”

正文 住校的日子开始了

我最终没能在暑假剩余的时间贯彻这句话。

等我发现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时，我的暑假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动。我不得不含泪开始和唐佳佳一起拼命补作业，和从前的每一个暑假没有什么不一样。

至于魏秦，估摸他也陷入同样的境地，所以没有特地打电话来骚扰过我，我也就把他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然后我就迎来了初中最后一学期的时光。

开学依然一如既往的忙碌而冗杂。但和从前不同的是，许多同学像变了个人——有的一下子长高了半个头，有的脸上蹿出大片的青春痘，有的变得很瘦，有的变得很胖；只有小部分跟我一样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无知无觉的面对着同学们一张张悄然发生变化的面孔，还没来得及注意那底下躁动的心，自己就先一步卷入了新的风暴。

姥爷忽然对我宣布，我要住校了。

姥爷老家那边出了点事情导致他必须回家一趟，没有人能照顾我，于是我顺理成章的由走读生摇身一变成了住校生。姥爷对这个变化还挺乐观，他说我正好适应一下高中的住校生活。本校大部分高中生都是要住校的，因为早自习和晚自习的时间不是一般人能够顶得住的，在学校住着，起码睡眠质量能得到显著的提升。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我不认床。不过等我真正搬了漱口杯洗脸盆被子等一堆家伙事去宿舍后，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寝室的环境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挨着学校后门的一栋灰色矮楼，五层楼高，每层十来间宿舍，有厕所但没浴室，洗澡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洗。

同寝室的那几个男生都是外班的Beta，我本来以为这是好事，因为我对Alpha的观感被某人搞得很复杂。可住进去当晚我就发现他们一直都在聊关于Omega的事情。

“Omega的身上都是香的。”其中一个秃瓢男生边刷牙边大声讲话，满嘴的泡沫到处乱飞。

“你闻过啊？”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生把头从上铺探出来，笑嘻嘻问。

“我们班上就有一个，我有天专门撞了他一回，那味道，啧啧啧。”秃瓢男生说着对着水槽用力“呸”了一声，端着洗脸盆正站在一边的我感觉脸上都略微粘上了些水花。

我默默擦了擦脸，祈祷他赶紧洗漱完。

同时心里困惑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讨论Omega。真有这回事么？我怎么没从林夏身上闻见什么味道呢？

“少吹逼了，”一个坐在下铺的眼镜男扣着脚板心不屑道，“大家都是Beta，谁能闻见信息素我叫你爹。”

我本以为秃瓢男会尴尬，没想到他嘿嘿一笑，毫不在乎的端着漱口杯继续接水，“那可不一定，万一那是他们身上处女的体香呢。”

说完把漱口杯里的水直接泼在脸上，竟然直接就这样开始洗脸了。

我立刻把目光挪向窗外，并在心里默念我看不见，看不见。不过处女的体香是什么东西？是指处女座吗？

“唉新来的，”忽然那眼镜男上下打量我，“你们班有没有Omega？”

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跟我说话，不过还是摇摇头。

“真没有？”他却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趴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书，“林夏上回不跟你讲话吗，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我认识林夏。我只好说林夏不是我们班上的，我和他是社团活动认识的。

结果这次眼镜男还没说什么，秃瓢突然一抬胳膊环住我肩膀，“真的假的兄弟？你认识咱们校花？给大家介绍介绍？”

最后我说我是通过他男朋友认识他的才得以脱身。

接着他们的谈话就开始越来越不对劲的。他们开始聊Omega的身体一定很软，睡起来一定很舒服，然后说着“交流经验”，最后竟然还开始聊他们尿尿的地方是什么样。

为什么和Omega睡会很舒服？睡觉舒不舒服不应该看被子软不软吗？为了不被他们再度追着问东问西我没敢吭声，但心里委实一阵迷惑。

而且为什么要注意人家尿尿的地方，脑子没问题吧？

结果我洗漱完打算回自己床上的时候，发现那三个室友全聚集在了眼镜男床上围成一圈看着什么，还时不时发出低低的诡异笑声。

我出于好奇路过时稍稍瞟了一眼，发现三人在看眼镜男从枕头底下拿出的那本书——那上面居然全印着男男女女没有穿衣服的照片！

我吓得差点摔倒，忙不迭闭上眼睛往自己床上摸索。

他们居然在宿舍看这么黄的黄书！

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想回家。虽然我不想这么武断，可这几个室友真的表里如一的让人讨厌。我忍着尴尬，努力像在家一样闭上眼，告诉自己快点睡着。可见鬼的是我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就越拼命的往脑子里钻。

那本《邻里春色》的文字伙同刚刚那本书上的图画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我脑子里拧在一起，旋转着飞来飞去。

它们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痴迷这些东西？为什么又不能看？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但我好像又有点明白。

那些不穿衣服的男人女人们裸露出了平时不能见人的地方。最隐秘的地方，也就是他们刚刚谈论的……可那些地方，大家都有吧？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到这儿，到底没忍住掀开被子看了一下自己下半身，该啥样还啥样。难不成Omega长得比较特殊？

那会是什么样呢？

我拉起被子蒙住脸，不自觉蜷起双腿望着天花板发呆，一直到寝室熄灯。

黑暗中，我很快在这种朦胧的迷惑中沉沉睡去。

在宿舍楼的铃声中再度醒来时，我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什么冰冷的东西上，大腿根凉飕飕的。

正文 脏东西

我挣扎着想睁开眼，又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过当我翻身的时候那种凉一下子变得更加刺骨，让我终于猛的清醒过来。

早晨的光线不太明亮，其他三个人还在呼呼大睡，我边挠了挠脖子边摸索着掀开被子，想搞清楚那种凉意从何而来。

结果我刚把手探进被窝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是什么？我难不成尿床了却完全没感觉？

我有点懵，赶紧爬起来把被子挪到一边，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发现被子里有脏东西。

我茫然的看了又看，觉得恶心，赶忙下床换了条新的裤子穿上。至于弄脏的和床单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要洗会来不及，并且我不太想让别人看见我洗自己的床单，搞得我好像真的尿床了一样。

我身体是出了什么毛病吗？

在今天以前，我还从来担心过自己的身体状况。

所以眼下这是什么状况？

我心里发虚，可又不好意思把这种事告诉任何人，只好安慰自己可能会和上次一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于是把弄脏的床单和裤子先裹着放在盆里塞进床底下，我就匆匆去食堂吃了早饭上课。

结果天不遂人愿。

后面的一个星期，同样的状况在我身上隔一两天就会发生一次。前几次我还能在晚上洗床单，捱几天干了铺上，可到后来，已经根本没有新的内裤可以换了。

最后一条内裤也弄脏后，我摸了摸衣架上还没干透的内裤，想到下午的体测，还是咬牙穿上了。

那一天双腿间凉飕飕跑完八百米的记忆，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件事始终就像一把刀悬在我头上，我变得越来越焦虑，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可又羞于对外人启齿。

因此好几次碰上魏秦，我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闷闷的，不论他怎么逗我我都没反应，到最后他终于生气了，说即使我不喜欢他也没必要这么对他，红着耳根生气的走了。

我知道他误会了，可也完全没有心情和办法解释。

眼看着新的一周又要到来，我终于熬不下去了选择投降——挑了某天体育课的时候，向老师请假去了医务室。

走到医务室去的路上，我一路都在努力打腹稿想我该怎么开口。我想我要表达得惨一点，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尴尬。

我怕我鼓起的勇气半路消散，加快了脚步，一到医务室就直接去推门，晃眼一看办公桌边站着人便低着头开始喊：

“张老师我，我最近特别不好，我怕我要死了，所以来看看……”

结果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什么死了？”

是江老师的声音。

我震惊的抬头，终于看清眼前人，那一身白衬衫黑西裤，不是江老师是谁？我迅速把头埋下去，心里仿佛有一百个陕西汉子在擂鼓，耳边是一连串盲音滑过。

怎么会是江老师？

“我，我开玩笑的，对不起江老师，我先走了！”

说着我就想溜。

但江老师叫住了我，他的声音很严肃。

“到底怎么了？还说什么死不死的，出什么事了？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老师。”

我感觉耳根子一下子就变得滚烫。那种奇怪的事情……要怎么才能跟江老师说啊。但我也不敢就这么跑掉，只能转身过去愣愣的看着他，嗫嚅半天冒出一句：“没，没有……”

“分明就是有事，这是不相信老师了？张老师临时有事出去了，你要是不舒服，老师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江老师的声音很温和。他站在办公室边上静静的看着我，那目光透过镜片，像是无声的安抚。

我开始既羞愧又紧张，江老师这么关心我，我却不愿意告诉他实情。眼看着体育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我张了张嘴，最终艰难的发出几个音节。

“就是，那里……”我抓了抓校服的下摆，“上，上厕所的地方……不舒服。”

我感觉像是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才说完这句话。

但江老师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打断我。他只是安静的听着，神色波澜不惊。

“你是说这里？”

江老师说着，指了指自己双腿间。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神态非常自然，没有半点讶异的神态。我必须承认他轻描淡写的反应让我难堪的情绪减轻了些许。

“是痛么？还是？”江老师继续问。

既然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也就好出口了。我低着头极其缓慢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说我现在每隔几天早上起来就会看到那种脏东西，连能换的衣服都几乎没了。

江老师听完，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不告诉你姥爷？家里是他在管你吧？”

我说我住校就是因为姥爷出远门去了。而且我不敢说，倒不是不敢跟姥爷说，而是在宿管面前打电话什么的，会很尴尬。

好吧，其实现在也很尴尬，不过说都说了，唉。

“恭喜你，宋迟。”没想到江老师忽然推了推眼镜，展露出一个很浅的笑。“你没有生病，你只是长大了。”

说着他抬手拿起桌上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什么后把本子展开给我看。

那上面写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词汇。

遗憾的“遗”，和精神的“精”。

江老师像念课文一样把这个词念了一遍，然后手一捏把本子合上，“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只要是男孩子，随着年龄增长基本都会经历，不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会有的。”

我吃惊的听完这一席话，有点懵。这么说我不是生病了？

不过不等我把江老师的话消化完，他已经放下本子和笔走到了我跟前。

“不过这么频繁，应该跟魏秦那小子咬的那一口脱不了干系。”江老师提起魏秦不自觉皱了皱眉，“吃点药调整大概就好了。”

说完江老师又松开了眉头，抬手很轻很轻的按了下我的肩膀又飞快收回。“现在还缺衣服吗？要缺的话老师带你去买。别怕，因为这种小事影响学习，那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正文 再遇江老师的前任

第三人民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我从小到大不知闻了几回，小时候有个头痛脑热的，姥爷都是带我来这儿挂号。

可我万万没想到上初中之后第一次来医院，会跟自己班主任一起。

离开医务室后，江老师就跟姥爷打电话说明了我的情况，然后让我下课去他办公室等着，他带我去挂号。其实知道自己没什么大毛病之后，我是不想再折腾的，可是江老师板着脸的样子很吓人，我根本不敢说不好。

结果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你儿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激素有点紊乱，吃点药就好。”戴着瓶底厚眼镜、胖胖的男医生对着我的采血化验单看了一通后，不断咂嘴，然后开口。“啧啧，这个稍微有点高，你儿子怎么搞的，他不是Omega吧？”

我站在一边，大惊失色的看着江老师希望他不要因为多了我这个儿子动怒。

江老师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手插在兜里点点头，“这是我的学生，他上个月跟一个Alpha打架，被咬了一口。”

我跟魏秦打架吗？没有哇。不过我也不敢吭声。

“怪不得，怪不得，”胖医生继续咂嘴，“来，我给你们开药，你们付了款拿单子去药房领就行。扫这上头的二维码可以直接付。”

江老师于是拿出手机对着医生递过来的单子开始扫码。我知道江老师这是垫付，不是白给的，可看着他沉稳给钱的模样，我心里还是生出几分羞愧。我给江老师添麻烦了，他这个时候本来可以下班休息的。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跟着江老师来到了医院走廊。

“你在这儿等老师，不要乱跑。”江老师看着单子，推了推眼镜，“我去拿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要不我自己拿吧，老师您就回去了。

江老师笑了一下。

“你姥爷可是拜托我好好照顾你，这点小事不打紧。我可是你的班主任。”

我只好挥手目送江老师离开。

只是这一次的等待就跟我上回在江老师家一样，又让我开始怀疑人生。在候诊区的座位上枯坐了一会儿后，我不得不跑去导诊台向那个看上去很凶的护士姐姐打听药房在哪，打算去找找江老师。希望他只是在发呆，而不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

“下楼直走。”护士姐姐眼睛里白多黑少，很敷衍的回答。

我只好继续问从哪边下楼，有扶梯和电梯两个地方都能下楼呢。

“你去一楼看就晓得了。”她说完就闭紧了嘴巴去翻动柜台上一打资料，让我很难再度开口。

我只好照着她的话去了一楼。稍稍费了一番功夫后我的确找到了药房，可江老师压根不在这里。我鼓起勇气去向药房其中一个窗口的医生打听，向他描述了一下江老师的打扮，他只说不知道。没办法，我只好漫无目的又往医院外找。

结果还没出医院，我忽然发现后门外有条通往住院部的走廊。走廊特别僻静，一眼望不到头。我本没想进去，却忽然听见一道有点奇怪的声音，刺耳得很。

那是女人尖锐而急促的叫声。

不会有人受伤了吧？

我抱着这样的担忧，循着声音往里走。

“阿夜，我还是忘不了你……”

结果就听见有人开口讲话。那声音听着特别奇怪，像是嗓子被掐着了一样。

“让开。”

然后我就听见了江老师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加快脚步，发现声音是从走廊拐角处传来的。我刚想抬脚拐过去，却又被吓住。

“怎么，你有别的女人了？”

我下意识就把嘴捂住，缓缓停下脚步。

“跟你没关系。”

“不许走，不然我喊人说你，非、礼、我！”

江老师跟那个人在讲话。

“你当初可是说了死都不会再找我。”

“Omega都是善变的嘛。”

我一边听着，一边小心的把头往墙外探。

“我再说一遍，我从来不和前任复合。”

“可人家就想再被你标一次嘛……”

我看见江老师侧对着我站在一张告示牌旁边，他面前贴靠着个竹竿一样的黑衣服阿姨，没骨头似的靠着他，正伸手试图去环他的腰。

“阳泌。”江老师的声音变得冰冷。

他是在叫那个阿姨吗？

我这么想着，就看见阳阿姨忽然抬手伸向江老师双腿间摸了一下。

“你疯了！”

江老师一把握住阳阿姨的手腕，厉声道。

“怎么？怕有反应？你就是在乎我，嘴上不承认……”

说完阳阿姨忽然去拉手上一个黑色的手链，脸上带着很古怪的笑容。

江老师几乎是转眼间就一把把阳阿姨狠狠推开，导致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都吓了一跳，看上去就好疼啊！

她到底想干什么？虽然随便亲密接触是很不礼貌，但是摸那里干什么？另外江老师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她好像是个Omega……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莫名其妙的，我下意识想起了这些天早上的经历。

“赶紧滚，不然我报警了。”江老师冷淡的开口。

“阿夜你竟然这么对我！你不怕我喊人？！”阳阿姨忽然大叫起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江老师，似乎非常震惊。

江老师的回应是一声冷笑。“磕了几斤？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一个瘾君子？”

这话一出，那阳阿姨面色大变，转眼就连滚带爬的跑了。

而我则站在墙后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阿夜？她是在叫江老师吗？为什么江老师会叫阿夜？

我听见脚步声向自己这边靠拢。跑已经是来不及，我只能纠结而尴尬的再度探头去看江老师，试图表明自己只是路过。

结果发现江老师就在跟前，我已经和他打了个照面。

“江老师……”我讪讪的笑笑。

我本来怕江老师因为我偷窥到他的隐私生气，没想到他只是冲我点点头，就先一步原路返回，“抱歉宋迟，碰见认识的人，耽搁了些时间。”

我跟上江老师，心里对他刚才和那个阿姨的事情非常好奇，想问，又不敢问。

“老让你瞧见这种事，见笑了。”

江老师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平淡。

见笑不见笑的我不知道，但，“老”？

似乎是我脸上的疑惑太重，江老师步子停了停。

“你跟魏秦认识，不就是看见他强吻了我吗？”

正文 诗人青夜

震惊。

这就是我听完江老师这句话的反应。我张大嘴看着他，嘴里发出几个单音节。

“怎么了？”江老师挑挑眉，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叹了口气。“魏秦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如临大敌，警惕的看着江老师，害怕他质问我为什么跑到魏秦他们班上去。

“他那眼高于顶的德性，怎么记得住只见过一面的Beta?”江老师缓缓道，“你是我的学生，宋迟。”

我呆呆的看着江老师，感觉脑子里像有巨浪冲刷而过。

是的，我一直没有仔细想过那件事的关窍——魏秦是怎么知道是我的？他之前又不认识我？！

最大的可能是江老师把我认出来，告诉了魏秦。

我一拍脑门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心惊。我怎么就觉得江老师没把我认出来呢？但眼下显然不是后悔的时候……我看着旧气定神闲的江老师，狠狠咽了咽唾沫。

我是不是凉了？

我感觉脸开始发烫。尽管我没有做错什么——可一想到江老师早就发现是我，我就尴尬到无以复加。

“我我我……”我开始语无伦次，“江老师，我……”

江老师却轻笑了一声。

“紧张作什么？那小子本就是没什么分寸的人，我还以为你跟他来往应该早看出来了。”

说着江老师从衬衣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折起来的纸，“还没拿药，走吧。”

我呆呆地望着江老师的背影——不是我的错觉，江老师根本不在乎我发现了他和魏秦接吻这件事。

因为不在乎，所以知道是我看见了对待我也和以前一样。

我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描述的异样情绪。

怎么会有这种人？魏秦那种大大咧咧的都来给我封口费，可江老师却不在意？！

眼看着他走远，我不得不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尽管没有被责备，我还是没法像之前那样自然的面对他。

不过走到一楼大厅后，我觉得自己这样挺蠢的，到底鼓起勇气试图起了个话头。

“江老师，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阳阿姨，她好像很喜欢你？”脑子一抽，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之前江老师被摸裆的画面。

问完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这么八卦？

“她可不是喜欢我。”没想到江老师很快面不改色的做出了回答。

啊？

“可，可她明明，”我努力想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不过不等我想出来，我的头忽然被摸了摸。

江老师收回手，从我身边走过，“她的确对我感‘兴趣’——不过是成人范畴的兴趣，小孩子别关心这些。”

说完他大步走向了药房的窗口，领药去了。

拿了药后，江老师把我送回到校门口才匆匆离去。

脑子里还回荡着江老师那句奇怪的话，我摇着脑袋，希望自己赶紧忘掉这些跟这周的作业奋战。

结果没想到，刚走到宿舍楼底下，我就看见了魏秦。

准确来说，不是我想看见他的。而是他实在是太惹眼了。他不知道从哪搞了身红色棒球服穿着，手里抱着篮球，拉着脸坐在宿舍楼下的板凳上。

让人不想看到他都不行。

于是我走过去，想跟他打招呼。结果这人刚看到我，就把头扭到一边，导致我抬起的手挥了个寂寞。

“他现在很生气，不想理人。”

忽然一个穿球衣的男生从边上钻出来，拍了拍魏秦的胳膊，笑嘻嘻对我道。

看出来了，无需你解说。

我点点头，说祝他心情早点好起来，于是抬脚打算走人。

“玩脱了吧？”

“你他妈会不会劝人啊？”

身后传来魏秦和那男生的争执声。我觉得异常丢人，加快了脚步。

“等下，诶等等我宋迟！”

忽然手被拉住，魏秦带着热度的呼吸直逼耳根，“你怎么能不理我呢？我看见了，你还跟那个姓江的出去了！”

我扭头看向魏秦，然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挺大一个人了，怎么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怎么了？”魏秦看着我。

我嘟囔。“我们班主任带我出去看病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你害的……”

不过想到每天早上那令人羞耻的遭遇我很快闭紧了嘴巴，改口向他解释。

我说因为你咬了我，导致我身体激素不太正常，所以一直不舒服。

魏秦听了当即一把抱住我，特别大声的给我道歉。

正值周五，这个点正好是高中部放学的时候，宿舍楼外人流量也很大，无数进进出出的人看着我俩，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我顿时感觉很尴尬，一把把魏秦推开。结果还没说什么，又听见身后传来笑声。

“你这新对象挺有情趣啊？”

是那个之前帮魏秦解释的男生在说话。

听完这句话的瞬间，我心底对此人的反感拔地而起。

不仅乱说话，语气还轻佻得好像我是魏秦的什么东西一样。

我瞪着眼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高高瘦瘦的，那头碎发还染过，是浅棕色的，让我想起了棕熊的毛发。

我压着心底火，决定暂且把他称为棕毛男。

“魏秦，我不喜欢这种无聊的玩笑。”

我说完便抬高下巴，径直走向了宿舍楼门口，心里默念我要走路带风，我要走路带风。

让你们看看Beta的傲骨。

宿舍楼是不允许走读生随便串门的。因此我进去后，魏秦也无计可施。

我可没心思陷入魏秦的爱情陷阱，接下来的整个周末，我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比如吃药和写作业，以及去计算机房“查资料”。

住校生的生活是枯燥的。周末也回不了家，只能在整个学校范围内活动。

但如果你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没事干，你总能贯彻贯彻那句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住校生前辈们如是说。

比如从各种刁钻的角度翻墙出去上黑网吧。

直到有个Omega学生翻墙差点翻出车祸前，学校一直都采取教务主任带领保安大队四处蹲守的方案制止这种行为。

而那次意外后，学校终于开展了怀柔政策——

也就是允许住校生在周六下午两点到三点的时间在宿管的管理下、有秩序的段使用学校机房查找学习资料。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此刻非常感激那位Omega前辈的牺牲。

“不许太闹，也不许在电脑上随便下东西。”

宿管阿姨一路叮嘱着我们一行男生，叮嘱完了，从裤腰上掏出钥匙打开机房门，走到机房最前面的办公桌后一坐，开始打瞌睡。

而我们一行人则迅速分散进机房每个角落，争分夺秒的随便挑了台机子开始临幸。

不过真打开网页看了几篇后，我又觉得没意思，开始在浏览器里搜索起一些奇怪的词条来。

比如“世界上最大的XX”什么的。

然后我搜着搜着，一个名字忽然跳进我脑海里。

“青夜”。江老师不想让我看见的那本书的作者。

没有多做犹豫，我在搜索引擎里打下这个名字点了搜索。

结果乍一看没出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反正也是无聊，我就慢慢往下翻。

结果还真让我看见了一篇很多年前的帖子，标题写着“你们认识青夜吗？”

点进帖子，我发现回帖的人还真不少。

‘知道，不就是这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冠军吗？’

‘人长得还挺帅，听说是个A’

下一个回帖就隔了好几个月。

‘这人真的太牛了！我看他那本《尸体情人》撸了一晚上，这货是写黄文的吗？’

这层无数人纷纷跟帖，大部分在嘲讽他’不可能撸一晚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跳过继续往后看。

‘我草你们知道吗，他接受南方周末采访居然说写书是因为写文的时候容易高潮’

后面的回帖是一串感叹号。

‘完全不奇怪，你看他名字都是在hhh’

这都是些什么？

我越看越迷糊。

‘他不是封笔了么？？？’

有人发了一张假面战士挠头的表情。

我觉得无聊，干脆迅速往最后一页翻，发现最后的回复是来自一年前。

ID居然很眼熟！那不是我关注的那位网友吗？他居然也认识青夜。

‘只是个自我感动的疯子罢了。’

帖子看得云里雾里，我复制粘贴了楼里提到的那本“尸体情人”，开始继续搜索。

好奇怪的书名。

结果还真让我搜出了一本书的词条。

百科上说这是一本诗人青夜创作的浪漫主义自传诗集。

但内容却怎么也搜不到，只有很早以前的博客上有人上传过一部分。

‘跟他分手以后，把他的诗读了一遍。’

博主写道。

我往下拉那篇博文，不自觉跟着念起来。

“你孤单的溪流从我身上迁徙……我残缺的心跳在你手里燃烧。”

“你在远处看我，我的，我要为你舞蹈，我要在死亡诞生之际，热烈的自我亵渎……”

我读得磕磕巴巴。

“你在看着我，对吗？屏幕外或者书页后的陌生人？我可以爱你吗，可以互相喜欢吗？”

我呆呆的看着屏幕，忽然没忍住环顾四周，因为我读着读着就感觉自己好像被窥视了一样。

可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学生们叽叽喳喳，一如既往。

正文 套圈？你不对劲

我继续反复去看那博文里的选段。

我很吃惊。在这之前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文章，虽然神神叨叨的但很好玩。

不过整篇博文还是那个博主断断续续的抒情比较多。

拉到最后，我终于看见一张截图，应该也是书里的句子。

“爱就是走在干涸的田野里，忽然感到脸上毛茸茸的，睁大眼去看，是飘落的蒲公英。”

我从来没有在网络里看见过这样的描述。网络里，爱就是奋不顾身、轰轰烈烈。

为什么会是蒲公英？

可奇怪的是我想了想，又觉得那样子似乎是很美。说不定那真是谈恋爱时的感受呢？

我对这个Alpha愈发好奇起来，在网上翻来覆去搜索想找到他的照片，但只有寥寥几张，全都是一个签售会现场的照片，从很远的地方拍的，主人公青夜的脸模糊不清。

只能看出是个活人。

而这短暂的一小时查资料时间，就在我什么都没找到时结束了。

但我没有放弃，而是第二天周末跑去了学校图书馆。

结果书没找着，人却被吓了一跳。

就在我打算离开图书馆时正对我的，窗户外边忽然冉冉升起一张人脸。

如果我手里有板砖，那窗户肯定已经烂了。

“宋迟……别走……是我！”

窗外的人忽然拍着窗户叫起来，不过声音很模糊。

不过我还是听出了这是魏秦时嗓音，于是我看向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图书馆是在一楼。

他怎么会跑到学校来？今天可是周末，即使有晚自习，也不能这么早来学校吧？

“你……我……”他的声音继续隐隐约约传进来。

我不得不走过去好听得清楚一些。图书馆的窗户因为年久失修是没法随便打开的，我从书架之间挤过去，便看见魏秦已经把整张脸都凑到了窗户边上。我抬手敲了敲窗户，觉得他这样有点好笑。

“你干嘛呢？”我问他。

结果魏秦没声儿了，五指张开贴着玻璃，安静的看着我，只是笑，然后对着我做了个口型。

我对读唇语实在不太在行，于是指了指图书馆大门，意思是有屁进来放。

图书馆周末本来是不开的，不过大门没锁，只要我不把书带出去，也没人会管我。

刚走到门口，魏秦就窜进来，“到宿舍没找到你，我问了好多人才知道你来图书馆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跑去跟我室友打听了我的事，一想到那些个Beta的嘴脸，我瞪大眼问他怎么说的。

“就说我在追你咯。”

魏秦无所谓的回答，边说话边走到我身边，挠头，“宋迟，上次我哥们他不是有意的，他就是嘴上没把门儿……”

我感觉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刻的感受。一想到那几个室友知道魏秦这全校闻名的Alpha在追我，我就本能的不舒服。

不过我第一时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立刻反问魏秦。

“你为什么要到处说？我都说了我只想好好学习。”

说完我努力去想这种不适感的原因。

“啊？为什么不能说？”魏秦茫然的看着我，“反正就算被甩了也是我丢人，你这是在担心我啊？”

说完他就笑起来。

与此同时，我终于想明白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从何而来。

那几个Beta——我本能的觉得他们知道魏秦在追我后，会用那种谈论起Omega时让我不适的口吻私下谈论我。

虽然我本来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可一想到那种情形，我就感觉自己像置身冰冷潮湿的下水道边上一样恶心。

我有点郁闷。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会成真，也不好随便跟魏秦说。

我只能皱眉再次重申那句话。

“对不起，我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魏秦却根本不以为意。

“我不会打扰你学习的，我还可以给你补课！”

我立刻严肃的问他九千八百七十一乘以六百九十三等于多少。

魏秦呆呆的看着我，过了几秒后去摸校服口袋：

“稍等我拿个手机……”

我摆手说不用了，就这你都算不出还教我？

魏秦抓了把他的额发，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所以我就说我不会追人嘛。”

“不会追你还追？”我冷漠的回答。

“不会就更要学啊！”魏秦回答得更加理直气壮。

结果我们就这样互相瞪着对方气呼呼的僵持。

我感觉有点别扭，想了想推脱说我还要找书，走向一边的书架。

“你要找什么？”

魏秦立马凑上来。

“我……找一本网上看见的书。”我回忆着那本《尸体情人》的内容，忽然想到那个帖子里让我不太了解的词汇，没忍住描述了一下那个字，直接问魏秦：“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结果魏秦好半天没回应。

我不得不扭头去看他，发现他也愣愣的看着我。

“等下，你说什么？”

他揉了揉耳朵。

我只好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还贴心的补充，“听着像动词，具体指什么呀？”

这下魏秦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你、你说那个吗？”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伸出手虚空一握，脸上有点泛红。

我的手随便从书架上的书上拨弄过去，“我哪知道你说的哪个？我就是看网上有人说，一晚上都在什么的……”

魏秦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不—知道——？”他的声音故意拖得老长，“你还没那个过么？”

我听得更加迷惑。

“就是那里。”魏秦的手臂撑着书架，忽然靠得非常近，“这里，你没用过吗？”

怎么可能没用过？我难道不喝水吗？魏秦什么脑子？

“当然用过了。”我理直气壮的回答。

“我不是那个意思。”魏秦声音软下来。“我是说，别的什么？”

我问他到底别的什么。

魏秦没有回答。

我瞪大眼睛想推开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就是套圈。”

魏秦的另一只手缓缓从我背后的书籍上划过。

好大的风声啊。我稀里糊涂的想，不可能是我的呼吸声吧。

正文 考场作文该怎么写？

我不对劲。

身体好像有种从来没有有过的反应。这种感觉挺吓人的，导致我一把抓住了魏秦的手。

魏秦任我抓着，低低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什么感觉？”

说完他忽然凑得更近，几乎跟我贴在一起，“你该不会……还没硬过吧？”

他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皱眉问他。

“要不要我教你？”魏秦不答反问。他在我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直直扑在我耳朵上，痒痒的，“很好玩的。”

我努力想推开他。这样贴着不难受吗？！校服外套的领口都擦我脸上了。

结果这次魏秦似乎铁了心不放开我，还抬起一条腿岔进我的双脚中间。

我开始有点烦躁起来。

刚用手肘抵住了他的胸口，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校服顶在我腰上。

“你手机硌到我了。”我板着脸说。

结果这话一出，魏秦忽然就放开了我。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猛的退开几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愣住，不明白他这又是要搞哪一出。

结果他的耳根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血红，接着整个人转过身去，不停挠脖子，声音虚浮的开口。

“啊？啊，不好意思……”

说完这话，就忽然大步向图书馆门口跑去。

“对不起宋迟我想起来，呃有个急事儿……”

说着，“咚”的一声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毫不夸张的说，那声音听得我都缩了缩脖子。

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跑，跑得像条落荒而逃的狗。

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很高兴见到他不再烦我。

摇摇头，我觉得也闹够了，离开了图书馆，跑回宿舍跟姥爷通电话。

在我印象中，姥爷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久的远门。

我一开始就问过他到底是什么事，他只说老家要迁坟。

现在我每隔一两天都会去宿管那里给姥爷打电话，总觉得姥爷似乎没什么精神。

“小迟啊。”

捧着电话，我听见姥爷在电话那头咳嗽。

“最近复习得咋样？”

看了一眼坐在门边转椅上边嗑瓜子边看电视的宿管阿姨，我有点心虚的抠了抠桌上铺的旧报纸，含含糊糊的说还好。

“你好好念书，等你中考，姥爷肯定回来看你。”

姥爷的话让我难得有了一丝负罪感。再看一眼我那满面红叉的卷子，我不得不跟自己说，接下来的三个月，我要发奋图强。

好在这次原本最大的阻碍消停了不少。

魏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我面前的频率开始变得没那么频繁，而且每次出现都有些遮遮掩掩的，说起话来就结巴，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而我对此选择无视，抱着错题本努力刷题。

于是，期中一晃眼就来了。我的社团活动全面停摆，每天的生活就是刷题、跑八百米，以及跟姥爷打电话。

中考迫在眉睫。

于是一个月一次的摸底考便成了我努力的方向。在我反复刷题的过程中，数学和英语都有了显著的提升，唯独语文，是让我看了卷子想喊救命的程度。

这不，看着眼前这张语文卷子的作文题目，我又开始犯难了。

命题作文，《我的偶像》。

我哪来的偶像？我又不追星。我对明星的认知全部来源于唐佳佳。比如她这段时间有个特别喜欢的偶像什么什么风，是Omega男性，她喜欢他喜欢到墙上全贴满了他的海报。

我只能反复的去读题干。

想像他学习，将他当作榜样……我拍着脑门，忽然灵光一闪。

我的脑子里冲出了一个名字。

青夜。

我抓着中性笔，脑子里已经浮现出那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以及他那些颇具浪漫色彩的诗句。

这人厉不厉害？我觉得很厉害。

而且还很神秘，一般人肯定都不认识他。

那我要是写他，简直逼格拉满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那是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长久以来在知识海洋中遍寻不到的潘多拉魔盒，迫不及待就要把它给砸开再跺一脚。

本来时间也只剩下半小时，我连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过答题卡开始写。

我其实没什么思路，但死死记着，作文要“总、分、总”的写，才能得分。

于是我直接开篇朴实无华的点题，写道：

我有一个很不寻常的偶像。他是一个浪漫的天才诗人——青夜。

天才这个词是我擅自加的。我认为这样更有噱头。反正也没啥人认识他。

我继续往下写。

我虽然从没见过这位诗人，但通过他的作品从文字里认识了他，每次读他的文章，就仿佛在和他促膝长谈。

类似的句式我在作文工具书里看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挪用得很顺手。

然后我继续洋洋洒洒的编，我说我偶尔一次契机在网上看见了他的作品，深受打动，非常感动，一边读一边不禁流下泪来，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动人的诗句，啊，这是我配看到的诗句吗？

写到最后我自己都快信了。

眼看着还有几行空格，我觉得自己应该点点题了。

本想照本宣科的来几句我会像他学习，他永远是我偶像之类的话，落笔时我却因为鼻子痒痒，忽然打了个喷嚏。

然后我就想到了他提起过的蒲公英。

于是我很自然的打算提一提这句话代表我真的看过他的书。

“他说，爱就像一朵柔软的蒲公英，而他对我来说，也像一朵蒲公英，每次想到他，心里都是柔软的。这就是我的偶像，诗人青夜。”

落笔的那一刻，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端详着整篇文章，撇开那些因为写错了被我划掉的字不谈，这简直是我读书以来写过最顺畅的一篇作文。

我看着都觉得，这次的得分不仅能及格，甚至能刷新纪录。

在收卷的铃声打响后，我满足的叹了口气，非常笃定的认为这篇文章将成为我作文生涯中新的起点。

我已经想象出了江老师批改到我这篇作文时那惊艳的神情，并做好了在全班面前接受他点名表扬的准备。

正文 和堂姐打电话魏秦竟在我身边

等待成绩排行下发的日子里，发生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前两件都或多或少在年级上都引起了轰动。

第一件事和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的晚晴姐有关。

她早恋的事情被家里发现了，还没被请家长，她妈妈就自己闹到了学校来，众目睽睽之下要让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不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听说晚晴姐什么都没说，倒是她男朋友来了，被她妈用小皮包狂砸。

最后闹得特别难看，那之后，她就没来上课了。

可真正让我意外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同学之间对这件事的议论。

有的同情她有个恐怖的妈，但更多的是对此见怪不怪，似乎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出事当天晚自习上，大家都在说这件事。

“她一个Omega，还能真和Beta过一辈子？那她家不是血亏啊？”

一个男生说得头头是道，“他们家三代往上都没出过Omega和Alpha，她有四五个哥哥姐姐呢，一直生可不是为了她么。”

我听了才知道她男朋友原来是Beta。

“我也听说了，她妈吃了好多药，生了她就得了怪病……不然怎么可能一直不来家长会。”另一个女生接话。

“不是说，这个没办法靠吃药改变的吗？”她旁边的女生怯怯的问。

而我就坐在座位上，边写作业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谁知道呢！”

最后是本班班长，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生，拍着桌子站起来作出了总结性的发言，“我只晓得关心这种事也没谁可以中考加分，都给我闭嘴！”

在一些男生不满的嚷嚷中，教室重新变得安静。

但我注意到整个过程中，有一个人一直特别安静的写着作业，比起我这种装模作样的，看上去是真的对这种事半点不感兴趣。

那就是燕玲。

第二件事的主人公我不熟。但我听说过这个人，因为他也是文学社的社员，平时很低调的一个Omega。

关于他的事，明面上比不上晚晴姐那事轰动，可实际上很多人暗地里都在说，而且说起来都神神秘秘的。

提起来，就是，那个、那个的，以及他和另一个Alpha的名字。

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没有搞清楚，但我可以确定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和晚晴姐那事应该差不多？因为他也没来上学了。

这两件事搓在一起，让我愈来愈感觉到有一种变化在同学们中间拂动，并间接的催动了第三件和我自身有关的事情发生。

晚晴姐的遭遇让我很难过，但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到她的地方，于是就想在电话里跟姥爷说说这些事。

结果电话打过去，接听的却是个温柔的女声。

“喂？”

我还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愣了好几秒，反复看了一下号码，结结巴巴的说我找我姥爷。

结果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就在我以为那边不会再说话打算挂断电话时，终于有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小迟吗？我是你姥爷的，”她顿了顿，声音很轻，“远房侄女，你找他有事吗？”

我这才明白过来，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叫，只能心虚的喊了声姐，问她为什么姥爷没在。

没想到对方又沉默了片刻。

“小迟，你姥爷刚输完液，在睡呢。”

我愣住了。

不过不等我发问，她又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能治好的。你姥爷担心你，你中考完了来看看他就行。”

我抓着电话，咽了咽唾沫，还是问她到底是什么病。

“肺结核。”暂且被我定位为远方堂姐的女人缓缓开口。“抽烟惹的祸。”

她温和的声音带着某种让我安心的魔力。即使还完全不理解什么是肺结核，我还是放下了心。

于是我想着也不好打扰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姐，向她道了谢就要挂电话。

结果她叫住了我。

“等等，宋迟。”她忽然喊了我的名字。“你打电话来……总是有什么事，如果方便，也可以跟我说说，我转告给你姥爷。”

有点奇怪。这堂姐还真是热心。

不过我也没继续多想，便把学校发生的事粗略讲了讲，我说，我还挺喜欢那位学姐的。为什么她不能跟Beta在一起呢？

这的确是我心中萦绕已久的疑问。如果是姥爷，我肯定不敢问，因为他不喜欢我关心Alpha和Omega这两类在他口中“与我无关”的人。

堂姐比我想象中更快的给出了回应。

“当然是可以的。”

堂姐的声音很温柔。

“只是‘在一起’这件事，可能比你想象中更沉重。如果只是短暂的几天，几个月，那会很单纯，可如果是一辈子，就会有很多困难的事情迎面而来……嗯，就像你在大海上航行，航行得越远，越有可能碰见风浪和礁石。”

我愣愣的听着，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被说服了。

不过不等我继续消化这段话，堂姐忽然问，“对了小迟，你的生日快到了是不是？你姥爷告诉我的。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一听这话，连忙去看宿管阿姨挂在墙上的日历。

还真是，再有半个月就到了。

我没想到堂姐这么热情，还没见面就要送我生日礼物。我结结巴巴的说不用了。

“那怎么行，我很喜欢小迟。”堂姐的声音温柔，但透着股坚决。

我只好不太好意思的小声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海洋馆看企鹅。

“我知道了。”堂姐道，“到时候，带你和姥爷去。”

说完她那边好像有人喊，说十七号床的家属在哪，她匆匆说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而我沉浸在被巨大惊喜击中的快乐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你想去海洋馆啊？”

没想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你想去咱们这周就去呗。”

一回头，我看见魏秦抱着篮球从门外走进来。

这厮怎么来了？他不是走读生吗？

我再去看宿管阿姨，却见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惊喜吗？”魏秦忽然给我比了个大拇指，“我也开始住校了，今后咱们交流感情是不是就方便多了？”

正文 关于江老师和青夜不对付这件事

老实说，魏秦的提议我几乎听完就想答应了。

对他来说，两张门票四百块大概不过平时出门吃顿饭的钱。可想到姥爷，我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我忽然理解了言情里那些女主角被男主用巨款收买仍然不为所动的伟大之处——不劳而获真的很让人心动。

之前魏秦请我吃冰淇淋，我都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时候，我当他是朋友，如果有困难，绝对不能坐视不管那种。

可现在他不想当我的朋友，想当我男朋友。

我看着魏秦，再瞥了眼宿管，把他直接拉到了宿舍楼道里。

我看着他，他也愣愣的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没忍住叹气。

“魏秦，你这么大手大脚给外人花钱真的没问题么？”

“我这不是在追你吗？几百块而已。”魏秦眨动了一下眼睛，无所谓的道。

“我是说，我如果因为你总是给我送东西，无条件的那种，就喜欢你，你真的会开心？”

我慢吞吞的说，努力把意思表达清楚。

魏秦听我说完，嘴巴微微张开，却没说出话来。

“起码对我来说，”我轻声道，“喜欢一个人应该不是这样的。”

那次谈话结束后，魏秦没有再专程找过我。只是在宿舍楼里碰见了总是呆呆的看着我。

我觉得他应该是消停了，便继续努力复习。

后来几次打给姥爷，都是他亲自接的。我稍稍问了一两句姥爷那个堂姐的事，姥爷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差劲。

只说别管她，隔得远，不可能见到的。

想到我的海洋馆，我多多少少有点失落，不过再一想人家本来就不应该为我破费，也就释然了。

在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后，成绩下来了。

我考得的确比从前任何一次都好。不过我最期待的还是语文成绩，答题卡一发下来，我就急吼吼的往作文那一页翻，发现上面批了个大大的“45”。

呃，虽然及格了，可也没上五十。我有点失望。

不过我相信我再接再厉，一定能成功的——这样想着，我就没再期待过要在全班同学面前接受表扬。

可当天下午，我正在自习课上写作业时，燕玲忽然抱着作业本走过来拍了拍我，说江老师要找我。

我一惊，连忙站起来。

难不成是想私下表扬我？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大步流星奔向了江老师的办公室。我一面走一面打腹稿，如果江老师夸我该怎么回答比较谦虚。

走到门口时，我发现办公室大门虚掩着，我只好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推开了门。

一推开门，我就看见江老师正站在文件柜边上翻找着什么。不是像我想象中那样坐着在批改作业。

“老师好。”我怕江老师没发现，打了个招呼。

同时我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里只有江老师一个老师。

“你这次的成绩有进步,特别是语文。”江老师语调平和。

没想到真的要夸我啊？

我连忙故作谦虚，说都是江老师教得好。

江老师听完点点头。

“这么说上次你拿回去的书，都好好看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我都快忘了这事了！搁家里一动没动呢！

我只能小声说看了些。

如果翻了开头和结尾也算的话。

“我看了你这次的作文。”江老师从文件柜里取下一打文件夹抱在臂弯里，“你是哪里听说那人的？”

我没想到江老师这么快就转换了话题。消化了好几秒，我才明白江老师是在说那位“青夜”。不过江老师居然真的注意到了我的作文——这和我预期的发展一模一样。

我说我是从网上看见的。我无意中找到了他的一本诗集，叫《尸体情人》，因为名字怪怪的，专程搜了来看看。我到底没敢说我把整本书都看过。

江老师本来在把文件夹一个一个放进柜子里，闻言忽然停下动作。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感觉他的的确确因为我的话浑身僵硬了一下。

我说错话了吗？我茫然的咽了下唾沫，决定闭嘴。

好在江老师很快放完了文件夹神色如常的转过身来。他扣好袖子上的扣子，拿起办公桌上一沓作文纸，喉结微动：“你真这么崇拜他？”

“你根本不了解他，”江老师的声音很低沉，“他不过是个在文坛内江郎才尽的货色。”

“以后不要再看他的文章了，对你没有任何帮助。”

我一时间连呼吸都放缓了。

——江老师把我叫来居然是为了骂青夜？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江，江老师，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解，结结巴巴的开口，“我看了他的诗的，真的写得很好，而且他还得了新概念作文大赛冠军……”

结果我这话说完，江老师脸色更加阴郁。他蹙着眉，指关节在纸上敲打了一下。

“那本来就是个不值一提的比赛。自打他写了那本褒贬不一的诗集以后，就再也没有创作过像样的东西，你崇拜他，不过是因为不了解他。”说着他快步从我身边走过，带动着桌上那棵龟背竹的叶子轻轻晃了晃。

“走吧，回教室自习。”

江老师推开门。

到这一刻我终于开始确信，江老师把我叫来真的就只是为了告诉我我的偶像不值一提。我的心情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很难过。

“你说得对，江老师。”我忽然提高音量在江老师背后喊，“我是不了解他，才会崇拜他。”

江老师猛地停下了脚步。

“可是，就算是不了解，”我很紧张，浑身都有点发颤，但我努力忍住了，“我难道就不可以崇拜他吗？他就是很厉害啊。”

“我可能不懂文章的好坏，”我绞尽脑汁想着说辞，“可是我懂感情啊。青夜老师写得……有感情。就算他后面再也没有写出好文章，可曾经的那些，也不能因为时间久了变得什么都不是。”

我感觉胸口有惊涛骇浪在翻涌。江老师是作家，大概他是很了解青夜才会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我没做错。

虽然那篇作文是即兴发挥的，但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在读到青夜老师的文章以前，我对文学没有半点兴趣。是他让我发现文字原来有这么美丽的一面。

这让我想说服江老师。但我实在没有什么大道理会讲。

“江老师，我，我经常看假面战士，因为我觉得主人公在里面讲的话可有道理了。”

“他说，大家喜欢星星，不是因为它们多么闪烁，而是因为，它们让我们发现夜空真美。”

“对我来说，青夜老师也是这样的。”

结果不自觉就把我反复背了好多遍的台词磕磕巴巴搬了出来。当我意识到我干了什么后，我的声音很快矮了下去。因为我觉得拿动画片给一个老师举例子……他肯定会觉得我幼稚，不务正业。

我忽然醒悟其实我没必要说服他，我以后悄悄喜欢青夜他能知道？我好蠢。

就在这时，江老师回头看向了我。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秒钟，总之，我们沉默的对视。

终于，我快顶不住这仿佛带着重量的目光打算开口认怂时，江老师移开了目光。

“他当年要能听见你这么一席话，大概就不会放弃了吧。”

江老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江老师，”我忽然一愣，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你，你认识他？你认识青夜？”

“认识。”江老师镜片后的双眼没有焦距的穿过我，喃喃自语一般。“怎么会不认识？”

我呆住。

“那，那……”那为什么你们关系这么差，背地里这么骂人家。

“是老师多事了。”江老师无声的笑了笑。“那几本书送你了，我相信你会好好用它们。”

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太惭愧了，我还没看……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道谢，门忽然猛地被朝里推开。几个拿着拖布扫帚、提桶的女生呼啦啦涌进来，我错愕，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不自觉往边上避了避——结果这一避，带头那个女生反而一脚踩在了我脚上，摔了。

悲剧发生了。

后面那个女生手里一整桶水全泼在了我身上。

正文 病人总是头脑不清醒

那桶水迎面浇来的时候我只感觉眼前一模糊，整个人便从脖子以下淋了个透心凉。

而这还没完，提桶那个女生尖叫着，另一个女生也被波及，手里的扫帚眼看着也要向我砸来。

也就在这时候，江老师从我身后拦腰抱住了我向旁边带，终于让我成功避开了那把扫帚，虽然看着是不沉，可那木制的把砸到眼睛，估计也有够受的。

浑身湿透，我只感觉上下冰凉一片，眼睛被一双温热的手捂着。

“宋迟，你还好吧？”

说完，江老师挪开了手。他的声音如此之近，好像让我的耳朵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我连忙摇头，然后低头看见校服上湿答答的水已经滴在了江老师皮鞋上。

我立时呆住，慌忙想从江老师臂弯里挣脱，找纸给他。

“江老师，你的鞋子！”我喊出来。

江老师却没有马上放开我。

“宋迟，你现在可是全身湿了。”江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赶紧把外套脱了回宿舍换新的。”

说着才放开我，扭头去看那几个慌乱成一团正四处捡扫帚和桶的女生，揉着额角叹气。

“以后小心点，接了水再重新大扫除吧。”

原来是来办公室大扫除的。怪不得只剩江老师一个人了。

“同学，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几个女生开始给我一叠声道歉，一个从办公桌上扯了纸递给我，另一个叫着要给我去借毛巾，说着跑出去。

我接过那几张纸，但不得不承认这对我现在的状况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捏到手里就湿透了。

我只能赶紧照江老师所说的那样把校服外套脱了。

天气最近刚刚转凉，我身上除了秋季校服外套，里面只一件体恤。

外套一脱，我扯了扯衣服领口，发现体恤也基本全湿了，黏在我胸膛和小腹上，下半身就更别提了，凉飕飕地，但我不可能脱裤子啊。

正在这时，我发现那几个女生看了我一眼后迅速别开脸。

我又看了自己一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体恤被打湿之后变得很透——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部都能看见。

我一下子感觉耳朵变得滚烫。

怎么办？

我抬起一只手于事无补的抓着领口，一只手拧着体恤里的水，下意识看向江老师。

怎么办啊？

江老师也在看我。

只是当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很快转开了视线，轻轻咳了一声。

“宋迟，你赶紧回宿舍，弄干净之前不用急着回来上课，我会给你请假。”

我用力拧着衣角，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低垂脖子点点头，感觉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我看来是要这样一路回宿舍了……

“要我找个同学陪你吗？”江老师问。

“不、不用了…”

我连忙摇头。开玩笑，这不是要我更尴尬吗？

说完我拎着校服想走。

“等等。”

没想到江老师忽然叫住我。只见他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了一件黑色大衣。

“别感冒了。盖着回去。”

说完他很自然的展开大衣盖在我身上。那几个在一边默默拖地的女生都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一眼。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透了。江老师大概猜到了我觉得不好意思。

怕耽误了时间，我回宿舍换完衣服裤子就回了教室，感觉头发没怎么湿就没在意，直接开启二倍速对着作业乱写。

结果我委实低估了晚上冷风的战斗力——当晚，我光荣而不幸的感冒发烧了。

一回到宿舍，我就感觉嗓子有火在烧，脑子连着鼻腔像被灌满了黏糊糊的水泥一样沉重而呼吸不畅。

我跑去找了宿管阿姨，她给我量了体温，让我在她的房间里躺一会儿，她去找校医。

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宿舍马上准备熄灯了。

我昏昏沉沉的靠着墙坐在床上，用手去抓蚊帐，使劲的想吸气，又感觉自己呼出来的空气仿都佛带着瘟病的热度。

我会死吗？

我悲怆的擤鼻涕。

每次生病，因为身体上的不适我都会异常消极，并且感觉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

就在我闭着眼数数时，忽然感觉额头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碰。

是宿管阿姨回来了吗？

我觉得挺舒服，就往她那边蹭了蹭。

结果我忽然就被搂住了。

“宋迟，你还好吗？”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见这句话。我睁开眼，看见魏秦近在咫尺的脸。

头顶上昏黄的灯光落下来，他睫毛的阴影映在下眼睑，细密柔软。

啊……Alpha真的很好看。

我靠着他想。

生病总是让人脆弱而脑子不清醒。但这么看着魏秦顺眼，倒也无所谓了。

“我好难受。”我在魏秦耳边嘀咕，“魏秦。”

魏秦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很清晰，像夏天的和风。

“宋迟。”

魏秦忽然开口。

“我想了很久。”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像以前追别人那样追你，我——”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推门进来的宿管阿姨打断了。

魏秦很快被赶回去睡觉，宿舍楼进入熄灯时间。校医来了，看了我一番说我是低烧，吃点感冒灵先睡一晚，要是不退烧明天再去医院。

吃完药后我就被认真负责的宿管阿姨按在房间里吹热空调睡觉。她自己去了另一个宿管的屋睡。

但我睡不着。

黑暗中的每一丝响动都在我耳朵里无限放大，让我胡思乱想，捂着被子翻来翻去。

没想到我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但还是让我听见了。我本来是不怕黑的，可这人进来了又不开灯，有些诡异，吓得我已经打算叫人了。

不会进贼了吧？

“宋迟，你睡了吗？”

好在我喊出声前，那人开口说话了。

即使压得很低，我还是听出来那是魏秦的声音。

他怎么又来了？

“没有。”

我轻声回答。

然后我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魏秦在黑暗中向我这边摸索。我努力想爬起来，又觉得浑身酸软，只能坐起来，伸手去撩开蚊帐。

“你干嘛？”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身上一沉。

魏秦把我扑倒在了床上。

“对不起……我看不见……”魏秦压低的嗓音格外低哑。

我费力的把手抽出来，想推开他。

但我看不见，只能胡乱到处摸，结果一下子就摸到了他的小腹。他只穿了薄薄一件。

“你别乱动。”魏秦一把抓住我的手。

正文 高热初吻

魏秦的手按在了我嘴上。

脑子不清醒，恶向胆边生，我直接张嘴就咬在了他虎口上。

奇怪的是他的手居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腥咸的汗味，反而带着股淡淡的、还算好闻的气味。

而且他被我咬了甚至不躲，反而把食指掉了个方向，直接塞到我牙关里。

“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啊？”

我含着他的食指含糊不清的问。

“那不是沐浴露的味道。”魏秦一边说，一边在我身上挪动，我感觉他的大腿摩挲着被子，从我的腰上跨过去。

“那是什么？”

没吓唬到魏秦，我觉得很挫败，但嘴里塞根手指说话也有够难受的。我认输，想松开他的手指， 结果魏秦却跟我作对似的把手指往我嘴里捅。我能感觉到柔软的指腹在反复摩梭我的上颚。

我不得不狠狠抬起被子里的腿踹他。这是要干什么？！太奇怪了吧！

早知道就不急着刷牙了，真该沾点叶子渣什么的恶心他。

好在我刚要用劲儿咬的时候，他识趣的把手收了回去。

“宋迟，我觉得咱们都一样。”魏秦的声音压得很低，伴随着绵长的呼吸声。“我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可你也不懂，对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万一你其实已经喜欢我了，但你没发现呢？”魏秦开始用气声说话，但因为夜晚太安静，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睁大眼。

此时此刻，我的双眼比起之前稍微适应了一些黑暗，能依稀看见魏秦正俯卧在我身上自上而下看着我。

我开始觉得燥热。废话，我本来就在发烧，他这么挤我，能不热吗？

我礼貌的请他从我身上滚下去。

“我说真的，宋迟——我觉得你其实已经喜欢上我了，但还没意识到。”

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庞，但能从呼吸声判断他又靠得近了些，就差把脸贴着我的脸了。

等等，他想干什么？

我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感觉一下子加重了。

“不可能，我喜欢你什么？”我也压低声说话，不过语速有些急促。

“你光说，我才不信。”魏秦的手忽然从我耳旁摸索过，“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或许是因为压低声太久了，他的嗓子开始有些干哑。

“这种事要怎么证明？”

我撇撇嘴。

“这简单。”魏秦好像在抓我的头发，“你跟我亲一下，如果没感觉，那我就不来烦你了。”

我被他的提议震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们？接吻？疯了吗？

“怎么，你不敢吗？”魏秦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按在枕边，“你不也说过吗，就是嘴皮子碰嘴皮子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当被狗咬了——”

我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瞬间烧得厉害了些。整个人皮肤都开始变得滚烫。

我忽然有点错乱——为什么？我发现我从没想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接吻是不好的？大人说它不好，是因为那是色情的。

可说实话，我并不明白什么是色情。

裸露是色情，接吻是色情，我只能根据所见所闻亦步亦趋的下定义。

结果到头来，我发现我还是不懂它。

那到底是什么？

“魏秦。”

我喊他。

“嗯？”

又隔了好几秒，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亲吧。”

说出那句话的同时，我感觉整个人就陷入了朦胧的云雾里，五感都像被瞬间剥离了一样模糊。

我不知道什么会降临，却莫名的有种期待感。这种期待感伴随着强烈的羞耻蔓延开来，像藤蔓一样纠缠着我，让我开始呼吸不畅。

也就在这时，我感觉嘴唇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

一连被啄了好几下，我才确定那是魏秦在靠近。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这跟我平时嘴巴碰到杯子有什么区别？

“宋迟？”

伴随着这声呼唤，我刚想张开嘴回应，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进入了我的口腔。

异物感顿时让我惊慌失措，我本能的仰起头想回避，后脑勺却被死死按住。

好几秒过去，我呆滞的瞪着眼，感觉心脏在狂跳，却毫无办法。

我抬腿想把魏秦踢开，可被子都蹬开了他却还是没放开我，感觉上颚被舔来舔去，我忽然想到了晚晴姐的话，狠狠踹向他下面。

但躺在床上始终不如站着有力气，何况我还病着，连着踹了几下，我自己都觉得是在挠痒痒。

我只能使劲喘气想呼吸点新鲜空气。魏秦的手扳着我的下巴，绕着我嘴唇不断变换着角度亲，我感觉舌头被缠得开始发麻了。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没有那么让我讨厌。相反，我的后背一阵一阵泛起异样的酥麻。伴随着身体上的热，我像在下坠，失重的感觉将我包裹，让我本能的想蜷缩成一团。

魏秦也在喘息。他偶尔会放开我，然后低声呢喃叫我的名字，但很快又继续咬我。这种情况下我们两个人的口水都根本没机会咽，只能分不出彼此的往嘴角滴落，那种黏糊糊湿哒哒的感觉让我的羞耻感更上一层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在心底跟自己疯狂呐喊。你要被魏秦带坏了！

黔驴技穷的我只能拼命去踹他下面。

结果魏秦真的放过了我的嘴——但却把目标再一次转向了我的脖子，万幸这次他没有咬，只是亲。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接近。

而且他的手机又硌到我了，这次还硌在很不舒服的地方。这人怎么回事啊，大晚上偷偷摸摸跑人家屋里还带手机。

“我……我有点难受。”魏秦含糊开口。

到底谁在生病？你难受关我屁事。我心情很焦躁，没好气的想。

“你给我起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冷冷道，“明天还上不上课了？”

“……宋迟，你觉得怎么样？”魏秦却仍然不肯放开我。“舒服吗？”

我感觉我烧得越来越严重了。

正文 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从来没有感觉心情这么复杂过。

那天晚上，我用头槌狠狠砸才成功赶走了魏秦。后面一连好几天，我都用生病不舒服为理由搪塞了他所有骚扰。

可一想到他那天晚上和我做过的事情，以及那种奇怪的快感，我开始心神不宁。

我应该……不讨厌和他接吻。

所以我真的喜欢魏秦么？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浮出，萦绕在我脑海里头，让我无比烦躁，只能躲着魏秦走。

我开始在课堂上开小差，总是反复在想那件事——我甚至开始担心，我会不会因为对那种快感上瘾，忽然跑去到处亲人。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喜欢，我只知道，我很害怕，却又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这样胡思乱想的结果是，我的摸底考成绩直线下降。

我被江老师约谈了。

班主任约谈学生，算是一种学校的优良传统。成绩下滑或犯事的学生会经常受到这种礼遇。

我从前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见过很多次。所以在下了自习后，听见江老师走到我课桌边说“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后，我心里就知道了这绝对和我稀碎的考试成绩有关。

数学语文不及格，选择题错了一大片，还不如全选c。

中考迫在眉睫，我却忽然掉链子。江老师肯定对我很失望。我跟在江老师身后，感觉脚机械的迈动，腿却是麻的。

我该怎么跟江老师解释？因为跟魏秦大半夜亲来亲去结果开始胡思乱想吗？姥爷要知道了肯定会赶回来打死我。

还有一个月就中考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

可我却没法不去想魏秦，我越是告诉自己不去想他，就更是容易想到他。

“宋迟，在想什么？”

江老师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把我拉回现实。

我才发现自己一直站着办公室门口没进去。

我迅速打量了办公室一眼，发现没有其他人在，心底的尴尬消退了一些。

于是我走进去，轻轻带上门。

我一言不发，准备好接受江老师的质问。

没想到江老师并没有想我想象中那样走到办公桌边坐下，而是边拉开抽屉，边很平淡的问了一句：

“最近住校还习惯么？”

我没料到江老师上来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头回话。

“还可以。没什么不习惯的，我不认床。”

江老师点点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搁在了桌上。

“魏秦是不是在追你？”

然后他问。

宛如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我整个人都傻了。我没想到，第一句好像聊天似的话过后，江老师就直接单刀直入的开始了正题。

江老师居然知道！不对，魏秦既然和江老师认识，也可能会告诉他……也不对，他不喜欢江老师，主要是他本身就很高调……

也可能是我室友传出去的。

我站在一边，整个人都混乱了。

我该怎么回答？我本能的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我骗江老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我捏着拳头站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不自觉咬着自己的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也喜欢他？”

江老师又淡淡的问。

我猛的抬头去看江老师，我不敢相信江老师把这种事提得轻描淡写，那可是早恋啊！报上去我绝对会被处分的。

不过我还是连忙否认。

“没有江老师！”

对于喜欢魏秦这件事，我是非常抗拒的。

“嗯。”江老师点点头，“那就是魏秦单方面在追你了。看样子，上学期就开始了吧？”

江老师继续用那种仿佛在说“天气真好”的口吻跟我聊。

我想到魏秦，想到那个吻，耳朵已经开始烧起来。

“我…我，他……”我想说话，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他说了我要好好学习的！”

江老师听了却是轻声一笑。

他挽了挽袖口，左手五指并拢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翻看拿出来的那本书。

“你知道老师是怎么知道的么？”

他说完便自问自答。

“魏秦从半个月前就在空间刷屏，说要追人，对象是个初三的Beta，该怎么拿下。很多人还转发，连我都看到了。”

我怔住。还有这种事？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紧。

或许魏秦不是故意的——他一直这么外向，不拘小节。可我还是觉得……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种事他从没告诉过我，却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他认识的那些同学、朋友，全都知道有我这么个一个Beta。

大概跟那个棕毛男一个画风，甚至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因为对象是魏秦，啊，怎么会有人不答应？

“宋迟，有些话老师本来不该多舌，”江老师忽然转了话锋。“你喜欢谁都是自由的。但我觉得，有些事应该知道。”

江老师伸手关上那本书。

“我是看着魏秦长大的。他第一次追Omega，闹了很大排场。送花、订包间，把那孩子唬得根本没多挣扎。”

“可没到半年就分手了。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后来他又这样，如出一辙的换了很多，”他顿了顿，“男女朋友。”

说完，江老师安静的看着我。他的目光波澜不惊，让我想到了深深的谭水，即使往里投石，惊起的水花也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老师总是这样让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努力把注意力挪回他刚才说的一席话上。

没想到这么夸张啊。虽然我是知道魏秦交往过很多对象的。不过江老师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冷眼看着，他也并非想仗着Alpha的身份和家世游戏人间。”江老师向我走了几步后站定。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因为不知道，就一味顺着感觉走，得不到的，就会激发他的征服欲——你可能不了解，征服欲是Alpha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微微张大了嘴巴，感觉耳朵上的热度已经尽数退去。

这下我听明白了。江老师是在劝我不要和魏秦在一起。

我震惊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他似乎完全不是从“好学生不应该早恋”出发来训导我的。为什么？他不是我班主任吗。

“这种诉求一旦得到满足，得到的反馈就会逐渐变得低廉。”江老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推了推眼镜。

“老师不希望你因为他影响到学习。中考对你来说很重要，宋迟。”

这句话江老师说得很缓慢，语气森然。

我听得一震。

我有些慌乱起来。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始终拉不下脸来说我们前段时间大晚上亲了一下，所以我才被搞得这么狼狈。

“我，我不知道，”我结结巴巴的开口，“我好像，我不想喜欢他，可我不确定，江老师，因为，因为……”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怎么看，都是极其荒唐的局面——向我的班主任进行情感咨询。

可对上江老师沉静的目光，我忽然觉得什么都可以告诉他。江老师不会害我的。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不喜欢的，就是，就是我好像也不讨厌，和他待在一起，感情很奇妙，也不算讨厌？”我最终含糊而保守的描述了一下。

江老师看着我，安静的听我说话。

“就是这样。”我干巴巴的做了结语。

江老师点点头。

“可他还是让你感到困扰了，是不是？”江老师忽然放轻了声音。“所以你没法集中精力学习，生活，对自己好一点。”

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老师活到这个岁数，也不敢说自己懂感情。人就像一条河，怀抱着的溪流要淌去何方在抵达之前我们都不知道。”

江老师向着我走过来，特别认真的注视着我。

“你这个年纪，情窦初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最纯粹的。”

“所以，宋迟——任何感情如果成为你现在的负担，那就是不必要的。”

江老师忽然展露了一个很浅的笑。

“身为老师，我希望我的学生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你的前路还有无限可能，中考是这条路上的第一个跳板，你要踏上它，宋迟。”

奇怪。明明江老师半句没提学习成绩的事，可从办公室出来以后，我忽然有种恍然大悟，想要立刻开始好好学习的感觉。

就像瓶子被人拔开了一直打不开的瓶塞。

就是这样。不论我喜欢不喜欢魏秦，这件事本身都不该困扰我。我应该看到真正对自己好的事。

不能辜负姥爷,更不应该辜负自己。

心潮澎湃之余，我几乎是一路同手同脚的往教室折返。结果还没回去，忽然看到外班的几个老师走过来，我连忙给他们打招呼。

“也不知道老江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就是，非要把我们支走，不会是要开坛作法保佑这次上线率吧？”

几个老师冲我点点头，然后有说有笑的从我面前走过。

而我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呆住了。

正文 高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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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魏秦夜袭男生宿舍

我大吃一惊。

居然是魏秦？这小子怎么在这儿，大晚上的他不应该在宿舍吗？哦对了，也是因为闹鬼逃出来的吧。

但是他这一身的酒气是怎么回事？

“魏秦,放手。”我去扯他身上的外套，试图让他离我远一点。那浑身的酒气真的很难闻。

“宋迟,我跟林夏分手了！”

魏秦却忽然开始大声嚷嚷。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那叫一个响亮，搞不好远处的男生宿舍都能听见。

我稍稍消化了一下他的话。

林夏？原来和魏秦在一起的是他啊，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魏秦，我又不是你妈妈，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慢吞吞的开口，把他的手指一根根从我手腕上掰开。

然后我开始往宿舍走。

没想到下一秒魏秦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过来，一手压着我肩膀一手拽我领口，哭天抢地的。

“宋迟，我是说真的，我不该气你，我错了……”

我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中的发酒疯吗？我要把他这么一路领回宿舍明天也不用上课了，直接把脸挂国旗上随风飘扬得了。

我只能停下脚步。

“魏秦，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林夏。”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那么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他，答应他做什么？”

我本来没想到这一层，但唐佳佳最近那副对Alpha尤其是魏秦的冷漠态度，让我也受了影响。我忽然想到了林夏在火锅店和魏秦拉扯的那一段。

林夏好惨。

“是他要……倒贴……”魏秦边说还边打了个酒嗝。

这人到底上哪喝成这样的？学校里是不允许任何人带酒进来的，一滴都不行。我揉着额头，不知道怎么才能跟醉鬼进行有效的沟通。

“魏秦，我跟你不一样。”我没忍住叹了口气。“我没有很多的选择。”

这是我的心里话。整个寒假看着姥爷咳嗽，我开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姥爷迟早会走的。

在中考看到姥爷那副样子之前，我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个概念。

死亡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可现在我总是会去想，并感到胸口一阵隐隐发闷。我开始明白我和魏秦真的不一样。他大概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去担心这种事吧。

魏秦迷迷瞪瞪看着我，看样子是完全没听进去。也是，醉成这样，能走道儿就不错了。

“小迟，我是真的喜欢你，哪怕你是Beta，我，”魏秦还在碎碎念，“我们以后可以用模拟剂，孩子可以领养……嗝，我之前每次碰你都硬了……”

我不是第一次听见他用“硬”这个形容词。但我感觉从魏秦嘴里出来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琢磨着哪天私下去网上搜一下。

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让他听进去人话。揪过他的耳朵，我想来想去，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强忍着尴尬，凑过去试着跟他嘀咕。

“你今晚上把嘴闭上，我明天亲你。”

我装的。

才不要。

不过魏秦听了整个人顿时就嚷嚷起来，“真的？”

我点点头。假的。

“骗人是小狗，那我不讲话了。”魏秦去拉我的手，“日本鬼子拿枪打我我也不说。”

我深深的感觉到了醉鬼的可怕。任魏秦拉着，我郁闷的往宿舍走。

结果没走几步，他就把头搁在了我肩上。

我感觉牙根开始痒痒。

“爬。”不知道为什么，骂起魏秦来我总觉得非常顺嘴。明明我从来都不骂人的。

魏秦的反应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忽然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叹息。

“如听仙乐耳暂明。”

没救了，埋了吧。

好在回到宿舍楼下后魏秦安分了不少。借着宿舍楼外路灯的光，我发现这厮脸红得像猴屁股，一身黑色棉服，看着不像是从宿舍出来的。

“听说，是404闹鬼。”

“嗯，左边靠窗的床铺，有个Omega睡着睡着忽然发现有人摸他脸……”

宿舍楼下仍然聚集着很多男生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想了想，还是找了个面善的男生问了问现在怎么样了，他说宿管叫了保安来，保安又报了警，现在在等警察来。

“说是进贼，可能现在人影都没看到，我看真的不对劲。”那男生神神秘秘的道。

我瞪大眼。

404左边靠窗的位置，那不是我上学期睡的床位吗？这是巧合么？现在的贼也是胆大包天，学校有什么好偷的……

忽然我感觉魏秦拉了拉我的手。我立刻警惕的扭头去看他，以免他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不过他只是看着我傻笑。

我怕他发酒疯，连忙把人拽到边上最角落的地方站着。

“那个贼穿得很厚。”忽然我听见一个男生抽抽噎噎的声音，“就，就是，感觉像棉服……他当时还不断说，让我，让我理他……”

我猛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向说话的人，发现是一个男生被两个保安大叔围着正在讲话。看样子他就是那个被贼摸脸的Omega了。

我再扭头看了一眼魏秦。身上的确是穿的棉服。

我开始感到不妙了，拉着人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宿舍楼外的小树林里。

“你是不是跑去404了？”看了一眼四周应该没人，我厉声质问魏秦。

魏秦看着我没说话。小树林里光线微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底是不是你？”我语速急促起来。

魏秦忽然拉着我的手摁在他下巴上。我顿时觉得脸上发烫，猛地把手抽回来，差点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行行我错了，你说吧，你回答我的话我绝对不怪你。”

“我去找你。”魏秦一字一顿的回答，“我，我想你了。”

我倒退了一步，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问他你是不是还到处摸。

魏秦立刻冲我竖了个大拇指。“你怎么知道？我感觉你瘦了……”

我深呼吸，忽然感觉一股浊气从胸口涌出去——那个在网上看见过无数次词汇，自然而然的从我嘴里吐出来。

“靠！”

是你吧！就是你！你就是那个鬼！绝对是你！

正文 强吻、排挤、奇怪的视频

第二天早读我是在昏睡状态中完成的。因为为了遮掩昨晚上魏秦闹的那一出，我硬生生熬到三点给他灌了无数杯开水才让他滚回宿舍睡觉。

我恨Alpha。

我被分到了高一三班，新的班主任叫李春华，是个四十来岁的Omega女性，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据说她是我们学校高中部骨干教师，品行不错。

当然这都只是听说。

我总是不自觉的拿她和江老师比，结果我发现江老师哪里都比她更讨我喜欢。

比如江老师不会在课堂上讶异的问我为什么住得这么近还要住校。

至于班上的同学，成分比以前杂多了，除开Beta外，一个女Alpha，两个男Alpha，两个女Omega。

只用了一个午休的时间，我就发现班上的人分成了几个派系，只有我和少数几个Beta拿着书看把自己钉死在座位上。

其实我不是想看书，我是太困了。

趴在课桌上，我迷迷瞪瞪的快要昏睡过去。结果头挨到桌面上时，我忽然感觉教室里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下来。

“谁叫宋迟？”

接着有人高声喊。

我不得不抬起头，发现整个班的气氛比起之前都不同寻常，有好几个女生坐在座位上往门口张望，还激动的窃窃私语。

“不是吧？校草来了？”

“怎么回事？要不咱们出去看看？”

“是魏秦……”

那个帮忙喊人的男生还在继续叫，我觉得尴尬，什么都没说快速从他身边走过出了门，果然就看见魏秦站在走廊上，穿着秋季校服和黑色短裤，手插兜里跟大爷似的靠着栏杆。他的四周全是三五成群的女生跟看什么稀奇动物一样小心围观他。

这也不奇怪，本来课间走廊上人就多，而且这层楼是高一新生的地盘，顶着校草头衔的魏秦对他们来说确实很神秘。

这场面我真没见过。我本来想看看魏秦到底要干什么，但现在我放弃了，心平气和的打算装作无事发生的退回教室里。

结果我刚转身，魏秦就发现了我，直接一边喊我一边大步走过来。

“对不起小迟，我昨天晚上——”

我都顾不上这厮的自来熟了，一巴掌捂住他的嘴。魏秦挑挑眉，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是在说“就知道你会这样”。

“找我什么事？”我顶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低声问。

“收债。”魏秦旁若无人的搭着我的肩膀，“骗人是小狗。”

“汪汪。”我立刻叫道。“可以了吧？”

说着我转身想往教室里走。

结果我低估了魏秦的脸皮厚度。

——他竟然猛地凑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抬起我的下巴亲了我一口。

我当机立断踹了他膝盖一脚，擦着嘴往教室里走。我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尴尬还是难堪、羞耻，或者都有。但我很确定，走廊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像一声尖锐的前哨，吹响了我高中生活从平静向跌宕起伏过度的开端。

“我们学校是绝对不允许早恋的。”

当天下午班会课，李春华就当着全班人的面用这样一句话做了开场白。我确信她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魏秦追我的事几乎只用了一节课就已经传遍了整层楼。

无数人来找我打听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一开始解释过几遍后觉得很烦，后来直接拒绝回答，最多敷衍几句。

结果很快就有了我初中就和魏秦交往过的流言飞出来，与此同时还说我自命不凡，高冷，没有Omega的命却有Omega的心，以为被个Alpha追就不得了了。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各种从前没有过的、让我不知所措的事情一个接一个而来。

比如路过走廊时，几个靠着栏杆看手机聊天的女生会若有若无的扫我几眼，然后低低笑出声。

“他是不是不行？居然喜欢Beta。”

类似这样的话我还听见过很多回，但由于没有指名道姓，我只能装作没听见。此外我发现，我每次回到教室里大家都会安静一瞬间。

一连好几天后，我不得不承认我被排挤了。

到最后跟我说话最多的人反而成了孜孜不倦来骚扰我的魏秦。

老实说，我知道解决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这些事告诉魏秦，或者答应跟他交往，他搞不好敢黑了全校广播劝那些背后说我坏话的人善良。

可我不想。因为我有气。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不讲道理我还得得到他们认可？

我不想再理魏秦，我告诉自己我要好好学习，早日毕业，攒钱继承姥爷的推车去卖冰棍，那样我就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而不是处在这种让人压抑的环境里。

我开始前所未有的想念江老师。如果他还是我的班主任，他一定能为我现在的困境提供些许指引。我回忆起以前，发现我竟然没有在毕业典礼上好好听他讲话，他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没印象，当时的我因为心情不好，在毕业留言簿上随便写了句话就走了。

当然，如果我真的想找他，还是很好找的。毕竟初中部和高中部就只是一墙之隔。但我发现我不敢，我也不知道真的找到江老师时，我能说什么。

我已经十六岁了，我也不再是他的学生了。

我忽然发现长大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唯一的消遣变成了周六的上机时间。

然而我的一时手贱，在差点酿成了一场社会死亡悲剧之余，还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学校的电脑网速很慢，玩大型网游是想都不用想的，每次上机我都是刷刷搜索词条或者打开4399小游戏。

在第三次森林冰火人闯关失败后，我生气的关掉了网页，无聊的逛着贴吧。

我关注的那个网友好久都没有上线了。

干点什么好呢？正想着，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前段时间魏秦大晚上发酒疯时说过的话。

“硬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在搜索引擎里直接打了一行“硬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按下回车。

结果第一个出来的词条我却看得不是很懂。

“就是指男性下体的——受到刺激会变——。关于受刺激，比如被人触碰或抚摸，看到性感的异性，都会有这个现象发生。”

什么是——器官？我好像知道是哪儿，但又不太确定。于是复制粘贴了再次搜索，结果出来了一大堆图片，我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倒也没猜错。

那里会变硬吗？

魏秦因为看到我硬了？为什么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扳着手指，回想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这种现象，好像是没有的。

我随意继续把词条往下翻，结果发现有好多奇怪的链接。图片上的人好像没穿衣服，而且表情很诡异。

我也没多想，直接点进去。

竟然是个视频啊。里面有好多男人在讲话，但学校电脑没有配音响，再加上没有字幕，我根本搞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于是我稍微把进度条往后拉了一下。

结果下一秒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差点让我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们衣服呢？而且挤在一起，这是在干什么？我吓得立刻想关掉那个网页，结果发现电脑居然卡了，关不掉。好在我看了一眼四周，其他人都各自玩着游戏，没人看我。

于是我没忍住心虚的盯着屏幕，想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数了数，发现屏幕上有四个男人，其中一个黑头发的躺着，另外三个仔细一看竟然是外国人，全用骑自行车的姿势坐着，动来动去的。

我屏住呼吸，凑近去看屏幕。

花了半分钟，我终于看清楚了他们是怎么叠在一起的。然后我张大嘴巴，差点发出结结巴巴的惊呼。

那里吗？这，这样吗？这也？太奇怪了……

原来“硬”还真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那里原来可以这样吗？怎么弄进去的啊？

我感觉脸烫得像能煮鸡蛋，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从前种种记忆中一些被我忽略掉的东西登时在脑子里大张旗鼓的刷过，我好像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但确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明白了它的概念。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样不好吧？

……所以，魏秦是想对我做同样的事情吗？

我握拳砸自己脑袋，试图让自己赶紧清醒一点。但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完了！我紧张得疯狂拖动鼠标，试图让电脑赶紧关闭这个还在进行的视频，那屏幕上的画面已经越来越夸张了，看着都疼，而且还凑得很近，我感觉我背后的冷汗已经起了一层又一层。

让宿管看见这个画面，我还不如去死一死。

可就是关不掉。

眼看着宿管接近，我已经开始构思后事了。

好在她在我对面那个男生面前停了下来，开始说什么，并没有立即走到我身边。而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我终于理智回笼，想起了台式机可以直接拔断电源这个操作，眼疾手快一把扯掉了插头。

电脑瞬间黑屏，我的命终于勉强保住了。

我瘫倒在转椅上，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正文 江老师上节目了

看到那个奇怪视频后的整整一个星期，我看同性时眼神都总飘忽不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很快我又有了新发现——那就是不论男女都可以做那种事情的。而且一般是两个人，不用那么多。

这样做是为了生宝宝。

这些是我第二个星期搜索资料时得出的结论——总的来说，这些行为统统都是瑟琴。而且是瑟琴里面最高的那一级别。

那种小视频，大家一般亲切的称为簧片。

可怕。

怪不得Omega要小心Alpha，毕竟亲着亲着可能就失身了。“失身”这个词汇也是我最近学来的。

在这个新世界大门被打开之际，我的注意力始终很难从魏秦身上挪开——像他这种人，应该早就失身了……吧？

彼时我已经习惯了全班人若有若无的排挤，一个人吃饭睡觉写作业作息无比规律，连怎么躲魏秦都摸索出来了一套完整的方法。

不过这件事委实让我很好奇，所以打算找他问问。

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想躲他躲不掉，我想找他，也找不到。

吃了午饭，我一路沿着小树林瞎逛，球场上也没看见魏秦，终于打算放弃。

却没想到就要折返的时候，我看见了江老师。

他正站在一棵长满了白色花骨朵的大树下，仰头向上看。他站得笔直，衣着也是少见的考究，不仅衬衣扎得妥帖，鞋子也擦得锃亮，臂弯里还挂着西服外套。

江老师今天是要结婚吗？

我呆呆的想。

“宋迟。”

江老师忽然扭头看向我，“最近学习怎么样？”

我连忙回神过来，走近几步挠着头给江老师打招呼。

“……还，还好吧。”面对江老师我始终有种无法撒谎的感觉，我根本没法说自己过得很好，只能连忙转移话题。

“江老师你今天好帅。”

江老师听了后目光竟然流露出了罕见的错愕。

我说错话了吗？我立刻尴尬得挠头。

“谢谢。”好在江老师很快收敛了神色，像往常一样平静的看着我，“碰到什么事了？学习不顺心？还是魏秦又烦你了？”

我挠头的手顿时停下。

没想到江老师直接提起来了魏秦。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本能的低下头不敢看江老师。

魏秦也算是部分原因吧。不过最主要的是被排挤。

“宋迟，你永远都是老师的学生，有什么不能跟老师说的？”

江老师声音很轻很沉，像细细的弦轻轻从耳边划过。

没想到江老师说我还是他的学生。

再一次，我被瞬间说服了。

想到魏秦的所作所为，我感觉脑子像烧开的水腾的热起来，一股脑就吐出一句话：

“魏秦他亲了我。”

我瞪着眼睛看着江老师，尽管脸皮发烫还是强撑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很多人都看见了，江老师，我不想理他们，结果……结果就说我坏话。”

江老师却忽然转开了视线。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江老师声音透着一股冷淡，“不用理会他，你没做错什么事。如果他们的话影响到你了，一定要尽快告诉你现在的班主任。”

我心想李春华一看就靠不住。不过我本来就只是想听江老师说说话，于是乖乖点头。

“宋迟。”

江老师忽然再度抬头看头顶的树。“人都是健忘的。即使是天大的不是，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很快就会忘掉去嚼另一件新鲜事的舌根。”

我也下意识跟着江老师抬头，发现阳光忽然扑面而来，一阵微风吹过枝头，无数花骨朵轻轻晃动，像摇曳的雪。

江老师……

我总觉得他这话不单纯只是在说我。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也是因为那些经历，所以讨厌和人肢体接触吗？

我不由自主去看江老师的脸，他的肤色在春光下透露出一种健康的明朗，不是特别白，但让我觉得很有亲近感。

镜框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像是细细的线条在爬。

怪不得唐佳佳喜欢江老师。

我笑起来。

我也喜欢江老师。如果一辈子当初中生，我一定想当他的学生。

“想什么，这么入神？”

江老师的声音忽然靠得近了一些，我感觉额发好像被什么东西拂了一下。

只见江老师指尖捏着一个花苞，对我晃了晃。

“有些花开不了就会落。”

我说我在想，如果高中也是江老师教我就好了。

江老师看了我一眼，无声摇头笑了笑。

“老师心领了。”

说着他冲我摆摆手，应该是要走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问江老师今天到底要干什么穿得这么正式。

算了。

不过我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得知了江老师到底是要干什么。

因为午休后学校广播里忽然开始播放什么新闻，然后我听见了江老师的声音。

“今天我代表绿薏中学向抗洪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我听了几句，发现江老师竟然是在电台节目上讲话。

——因为我们学校几年前搞的一个活动，号召全校学生给抗洪战士写信的事迹不知怎么就被挖出来报道了一番。

只听主持人问。

“江老师，你身为班主任，有过印象最深刻的学生吗？”

我边写作业，边支棱起耳朵来。我也很好奇那会是什么人。

“有。”

江老师他忽然笑了笑。

“是个特别单纯的Beta男孩儿。一开始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写作文的时候忘了我全名叫什么名字，却硬憋着自己写出来。”

这傻蛋是谁啊？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的名字叫江袭城，但那次他说名字里好像有月光，叫我江月老师。后来我问他，他解释因为觉得‘江月袭城’读起来很好听。”

我转了转笔，总觉得这个操作我在哪里见过。

“他叫宋迟。”

我呆住了。

傻蛋竟是我自己。

正文 冲突

我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蠢事，不过以前没仔细记过江老师全名倒是真的。我埋头装作认真写作业的模样，回避四面八方纷纷向我投来的视线。看啥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挨夸吗？

还好江老师和主持人只是略略提了提这个话题，很快就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不到五分钟，教室里完全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不自觉的开始认真听江老师讲话。江老师讲话真的很好听，不只是声音，他的语调也让人听了很舒服，不急不缓的。我不是第一次听，倒不觉得很惊讶，因为他从前上课也是这样，只不过为了提醒打瞌睡的同学音量会更大些。

节目没有放太久就被第一节课的上课铃打断，不过看得出大家都有点好奇江老师是什么人物，在某些认识江老师的人贡献出情报后，江老师立刻因为Alpha的身份引起了哗然。

而这些我倒不怎么关心，只撑着下巴努力睁大眼顶着黑板上的函数公式，琢磨食堂会准备什么晚饭。

刚走进二食堂，我就看见了魏秦，他正大大咧咧跟着几个同伴有说有笑的往队伍里插。从前我不知道，但从这段时间在自习课上有意无意听来的八卦看，Alpha和Alpha、Omega和Omega同类抱团活动是高中生的传统，他那几个好朋友应该大部分都是Alpha。

其中有个人我略微眼熟，是那个曾经对我说难听话的棕毛男，虽然他现在的发型已经变成了板寸。

看着他们，我皱了皱眉。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一拨人一起插队了。从来不会有人站出来跟他们讲道理找不痛快，因为大家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实话，我也觉得插队也是一种不劳而获的行为，是很不好的，但魏秦根本就不把这种小事放在眼里，我也完全不敢当着他们哥们儿的面让他不能这样。

但没想到，今天来了个“例外”。

一个带眼镜的女生忽然从队列里出来，走到魏秦那一拨男生面前非常平静的道：“请你们排队。”

霎时，全场安静。起码队伍里看到这一幕的几十号人全都愣住了。

所有人的想法估计都跟我一样——她怎么敢？

下一秒，所有人都去看那个女生。然后我听见了嘘声。理由很简单——她长得太普通了，绝对不可能是Omega。一个Beta女生，竟然敢跟高年级的Alpha叫板，这实在是令人咋舌。哪怕是刚上初中那会儿半点脸色不会看的我也不会干这种事。

我站在人群中开始替她捏了一把汗。虽然魏秦那帮人应该不至于对女生动手，但遭遇这种事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让步的——因为他们是Alpha，他们很在乎“面子”。

“哟呵。”那个棕毛男果不其然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他上前一步就凑近那个女生。“妹子，管得太宽了吧？”

我去看魏秦，他站在棕毛男身后挑挑眉，似乎没明白这个女生想干什么。

那个女生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逼视着，却半点没有退缩的意思。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直直盯着那个棕毛男：“我说，请你们排队。”

“你——”棕毛男眼看着就要炸毛了。

“高远，算了算了，让她先打。”魏秦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棕毛男，“小事儿。”

原来那个棕毛男叫高远。有了魏秦打圆场，棕毛男倒也没有再发作，狠狠瞪了那个女生一眼，退回了哥们身边。

但让人震惊的是，那个女生却半点没有因为魏秦他们做出了退让就罢休的意思。她还那么笔直的站着，一字一句道，“我说，请你们排队，同学，这是不对的。”

全场二度安静。

我的心跳已经开始替那个女生狂跳不止。我感觉到非常迷茫。她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对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只不过是排队多等个几分钟就一劳永逸一样的事情。

而且即使成功了又能有什么好处？没有人会感谢她。

“你疯了吧？”棕毛男这下真炸了，指着那个女生大喊。“哪来的Beta，脑子有问题可以拧下来给老子当球踢！让你先打还要咋样？”

我看见魏秦的眉头也皱起来。不知道是不满意那个女生，还是不喜欢棕毛男这么吵吵闹闹。

那女生却丝毫感受不到处境有多不妙似的，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字正腔圆的吐出了一个词。

“蛀虫。”

她完了。

大家都有这种感觉。因为不止是棕毛男，他好几个哥们儿的脸色都变了。

我仿佛已经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心跳。

不，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就像那次我到厕所门口堵住江老师不让他见燕琳一样，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

我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整个食堂好像空荡荡的，我只能看见她和那群饿狼一样的Alpha。

在棕毛男挣脱魏秦拉扯的前一秒，我冲出人群一把抓住了那个女孩的手腕。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我狠狠瞪了那群Alpha一眼。

“就是你们不对啊！Alpha了不起吗！”

说完我拉着眼镜女孩就一阵风似的破开人群往食堂外冲。那一刻我也没想太多，我只是本能的害怕，基因告诉我，还是跑为上策。不过神奇的是，那个女孩完全没有反抗，甚至轻松的跟上了我的步伐。

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脑子是懵的，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才好停下，还是那个女孩子把我拽住，我才刹车。

“可以了，同学。他们不会追的。”

平和的声音把我沸腾的思绪从油锅里捞回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撒开手，回头就是一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

结果听见她“噗嗤”一声笑起来。

“我怎么会怪你，还得谢谢你。”

我这才挠着头环顾四周，发现我们居然一口气跑到了小操场。

“那你，”我斟酌着用词，小心道，“为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眼镜女孩坦然的和我对视，笑了。

“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一群Alpha。”

正文 小狼狗，爱吃肉

我有点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个女生，好奇怪，为什么她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上？

“开玩笑的啦。”

大概是看出我情绪不对，她忽然理了理那头齐肩的短发。

“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宁，叫宁城。”

于是我就这么交到了上高中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一个性格非常有特色的Beta女生。

宁城是四班的，她那个班的班主任是教政治的，那个班的学生基本可以说是预备役文科生。

但我发现她不止地理政治学得好，任何科目我都可以问她。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个麻烦要解决。

当天晚上，我刚洗完澡抱着洗脸盆拉开帘子，就看见了魏秦也在拿着毛巾擦头发，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啊。怎么说呢，我其实完全猜不到此时此刻他的念头。

比如他到底是来找我算账的还是道歉的。不过实际上我都不在意，他那张英俊的脸对我来说已经远远没有参考答案看着顺眼了。

于是我打算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

“你跟那女的，这么快就打得火热了？”

没想到魏秦忽然发难，一把扯住我的手腕。

已经快到了熄灯时间，公共浴室的灯光昏暗，我被他这么一扯，脚底下险些踩着水滑倒，下意识就去抓魏秦的手臂，结果站稳之后一头撞在他下巴上，万幸手里抱着盆儿，没和他抱个满怀。

他好像又长高了。

我看了看四周，警告他放手。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魏秦不放，一把夺过我的洗脸盆就随便搁在公共洗手池上。

我感觉心跳一下子就提速了。

魏秦身上有股青苹果味沐浴露的芬芳，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水已经滴在了我的体恤上。

“我跟她只是交了个朋友。”我说着想推开魏秦，“反正我不会道歉的。”

我说这话时有点心虚，怕魏秦提起哥们儿如何如何，但宁城临别前那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那些Alpha之所以敢这么做，不过就是因为没把Beta放在眼里。”

“……哪用你道歉啊，我是什么人！”魏秦抓着我的手晃了晃，“你对我干什么都行，你要是去放火，我给你递打火机。”

我怎么会去放火？

我使劲去扳魏秦的手，“行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小迟，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的？”魏秦的声音开始透出哽咽，虽然表演的痕迹很重。

我好笑的看着他，“我要是喜欢她，又关你什么事儿？”

结果魏秦就抱上来，他的手一下子搂在我的腰上，我的体恤很单薄，他的手指几乎是贴着我的皮肤在摸。

我的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些许奇怪的画面。

我将其称为簧片后遗症。

“不许你喜欢她！”魏秦嚷嚷，“她有我可爱？有我讨人喜欢？”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撒娇给整懵了，这家伙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但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吃软不吃硬，心底莫名产生了看见小猫小狗一样的情绪。

我不得不说，我真的被取悦了，甚至想逗逗他。

“那你叫两声？”我说。

“汪！”魏秦立刻字正腔圆的念了一句。

好家伙。

我抬手去摸他头顶，“你拼得让我甘拜下风。”

“嗯哼。”魏秦得意起来，“对付喜欢的人，就应该不择手段。”

说完他不等我回答就忽然凑到我耳畔，压低声吹气，“现在小狗狗有点饿了，怎么办？”

办个头。

我本来是想这么回应的。

——但是魏秦牙膏牌子选得不错，我被打败了。

只用了几秒，他口腔里那种奇异的芳香就顺着舌头传递过来把我俘获，我挣扎着要不要就此打住的那几秒里，魏秦就直接把我按在了墙上加深了这个吻。

我的后腰抵着瓷砖，冰冷的感觉愈发衬得身体发烫发热。

奇怪，我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觉得身体像是忽然钻出来了个信号塔，有什么重要信息要传递出去，却找不到方向。

我不自觉去扯魏秦的头发迎合他，本能的想寻求一种宣泄。

魏秦就比我更过火了。他好像恨不得咬死我，某种坚硬的感觉又出现在了熟悉的位置，这回我脑子里光速回放一遍学习资料后没有再认为那是手机。

不过这也让我稍稍清醒了一些。都快熄灯了，我在这儿和他亲来亲去的合适吗？

鉴于他的手已经开始往我体恤里钻，我一把推开他。

也就是这这时，宿舍熄灯了。

我也懒得多跟他再拉扯，在洗手池上摸到洗脸盆后端起来就跑。

一直回到寝室床上躺好，我的心脏还在狂跳。

我呆呆地回味刚才那个吻，又摸了一下身体某个部位，感觉脸皮的热度终于后知后觉开始攀升。

我这是怎么了？还真是接吻都能上瘾吗？

那是不对的，那是不好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却没有第一次那种强烈的羞耻感了。

我拉过被子蒙脸。我这是疯了吗？

我不得不尽力去憋住某种奇怪的感觉，蜷缩在被窝里揉太阳穴。

难不成Alpha的口水比较香吗？还是魏秦吻技太好了？

可这要怎么论证啊？不可能再再找个Alpha亲来试试吧？

至于魏秦的想法，我完全没有去担心。他亲了我又不亏什么。

Beta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鉴于再找个Alpha亲的计划实践起来太困难，我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不过第二天魏秦骚扰我的力度瞬间加大了，让我不得不在体育课溜去找了宁城。正好她的班也在上体育课。

“你是说那个拦高远的Alpha吗？”

找到宁城的时候，她正坐在花坛边上刷题。我就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把我和魏秦的纠葛省去激烈的部分讲了讲。

“怪不得你怼了他还没什么事。”宁城忽然撑着下巴看着我笑，嘴角牵了牵，“大哥的男人，那就是嫂子。”

我没想到她看着正经，俏皮话倒是说得很溜，抬手扶住额头。

“好啦，那你想干什么？让他滚蛋还是不知道怎么跟他在一起？”

宁城放下笔拍拍我的肩膀。

我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

正文 苹果与鲜血

“这话怎么讲？”宁城用指关节开始转笔，“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真的不知道。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书上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天天都想看见他，但我感觉天天看见魏秦还是会有点烦人的。

而且我不能早恋，我捂着头痛苦的说，我成绩这么差，要是再分心肯定只能去读职高了。

姥爷对我耳提面命过，职高里面都是坏孩子，不能跟他们走一条路。

“你的话不对。”宁城在我诉说完苦恼之后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笑了笑。“从我长这么大的经验来看，在没有信息素影响下，爱情是一种正反馈的东西——就是说，它一般都会带给人积极的一面，如果带来的是负反馈，那就是不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爱情，是个体虚假的自我感动，要趁早掐死在摇篮里。”

“另外，你姥爷说的是家长老一套的低能话术，片面的夸大事实以偏概全，试图把我们吓唬住，事实却不一定是这样，”宁城猛地用笔指着我。

“不论职高还是高考，最后混成什么样都是看人，”她总结似的说道，“高考只是人生中一道坎，不是终点，当然了，你都选择读高中了，最后再跑去读职高，等于浪费了这三年的时间。”

我呆呆的看着宁城。因为她在食堂挑衅Alpha的英勇事迹，这几天我一直能听见身边的人讨论她，他们对她的评价都不太好，说宁城个性古怪，神经兮兮的，嘲笑她在四班上没什么朋友。

但现在我认为，那是他们凡夫俗子有眼不识泰山。宁城好酷。

“这么说我只要跟他试试，然后看看学习成绩下降没有就好了？”我虚心求教。

“理是这么个理，但万一你成绩下降也太得不偿失了，为了个男人不值得。”宁城推推眼镜，“我还有别的方法，通过物理手段。”

我连忙请她撕一张作业纸给我，再给我一杆笔，我好记下来。

宁城对我认真的态度非常满意。

于是那节体育课我写了三百字的小抄回去。

《恋爱宝典》宁城版，最管用的方法之测心率。如果跟对方相处时心率超过一百次每分钟，就可能是心动。因为宁城说恋爱是一种大脑皮层的荷尔蒙，人体在分泌一种叫什么多什么的激素，她真的懂得好多。

所以我决定下次跟魏秦单独相处时掐表数数脉搏。

而这个机会来得比想象中还快。

春季运动会来了。

运动会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不算陌生，初中每年都要经历一次——但就像饮料瓶瓶盖上刮出的再来一瓶一样，只是个不痛不痒、锦上添花的存在，如果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因为我从来不会去报名当运动员，也没什么集体精神。

和其他学校不一样，我们学校非常不重视运动会，入场式这种东西基本是没有的，每次运动会都是早上开始中午结束，或者中午开始，下午结束。

从前的运动会我都在干嘛？在和唐佳佳坐在观众席上吃薯片嗑瓜子，看看漫画。不过宁城显然没有这种低级趣味，她明确的表示一定要在运动会期间刷完一套理综卷，我只能打电话跟姥爷求助，给我买点零食搁到门卫室里。

结果运动会当天我去门卫室一看，发现姥爷理解的零食是一袋子苹果。

好吧，有比没有强。

我拎着一塑料袋七八个苹果，慢吞吞的走向操场，结果在去的路上看见一对情侣在长椅上卿卿我我，吓得我只能赶紧换了条小路走。

不知道宁城写了多少了呢？运动会的看台上那些座位好久都没有人坐了，估计全都是灰，我一摸衣兜，发现兜里居然没有纸了。但是回教室去拿好麻烦啊。我抬头看了一眼浓密的树荫，苦巴巴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决定随缘，边走边摸出一个苹果来看了看。

苹果品相很好，头大肚子小，艳红的皮微微透着澄黄，泛着些许诱人的光，看着就脆甜可口的模样，我决定相信姥爷已经洗过了，放飞自我咬下去。只是还没咬下去，走路不看路的报应就来了，我的脚被绊了一下。

不可能每次摔倒都能幸免于难。这次我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啃泥，一袋子苹果滚出去，只有手里那个被我下意识抓着。我趴在地上，感觉膝盖和下巴疼得透心凉，缓了好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倒霉。

我只能尽量去消化这种疼痛，等了好一会儿，感觉没那么痛了，才爬起来去把苹果挨个捡回来，但不幸的是我发现塑料袋被磨破了，此外我撩开裤腿一看，膝盖也破了，我只能把受伤的那条腿的裤腿挽起来，避免伤口感染。

然后我一瘸一拐的抱着苹果继续往操场走。再怎么着也得先让宁城帮我把苹果看着，我当时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到操场上时，我发现田径比赛已经开始，被欢快的广播音乐灌了一耳朵，我因为摔跤稍微阴郁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看着运动员们像野狗一样从跑道上跑过，我不自觉就把手里一开始攥着的那颗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果然很甜。

我不自觉眯了下眼睛，大口的继续咬。结果这一没注意，我感觉有些许汁液顺着嘴角在往下滴。

我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路过的女生忽然看着我低低惊呼了一声。

“同学，你，你流了好多血！”

什么？

我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嘴里还包着苹果，我也说不出话，只能努力去嚼。然后那个女生就叫起来，似乎是想找老师，扭头就往主席台那边跑。

等我终于笨拙的把一口苹果咽下去的时候，我就看见那女生领着江老师快步出现在我跟前。他一出现，就看着我愣了愣。

我很少在江老师身上直观的感受到这种情绪，我也愣了，我怎么了吗？

我抬起手想打招呼，但想到嘴角的苹果汁水，抬手先擦了擦嘴角。

“别动。”

江老师一看我动就立刻走上来，但他说之前我已经擦完了。我迷茫而尴尬的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不是想教育我不能在操场上吃东西。

“宋迟，你怎么……弄成这样的？”江老师语气有些犹豫。

“什么？”我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去看自己膝盖，“哦，之前摔了一下，没什么……”

“同学，”那个女生表情古怪的看着我，忽然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你的脸……”

似乎还怕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个小镜子，打开递给我。

我感受着她和江老师二人的目光，狠狠咽了咽唾沫，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这下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才摔跤的时候我还磕到了下巴，但因为不怎么疼我忘记了。其实伤口一直在细细的淌血，那些跟苹果外皮一样艳丽的猩红从我下巴一路向脖子蔓延，刚刚我还擦了一下嘴巴，结果苹果汁混着血，把我半边脸搞得狼狈不堪，像画了什么奇怪的妆容一样。

甚至把我原本就没有血色的皮肤衬得有几分可怖，我是这么觉得的。怪不得那个女生要叫。

我极度尴尬的把镜子递回去，顺便道歉说让她洗一洗，因为我手上有苹果汁。

然后我避开江老师的目光试图掩盖自己的愚蠢。

“不痛的，江老师，我，我就是摔了一下。”

但江老师没有看我。他似乎有什么心事，避开了我的视线。

“快去洗洗上药吧。”

正文 上药。大雨，拥抱

一听到“上药”这两个字，我身上仿佛已经泛起了那种酒精喷伤口的疼痛。腿肚子一抖，我连忙说不用。

江老师却不为所动，打量了我一眼，“我们班有双氧水，那个不痛，跟我来。”

我还不知道有这种东西，不过既然江老师这么说了，我只能跟着他绕过跑道往初中部所在的方阵走。

很快，江老师把我领到了角落里的看台前排。

他们班的学生是刚入学的新生，像麻雀一样活蹦乱跳的在座位上窜来窜去，即使看到班主任领着一个陌生的高年级来了，也没有人在乎。这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坐着吧，我来给你上药。”

江老师说完开始挽袖子，向正趴在栏杆上看比赛的一个小男生说了句什么，他便立马滴溜溜跑远然后拎着一个小包回来。

“给你江老师！”那小男生大声道。

“谢谢。”江老师接过包，打开便拿出一个小瓶子。

而此刻我已经把苹果堆在一边，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座位上。我咽了咽唾沫，双手放在大腿两侧，看着自己满是血痕的膝盖非常不知所措。我这待遇是不是太好了，江老师亲自为我上药？

但不等我的胡思乱想完毕，江老师的手已经轻轻按在了我膝盖上，他半蹲下来，很仔细的拿湿巾纸沿着伤口外围擦了擦，然后将手里的小瓶子对准我的膝盖按下了喷头。

我下意识一闭眼。

真的不痛。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奇怪，被江老师按着的膝盖好像在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会摸我的腿？

好在喷了两下，膝盖的消毒就完成了。正当我以为完事时，江老师忽然站起来，俯身轻轻用指关节抬起我的下巴。

“别动，宋迟。”

对哦，还有下巴的伤。

我抬头，看见逆光而立的江老师，那种不适应被接触的感觉愈发强烈。我只能忍着，一动不动的坐好。

“以后注意点，不要弄得这么脏。”江老师语气淡淡的，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边说，一边用新的湿纸巾替我擦脸，“虽然你是Beta，但这样还是不好的。”

我没听懂，茫然的看着江老师。

“以后你也会学。”江老师说着顿了顿，还是简洁的补充了一句，“脖子上的血，对Alpha来说是种不寻常的信号。”

这样吗？

我觉得我应该听不懂。但接受了簧片洗礼的我，又莫名认为可能是跟那方面有联系。

我脑子一抽，没忍住小声问：“是那种不好的事情吗？”

尽管我说得很含糊，但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我瞬间后悔到想掐死前一秒的自己。我苍白无力、结结巴巴的找补：“呃，就是，就是，学习成绩下滑……”

江老师在我说这一切的时候动作没停，一丝不苟的继续给我喷双氧水。

“你最近又看了奇怪的？”江老师眉毛都没抬一下。

我没回答，极其心虚的装作默认。事实上我看的不是而是视频。还是让江老师觉得是好点。

“青夜写的？”江老师却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呃？”我愣了一下，“是……是的吧。”

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江老师发现我看的是簧片。

“老师觉得他的书不怎么适合青少年。”江老师语气平淡，“你要真这么崇拜他，我可以为你引荐。”

什么？

引荐，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我可以见他吗？”我一下子激动起来，语调都拔高了。

江老师收回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激动。他转过身去把双氧水装进瓶子里，“不太可能，他不喜欢见外人。但老师可以给你他的私人邮箱地址——”

“谢谢江老师！”我忙不迭起身道谢。

江老师推了推眼镜。

“如果是他，大概会乐意解答青春期少年的一些疑惑，毕竟他曾为此饱受折磨，所以才会终其一生追求亘古不变的主题。”

江老师的口气一下子变得有些陌生。

什么主题呢？我呆呆的问。

但这次江老师没有回答，只摆手，让我赶紧回自己班上去。

后来我自己在网上查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们几乎印在青夜每本书的卷首语上。而我为此受到了间接而深刻的影响，做出了未来某个重要的抉择，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那些卷首语上写的是：爱、死亡、性。

等我挽着裤腿儿抱着一堆苹果回到班上时，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发现班上没有因为我缺席发生什么事后，我便又急急忙忙去找宁城。

“你吃不吃，可甜了。”

找到宁城的时候，她正在看台最后排写理综最后的物理大题。四班其他人全都散去了各个角落，早就没人管什么纪律。

我没打招呼，直接把一个苹果递给她。

宁城做事向来利落，也不问我洗没洗，拿过就直接咬了一口，一边写一边回答。

“嗯，没你甜。”

我就喜欢宁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哪天她要去播新闻联播，说总统嫁给了一只袋鼠，全国八成人民大概都会相信。

“之前干嘛呢，你不看比赛？”宁城边吃边聊起来，“你的追求者拿了短跑第三。”

魏秦吗？我撇撇嘴。

“你没看我摔了一跤吗？”

“以后小心点。他现在在踢足球了，你可以去给他加油。”宁城无缝衔接的讲着话，并死死盯着那道物理大题。

我干嘛要给他加油？

“记得狂野一点，”宁城头也不抬的道，“让我在观众席上见识见识真爱的力量。”

其实你就是想看戏吧！

不过闲着确实无聊，也不好一直打扰宁城写卷子，于是我叮嘱宁城照看好剩下的苹果，走向了后操场的足球场。

只是万万没想到，我还没找到魏秦人在哪，忽然就感觉冰凉的水滴在手臂上，抬头一看天，再仔细一看地，靠，居然下雨了。

操场上也很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天一片哗然。我开始祈祷宁城的卷子没事，因为看台是露天的。

万幸雨下得还不算大，我顶着毛毛雨站了一会儿，没听见叫停比赛的广播，于是我边继续往足球场走，边到处寻找魏秦的身影。

他在的队伍应该会很显眼才对。起码他们那个班的女生都会去围观。于是我举目四望，迅速锁定了一个人扎堆的地方，跑过去，果然一眼看见了魏秦。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他正在滑铲。

朦胧的雨雾里，那身白色的球衣瞬间沾染上飞扬的尘土。伴随着众人的欢呼，他踢出去的那一球准确无误的擦着守门员的肩膀射进球门。

“我们赢了！”

即使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他沾满泥浆的脸上笑容还是那么惹眼，我看着他抬手高喊，像兔子一样蹦起来，然后背朝着塑胶操场倒下去。天上落下的大雨对他来说仿佛只是场迎接胜利的洗礼。

原来，快乐真的是一种能够传染的情绪。

我只是这么看着他，就感觉阳光好像穿透了大雨落在我身上，浑身都暖融融的。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情可担心，如果有，只需要肆意的一往无前。

雨开始渐渐变大，但我却不由自主朝着他奔跑过去。

“魏秦———”

奇怪，我想说什么？大概只是想叫一叫他的名字。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见了我的声音。我只知道我在向前奔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向他扑过去。

而他躺在地上，朝我张开了手臂。

“抓住你了。”

他在我耳边道。

正文 恐惧，纸飞机

后来雨越下越大。

我和魏秦双双淋成了两只落汤鸡，不得不趁午休开始前赶回宿舍换衣服。

我和魏秦不同年级，不是一个宿舍，进了大门后便分道扬镳。

打开了寝室里一盏光线微弱的灯，我走到自己的床位边上换衣服。因为没有其他人在，我就直接开始脱，只是没想到刚换了新的长袖和校服外套，就看见魏秦赤裸着上身靠在我们寝室门边。

他吹了声口哨，“你腿好直，我喜欢。”

说着走过来，把拎着的湿衣服往地上一扔，拉了张别人的凳子坐下来。

我扫了他一眼，发现他看上去不太对劲。虽然平时他就老是一副兴奋的样子，但此刻他浑身上下都闲不住似的动来动去。

校服本来是很宽松的，但被水打湿后也变得贴身，所以我能清楚的注意到他双腿间不自然的起伏。

魏秦也半点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看我看他那儿，直接笑了。

“怎么，你都那么撩我还不许我硬吗？”

我感觉捏着毛巾的手一下子抖了抖。我感觉又恼怒又很不好意思，深呼吸好几次，也没想出能应付他的话。

刚才抱那一下确实是我主动扑过去的，我现在想起来已经有点后悔了，心情乱糟糟的。

“我可没想别的，借几张纸总行吧？”魏秦干脆跷二郎腿，大爷似的向我伸手。

我脑子里已经重新浮现簧片中各种奇怪的姿势，连忙打住。

“可以是可以，为什么要纸？”

我下意识问。

“……我操，你这么大了还没，”魏秦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道，“打过吗？”

他双手比划了一下。

到底什么意思？

魏秦又吹了声口哨，起身手插兜里看着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诶，正好有空，我教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最后为了处理掉寝室里的异味，以及把裤子上的污渍清理干净，我根本没来及吃午饭。

整个过程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始作俑者魏秦却非常无所谓的靠在一边，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有人鼻子这么灵，如果有人问起就把锅扣给他，说他死皮赖脸在我们寝室对着我的床来了一发，正好把信息素的味道一道圆了。

我可去你的吧！

我很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但我既想不出什么恶毒的话，又觉得心虚。说到底一开始都是因为我的好奇心，我才没有进行激烈的反抗。

怎么办？

我做了世界上最错的事。

我阴郁的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天。魏秦似乎很乐得看我这样，完全没来安慰我的意思，还老开玩笑说我总有一天会喜欢自我安慰。

我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但这种事我又没法向宁城倾诉，她毕竟是女孩子，我不能脏人家的耳朵。

更没法跟姥爷说。说了我就完了。

因为这件事，我根本没有心思多想为什么那天我会朝着魏秦扑上去，而是陷入了恐惧。

对那时懵懂无知的我来说，自我认知的崩塌只是一瞬间的事——我认为我干了一件极其耻辱而见不得光的事，它快要从道德层面将我压扁。而没有人可以理解我。

除了在被触碰的那瞬间有过快感，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卧在床上，沉浸在久久的惊惧之中。

我总觉得会有人发现我做过的一切，然后遭受无数难以承受的目光。

我明明知道那是不好的。

可我还是下手了。

越是简单的世界越是容易破碎。

所以才会有人对大人眼里不值一提的事情产生深深的恐惧，甚至为了逃避选择自我了断，这是许多年后我才明白的道理。

万幸，当时的我没有走到那一步，因为我想到了江老师的话。

就像罪孽深重的人需要神父那样，我也选择了倾诉。事实上，我一直都是这样解决我的一切烦恼。

我鼓起勇气去办公室问了江老师青夜的邮箱地址。他之前说要给我，结果又一直没碰上面。

对于我突然的到访，江老师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飞快的用正批改卷子的红笔在便利贴上写了行数字递给我。

我也没敢多看他一眼，道了谢就跑。

熬到能给青夜发邮件的那天时，我早就已经在作文本上把要写的内容打了无数遍草稿。

我一边小心的注意着四周，一边一个字一个字的把那篇信敲击在屏幕上。

“青夜老师，你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请问，接吻会上瘾吗？”

我还把我被魏秦教学奇怪行为的事直白简短的提了提。打完这段话后，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呢？我真的要发过去吗？万一青夜一看我这么恶心立马给校长打电话检举我怎么办？我岂不是完了！

不过我没写具体的名字和班级，应该没事。除非他查IP，但是这台电脑又不止我一个人用过……

我咬着牙，纠结了半天，最终一狠心点了那个“发送”按钮。

然后我瘫倒在座位上，就像第一次看了那种奇怪视频后的状态一样。我安慰自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我的行迹。

只要我不再干那种事就好。

尽管还没收到邮件，但把自己身上背负的、最沉重的秘密分享出去之后，我的心情就已经轻松了很多。

连带着看魏秦也稍微顺眼了些。

这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跟宁城相对坐着吃饭。

“你之前是怎么了？”

她听我讲了几段假面战士的故事后，忽然轻声问。

“看你心情一直不好，我也不敢问。那个Alpha渣你了？”

我愣了，还以为宁城没看出来。

宁城说完不等我开口就冷笑。

“我早就想说了，他不——”

我却没怎么听她讲话。

因为我忽然看见宁城的鼻子底下开始渗血，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连着揉了好几下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立刻放下勺子去拍宁城的肩。

“宁城！你的鼻子出血了！你没事吧？”

我是真的急了。

宁城却丝毫没有惊慌，动作迅速的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包卫生纸，抽出一张按在了鼻子下，然后冲我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老毛病了，没什么。”

正文 回信和约会

十来秒后后宁城的血止住了。她拿纸按着鼻子，对上我探寻的目光叹了口气。

“我现在不想说，你别问我可以吗？”宁城的声音轻轻的。“以后有机会，我会跟你说的。”

听完这席话，我消化了好几秒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一开始唐佳佳跟我闹脾气时的那种心情，被见外原来真的会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但宁城的话说得很诚恳，我也明白我不该这么苛求她。人和人的感情是最不能拿尺度去衡量的东西。

于是我让她好好吃饭注意身体，转而说起其他的话题。我说魏秦没跟我怎么样，以前啥样还啥样，主要是发生了些意外……

我比预料中更快的收到了青夜的回信。

但不是邮件，而是纸质信。附带一个小包裹被指名邮寄给我，被叫到保卫室拿东西时，我甚至怀疑过是我素未谋面的妈妈要给我交代遗产什么的。

还好不是。

我挑了午休的时候拆开信封，发现是封字体非常漂亮的手写信。我一眼就看到了落款处的“青夜”二字，差点吓得跌坐在地。青夜是怎么知道是我给他写信的？

还好，看了信的开头后我松了口气。

信上说，江老师是他的故人，是江老师告诉他是我给他发了邮件。

他让我不必对他的回信有什么负担，他只是很感动——“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我这颗陨落的星星”。

这是他的原话。

信并不长。

“对于你的疑问，我想了无数种办法向你解释——但最终都觉得那会干扰你的想法。在我看来，你就是大海上刚升起风帆的一只小船，而我实在没有资格成为吹动你的风。”

“但我们的确有似曾相识的经历，只不过我选择了更极端的方式面对这些疑问。”

“我曾认为爱是生命的全部，直到我的缪斯背叛了我。”

我看不懂。为什么他要跟我说这些？

“性这个东西本就是人类自己发明的概念。它的存在本身可比人类悠久多了。沙漠里有一朵花，你不知道她，她就不存在了吗？”

“所以这种还尚待探索的物质根本没有对错可言，对错都是人的对错，负担都是人的负担，你要做的，或许应该是认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你要追求一方面，注定要放弃另一方面。命运的礼物，只会在暗中明码标价，这可不是我说的。”

信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我特地把信纸翻过去覆过来看了好几遍，确信再也没有漏看任何只言片语，于是长长舒了口气。

这青夜老师不愧是文化人，讲话看着怪费劲的，但最主要的意思我还是明白了。甚至可以说是醍醐灌顶。

那种不好的事情在他看来不是不好的，也不是好的。可能说起来有点绕，但我感觉我听明白了。

重要的是我将做出什么选择，而不是选择本身。

我对此已经深信不疑。

我看着信发呆，总觉得心跳莫名开始加速。这个陌生的作家字里行间语气捉摸不定，一会儿看着很循循善诱，一会儿又透着浓浓的疏离感。但我不讨厌他这样，可能这就是文化人吧。

总之，我没有做错，真是太好了。

那么，现在我需要想清楚的……果然还是魏秦吧？

我真的喜欢他吗？

想和他拥抱，喜欢和他亲吻的感觉，这就是喜欢吗？我想要靠近他吗？想要继续靠近吗？

要靠到多近呢？

在一起，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发现光是想象，我得不出任何结论。我把信往桌肚里放，忽然又摸到了宁城给我的小抄。

我看了一眼，摩挲着那张纸。

宁城认为的喜欢是没有伤害的感情。这和青夜老师说的冲突吗？不知道。

打了个呵欠，我忍着困意去打开一同寄来的那个小包裹。包裹里是一本书，居然是那本他的自传诗集。

“送给我的读者。”

书的扉页里写了这么一句话。我把书摸来摸去，半天过去仍旧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交流吗？虽然我还从没见过这位神秘的作家，却觉得他带着长辈的威严和朋友般的亲和力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不过诗集内容对我来说还是太晦涩难懂，翻了几页，我就觉得困，把书放到一边开始补午觉。

当然，我没忘记整件事还得好好谢谢江老师。下午上课前，我直接奔去初中部的教室，想跟江老师道谢。

结果刚出教室，就碰见了来找我的魏秦。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和中午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清楚的东西，我罕见的在面对他时产生了退缩和迷茫。

但魏秦没看出来，他很自然的去牵我的手。

“这周要上新的动画电影，我搞了两张票，你跟我一起去看吧。”

魏秦语气带着央求，“我没花钱，本来是哥们买给他和女朋友的，结果临时去不了了，就送我的。”

即使他来我们班找我最近已经成了常态，但我还是感觉四周不少视线聚集过来。

那是包含着Omega和一些女孩们的艳羡的目光。

成为焦点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带给我某种微微的晕眩。我没喝过酒，但想象中和醉酒的感觉类似。

我看着魏秦，不自觉去握自己的手腕，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心跳加速了。

“我，我考虑考虑。”我含糊的回答。

“真的吗？”魏秦一下子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肯定不答应，放心，请假借口我都给你想好了，我跟宿管阿姨说咱俩回家拿东西，我爸做担保。”

我努力数着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一分钟好像有一百多下了吧？这么说，我真的很紧张咯？

我也是喜欢魏秦的？

我迫切的想确认这件事。因为我总觉得，一旦真正确定了，世界对我来说就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改变——我不知道，但本能的觉得是这样。

我对魏秦说，我去。

这算是约会了吗？

我又在吃饭的时候向宁城宣布了这件事情。然后问了她这个问题。

宁城看着我非常笃定的点了点头。

不过她很快以一副魏秦要带我去逛窑子一样的口气劝道：“你太单纯了，万事还是小心些，去可以，还是跟你家里人报备一下，你这种Beta可是人贩子最喜欢的类型，喷点模拟剂就可以直接捆去卖了。”

虽然感觉她的话很不靠谱，但想到我好久没有跟姥爷联系过，还是在去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周五跟姥爷打了个电话。

当然不是说要去看电影，毕竟宿管阿姨就在旁边看着。我是想问问姥爷最近怎么样。

结果接电话的竟然又是那位堂姐。

“你姥爷在医院。”堂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压得很低，“他的病复发了……正好我正想打电话告诉你呢，这周六你没事的话，请假来看看姥爷吧。”

我几乎是在听完堂姐第一句话后就紧张起来，连忙追问严重不严重。

我也真是的，这么久了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那么多，怎么没去查查肺结核到底是什么病？我忽然觉得无比懊恼。

现在的品德书上骂得也真不错，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就是自私而不自知。

“啊，”堂姐的声音顿了顿，“也没有非常严重，但我想你还是看看他比较好……”

“你在跟他讲什么！”

忽然我听见姥爷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还怒气冲冲的。

我被吓了一跳。

“就是这样。市人民医院。”

堂姐简短的说了一句，便把电话挂断。

我惶惶的在心里念着医院的名字把它记了下来。虽然堂姐这么说了，可我还是觉得不安。但为什么不安，我却想不明白。

最终我还是没有忍心跟魏秦说不去看电影，看完了我自己去医院就行。

结果我的这个决定，为后来的多事之秋拉开了序幕。

正文 电影院（上）

周六的一早，魏秦就拉着我去宿管阿姨那里开假条。

整个过程他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从宿管阿姨新烫的波浪卷一路夸到了她女儿最近读博将来一定有出息。

宿管阿姨看上去也还算受用，给我俩批了假条，带着我们往校门口走，准备看到魏秦爸爸后就放人。

到门口，还真有辆黑色的轿车等在那，魏秦特别热情的就上去拍车窗，说车里是他爸。宿管阿姨看了一下，就把假条交给了门卫室的保安，叮嘱我们记得在规定时间内回来。

我全程就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站在一边，紧张的看着那辆车，魏秦的爸爸感觉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我要怎么跟他打招呼呢？

没想到阿姨一走，魏秦就收了脸上的笑走到后座拉开车门招呼我坐进去。

一面往车里钻一边说，“这我家司机，王婶。”

我一惊，朝着驾驶座看去，这才发现那儿坐着的压根不是男人，而是个耳后夹着烟的短发女人，手臂外露还纹着条龙，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大姐头模样。

所以他是在唬人吗？

我小心翼翼往车里坐，没想到魏秦家有这么彪的司机姐姐。

“别看婶子长得凶，其实是个老好人，可疼媳妇儿了。是吧婶子？”魏秦接着道。

“少他娘拍老子马屁，”王婶骂，不过脸上带着笑，“要不是看你给我放假，鬼才配合你演大戏。只此一次啊，不然我这饭碗可保不住。”

“谢谢婶子。”魏秦从善如流，一面笑一面又在我耳边低声道，“婶子老婆过生日，送了我就回家给她媳妇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

看他们这话里的意思，婶子应该是个Alpha。她真的很疼媳妇，是邻里大妈大爷最欣赏的那种Alpha。

不过让我讶异的其实是魏秦。

原来他有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而且能轻轻松松和成年人像平辈一样相处。

我就做不到这种事。

仔细想想，其实他早就是这样的人，但我却没发现。因为我不了解他，也几乎没在校外和他相处过。

这种全新的发现让我有种想多了解一下他的想法。

“魏秦，我们要去看的电影叫什么？”我尝试主动起了个话头。

“就是个普通的动画电影。”魏秦无所谓的开口，说完了似乎又发现这样太随便，连忙道，“但是网上评分不错，呃，我也想看的，就是不怎么了解这方面，我只是喜欢打游戏……”

“他是想说就想和你一起看，看空气都香。”王婶忽然不屑的道。

魏秦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我也一样。

好在我们要去的电影院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王婶把我们俩在路边放下来，跟魏秦一阵挤眉弄眼。

“好小子，自己打车回，我没空了啊。”

我低着头没敢去看魏秦什么表情。我忽然想到，我们俩都还穿着校服，去电影院会不会太显眼了？

但只能想想。

魏秦一把牵起了我的手，步伐轻快的往电影院跑。

“走走走，要开始了！”

“要是觉得害怕，你可以拉着我。”

在黑暗的电影院里落座后，我发现我们俩的位置是最好的正中间，而且整个电影院没多少人。

我从魏秦买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一颗爆米花喂进嘴里，皱眉。

“你不是说是动画片吗？”动画片还能有多恐怖？

“恐怖动画片。”魏秦摇着食指，“恐怖童谣改编的。”

好吧，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我长这么大，统共也没看过几次像样的电影，看的最多的是街道办在社区免费放的露天电影，电影院只跟着唐佳佳去过一两回。

电影的好坏我一向不太能分清楚，只感觉声音很大，画面很震撼。

很快，随着Omega应该晚婚晚育的公益广告结束，电影院彻底暗下来。一段暗沉的片头过去，阴森森的电影名称在屏幕上浮现。

接着，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在破旧的院落里踢足球。一个老人在不停的叫骂，说什么孤儿院里藏着一个鬼，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被抓去吃掉。

这是外国的电影，人物讲话说的是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我只能努力去看字幕，结果我很不适应那种一条接一条的刷新速度，只能一知半解的看下去。

然后我发现魏秦没说假话——是挺吓人的。

虽然只是动画片，但那个孤儿院里四处都充斥着诡异的氛围，我总觉得下一秒女主人公就会推开门看见什么血腥的画面。

而她对危险的逼近无知无觉，拿着玩具车四处闲逛。

终于，她闯入了一个平常从没被人发现的房间，那里面竟然是无数张婴儿床，小女孩好奇的走近去看，发现床上落满了灰。

以她的身高，她只能勉强摸到床的栏杆。

但她不小心摔倒了，发现有张床底下有几本书。于是她踩着摞在一起的书往婴儿床里看——

我不自觉一把抓住了魏秦的胳膊。

不过想象中的可怖画面竟然没有出现，她看见的是一个洋娃娃。

洋娃娃还挺可爱。

就在我刚松了一口气时，小女孩掀开了洋娃娃的裙子。

——裙底下是一截完整的骨架。

那画面做得很逼真，本来这动画片就是接近写实但稍作夸张的画风，我被这一出吓得直接抖了抖。

“别怕。”

魏秦一把就伸手抱住了我，压低声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有我在，就是那鬼从屏幕里钻出来也不用怕。”

你这么说更可怕了好吗！

但感受着魏秦近在咫尺的呼吸，我确实觉得没那么可怕了。Alpha的气息确实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

努力平复着呼吸，我紧盯着屏幕想继续看电影。女主角也被吓到了，她跌坐在地上，与此同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但魏秦靠得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唇角从我耳畔划过，让我的发丝跟着颤动。

我的心跳开始随着电影里的脚步声一样，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

大脑一片空白之中，我忽然起身用力推开他。

我说我要上厕所，便逃也似的跑了。

来到卫生间，镜子里那个脸颊红得像病了一样的人简直让我不敢认。

我想干什么？

我差点又跟他亲了！

不能这样，就是真喜欢他也不能这样。随地亲吻跟随地大小便都是不对的。

我对自己念念有词。

在我反复用冷水拍了几下脸后，我终于感觉自己冷静了很多，长长呼出一口气，打算重回战场。

但就在这时，我身边最近的一道厕所门忽然猛地被推开，伴随着吱呀一声，一道风从我面门前刮过。

我呆愣的看着那个从厕所里冲出去的人跑远，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生气。

赶着投胎吗这么着急不看人。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眼熟啊？

正文 电影院（下）

一回到影厅我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电影已经演到了高潮部分，我得赶紧看。我这么想着。

可事实上，那部电影后半段我一眼都没看到，并且在往后许多年也也不想再看。

当我回到影厅的时候，我发现魏秦不在座位上，然后我环视四周，发现角落里站着两个人，通过电影投影下来的灯光，我勉强能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显眼的蓝色轮廓认出那是魏秦，他穿的校服。

魏秦在和别人讲话？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想着可能是他碰见了朋友，一想到他那些画风清奇的Alpha朋友，我便坐在座位上继续看电影没有动。

但是看了一会儿，他却半点没有要回座位的意思，而且我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了尖锐的哭声。

因为那种奇怪的共情毛病，我对哭声尤其敏锐，所以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感觉声音好像是从魏秦他们那边传来的。

我不得不站起来打算走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在黑暗的电影院里摸黑行走还挺困难的，快走出座位区域时，我膝盖撞了一下扶手，疼得我只能蹲下缓一缓。

而这个距离，我已经能听见魏秦和那人说话的只言片语。

他们的声音算得上非常大了，要不是电影本身音效也震耳欲聋，绝对会被他们的声音盖过去。

“好，好，你逼我的！”

我爬起来的同时，听见这句带着哭腔的话传来。这时我再听不出那声音是谁就该去医院看耳科了——那不是林夏的声音吗？

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直觉告诉我，不妙。

我赶紧走过去，想看看魏秦情绪如何。

也就在这时，我看见林夏忽然高举起他的左手，手里有什么东西寒光一闪而逝。我惊呆了，他该不会是被魏秦甩了想刺杀魏秦吧？连忙想阻挠，杀人要偿命的，不值当啊！

结果下一秒，我发现我错了。

因为这时候电影大概进入了高潮桥段，惊天动地的尖啸伴随着强光爆发，那雪亮的灯光映在林夏魏秦二人身上，让我看清了林夏的动作。

他面色苍白，死死咬着唇闭着眼，手里一把小刀从脖子上划过。

他纤细的脖子上套着大概是什么抑制环的项圈，看着很结实，即使被这么割也没有断，但林夏的脖子开始渗血了。

我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呆呆的看着林夏露出那种让我觉得触目惊心的笑容——他明明在哭，可是嘴角却大大的咧着。

“我说过，我说到做到。”

我从他一张一合的嘴里读出了这么一句话。不是我会读唇语，而是因为林夏是故意在做口型——我甚至觉得他的目光越过了魏秦，在看着我。

我感觉身上已经有冷汗开始落下。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那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我走上前，拍拍魏秦的肩膀，却发现他忽然开始大喘气。

魏秦？我叫他的名字，但他没什么反应。

就在我想继续叫他时，魏秦忽然张嘴一口咬在了林夏渗血的脖颈上。我大吃一惊，隐隐约约明白魏秦这是像上次一样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易感期，不得不去拉他，免得他把林夏咬伤。

结果这一拉，似乎激怒了魏秦，他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只感觉小腹像被重锤敲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就结结实实背朝地摔倒。

头晕目眩。这就是我唯一的感受。我这下确定魏秦是真的疯了。林夏岂不是完了？怎么办？我躺在地上看着他，因为光线又暗下去，我看不清他具体在对林夏做什么，但感觉他们两个人凑得很近很近。

我努力想爬起来，望了一眼四周，发现还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大部分人都坐在很后排。

我不得不努力放开嗓子喊救命。

我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我希望管用。

等我终于缓过劲重新站起来时，终于有人跑到了我身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Alpha发病了！”

我指着魏秦，急忙开口道。

但当我重新看向二人时，我愣住了。

魏秦没有咬死林夏。他在咬林夏的唇。林夏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破了大半，血从他的脖子上流下来，蔓延过他整个光裸的腰际。

在影院保安把林夏和魏秦分开的同时，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我首先意识到的是我们瞎编借口出来看电影的事可能要玩完了，满心想要弥补，最终等我意识回笼的时候，我已经跑去影院外的电话亭给江老师打了电话。

我发现当我想求助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只有江老师，而这件事情，似乎也只有江老师出面能给我安全感，他肯定不会像李春华那样把事情闹大，也不会过多责备我，而且他也认识魏秦。

只是等我一口气毫无章法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通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人家江老师现在又不是我班主任了，凭什么要来管这些事情？人家难得的休息时间，陪我折腾干什么？

我意识到这点后，窘迫得差点直接挂电话。

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江老师平和的声音。

“哪个电影院？我马上来。”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当场决定以后过年给江老师也立个牌位拜一拜。

江老师来得很快，几乎是和救护车一道来的。

“宋迟。”江老师一钻出出租车就急匆匆向我走来，一身风衣衣摆飞扬。我连忙迎上去，想说话却好半天不知道从哪说起，结结巴巴的打招呼。

其实到了这一刻，我也不敢说我完全了解了现状。但我从来来往往的人嘴里得知，林夏是 “发情”了，然后魏秦作为一个Alpha,差点“标记”他，总之，这是件性质很恶劣的事情，因为他们都还是未成年。

被我叫喊声吸引来的陌生人一看他们那情形，直接打了120和110。

而我作为无关人员，只能在一边远远的看着，看着几个人合力制服住魏秦，然后分别在魏秦和林夏身上打了一针，把他们分开搬到影厅座位上，打开灯，停止放映电影。

警察来了之后马上询问了我很多问题，还要我告诉他们魏秦和林夏的身份。我本来不想说得特别详细，因为我心底里已经隐约觉得事情不妙了，但对上那几个警察大叔木然的脸色，我最后还是照实告诉了他们。

现在江老师终于作为学校老师来了，他可以出面解决问题，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在去影院里面的路上，江老师本来很沉默，快要到地方之前忽然站住脚。

“对上突然发情的omega，Alpha基本束手无策，魏秦也不例外。”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然后我和江老师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心里却像有根弦在不断紧绷。其实我明白江老师在说什么。他都知道，他知道魏秦在追我。他肯定也猜到了我俩是偷跑出来看电影的，虽然我没有明说。

其实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魏秦和林夏拥吻，做了和我做过的同样的事情，这不就是唐佳佳往年看电视最讨厌的小三剧情吗？

虽然严格来说我和魏秦没在一起。我也搞不懂我们算什么。

不过江老师话里的意思我知道。刚刚魏秦被打针的时候，我问了其中一个配药的护士姐姐为什么要给魏秦打针，她看了我好几眼，说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帮他们压抑本能。

Alpha的本能就是占有Omega。

我终于有了这样的认知。

本能不算是意识吗？我费力的想，应该不算吧？就像我不想写作业但还是会写一样。所以这种情况不能怪魏秦，江老师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没生气。我只是很茫然。

非常非常的茫然，那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茫然。我不知道。

有了江老师出面交涉，事情好像没那么严重了，因为警察最终确定，魏秦没有“完成标记”。 无关人员清场后，所有人都聚集在影厅内，打扫的打扫，喷洒的喷洒，消除我闻不到的信息素的气味。而魏秦和林夏则隔着几十米坐在座位上，分别接受警察询问。

林夏醒来之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坐着，也不再去看魏秦。魏秦脸色也不太好，坐在那儿恶声恶气的回答警察问话，好像是警察让他糟了罪一样，不过经历了这种无妄之灾，心情稍差我倒是可以理解。

听说要是真标记了，魏秦是得去蹲少管所的。

这时江老师边打电话边走到了我身边。

“行，后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不客气，应该的。”

说完，江老师挂了电话看向我。

“我联系了魏秦的爸爸，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你可以先回去，宋迟，你本来就是受害者。”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说我还是得跟魏秦打声招呼。

虽然我觉得他肯定不太想看见我，但这种事情装作无事发生是不可能的。

“魏秦……”我走到魏秦身边，看着他皱眉坐在座位上，一边全是警察，要他在什么文件上签字。

魏秦不可能没听见，但他看也不看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又叫了他一遍。

“你很得意是不是？”

魏秦终于扭头过来跟我对视，但开口就隐隐带着怒火。

“你为什么要把姓江的叫过来？他来干什么？”

我被问懵了。

我说，我不知道找谁……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他，我犯事了你就叫他来？你对我可真好啊！”魏秦继续语速飞快的讲话，双眼死死盯着别处不再看我。

我呆住了。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魏秦变得很陌生。他从来没跟我发过火，忽然这么刺我让我非常不适应。

至于他说的那些，我觉得完全没有道理——我是知道魏秦和江老师不对付，但我怎么会是特意叫江老师来看他的惨状呢？他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了。

“魏秦，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能找谁来，其他老师知道了我们就，就，”我说话时感觉脸上开始滚烫，四周还站着好多警察，要我直接说我们在撒谎，我感觉非常难堪，“就完了…… ”

我想解释，但又羞于解释。我不擅长交际，我根本不认识第二个能出面解决这种事的长辈，而我自己完全无法解决。

为什么要质问我？犯错的不是你吗？

我忽然怒从心起，直接吼道。

魏秦的脸一下子青了。

“你懂什么？！我根本不喜欢林夏，是他故意的！”他说话时干脆直接站起来指着林夏，“你是Beta，怎么可能知道信息素有多厉害，那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吗？！”

我本来就没有怪他。但魏秦这种口气让我更生气了。

“魏秦，你别忘了是你答应过我在一起的！”林夏忽然也站起来大叫，他的声音近乎嘶哑，“你说要分手，除非，除非我敢发情给你看！是你说的！你说的！”

魏秦猛地坐回座位上，烦躁的挠头发。

“老子只是分手说狠话——靠！”

局面变得越来越诡异，让魏秦做笔录的警察也停下来看着我们，不知道是想看戏，还是被我们几个人吓到了。

“魏秦，你不要闹了。”

这时江老师也走过来，他在我身边站定后，冷冷的撇了魏秦一眼。

“说到底都是你造成的，拿旁人撒火算什么本事？”

结果魏秦忽然看着我和江老师冷笑起来。

“我说呢，”他挑眉，“一个电话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原来如此啊———”

我看着魏秦，感觉浑身血液都在他的笑容里变得冰凉。

“你喜欢姓江的就跟他一起啊？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

正文 妈妈

疯了吗？

江老师和我？我们两个？江老师是老师，我们能怎么样？我木然的看着魏秦，结果他好像也很错愕，盯着别处目光飘忽，声音矮下去。

“宋迟，不是，我——”

可我根本不想再听他说话。

他是在说我和江老师是那种关系。

在说我和江老师……

怎么能够说那种话？还让江老师听到了！

我感觉脸上猛地变得滚烫，四周好像有无数视线朝我压过来，让我难堪得近乎无法呼吸，一股怒火直窜头顶，让我完全失去了理智。

但我从没打过架，只能凭本能照着他的脚狠狠踩了一下。

“你他妈是个傻比！”

这是我绞尽脑汁想出的最恶毒的话

说完我转身就跑，头也不回的冲出了电影院。

一口气冲出电影院，又沿着街道跑了好几百米我才扶着膝盖停下来。除了愤怒，我发现我最怕的是无法面对江老师。

虽然是魏秦说的，可他万一误会了怎么办？他要是以为我真的对他存有那种心思……肯定会觉得恶心吧？毕竟他是那么正人君子一样的老师。

上高中之后，我听得多了，看得也多了，从前一些不懂的事理也渐渐通晓了些。我知道了大家眼里的模范老师就应该是庙里的泥菩萨，可以没什么人味，但绝对不能失格，比如在学生面前沾上和情爱相关的任何事。那是不正经的。

我相当庆幸江老师不知道我误会过他和魏秦这件事。

重新直起身，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心里无数遍狠狠的咒骂魏秦。我绝对不要再和他说话。他竟然是这种人……亏我好像还有点喜欢他。

我感觉嘴巴里涩涩的。努力绷着脸。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见街边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糟了，还得去医院！

我猛然想起姥爷，原本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变成了紧张，根本来不及多想，就跑到街角边叫了辆出租车。

万幸我一直有存着零钱的习惯，下车时，七零八碎的倒也凑够了一次打车的钱。出租车师傅看我是学生，还给我抹了零。

市人民医院我没怎么来过，到了地方后，我才想起来堂姐还没告诉我姥爷在哪个病房，于是跑去问前台的护士，我说我姥爷叫王秋池，得了肺上的毛病，请问能找到他在哪吗。

护士看我这么着急，还算耐心的跟我指点了一番，我在迷宫一样的医院里蹿来蹿去两三趟，把每层楼的导诊台都问了一遍，终于在三楼住院部找到了姥爷。

做完登记，我走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让我不自觉就放缓了脚步。我还从来没有来过住院部，但这里的色调和我想象中差不多，全是冰冷的。

按着护士给的门牌号，我很快找到了对应的病房。

奶灰色的不锈钢大门，门把手摸着很凉，轻轻拉着往里一推就开了，我边往里走，边叫了一声姥爷。

可门内的情形却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我没有直接看见姥爷，而是看见了许多张被帘子隔起来的床。正当我想提高音量再叫一声时，堂姐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小迟，你来了？”

堂姐低声道。

我不自觉打量了堂姐一眼。她的气色没有上次见面看着好，长长的头发披散着。

“小迟，你姥爷在睡，好不容易睡下了，咱们出去说。”

堂姐说着就先一步往门外走。

说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但更多是不安。

虽然这么说着，可在走廊上面对面站着后，堂姐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她抱着胳膊沉默的盯着地面，让我越来越紧张。

“姐，你，你说吧，肺结核是不是很严重的病？”我结结巴巴的开口。

堂姐终于看向我。

“肺结核是安慰你姥爷的。”她摇摇头。“是肺癌。去年就查出来了，做完手术又放疗过，没想到复发得比医生预计的还快。”

我感觉喉咙一下子堵住了。

癌？是我知道的那种最不好治的绝症吗？

姥爷要死了？

这个认知突然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了我身上，我努力吸气，吐气，总感觉自己听错了。姥爷平时身体看着很硬朗啊？不可能吧？

我呆呆的看着堂姐。而她还在用那种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讲话。

“我打算让你姥爷转去其他医院。”她扶了一下额角，“靶向可能还能拖个一两年，但我觉得没什么意义，最后过段安生日子，好好走才是。”

我茫然的看着她。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我都好像听懂了，又没听懂。

“什么医院，什么靶向？”我没忍住直接去扯堂姐的袖子，“姥爷怎么会，堂姐……”

她就让我这么拉着，然后安静的看着我，好几秒过去，才重新开口说话。

“靶向是种治疗手段，可能有点效果。但那药贵，你姥爷也出不起那钱。”

钱？

我感觉一个又一个我从前接触过但从未深想过的概念重重闯进我的脑海。

“姥爷没钱？”我重复了一遍，下意识焦急的大喊，“可他要死了呀，姥爷，姥爷没有家里人吗？老家那边，堂姐你不是……”

喊完了我马上意识到声音太大，尴尬的看了一眼四周。希望没有打扰到病人。

“不不不能就，就、就这么放弃啊……”我努力控制音量，感觉舌头已经开始打结。

因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说话也愈发颠三倒四，但我本能的认为她说的不对。姥爷时不时就会提起他老家那边的兄弟，那不都是他的亲人吗？堂姐也算吧？亲兄弟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吧？

我还想起了姥姥。不过她走得早，我甚至没见过她，她的亲戚也算是姥爷的亲戚？

我开始恍惚。

等等，我妈妈呢？她是姥爷的亲闺女，她总该管管姥爷吧？

“堂姐，你能联系上我妈吗？”我焦急的开口。

堂姐看着我愣了愣，然后忽然叹了口气。

“看看他把你教成了什么德行。”

说完她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小迟，到这时候了，你还觉得……一个远房亲戚会这么上心的照顾你姥爷？”

我呆呆的看着她。我感觉自己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就是你妈妈。”

她淡淡道。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看着眼前的年轻女人想。

怎么会是这样一种情形呢。

我其实想象过千万种我和母亲相认时我们俩的反应，欣喜的，悲伤的，甚至愤怒的，我都想象过——可唯独没想到她会是现在这样的漫不经心，甚至漠然。

可我没有怀疑她的话。这种谎有什么好撒的？仔细想想姥爷对她的态度，我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姥爷这么不愿意提起她。

她就是我的妈妈。

因为姥爷生病已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忽然被憋了回去。

她就是我那素未谋面、不负责任的妈妈。原来是她在照顾姥爷。而几分钟前，她告诉我姥爷没有钱。我终于开始察觉到不对——她宣布这一切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真的是一个女儿能够说出的话吗？

我所有的认知都告诉我，那是不孝顺的。

因此我鼓足了一口气，指着她，颤抖着说出了一句我做梦都没想到我能说出口的话。

“你怎么能这么没有感情？”

说完后我倒退了一步。我觉得很压抑。那是我的妈妈，我跟她相认的第一句话竟是在指责她。

但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反应——我的妈妈，这个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妈妈，面对我的质问只是平静的笑了笑。

“小迟，对你来说他是个好姥爷，可对我来说却从不是个好爸爸。”

我呆呆的看着她。

“当然……我也不是个好妈妈。”

她抱着胳膊靠在了墙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姥爷对妈妈不好吗？我感觉世界观在摇摇欲坠。姥爷为什么要对妈妈不好，她不是姥爷的亲女儿吗？

纷扰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钻入我的脑海，让我脑子要炸开了。

“本想着一辈子不见你，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妈妈竟然又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十分苦涩，“不是叙旧的时候，是吧，嗯？但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毕竟我是你妈妈。”

没有语言能说清她这短短一句话对我的冲击力。

明明从没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可出现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又极为平常的一句话。

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忽然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跟她说话，对了，万一她在骗我呢，万一姥爷其实好好的在睡觉呢，他没有得那么严重的病！这种不真实感始终萦绕着我，让我有种转身冲进病房的冲动。

可看着眼前这张眉眼亲和的脸，我却又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始终呆呆的望着她，觉得她没有骗我。

“如果你真的是我妈妈，”我狠狠咽了咽唾沫，努力不让声音那么颤抖。

“为什么不要我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问出这个问题。明明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和姥爷一起，一成不变的日子，挺好的，我也没觉得难过。

可我还是问了。

她沉默片刻后，看着我的眼睛低声开口。

“当年没想生下你的，你爸出轨，你姥爷又一门心思想控制我，年轻人嘛，想一出是一出。”

她说着忽然拢了拢头发，“又觉着，觉得再怎么活也比死了强，就替你做主，把你生下来，当然，现在想想也算很自私的，怎么都是替你做决定，却不想负责……对不起，小迟。”

我努力消化她的话。

本来不想生我，但又改变了主意……姥爷控制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是个人，怎么能控制呢，只有机器人才会被控制吧？

什么叫姥爷控制你？我问。

“就是替我做一切决定 。”妈妈面不改色的回答。“一切。”

正文 离别日光

姥爷转去了临终关怀医院。

在我回学校的第二天，妈妈打电话到宿舍告诉了我这件事，要我一个人在学校好好学习。我答应了她，并要她好好照顾姥爷。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重重喘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开始在悲伤中学会变得麻木。

我不是没有难过、痛哭流涕过，从小到大，不顺意的事情还是挺多的，比如成绩不好被姥爷骂，比如和唐佳佳吵架吵输了。但那种情绪的爆发都是即时性的，我只需要哭一场，多吃点米饭，波折总是会过去的。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那是种沉闷，持续性的钝痛。

当我在教室里写作业时，我会不自觉去看窗外飘落的叶子，我会想到姥爷，听妈妈说他住的疗养院好像也种着同样的树。

当我在宿舍打水时，看到那些低年级的Alpha从我身边打闹着跑过，我会想到已经转学离开的魏秦。

生活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背景音乐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归于寂静无声。

在这种缓缓向前推进的寂静中，我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了许多事，我开始发现魏秦从来没有骗过我。他是喜欢我的。只是在他眼中，喜欢和觉得Beta不如Omega不冲突。

“我是真的喜欢你，哪怕你是Beta。”

这是他抱着我时亲口说的。到头来，还是绕不过一个“哪怕”。

再比如，被宁城指责那件事，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他没有道歉，只是说些哄人的好话。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一开始就是。

像是刺人的阳光，炽热而偏执，绝不会去理会你到底需不需要被照耀。

还好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听人说，他们家举家搬迁去了帝都。那地方，能去的人谁乐意回来？很有道理。

只是遗忘是艰难的。

越是想去忘记的事情，只会在每个闲下来的时候钻进脑子里，让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我始终忘不掉魏秦最后在电影院里对我说那句话时脸上的冷笑。

万幸有宁城一直陪着我。

她得知我和魏秦的纠葛以及姥爷患病的事情后，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把她的书包拿了过来，掏出一版药剂和针头给我看。

“你还记得我之前流鼻血的事吧，”宁城扶着栏杆把书包放回地上，“那是因为我有信息素免疫缺陷障碍。”

“我分化之前，我妈迷信电视广告，买了很多假药给我吃，希望我分化成Omega或者Alpha，结果，砰，还是成了Beta，身体也残疾了。说严重也不严重，不停药就能活。”

宁城说起这些时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我呆呆的看着她，问她你恨不恨你妈妈。

她摇摇头。

“恨有什么用。她是蠢，不是心肠坏。”

“傻不拉几的觉得Beta过得没人家Alpha和Omega风光。但人要那些风光有什么用，本事还不是看自己的，也没见Alpha个个都能成两弹元勋。”

我就在宁城的唠叨中，逐渐认清了这个世界本来的样貌。

Beta就是Beta，是没有信息素的普通人。Alpha和Beta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更别提在一起。世界上愿意为Beta伴侣终身服用抑制剂的Alpha寥寥无几。

我妈妈就是最好的例子。

相信了对方的甜言蜜语，结果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为了财产，两个人都不愿意离婚，只能互相恶心对方，老死不相往来，比命长。

说起我妈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说是亲切的，谈不上，因为她从不去遮掩我们之间支离破碎的关系。每次打电话从不会多说什么关心的话，试图营造些许温情，只是讲讲姥爷最近的身体状况。

但我逐渐接受了和她这样相处的方式，也理解了她的苦难。

许多事姥爷不会告诉我全部。

例如我的舅舅。在我姥爷嘴里，他是比肩Alpha的金凤凰，可惜英年早逝；但在我妈眼里，他是个可怜的书呆子弟弟。

舅舅的确是车祸死的，但不是因为什么无良司机酒驾，而是他自己闯了红灯——为了赶时间去上补习班。

舅舅没了以后，姥爷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妈妈身上。

可结果如何，今天我都看到了。

至于其他许多没法直白说的事，妈妈直接用行动表了态。例如替我缴学费，例如时不时寄生活费给我。

这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在经济上的无能为力。要是我能挣钱，就能带姥爷看更好的医生，而不是不切实际的苛求妈妈。

我想见姥爷，可又越来越不敢见。

我不敢面对死亡。

为了不再去想那些没用的，我开始在闲暇时那本《尸体情人》。

不过由于学习压力很大，大半学期过去我才看完。看完后，我觉得里面有关于死亡的描写很有意思，于是没多考虑，又给青夜老师写了封邮件，问我该怎么才能不畏惧死亡。

彼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江老师了。因为魏秦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那种话，我们除了心照不宣的避嫌，也实在没有别的方法。

但我知道江老师过得不错，因为每次广播表彰先进班级都有他们班。他一定和以前一样认真负责的对待每一个学生。

只是我没想到，这次邮件发出去没多久后，我就在高中部的办公室碰见了江老师。

还是一成不变的白衬衣，手里拿着一叠作业本，在隔壁班老师的办公室上整理。

看到江老师的瞬间我有点慌乱，不知道自己应该上前打招呼还是赶紧避开。而就在我犹豫的片刻，他却看到了我。

“宋迟，最近学习怎么样？”

江老师冲我点点头。没有过分的疏离，也没有太多的亲和。一旁趴在桌上补作业的同学甚至都没多给我们一个眼神。

我在那一瞬间稍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

是啊，我们本就是最寻常的师生关系，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江老师好。”

我给江老师打招呼，说最近学习还行。

紧接着就是相对无言。倒不是我真的没什么话想说。其实我一直想谢谢江老师对我的照顾，还有他替我介绍青夜老师的事情。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实在说不出口。

“还在练习写作吗？”

江老师忽然问。

我没想到他又提起这件事，局促了片刻，摇摇头。

但我连忙解释：“学习太忙了，没什么时间。”

江老师轻轻“哦”了一声，随即点点头。“这种事不用急，学业要紧。”

又没话说了。

我感觉耳朵开始发热，低下头小声说，那我走了江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和江老师呆在一个空间，即使还有别人，我仍然会感受到压力。

“之前你感兴趣的那本书，”没想到江老师再度开口，只是语气变得随意了些，“其实也可以看看，撇开表面的那些描写，里面有些议题值得你探索。”

说完，他单手抄起那几本作业就要离开。

我却非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是在说哪一本。

就在我以为这次谈话到此为止之际，江老师低头从我身边走过。像是无心之举，他抬了抬手里的本子挡在耳畔。

而我清楚的听见了他贴近我的那瞬间低声说出的话。

“挪威的森林。”

正文 神奇的面试要来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江老师的一句话，贯穿了我的整个高中生涯。

我从书店里买来了那本书。起初，我只是随便翻了翻，就被书里那些露骨的描写所惊吓，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书，江老师怎么会给我推荐黄色呢？！

里面的主人公们是那么奔放，做出的事情让我每翻一页都感到眩晕。

那些绮丽的描写让我每晚躺在宿舍床上时，脑子里都晕乎乎的。最开始那段时间，我总能从一切颜色相近的事物联想到裸露的肉体。我开始做梦，有时梦见书里那些漂亮的女孩，有时梦见魏秦。

偶尔醒来，我只能赶紧下床换床单。

次数多了，我也没从前那么紧张，但还是会觉得羞耻，一面警告自己不要再去看那本书，一面又麻痹自己要听江老师的话，继续看下去。

然后我发现书里面的主人公都是Beta，甚至没有一个Alpha和Omega的角色出场，但却无比自然的把故事描写下去，当我粗略读完整本书后，我不知不觉就开始读第二遍，第三遍，那些露骨的描写在我眼里忽然变得不那么显眼，故事的脉络逐渐变得清晰。

然后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老师要我读这本书。

一定是青夜老师跟他说了我发的那封邮件。青夜老师没有时间回复，但拜托江老师为我解惑。

“我决定将过去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它的一部分。”

主人公的喃喃自语，却带着远方岛屿之国腥咸的海风向我迎面扑来。

这句话让我彻夜难眠，第二天甚至一意孤行请了假去看姥爷。在漫长的公交车旅途上，我偶尔回想起书里的内容，又去看看车窗外树影构成的绿色长线，忽然觉得我自己就是那头春天的小熊，将要滚过百花烂漫的山头。

姥爷是高考前夕走的。

他离开的那天，我和妈妈一起把骨灰撒在了姥姥的墓前。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钱举办葬礼，而那些远方的亲戚，本就没有多深厚的感情。

分开之前，妈妈抱了抱我。

“高考加油。”

这句平淡的祝福成为了我和过去告别的起点。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我仍然会在某天早上朦胧醒来时想到它。

包括现在。

但我的思绪很快就被噪音打断了。

我试图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继续挣扎，但很显然那种农业重金属的乡村音乐打算无孔不入的入侵我的脑子，在坚持了十来秒后，我伸手抄起床底下的拖鞋往声源方向盲狙。

“大早上你要死啊 ！“

我骂。

而被我诅咒的对象，那位心宽体胖的Alpha室友，一边端着一碗粉吸溜，一边头也不回的含糊发出一声冷哼。

“我仿佛记得有个傻蛋今天面试。”

我一翻身爬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让我眼前一黑，于是我果断开始换衣服。草草套了毛衣和长裤，就拎上包往门口冲。

“给我带桶面，粉儿吃腻了。”

胖子冲我嚷嚷。

“你该减肥了！”

我没好气的边骂边跑。

结果为了扭头说这句话，我刚出门就撞翻了隔壁寝室门口的垃圾桶。

不得不说，大学的AB混合宿舍简直是大型垃圾场，每个抠脚大汉都秉持着如若垃圾没堆到把门口堵了绝不去扔的原则，心安理得的把垃圾堆在过道上。

我捂着鼻子，嫌恶的晃动左脚，试图把鞋底那只疑似安全套的东西甩下来。不用说，隔壁那位号称本校炮王的雕塑系Alpha昨天又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好不容易晃掉了，我加快脚步下楼，结果迎面撞上了那个最近一直对我纠缠不休的Alpha学长。在我打算装作不认识他之前，他已经笑得咧开嘴，拿他宽大的手掌摸着我的肩膀，“这不是宋迟吗，要去吃饭啊，走走走，一起。”

吃你妹。我明明看见你是要上楼，你刚刚才吃过吧？

我敷衍的点点头，说我吃过了，闪身继续往下走。至于身后传来的呼唤，我选择性耳聋了。这人的全名我至今没记住，自打在联谊上见过一回之后，就像牛皮糖一样黏上了我，装模作样的说要跟我交朋友，但却不止一次想灌醉我。

他的存在让我确信Alpha的分化和智商没有关系。

刚走进食堂，我就被女孩们的尖叫灌了一耳朵。

“救命啊，秦皇也太可了吧！”

“我想给他生猴子！”

“他杀人了！呀，又打死一个！”

如果光听内容会让人觉得很惊悚，但事实上，是一群迷妹挤在食堂挂着的大彩电前看电竞比赛转播，这已经是本校很常规的风景线。也不知道我们学校怎么想的，总在奇怪的地方花钱，比如厕所漏水十年不修，却在食堂配这种大电视。

我在走进食堂后立刻把头扭到一边以免看见电视上的画面被瘟到，然后点了份炒河粉端到最角落开始吃。

不过那些聒噪的声音还在继续。

“天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帅的Alpha，他的睫毛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是单身多少年才练就的手速啊，秦皇应该找个甜甜的Omega照顾他……”

“我看队内那只就不错……”

一群女生看得如痴如醉的同时，话题逐渐转向奇怪的方向。

到最后，我还是没忍住好奇她们口中的“那只”，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屏幕——结果第一眼就看见了魏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导播生怕看直播的颜粉心碎，还给切了个大特写，仿佛下一秒他就能从屏幕里边伸出头来亲你那种。

我默然的把头拧回去。

不是我想关注魏秦——而是这厮实在是太出名了。几年前我还天真的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初恋那张脸，结果从去年开始电竞比赛逐渐成了热门话题，一个叫“龙图腾”的战队开始在网络上横空出世，名震四方，而这个战队的队长有同样一个非常符合队名画风的中二名称，“秦皇”。

本来对这方面毫不感兴趣的我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就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

然后某天无意中在食堂看向电视，就发现魏秦那张已经变得更加棱角分明的脸被框在里面。

为此我晦气了好几天，让宿舍哥们给我找了火盆跨才放弃了把电视偷偷搬去扔了的想法。

“啊，秦皇在亲奖杯，我想做那个奖杯……”

“他的身上有种贵族感，我好爱。”

这些话她们说得很小声，但因为我已经端着盘子起身，所以还是听见了。

我被尬得险些摔倒。

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这位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曾经的模样，不仅对一个Beta死缠烂打，还为了让他亲一口都不做人了。

我恶劣的想。

不过一看手机，我立刻收起一切心思飞奔向校门口。如那死胖子所说，我今天还有场非常重要的面试。

如果情报没错的话，我拿下这份工作，还有可能见到最近重新在文坛开始活跃、对我填报志愿影响最深的青夜老师。

正文 私人助理

尽管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但一看到眼前年轻漂亮的女面试官，我还是不自觉和咽了咽唾沫。

如果不是没有佩戴抑制环，我肯定会以为她是个Omega。

“您好，我叫宋迟，是青悦大学的大三学生，是广播电视编导专业的。”

我努力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紧张。

面试官点点头。

“为什么会想来我们公司实习？这个岗位跟你的专业还不是不太相关吧？”

面试官语气很温和。

我得承认她说的是实话。我想应聘的这个岗位全名叫做“信息运营”，据我所知工作主要内容是为公司旗下的文学推荐公众号收集数据，经营账号。

而我的现在的专业，是分数卡在二本线上几十分后向现实妥协的结果。

其实早在我被物理化学的公式折磨得死去活来之际，我就已经认清自己其实并非读书的料这一现实，当初直接选择了直升，其实都是姥爷做的主，我自己根本没有思考过这其中的利弊。

结果就是我虽然努力了，但最终的分数并不算高。在狭窄的选择范围内，我最后凭着对文学的向往，成了假的理科生，选择了广播电视编导专业。

谁能想到当初随大流报名参加了播编表三大艺考项目这一举动，最后真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在学校也学了一些新媒体的知识，也做过很多视频推广的项目，我觉得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

我努力向面试官展露出自认为的最无害的笑容说道。

不是第一次面试了，我知道一般公司都不愿意接受没有经验、专业也不对口的实习生。但我还是想来试试。

于是我继续很恳切地说我很喜欢文学，对他们公司旗下的产品也很感兴趣。

这不是假话，因为我听说青夜老师一直给他们某个专栏供稿。

“那你之前有过其他实践经验吗？”面试官问。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端盘子做销售这种零工，在人家那里应该不算实践吧………

“不好意思，宋同学，”面试官翻动了一下我的简历之后，抬起头对我抱歉一笑，“我们公司对这个岗位的实习生要求比较繁琐，还是想要找一个更有经验的人。”

虽然不算是特别意外，但被拒绝了，我还是本能的觉得手冷脚冰，机械性的点点头，连忙把简历双手接过来，说好的好的，我理解，麻烦你们了。

然后我站起来就打算离开。

不过在我站起来的同时我发现办公桌另一边摆着一本书。

随意拿眼一瞟，作者名却让我一愣。

青夜。

这本书我怎么没见过？

疑惑上头，我没忍住开口问。

“……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这本书，呃，这本书的作者是那个写尸体情人的青夜老师吗？”

我这话一出，面试官立刻露出微微讶然的表情看着我。

“你知道他？是，这是他新作的样书。”

我立刻激动起来，甚至几乎忘了自己刚刚面试失败，连忙说我很喜欢他，这本书里有他给你们专栏连载的文章吗？

“看来你还真下了不少功夫。”面试官拢了拢长卷发，温和的笑，“很少见到认识他的年轻人呢。”

我想都没想就认真的说姐姐你看上去像十八岁。本来就是，我觉得自己都比她老。

面试官顿时捂嘴乐了。

“我一直都很崇拜他。”我接着说，“老师前几年一直没动静，我还挺难过的。”

我说的是实话。那个邮箱我经常都会给他发邮件，但他每年只回一封新年问候。

“看来还真是铁杆粉丝了。”面试官语气立刻上扬，忽然摸着下巴，又轻轻扫了我一眼，“冒昧问一句，同学，你该不会是因为他才来打听我们公司的吧？”

我想到反正都面试失败了，索性也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没想到她忽然起身向我抬了抬手。

“我这里还有一份实习的岗位也可以接触到青夜老师，不过比较特殊……当然合同还是很正规的，你愿意来试试吗？”

她的话把我给说蒙了。什么叫比较特殊但合同正规？还可以接触到青夜老师？

我凭着本能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加一下我的微信吧。”面试官收敛了先前稍稍外露的表情，把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

“这方面我说了不算，你直接和他本人联系吧。”

直到坐上回学校的车，我还在晕乎乎的盯着手机屏幕。

那上面，躺着一条简洁明了的消息。

“你好，我是青夜，正在招私人助理，有兴趣见面谈谈吗？”

那位面试官姐姐所说的岗位竟然是青夜老师的私人助理？！

假的吧？拧着自己大腿，我咬牙忍着疼痛，瞪着眼看手机。

一个搞app的小公司，怎么面试官还和青夜私交甚笃呢？别是骗子团伙提前调查了我的喜好合起伙来驴我吧？

我开始想象自己跑去所谓的面试地点然后被人从背后套麻袋的画面。

实在不敢相信，于是我扭头找到唯二的最近联系人，唐佳佳和宁城，噼里啪啦把事情说了一遍。

自打上大学后，我就忙于打工和学业，宛如一只离群的鸟，唯一没断联系的只有宁城和唐佳佳。

我不是没有想过回母校看望一下老师，尤其是江老师，让我受益匪浅。

但一开始我有点死脑筋，觉得自己还什么成就都没弄出来就去看他很丢人，就决定再等等；等到后来我认清自己不太可能有什么成就的现实后，已经一晃眼到了今天，我又变得不敢去，怕江老师早就忘了我这号人。

这几年我感觉自己变化不算大，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我的性情变得恶劣了。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我妈妈愿意每个月给我生活费，但我却一点都不想拖累她。于是打零工无可避免，碰见的人多了，就发现好说话总是容易吃亏。

我大概成了自己以前最讨厌的那种大人。

为了追逐梦想，填报的志愿全部和文学、创作有关都成了过去，现在，我只想有份稳定的收入之后，安安静静宅到老死。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触别人，“产生某种新的关系”——用唐佳佳的话来说。

但我交往过的唯二对象，一个Beta女生和一个Omega男生，老实说已经让我再也不相信爱情。

倒不是人家不好。而是我发现自己没法产生自己所以为的那种激情。

冲浪少女唐佳佳回得尤其快。

“我靠，你不是吧，现在就开始实习？驴都不敢这么急着推磨！”

她以我已经习以为常的夸张口气不停发来消息。

“青夜，谁啊，你说的那个什么写黄书的？”

我不止一次纠正过她青夜老师不是写黄书的作家，但她自称装满明星和八卦的脑子属实无法领略艺术的高雅，所以我现在已经放弃解释，给她回了个对。

“哦，那你就去呗。”

唐佳佳说。

“放心，人家图你什么，图你长得乖？那干嘛不直接今天套你麻袋。”

很有道理，我被说服了。

不得不说，我和唐佳佳习惯于这么聊天还是得从高考结束那段时间说起。

因为尘埃落定，我就把我和魏秦的悲欢离合跟她讲了一遍，也承认了一开始情书没送到的事。

没想到她直接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魏秦里外数落了一遍。听了她的话，我才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不直升本校以及忽然变得喜怒无常的原因。

和我一起去江老师办公室那天，她的确有认真去找江老师，但没找到，却在一楼走廊不小心围观了一幕某Beta女生向魏秦表白的场景。

魏秦什么也没多说，拒绝了，态度非常敷衍，那女生是哭着跑开的。

结果下一秒魏秦一回头就看见了背后站着的她。

唐佳佳觉得尴尬，没敢说话。

但魏秦却面无表情的瞟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了声“看什么看”。

那句冷冷的话击碎了她整个脆弱的少女心，提前结束了她青春里梦幻的泡泡。她终于开始认清现实，开始极度自尊又自卑，甚至看到魏秦一样的Alpha都会觉得被刺痛。

我个人认为，她肯定单方面对魏秦的心情做了一些过度解读，例如她所说的什么厌恶、不屑一顾，肯定是没有的，因为魏秦不会想那么多。

但我理解她的感受。

被自然而然的忽视是那么的、那么的让人难过。即使这件事本身没有谁对谁错。

宁城的消息在我下车后才追来。她应该刚刚上完高数课。

“去。”

宁城的消息永远这么言简意赅。

“地址报给我，出事我报警”

在两个好朋友的鼎力支持下，我原本就打算去的决定更加不可撼动了。

正文 不认识老师了？

一路激动的爬回寝室洗完手后，我躺倒在床上，虔诚的捧起手机开始给青夜老师回复消息，并附赠了一个我认为超级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好的老师，请问具体是哪天，什么地方？[喵喵期待.jpg]”

“随你方便，这周五到周末都可以。来我家。”

说完他直接分享了一个坐标给我。

我心砰砰跳的看着这个坐标，人都傻了。私家住宅的地址是能随便分享给别人的东西吗？万一我是骗子怎么办？青夜老师也太没有防人之心了吧！

不知不觉我已经忘记了几分钟前自己的担心，开始为青夜老师忧虑起来。

我愈发觉得青夜老师是典型的文人脾气，决定见到本人之后好好劝说他一番。

最终我们把见面时间定在了周六上午十点，也就是明天。

于是我下床开始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件得体的衣服，胖子见了我这阵仗，问我是不是要去相亲，我说我是去面试，他顿时翻了我一个鄙视的白眼。说起来，我自己都常常会忘记我们寝室其实有四个人，但因为另外两个人常年夜不归宿，这寝室也就胖子和我比较熟。

胖子是我见过最不像Alpha的Alpha，不喜欢追Omega，只整天老僧入定一样对着电脑，也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连我都没他这么清心寡欲。偶尔在阅览青夜老师连载文的时候，我还是会劳烦一下自家五指姑娘的。

找了半天衣服，我最终还是决定一切从简，太花里胡哨我怕青夜老师觉得我不庄重。

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洗漱完毕我躺上床，决定重温一遍青夜老师最近的连载文再睡。没想到刚点进去就发现有了新的内容。

青夜老师最近写的连载是他一贯的风格，题材自带争议，讲述Omega养父和Alpha养女之间擦出爱情火花的故事。

“爸爸，从前您疼了我二十年，这次请让女儿来疼你吧。”

看到这行字，我下意识屏气凝神放慢了划动屏幕的速度。果不其然，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过后便是狂风骤雨的开端。

只是看着，那字里行间激荡的感情就很快让我缴械投降。我仰躺着床上，低低的喘了口气，愈发好奇青夜老师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么感情充沛的文字。

于是我第二天我早早的就起床奔向了约定的地点——坐落在市中心的御苑小区。

反复对照了一番眼前的门牌号和微信消息栏里躺着的数字后，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在等待门开的间隙里，我发现青夜老师家的门用的是指纹锁。还挺高科技。

感慨完，门开了。

但让我意外的是，来开门的是个圆脸女孩。

我懵逼的看着她，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一直以来弄错了偶像的性别——原来是女菩萨。

好在她很快招呼我进屋，并解释她是青夜老师的临时助理。

我连忙点头，接过她递来的鞋套往脚上套，一边没忍住打量四周。

很宽敞的三室两厅，如果是一个人住，还真是绰绰有余了。

“不好意思，刚刚在整理东西……”圆脸女孩指了指沙发，“你坐会儿啊，青夜老师去外面看画展了，估计还得有半小时才回来。哦，你叫我小苏就行……”

我本来就是提前到的，倒不觉得有什么，点点头。

名叫小苏的女孩嘴上语速奇快，手上的动作也迅捷得惊人，蹲在电视机柜旁边翻动一大摞黑色的碟片，“你是来应征私人助理的对吧？雅姐跟我说了，我又跟青夜老师说了，他对这种事不太上心，真是，每次都跟我说‘你看着办吧’，我哪知道怎么办？我都是要走的人了。”

我有点迷茫的听着她讲话，努力跟上她的节奏。

“对不起，你是说，我没理解错的话，我是来接替你的吗？”

我谨慎的问，希望不会冒犯到她。

“是，就是。”小苏忽然站起来，瞪着手里的一张碟片，眉毛像是在脸上游泳一样上下浮动了一下，猛地惊叫了一声，“我服了！每次让他把碟片装回去的时候起码看看封皮儿，又来！”

我明智的没有继续追问。

好在她很快就平静下来，似乎这种事经历了太多次已经习惯。

“同学，你还没毕业吧？听说你还是青夜老师的粉丝？我不是想吓唬你，”她开始逐个把碟打开观摩，“但这个工作可能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轻松，或者说……怎么说呢，好做。”

“你也知道，青夜老师是写书的，”小苏板起脸，把所有碟片重新往架子上搁，“他这个人就像很多作家一样，我不是说他不正常——但确实挺多怪癖的。”

我努力靠着沙发的后座放松身体，然后开始琢磨私人助理到底需要干些什么工作。

“这话我也就是要走人了才跟你讲讲，省得你觉得雅姐坑你，”小苏终于像是收拾妥当了，扭过脸来看我，很无所谓的撇嘴，“他这人昼伏夜出，又喜欢抽烟，有时候满屋子都是烟味儿，而且要看很多各种不同类型的片子，你得按类型给他排序……”

我想了又想还是打断了她。

“对不起小苏姐，我想知道，我的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是给青夜老师，呃，收拾屋子？”

我瞟了一眼碟片架道。

“那倒是不用，”小苏耸耸肩，“他喜欢凌乱，说那样容易产生灵感。工作内容啊，其实就是给他打下手，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做饭洗衣服都有钟点工，你要做的都是精细活儿，打字啊，读书什么的。”

打字我还能理解，读书？

我恳切的请她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让你读出声来给他听。”小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甚至毫不掩饰的出现了嫌恶的表情，“要很有感情，还得很大声，而且净挑些奇怪的书——全写的是少儿不宜的。”

我愣愣的看着她。

该不会，是青夜老师自己写的那些……吧？

“要不是工资高，真没几个人愿意干，这半年，我都是第三个了。”她忽然用鼻子喷气，愤愤的道，“有时候他脾气还挺怪，你也只能忍着。”

我没有附和她。在没见到本人之前，因为道听途说就对一个人做出评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这似乎让她觉得兴致缺缺，很快闭嘴去了另一间房不知道干什么。

我便没再出声，安静的开始看手机，等青夜老师回来。

即使她说的那些是真的，我听着倒也不觉得很难以忍受，除了烟味。但我现在坐在这里也闻不到什么烟味，或许这方面还是能交涉一下的。

“那你在这儿等他吧，我先走了。”小苏姐过了一会儿又出现在我面前，肩上多了个挎包。她打着呵欠摆摆手，“祝你好运啊。”

我也冲她摆摆手。

看着她嘭的一声甩上门离开，我便继续窝在沙发里看手机，最近我有点喜欢看短视频，里面有关猫猫狗狗的内容能让我放松心情。

不过看了一会儿后，我忽然觉得一阵尿意上涌，不得不尴尬的起身四处找厕所。万幸我在卧房外边发现了独立的卫生间，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如果外头没有，我就得暂时离开青夜老师家去楼下商场里解决了。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刚解决完，拧开水龙头洗手，就听见外边炸开了一声巨响——半点不夸张，响到我的耳膜都好像在跟着震动。

我以为是什么家电炸了，吓得忙不迭推开门往外跑，担心青夜老师回来怀疑是我干的。

结果我刚走到客厅，又愣住了。

我看见了一堆书。确切的说，书里还伸出来两条修长的、脚上踩着拖鞋的腿。

我仔细看了看那堆书，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我没细看单纯以为是壁纸有什么花样的那面墙其实不是墙，而是摆满了书的书架，而此刻这些书不知道什么原因轰然坍塌了一大部分下来，甚至把人都给埋住了。

这人……应该是刚回家的青夜老师吧？

我不确定的想，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半蹲下来捡起一本书。

“青夜老师？是你吗？你，你还好吗？”

我低声问。

像是在回应我的话一般，书山动了动，无数本书开始山体滑坡，一个男人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只见他很无所谓的背靠着书架躺在书堆里，手里竟然还夹着烟，两条腿挪了挪，变成了一条屈膝一条直挺挺的伸着，半点没有抬头看我的意思。

由于那头三七分碎发的阻碍，我只能看见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以及鼻子上摇摇欲坠的眼镜。但这极度不修边幅的打扮总给我一种惊人的熟悉感。我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但男人很快抬起了头。

他盯着我，微微眯眼吐出一口白烟。

“怎么，几年不见，就不认识老师了？”

正文 青夜竟在我身边

“江、江老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而颤抖。

怎么可能？青夜老师就是江老师？不可能，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我，我重新再打开一次……于是我闭上眼揉按太阳穴。

“你再怎么睁开眼看到的还是我。”低沉的嗓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烟味。我没忍住把双眼睁开一条缝儿往身边看，发现江老师已经转眼站到了我跟前。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烟，很平静的看着我。

而我还久久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我下意识后退，脑子里乱得像是被浆糊填满——稍等，我跟自己的大脑说，我们来捋一捋思路。如果江老师真的是青夜，那么，一开始我在他家看见的那本书就是他写的；已知，青夜是作家，江老师也是作家；然后，我在考场作文上大夸特夸了一番青夜老师，江老师很不高兴，特地把我叫去办公室说了我；最后，我还一直给青夜老师发邮件……

现在逃出地球还来得及吗？

巨大的尴尬感像海浪一样朝我迎面扑来，我死死盯着地面不敢去看江老师，感觉耳朵和脸上已经有水气要开始蒸发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都干了些什么？

等等。

我又去看了一眼一直安静注视着我的“青夜老师”，尴尬之余又开始恼怒——这么说他一直都在骗我咯？

他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在他面前夸他。

“对、对不起青，不是，江老师，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我先走了。”

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江老师要骗我，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待不下去了。

没有任何犹豫，我扭头就大步走向门边。

他的态度让我感觉到无地自容，甚至呼吸困难。我根本没法再去多想别的——一想到我是看自己初中班主任的度过了那么多个不眠夜，我就觉得心慌。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冲动，身为一个成年人，我不该这么情绪化，即使不接下这份工作，也不该这么不给江老师面子。可是我办不到。

“宋迟。”

忽然，我的手腕被拉住了。

手腕上的触感不知怎么就唤醒了我的回忆，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那天江老师送我回家，路上，他扔掉伞拉住我，蹲下来问我有没有出事。

奇怪，我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到那件事？但莫名的我就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是，江老师是隐瞒了我，可他没有借此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反而一直在引导我……我想到了那封信，还有《挪威的森林》。

我再度尴尬起来。这一次，是为了自己的刚刚的冲动。

其实江老师根本没有义务告诉我真相。我只是他一个不成器的学生，我到底是自作多情了。不过意识到这个事实……多少有点令人难过吧。

“宋迟。对不起，老师不是有意想瞒你。”

江老师轻轻松开了我的手腕，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只是那时你还小，我本不想让自己的过去沾染你。”

“我本来以为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江老师似乎叹了口气，“谁知道又以这种方式碰见了。”

什么叫不会再见面？

我有点愣愣的看着江老师，我说怎么会见不到，我其实还是有打算去学校看您的，不过，呃，有点忙……

“我离职了，宋迟。”

江老师很平静的回答。

江老师似乎认为受了三重惊吓的我应该好好坐下来压压惊，于是倒了满满一杯热茶递给我，我坐在沙发边上接过来，小心的道谢。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其实完全不尴尬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年我信誓旦旦的跑去作文里把江老师吹成了鲁迅再世。但现在显然不是能尴尬的时候。江老师竟然不当老师开始全职写作——这件事让我非常惊讶。

“其实要说阻力，也没什么阻力。”江老师站在一边注视着地上一堆书，似乎在琢磨怎么收拾它们，“家里人反对过几年后，也没再管我，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才放弃了写作。直到你出现。”

刚刚喝了口茶的我努力憋住没把水喷出去。

什么？我？是指我那些胡言乱语吗？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特别真心……我心虚的低下头。

“你高中毕业的那年，”江老师蹲下来去捡那些书，“我一个人开车去山上看了星星，觉得你说得不错。夜空真的很美。”

我原本已经起身打算帮江老师收拾，但听了这话再次愣住。

“所以我选择继续当个三流作家，写点潦草的东西。”江老师拿了一本书起身，忽然扭头看着我，嘴角微微牵起，“我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像个人了。”

这话听上去很奇怪，而且让我开始莫名的惶恐。

“你这话说的，江老师，”我努力让气氛向我想象中的那样回转，“你对大家也很好，大家都喜欢当你的学生，我们都很感谢你的，江老师。”

江老师笑笑，没有接茬。

“那么，工作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他把那本书放在桌上，走到我身边坐下，没有挨着我，但夹着烟的那只手手臂自然的展开，差点碰到我的肩膀。

我有点拘束又有点扭捏的点点头。

我说我觉得这肯定是份好工作，您这么照顾我，我也是真的很喜欢您的那些书。

“不要跟我说套话。”江老师侧头看我，推了推鼻尖的眼镜，“说说你自己愿不愿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觉得江老师说这话时靠得有点近。我拉了拉领口，没敢去看他，说我当然愿意。

“这么紧张干什么？”江老师边说边掐了烟，“你现在没必要把我当成老师，我也不是老师了。”

说完特别自然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带着点长辈鼓励的意味。

而我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不适应感从何而来——我总是下意识把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带入从前的师生关系，然后觉得很别扭。老师和学生不应该这么……这么没有距离感。

而且江老师不是有肢体恐惧症吗？

现在这是好了？

正文 “我性感的猫儿”

我到底没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我拿手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水珠，不敢去看江老师。

而他忽然起身。

“那今天先试试吧。”江老师把熄灭的烟咬在嘴里，“虽然你是我的学生，但我可不会放水的。”

于是，我开始了某种意义上说有点古怪的“试用期”。

坐在书房的台式机前，我揉了揉手腕，点开了桌面的word文档，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

这应该就是小苏姐说过的“打字”工作了？

江老师扶着转椅站在我身后，很随意的样子，“倒不是我觉得亲自上手麻烦，只是我的肌腱炎越来越严重了，医生让我不要长时间用键盘。”

我连忙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就开始吧。我说，你输入，有特殊标点符号的话我会告诉你，打完了你先校对一遍再让我看。”

我把手放在键盘上，有点不好意思的调出拼音输入法。倒不是我不想练五笔，五笔又快又酷……只是我的手脑配置大概真的不允许。

我打字真的不算快，江老师这吩咐已经听得我后背开始冒冷汗。我该不会没打几行就被赶走吧？

“你念吧，江老师。”虽然心里很虚，但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想想，这周的也写得差不离了……”江老师的声音靠近我耳畔，“嗯，那就先打点以前的试试。”

我正襟危坐，恨不得让江老师拿个喇叭在我耳边说话。

但我没想到的是——仅仅是第一句话，我就险些没打出来。

“想跟我上床吗？”

江老师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样。

听清楚那句话的一瞬间，我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我放在键盘上的手直接抖得无法控制，在屏幕上疯狂按下一大堆“f”。

好在在我理智彻底崩塌之前，江老师再度开口。

“她站在床沿边上，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边对我说。她，用女子旁的。”

我在片刻的僵硬后终于反应过来，控制着发抖的手努力按回退键删去那些f，然后赶紧开始把刚刚听到的内容打下来。

原来江老师是在念内容，我，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我疯了吧。

我开始在脑内疯狂扇自己耳刮子。

尽管知道真相后松了口气，但手抖的后遗症还是没好，那个“g”的拼音字我按了半天，还是选错了字。

还是江老师在我第三次按出那条拼音时抬手替我按了下去才打对。

“宋迟，工作的时候专心一点。”

像是无意的提醒，江老师道。

但我却瞬间从这话中读出了责备的意味。我懊恼得绷直脊背。我到底在想什么，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跟一个孩子一样傻气？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继续打字。

结果刚打完床字，我忽然发现我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了——太紧张了，根本没来得及记住那句话是什么。

我只能万般羞愧的小声开口：

“江老师，我没记清楚，你……再念一遍可以吗？”

回应我的是椅背上靠近的压力。

“想跟我上床吗？”

我感觉我的脸正在以光速变得滚烫。见鬼。

“不，不是这句江老师！”我几乎是在喊，“下、下，下一句……”

江老师什么也没多说，从善如流的把下一句又念了一遍。

“她站在床沿边上，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一边对我说。她，用女子旁的。”这次他念得极其慢。

我觉得万分羞愧。江老师为了照顾我都这样了，我还满脑子奇怪的感觉。

于是我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好好工作。

于是我聚精会神的按着江老师的话开始把女主人公和男主角的身心活动继续下去。

“我停下来，发现她的胸口上有颗痣，那颗痣真迷人，我想，我应该用嘴去吻它，”

江老师在叙述文字内容时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但说出的话却非常不同寻常，而且流畅得没有任何卡顿。我一边忍着不适感，一边万分佩服的继续打字。

“我把手放在她大腿上，她像只猫儿似的，把腿蜷起来轻轻踢我，”江老师顿了顿，“后面打破折号。”

“猫儿，我性感的猫儿，快用你矫揉的爪子挠我，我的心要你来止痒。”

这句话江老师说得很缓慢。低哑的声音像是琴键上的音符从我耳边响起。

我开始觉得浑身发毛。

“啊，哈哈，这女主角挺主动的，江老师你读得特别有……画面感。”

像是为了缓解我自己的尴尬，我忽然讪笑着开口。

“自然。”江老师说话便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声线，“Omega本来就不应该掩饰他们的天性，那就是人的天性。”

我连连点头。

“继续。”江老师像是没什么心情跟我闲聊，“日光好亮呵，落在她的皮肤上，我觉得晃眼，想去拉上窗帘，但她不放开我，说要让上帝见证我们拥有彼此的那一刻。我被她孩子气的想法逗笑了，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脚踝。”

我必须说，此刻的我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机械的坐在这里打字，另一个好像成了书里的旁观者，跟着那声音的指引向前，看着画面翻滚。

我想我不喜欢这个感觉。

太奇怪了。

我想停下来，我不应该……可是又好像觉得上瘾，也或许在欺骗自己这是一份工作，体面的把它完成。

不，一定有哪里不对。

我忽然猛的起身。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扭头，傻愣愣的看着江老师，他隔着椅背平静的看着我，微微挑了挑眉，大概是想知道我要干什么。

在江老师平静无波的目光下，我那些即将破土而出的反驳和质疑忽然统统消解，变成了一句虚弱的掩饰。

“我，我想上个厕所。”

说完我低头想拉动转椅离开，只是我没想到转椅的轮子比想象中还能滑，一推就往后倒——我懵了，江老师不是一直靠着吗，怎么会这样？

我只能下意识拼命伸手去够。

结果没够着。万幸的是江老师一把把椅子扶住了。

只是这么一来，我发现我和江老师几乎变成了脸对脸贴在一起。

正文 给江老师读……书

用落荒而逃来形容那天我离开江老师公寓的情形毫不夸张。

回到寝室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疯狂用冷水拍脸。

我觉得我大概真的疯了。

回想起那一瞬间，我就会难堪得受不了。

我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江老师想吻我。

冷水拍在脸上的感觉久了就变成了疼痛。我拧紧水龙头，大口大口的喘气，想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忘掉这个念头。

就像小时候我听见那些不好的事情一样。

我觉得我仿佛脏了。

我怎么会这么想？江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啊！他还是个Alpha！我疯了吗？

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

对一个Alpha——我明明已经那么讨厌Alpha了。

我努力去回忆当时的画面。我没有看到江老师的脸，但我一直在听他说话，也因此联想到他那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但无可否认那是张英俊的脸。

这么说，我是对江老师的美色起了歹心？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出现就疯狂的开始在我脑海中盘踞，怎么也甩不掉。

我呆滞的看着镜子，觉得自己通红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蕃茄。

绝、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对自己说。

于是我直接拿起手机迅速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江老师。

“对不起江老师，家里临时出了点事，助理您找别人吧，实在是对不起。”

发完了，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又觉得有些后悔。我怎么回事，这个语气是不是太冲了？

我自己有问题跟人家江老师冲什么？

“没事。”

没想到江老师回复得比想象中还快。

“我理解，确实这种工作压力会有些大，你平时肯定也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

不，我看的。

我异常惭愧的闭紧双眼。

但是我对您好像起了不正当的想法，短期内我绝对不能再看见您了。

我是这样想的。

但现实却是，我第二天又急匆匆的赶去见了江老师。

因为我忽然得知江老师住院了。

他得了急性肠胃炎。

这种事江老师不会告诉我，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共同的朋友，我本不该知道。

但我还是知道了，因为面试我的那位“雅姐”在朋友圈感慨了一句话，人还是要三餐规律才不会生病，我还记得她给我推荐青夜老师的情分，便关心了一句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结果她很快回复我说是青夜住院了。

当时我就懵了。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给江老师连发了好几条微信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如何。

明明前一天看着好好好的啊。

“没什么。忘看冰箱里牛奶的保质期了。”

“输三回液就行。”

我靠在寝室的椅子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一骨碌爬起来，开始收拾书包。

胖子本来在和我看视频，见我这阵仗无奈的问我要干什么。

“我要给我的的恩师探病。”

我极其郑重其事的说道，把“恩师”二字咬得极其重。

因为我思来想去后，忽然觉得——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有打败它。

我不可能对老师有什么错误的感觉，我必须去证明它，不然反而会落下心结，然后越陷越深，最后信以为真。

探望病人这种事我是有经验的，因为姥爷。

但我从不会给姥爷送什么花，那时候没钱，姥爷又觉得那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江老师不一样，他是我的老师，我可不能空着手去。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花太艳俗了，中看也不中用，于是在路边的水果店店买了三斤苹果提着去了我熟悉的市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后，我深呼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江老师打电话。我知道如果我早早提出去看他他大概会拒绝，于是想了套说辞——我是刚好路过医院恰好想到他于是进来看看，都走到门口了，总不能不让我进去吧？

我一边唾弃自己在这种奇怪的方面动脑筋，一边盯着电话等待接通。

电话是昨天临走时江老师给我的。他说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他。

“宋迟。”

电话接通了。江老师没有跟我喂来喂去，直接问，“什么事？”

我连忙把编好的话若无其事的说了一遍。

“让你挂心了。”江老师叹气，“何必这么麻烦？我在三楼住院部零六房。”

果然，江老师没有推辞。

挂断电话后，我迈着沉着冷静的步伐疾步走向江老师的病房。看着办，我对自己说，你会发现江老师还是那个江老师，昨天不过是氛围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结果，“咣”，我刚推开门就被那门开的声音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响？

我先前高涨的气焰顿时萎了一半，提心吊胆的放慢了关门的速度，好半天过去才关上门往里边走。

“江老师？”

我尽力掩饰自己刚刚犯蠢的尴尬，小声呼唤。

“这里。”

我意外的发现整间病房竟然只有一张病床，江老师就坐在床上，看见我来了，便冲我点点头。

病房里光线很暗。江老师穿了身我从前没怎么见过的灰色衬衣，背靠着床头，左手正在打吊瓶。那双原本修长的手此刻贴着透明胶带插着针管，起伏的筋脉透着淡淡的青。

“江老师，我给你买了点苹果，生病了多养养胃。”

我说着，连忙把一塑料袋的苹果给他搁床头柜上，顺嘴问，“这病房就你一个人吗？”

“我喜欢安静，要的单人间。”江老师看了看那袋苹果，“谢谢。”

说完他轻轻抬了抬输液的那只手，“这边上有凳子，坐。”

我拉过凳子坐到了离病床半米远的地方。

然后我就尬住了。

一时冲动就来了，但我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不，其实一开始的本意并不是探病……我有罪。

“还没问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倒是江老师很温和的起了个话头。

我连忙回答，我说我在学编导。一说起这个，我倒是有话说了，我说还得谢谢江老师您栽培，我才能裸考过编导考试。

当年抽到的面试题是给一本书打广告，我立刻就想到了青夜，把他大夸特夸了一番——虽然没摸对广告的真正路数，但评委大概是觉得我品味还行，给我打了个及格分。

“老师没有教你什么。”江老师仰头望着天花板，捂着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是因为你自己的热爱，有时候你要自信些，宋迟。”

我连忙点头，反正江老师说教我附和就对了。

“对了江老师，你一个人呆着会不会觉得无聊？”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带几本书来。”

江老师起病那么急，肯定没准备什么东西，日用品和水啊什么的可以买，但打发时间的话，他肯定会想看书吧？作家都喜欢看书，我是这样认为的。

“倒也没什么，早习惯了。”江老师似乎有所掩饰的回答，说完闭上眼，“不必麻烦了，比起自己看书，我更喜欢听广播，算是我这人的怪癖，我觉得朗读出来的文字才最有……感情。”

我听完这话一开始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想起了小苏姐说过的话——江老师喜欢听人读书，私人助理工作内容之一就是给他念书。

于是，脑子一热的我便站了起来。

“我可以读啊江老师，不就是读书嘛。”

说这话时的我，根本没有从昨天打字一事中吸取教训。以至于等我真正意识到问题后，一切都晚了。

“我…我爱你。”

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我结结巴巴的念出了第一句话。

怎么会这样？

本来都说好了不接触的——结果我扭头就给自己挑了个更大的火坑跳？

在听完我自告奋勇的提议后，江老师并没有答应，而是说我或许不太能接受他想听的书。

那时我已经隐隐约约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但却被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硬撑着答应了下来。

“那你随便读一读林逸安的《鹿乡》吧。”

江老师说完闭目养神。

于是我拿出手机查了这本书，看着封面好像是正经书后我松了口气，点开了第一页后，我傻眼了。

“我是那么的想要被你占有，被你触碰，我的身子冰冷，而你刚好是炽热的。”

刚夸下海口，我不想出洋相，拼尽全力忍着羞耻往下读。

淫者见淫，智者见智。

我疯狂对自己说。这只是正常的表白，别想多了。

然后我就被打脸了。

“……每一个夜晚，我渴望着，你，你的，”我看着屏幕上直白的器官名词，到底没敢念出来。

我早该想到的，青夜老师喜欢的书能是一般书吗？可这是我自己说能读的，就这么停下来太丢人了。

不就是成人向么，我也是成年人啊。

我努力给自己洗脑。

“你往我身体里灌溉……许多的毒药。”

万幸每次省略江老师都没有要打断我的意思。

可光是看着，我又要脸红了。

“我，我想念你，我爱你，我爱你。”

疯了。

这后面居然有这么多句我爱你。这是什么书啊？作者在想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虚浮的浪花，越往后碎得越厉害。

“……请进……进入——”

我猛的闭上眼，死死咬着牙还是选择了放弃。

“对不起，江老师，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还是……”

结果好半天过去，我没等到江老师回答。抬眼一看，江老师正静静地看着我。他的嘴里不知何时又叼上了烟，不过没有点燃。

明明那目光和以往一样平静，可我却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甚至觉得他眼底燃烧着无声的烈火。

“怎么会。”江老师取下烟夹在指间，“抱歉。是我记错了，这本不是通俗读物。”

这种事会记错？

不过我不敢去细想，我觉得我该走了。于是我低头站起来，说了些客套话，便要转身离开。

没想到江老师也忽然扶着吊着盐水瓶的架子从床上下来。

“正好我要去倒杯水，一起走？”

我却在江老师掀开被子的那瞬间僵硬得整个人都没法动弹。

如果我没瞎，就能看见他双腿间那清晰的轮廓——即使是宽松的运动裤也那么明显。

江老师却似乎起身后才发现身体的异样似的，皱眉看了看自己，“让你见笑了，Alpha的生理毛病，那你先走吧。”

他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到我根本没法多说什么。

我只能僵硬的点头，僵硬的转身，僵硬的迈步，然后又一次落荒而逃。

正文 初恋立牌警告

让自己忘掉烦恼的最好方式就是工作。

在这个月，我们年级的专业课已经接近尾声，老师已经让我们班开始筹备毕业作品——也就是一部完整的微电影。

按照学校以往的惯例，毕业作品可以独立完成，也可以多人组队；但拍摄电影可不是个轻松的工程，只有极少数对自己天赋有自信的人才会选择独立完成，绝大部分人都会抱团活动，在自己稍微擅长的方面尽力而为罢了，我也不例外。

跟艺体沾边的都是烧钱的专业——这话不假，但这完全不意味着学生们大部分人就有优渥的家境，相反，学到现在，和我一样没有购买任何摄影器材的人还挺多，每次都是去摄影棚租借。

尽管可以向学校借摄影设备，但僧多粥少，每次如狼似虎的同学们扑向器材室时，都会发现阴险狡诈的外班人已经把摄影器材借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候，买了单反或者摄像机的同学就成了香饽饽。

总而言之，我最后加入了班上一个全部由Beta组成的小组，担任了布景采风和后期剪辑的任务。组里的导演和编剧在大战三天三夜后总算敲定好了剧本，兴奋的在微信群里要大家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商讨后面的日程安排。

大清早起床看见消息的我，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仔细把群里的文件看了一遍，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我们组毕业作品的剧本了。

刚看了个开头，我便坐在床上脑子发蒙。

这个剧本……居然在讨论师生恋？

我狐疑的看了一圈寝室的天花板，甚至有点怀疑有人在房间里安了监控。

强压着尴尬，我继续往下看。

主人公是个乡村教师，虽然身为Alpha但有一颗哺育祖国花朵的心，背井离乡到乡下教书，没想到邂逅了一个清纯美丽的Omega女学生。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很快被他吸引，无所不用其极的追求主人公。

但主人公很有职业道德，一直婉拒她的爱意，尽管他也被她的质朴和柔弱所打动。

没想到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Omega女孩被发现浑身赤裸的晕倒在河岸边。当她醒来后，她一口咬定是乡村教师侵犯了她。

看到这里时，我揉了一下额角，大概明白了这个剧本的立意。

继续往下看，剧情和我想的一样。乡村教师说自己没有干过这种事，可在一个柔弱的小女孩面前，谁会选择相信他这个外乡人？百口莫辩之下，他用了各种方法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无济于事，变得郁郁寡欢，而这时，那女孩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不惜吃药发情，逼迫他标记了她。

这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身败名裂之后，乡村教师甚至不得不娶了那女孩。

大结局是乡村教师在婚礼当天自杀了。

女方家属走进礼堂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悬在大红喜字前面的新郎。

看完剧本的我感觉一开始的不适减轻了很多。起码这里面的剧情完全没法对标到自己身上——我是个Beta。

我继续去翻群里的聊天记录。

“这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

我组编剧，一个睿智精明的女生，在群里讲道。

“当然了，我做了艺术化的处理”

“那个真正的男主角还活着？”一个组员问。

“应该在吧？真人其实不是老师，是个作家。不过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也没写书了”

我看到这里就关了微信，心里有些同情那个Alpha，不过也仅此而已。我没有信息素，如何能够对这种事感同身受？

“胖子，我出去采风了。”

我套上一件白色卫衣，对电脑旁正不断发出奇怪笑声的胖子道。

“走好。”

于是我跨上单肩包出了门。

说是采风，其实是为了散心找的借口。

出了校门，我也不知道能去哪，想着多少找找这个剧本能用的景，便转悠去了活水公园。全组下乡拍摄当然是最理想的方案，不过费用就会特别不美丽了。要让我掏几百块去住民宿，我宁愿在门口搭帐篷睡。

没想到刚下车，我就看见公园门外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大部分是女生，还有少部分男生看着也像Omega，全都在很兴奋的交头接耳。这阵仗顿时把我唬了一跳，是什么明星来了吗？

出于好奇，我往队伍前边走了几步，想看看到底是在干什么。结果发现队伍的源头是公园旁边的一家商场，而商场外的广场上赫然摆着几个巨大的立牌，边上还站着维持秩序的保安。

这是？

“小哥，借过一下，我朋友帮我排着的呢。”

忽然一个女生走到我身边，不好意思的冲我笑笑。我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潮挤着也来到了队伍里边，我连忙避开，顺便问：“请问，这是什么活动吗？”

“是呀，”女孩匆匆从我身边走过，“龙图腾的签名立牌巡回展呢！”

我听到了什么？是我想的那个么？

为了确认，我连忙往前挤，从边上去看那几个立牌，赫然发现其中一个被最多人围着照相的立牌顶着魏秦的脸。

我条件反射的便往旁边避，生怕下一秒魏秦就走出来看到我。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立刻撤离现场，但退到人群外围后，我又始终下不了离开的决心，莫名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跟以前比有什么变化。

倒不是我还喜欢他，只是就像唐佳佳说的那样，初恋让人感伤，因为会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时他对我说的那句话，如果是现在的我听到大概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只会觉得幼稚。要说气话，我能顶回去十句更气人的。何况人是会变的。

我希望他在变得更好。

因为我觉得曾经喜欢过的人越变越恶劣、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祸害，那那些曾经的回忆就会像被泼了脏水的画一样，变得湿哒哒又恶心人。不过这跟我讨厌他毫不冲突。他当年一走了之，没有一句道歉的话，我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好在我没纠结太久，就发现他人没在现场。

因为我身边的粉丝刚好在聊这个活动，我就听了一耳朵，发现这次活动来的不是本尊，而是签名立牌。

好家伙，签名立牌都这么大阵仗，魏秦是真的红啊。上山下乡，就差去农村糊墙了。

“不过昨天那个新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呀，”忽然一个女生道，“那些Omega全部都在闹，闹得可凶了。”

“是真的又怎么啦！”另一个女生很凶的回答，“哥哥又不是什么流量明星，还是Alpha，谈恋爱怎么啦，你情我愿的事情，又没劈腿。”

“但、但是全部都……也不好吧？”前一个女生怯生生的回答。

“切，有的人送上门哥哥还不乐意睡呢。”凶巴巴的女生回答。

我没再听下去，快步走人了，因为觉得辣耳朵。一边走，我一边没忍住在心里吐槽，追星什么时候也抓一下素质教育比较好。

不过走到活水公园后，我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干了一件从前不屑去做的事。

都怪刚刚听见的瓜太香了。

坐在长椅上，我点开搜索引擎，在搜索栏里打下了“魏秦 黑料”这些词条，然后点击了搜索。

好家伙，一出来的数量就把我震撼到了。

“魏秦被拍与性感小o深夜私会”

“魏秦包游艇嫩模开趴”

随手点进去一条后，又发现没啥图片，全是营销号用没什么营养的话堆了一篇几百字的短文，最后提了一嘴他某国的前女友，或者前男友。

正文 江老师闪亮登场

这都什么跟什么。

投降，我投降。

翻了会儿词条，我发现新闻底下的评论大部分来自气势汹汹的粉丝。魏秦粉丝骂什么明星演技烂，那个明星的粉丝就说魏秦一个电竞选手搞得跟选妃一样，脸好看有什么用，魏秦的粉丝就一口气把魏秦百度百科的冠军履历成百上千字的复制粘贴过来，你来我往的吵得不亦乐乎。

我正看得乐呵，忽然手机叮了一声，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江老师：今天有空吗？谢谢你的苹果，我请你吃饭。”

看清消息的那瞬间，手机差点像烫手红薯一样被我扔出去。

我点开微信死死盯着消息栏，不敢轻举妄动。江老师这是在约我吗？不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我在他生病的时候探望了他，人情关系就是应该礼尚往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可不能用我那生锈的脑子揣度江老师人家的心思，人家好歹是个正当年的Alpha，什么漂亮Omega没见过，以前就无数前任呢，怎么会对我一个Beta有意思？

我想起了从前去他家时那个年轻的男孩和医院里疯疯癫癫的阿姨。

那么答不答应？

肯定不能去啊。我都这样了，还去那不是加重病情吗？在我对江老师摆正态度之前，绝对不能再多接触了。人家和我相处都挺自然的，我却跟脑子有泡一样胡思乱想，唉。

不过用什么借口婉拒呢？

我忽然想到了今天晚上小组的聚餐，忙不迭打字回消息。

“> <对不起江老师，今天晚上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了，谢谢你呀，心意领了。”

江老师的消息回复得很快。

“没关系，玩开心。”

看到江老师没有提改天约的话，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样子人家确实就是意思意思。不过这样一来，本来打算推脱的聚餐却是不得不去了。

真烦。

我倒不是讨厌在外面吃东西，偶尔吃一吃美食谁不乐意？但是餐桌上氛围真的很没意思。如果有Alpha和Omega同时在场，那在场Beta就得被迫看戏了，Alpha雄赳赳气昂昂的像只公鸡一样在饭桌上巡视猎物，Omega娇羞的挤在一起谁也不看谁。

即使没有Alpha或者Omega在场，话题也总脱不开他们去，讨论年级上哪个Alpha是单身，哪个Omega还没被标记过，真的烦，神烦，没意思。

话虽如此，该去的集体活动也只能去。

比如前几次的联谊。比如今天的聚餐。我安慰自己，起码不会有直癌的Alpha出没——

然后我发现我错了。

所谓的聚餐，其实就是一起撸串。地点选在大学校园外步行街街角处的烧烤摊。我徒步走过去，一眼就看见明晃晃的路灯下白色的浓烟从烧烤架上滚出来。

只是走近几步后，我看见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坐，大家坐，今天我请客。”

一身球衣，正招呼好几个组员在板凳上落座的人，不正是最近对我纠缠不休的Alpha学长吗？接着他还一挥手，仿佛自己很有分量似的冲烧烤摊的老板道，“老板，拿一打啤酒。”

为什么他会在在这里？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用了半秒，我就毫不犹豫的转身，把卫衣的兜帽拉起来罩着脑袋，希望他们没看见我。

但事与愿违。

“哎，宋迟，是这边。”没想到编剧忽然到场，她迎面走来看见了我连忙招手。

好吧，逃不掉了。

于是我只能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后，来到拼在一起的两张方桌边上，手踹在兜里挑了个最角落的板凳坐下来。

没想到那学长毫不在乎的一屁股便坐到了我身边。还不等我开口，他就一把搭上我的肩膀，“宋迟，今晚上敞开吃，我请客。”

“没想到学长你认识宋迟啊。”组里的后勤，一个化妆总是非常夸张的女生拍着手叫起来，我发现此刻要吃东西了她的嘴唇依然红润得像涂了血一样。

“那是，早就认识了，”不知名学长笑嘻嘻的，手逐渐往我腰上拍，“我跟宋迟关系挺好的，他这人就是太客气，每次见面都生疏得很。”

你他妈摸哪啊。我烦躁得想翻白眼，但也不敢直接骂人，努力往边上靠了靠。

这种事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因为我是Beta，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Omega才会有被标记的风险，Omega才有信息素，男Beta更是连怀孕都不会，到底怕什么？类似的言论我听得太多，早就明白了这个社会的不公平。我能做的，仅仅是努力独善其身。

“宋迟就是比较害羞，”后勤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学长，“学长人真好，我碰见的Alpha都没有你这么有亲和力。”

学长立刻开始谦虚，哪里哪里，顺便不忘对同性一顿明褒暗贬。

“大家都点几样自己爱吃的。”导演推了推眼镜站起来，他是个看着一板一眼但实际上做事非常有分寸的男生，我对他印象还不错，“介绍一下，这位是刘兴，是我们剧组找到的男主角。”他指着学长说道。

什么？

我本来在喝水，差点一口血呛进杯子里。

就他？没搞错吧？

“哇！”但看样子有人很捧场。

怪不得这人会出现在这里……我感受着肩膀上的手，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纸杯子。

“那女主角呢？”编剧问。

“还在找。”导演回答，说着自己也开始点菜。

一顿饭就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氛围中开始了。我身为没什么话语权的组员只能默默降低存在感，想努力吃回饭钱然后走人。但奈何身边坐着个程咬金，跟其他人侃大山的同时不忘不停的叫我，好像我才是他的嘴巴一样。

估计没瞎也能看出点门道来了。我们的后勤应该是挺中意这个学长，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些冷淡。

我狠狠嚼着嘴里的牛肉，烦得差点吃不下。最后勉勉强强吃了三碗饭才把火压下去。

就在我以为饭局终于要结束时，刘兴忽然拿了一罐啤酒送到我面前。

“诶宋迟，你别这么急着走啊，喝点呗，我请客呢。”刘兴乐呵呵的表情，“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咱们不是好朋友吗？”

谁跟你是好朋友啊。

我站起来，摇摇头。

“对不起学长，我真的不喜欢喝酒，也不会喝酒。”

“宋迟，你傻啊。”后勤忽然也站起来，举着杯子抬高音量夸张的笑，“人家刘兴学长那是喜欢你！”

全场安静了三秒之后，大家开始起哄。

我麻木的看着在那挠脖子一副心事被点破很不好意思的Alpha，觉得胃里刚吃下去的东西开始翻涌。

喜欢？那是喜欢我吗？鬼都能看出来他是想跟我睡觉。

“我不舒服，先走了。”

我冷下脸来道，然后揣着手抬脚就从桌子边离开。反正吃饭的费用最后会在群里结算，正事看样子已经说完了，没必要再多待。

“宋迟，你什么意思？”没想到刘兴忽然上来拉住我，“你就这么践踏我的真心吗？”

“放手。”

我说。

“宋迟，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刘兴不放，甚至带着酒气靠上来，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挣脱不了，我抬眼去看其他人，除了导演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其他人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我只能用尽全力想抬脚顶他。

不过在我的脚碰到他膝盖之前，他忽然重重向后跌去。

有人替我把他一脚踹开了。

“现在的学校，就是这么垃圾回收的？”

我循声回头望去，发现江老师叼着烟站在我身后。

正文 江老师入梦

晚风很凉，吹在身上总是让人瑟缩。我随手就把兜帽拉起来，看着身旁的江老师，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江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呃，真巧。”

江老师穿了一身黑风衣，手插在兜里，逆光站在路灯下回头看我。

“是巧。张雅之前顺嘴跟我说了你学校，我路过，就想着过来看看。”

他说话时嘴唇微微翕动，叼着的烟蒂散发着点点火星。

五分钟前，突然出现的江老师一脚就把刘兴给踹翻了，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我。但我很快醒过神，不等刘兴爬起来发作就拉着江老师撤离了现场。这样不论他再怎么火大，事后也不可能找江老师麻烦。反正没有人认识江老师是谁。

不过跑得太急，等我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发觉我一直抓着江老师的手腕。

结果又触电似的松开，像避什么似的，弄得我非常尴尬，还好江老师什么都没说。

“不好意思江老师，让你看见这种人……”我吸了吸鼻子，“那是我们毕业作品的男主角，我对他没什么……想法，但是他一直那样，也不好得罪他。”

“没什么。”江老师吐出口白色的烟雾，摘下烟掐灭。“带我走走？你们学校看着还不错。”

我连忙点头。江老师都开口了，这种小事情当然是没什么好推拒的。

不夸张的说，夜晚的大学校园比白天热闹多了。操场上全是各个社团在进行社团活动，体操部的围在一起转着呼啦圈，篮球社的霸占了所有篮筐，甚至还有穿着练功服的男男女女在挥舞竹剑。

我领着江老师走上操场的跑道，对着手呵气，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憋出什么特别有文化的措辞，干巴巴的指着那些同学道，“他们都是社团的，在搞活动。”

“很冷吗？”

江老师看着我，忽然走近半步，“冷的话早些回宿舍待着，我自己走走就行。”

“这有什么，年轻人抗冻。”这话是我从同学那儿学来的，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说完我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在嘲讽江老师年纪大，登时呆了，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是说，不是说你不年轻江老师，你看着挺年轻的……”

江老师静静的看了我几秒，在我搜肠刮肚想再找点什么话找补时，笑起来。

“你说的不错，我早就不年轻了。”江老师缓缓道，“我总觉得你在我面前是紧绷着的，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为什么呢？是老师哪里让你觉得困扰么？”

我下意识摇摇头。

江老师怎么会这么想？

“那么你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顾忌我的想法，宋迟。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不希望老师这个身份成为我们交流的桎梏。”江老师说着微微抬头，像是在看天。“虽然，这样也很可爱。”

我揉了揉耳朵，看了一眼江老师，然后又揉了揉。

“可爱？”

我瞪大眼看着江老师，指了指自己。“我吗？”

江老师很自然的点点头。

我的脸登时就红了。这种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江老师？！太让人误会了吧！虽然你可能觉得这是真心实意的赞赏吧……可听上去就是不、对、劲、啊！

为了掩饰羞涩，我不得不把脸扭过去，生硬的转移话题：“江老师，咱们边走边聊啊，你看前面剑道部练剑，可好看了——”

我往前走，恨不得让夜风往死里刮，给我赶紧降降温。

没想到江老师根本不打算放过我。

他很轻松的跟上我的步伐，继续用平淡的语气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从不夸人，只实事求是。”

哈啊……

我觉得心跳久违的开始紊乱。

“别说了江老师，我知道了。”我拉着帽檐死死盯着跑道上的白线，希望夜色替我掩饰住此刻的脸红心跳。

“你乖。”

江老师站在我身侧，像是不经意的抬手隔着兜帽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

我已经感觉浑身没一处听脑子使唤，下意识就抓住了江老师即将收回去的那只手。

“江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叫嚷起来，感觉眼睛甚至不争气的有点发酸。这算什么啊。这就是传说中的Alpha吗？总是一举一动就徒然让别人动心，但自己片叶不沾身？我这是吃了魏秦一个人的亏还觉得不够吗？

奇怪的是，江老师的手在我手里一动没动。

“我知道。”

他说。

我立马放开了他的手，在他平静的目光里，忽然感觉一桶凉水浇头而下。

我这是在干什么？

“对不起，江老师，”我笑了笑，“可能是最紧太累了，不好意思。”

送走江老师后，我一个人回到寝室倒床就睡。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事实上，那种告别江老师就伴随而来的疲惫感在我躺到床上的时候就到达了顶峰，让我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结果我又看见了江老师。

奇怪的下雨天，我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初中校园。残破的铁丝网，灰暗的水泥线。我向前走着走着，忽然看见魏秦在和林夏搂搂抱抱，于是扭头跑开，结果一回头就撞上了江老师。

梦里的他还是那身学校时的白衬衣，他拉着我的手，我就觉得天旋地转。可见鬼的是我不想放开他。我跟着他一路走，一路走，直到忽然来到昏暗的教室里。

然后我听到自己问他，你可不可以吻我？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是看电影，我看着江老师，又好像是个旁观者，看着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但最终我们搂在了一起，忘情的拥吻，甚至撞翻了一边的课桌也不在乎。

“你想跟我上床吗？”

他的声音像是柔软的糖霜渐渐往我心上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又像是某种邪恶的诅咒，要将我拖入深渊。

我在心底不断喊停，但是梦里的我怎么也不放手。于是梦境一往无前的向前延伸，直到某个荒谬至极的终点。

这个梦最终让我喘着气惊醒。我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要死。

正文 朋友圈不能乱发

一切都会过去的——最后只能这么告诉自己。只要我不主动，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我顽强的开始和刘兴周旋。

刘兴对于在饭局上被揍一事自然是耿耿于怀。不过我坚称我不认识江老师是谁——事发后我跟着江老师一起跑了，这话当然没什么可信度。但我咬死不说，他也就拿我没办法，毕竟根本找不到人。

我本以为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刘兴多多少少会消停一些，但很遗憾，我低估了Alpha的征服欲。他干脆开始光明正大的在一切能蹲守到我的地方出现，不是捧着一大束傻逼透顶的粉色玫瑰花，就是给我送吃送喝。

“那Alpha脑子没问题吧？”胖子都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你又不是Omega，也不前凸后翘，他该去看眼科。”

我说你再讲就把他送的东西全给我吐出来。刘兴送的零食我完全不想要，确切的说跟他呼吸同一个地球的空气都已经够让我窒息了，可是扔掉又实在太可惜，最后全进了胖子的肚皮里。

何况不论我如何讨厌他，公事还得公办。如果把他惹毛了，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Alpha顶掉他的位置，我就成了整个组的罪人。

导演还特地私下在微信上找我聊过天。

“我知道这种人很麻烦。”

“可我们已经很难再找到其他人模人样的Alpha演员了……”

我能从那串省略号里读出导演的无限怨念。

“马上就开拍了，你再忍忍。”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

但没想到，我的稍微忍让，到了刘兴那儿就成了得寸进尺的契机。

——起因是女主角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愿意来，毕竟能和真正的Alpha也算是噱头，但是编剧始终不满意，觉得女主的形象是重中之重。

“要那种纯洁无瑕的美，不说多夸张吧，起码得让人看了燃起性欲。”

这是编剧最直接的原话。

这还不夸张？？我们只是个微电影而已。彼时在超市做销售的我看到信息一度产生退组的想法。

没想到一直不怎么在群里发言的刘兴忽然说自己有人选，然后扔出一张照片。

“嘿嘿，这不是挺好的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张照片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几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孩子对着镜头跳舞。但仔细看了看，我差点把手机捏碎——那不是我初中时文化节穿裙子的照片吗？刘兴是从哪里找到的，太离谱了吧！

我气得也不管工作会不会被扣钱了，直接跑出卖场给刘兴打电话。

“谁给你的照片？你到底要干什么？”

“诶哟，宋迟啊？”刘兴的声音听上去很得意，“我打球呢，你这么着急找我啊？”

“你给我说清楚。”我冷冷道，“哪来的照片？你还人肉我？”

“哪能啊。网上看见的，没想到你穿裙子这么漂亮。”刘兴用我觉得非常恶心的口气继续道。“我昨晚对着冲了三次呢。”

神经病。我把牙咬得格格响。我那会儿才初中，这厮别是有特殊癖好吧？

但为了问出来源，我不得不强压怒火，“刘兴，我又不是什么名人，网上怎么可能有我的照片？你编谎话也要有个度吧?”

“骗你干什么啊，”刘兴懒洋洋的道，“无意中看见的，你前男友不是明星吗？”

我愣住。

什么玩意儿？

但转瞬间，我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厉害啊宋迟，我一直以为你没交过男朋友，结果这不是有嘛，还是Alpha，装纯也要有个限度——”

我直接挂断电话，开始在手机上搜索“魏秦 前任”这样的词条，同时心脏开始砰砰跳。果然，搜索结果一下子弹出无数条娱乐新闻，我翻了几条，忽然看见一条微博带着同样的关键词，还有几张照片。于是我点进了那条微博。

大图出现的那瞬间，我就看到了刚刚刘兴发过的那张图。

微博似乎是个营销号发的，号称盘点魏秦历届前任，而我不知怎么就混入了其中，显得非常诡异。

其他的全是各国俊男美女的自拍或者精修图，就我一个瑟缩在角落里表情僵硬。

我感觉自己开始怒火中烧。

这算什么？我怎么就成前任了？搞清楚，当年是他追我好吗？我这个爱学习的好学生根本没答应他！就算在一起过也是我把他甩了，他魏秦算个什么东西？

情绪激动后一时间我甚至暂时忘记了讨厌的刘兴，皱着眉头打算在微博评论底下解释一番。没想到评论更是让我血压升高——好多评论都在说魏秦高中时期眼光不行。

“听说是个Beta吧……有没有搞错，哥哥是在扶贫吗”

“算啦，前任而已，还是看看老公美图消消气”

有没有搞错？

有没有搞错!

我气得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魏秦果然还和当年一样傻逼，居然不管管他这些脑残粉丝？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直接联系魏秦把他痛骂一顿。

不过好在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愤怒的拉黑了发那条微博的营销号后，扭头去自己号上发了条微博。

“魏秦是条狗，谢谢。”

发完了，还觉得不解气，我继续跑去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Alpha总是这么自信呢，佩服佩服。”

发的同时我还想到了刘兴，恶向胆边生根本没屏蔽他。不过等我揣着手机走回超市时，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觉得自己幼稚得没边儿，拿出手机打算删了那条朋友圈。

没想到朋友圈已经有了条回复。

来自江老师。

“怎么了？”

我在干什么。我竟然忘记了屏蔽江老师。

下班后，我坐在公交车上，不得不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琢磨怎么回复江老师，自然，为了回复评论那条朋友圈我也没删，不过屏蔽了江老师之外的其他人。

我看着手机屏幕叹气。我怕的是他以为我是在针对他。毕竟那天晚上我表现得怪怪的。

但是……也不太想把具体经过说给江老师听啊。好尴尬啊，跟魏秦的前尘往事什么的。

就在我万分纠结之际，忽然一个新信息提醒弹进手机里。

正文 酒误人事【高能】

“宋迟，我是燕玲，不知道你换手机号没有。后天班上约了同学聚会，你要不要来？收到请尽量给我个回复。”

点开信息后，我看得一愣一愣的。燕玲？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毕竟我已经快五年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但很快我又回忆起来了她的样子，毕竟是全班唯一一个Omega同学。而且她把自己关在厕所里面那一次实在让我记忆犹新。那天要不是江老师在场，一切就都完了。

江老师……

我五味杂陈的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回复。最终鬼使神差的打下来一句不算回复的回复。

“江老师早点休息”

回完我啪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算了，已经不知道能怎么回复了，装死吧。

好在江老师没有再回复我。

对于突然钻出来的同学聚会邀请，我一开始是拒绝的。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绝对不要看见魏秦，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他跟我不是同一个班。

那到底要不要去？去一下也无妨吧。我也想看看当初的同学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下车后，我边走边给唐佳佳打了个电话，想问她收到消息没有。

“知道啊，”唐佳佳那边很吵，“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这种单身狗去了搞不好还能脱单呢。”

与此同时我已经走到了寝室门口，敲了几下没人回应后，我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掏出钥匙开寝室门，“……我还是怕，万一我认错人了怎么办？”

除了唐佳佳，我在初中并没有交到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担心那些做什么？”唐佳佳非常不耐烦，“认错了也很正常，你道个歉就完事。”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会对这种事莫名的没底。

但往往这种时候我就会跟自己较劲。这种事都要逃避，以后出了社会怎么行？于是我坚定的回复燕玲说我要去。

同学聚会的地点就选在学校外面的一家老字号饭店。我本来约好了和唐佳佳一起去，结果没想到这丫头临阵变卦，说是被男神约了什么的，导致我只好独自赴约。

为了这次同学聚会，我还是稍稍做了些准备的，比如头天去理发店理了个发，把原本越长越长的头发剪得稍微短了些，然后还翻出了我最喜欢的一套休闲服，去年过生日时妈妈送的。

说到底我心里还是隐隐抱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万一真的能脱单呢？这样我也不会再一个劲儿惦记江老师了。

没想到被服务生姐姐领去包间后，开门我就看到了眼下我最不想看见的人。

惊诧之余我只想痛骂自己的愚蠢——既然是同学聚会，把当年的班主任请到场也不是很违反常规的操作，为什么我就没有提前预警到呢？

刚到场就撤退显然是不行的，那样太明显了。于是我只能装出很自然的模样背着包走进包间，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在一堆我已经不关心谁是谁的男男女女中间坐下来，不停看手机掩饰自己的紧张。

“宋迟？你是宋迟吧？”

忽然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走过来，笑盈盈的看着我，“我是燕玲，这么多年不见，我感觉你没怎么变呀。”

燕玲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小，我余光立刻发现本来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江老师就向我看过来。

“燕玲，你比以前好看。”我质朴的夸赞。

“那是因为我化妆了。”燕玲噗嗤笑出来。“还有些人没来，你坐会儿，也和其他人说说话呗。以前你就老一个人闷着，现在还喜欢这样？”

我被讲得有些尴尬。支吾了几声，好在燕玲似乎没再跟我纠缠。我看着她走开，心里不禁感慨她的变化真的很大，从前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人，现在却俨然一副社交女王的范儿。

不愧是Omega。

忽然有点庆幸唐佳佳没来。她当年说过燕玲坏话，也不打算给人家道歉。

“宋迟，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江老师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我歪头，看见江老师很自然的坐在我身侧沙发的空余位置，“上次的话是我唐突了。我那天喝了点酒，可能没太注意你的感受。”

我“啊”了一声，看着江老师。

没想到他会提起上次的事，还直接给我道歉。一下子又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本来我也没觉得是江老师的错，现在更是觉得有些愧疚，江老师这么好一个人，事无巨细的考虑我，我却……

“没有的江老师，你那不是夸我吗？”我挠着头笑了笑。“是我不习惯别人夸我。”

“嗯。”江老师点点头，“那……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看你发的朋友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我倒是料到了江老师有此一问，把之前好不容易想出的说辞讲了。

“江老师，没什么，就是你也知道，那个Alpha，”我说到这里把声音压低了些，“你踹的那个，他一直缠着我，我也不敢得罪他，所以……”

“这样啊。”江老师听着皱了皱眉，“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本来就是他不对。”

“我们组找不到别的Alpha演员。”我老老实实把底透给了江老师，“别提了，他，他甚至还想让我演女主角……呢。”

说到刘兴我不自觉就激动起来，暂时忘记了和江老师保持距离的顾忌。

“哦？”江老师推了推眼镜，“什么剧本？必须得Alpha来演？”

“里面有，呃，”我斟酌着措辞，“发情的桥段，如果是Beta,怕演得太尬。”

“有机会可以给我看看剧本吗？”江老师道，“我或许能给你推荐新的人选。”

我万万没想到江老师会这么说，顿时激动起来。

“真的吗江老师？那太好了——”

只要能摆脱刘兴这个傻逼，我干什么都行。

“诶，江老师！”

这时包间来了几个女生，一看到江老师，全都涌过来。“江老师，没想到你也在！江老师，你好像完全没变诶，真好。”

“江老师，”另一个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眼里带着笑意的望着江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当时觉得江老师可帅了，还想过要嫁给江老师呢！”

“所以现在找了个和江老师一样的Alpha当男朋友。”她说完接着补充。

“我记得。”江老师很温和的看着她，“你的作文当时写得很好。恭喜你。”

看着江老师游刃有余的和同学们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拉着江老师一直讲话，面上有点发烫。

于是我闭上嘴，安静的在一边听着，努力装作自己已经融入这个气氛。

“你是宋迟吗？”

没想到也有人看见了我，是个男生，“我是张录仁啊，当时就坐你旁边，你还记得我吗？”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和江老师一句话也没说上，各自和不同的人寒暄，直到燕玲宣布开饭。

一个班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愣是把酒店的大圆桌坐满了整整三桌。我挑了角落里的那桌坐，没想到江老师也紧随其后在我对面落座，我本以为他会去外面那桌。好在开席之后，我可以通过闷头吃饭的方式不去看江老师。

作为到场的唯一老师，还是班主任，江老师的人气比想象中还要高，不少女生拉着他合影，表白的表白，开玩笑的开玩笑，而江老师来者不拒，统统以一副长者的慈爱态度回应。

我吃着白煮基围虾，看着看着甚至有点想通了之前的困扰——江老师人确实不错啊，长期跟他接触肯定会被吸引的，我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实在是很正常。但是要避免自己喜欢上他也很容易，不见面就行。

对于这个新发现我非常满意，又夹了一只大虾子剥了壳送进嘴里。

本以为我可以就这么吃到饭局结束，没想到菜上完没多久后，燕玲忽然拍拍手，对大家说酒来了。

然后服务生们往桌上堆了一打又一打的啤酒，还有几瓶白的。

这是要干什么？哦对了，这种人多热闹的聚会，酒好像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咬着鸡骨头，有点郁闷的打算如果有人让我喝酒我就说自己酒精过敏。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看见许多人蜂拥而上去给江老师灌酒。

“江老师，我来敬你一杯。”燕玲也在其中，她双颊红红的，好像已经醉了，“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她这话立刻引起了轰动。

“你们去问宋迟吧。”燕玲羞涩的低头。

而江老师倒也没有拂了燕玲的面子，拿过杯子倒了些白酒，点头喝了些。

不过很快我就无暇看戏了，因为燕玲那句话许多人转过脸来向我灌酒，问我燕玲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居然没人知道，还搞得这么神秘。

我傻了，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完全招架不住，只能把燕玲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但想给我灌酒的人却根本不打算收手，好几个女生似乎觉得我惊慌失措的模样很有趣，非要我喝一杯白酒才肯放过我。

在真正面对酒局之前，我曾以为自己只要足够坚定总能躲过去。可现在看来，氛围真的很容易影响一个人，此刻面对那些女生期待的目光，我发现我身上薄弱到已经快要消失的自尊心又奇怪的被激发出来。

而且我看见了江老师也在喝。看到他喉结翻滚的画面，我也不自觉咽了咽唾沫。

我说我喝，接着就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然后我立刻被白酒的辛辣呛得不住咳嗽。因为我一下子全咽下去了。

“牛啊，宋迟是条汉子。”燕玲也看到了我喝酒，娇俏的笑起来，“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

开了第一杯的头，后面随之而来的敬酒就变得更加没法抵挡了，喝了半杯白酒后，我感觉浑身发热，但脑子居然还算清醒，于是又跟着大家喝了些啤酒。

那些黄汤浇下去就像在用麻药洗我的喉咙一样，洗着洗着，完全没了别的感觉，只想来点更刺激的东西。

“宋迟，别喝了。”

忽然，我听见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反应了几秒，起身扭头去看，发现是江老师站在我身后。他把手搭在我肩上，拦住了我即将送进嘴里的又一杯酒。

我说我没醉，江老师。

“这样喝酒很伤身，”江老师的手轻轻按着我的手背，“宋迟，还容易出事。等会儿谁送你回去？”

“回去？”我喃喃重复江老师的话。

奇怪，我为什么要回去？这里多好玩。还有江老师。

“我不回去。”于是我严肃的申明。

“……别闹了，你已经醉了。”江老师似乎在叹气。

我皱着眉环顾四周。胡说八道，我明明看着大家都挺清楚的，燕玲四条胳膊八条腿，哪里不对劲了。

大家也都在喝酒，而且笑嘻嘻的，多好啊。

“我送你回去。你有室友的电话吗？”手上的酒杯忽然被强硬的按下去，我感觉自己身体晃了晃，然后就向后倒，又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接住。

“没有！”我嚷嚷，“我不回去，我要喝酒，江老师，你是不是羡慕我有酒喝？哼，我就不给你！”

然后我死命想再举起杯子，但手臂被拉着，于是我灵机一动，直接伸手去拿桌上的一罐开了的啤酒，对着喉咙就直接倒。

“宋迟！”

江老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紧接着我感觉手被狠狠抓住，半罐酒直接倒在了我身上。

我开始生气了，我说江老师你干嘛呀！你不喜欢快乐还不让人快乐了？

“……你的酒品实在是惊艳到我了。”江老师的叹气声从耳后传来。

“江老师，你是不是在抱着我？”我忽然想到这个地方，“那你要抱稳了，不然我要摔倒了……”

说完这话，我就感觉自己被一路往外拖。

“算了。”我听到江老师继续叹气。

江老师要干什么呀？我晕乎乎的想，不喝酒了？其他人呢？我们这孤A寡B的，不好吧？

“去哪呀？”我开始坚持不懈的使用语气词完成整个句式，“头好晕哦。”

“带你去宾馆睡一晚。”江老师扶着我的腰，语气又变得平淡，“放心，我人品不错。”

“嗯嗯。”我点头，“江老师最好了。”

“……我现在又开始自我怀疑了。”

“为什么呀？”我觉得被扶着走有点累，干脆利落的挂在江老师身上，“我最喜欢江老师了。”

然后我听到了倒抽气的声音。

“宋迟，从现在开始闭嘴能做到吗？”

事实上，我没有做到，从上了一辆出租车到酒店，我一路都在唱国歌。

“春晚没你我不看。”司机在我下车时友好的评价。

“谢谢。”我礼貌而矜持的回应，然后就被江老师抓走了。

酒店的床非常软。我被江老师扔到床上后，就想倒头睡觉。

“先把衣服换了。”江老师抬手拽我，“听话。你这一身酒，明天起来该感冒了。”

于是我非常不情愿的被江老师拉去浴室换衣服。

整个过程我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情愿非常不配合，一直对江老师动手动脚。他什么都没说，看样子应该是被我吓坏了，我对此非常得意，走出浴室，我披着酒店的浴袍，潇洒的冲江老师一挥手。

“江老师，退朝。”

“……你快去睡吧。算我求你了。”江老师的声音从厕所里传来，甚至透着点虚弱。

“江老师!”我顿时警惕起来，“你怎么啦？”

我大步冲回浴室，“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结果闯进浴室的我发现江老师好像在上厕所，于是我啪的抬手把双眼捂住。“江老师，我什么都没看到！”

“宋迟。”江老师的声音很低哑，像是砂纸在墙上摩擦，“出去。”

我从指缝里看江老师，然后坚决的摇摇头。

“哇，好大。”

我感慨。

“出去。”江老师像是生气了，他皱着眉扶着墙，忽然背对我转过身去。“……不要考验一个Alpha的耐力。”

为什么？

我感觉自己摇摇晃晃的向前走，江老师怎么又凶我？我可听话了，让换衣服这不是换了吗？

我觉得很委屈，去拉江老师的袖子，“江老师，我不走。你是不是讨厌我？”

“怎么会。”

江老师的声音从牙缝里泄出来，“好了，快回去睡觉。”

江老师不讨厌我吗？

我一把就抱住江老师的腰，“说话算话，江老师，我不走了。”

接下来的记忆就开始因为缺氧变得模糊。可能是浴室不太通风，我想，嘴里的舌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怪吓人的。

我背靠着墙，感觉瓷砖的清凉稍微纾解了身体的热。结果不一会儿又更热了，因为江老师贴得太紧了。

“小迟。”江老师边说话边咬我脖子，“我给过你机会了。”

好疼啊。江老师。

咬脖子干什么？我迷茫的想，而且为什么明明是脖子被咬，其他地方也跟着开始疼起来了。我就在这种疼痛之中喘气，不自觉搂住江老师的脖子，被他抱到了很柔软的地方。

正文 春光乍泄

上床对于江袭城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体验。

自打少年时期初尝禁果之后，如何利用身体得到快乐，就成了他人生里最初追逐的目标。

为此他尝试了各种方法。例如沐浴着晨光自慰，一边读着爱伦坡的诗句，一边透过窗户看外边的天空。

那些枝繁叶茂的树，那些清脆的鸟鸣都能让他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机，从而抵达高潮。

接着他用整个少年时期学会了与孤独为伴。

经营公司的母亲，热爱部队生活的父亲，他们是人们眼中最精英的Alpha和Omega，但却不是能为他驻足的人。

我们什么都给了你，我们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袭城？

这是他们在咖啡馆里面对面坐着时母亲的原话。

当他终于放下羞耻心，说出他需要的是陪伴而不是金钱之类的东西时，母亲的反应是挑挑眉。

“袭城，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多少有点你爸的样子。”

母亲道。

或许母亲说的有理。他变成了一个大人。他开始随心所欲地展开一段关系，只要对方追逐他。但到最后——每一次都以肉体开始，以肉体结束。没有悸动，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变幻的技巧和方式，躺在他身边的Omega和Beta也大概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只需要他是个Alpha，只需要他充沛的体能以及。

这种虚无的沉浮，在经历了许多事后，忽然被打破了。

“江老师这么好，我怎么会讨厌江老师呢？”

那样天真的话，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开始注视这样一个学生，像注视着一朵新生的花儿。对于这样美好而脆弱的事物，你很难心生杂念。

“江老师……”

江袭城的思绪被身下传来的呢喃打断。

感受着男孩清浅的呼吸挠在肩膀上，江袭城克制着自己的动作，重新放缓了速度，把手垫在了他纤细的脖颈后边。

“嗯。”虽然 知道对方大概率没什么意识，他还是咬着他的唇回应了。“你看，我就是这么个不择手段的变态。”

但当这朵花逐渐怒放并将枝条蔓延出墙外之时，看花的人终究是被勾引了。

虽然还没有尽兴，但考虑到Beta的体质问题，江袭城还是在夜半时收了手，兀自去阳台点了根烟。

但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房间内。

床上的人在经过一场摧残后睡得格外不安稳，翻身过去，盖好的被子从肩上滑落下来，裸露出大片线条流畅的肌理，一条微微凹陷的脊柱沟在月光下像是白雪覆盖的山脉，等待着被人探寻。

江袭城闭上了眼，以防自己晚节不保。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我从某个不知名的顶点下坠，又跌进温热而柔软的湖泊里，我奋力的游啊游，觉得身体累得酸软，但又莫名的很舒服。于是我不自觉去迎合那些波浪；那些浪涛很善变，时而温柔的拍击我的大腿，时而汹涌的冲刷我，分开我。

终于，我游到了尽头，也睁开了双眼。

但映入眼帘的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景象。看着有点像酒店喜欢用的那种顶灯……等等酒店？我不是在开同学会吗？为什么会来酒店？我该不会祸害了人家姑娘吧？！

这个认知让我惊得噌的坐起来，我摸着自己身上，发现什么都没穿，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我立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慌乱的四处摸我的衣服。

结果衣服没摸到，却摸到了奇怪的东西。硬硬的。

我扭头，对上江老师平静的目光。

妈耶！

我第一反应是把脸捂住。怎会如此？江老师怎么会在这儿？等等——我该不会是，把江老师睡了吧？

我脑子里像是有蘑菇云炸开，整个人都被炸得灰飞烟灭，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我本能的想跑，但刚坐起来，身体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就被牵动得发疼，让我当即重新栽倒在床上。

“小心。”江老师抬手接住了我，我一下子被他搂在了臂弯里。

感受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我大气也不敢出。

“江老师……江老师？我，我出现幻觉了？”

“对不起，真是我。”江老师说着，忽然翻身起来，猛地把我压在身下，“我很抱歉，出了这种事。”

你的行动和说的话完全是两回事吧！而且你怎么也没穿衣服！

“我……我们……”我本想问问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但不可描述的地方又开始疼痛，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闭上了嘴。嘶……好像完全没必要再问了。

我开始感觉到非常的羞耻。

天啊，别说什么师不师生恋的了，我这已经直接快进到上床了。

我面红耳赤的想推开江老师。这成何体统！江老师，你在干什么？已经连Beta都不放过了吗？等等，所以说江老师也？

我看推不开江老师，于是闭上眼。

其实我是记得的。明明昨晚还有意识的时候，江老师亲口对我说过不要再喝。而且我明明知道醉酒之后可能发生什么后果，还是……何况我应该知道的，江老师那时看我的目光那么灼热，我应该知道的。

我只是骗自己不知道。

“江老师，我，我……”

我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迟。”

江老师的手轻轻抚摸上我的脸。

“我可以理解为，你答应让我追求你了吗？”

我下意识就睁开眼看着江老师，这是我今天早上第一次认真看向他，我发现他没有带眼镜，那双往日我没能看得仔细的双眼安静的注视着我，眼底有温和的笑意，以及完全不掩饰的欲求。

我不自觉开始咽唾沫。

江老师，我……我是个Beta。我艰难的开口。

正文 *文作家懂个屁的爱情

是的。

我，是个Beta。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真正发现Beta和Omega、Alpha是不同的呢？大概从我不小心闯入教室看见奇怪画面的那天算起吧。

就是那封情书导致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发生，然后，我和魏秦认识，甚至差一点就要在一起了。

可到最后，轻飘飘的什么都没了。除了当时高中生的通病年幼无知外，剩下的全归结于我不是个Omega。

我没有信息素，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Beta。

如果那时魏秦真心向我道歉一切就真的能挽回吗？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同样的事情有一次，就不会发生第二次吗？

万一又来个意外，有Omega当着他的面发情呢？我记得我专门查过，如果双方是在没有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完成标记，事后Alpha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

就像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一样。法律认为那不能代表他们主观上的意图。

可即使知道……还是会难过啊。

真正爱上一个人，看到他为另一个人神魂颠倒，那该多难过啊。

所以自打了解清楚这些条条框框那天起，就发过誓，绝对不要再和Alpha产生什么纠纷——当然，一般来说也不会有Alpha看得上Beta，除非只是玩玩。

Alpha没有错。可我会成为悲剧中的悲剧。

现在身为Alpha的江老师说要追我。

我自己也没想到，我除了莫大的苦涩之外，感受到的竟然还有愤怒。

“江老师，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然后我坐起来，沉默的翻找自己的衣服。

我甚至觉得如果他大胆承认只是一时冲动跟我睡了一回，我大概都不会这么难过。

江老师在我眼里本来就是随波逐流的，诗意是他的旷野，没有边界。

我终于明白了——从前的种种，大概全是处心积虑的勾引。我只经历过一次魏秦那种不算恋爱的恋爱，怎么能招架得住？

“小迟。”

江老师说话间已经点燃了一根烟，他靠着床头，凑过来，也不拦着我把随手找来的浴袍裹上，“我是认真的。”

说完，他忽然在我耳边轻轻吐了口烟，我下意识避开，却发现那种烟草并不向平时酒肆里闻到的那么很刺鼻，反而带着点海草的气味。

接着他很自然抬手环住我的肩膀，吻住我。我的心跳在温热的舌头伸进来的那一刻陡然加速，可更见鬼的是我没法抗拒这个吻。

这个Alpha，实在是太撩人了。

只短短一晚上，他就掌握了取悦我的方法。

我们在床头接吻，直到气喘吁吁，烟灰落在我锁骨上，他才放开我。

“要不要做？”

江老师把烟伸到床头柜上的缸里掸了掸，淡淡问。

我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我觉得你想要。”

他说。

我抬手狠狠擦着嘴，感觉身体已经起了反应。而江老师已经顺势俯身过来，膝盖顶在我腿上。

好像某种原始的记忆被唤醒，某种快感已经从尾椎骨重新开始泛起，让我不自觉的，就要回应他。

Alpha，这就是Alpha。

不，信他个鬼！

“江老师。”我一把推开他。“不，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我们的确存在过某种关系——但那是简短的，片面的，江老师，我不想，我不想只是到最后只是你众多前任中的一个。”

说完我硬逼着自己爬起来，“我的衣服呢？”

江老师静默了片刻。

“被你用酒弄脏了还没洗，我叫了租衣服务，应该马上就到了。”

“不用了。”我生硬的道，“我就穿原来的回学校。”

于是直到我换完衣服站在门口，我们之间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不过就在我一咬牙打算推开门走出去时，江老师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我记得我教过你，”江老师的气息扑在耳边，“Alpha的征服欲是很强的。我没打算在你身上克制。”

他赤裸的胸膛已经再次贴在了我后背，本来已经能够忍受的疼痛愈发强烈起来。

“我相信你会是我最后的缪斯。”

这句话我几乎没听见，就进了门外的电梯。

回到寝室后，我思来想去，还是没干出直接把江老师微信拉黑的幼稚行为，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生闷气，然后没忍住拿手机搜一些奇怪的词条。

“跟Alpha上床会上瘾吗”

发现回答的全是Omega后，我又继续换搜“Beta跟Alpha上床会上瘾吗”，结果出来的答案全都是“会”。

一个楼主说Alpha很行，天生就是打桩机，现在的Alpha不去当鸭真的是给Beta留面子。

另一个答主更直接，说即使Alpha做不到对Beta忠诚也没关系，冲这器大活好这点他可以定期换一个。

这都是些什么？这是纯洁的我可以看的吗？

然后我皱着眉把帖子全看了一遍。

看完帖子后，我拍着大腿，简直恍然大悟。

怪不得Alpha都不走心，原来单靠物理手段就可以征服对象啊。

可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不是，江老师只是个写小黄文的，他懂什么爱情。

我点点头。果然还是太闲了，我该给自己找点事做，或者交个对象，就不会老想他了。

正文 重逢

怎么才能让自己忙起来——那当然是找实习工作或者兼职。

兴许是老天爷也觉得我最近太倒霉了，说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班级群里辅导员忽然发消息说最近有个节目活动缺人，有兴趣的同学私聊他。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辅导员介绍的工作都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人家是利用自己的人脉和学生互利互惠。

于是我立即去私聊了辅导员，我说我最近有时间，对这个工作很感兴趣。辅导员马上给了我回复了很长一段消息，告诉了我具体的工作时间和地点。

“青春训练营活动”，是档在本市范围内播出的小节目，就在后天星期六。录播当天我需要去演播厅当助手。报酬是一个小时一百块钱。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难度，虽然我的摄影技术不怎么好，但应该不需要我掌机，我只用在旁边打个下手。

于是我很快回复辅导员说我要报名。

星期六当天我便早早的出发去了演播厅。这期间江老师并没有很频繁的联系我。

他只是略略提了一提剧本的事，我想起来这茬，倒是不得不回复了。我得承认比起江老师，刘兴讨厌多了。换男主角，我求之不得。

于是昨天我在微信上问了一下导演的意见，我说我有一个认识的老师想看看剧本，说不定能推荐一下演员。

而导演估计有什么事还没回复我。

这么一来我倒是乐得和江老师保持沉默。

“宋迟，来得这么早啊？”我按着辅导员给的地址上了大楼后，发现进去之后左右两边都是走廊，还在犹豫演播厅到底在哪边时，我们班上一个叫张娜女生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松了口气，看样子她应该是跟我一起报名来兼职的同学。

“我之前就来过这里，”张娜笑着对我道，“你呢，是不是很有经验呀？感觉你一直都很忙呢？”

这个女同学我对她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不过我也不反感她此刻的自来熟。于是我一边跟着她往演播厅走，一边聊了几句。

具体的节目内容我已经在昨天仔细看过一遍策划表，说实话，内容没什么意思，探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主持人会叫来几个嘉宾轮番讲话，最后再请个专家就完事。

这种节目本身就不指望有什么热度，也没什么深度。只是为了填充市电视台稀疏的栏目而已。

不过就在进演播厅之前，张娜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另外一个方向，“你知道不这层还有其他演播厅在做节目呢。”

我没明白为什么她忽然说起这个。

结果张娜的脸忽然红了。“你可别笑话我，我也不是喜欢追星……但我的室友喜欢。就是说他的偶像，应该是在那边做节目，让我去替她要签名呢。”

我就想听明白了，点点头。

“你说能进去吗？”她有点犹豫的样子。“我怕我被赶出来。”

“这事随缘吧。”我安慰她。“不一定刚好能碰上啊，待会儿节目开始了，我们也走不掉。”

于是这件事没有引起我任何注意就被搁置了。

但凡我再多问问她那个所谓的明星到底是谁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我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节目录制进行得很顺利。事实上我发现我们几个大学生来到现场并没有太大作用，只有其中一个被叫去打场记板，其他人和我只是帮忙挪机器，举反光板，甚至现场客串了一下热心观众。

因为没什么事，我也就放松下来。看了会儿节目之后，我跟这次带我们进来的工作人员，也是我们学长的杨哥打了声招呼就去上厕所了。

上完厕所，我来到洗手池洗手。没想到不经意往镜子瞥了一眼后，我就僵在了原地。

我不是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但也仅限于每天早上漱口的时候，如果头发很乱会打理一下，基本不会把全身都照一遍。

结果现在在这面大镜子前，我忽然发现我的脖子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红色痕迹。

我顿时尴尬的就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很明显是江老师的手笔。

我之前居然没发现，然后一直带着这玩意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走来走去。我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两天穿的都是T恤，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是现在去买个创口贴吗？

我捂着脖子，呆滞的看着镜子里满脸通红的自己。

一碰到吻痕，那些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无法记起来的，因为醉酒惹下来的荒唐债，忽然又好像清晰了些。

甚至感觉到一阵边吻边被进入的酥麻。

我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用水拍脸。

还好，我不是Omega。无论他再怎么咬我，我的身上都不会留下任何信息素的气味。

我要是Omega，穿棉袄也解释不清，那信息素的味道估计能飘过整栋楼。

接着我猛然醒悟我好像离岗太久了，得赶紧回去。但是这脖子上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丢人。我不得不拿出手机给张娜发微信。我借口说我妈临时有事找我，下楼一趟再回来。

发完消息我也不管她看没看到就急匆匆就出了厕所。

没想到刚出厕所，我就看见一行人正背对着我往前走。他们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红黑制服，吵吵闹闹的。看方向，他们要去另一个演播厅。

哦，这就是张娜说的节目嘉宾吧。

我也没在意，急匆匆往电梯走。

“你小子是不是找抽？”

忽然背后响起一道饱含戏谑的声音，接着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扔了出去。

我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就看见自己脚边上滚来一瓶矿泉水。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俯身俯身去捡的时候，背后就炸开锅了。

“狗东西，你看看你砸到人家了吧。”

“林队不怪我啊，那兔崽子非要躲。”

我本想说没砸到我。不过他们这种嘻嘻哈哈的态度应该也不打算道歉，于是没出声，加快步伐往电梯走。

没想到身后立刻传来脚步声。

“对不起，你没事吧？”

声音好听而富有磁性。

我忽然开始警觉起来，这声音，搞不好是个Alpha。想到我脖子上还有那种东西，我更加不敢扭头，更加快步地往前走。

“没关系，没关系。”我边走边说。

结果我边说话边走没注意地上，那瓶矿泉水居然被我踹得又滚了几圈。

这下换我尴尬了，我连忙低头捡起来，一叠声道歉，同时低头不敢看那人，就把矿泉水瓶往他手里塞。

接着我扭头再度加快脚步想走。

“等等。”

那人忽然叫道。

“你……”

我却根本没有再给他说话的余地。太尴尬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急着买创可贴呢。

“队长该走了。”

“你干嘛呢。”

身后继续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买了创可贴把脖子上的吻痕遮住后，我迅速回到了工作岗位，倒也没什么人在意我，尽管想到之前的事还是很尴尬，但那也没办法了。

于是我就在演播厅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边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比如祈祷他们包的盒饭里面有肉。

“宋迟，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一下呀？”刚拿到盒饭，张娜就忽然走到我身边问道。

我疑惑地问她什么事。

“就是要签名。”她小声说。

这下我才想起来那事，老实说我不是很想帮忙。我跟她也不熟，我更想早点吃饭。但又想到她一个女孩子脸皮薄，还是点了头。

不过我跟他说我就在外头等她。

于是我俩一前一后地走去了另一个演播厅，一路上七拐八弯的，我反正是绕晕了。

看到走廊时，我就对她摆摆手说我在这儿等你。

张娜点点头便自己走了。

于是我就靠着墙等着。结果这一等五分钟就过去了。我觉得很无奈，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答应她了。

但来都来了，只能等下去。我拿出手机开始看新闻。

“你好，能借个火吗？”

就在我点开一条人口贩子反被贩卖的新闻时，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刚刚在走廊上碰上的那人。一想到他可能看见过我脖子上的吻痕，我就没敢抬头，只说我不抽烟。

“那看起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好学生？”

那人继续道。

什么玩意？我这下不得扭头看向身边。

结果刚抬起头，我就愣住了。

眼前人站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我一抬头，甚至就险些撞到他的下巴。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脸。

而它的主人，此刻正用一种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注视着我。

“魏……”我的嗓子像被卡住。“秦。”

他盯着我，嘴巴连张了好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过紧接着他就抬起手，似乎想碰我。

我下意识就瑟缩了一下。

结果我的反应立刻像是蛰了他一样，他迅速往后退了半步。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宋迟。”

魏秦声音很干哑。

我却听不见。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在这条昏暗的走廊和他狭路相逢。

我曾经设想过千万种我们再遇时我要做出的反应。

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表现得很强硬，我要给他甩冷脸，甚至就当不认识他。

可现在我什么都没能做到，甚至顷刻溃不成军。

——因为他看向我时那双泛红的眼睛。

正文 魏秦暴力发言有【修了

“我一直都想找你。”

魏秦的声音涩涩的。

“但又不敢去找你。”

我说不出话。因为我觉得恍惚。我们有多久不见了？快五年了吧。

我很少回想过去。回忆是无用的。我总是这么对自己说，我永远也不可能再重回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光，就像姥爷的冰棍，就像铺满过地砖的夏日浓荫，一切都回不去的。

可是事实上我却从未忘记。

因为我看着魏秦，发现他变了。他还是那么俊秀，但比起年少时的阳光洒脱，他长挑的眉峰此刻让人感受到的是疏远和距离感。

我深呼吸，试着让自己冷静。

“我只是来这儿兼职的。”我别开脸不去看魏秦，“请不要打扰我工作。”

“我，我现在是单身。”

没想到魏秦紧接着就跟了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

本来想继续拉开距离并转身走人的我忽然就觉得恼怒。

“哦。”我嘲讽的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是没记错，我可被娱记打成了你众多前任中最平庸的Beta。”

该死，我本来不想提这茬的。可是我忍不住，一想到就来气。

“我不知道。”魏秦好像有点急眼了，他抓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宋迟，我知道我当年干的事很荒唐——”

我没想到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直接抬脚踹他，“让开，老子要走了。”

于是也不管张娜人在哪了，我转身就想走。

结果我的手臂被死死抓住。

“宋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想纠缠你，但这件事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不该那么说你，从头到尾都是我不对。”

魏秦的声音低下去，语速飞快。

“我很后悔。我其实当时就知道自己错了，可我不敢面对……甚至只想着怎么逃避你。”

“我当时就是那么幼稚。”

我愣愣的看着魏秦，发现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透着股熟悉的坚定。

当年他跟我说要当电竞选手时，也是这个眼神。

但我怎么会觉得他是要纠缠我呢。我只是个Beta，而他是Alpha，现在还事业有成，被无数人追捧。

“好。”我说，“我知道了。没关系。”

虽然事出突然，但我从没想过魏秦真的会给我道歉，还这么诚恳。

所以我也认真的照我的想法做出了回答。

我不知道魏秦怎么想的，但我并不是什么苦情电视剧的主人公被感情伤透了心，我当年对魏秦的那点喜欢，也不过是青涩的芽刚刚冒头，还没来得及加深就被折断。

让我印象深刻的更多是气不过和遗憾。但既然他道歉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所以你可以松手了吗？”我平淡的看了他一眼，“我还得回去工作岗位呢。”

是的，我不会对年少的事情多加责备，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什么变化。

我疯了才会又对Alpha心动。

“哦，哦，好的。”魏秦有点尴尬的笑了一下，“对不起。”

我于是点点头，扭头就走。

在转身离开的那瞬间，我其实心底里是有些惊诧的。我没想到魏秦就真的这么放手让我走了，印象中他可不是这种人。

但很快我又释然了。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五年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但这次突然的重逢遭遇还是大大的扰乱了我的心绪。

一直到离开大厦，我都没心情吃晚饭，盯着手机屏幕，翻看信息，发现导演给我回复了，说可以。

于是我也懒得再多想说辞，直接把剧本扔给了江老师，就关闭了微信。

然后我在路口边站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打车软件的提醒，一气之下取消了等待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我就是觉得难受，心里堵得慌。于是我坐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没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的微博消息提醒竟然全是“9999+”。

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狐疑的点开看了几秒，然后僵硬的看着屏幕。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之前气不过说魏秦是狗的微博被粉丝发现了，然后大肆转发辱骂，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引发了二次三次大规模骂战，许多其他明星的粉丝也加入进来搅合，说我骂得对。

屏幕上各种对我以及我祖宗十八代的诅咒看得我一阵眩晕。

我缓了好几秒，才恶狠狠的打开设置把评论权限关闭，所有评论屏蔽。

删除微博？唯独这个我是不会做的。骂句魏秦是狗怎么啦？骂不得了？

我气呼呼的搜索魏秦账号准备拉黑。

“怎么了？”

忽然头顶响起刚刚某人的声音。

“还不回学校？”

我扭头，就看见罪魁祸首正拿着一杯奶茶站在长椅后边。

我心情复杂的赶紧把手机锁屏了，然后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魏秦。

他怎么在这儿？为什么一副很自然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吧。

而且他说什么？学校？他该不会找其他人的问了我的事吧？

“给你。”魏秦把奶茶递给我，“算是今天我唐突的赔礼道歉。”

我没有伸手接。

“我不喝奶茶。”我开始瞎说。

魏秦看我这么说也不生气，手插在兜里气定神闲的看着我。

“那我扔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

“你不会自己喝吗？”

“我是真的不喝。”魏秦耸肩，“买给你的，你不要我拿着干什么？反正也不贵。”

我……靠！

我一把把奶茶从他手里夺过来。不管魏秦这人怎么样，奶茶是无辜的。不能浪费粮食。

于是我说我喝，你可以走了吧？

没想到我这么气呼呼的看着他，他却愣了一下，然后笑得眉眼弯弯。

“宋迟，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倒退了一步。魏秦语气里那种怀恋让我感到紧张，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

魏秦开口，却又顿了顿，目光飘忽了一下。

我觉得我应该转身离开，但腿又像被钉住一样动不了。

“我想过忘了你，但这些年过去，我还是没法忘记你，宋迟。”

魏秦说完这话终于看向我，他拉了拉自己制服的领口，忽然脸红了。“我觉得你没变……真的，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还是很心动。”

风好像呼啦啦的从我耳边刮过。我不应该听这些话的。

Alpha的甜言蜜语。

“哦。”我生硬的点点头，“那关我什么事，魏秦，我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喜欢Alpha。”

说完我转身想走。

结果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低头一看，是江老师打来的。

联系人“江老师”，站在我身边的魏秦也肯定看得明明白白。

我一瞬间的慌乱，本能的不希望魏秦知道我和江老师的纠葛，下意识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匆匆转身想走。

“江袭城……”魏秦却直接跟在了我身后，他冷冷念经似的念了一句，“他还是对你下手了？没有师德的狗东西。”

我这下忍不了了。

“江老师现在离职了在写书，而且我是成年人了，别说我们俩还没怎么样，就是在一起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本能的维护江老师，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和他已经是睡过的关系。

我想掩饰，但还是瞬间尴尬得面红耳赤。

魏秦对我的反应只是挑挑眉。

“他咬的？”

他的手直接轻轻点了点我脖子上的创可贴，“这么说你还是单身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干了什么蠢事。如果我不想和魏秦有什么关系，我应该一开始就说我有对象了。

现在晚了。

但那种被戏弄的感觉还是让我非常生气。我忽然猛的拍开他的手。

“对。江老师咬的。”

我一气之下干脆破罐子破摔，红着脸瞪着他。

“我还跟他睡了。我已经有点喜欢他了，我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说完我扭头大步向前走，脑子里乱成一团，既觉得解气又觉得后悔，既有些痛快又觉得难过。

我到底在干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推开魏秦吗？如果他误会我了怎么办？

只是没想到，我漫无目的走了几百米后，身旁忽然响起一阵夸张的喇叭声。

扭头一看，魏秦竟然在路边开着一辆跑车攆上来，边攆还边大声念念有词：

“呜呜我技术比姓江的好，求求你跟我睡吧！”

正文 Alpha们

我立刻紧张的扭头看向四周，好在发现没什么人往这边看。

于是我走过去咬牙切齿的看着魏秦。

你可闭嘴吧。我说。

“放心，我看着的呢，没人注意我们。”魏秦把着方向盘，脸上还挂着墨镜，“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有些看不明白魏秦了。

他那么讨厌江老师。曾经因为反感江老师还口不择言到了那种地步——

不会碰江袭城碰过的东西，我相信那时他说的是真心话。

而刚刚我可是亲口跟他说我和江老师睡了，他却不在乎。

比起言语表面上的轻浮，这个更让我觉得惊异。

我自己当然不会因为一次酒后乱事就想不开，产生“失身”这种荒唐的想法。身为男性Beta我身体已经天然比Omega和女性少了风险，该知足了。何况最后来看我和江老师只是相互成全，不存在单方面的索取。

但我知道大部分Alpha其实是很在乎的——恶心兮兮的赋予第一次某种浪漫的含义，然后借此抨击那些不是第一次的Omega和女孩们，贬低他们。

所以魏秦能说出这种话，我确实很惊讶。

他真的变了。

我下意识盯着魏秦，他便伸手把墨镜往额上推，笑着回望我，胳膊搭在车窗上。

我开始觉得他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那种因为刚刚破罐子破摔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大半。

但同时也觉得尴尬。

“魏秦，”我说，“我不是觉得你没有优点，但你是Alpha，我不想再冒任何风险，我担不起，也受不住了，何况你了解我吗？我们才见面不过几分钟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点却是完全没变。

魏秦沉默了片刻。

“我是个Alpha，当我想要一个人的时候，身心都会无法停止追逐他，我只知道，现在再放开你，我真的会后悔的。”

接着他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只要你答应我，我不会再靠近任何O mega，我发誓。”

我愣了一下，根本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回答。

这话不论能不能办到，对一个Alpha来说也真够毒了。虽然还谈不上就这么被打动，但确实很震撼。

我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转身。

“先管管你那些粉丝吧。我走了。”

心烦意乱。

躺在寝室的床上，我盯着手机，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能跟Alpha在一起。我是这么认知的，但这个“不能”，不代表我“不想”。

起码乍一看江老师和魏秦都是不错的情人：帅气多金，都是镇得住大场面的人，而且……那方面也很强，非常强。

横向对比的话，一般Beta能比他们好的只有忠诚度。

但这也是相对而言，Beta里把追Omega奉为圭臬的也大有人在，而且我见过Beta情侣和夫妻里，出轨的也不算少了。

事实上，我之前打算孤独终老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找个顺眼的太难了。

但被江老师撩拨过后，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被爱的感觉。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感觉光是想想耳朵就开始发烫。不能这样下去了。

我忽然有种去加个同城脱单群的冲动——赶紧找个Beta交往，试试能不能磨合，别对Alpha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我又能给他们什么？图我什么？

我敲着脑袋有点抓狂。

对了，魏秦好像是馋我身子，人家也没掩饰？别说还挺实诚。

我在想什么……

也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猛的呆住，忽然惊觉自己刚刚把江老师电话挂了还没打过去。

于是我颤巍巍的拿过手机，发现电话确实是江老师打过来的。

我咽了咽唾沫，还是一闭眼接了起来。

“喂？”

“小迟。”

江老师隔了好几秒才说话。但声音格外沉重和干哑。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惊得从床上坐起来。

“那个剧本，还是别用了。”

正文 “酒吧是个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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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矛盾以及魏秦的新骚操作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特地拿眼去看江老师，想观察他是什么反应。

但江老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江老师？”我不太确定的叫了他一声。

我的心里顿时开始没底起来。

编剧发给我的新闻有两个，一个是多年前一个几百字的报道，大概在是报纸从前拿来充版面的东西。新闻里说红山村一名女性Omega自杀身亡，家人称这一切都是那个大他们女儿好多岁的Alpha男朋友害的，并且扬言要告到那Alpha被抓起来为止。

一个是多年后实事杂谈，在万字长文中略略提了提这件事，说红山村女孩事件这个女孩是爱而不得逼迫了那个Alpha云云。呼吁大家关注Alpha身上的枷锁。

虽然第一篇报道篇幅很短，但事实上在当时是件极其轰动、震动了文坛的事情——因为事件的女主人公小月和文坛新星“青夜”联系在了一起。

网上也有人讨论过这件事。有人说，是青夜去山村采风，看上人家青葱岁月的Omega，于是花言巧语把她泡到了手。

也有人说，青夜本来要娶小月，结果临到头又变心了，导致她想不开。

总之，基本上是负面的评价。

但没有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发生过，倒是那个女孩曾经的班主任出来作证说青夜从没有去学校骚扰过小月，倒是小月整日疯疯癫癫的非要翘课去找他，只不过这个后续报道基本被淹没在口水战里。

而青夜自那件事发生后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跟封笔也没区别了。

但对多年后才知道这些传闻的我来说这件事却不难定性——如果真像一些网友臆测的那样，青夜老师不可能不被问责，毕竟O mega保护协会的风格是个人都知道。

而且也是看到这件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青夜——也就是江老师，会那么抗拒肢体接触。

一定跟这件事有关。

但新闻毕竟只是概述，而且第二篇报道非常简略，我们编剧通过这件事编的红山村故事跟真实情况肯定有出入。

“你想知道什么？”江老师点燃一根烟，靠在沙发上看着我，他拉了拉领口，看着很随意。“报道应该都说得很清楚了。而我的态度也不会因为你改变，小迟，这个电影你们不能拍。”

“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江老师。”我小心翼翼地说，“现在也很多人觉得青夜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你没有做过坏事。”

其实我对电影能不能拍真的不是很关心。我只是觉得江老师似乎对这件事太过抵触了，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深埋的隐情……

如果我真的下决心要和江老师在一起，我应该了解一下。

“有什么好说的？”

江老师的声音很有磁性，但语气发凉，让我感觉仿佛在喝一杯放了冰块的烈酒。

“她已经死了。做什么也没法挽回这一点。”江老师拿起服务生端上来的一杯鸡尾酒喝了一口，“我们不提这件事行么？我实在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回忆这些丢人的过往。”

尽管江老师口气很轻松，我心中那种不详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江老师，其实你是害怕想起她吧？是因为她你才没法跟人肢体接触……”我一口气说道。

“小迟，别闹了。”

江老师放下了酒杯，嘴角已经没有了笑容。眼神掩在反光的镜片后看不真切。

我不由得深呼吸。

“江老师，我不是非要知道这些事情不可，但我觉得你并没有放过自己。”我感觉心脏开始砰砰跳，“而且对我来说，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是不应该有隔阂的——”

我感觉自己已经在努力的把话挑明了。江老师对这一切讳莫如深，越是说明那是他心中一道不愿轻易示人的伤疤。

而我始终认为在一起的关系是最最亲近，毫无芥蒂的。我自己能做到，我希望对方也可以。

即使现在不行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他表态。

何况……我看了那个女孩生前的照片。江老师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我觉得害怕。

江老师在我激动的说完那番话后一直沉默。

过了大概有好几分钟，他才抬眼看我。

“小迟，我很确定，”他轻声道。

“我心里有你，甚至再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灵魂在呐喊，我要你。”

“但我不觉得过去会成为某种牵绊。”

“你愿意成为我的缪斯吗？”

江老师定定的看着我。他说完，从座位上起身，抬起了我的左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我却觉得浑身僵硬。

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也站起来，利索的把手抽回来，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江老师。

“那个小月跟我长得很像吧？你觉得，我真的可以不在乎吗？”

说完我便转身大步走人了。

离开酒吧的那瞬间,我就被沁凉的晚风在脸上刮了几巴掌。

眼眶有点发酸，我狼狈的拎着包开始往前冲。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我真的没有想到到最后结局会是我最不期望看到的那一种。

虽然江老师什么都没说，我却已经开始认定他就是想从我身上找旧情人的影子，我越想越觉得气。

而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了。我拿起一看，竟然是佳佳打来的。

我不得不接起来。要是挂了这丫头的电话，回头见面她能拧死我。

“喂——”

“宋迟你干了什么！你又跟魏秦搞到一起了？！你居然不告诉我,好哇！”

佳佳不等我第二个字出口便劈头盖脸的骂起来。

你在说什么？

我懵了，把电话稍微拿得出来离耳朵远了些，“你在说啥啊，我没有啊，我……我是跟他不小心碰见了，但也没说什么啊。”

“那他转发你微博干什么？还学狗叫！”

唐佳佳的声音几乎是在嘶吼，如果她当面站在我面前，大概已经把手指戳在了我额头上。

我被说得更懵了。什么玩意？

“什么学狗叫？”

“他的粉丝现在都疯了，到处脱粉，还骂你们狗AB！不过其他路人倒是吃瓜吃得很乐呵……哦，我看他自己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稍等，我得缓一缓。我才刚失恋呢！

我立刻跟唐佳佳说我很久没看微博了，你等会儿。

“算了你自己去看吧，我忙着帮你骂回去呢。”唐佳佳气势汹汹的，“现在的脑残粉真是，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魏秦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也没求着他们粉啊，人家是玩电脑的，不是明星！”

说完就啪的挂了电话。

正文 什么叫不择手段？这就是

我一下子成了名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魏秦那条微博。

热搜一下子被魏秦承包了。前十条有七条全是顶他的大名的词条。

例如“魏秦 脱粉”、“魏秦 学狗叫”、“魏秦为追爱承认自己是狗”……等等等等。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那条微博的。

总之现在点进去已经有十几万转发，除了粉丝的谩骂和嘲讽，还有许多话更加不堪入目。

我颤抖着登陆自己的微博，庆幸自己之前就改了微博评论权限，努力忽视消息翻自己以前的发过的微博。

还好，我没有什么事都晒在微博的习惯，创立账号以来总共只发了几十条微博，大部分是转发的学校公告和电影推荐，自己发的全是一些感慨，几乎没有图片和照片。

不过有一条点赞过万的微博还是稍微泄露了我的个人信息。那是我拍摄的我们宿舍的照片，胖子缩在角落里打游戏，我本来想拍窗外的月亮，但却把自己的书桌也照了进去。

包括我书架上的专业课书目。

我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天？那时我才大一。

我觉得心情很复杂。魏秦这么做无疑是又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但也算是狠狠的扇了一些粉丝的脸。我回想起来，我上次临走前好像跟他说过，让他管管自己的粉丝。

就是这么管的。

我站在街边，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魏秦的那些粉丝已经扬言要人肉我，说什么魏秦拿门票钱给我买包，得让他看看颜色。

我冤枉。我才不稀罕什么包好吗？我一直不理解包没烂就开始买第二个第三个的人，背得过来吗？有什么好装的？何况我根本没花魏秦一分钱，按理说他本来就欠我精神损失费呢。我气呼呼的想。

不过就像唐佳佳说的那样，魏秦根本不在乎骂他的那些粉丝的看法。距离他转发我微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的微博已经彻底沦陷，而他一反常态在评论区连怼了好多条评论。

“我们买门票是让你给对象买包的？我*你**”一条充满力量的评论，从被屏蔽力度就能看得出来。

“老子什么时候求着你买票了？我又不靠门票钱养活自己，不爱看滚蛋，留给真正想看比赛的人。”

这是魏秦的回复。

“请魏秦滚出联赛”这是一张字体特大号的表情包。

“来个打得比我厉害的我现在就滚。”魏秦不仅言语不屑，还附带了一个微微一笑道默认表情。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这是楼中楼里网友的回复，很多人都点了赞。

“我看错你了，魏秦。”这是看上去似乎还算温和的前粉丝发言。

“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是个打游戏的别关注我私生活，结果你们非要因为我长得帅喊我哥，问过我了吗？谁tm想认这么多亲戚啊”

这是魏秦的回复。

总之，我光看评论就能想象出他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但这些对粉丝来说却似乎有些颠覆人设。

一些粉丝还是追着他嘲讽以前装高冷，但更多的却是发出惊叹。

点进魏秦的粉丝超话，被赞上热门的还是正面的内容。

“没想到魏狗网上对狙本事比比赛里还强，见识了。”

“这就是猥琐流王者现实里的样子吗，反差萌是坠吊的，好刚X，i了”

当电量过低警告响起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已经对着手机津津有味的看了快一小时了。

没办法，因为确实很解气啊。

而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热搜又多了新的一条“魏秦 回应”。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等大脑转过弯来已经点了进去。

然后就看见底下挂着魏秦一分钟前发布的一条微博。

“没故事，别多管，在追了。”

而伴随着这条微博而来的是一条陌生电话。我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是谁的电话。

“喂，宋迟吗？”

魏秦黏糊糊的语气响起来。

“我管完了，来找你玩好不好？”

Alpha不要脸起来，Beta都害怕。

我算是明白了这条谚语的原因。在魏秦给我打来那个电话后，刚刚看完他微博的我感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结果他居然开始撒娇，甚至连“哥哥”都叫了出来。这时我才忽然想起来，这家伙以前就这样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江老师没有拒绝我，我绝对不会多搭理魏秦。但江老师的隐瞒让我非常气不过，于是脑子一热点了头。

于是现在我就出现在了魏秦住的酒店房门口。

怎么办，要敲门吗？

我忽然感觉开始后悔了。我也搞不清自己想做什么，是被江老师刺激了，还是被魏秦的表态给刺激了？

进来酒店时我还特地带了口罩，怕有娱记蹲守。我的个人信息虽然还没有被完全曝光，但看样子也不远了，毕竟魏秦高中时期追我追得人尽皆知。这么多目击证人总有一个是好事又会上网的吧？

我左思右想之下，蹲在门背后给宁城打了电话。

“宁城！”

我刚接通就开始号，我说我失恋了，我最近追一个Alpha结果没成功，现在旧情人又来追我了，我要不要试试？

“这有什么好问的？”宁城好像在翻书，“你想试试就试试，问我干什么？”

我说我怕我自己不是真的喜欢旧情人，而是自尊心作祟……

“等等。”宁城忽然话锋一转，“你说的不会是魏秦吧？他转发的微博是你的？”

连宁城都听说了，玩球了。

我只好承认：“正是在下。”

“那你怕什么？”宁城似乎很吃惊的模样，“你要打断他一条腿我都没意见，只是玩玩儿他怎么了？”

我也很吃惊，这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宁城的口气凉凉的，“他当年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何况，我觉得你玩不过他。你当人家那么多前任是吃素的？”

对哦。

我恍然大悟。

于是我下意识站起来，捂着手机急切的问：“那我，那我去了？我，我就站在他酒店门口……”

“……酒店？”宁城说完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保护好自己，没带套不许让他睡。”

为什么连宁城也这么能上道啊！我顿时恼羞成怒的对着手机嚷嚷：

“谁要跟他睡啊！”

而就在我这话说完的当口，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来了？”魏秦穿着一身浴袍，靠在门框边上冲我微微一笑。

正文 撕逼

“吃饭了吗？”

跟着魏秦走进房间，我惊讶的四下张望，这真的是酒店房间吗？这也太大了吧!一边是帘子后面放着浴缸，另一边就是巨大的落地窗，甚至我还在电视机旁看见了巨大的台球桌。

这就是有钱人住的总统套房吗？我甚至没出息的想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以后回去了跟我妈说我这辈子也是进过总统套房的人了。

因为一直啧啧称奇，我都没注意魏秦的问题，脱了鞋一屁股坐在几米宽的羊绒地毯上，对着地毯摸来摸去。

“这么喜欢，你拿走好了。”魏秦走过来，看着我也没生气，抬手弹了我脑门一下。

“这怎么行？”我立刻反驳，“那是酒店的，不是你的。”

“我出十倍的价钱，他们不卖我就是傻子。”魏秦无所谓的摆手。

我捂着脑门和他干瞪眼，感觉脸上发烫，至于吗？为了讨我开心就做到这种地步？

“我跟江老师吵了一架。”我低下头，简单的概述，“我都跟他告白了，可他还是有事情瞒着我。”

说完我直接抬头去看魏秦。“你要是生气，现在赶紧赶我走。”

魏秦闻言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了我一秒，然后跟着在我旁边坐下来。

“想喝什么？”他又一次问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决定死扛到底。

“你都跟我说了，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魏秦盘腿坐着，叹了口气。“如果要说高兴，就是他没把你拿下，但要说不高兴，就是你很在乎他，嗯？”

说完他把脸贴过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

我屏住呼吸，感觉自己被他笑得汗毛倒竖。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说，“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乎他，所以来找你，还是在乎你……所以才来找你。我只是，只是……”

我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利用魏秦喜欢我，就这么莽撞的来了。可我又觉得很痛快，好像这样就能让江老师后悔一样。

“没关系。小迟。”

魏秦温柔的道，气息扑在我耳边。

“没关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开始隔着衣服咬我肩膀，“我现在都可以打个电话过去替你骂那姓江的。”

“魏秦！”我一把推开他，慌乱的起身，“我我我，我不是来找你睡觉的。”

“其实我觉得江老师也没做错什么，但如果他不告诉我，”我好像在念经，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绝对不要和他在一起。”

“就应该这样。”魏秦跟着起身，“那种Alpha不值得。看看我，我连银行卡密码都能告诉你。”

我吓得连忙把耳朵捂住。

鬼才要听啊！

没想到魏秦立刻大笑。

“逗你呢。”他说着走向房间角落放着的冰柜，“可乐还是葡萄酒？”

我再次一屁股坐回羊毛毯上。我气呼呼的说我要可乐。

“没有可乐，只有葡萄酒。”没想到魏秦重新走过来，手里拿着的却是一瓶红色的液体，他表情无辜的道，“我可以给你兑点雪碧。”

我手指颤抖的指着他就骂：“你你，你心思不单纯！”

魏秦眉头都没抬一下，自顾自拿着开瓶器对着瓶塞插进去，“是啊，我心思不单纯，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承认了！

干，这种人我到底要拿他怎么办啊！

我开始呆呆的拧自己大腿。所以我现在要跑吗？

不过还没想清楚，魏秦就拎着一瓶红酒喝两个高脚酒杯走过来，他重新在我身边坐下，笑得很灿烂，把酒瓶倒满半杯递给我。

“一杯解千愁啊，喝了它，忘掉那个姓江的不好吗？”

我警惕的看着魏秦，没接那杯酒。

我说你这么哄了多少Omega跟你睡。

“小迟。”魏秦翻白眼，“他们不是你，还用得着哄吗？”

我一口咬在魏秦手上，我说你少用这么不尊重人的语气将这种话，你的前任听到了不得气死吗！咬完了我还嫌不够，干脆直接把心中积怨已久的怒火全数发泄出来。

“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过感情吧？”我恶狠狠的道，“以前也是，你老拿我是个Beta来说事，那么多前任，反、反正我觉得你比江老师还不懂感情。”

魏秦被我咬了一口，默默拿手揉着胳膊，没说话。

“我……我真的讨厌你们这些Alpha……”我说着说着，声音却不自觉矮下去。

或许不是讨厌他们。而是讨厌对此无能为力的自己。说他们，我自己又懂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

我现在甚至陷入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对江老师要求太高了，太无理取闹了，我或许应该迁就他，然后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我不知道啊。

“是。我是不明白。”魏秦语气有些凉。“可我发誓，我也没有伤害过谁。每开始一段感情，我都是给了对方选择的。”

静默。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

魏秦的声音忽然干涩起来。

“我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或许吧。”他低下头，吧酒瓶放在了一边，自己把手里那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可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啊。”

“我这一辈子，全是凭着这种不甘心走到现在。”他凝视着我。

“爸妈不许我打游戏，因为我是Alpha,他们甚至说，如果我是个Beta，都不管我这种话——其实我曾经疯狂想当一个Beta，那样我的梦想岂不是毫无阻碍了？”

“我不甘心，所以我努力的脱离他们的掌控，我自己撑着，哪怕吃不起饭也要直播，”他咬牙，“你以为我今天是怎么来的？所有人都说我年少成名，开局王炸，可我没少吃苦，而像我一样挣扎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甚至，只是比他们运气好而已，因为我是个Alpha，我长得帅，耐力也好。”

“所以你看，我这种偏颇的性子也是真的没法改。”魏秦声音逐渐激动起来，语速也越来越快，“我知道我老是追逐得不到的东西，就像有什么瘾一样，可如果不去追逐，我就觉得我不像我自己了！”

我呆呆的看着魏秦。

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他这些过去。

“所以，”我凉凉的道，“照你的意思说，如果你拥有过我，就会对我失去兴趣了？”

魏秦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话里还有这种漏洞，顿时脸上飞红。但好半天过去，他还是挤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对不起。”

“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会说出这句话。就像和自己赌气一样，我明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却魔怔一样狠狠道。

“宋迟……”魏秦往旁边退缩了一下。“你别这样……”

“怎么，现在就想放过自己了吗？”我感觉脸上发烫，心底里燃起一股不知道对谁的怒火，“现在给你快进的机会，不好吗？”

“好，”魏秦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猛地抬手抓住我的肩膀，“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江袭城？因为他教过你吗？因为他给你的压迫感让你很爽吗？其实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吧？在上课的时候想象他吻你——”

魏秦口不择言的毛病和当年如出一辙。

我用力去扯他的领口，“魏秦别逼我咬死你！”

“所以你喜欢我不好吗？”

“他亲了你哪里？”魏秦的语气一下子又变得微妙起来，他任我拉着他的领口，手指却在我的脸上抚摸，“这里，还是这里？”

说完他猛地朝我压过来，一把把我按倒在地，亲吻那些摸过的地方。

正文 Beta没有气味【车尾气】

我本来以为我会不好意思。

因为这次不一样，我是清醒的。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魏秦的手捏着我的肩膀，一颗一颗解开我的衣扣。

但真正到了那一步，我却觉得有些新奇。我审视着自己和魏秦，想搞清楚身体的悸动是不是跟心脏是紧密相连的。

“忘了江袭城，”魏秦把我抱到床上，替我脱鞋，语气忽然温柔得判若两人。“现在我才是你的。”

我跪坐起来，隔着衣服好奇的摸了摸他。

“我没有信息素，那你闻到的是什么？”

“想要你的味道，宝贝儿。”魏秦看我没有推拒他，整个人的状态愈发像只野兽。

那就是没有味道了。

没有味道，Alpha也会喜欢吗？

江老师那时又是被什么吸引的呢？身体吗？

或许之后可以问问魏秦。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抱紧了魏秦。

Alpha太可怕了。

整整三回，我都以为已经完事了，披了衣服想下床，结果又被抓回去。

最后一次我站在浴室蓬头底下，热水都开了，结果魏秦又撵进来就地亲热。

“姓江的要了你几次？”

魏秦问我。我被他拉着手臂，懵逼的扶墙。我哪儿知道啊。那时候我醉得不省人事，估计连江老师是方的是圆的都不知道，就模模糊糊觉得感觉还行。

不过我懒得跟他扯这些没用的，于是大胆报了个数。

我自己感觉这个数挺多了，起码在我的认知中看来是这样。

没想到魏秦的反应是冷笑一声。

“老男人就是不行。”

他跟我咬耳朵，“宝贝，”他语气洋洋得意的宣布，“我翻一倍！”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本来以为魏秦这是夸大其词。

可是我错了。魏秦没有撒谎，虽然他缺乏耐心，可他的确“身经百战”，比起江老师那一次温柔和体贴，的的确确是花样繁多。

他抱着我，浴室的墙最后因为我的体温和蒸腾的水雾变得发烫。

总之我洗完了人生中最累的一次澡。走出浴室我坐在床边上擦头发，结果毛巾被魏秦抢过去，他一边替我擦，一边对着镜子照了照赤裸的后背，笑起来。

“你该剪指甲了。不然你想让我发微博，说和漂亮小Beta度过了愉快的一晚？”

魏秦指他背上全都是我挠出来的血痕。

我扯了扯嘴角，说随你。

看魏秦有点惊讶的看着我，我气笑了。

反正我们是真上了，又不是假的。我既然答应做了，就不介意承担后果。又不是小孩子了。

从前对性不了解的时候总觉得那是个特别神秘又可怕的东西，只能对它避而不谈。

可现在我知道它不过如此。只是肉体的碰撞而已。如果次数多了，很可能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种想法让我已经失去了对魏秦问出那个问题的兴趣。

“你觉得，我是想和你当炮友？”魏秦动作顿了顿，透过镜子目光幽幽看着我。

“只要你点头，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只属于你。”他亲吻着我的额头。

我推开了他。

“真的不行吗？”魏秦好像挺委屈似的拉着我的手。“当年是我不懂事，可我真的忘不了你。”

我当然不讨厌魏秦。年轻、帅气多金的Alpha，不管他是魏秦还是秦魏，都是婚恋市场一等一的抢手货，按理说只有他挑别人的份儿。

何况他现在一副爱我爱得不能自拔的模样。可我知道这个背后的代价是什么。我早就见识过了。

所以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离开了酒店。

离开了酒店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我不想回学校，也不敢去看手机。我很怕看到江老师的消息。虽然我觉得以他的性子，他可能什么都不会给我发。

我都那么说了，他肯定不会再对我纠缠不休。何况纠缠不休却一言不发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走着走着，忽然扭头走进了一家网咖。

我觉得我迫切的需要发泄，或者把最近发生的烦心事讲给谁听听。但我却不想告诉和我关系亲密的人。

我忽然想到了很多年我也遇到过这种麻烦，然后我选择了去贴吧求助，然后还真让我碰见了一位陌生的热心网友。

我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这次我不需要任何人回复。

正文 热心网友再度上线

网咖的隔间我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找到插卡的地方。上次来网咖是一两年前的事了，为了剪后期课的作业，我在网咖熬了两个通宵。

闻着四周浓浓的烟味，困得要命，却不得不趴在电脑前把文件一个个打开校对什么的，还得盯着最后的渲染，以防宕机让人心肌梗死。

随便挑了台靠窗的电脑上机后，我直接打开网页搜索了贴吧，尝试着登陆。我就注册过一个贴吧账号，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刚学会上网，第一次用电脑就是在贴吧发贴，被偶然回复之后，还觉得贴吧里面好心人很多。

现在我当然已经知道贴吧是什么鱼龙混杂的地方。贴吧里数量最多的用户是男性Beta，对同性以及Alpha都抱有强烈的敌意，在贴吧，许多回复过万的口水战帖子都是因为挑起了性别对立。

我随意的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发贴记录，发现很多年前的那个发在情感吧的帖子居然还在，我难得产生了些怀恋之情，打开我的关注列表想看看那个好心的网友现在是不是还在用贴吧。

很可惜，当我点进他的主页后我发现他的动态几乎没有，也就是说这个账号在我遗忘贴吧的这些年也没怎么被使用过。

看来互联网也是很容易物是人非的地方。

我盯着那个网友的主页，难得有些惆怅，竟然不自觉就点开了私信给他发消息。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重现登陆贴吧看见你，忽然觉得以前真好”

我几乎没怎么多加考虑就把这行字发送了过去。

或许是觉得反正他也看不见。

我记得你劝过我，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人和人都是互相索取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还是…

我打到这里停下来，不自觉叹了口气。

我在干什么？

我又把那行话删了。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可再明白，还是办不到。”

我打完再次点击了发送。

其实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觉得像做梦一样。曾经认识、敬仰的老师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我最崇拜的作家，那些原本遥远的距离感忽然被打碎，他总是能轻易的撩拨我。

但很快又重新封回去了。因为我忽然发现我没法触及他真正的想法。

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我比上一秒更加在乎他，可我却不敢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动了情。

是单纯的喜欢年轻的肉体——

很难不这样怀疑吧。写过那么多伦理，前任还全都是漂亮的Omega，要我怎么不害怕啊。

要是我真的爱上了他，却仍然对他一无所知，那很可怕。我讨厌这样。

可面对江老师，我却又没法像对魏秦那样直白的袒露自己的想法。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法问他你到底有多爱我。

他说是，我就会相信吗？就应该相信吗？

只要他一天不坦白，我就会没有安全感。而我根本没法强迫他坦白。见鬼，因为这种事情我甚至产生过奇怪的妄想——突然拥有读心的超能力什么的。

我是个Beta啊。

我没有该死的信息素，我没有办法掌控伴侣对我的迷恋。甚至要担心别的Omega冲他勾勾手就把他惹走。

江老师对我来说像件剪裁得完美却无法拆封的礼物。

我会变成江老师那些众多前任中的一个吗？

何况我觉得自己还和他曾经迷恋过的Omega长得有些像。

我从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痛苦过。原来抉择真正落在自己身上以后会这么艰难——从前我也是这样劝过唐佳佳的。

“试试吧”。

可人的真感情是有限的。

相比之下，魏秦让我完全没有这种负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好像就没有这种担心，但似乎却已经没法找回多年前的那种心动。

他站在太阳底下向我张开手臂的样子，我那时根本不需要任何顾虑就可以奔向他。

可现在却不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屏幕，手指不自觉摸自己的嘴角，想到那些吻，感觉眼眶发疼。

要是这些Alpha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生命里过该多好？

我就不会再为这种事烦心了。我自暴自弃的想。

对，他肯定有错，他明明什么都不晓得，就跑来撩我……我又变得变得有些气愤。

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好半天过去后，我才发现电脑屏幕上挂着一条新的回复。

“怎么了？”

三十秒前，来自刚刚被我没头没脑给发了许多信息的网友。

我猛的睁大双眼，感觉异常的尴尬——骗人吧，怎么这人刚好这时就回复了？不是很多年都没用贴吧了吗？

这也……不可能这么巧吧？我又激动又懵懂的看着屏幕，连忙敲击键盘。

“你怎么回复了？？？”

我难以用文字表达我的震惊。

“我还以为你不用这个号了，对不起跟你发了这么多牢骚”

对不起。我点了好几个下跪的表情包，尴尬得不敢看屏幕，干脆先把窗口缩小，然后赶忙去发一开始就打算发的那种帖子。

这回我挑了树洞吧发。

我直接说我是个Beta，不过最近连着被两个Alpha追，其中一个曾经算是初恋云云………其实到最后还是说得乱七八糟的，本来我就不是想让人看懂才发的。

我思来想去，在最后一楼发了一句话。

“我到底该相信自己还是相信Alpha？”

发完了帖子，我才终于鼓起勇气面对那个聊天框页面。

没想到对方还真发了好几条消息，但不是在接我之前的话。

“你这是在为情所困？”

“那么大家同为失意人，我最近被甩了。他也是个Beta。”

没想到对方好像看了我的帖子，一副很亲切的语气。

“为什么？”我下意识问。

“我有很难以启齿的过去。”

陌生网友的语气在规矩的标点符号下看着非常平稳。

“他要是知道了，只会讨厌我，那我还不如埋葬自己，像那只寻找红玫瑰的夜莺一样。”

我看着那些话，被吓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为什么总感觉对面很不对劲——那种好像他随时都会自我了断的即视感？

正文 江老师的过去！修罗场启动！

“你别这么想啊。”

我连忙打字回复。

“你又没告诉他，你怎么知道。”

虽然我孤陋寡闻，不过夜莺与玫瑰的故事我还是知道的。王尔德笔下的那只可怜的夜莺为爱赴死，却什么都没有挽回。

所以这人说起夜莺，我就感觉他想自杀。我的心跳加速起来。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碰见这种事，如果我努力安慰他，是不是就能让世界上少一个孤单的灵魂？

毕竟他还帮过我。在我迷茫时指明了方向。

所以我很认真的斟酌了一番，给他发了很多安慰的话，我还说，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把那些事讲给我听听，反正你不认识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发完这一切后我紧张地看着屏幕，希望对方能听进去我的话。

隔了大概有十几秒，也或许是一分钟。对面终于发来了新消息。

“你很温柔。”

没想到却是这样让我不知所措的一句话。

“可我真的犯了错。”

我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打字。说说看吧，我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有一个Omega因为我死了。”

“也许一开始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但她太年轻了，我也是。”

“我总希望一段感情开始互相折磨的时候就停止这种关系。”

我屏气凝神看这些他发过来的消息。目前为止，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看上去只是最普通的感情不和。对面应该是个Alpha。

“其实我是知道的。”

他说。

“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个非常极端的人，她为了得到我根本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这话听上去怪怪的乖乖。不过我很快就被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一开始她是想让我和她复合。我没有答应她。因为我是一个非常随性的人。”

“后来她说只是想见见我。 ”

我不失时机地发了一两个表情包表示我在听。不过对方似乎不太介意我的回复，一个劲儿地自顾自往下说。

“我是真心爱过她的。”

对方忽然很突兀地强调了一句。

“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非常崇拜我，总是用那种注视着神明一样的目光注视着我。”

“结果让我看她就像看一株野花。漂亮……但却不重要。”

我总觉得说对方好像有点离题了。不过他讲话的方式有点迷人，我也不介意看下去。我说，大家都有少不更事的时候。

“我要离开的那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她哀求我去见她。”

“我最后还是去了。去的时候发现她浑身赤裸的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刀。”

“她说‘我知道错了，为我再留下来好吗？不然我宁愿去死。’”

“我应该留下来的。”

“她当时情绪那么激动。我了解她是什么人，我甚至可以先欺骗她，实际上只要我一句话。”

我看着源源不断发来的消息，狠狠的咽了，咽唾沫。

很明显，他没有留下。

“但我没有。”

对方发来这条消息后隔了好几秒都没有再回复。而我愣愣的消化着这一信息——他之前说过那个Omega死了，那么……

“我当时想着要是她死了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事。”

“所以我明明看见她举起刀我还是走了。”

“其实我走的时候想过要不要报警。但我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天，我就从别人嘴里听说她死了。”

我觉得我应该发点什么话回应，但手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她是失血过多死的，死亡过程可能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她的身边就放着手机，如果她愿意，其实她随时都可以求救的。事实上她也打了，但不是打给警察，而是打给我。”

“我后来看了手机，有十三个未接来电。但我怕她纠缠我，没接。”

电脑屏幕上增加的文字一行接一行，一句接着一句。明明是条理清晰的陈述句，我却好像透过那些规矩的标点符号和规整的楷体字感受到了一种令人颤抖的痛苦。

她亲眼看着自己死去。一个活人亲眼看着自己死去。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当她真正死去了我才感觉到她生命的鲜活。我不敢去参加她的葬礼，但我却能想象出她闭着眼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鲜血染红了半边床单然后被人发现的样子……她的手腕一边淌血，一边给我打电话，她可能还在哭。她一定是希望听到电话接通，哪怕一声也好，她也能鼓起勇气说服自己活下去。”

我不自觉闭上眼，有点不敢去看屏幕。

我不是没有直面过死亡，比如姥爷。可那是无可奈何的陨落，他的生命本就已经到了沙漏快流到尽头的时候，那是“自然”的。我不会恐惧去回忆姥爷。

“我很痛苦。”

好半天，他终于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是我杀了她。只要我的执拗少哪怕那么一点。我明明知道那时她是打算去死，可我没有管她，我在酒吧鬼混。我甚至有过她死了才好的念头。”

我不知道。

如果我是那个女孩的家人……比如我悄悄试着把那个女孩带入唐佳佳，我绝对会怪罪这个Alpha。到了最后一刻那个女孩爱得那么卑微，甚至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还是在明知道她想去死的情况下离开的。

通知一下其他人也好啊。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就好像阻止一场灾难只需要头发丝那么多的努力却没有人去做一样，总是让知道的人痛苦。

可我也能理解那时他的行为。对他来说那个女孩的纠缠和威胁让他感到厌烦，在烦躁的情绪占据上风时，没有人能剩下多少理智。没有报警，大概也是心存侥幸，毕竟他没有真的看到她割腕……薛定谔的自杀。

如果他亲眼看见了，肯定会阻止的。我相信他。

“对不起，我没法评价这种事。”我最终回复道。

“我不是那个女孩什么人，我没有资格评判这件事。”

“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活在负罪感里。”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打字。“即使你真的做错了，以同样的方式终结自己就是赎罪了吗？”

你不是感觉到了吗？生命是多么的珍贵。我想。活着多好啊。

“如果我觉得活着很痛苦呢？”他问。

这话却把我问懵了。我不知道。虽然现在有很多烦心事，但总的来说，我这辈子活得还是很快乐的。

“我希望你活着。”我说。“你死了，我会痛苦的，为什么要让痛苦延续啊。”

我打完这行字，揉了揉指关节。

“真的吗？”

没想到他的语气莫名有些一反常态的天真。但这是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吧？我想。

“真的~你帮过我，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起码对我来说是，我会永远对你曾经的善意心怀感激。”

我真是这么想的。

人的好坏是很难界定的。一个人可能同时做了很多坏事，也做过一件好事，或者反过来。但不论如何，我觉得那些坏事和好事是不可以互相否定的。不能因为他做过坏事，就认为他做的好事不对。

这一点我是从姥爷身上学到的。对我来说，他无疑是个好姥爷。他对我的养育之恩和包容才让我成为了现在的自己。可对妈妈来说却不是这样的，他是个重男轻女的坏爸爸。

“谢谢你。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没想到对方忽然说道。

“我看了你的定位，你和我是同城。”

我吓了一跳。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了定位，马上打开帖子一看，还真是。我赶紧关掉了定位，然后又去和那聊天框瞪眼。

这是……面基请求？

我，我要答应吗？我开始有点慌张。出于回避社交的本能，我想拒绝，可话到临头，又开始担心这样果断的拒绝会刺激到他。这人可是有自杀倾向的啊。然后我再一想——我又不是因网恋面基，我怕什么？我是圆是扁，对方是圆是扁都没关系。

于是我咬咬牙，做出有点不好意思的口吻说我最近有点忙，远的地方没法去，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没想到对方很快报了一个咖啡厅的地址，居然就在我学校附近！

“这里可以吗？”他问。

我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远，再三挣扎后，我还是回复说不远。

“那我们可以见一见吗？我只想表达一下感谢。一杯咖啡聊表心意。”陌生网友很温柔的回复。

“最近那个咖啡厅还新推出了小兔子拉花的奶茶。”他继续道。

小兔子？

我属虎啊，最喜欢吃兔子肉了。啊呸，小兔子多可爱。

我动摇了。

“超可爱的。”他继续道。

我去。我马上回复。

面基时间约在了当天下午。在网咖吃了碗泡面，我就风尘仆仆的奔回了学校。不过在路上我却接到了魏秦的电话。他非要我晚上和他出去吃饭。虽然有心宰他一顿，但还是忍住了，我非常冷淡的说我要去见网友。

“那你给我发个定位嘛，我怕你被套麻袋。”魏秦非常无耻的要求。

魏秦的话倒也提醒了我，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我给唐佳佳和宁城发了定位，最后想了想，还是顺手发给了魏秦。

作完这一切，公交车也到了校门口。我关了微信怀着紧张的心情走向了咖啡厅，心里也不自觉开始猜测这位和我异常有缘的网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当我刚刚走近咖啡厅门口时我就看见了一个熟悉却让我有点想落荒而逃的身影——

他站在咖啡厅门口，修身的毛衣和长裤让他看上去比平日显得年轻些。无框眼镜后边是一双忧悒深邃的眼睛。

江老师。

我呆呆的钉在原地和他对视，下意识想跑。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有人就忽然身后环住了我的腰。

“怕什么。”

魏秦语带笑意，声音充满邪气。

“给那老东西点颜色瞧瞧。”

说完他飞快在我额角落下一吻。

82 纯情指南【正文完】

魏秦怎么会在这里？！你闲得慌吗光天化日之下追过来！

因为魏秦的出现，我的神经一下子高度紧张起来。他来干什么？江老师怎么也在这儿。

本能告诉我，让两个Alpha见面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何况他们都在跟我纠缠不清。

我一想到这里感觉又羞又气。你们跟我搁这儿拍电视剧呢？

“小迟，你和他有约？”

江老师微笑着走过来。他的目光淡淡从魏秦扒拉我的那只手扫过。

“没有，我，我跟网友面基……”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慌乱的开始解释。

等等。我忽然猛的盯着江老师的脸看。网友…江老师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个网友该不会就是江老师吧？

我呆住了。

“我这不是怕你被骗嘛。”魏秦被我推开，还是契而不舍的拉着我的手，趴着我肩膀旁若无人的跟我说话。

“你就这么出现在这儿你粉丝不得撕了我。”我本想跟江老师说话，但魏秦这么折腾，不得不加重语气提醒他。

“忘了。”魏秦没心没肺的笑，然后忽然从兜里摸出一副墨镜戴上。“这样行了吧？”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有点紧张的看着四周。好在大马路边上人来来往往，倒也没什么人特地看我们。

“魏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江老师忽然开口。

在魏秦和我说话时，江老师一直都安静的看着我们，似乎对于我俩的关系无动于衷。

他就是这样让我看不透。

虽然这样好像也是正常的，我没有答应他的追求，那么他也没必要再对我有什么……

“江老师。”我稳住心神，决定在把话说清楚之前不再受魏秦的干扰。“你，你为什么在这儿？”

“在等你。”江老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小迟。”

“我在等你。”

他缓缓又重复了一遍。

心里的猜测成了现实，我忽然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江老师竟然就是那个网友？多年前安慰我的人也是他？

这世界好小，为什么会这样？这么说江老师知道那是我么？他怎么认出我的？

我脑子里开始一片混乱。

“江老师……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说梦话，自己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是。”江老师一边说，一边走近我，“你们改编的剧本大部分也是真的。只不过结局不一样。”

说完他牵起了我那只没有被魏秦拉着的手。

“我们去喝咖啡不好吗？这儿的闲人实在是太吵了。”

江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沉静的看着我，完全就当我身边的魏秦像团空气。

“你他妈内涵谁呢？”

魏秦被讽刺，眉头立刻皱起来，一个跨步就站到了江老师跟前。而做这一切的时候，这俩人都不肯放开拉着我的手。

这是要干什么！

本来被江老师一番话震惊的我也顾不上震惊了，因为眼前这俩人很不对劲。

我努力想把手抽回来，但都抽不动。

“谁在叫，就说得是谁。”江老师被魏秦逼视着却还是在笑。说完他忽然松开我的手，皱眉看向我。

“不好意思，拉疼你了？”

魏秦顿时也转头看向我，松开手，耳根发红，“对不起小迟，我没注意…”

顿时，我被两个身高均在一米八以上的两个Alpha包围了。他们的压迫感让我感到无比的别扭。

“小迟，我不是故意的，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你想点什么都行。”魏秦语气开始软下来，“我看这网友也没什么见头。切。”

说完瞟了一旁的江老师一眼。

“某些Alpha鼻子有问题的话尽早去医院看看，省得麻烦。”

我没听明白魏秦这话是在说什么。

“魏秦，宋迟是个Beta，什么信息素都不可能在他身上停留两天以上。何况就算他是Omega，人家不喜欢你都得为你的标记负责？”

江老师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他每说一句话，魏秦的耳根就更红几分。

“当谁没上过中学生物课么？”魏秦忽然冷笑，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某人的气味倒是只咬了一口就被盖掉了呢。”

这回换江老师脸色冰冷下去。

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我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他们都是Alpha，Alpha和谁上床不把信息素撒花一样乱放才怪了，江老师也好，魏秦也罢，都是咬过我的，肯定都在我身上留下过自己信息素的气味。

不过这也不奇怪。我安慰自己，主要是Beta从不接触这种东西，我从前也没有经验。

不过江老师跟魏秦争这个做什么？他们俩人现在这气势汹汹的样子简直像两只雄孔雀见面互相开屏。

这么看江老师还是要追我？

所以才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

我后知后觉发现这一事实后却发现自己很茫然。

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空当，魏秦和江老师已经愈发剑拔弩张了起来。

“像你这种荤腥不忌的人，呆在宋迟身边恐怕只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江老师语气温柔但说出的话嘲讽拉满。

“你懂个屁老古董，像你这种文弱老Alpha老子能打十个。”

魏秦气极反笑，一把攥住了江老师的领口，而江老师也反应迅速的拉住了他的胳膊。

“文弱？”江老师的手指掐在魏秦胳膊上，“或许你该重新选修小学语文才不至于在修辞上漏洞百出。”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去劝架。但总感觉身为矛盾中心的我上去劝架场面会十分尴尬，要是他们问我到底怎么想的我怎么办？

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谁听你那些歪理，也就唬唬宋迟这种单纯善良可爱的Beta！”

什么玩意！

魏秦说得超大声，我吓得几乎想捂住他的嘴。但眼看着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开始往后退。

江老师眯起眼，似乎被魏秦的话挑起了斗志。

“小孩子的把戏。我对他的感受不屑于用肤浅的词汇宣之于口。”

江老师说完魏秦便直截了向江老师挥出一拳。我看得愣住，还好江老师用胳膊肘挡住了。

这是要干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江老师也……

很快我根本没法再多想了，因为俩人都一副恨不得把对方剁了喂狗的表情。

“你们不要打了！”

我不得不抬手挡住脸开口。

说完这句话，我就跑了。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我的感受非常复杂，一言难尽。

江老师也好，魏秦也好，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毕业作品的小组忽然出了个大新闻——导演在喝饮料时中了大奖，七人七天环游礼包。激动的导演立刻拍板要带我们全组去南方一座小城拍我们的片子。

在微信上看到这则消息的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以此逃避他们。

第二天，我便以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行动力收拾了行李辞别胖子，跟着一组人坐上了飞机。

像一只孤独迁徙的燕子。这是我坐在飞机上看向窗外层层云彩时最真实的感受。我的手机从昨天晚上关机后就再也没开过，我不敢，也不想看见魏秦和江老师任何一人的信息。

目的地叫做南江。一座包裹着淡水湖的三线小城，人口不多，民风淳朴，是导演在某个小众文青网站看到的地方。导演说，就在镇上的什么什么村取景。

我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没怎么听。现在可以开机了吧？

我还得跟我妈报备一下才成。

就在这种纠结中，我跟着后勤租来的那辆除了喇叭哪里都响的面包车一路风尘仆仆的奔向了夜色下的村庄。

抵达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我倒是想开机了，可手机电量见底，开不了了。而这时，小组成员开始在的卫生所门口吵起来。

原因是后勤是个没心眼的，找地方时只随便撇了一眼，没仔细看网上的信息，这地方根本没有宾馆，网上显示的那家五年前就倒闭了。

对于这种事，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我是个不挑剔的，实在不行，大家一起猫在车上睡也行。

“不行，这黑灯瞎火的，我怕有坏人！”

女主演，一位留着黑直发的漂亮Omega非常坚决的开口。

我差点忘了这次出行除了组员还有两位主演。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原本那个经常骚扰我的Alpha学长因为摔断了腿，被导演的发小顶替了。这位也是个不靠谱的Alpha，要不是听说有漂亮Omega，大概也不乐意来。

我就靠着车门默默听他们争吵，望着四周沉沉的夜色，忽然觉得心情特别难受。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习惯一个人呢？

想不出答案，我无聊的拿起车座上的剧本又翻起来。这一路上，我都在反复回想江老师跟我说的那番话。

他的初恋，红山村的女孩。一个不惜逼迫自己发情也要和江老师在一起的Omega。而那时年轻的诗人、作家青夜，根本抵挡不住外来的热烈迷恋，一时选择了接受这样沉重的爱情……

到最后他们彼此伤害，最后黯然落幕。这场感情里没有人是赢家啊。

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是我非要江老师跟我说清楚那些过往的，可他真正告诉我了，我却又不敢去想了。

这一点，我真的是个罪人。我根本没有考虑过我能不能承受。现在这样，简直像落荒而逃。

魏秦也一样，他对我的感情很任性，我也好不到哪去。现在想想，跟他上床，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赌气。

我是不是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大人？

要是世界上所有的难题都可以像假面战士里面的正义和邪恶一样分明就好了。

沉浸在这种情绪中时，导演忽然朝我走过来。

“宋迟，咱们开车再回城里。”

导演表情哀愁。“没办法，大晚上没地方住。”

也是没辙了。虽然开回去又是一个小时，但总比在这熬一晚上强。

于是我跟着一群吵吵闹闹骂骂咧咧的男男女女再度挤上那辆面包车，轮胎重新碾上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咯吱咯吱的向前开。

事后回想起来，这趟全由一群大学生拍板的旅程本来就处处都充斥着不靠谱的气息，出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最多不过大小的区别。

但这些，还沉浸在忧虑之中的我是根本没法注意到的。所以便跟着其他人一起，任由自己坐着着那辆喇叭都不响的小轿车钻入了黑夜。

变故的发生是在面包车驶上国道后的半小时。

前面的路段发生了塌方，路居然被堵住了。开车的是导演那位发小，据说刚拿到驾照一年，看见这情形大为火光，发起脾气来，说什么导演把他骗到这里来，来了之后就给他看这么个货色。

无缘无故被骂进去的Omega女主演当然也炸了，指着导演发小一通国骂，说自己就是死也看不上这种人。

两个人很快就从车上吵到了车下，导演怎么劝也不听。而其他人奔波一天，大晚上没地方吃喝，甚至连觉也不能睡，也各自积了一肚子怨气，此刻被这么一闹也爆发出来。

编剧和制片吵，制片就骂后勤。

只有我和导演没参与进去，试着想劝架，却效果甚微。

本来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糟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但那个女演员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推了那男演员一下，男演员暴跳如雷，直接下了死手推回去。

女演员正站在国道护栏边上想把烟摁灭，没太注意，被这么一推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一时间，尖叫与惊呼齐飞，而站得离女演员最近、从小受到要爱护Omega教育的我根本想都没想便朝着她扑过去，但刚抓住她的裙角，就被她跟着拖了下去。

在坠落下去的那瞬间，我听见了喇叭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会响的面包车忽然又能响了，只是茫然的看着头顶上的夜空迅速变小、变窄，逐渐被黑色树荫所替代，感觉自己有点难过。

只是有一点。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也不知道死会是什么感觉。那瞬间太短暂了，可能。

我只知道我的身体很快擦刮过茂密的树丛，后背在碎石上摩擦，浑身到处痛得我脑子里再装不进任何念头。

只觉得痛。

而和我一起坠落下来的Omega的惊呼还不断在我耳边响起，不断加剧这种痛苦。

很快我感觉自己落到了地面。但是疼痛并没有结束，我感觉眼前的景象是模糊的，浑身上下都像被打碎了，动弹不得。

我感觉眨动一下眼睛都让我更加难受。

我甚至觉得死了更好，死了起码感受不到疼痛了。

这种疼痛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消退了些许，到了我能忍受住并开始思考的地步。

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我应该是躺着的，我努力抬了抬头去看自己的腰。

什么都看不到,但我感觉那里在流血，因为湿答答的。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头顶传来许多人的呼喊声。

杂乱无章，模模糊糊。我的听力好像也受损了，更别提发出声音回应。

国道底下是一片树林啊。还多亏土坡上的草缓冲，不然我估计已经死了。

但是很快我又怀疑自己是幻听了。因为我竟然从那些呼唤中听到了……江老师和魏秦的声音。

不可能吧。他们怎么能追到这里来？可

当他们的声音越靠越近，我的眼眶也开始痛起来。

我也要努力。我想活下去，我开始用尽全力叫喊。虽然我不怎么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不会吧……”

“那里还有个Omega，是，我们……”

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忽然变得充满忧虑。

“我操他妈！”魏秦的怒吼。

“…抑制剂呢？”

“我哪知道要带！”

我的心情忽然跌倒谷底。我不知道那个Omega跌在离我多远的地方，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她好像发情了。

空气中肯定已经弥漫着她浓烈的信息素气味。不然Alpha不会不敢靠近。

这种情况不奇怪，Omega本来就有因为应激反应发情的先例。可到了这种时候没有Alpha在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把我们从这里送回安全地带。

我们组只有导演一个Beta男生。他那体格……虽然女生有好几个，但一次估计也只能搬一个人上去。

到这时候我真切的感觉到了我们这个组的离谱——请了Omega来，却连抑制剂也不提起买好。

我真的要死了吗？我能撑住吗？

国际惯例，当然是先救Omega，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我真的能撑到那时候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只知道自己好像在流血，而且动弹不得。

我……我忽然好想见妈妈。

如果要死，也让我牵着最爱的人的手死去吧。

“小迟！”

忽然，我感觉头上投来一片阴影。我呆呆的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束雪亮的光就照在了我头顶上。

我看见了江老师。他嘴里叼着手电筒，形容狼狈不堪的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呼吸很急促，拿手电筒四处照我，然后拿出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绑。

“坚持住。”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江老师的声音还是透着能让夜晚都柔和的温度。

“你会没事的。”

我感觉自己没法思考了。

江老师不是Alpha？难不成这么久了他B装A骗我？不然我想不出第二个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抱着我。”

说完我身体开始腾空。

我自己努力的开口说话：“Omega……O……”

“她会没事的。”

江老师的手按在我后颈窝上，仿佛有魔力般驱散了疼痛。

“我只想你好。”

获救的那瞬间我的神经就松弛下来，几乎是下一秒我就陷入了昏迷。

再度醒来，是在医院。睁眼我就看见了妈妈。

她看我醒了，就摸着我的脸哭。

“妈妈跟你爸离婚了。”

她说，“钱咱不要了，今后一起过，你不会怪妈妈吧？”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抱着她。

从医生口中，我得知自己伤得其实不算特别重。我运气很好——相对于遭遇过这种事故的大部分人来说，没有伤到大动脉，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我的腰上确实也破了个口子，不过血没流多少。

总的来说，算是虚惊一场。

但对我来说却是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

我卧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大树，看着斑驳的天花板，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护士。忽然觉得从前的忧虑都不值一提。

生命就是这么轻飘飘又美好的一回事。

当天下午，同组的人都来看了我。导演替那个和我一起摔下去的Omega给我送了束花，他说她伤得比我还轻，还说这次旅行大家不打算拍片子了，先好好玩一段时间。

我有点想问起他关于魏秦和江老师的事，但最终没有开口。不知道他们去哪里，醒来后唯独没有看见他们。

我张开五指对着窗外的余晖发呆，仍然怀疑那时候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江老师救了我吗？

五指上有清晰的伤口，我最后的记忆就是我用这只手狠狠地抓住了江老师的胳膊。

“小迟。”

忽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看到了魏秦。

他的打扮少见的简约，一身白体恤和牛仔裤，像个中学生。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沉默的和他对望。而他似乎也不介意我的沉默，兀自走过来，搬了张板凳在我床边坐下。

然后他缓缓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挣脱。

“魏秦。”我叫他的名字。“谢谢你们……如果你们没来，就……”

“你一直不接电话，你妈妈都要疯了。所以我们义不容辞的就来找你了，是我们干了蠢事，才让你这么不开心。”

魏秦打断我的话，笑起来。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和很多年前一样。只是他的笑容里面有些落寞，让我的心好像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但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听到他把原因怪在自己身上，我连忙摇头。

“对不起。”

他说。

“很多事。”

我只好继续摇摇头。

“我……我只想知道，你当年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魏秦把我握在我的手上开始摩挲。

经历了这些事，我发现我已经能给出最真诚、最准确的回答。

“喜欢你。”我感觉自己也笑起来。

“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喜欢你的时候，很好。”

“我当时就这点好？”

魏秦笑得很平静。

我歪头看着他。

“不够吗？”

“够啦。”

魏秦说着起身，忽然俯身凑过来，呼吸扑在我额前。我一动不动。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忽然抬手揉乱了我的额发。

“宋迟，我魏秦，会做你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说完他转身过去，霸气的一挥手。

什么跟什么。我抓着头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又觉得好笑，是啊。这就是魏秦啊。

不为风动的阳光。

“我希望你好。”

走到门口时，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这一次他没有笑，声音缓缓地。

很认真。

出院的那天晚上，妈妈带我去了高中的校园。

据说学校要搬迁，旧址这里很快就要被夷为平地，修建新的百货大楼。

我拄着拐杖，敲响楼道的声控灯，一步步走上熟悉的楼梯，穿过走廊，打算去学校的天台。我记得这里能看清整个操场的风景，适合怀旧。

不知道什么原因，妈妈没有跟上。我叫了她几声，猜测她大概是要去厕所，于是独自走上了天台。

天台上的风很大。

我抓着铁丝网，透过每一个棱形的空隙看外面撒满星光的跑道。我曾经在这里跑过八百米，那时操场上拖满了同学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我前进的轨迹。

我看着它们——每一根白线，每一条跑道，都像在注视着我曾经单纯而不掺杂一丝杂质的青春……我的年少无知，我的情窦初开。

而现在我却觉得它们从未远去。

发呆之际，我的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绝不可能来自我体格娇小的母亲。

我回过头去，看见江老师正站在我身后。

他的面庞在夜色下并不真切，但我却觉得我看见了他。

“我曾经以为，歌颂生命，哀叹死亡，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

“可事实上只有爱才能赋予一件事物永恒的浪漫。”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我，语调缓慢，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我的纯情缪斯，你愿意为我指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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