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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美人宠冠六宫
作者:雩白
文案
褚清总是听闻,景帝楚渟岳是个暴君,残暴无度,翻脸无情。
身为敌国献给他的美人,褚清两股战战,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但,他偏偏得了景帝恩宠。
楚渟岳夜夜宿在他青衍宫中,别人羡慕他荣宠无限,却只有他知道自己过的是个什么非人的日子。
楚渟岳不知着了什么魔,今天要看他笑,明天要看他哭,甚至还要看他着红衣舞剑,稍有不从就翻脸。
永远不知明天和断头哪个先到来。
褚清为了保命,战战兢兢满足他一切要求,却还要被讥讽:“东施效颦。”
褚清:……:)你死了。
.
三年前,景帝大婚当晚,乾元宫走水,新后褚元清葬身火海。
此后,景帝楚渟岳就似变了个人,褚元清成了他的禁忌。
没人再敢提起关于褚元清的任何事,无人胆敢触他眉头。
三年后,敌国求和献上美人,模样与褚清有八分相似,就连名字也相差无几。
楚渟岳本想将他诛杀,鬼使神差的将他留在宫中,在他身上寻找褚元清的影子。
在他着一袭红衣笨拙舞剑时,楚渟岳又一次再清楚不过的知道,他不是褚元清。
楚渟岳撂下句“东施效颦”后,拂袖离开。
就在当晚,暗探拼死带回一条消息:“褚清就是褚元清。”
不久后,宫人就见前一刻阴沉着脸离开的帝王回到青衍宫,敲门,红着眼眶,嗓音喑哑道:“褚清,开门……孤错了。”
然,回应他的是一声“滚”,外加瓷器砸门后破碎的声音。
再不久后,九五至尊楚渟岳跪在了褚清宫门外,卑微至极。
ps:
1、年下,攻比受小一天
内容标签:年下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褚清、楚渟岳┃配角:禇元宴、李云一┃其它:
一句话简介:替身是你,白月光也是你。
立意:善以待人,善以待己。
第1章 (小修)
天气清和,微风不燥。
南梁和亲的车马簇拥着四驾华撵,浩浩荡荡驶向楚国都城。
撵车内,褚清掀起垂帘一角,眺望隐约可见城墙轮廓的都城,这就是楚京?
“铃音姐……快到楚京了,我、我害怕……”
隔帘外响起小宫娥容音带着哭腔的低语,褚清眼皮子一跳,放下垂帘,就听那叫铃音的宫娥温声细语安慰。
“不过是换个地方伺候主子,没什么可怕的,别哭了,擦擦眼泪,再哭都不漂亮了。”
容音忙擦掉眼泪,却止不住抽噎,“可我担心主子……他们都说楚皇帝是个暴君,翻脸无情,不好男色,更甚至对此断袖之癖厌恶至极,主子、主子身为男子,该怎么办才好?”
铃音愣了下,“你听谁说的?”
“方才修整,我去取水,听那些大人们说的。”容音咬着唇角,低下了眉眼。
“他们、他们说楚皇帝幼时不受宠,夺嫡无妄,却狼子野心不减,蓄意接近禇家军禇明渊的幺子禇元清,得他欢心,夺禇家兵权,助自己夺嫡。登上皇位后,因不愿兑现当日诺言求娶禇元清,更因不喜男子,往日所做不过是曲意逢合,大婚之日杀鸡儆猴,处死禇元清,打压禇家军。”
“多年与禇元清虚与委蛇,令楚皇帝对断袖分桃厌恶至极,主子说是送去与他和亲,倒不如说是王上送给楚皇帝的玩物,怕是、怕是命不久矣……”
容音说罢,豆大的泪水落下,忍不住哽咽。
铃音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又因她所言影响了心绪,越想心里越难受,鼻子一酸,也哭了出来。
褚清:“……”
他要‘命不久矣’了,他都没难受,她们哭什么。
“咳咳——”
褚清轻咳了两声,隔帘外一阵兵荒马乱,几息后两个眼眶通红的姑娘掀开隔帘进来。
“主子,可是嗓子不舒服?”容音一边询问,一边倒了茶水递到褚清手边。
铃音道,“主子可是近来奔波劳累染了风寒,奴婢去请太医来给主子瞧一瞧。”
两道清脆声音同时响起,褚清接过容音奉的茶水,“我无碍。”
容音说的话,他也曾在那些将士口中听闻,将士口中的楚皇帝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说实话褚清并不全信。
南梁才吃了败仗,既割地又赔款,将士自然不服气,诋毁、造谣敌国国君也在情理之中。
出发前,南梁亦收集过一份信息给他,里面详细记载了楚皇帝楚渟岳的脾性喜好,褚清没事时看过几眼,与将士口中的没两分相似。
但除却此,褚清不知关于楚皇帝的形容几分是真。
褚清呷了口茶,正色道:“传言不可轻信,需有自己的考量。”
容音羞红了脸,“奴婢明、明白。”
铃音也垂下头,神色懊恼。
褚清本就无心责怪她们,见他俩如此,摆手让她们出去,放下茶盏,掀开窗牗垂帘,望向远处繁华巍峨的城池。
那是楚京,他此行的目的地。
若无意外,他将会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车马行至京都郊外,已是夕阳西下,恰好可以就地修整一晚,明早进城入宫面见楚皇帝。
落日余晖照射冰冷的城墙,好似为其笼罩一层温暖的纱,褚清如此近距离望着京都,心情怅然。
明日便要入宫了。
铃音快步走来,打断了他情绪,“主子,大王子请您去主帐,有事与您相商。”
褚清颔首,转身走向主帐。
梁昱要与他商量之事,在离开南梁国都前,就已仔仔细细告知他,此次谈话说是商谈,其实是进入楚京前对他最后的警告。
褚清听罢,郑重颔首应下,表明自己定不负重托,才在大王子梁昱首肯下离开主帐。
梁昱支颐,掌中托着酒盏晃动,清澈酒液在烛火下泛起粼粼水光,梁昱垂眸看着,微醺地抬眸望着褚清离开的背影,眼中意味深长,良久玩味哼笑一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他很期待明日楚渟岳看见褚清后的神情,肯定很精彩吧?
翌日清晨,微风吹拂,带着丝丝凉意。褚清端坐于华撵之中,缓慢驶入楚京。
南梁战败来朝,还带来了重礼,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就连路边酒楼窗边,也满是人影,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人声透过窗牗,传入褚清耳中,许多话虽听不真切,却也令他向往,勾着他想掀开垂帘,推开窗牗,瞧一瞧他故国的京都是何种繁华热闹的景象。
“这就是南梁送来的重礼?男人战败,便将女人当做牺牲品推出来和亲,算什么大好男儿?!”
一道愤愤的尖锐声音穿破人潮,清晰地传入褚清的耳朵。
褚清对被说成和亲的女人不甚在意,南梁没说明和亲之人是男是女,按惯性思维肯定以为他是女子。
褚清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却被窗牗阻挡。
“战争无情,败者想求安稳也只好如此,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另一道声音漫不经心与那人说话,褚清听得不是很真切,“你要真替她不平,不如仔细想想,依皇上脾性,那女子有几日可活,届时怎么编排,给皇上再定几个罪名,皇上若不幸遗臭万年,你也算出了份力。”
“他就是暴君,我有说错吗?翻脸无情,处死禇元清的不是他?打压禇家军的不是他?近年来大肆征战,使得边关百姓流离失所的不是他?”
“皇上若不战,今日你所见之景,就该由大楚上演。”
“……我们先不说此事,就说近来,他逼三朝元老在金銮殿撞柱身亡怎么说?赵丞相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还有,兵部……”
“工部……”
那人尖声喋喋不休,褚清只当听个有趣。
那人细数楚渟岳条条罪状,三句不离暴君、翻脸无情、残暴无度,尖锐声音盘旋在褚清耳边,直至华撵驶远了,那声音才消失。
车马穿过东街,停在皇宫门前。宫内除却皇帝,无人能乘轿驾马,都需得步行。
铃音扶着褚清下了华撵,跟在梁昱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步入宫内,顺着宫道行至金銮殿前,等待皇帝召见。
金銮殿巍峨大气,金碧辉煌,褚清抬眸,透过罩面的薄纱将一切尽收眼底,身侧广袖下的手不由紧了紧。
“传——南梁大王子梁昱觐见——!!”
太监尖利的声音一道又一道响起,自大殿传至殿外广场。最后一位太监声音落下,梁昱拾级而上,踏上玉白石阶,褚清跟在其后,一同走过四十九级阶梯,进入金銮殿。
殿内,大臣分列两畔,高位龙椅之上,端坐着黑底金丝龙袍加身的九五至尊。
褚清面罩薄纱,仗着没人能看清他容貌神色,肆无忌惮直视龙颜,打量百姓口中的暴君。
年轻帝王俊朗无双,头戴冠冕,耷拉下眼皮睥睨来人,目光冰冷,冷冽帝王之气尽显。
褚清看着他,撞上他冰冷视线,心跳节奏漏了一拍,旋即垂下眼帘,与梁昱一起行礼。
“外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褚清站起身,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站好,不敢再看他,心里却像被羽毛拂过,微痒。
梁昱直起身,神色恭敬言辞恳切,表明此次南梁求和归顺的决心。
楚渟岳不置一词,对他抱有的心思心知肚明。
梁昱说罢,提起另一件事,“贵国被俘将士已尽数归还,伤者也由军医尽力医治,完璧归赵。只是……南梁三十二万战俘,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
梁昱身为大王子,南梁储君,褚清再重要,也不需要他亲自护送至大楚皇宫,他亲自走一遭,主要是为了南梁三十二万战俘。
两国交战已久,各有输赢,然大甘岭战役南梁被坑杀数万精兵,被俘十万余人,兵败如山倒,加之此后大大小小战役,被俘人数竟达到三十二万人之巨。
三十二万南梁将士,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楚渟岳漠然,“与你无关。”
那是南梁的将士,与他怎会无关,梁昱被堵的心头一哽,面上不显丝毫,若无其事道:“皇上,外臣还有重礼未献给您,希望您见过后再做决定。”
此话无异于威胁,楚渟岳来了兴致。
梁昱侧身,将褚清完全暴露于人前,“他,就是外臣献给您的重礼。”
面纱之下,褚清神色极不自然,他完全没想到,梁昱竟用他威胁楚皇帝来换三十二万战俘。
是他听错了,还是梁昱疯了?!
一瞬间,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眼睛都落在了褚清身上,一部分胆子大的,偷瞄高位之上那位九五至尊的神情。
楚渟岳目光扫过褚清,“就他?”
梁昱颔首,镇定自若取下褚清所带帷帽,“他叫褚清,年二十有一。”
帷帽取下,褚清面容显露于众人眼前。
第2章 (小修)
褚清天生俊朗,肌肤雪白更称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身着广袖长衫,也遮不住飒爽英姿。
楚渟岳心神震荡,目光一瞬不移紧盯褚清。
阿清?是你吗?
看清褚清容貌后,朝臣眼中震惊显而易见。
怎么会是他?
……他、他不是三年前就已经葬身火海了吗?
不,不是他!
可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金銮殿内,大臣面面相觑。不知是谁起的头,议论一声接一声响起,寂静的朝堂瞬间变得嘈杂。
谈论声中,朝臣目光不时投向楚渟岳,以及文官中一位身着官服的儒雅青年。
楚渟岳脸色阴沉,失手打落几张奏折。奏折落地,声音不大,却让大臣噤若寒颤,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此变化不可谓不大,褚清余光瞥见朝臣反应,心下迷惑不解,茫然的眨了眨眼,却与楚渟岳目光相接。
望着楚渟岳的眼睛,褚清微怔。
楚渟岳一双明眸漂亮至极,褚清却不知如何形容,他眼中承载了太多情绪,太沉重,太压抑……
褚清心口收紧,心底泛起陌生且绵软的疼痛。
梁昱喜闻乐见如今的情景,楚渟岳的反应与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皇上可满意外臣献上的重礼?”
楚渟岳目光一转落在梁昱身上,先前所有的情绪波动业已收敛,只是脸色仍不太好看,“你什么意思?”
梁昱道:“外臣想用他来换南梁三十二万将士,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他,不值当。”楚渟岳凉薄道,目光再也没望向褚清。
阿清三年前葬身火海,他亲眼目睹,于宫殿残骸中亲手收敛了尸骨……没人比他更清楚,阿清早已不在了。
不过一个容貌相似之人罢了,南梁也是狗急跳墙,敢拿出来与他谈条件。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试图掐着他软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十二万战俘赎回。简直是妄想。
他看着梁昱,质问:“你处心积虑想讨回那三十二万将士,朕想问问,你安的到底是何居心?”
此话背后之意,无异于直指他欲囤积兵马,起兵谋反,梁昱临危不乱,“外臣绝无此意。两国战乱已久,百姓流离失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外臣见此情此景,也甚是痛惜。和平来之不易,两国互通,边关百姓得以修整,百利而无一害,外臣万万没有挑起战事的心思。只是,南梁被俘将士大多为临时组织的农民,家中还有父母妻儿等候,外臣才斗胆恳请皇上让他们回家。”
梁昱掷地有声,令人动容。楚渟岳不为所动,“自他们拿起武器开始,就是南梁将士,兵刃指向的,是我大楚保家卫国的儿郎。”
梁昱还欲再说,楚渟岳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此行举止处处犯忌讳,且为战俘开脱,意图谋反,你说……朕当如何处置你?”
梁昱瞪大了眼,没想到他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皇上,外臣绝无此意!”
他一边说,一边跪下。
褚清觉得楚渟岳说得没错,但思及目前自己的身份,掂量后一同跪下,梁昱若是受罚,他肯定也逃不脱。
楚渟岳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对梁昱道,“你说的,朕不信。”
“南梁大王子梁昱意图谋反,论罪当诛,”楚渟岳道,“来人,拖下去斩了!”
他话音落下,御前侍卫便立即行动起来,逼近梁昱。
梁昱一直胸有成竹,现在终于慌了神,但还要故作镇定,“皇上,外臣所说句句属实,皆发自肺腑,外臣若有谋反之意,天打五雷轰!”
侍卫架起梁昱,朝殿外拖。梁昱不会坐以待毙,高声道:“皇上——”
楚渟岳不听他辩驳之言,摆摆手,侍卫一把捂住梁昱嘴巴。
“——唔!唔唔!”
褚清不曾想楚渟岳竟然对一国储君也是想杀就杀,毫不留情。而满堂朝臣,竟无一人敢劝谏他,整一个朝堂,完完全全是楚渟岳的一言堂。
梁昱被处斩,下一个定轮到他,他现在和梁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褚清心往下沉,“皇上恕罪,大王子并无冒犯之意,求您饶了他吧!”
说罢,他重重磕了个头,疼的眼泪汪汪,轻轻嘶了口凉气。
“抬起头来。”
楚渟岳注视他,漫不经心盯着他面庞,看着他无措通红的眼。
褚清与之对视,心下忐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你……”
楚渟岳顿了顿,褚清一颗心被提到了喉咙口。
他不想死,他才回到故国,他还没找到家人,他还没领略楚国风光,他不想死,更不想陪梁昱一起死。
褚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和盘托出,表明自己身份,撇开和南梁的干系,保全自身。
楚渟岳若不信、试探……甚至决意要杀他,他也无能为力了。
“你留下。”楚渟岳道,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褚清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神色中有丝迷茫不解。
楚渟岳……不杀他?
朝臣你看我我看你,鸦雀无声,摸不准楚渟岳的心思。
“刘许,将他带到青衍宫。”
楚渟岳吩咐完,身侧立着的大太监就走到褚清身畔,“小主,和老奴走罢。”
褚清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跟着刘许往金銮殿外走。
“皇上,南梁大王子杀不得,储君身亡,挑起战事是必然的……”
方行至殿门,一道温润劝谏声响起,褚清回头望了眼,是位穿着文官朝服的清俊儒雅男子,面貌有分熟悉,只是猛然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小主,别看了,走吧,当心惹怒了皇上,脑袋不保!”
刘许低语打断了褚清思绪,褚清回头,和大太监一起下了石阶。
容音铃音在石阶下焦急等待,见他平安无虞出现,容音喜极而泣:“主子您没事可真太好了。”
铃音站在她旁边,眼眶通红,到底稳重些,不似容音般哭唧唧,“主子没事就好,方才见大王子被拖出来,吓死奴婢了……”
容音不住点头附和,她魂都要吓没了。
“我无事。”褚清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主子,”铃音小声问,“大王子他……”
“咳咳!”刘许清了清嗓子,一甩手中拂尘,朝褚清道,“小主走罢,莫要停留。”
褚清颔首,与他一起步入后宫。
铃音抿了抿嘴角,跟上。
恰逢春日,御花园中春意正浓,百花齐放,却无人驻足欣赏。穿过御花园,走过弯折宫道,刘许停在一座华美宫殿外。
褚清抬眸望了眼牌匾,上书金钩铁画的‘青衍宫’。
“小主,到了。”
刘许说罢,当即有侍卫推开大门。
刘许领他入内,“青衍宫是皇上继位后新建宫殿中的一座,小主您可是头一个入住的呢。皇上下朝还有些时候,小主可以先沐浴更衣。”
褚清不敢置信,“沐浴更衣?”
“嗯,老奴去吩咐人准备,小主先歇息一会儿。”刘许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踏出主殿殿门,刘许微微侧头往里看了一眼,嘴角无声扬起。
别人不清楚皇上的心思,他还能不清楚吗?
殿内,褚清呆立着,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
“主子,现在可是白天!”容音惊道,“主子……楚皇帝他、他就想……”
“……闭嘴。”
容音禁声,褚清望向轩榥外的□□,额角神经直突突。
楚渟岳和他先前的设想不一样,没一处相同,还处处截然相反。
不过,倒与传言中的脾性有些相似。
看来传言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只是不知有几分真凭实据。
褚清扶额,才在椅子上坐下,刘许就领着宫娥步入殿内。
“奴婢拜见小主。”
身着粉衣宫装的宫娥微微福身,四散准备沐浴所需用品。
宫娥点燃熏香,香烟袅袅升起,芬芳馥郁,褚清眉头不明显皱了一下,指节抵在鼻前。
“小主,沐浴吧。”刘许指了站在一旁的两位宫娥,“云雨云雪,伺候小主沐浴。”
“不必劳烦两位姑娘,我用惯了容音铃音,她们伺候就是。”褚清道。
容音正要去推开窗牗散去殿中馥郁芳香,听闻此言立刻道,“大人,奴婢与铃音姐会伺候好主子的。”
刘许并不强求褚清必须让云雨云雪伺候,他指了指后排宫女手上托盘中之物,“你们记得将这些给小主用上,你知道怎么用吧?”
容音看了眼那些个瓶瓶罐罐,求助地望向褚清。
褚清:“……”
铃音道:“奴婢知晓,会伺候主子用上。”
刘许颔首,“去吧。”
汤池放好了热水,氤氲着雾气,褚清沉默地站着,迟迟不愿进行下一步。
罢了,近来奔波劳累,好容易能沐浴解乏,且珍惜吧,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呢?
待会儿面临之事,且行且看。
褚清心态良好,褪去衣衫入了汤池。水温恰好,很好缓解了多日以来的奔波劳累与今日的胆战心惊,褚清舒服的喟叹一声,只想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铃音给他按肩擦背,仔细看了看他后背,“主子,您背上刺青终于好全了。”
褚清轻哼了声算作应答,并不太在意。
容音正在摆弄那几个瓶瓶罐罐研究,闻言放下手中玉罐子蹲铃音身边细细查看,“主子,真的好全了,以后可不疼了!”
他后背有伤疤,南梁那几位大人怕他伤疤会污人眼,惹楚皇帝不快,找了最好的刺青师傅遮了他后背疤痕。
除却疼了些,褚清不觉有什么,倒是容音给心疼坏了,哭着说‘主子最怕疼了,还不能哭出来,奴婢替主子哭’,嘤嘤嘤哭了好一阵,让褚清哭笑不得,后背疼得他倒吸凉气,还要分神安慰她。
“小主,可沐浴完毕?”刘许声音自屏风外响起,“皇上快下朝了,小主可得快些。”
“好。”褚清应了声,起身离开汤池。
铃音伸手扶他,“主子,那些膏药……不用吗?”
褚清看了她一眼,严词拒绝,“不用!”
容音取来备好的衣衫服侍他穿上,一抖开,愣住了,“主子……这要怎么穿?”
那衣服姑且称之为衣服,其实就是几片薄纱连成,若是穿上,身躯影影绰绰半露不露,比全脱了还诱人。
褚清说什么也不会穿。
“去另取一套。”他进宫带了行囊,里面有准备几套换洗衣服。
铃音应下,才往外走两步,就听外面高喝:“皇上驾到——!”
楚渟岳来了,现在出去取衣裳已经来不及了,褚清望向沐浴前换下的衣裳,将就穿吧。
“去取那套过来。”
容音去取,一上手脸色变了,“主子,全湿了。”
褚清:“……”
第3章 (大修)
“奴婢拜见皇上。”
“奴才拜见皇上。”
殿外拜谒声响起,还隐约可以听见楚渟岳道‘平身’的低沉声音。
“皇上来了,请小主快些。皇上既然留下小主,小主就要好生表现,把皇上伺候好了。”
刘许语速极快撂下这句话便往外走,不一会褚清就听见刘许的声音:“奴才拜见皇上,小主正在沐浴……”
容音手里拿着湿衣裳,哭丧着脸焦急道:“主子,这可怎么办?”
褚清能怎么办,他总不能裸着出去。
褚清不忍直视那几片薄纱,“把……那个拿来。”
楚渟岳等得不耐烦,不悦道,“怎么还不出来?”
刘许低着头,额角浸出汗水,忐忑道:“奴才去催。”
楚渟岳摆手示意他去,刘许后退几步,抬头往汤池走去,顿时愣住。
刘许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小主。”
褚清赤着脚,身上红纱影影绰绰,他紧了紧身上几片薄纱,试图让袒露的胸膛被遮住更多,手挡在身前,浑身不自在,耳根都染上了薄红。
楚渟岳闻声望去,褚清注意到他目光,赤脚走向他,行礼,“外臣拜见皇上。”
楚渟岳拧眉,别开眼,“谁让你穿成这样?”
南梁为了那三十二万战俘,大王子梁昱与敬献的美人轮番上阵,当真是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褚清吱唔一声,目光瞥向刘许,还没指出罪魁祸首,就听楚渟岳道:“南梁就教了你这些吗?”
楚渟岳嗓音冷淡不带情绪,可言语中的轻蔑不屑之意浓厚。褚清无端被他刺了一句,心里不顺畅。
楚渟岳命令,“去换了。”
他本就不愿穿这几片薄纱,能给换了他求之不得,褚清道了声“是”,起身退入偏殿。
容音铃音与他一道,容音愤愤不平,“明是那大人让您穿的,那楚皇帝怎么如此、如此不讲理!”
铃音扯了她一把,“你小声些,让人听见可还得了!”
容音气不过,甩开她的手,去给褚清准备衣裳。
“主子,你看她!”铃音告状,“楚皇宫不比在南梁皇宫,总要谨言慎行些,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褚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容音的行径。
以楚渟岳的脾性,有无把柄被抓,有什么不同吗?既然都一样,还不如自己舒心些。
铃音跺了下脚,看了眼容音选的衣裳颜色,去取发带为褚清束发。
容音铃音伺候褚清久了,闹了别扭也合作无间,不多时就将他收拾妥当。
褚清站在等身高的铜镜前,暗自深吸一口气,才重新进入正殿。
他换了一身蔚蓝色祥云长衫,乌发用同色发带束起,穿得规整,该露的不该露的皆一丝不露。
褚清离楚渟岳三尺远站定,“皇上。”
楚渟岳这才看向他,眼睛微眯,目光在他脸上停留时间最长,“过来。”
他倒要看看,南梁胆大包天送此人来的真正目的。
褚清往前走了一步,楚渟岳见他站定不动,问道:“南梁没教你伺候人吗?”
褚清一语不发,南梁教了,但他不愿做。
“还是说,南梁只教你如何做那档子取悦人的事?”
楚渟岳慢条斯理地斜倚在软榻上,掀起眼皮子目光讥诮地望着他。
震惊于楚渟岳口中吐出的话,褚清怔了一下,怒火自心底翻涌而起,席卷了他。先前强压下去的不虞,和现在的怒气与不快杂糅,褚清对楚渟岳的印象直接跌到了谷底。
“外臣愚笨,什么都不会。”褚清几乎咬牙切齿吐出这一句话来,不管怎么伺候人,他都不会。
“是吗?”楚渟岳上下打量他,可惜道,“瞧着倒是个机灵的。”
褚清胸膛起伏,深吸了几口气才堪堪忍住怒火,“皇上说笑了,外臣笨手笨脚,怕冒犯了皇上。”
“笨手笨脚不碍事,脑袋好使就行。”楚渟岳让刘许添了茶,看着仍旧沉住气的褚清,加了把火,继续对他道,“朕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想来……你比你们大王子更明白是非,应当不会与他落得一个下场。”
褚清心里一咯噔,没心思琢磨他话里的机锋,而是专注于另一件事,楚渟岳当真斩了梁昱?
“大王子他……”
终于要露出马脚了吗?楚渟岳呷了口茶水,慢悠悠道:“死了。”
梁昱死了。
他离开金銮殿时,听见有文官劝谏楚渟岳,他还以为梁昱能保全性命,哪知楚渟岳如此一意孤行,当真斩杀一国储君。此时此刻,褚清真真切切感受到,传言中独断专横的暴君有多专横。
褚清思绪混乱,望着楚渟岳,神色复杂至极,不可置信与害怕交织,其中夹杂着些许无言的失望。
他以为……始终不过是他以为,他此前从未见过楚渟岳,哪知他脾性如何,不过全是他臆想罢了。
褚清身形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容音立即将他扶住,“主子……”
“倒是主仆情深。”
楚渟岳嗤道,不知说的是容音与他,还是指桑骂槐说他与梁昱,褚清已无法思考更多。
褚清脸上褪去血色,唇角僵硬,尝试了几次才说出口,“大王子的尸身呢?在何处?”
他怕楚渟岳丧心病狂,连尸体都不放过。
“……”
楚渟岳注视他,想逼他表露更多,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褚清不言语,楚渟岳也不说话,诺大的殿内寂静无声,褚清似乎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褚清望着若无其事茗茶的楚渟岳,心逐渐下沉,被自己产生的想法吓到,后脊背布满冷汗。
楚渟岳放下茶盏,发出“咯噔”一声轻响,褚清眼睫颤动,压紧了瞳孔。
见他已然失态,却未暴露更多,楚渟岳心知,褚清已经敲响了警钟,再想试出更多,已无可能。
楚渟岳不再浪费时间,站起身离开,经过褚清时,停下脚步,“朕,不至于连人生后体面也不给。”
褚清扭头,撞入一双神色嘲弄的深邃双眼,两人间距较近,褚清能嗅到来自楚渟岳身上的冷冽清香。
楚渟岳收回目光,与他擦肩而过。
褚清后知后觉,低下头,“外臣恭送皇上。”
刘许朝他点点头,道了声“奴才告退”,紧跟楚渟岳脚步出了殿门。
褚清转身,注视着楚渟岳颀长的背影,思绪混乱。
待楚渟岳离开,再也看不见他身影,褚清才虚软着脚步,退坐在椅子上。
容音险些吓破胆,红着眼欲哭不哭,还记得照顾褚清,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边,颤声道,“主子喝茶。”
褚清出了冷汗,掌心冰冷,热茶温热触感从掌心传至全身,褚清才恍若从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冒出头,感受到一丝暖意,能够自由呼吸。
褚清吐出一口气,捧着温暖茶盏的手紧了又紧,试图从中汲取温暖。
“主子……”铃音轻轻唤了他一声,“大王子他……”
褚清没说话,靠着椅背,无力地闭上眼。
此行他设想了无数次,但却不想会如此困难。
国君楚渟岳与传闻中的暴君像了八.九分,独断专横,喜怒无常,身处楚皇宫,就似头顶悬了一把尖刀,随时可能落下取人性命。
他本以为,进入楚皇宫怎么也不会比在南梁皇宫更差,不想却是踏进一个更深的深渊。
如今,想在楚渟岳手下保全性命已是不易,想借机摆脱南梁无处不在的监视,找寻身世,不啻于痴人说梦。
他所谋之事,只能再做打算。
褚清皱眉,下一瞬一双微凉的手按在他太阳穴,轻轻按摩。
“主子,别忧心了,迟些又该头疼了。”
容音眼眶还红着,到底心思单纯些,有他在便觉安心,怕一会怕过了,全身心注意又落在了他身上。
容音手上力道恰好,很好缓解了他的不适。
铃音也从大王子身死中回过神,面上还有些怔然,“奴婢去收拾床榻,主子您歇一会罢。”
褚清颔首,站起身时身子不由晃了晃,扶住椅背才稳住了身形。
容音后怕不已,扶着他,“主子您身子才恢复不久,可得当心些,国师嘱咐您的您忘了?”
他受伤卧病在床两载,汤药没断过,近一年好的七七八八,身子骨却因长时间卧床服药糟蹋了,得仔细将养着。
离开南梁前,国师李云一特意嘱咐他,切记不要大喜、大悲、大怒、大思、大恐……言下之意让他心绪平和,做个无悲无喜的圣人。
这怎么可能,褚清做不到。
听容音念叨,褚清立即道,“我记得,没忘。”
容音这才作罢。
褚清心口堵着一口气,既发泄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他难受至极。
铃音收拾好了床铺,褚清躺上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知隔了多久,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却被梦魇住,睡的极不安稳。
那厢,宫道上,楚渟岳缓步走着,刘许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倒春寒的日子里,额角竟生出冷汗。
楚渟岳忽然停下脚步,“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刘许浑身一抖,噗通一声跪下,膝盖敲击在青石板上,求饶道:“老臣有罪,不该妄自揣摩上意,请皇上惩罚。”
楚渟岳瞥了他一眼,“自己领罪去罢。”
“是,奴才领命。”刘许磕着头,颤身道。
楚渟岳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一个小太监疾步走了过来,“皇上,褚元宴褚大人求见,正在勤政殿候着。”
楚渟岳敛目,改了目的地,前往勤政殿。
“臣拜见皇上。”禇元宴道,“皇上回来的可真及时,臣还以为,需再等两个时辰呢。”
楚渟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明白他将模样与阿清肖似之人留在宫中,禇元宴心中不舒服。
“此人有异。”楚渟岳为自己辩护了一句,在书案前坐下。
“皇上不必向臣解释什么,皇上无愧于心便是。”褚元宴缓缓道,一点也不阴阳怪气。
楚渟岳不置一词,沉默地敛着眸,许久后忽然道:“二哥觉得……南梁此次意欲何为?”
褚元宴是褚元清二哥,楚渟岳与褚元清互表心意后,便改了口,随褚元清称呼褚家人,给了褚家最大的荣宠。就算褚元清已逝世三年,他给予褚家的也只多不少。
说起正事,褚元宴正了正神色,“这恐怕只有梁昱最清楚不过。”
“如此说来,朕倒不该放了他。想来他还未走远,派人带回来罢。”
“何必麻烦,宫中恰好有现成的。”禇元宴看着楚渟岳,“南梁所谋,试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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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衍宫,褚清从梦中惊醒,望着陌生的床顶雕花,怔了会,脑袋才清醒过来,他已经入楚皇宫了。
“主子,您醒了?”
铃音端来温热茶水,褚清撑着身体坐起,接过小口小口喝着。
“什么时辰了?”
“申时初了。”铃音回道,接过他手中空茶盏放回桌上,取了衣裳给他换上,“主子睡得沉,午膳奴婢便没叫您,这宫里也没个小厨房,饭菜奴婢用烫水温着,您现在用恰好。”
褚清洗了脸净了手,右眼皮直跳,他不迷信,没放在心上,“好,走罢。”
容音摆好了饭菜,见他出来搬开圆凳让他坐,盛好饭送他手边。
褚清肚子饿了,正要开吃,院子里却响起一声:“圣旨到——!”
褚清拿着玉箸的手一顿,抬头望向殿外。
“主子?”
容音不解地看向他,褚清放下玉箸,走到屋外。
来传旨的是一个年轻小太监,他手中捧着一卷黑底滚金边的圣旨,“小主,来接旨吧?”
褚清不知楚渟岳要搞什么名堂,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跪下接旨。
小太监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褚氏德才兼备,甚得朕心,特封清和君,位比四妃,钦此!”
“……外臣接旨。”
小太监笑眯眯捧着圣旨交给他,在他身前低声道:“皇上今晚要宿在小主……宿在侍君宫中,侍君好生准备罢。”
褚清:“……多谢大人告知。”
小太监忙摆手,“当不得当不得,奴才周粥,您直接称呼便是。”
褚清含笑点头,捧着圣旨进入殿内,笑容消失,随手把圣旨扔桌上,坐下继续用膳。
果不其然,右眼皮跳准没好事。
第4章 (小修)
褚清慢条斯理地用膳,细嚼慢咽不慌不忙。
容音铃音捡起他扔在一旁的圣旨,展开看了又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了惊诧。
容音问,“主子,皇上……什么意思?”
褚清指了指圣旨,“上面写着呢。”
铃音把圣旨收了放好,“主子,方才那大人同您说了什么呀?”
褚清夹菜的手一顿,放下玉箸喝了口水,才道:“他说皇上今晚要宿在这里,让我好生准备。”
“什么!”
容音惊得提高了声音,褚清吓了一跳,“小声些。”
容音使劲点头,再开口声音已经降了下来,“楚皇帝他、他怎么如此急色?”
上午不成,晚上便要再来。
褚清:“……”
铃音垮下脸,“主子,这可怎么办?”
上午之事历历在目,楚渟岳讥讽威胁的话似仍盘旋在耳边,铃音容音脸上浮现后怕与担忧。
怕的是上午之事重演,忧的是褚清。主子体弱,怎么经得起楚皇帝再三折腾。
“急什么,先用膳。”褚清面不改色,倒是不急。
容音铃音面面相觑,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只得镇静下来。
褚清慢悠悠用膳,用完已是申时四刻。
容音忍了那么久,早已忍不住,见他用完膳又想问,褚清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去庭院里走一走。”
容音抿了抿嘴角,陪他出了门。
现正是春日,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闲适又惬意。褚清在庭院中散步消食,权当熟悉他需长久居住的地方。
微风吹拂,带了些微凉意,褚清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容音急忙道,“主子,外面冷,您受不得凉,快进屋吧。”
“我没事,衣裳里都夹了薄棉,不冷。”褚清这样说,却也没继续在外闲逛,回了殿中。
殿里铺了地龙,暖和的紧,驱散了褚清身上沾染的凉意。铃音出于谨慎,特意去御膳房要了姜汤,让褚清服下驱寒。
饶是如此,褚清还是头晕脑胀,病倒了。
这可吓坏了容音铃音,容音扶褚清躺上床,打了热水来给他擦身,铃音找出离开南梁时,国师李云一调配的小药丸给褚清喂下。
容音仔仔细细给他掖好背角,让他睡一会,端着铜盆去换水。
铃音还燃了李云一特制的药香,清雅古朴的淡香具有安神静心之效,让褚清能够好受些。
两人虽被吓到,但应对经验十足,有条不紊打理好一切,连太医都没请。
褚清病倒的消息没出青衍宫,有心人知道的却一清二楚。
听罢暗卫传言,禇元宴执黑子落入棋盘,“还说等候好时机,这不机会来了。”
楚渟岳落下白棋,一子落下,冲破禇元宴黑子重重围剿,险胜。
“摆驾青衍宫。”
周粥说楚渟岳是晚上会来,但日暮时分,楚渟岳便到了青衍宫。
是时,褚清正躺在床榻上,浑身如坠冰窖,冷得直发抖,意识也不甚清晰。楚渟岳来了,他也只隐约听到些声响,还有铃音容音行礼的声音。
屋内药香弥漫,床榻之上的人在被窝中蜷缩做一团,只露出苍白的脸。
楚渟岳站在床边,垂眸看着他,神色不明,看不出喜怒。
“怎么就病了?”楚渟岳问。
铃音大着胆子颤声回答,“主子膳后到庭院中散步消食,受了凉,不久就病倒了。”
楚渟岳不置一词,目光却始终落在褚清脸上,“叫醒他。”
“啊?”铃音愣了下。
楚渟岳扫了她一眼,“没听明白?”
凉意自后脊升腾,直逼脑门,铃音低下头,手攥紧了衣角,“听、听明白了。”
铃音上前,轻轻推搡褚清手臂,“主子,快醒醒,皇上来了。”
褚清没有反应,铃音又唤了几声,褚清仍旧不动,眉头更是难受地蹙紧。
铃音无法,颤抖着转身,“皇上,主子、主子刚服药睡下……”
楚渟岳冷眼旁观,打断她,“半盏茶时间,让他醒来见朕,不然……”说罢,他转身步入主殿。
他没说全,但后果如何,谁心中都明明白白。
铃音瘫坐在地上,牙关还忍不住打颤,容音将她扶了起来,就着刚端来的热水净了帕子,一边给褚清擦脸擦脖子,一边哽咽道:“主子快醒醒,皇上来了,在主殿等您去见他……快醒醒啊主子。”
褚清悠悠转醒,迷蒙着眼望着容音,嗓音干涩沙哑,“什么?”
“主子您终于醒了!”
容音一喜,把方才的话重复了遍,将他扶了起来,为他披上衣服,“皇上只给了半盏茶时间,主子您快些。”
褚清踩上鞋子,由容音铃音搀扶着入了主殿。
楚渟岳坐在上午坐的位置,见他来了,淡淡道了声:“醒了?”
褚清颔首,朝他福身行礼,声音虚弱无力,“外臣拜见皇上。”
“怎么恰巧就病了?”
“外臣身子骨太废物了,午后受了凉,就病倒了。”
“是吗?”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看着他,神色嘲弄,并不相信他这个节点生病是巧合。
“是……咳咳咳!”褚清回答,话还未说完,便猛的咳嗽起来。
褚清忙偏头扭向一侧,避开楚渟岳,咳得佝偻了身体,肺都要给咳出来一般。
铃音赶紧给他顺气,容音也顾不得害怕楚渟岳,倒了茶水给他润喉。
楚渟岳不甚明显的拧眉,却没放过他,“确定是受了凉,而不是忧伤过度吗?”
褚清喝茶顺气,因剧烈咳嗽苍白的脸颊带了丝血色,双眸濡湿,闻言他怔了怔,眨了眨眼,“不是。”
他忧伤过度?他忧伤个什么,思虑过度、气愤过度还差不多。
“哦?南梁储君身亡,举国同悲之事,你就没有触动?”楚渟岳漫不经心问,好整以暇等着他回答。
褚清喉咙微痒,又轻咳了几声。
楚渟岳此问,无论他怎么回答,都能伺机发落他,他还不能避而不答。
“人总要朝前看。”褚清故作深沉,“皇上,您说是不是?”
楚渟岳没说话,手中把玩着茶盏,褚清呼吸都放轻了,等他回答。
“是,总要朝前看,可有些人却是念旧的。”楚渟岳放下茶盏,“不知那些人中,有没有你?”
“外臣更向往未知,而不是执着过往。”
楚渟岳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开了金口,这茬总算揭了过去,“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不请御医诊治?”
“外臣身子弱,时常生病,铃音容音照顾了许久,简单的症状她们能自行应对。而且,离开南梁前,太医特制了药丸药香,皆是对着外臣体弱下症,药效显著,外臣已经服用,不日便好,就不必麻烦御医了。”
褚清解释道,他就是仗着小病小痛容音铃音可以应付才敢装病,不然请御医诊治,一诊便知真假,他还装什么?还不如自己洗干净躺床上等楚渟岳临幸。
“朕观你方才咳的难受,还是请御医诊治一番才好。”楚渟岳深谙打一棒再给个甜枣,对身侧那之前来传旨的小太监吩咐,“宣徐院正到青衍宫。”
周粥应下,快步出了殿门,褚清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
褚清咬牙,脑袋连轴转想着等会该如何应对。
楚渟岳自斟自饮,指向对面的位置,“你身体不适,坐下罢。”
“外臣不敢,皇上千金之躯,为国为民操劳,外臣怕过了病气给皇上,站在这就好。”
褚清怕自己离他近了,楚渟岳再说不中听的话,他会忍不住动手撕烂他的嘴。
“朕让你坐,你便坐。”
楚渟岳声音沉了沉,褚清已感受过他的喜怒无常,不想再体会,只好小心翼翼在他对面坐下。
他们见了几次,但如此近距离却是第一次。
褚清垂着眼帘,不敢随意打量,鼻尖却能嗅到一丝冷冽清香。那是楚渟岳身上的味道。
楚渟岳令人讨厌,身上的香却怡人。
褚清不能直视龙颜,楚渟岳却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他。
不可忽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褚清很是不自在,想避开却无处可避。
“皇上……”
褚清忍无可忍,抬眸问他到底在看什么,却见楚渟岳眸子里似有怀念以及其他更深重的情绪,与在朝堂上他取下帷帽后看到的神情相似,褚清要说的话卡在喉间,消了音。
楚渟岳敛下眼眸,再抬眼时眸中神情已然收敛,只余下无尽的冷意,“何事?”
褚清摇头,“……无事。”
相对无言,褚清再看楚渟岳表情,只觉方才所感皆是错觉。
周粥行事迅速,很快便带着徐院正到达青衍宫。
徐院正是个年过花甲之年的老者,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跟着周粥快步从太医院行至青衍宫,也大气不喘一下。
徐院正恭恭敬敬给楚渟岳见了礼,轮到褚清时,愣住了。
周粥提醒道:“这是皇上刚册封的清和君。”
徐院正似没听见般,怔怔望着他,褚清心下茫然,不知他为何这般震惊地看着自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面对即将到来的诊脉。
楚渟岳,“徐院正,替他诊脉。”
徐院正这才回神,给他诊脉时却心不在焉,神思恍惚,视线不住往他脸上看。
楚渟岳问,“他可是受凉染了风寒?”
“回、回皇上,是的,侍君体弱,正值换季,倒春寒来的猛烈,需得注意,老臣开副药方,三碗水煎做一碗,喝两日便好。”徐院正还处于震惊之中,一席话几乎全凭本能。
褚清此时没空深究他为何看到自己后,震惊得连号脉都号不准,一通言语也敷衍至极。
不管如何,他到底是逃过一劫,心下庆幸不已,面容也没此前紧绷。
楚渟岳让徐院正退下,望向褚清,“你很开心?”
褚清:“……”
第5章 (小修)
褚清一本正经道:“皇上册封外臣为清和君,位比四妃,正一品级,是独一份,外臣内心自是欣喜。”
楚渟岳嗤笑,“你还知道朕册封了你?”
“你既已入宫封位,便不必自称外臣,你要自称——”
“臣妾。”
褚清缓缓睁圆了眼睛,盯着楚渟岳,满脸不可置信。
褚清怀疑自己听错了,“皇上,您说……什么?”
“没听清?朕再说一遍,你可要听仔细了。”
楚渟岳手肘支在矮桌上,突然靠近褚清,两人间距极近,甚至能在对方眼中看清自己的倒影,“你要自称臣、妾。”
楚渟岳加重了最后两字,直勾勾望着褚清,常年身处高位的气势牢牢锁定褚清,压迫着他。
褚清上半身不自觉往后仰,“恕臣才疏学浅,竟不知男子入宫封位后,需得自称‘臣妾’。”
让男人自称臣妾,楚渟岳是存心折辱他,褚清近乎咬牙切齿才吐出了那两字。
楚渟岳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恢复成原来的坐姿,“原是你孤陋寡闻了,朕暂且不追究,称呼改过便罢。”
褚清压下火气,废了老大力气才控制住似生出自己想法来的手,没让手掌心贴在楚渟岳脸上。
他皮笑肉不笑,“臣闲来无事也读了几本古籍史书,未曾见到哪本有此记载,倒是随处可见自称为‘臣’。不知皇上您从何处看来这等奇怪称呼,还是将书找出来烧了为好,莫要误人子弟!”
“原来侍君知道要如何自称?”楚渟岳眉梢轻挑,嘴角一抹淡笑,“你既知要自称什么,为何不改口,莫不是还惦记着旧主子。”
褚清一顿,暗道楚渟岳原是在这等着呢。
“臣哪有什么主子,若要论起来,还真有一个。”
楚渟岳聚精会神,“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恰恰是皇上您。”
楚渟岳嗤道:“巧舌如簧。”
“怎会?臣说的是实情。皇上是一朝天子,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是您说了算,您是主子,臣等都仰仗您活着。这还是往小了说,若往大了说,四夷来朝,您可是天下共主,谁称您一声主子,您都是当得的。”
褚清说的真情实感,一时让人分不清他是当真这样认为,还是在借此讽刺偌大朝堂是楚渟岳一言堂,独断专行斩杀一国储君之事。
“侍君,你胆子真不小。”楚渟岳端详他。
褚清垂眸,“比不得皇上。”
楚渟岳冷哼了声,“你倒是伶牙俐齿。”
“臣谢皇上夸奖。”
楚渟岳扭头,不与他逞口舌之快。
“传膳。”
楚渟岳道,一旁候着的周粥没想到他当真要在此处用膳,迟疑了下才应下,退出殿外,不一会便领着宫娥步入。
宫娥手中捧着食盘,身姿款款而来,安静而又手脚利落地摆好御膳,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退下罢。”楚渟岳吩咐完,径直坐下。
宫娥福了福身,退至殿外。褚清立在一旁,看她们离开,心下直觉不妙。
皇帝用膳可都得专人试毒,这试毒可不是简单用银针甄别,而是试毒之人一道道菜品品尝过去,宫娥都走了,谁试毒?
褚清偷偷觑向楚渟岳,就见楚渟岳看着他。
“……”
“侍君,劳烦你了。”
楚渟岳含笑,笑意不达眼底,纯属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褚清暗暗叫苦,楚渟岳这暴君,连一国储君都说杀就杀,树敌太多,想让他死之人肯定一茬接一茬,替他试毒,中毒身亡的概率都比历代皇帝身边试毒的要大上许多。
虽说这是宫廷御膳,被人动过手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褚清也不想贸然尝试。
“皇上,”褚清试图挣扎一下,“臣正病着,怕过了病气给您。”
“无碍,朕身体康健,不惧你这小病小痛,若不慎染上了,也总比七窍流血中毒身亡来的好,”楚渟岳将碗筷推至褚清面前,“侍君,你说是不是?”
“……”
不是,褚清默默道,什么也没他命来的重要。楚渟岳中毒身亡,关他何事。
褚清说什么也不愿,“臣笨手笨脚……”
楚渟岳冷下声音,打断他,“侍君再说话,朕让你没手没脚。”
没手没脚,可不是要给他削成人彘,装罐子里活受罪,比死了都还不如?
褚清立即噤声,瞟了眼楚渟岳,语速飞快道:“皇上信任臣,让臣替您试毒,臣荣幸之至。”
说罢又赶紧闭嘴,端起了碗筷。
他初入宫,御膳房也不知他口味喜好,各样口味菜肴都有准备,许是怕味道太重不合他胃口,稳妥起见大多准备的是清淡菜肴,只有边角摆了几道辣口的菜品。
褚清看着那些可能会有毒的鲜美佳肴,豁出去了,夹了块爆炒凤舌,小心翼翼尝了味,试了毒。
凤舌入口麻辣回味无穷,恰好对了褚清的胃口,褚清咽下口中吃食,静候了一会无事发生,才用公筷夹了一块到楚渟岳碗中,“皇上请用。”
楚渟岳顿了顿,垂眸望着辣口的凤舌,又抬眸望了褚清一眼。
南梁此次有备而来,连他口味忌口偏好都已探听,教给褚清了吗?
周粥面色一变,方才传膳顾及着侍君口味,未将菜肴全部换成清淡的,留了几道其他口味的菜品,不想侍君好巧不巧给皇上夹了辣口的。
皇上沾不得辛辣,轻则肚腹难受,重则满身红疹子。
侍君不知皇上偏好,冒犯了皇上,周粥满心可惜,侍君方才得到的盛宠就要到头,正要大着胆子劝楚渟岳换一副碗筷,就见他面不改色,夹起凤舌放入口中。
辣味弥漫,似一团火在口中炸开,直逼咽喉,楚渟岳面色微变。
褚清笑眯眯问,“皇上,味道如何?”
“……尚可。”
闻言,褚清又给楚渟岳夹了两筷,好吃就多吃点,快些饱腹也免得他继续试毒,谁知道想楚渟岳驾崩的人会不会在今天下毒。
褚清漱口准备尝下一道菜,就见楚渟岳身后的周粥在对他使劲递挤眉弄眼递眼色,褚清不解,看向玉箸预备伸向的菜品,酸辣无骨鱼。
楚渟岳不吃鱼?他知道了。
褚清手一转,伸向另一道菜肴,那是煅炒香麻黄鳝,辣口的菜品,试毒无恙后又给楚渟岳夹至碗中。
周粥:“……”
“皇上,这道菜不错,外香辣咸稣,内滑嫩细腻,您尝尝?”
楚渟岳看着满满当当一碗辣口吃食,又看笑盈盈的褚清,一时摸不准他在想些什么。
“好。”
楚渟岳应下,慢条斯理开始品尝。
褚清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楚渟岳的仪态不可挑剔,到底是皇家教养出来的人,饶是再恶劣,也能人模人样。
他没看懂周粥眼神中真正的意思,又试了几道菜品,一顿饭十之四五夹给楚渟岳的都是辛辣的吃食。
楚渟岳照单全收,用完膳起身时,不明显的按了下胃部。
楚渟岳用完膳,褚清试毒也吃了个半饱。
“侍君用膳罢。”
楚渟岳道,径直走向一旁坐下,闭目养神,手掌搭在腰腹部。
褚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御案之上的菜肴,气的笑了出来。
试毒,吃剩饭剩菜,楚渟岳,真有你的。
褚清挑挑拣拣,随意夹了两夹没动过的佳肴,放下玉箸。
周粥在楚渟岳离桌时就出了宫殿,不知作何去了,铃音让宫娥进来将余下菜肴撤下,容音给褚清倒了杯热茶。
褚清小口小口喝着热茶,暂且得了些许安宁。楚渟岳不说话,褚清也不会开口自找没趣,两人相安无事。
暮色四合,偌大的宫殿灯火通明。烛光跳动,摇曳的光影在楚渟岳微阖的眼睫下落下一片阴影。
烛光散着暖光,柔和了楚渟岳锋利的面容,也似乎抚平了他周身尖刺。
褚清捧着茶盏,明目张胆看着他。
楚渟岳眉头不明显的微蹙,落在腰腹部的手掌用力得指尖泛白。
褚清放下茶盏,出于谨慎询问道,“皇上,您可是身体不适?”
不管有事没事,别在他这出事,他可担不起‘谋害’天子的罪名。
楚渟岳睁开眼,目光投向褚清,似是探究,顿了好一会才道:“今夜你侍寝,准备去罢。”
“……”
褚清后悔了,就算楚渟岳真有事死在他面前,也不应该由他来开口。现下惹火烧身,活该他受罪。
见他没动,楚渟岳沉下声,“还不快去。”
“是,臣这就去准备。”褚清没好气道,退入偏殿。
他有‘病’在身,楚渟岳还要他侍寝,简直不是人。
楚渟岳不当人,也别怪他不做人。
容音还未曾见过他脸色如此之差,忍不住放低了声音,“主子……当真要侍寝吗?皇上他怎么、怎么这么冷漠无情?
您染了风寒,身子本就不舒服,方才又让您试毒,还用了许多辣口吃食,您向来吃的清淡,怎能承受得住。就这样了,皇上还让您侍寝,他就这般□□无度吗?!”
容音越说越控制不住音量,忍不住提高了嗓音,气的脸红气粗。
铃音一脸纠结,颇有些手足无措。主子不想侍寝,她不该准备东西伺候,可主子不侍寝,依暴君的脾性……她们主仆能见到明日晨起的太阳吗?
褚清转身,看着跃动的烛火,计上心头,皮笑肉不笑,“侍寝,我当然要侍寝,皇上偏爱,入宫封妃,留宿青衍宫,可是举世无双的殊荣,别人羡慕都还来不及,我怎有不侍寝之理?”
褚清催促,“铃音,快去准备,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第6章 (大修)
“啊?”
铃音容音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做何,怎么忽然就变了态度。
褚清转身面向两人,“去准备便是。”
铃音反应过来,退下去准备。褚清招来容音,“去将你梳妆匣取来。”
容音:“哈?”
“叫你去就去,别愣着。”
容音一脸茫然,还是回房去取来梳妆匣。
褚清打开看了看,除了几样口脂、桃花面,多的是他认不出来的小东西,完全看不出是用作梳妆。
他挑拣出最红的口脂,拿出桃花面,坐在镜前,端详好一会自己的脸后,开始动手捣鼓。
“主子,让奴婢帮您吧……”
容音看褚清的用法,心疼的滴血,桃花面是她攒了许久例银,托出宫办事的小太监帮忙买的,实在是来之不易,主子也用的太浪费了!
褚清抬眼从镜中看了她一眼,食指中指沾了桃花面在脸颊上抹开,一边抹一边道,“青琅轩的生意遍布各地,想来楚京也有铺子,迟些时候我找人给你重新买。”
容音喜滋滋,“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
褚清微微仰头,打量镜中的自己,觉得抹足了颜色,才将桃花面放下,拿起了口脂,沾取后往唇上抹。
微点朱砂,美人如玉无暇,但褚清偏偏往糙了折腾自己,虽弄的是浓妆艳抹,也有一股别样的风味。
褚清扭头吩咐,“去取张面纱来。”
容音:“……”
容音生动演示了什么叫做从呆若木鸡到爆笑不已,“主子哈哈哈哈您怎么画了个哈哈哈哈哈画了个猴屁股哈哈哈哈哈!还有您这嘴巴……哈哈哈哈哈哈小孩都能吓哭了哈哈哈哈!”
“再笑!”褚清板着脸,一本正经教育她,“我染了风寒面色惨白,抹点桃花面、抹些口脂增添颜色怎么了?”
“嗯嗯主子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取面纱。”容音止住了笑,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赶紧走开,她怕她再笑出声,会惹恼了主子。
容音很快取来了面纱,帮褚清戴上,“主子,您眼睛要化吗?奴婢这里有桃花扇,专门用在眼睛上的。”
“不必,用了就不好玩了。”褚清道,很满意如今的模样,就差衣裳还未换了。
铃音去取衣裳,她人呢?
“铃音怎么还没回来?”
褚清问道,容音便探身往外看,“主子,那不是回来了嘛。”
铃音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摆着些小物件,还有一套月牙白的广袖云衫。
“主子恕罪,方才奴婢发现衣裳下摆有些走线,便缝了两针,耽搁了会时间。”
“无碍。”褚清说着,拿起衣裳入了屏风后,不一会便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云衫质地柔软飘逸,褚清身形颀长,腰身纤细,称得他飘飘若仙,再加上脸上面纱,更显得如画中走出之人一般。
褚清摊开手,问:“如何?”
铃音不知他面纱下是何模样,勉力称赞,“主子好俊!”
容音欲笑不笑,也使劲点头,“主子最俊了!”
褚清这才满意,缓步走向主殿。
届时他将烛火灭了,留两盏照明,在楚渟岳情.欲正盛之时,取下面纱,辅以昏暗烛光,人都给楚渟岳吓撅过去,就算不行,也能给他吓的不举。
还想继续?能的他。
褚清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退路也一一谋划妥当。
他是不想面色苍白影响了楚渟岳性.欲,一切都是为了楚渟岳好,只是他笨手笨脚……浓妆艳抹了些。
褚清信步踏入主殿,就见方才离开的周粥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正背对他与楚渟岳在低声说些什么。
“皇上,徐院正叮嘱,说您可千万得忌口……肚子疼……”
褚清隐约听清了几句,忌口……楚渟岳是什么不能吃吗?
方才用膳周粥示意说楚渟岳不吃鱼,他没夹鱼啊。
“皇上,汤药快凉了,您喝了罢。”
褚清缓步走近,“臣拜见皇上。”
楚渟岳正要端起药碗,闻声望去。
来人白纱蒙面,露出的一双眼神色灵动,与他藏在心中日思夜想之人像了个十成十,好似那人从梦中走了出来,站在他眼前。
楚渟岳蓦地一怔,旋即恢复如常,恍若方才的怔愣是褚清的幻觉一般。
“怎的准备了如此之久?”楚渟岳放下药碗,手一挥,宽袍大袖的常服便将药碗掩藏。周粥适时将药碗端走,藏在身后。
褚清眨了眨眼,放柔了声音,情意绵绵望着楚渟岳,“因为……臣不想让皇上失望。”
“……”
楚渟岳太阳穴突突跳,觉得本就难受的腹部更加疼痛难耐。
“侍君有心了。”楚渟岳说道,靠在榻上软枕之上,强压下身体不适,饶有兴味地望着褚清。
褚清羞涩笑了笑,将矫揉造作拿捏到了极致,“伺候皇上,这是臣的本分,应当的。”
褚清说罢,似是害羞地垂下眼睫,心里已经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楚渟岳少年时洁身自好,未曾光顾过青楼楚馆,登上皇位后,守身如玉,未曾纳过一妃一嫔,何曾见过褚清这样姿态的人,不过几眼便已是生理性不适。
偏偏褚清好似无知无觉,还飞快抬眸扫了楚渟岳一眼,见他看着自己,羞赫地低下了头,垂在衣角的手扭成麻花。
楚渟岳:“……”
他何苦来受这个罪,就应当把梁昱劫下来,严刑拷打。
褚清低着头,一直等不到楚渟岳开口,选择主动出击,抬眸柔声唤道,“皇上……”
楚渟岳眉头直跳,看着一步步朝他而来的褚清,瞳孔不自觉放大,面色镇定依旧,表露出对褚清的极大兴趣。
褚清直勾勾望着楚渟岳,心道不妙,脚步一转,在桌上拿了酒壶与两个酒盏,“皇上,与臣饮酒作乐如何?”
楚渟岳毫不输阵,“如此甚好。”
褚清硬着头皮,倒了一杯酒奉给楚渟岳,才靠近些许,忽然脚步一顿,“皇上,臣怎么闻到一股子药味……”
“哪来的药味?”楚渟岳问,坐直了身体,手伸向褚清胸前。
褚清浑身僵直,暴君要做什么?
楚渟岳接过他手中酒盏,与他示意。褚清松了一口气,笑眯了眼举起酒盏,掀开面纱一角,饮了酒。
褚清放下酒盏,“皇上,让臣来伺候您更衣罢?”
“不急,”楚渟岳倒满了一酒盏,“朕与你玩个游戏如何?”
“当然可以,臣乐意至极。”褚清满脑子想占尽先机,“不过臣有一个要求。”
楚渟岳示意他说,想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褚清摇头,“不,皇上您先说是什么游戏。”
“行酒令,如何?”
“这个好啊!”
楚渟岳肚腹更疼了,“侍君现在可以告诉朕,你有何要求了?”
“行酒令规则既定,臣想啊……玩游戏总得有个彩头,不若这样,谁游戏输了,便脱一件衣裳,皇上意下如何?”
楚渟岳:“……甚好,侍君才思敏捷,甚得朕心。”
褚清嘴角的笑僵住了,幸得有面纱遮掩,才未让人发现。
“不过现在恰是倒春寒,夜里寒凉,侍君体弱且有病在身,便不必脱衣了。”楚渟岳不想脱衣,也不想看人脱衣,“这样,朕换一个彩头,如何?”
褚清求之不得,却还要假做失望,委屈道,“臣听皇上的。”
“你赢了,便去点一只红烛,点了几只,朕便在你宫中宿几晚。”
褚清:“……”
这可不行,就一晚都够人受的了,还几晚?
褚清眼睛一亮,忽的又暗了下去,“才不要,臣……只要今晚。皇家的恩宠最是无情,臣只在乎今朝,今晚,臣有皇上……便足矣。”
说着,便靠近楚渟岳,在他脚边坐下,趴在他膝上,柔弱无骨地望着他。
楚渟岳废了浑身力气,才控制住没将他踹出去,“侍君要求了,朕答应便是。”
“出去罢。”楚渟岳摆手,屏退太监与宫娥。
周粥默默捧着药碗,出了殿门,想来他需得先将徐院正请来,皇上吃了辣的,又喝了酒,肠胃定然受不住。
楚渟岳圈着褚清细弱的手腕,伸手去取他面纱,“起来……一直带着面纱做甚,让朕看一看你。”
现在可不是让楚渟岳看到脸的最佳时机,褚清别开头,挣开楚渟岳的钳制,翻身下了床榻,“皇上,待会再看,这是……情趣。”
说罢,他一盏盏灭了烛火,不一会就只余下两盏,此时,他才缓缓走向楚渟岳,白皙手指落在他腰带上,吐气如兰,“皇上……”
楚渟岳握住褚清的手,阻止他解开腰带以及往下滑,“侍君当真让朕刮目相看。”
褚清不解,“皇上,您说什么呢?良辰美景,春宵苦短……皇上莫要浪费了。”
“自是不会浪费,只是啊……朕有一个习惯,”楚渟岳垂眸,忽的伸手扯向褚清面纱,“朕喜欢看着人的脸办事。”
褚清本能往后退避,身子往后仰,却没来得及,楚渟岳已经抓住了面纱,他往后一退,更加方便了面纱掉落。
面纱落入楚渟岳手中,褚清特意浓妆艳抹的妆容显露在楚渟岳眼前。
第7章 (小修)
目光相接,楚渟岳的脸霎时便黑了下去,风雨欲来。
褚清目光飘忽了一瞬,转眼变得坚定,疑惑懵懂地望着楚渟岳,“臣准备的惊喜,皇上怎么说摘就摘?”
楚渟岳终于松了一口气,逮着他质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脸……”褚清摸了摸脸颊,笑意满满,“臣面色苍白,怕惹了您不快,特意抹了些桃花面。皇上,您说……臣这般好不好看?”
“……”
楚渟岳看的刺眼睛,借题发挥,“你见过谁与你这般?你心里没点数吗?”
“可是臣进京路上,分明见人就是……”这样抹的。
褚清的声音在楚渟岳骇人的目光下逐渐消失,手足无措地垂头立在一旁,像做错事的小孩。
楚渟岳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开,几步踏出宫殿。
周粥在外候着,见他出来,忙跟上。
褚清眼疾手快,带上面纱后将周粥拉住,给他手里塞了个荷包,“周公公,多谢你今日相告。”
周粥推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收,褚清又道:“今日皇上留宿青衍宫,这是喜钱,人人有份。”
周粥这才收下。
可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褚清此话道理,趁机道:“周公公,我向你打听件事。”
“侍君请讲。”
“上午带我过来的公公呢,可是去办其他差事了,我怎未看见他。”褚清询问。
“这……奴才也不知。”周粥迟疑了会,打了个马虎眼。
褚清知道他定是知道什么,只是不想说罢了,“我再问你一事,皇上忌口,忌的是什么?”
“……”周粥瞪大了眼,“天子喜好岂容人随意打听?”
褚清又给他塞了个荷包,周粥不敢再收,忙摆手拒绝。
“公公偷偷告诉我,不会有人知道。”
周粥没收荷包,只是提醒道:“侍君,奴才方才提醒过您,可您偏偏给皇上夹,唉!”
“侍君您快松手,奴才要去追皇上了,若是再耽搁,奴才项上人头不保!”
褚清松手,“快去罢。”
看他离开,褚清眼中闪过深思,周粥示意过,他还一直夹?
酸辣无骨鱼,爆炒凤舌,煅炒香麻黄鳝……楚渟岳不能吃辣?
不能吃辣还吃……楚渟岳也真奇怪,自己夹了他不能吃的东西,他竟然没有拒绝。
褚清立在烛火中,看着楚渟岳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中。
“主子,皇上走啦?”容音从偏殿帷幕处探出脑袋,瞧了眼四周,确定没其余人了,才走了出来,“主子您真厉害!”
铃音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来,看清褚清容貌,倒吸一口凉气,“主子,您的脸……”
铃音懊恼,方才她怎么不仔细检查,让主子这副样子见了皇上,好在此次没发生什么,若真有什么后悔都来不及了!
铃音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担忧道:“主子,您可不能再这样了,皇上他……您这般戏耍他,此次保全了性命,下次难说。”
“好好好,我知道了,好铃音你就别担心了,我知道轻重,没下次了。”
褚清说道,伸了个懒腰,“铃音,去打水来,这粉噗嗤噗嗤掉,我得赶紧把脸洗了。”
铃音颔首,退了出去,不一会取来了热水,辅以软膏擦掉褚清脸上唇上的妆容,露出光洁红润的脸颊。
褚清坐在镜前取了发带,注视镜中自己,视线描摹五官,皱了皱眉。
他长的还不到人人见了他都失态的地步吧?怎么朝臣、御医见了他,都似见了鬼?
容音收拾好软膏,回来便见他一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疑惑问:“主子,您在做什么?”
褚清微扬下巴,“你主子我容貌如何?”
“……”
“主子最俊了,您是奴婢见过最俊的人!”
容音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褚清甩手,“走走走。”
容音嬉笑,“奴婢这就退下,对了主子,奴婢的桃花面可不要忘了哦!”
“忘不了。”
褚清叹气,起身绕过屏风,铃音已经铺好了床榻暖好了被窝,褚清躺上去,暖意笼罩全身,他惬意地舒了口气。
铃音在一旁放下帷幕,“主子,就您纵着容音,楚皇宫不比南梁皇宫,您每一步都行得艰难,她一直这般,就怕惹了祸端。”
“都差不离,”褚清闭上眼,“把灯灭了,睡觉。”
铃音应了声,吹灭了烛火,只余下两盏照明,而后到外间小榻合衣而卧,给褚清守夜。
褚清睁开眼,借着昏暗灯光看着陌生的床顶雕花,思绪万千。
那厢,楚渟岳离开青衍宫,快步回了青怀殿。
殿中等候许久之人见他回来,站起身恭敬的作了揖,声音温润,说出口的话却带刺,“皇上,您可终于回来了,臣还以为,您要宿在青衍宫呢。”
“褚元宴,注意你言行。”
楚渟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手捂着肚子,眉头轻蹙,朝周粥吩咐,“去备水,朕要沐浴。”
周粥应下,退了出去。
褚元宴走到他身旁,看清他鬓角汗水,怔了怔,“你不是去试探他吗?为何搞得这么狼狈?你问出什么没有?”
楚渟岳扯了扯嘴角,“二哥,你一次问那么多问题,朕都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褚元宴倒了杯热茶给他,“你先说说你怎的如此狼狈?”
“南梁有备而来,连朕口味偏好都已探听……朕想误导他们,吃了几口辣菜。”楚渟岳握着茶盏喝了一口,温水下肚,火急火燎的肚腹好受了许多。
“不能吃辣便不吃,何苦为难自己?”禇元宴说罢,遣了小太监去传御医。
“他们探听的只会更多,若是信息不实,就会掂量着是否露出来。”
他与阿清互通心意,光明正大,未曾遮掩半分,只要有心,谁都能打探出些许消息,他不想关于阿清之事被有心人当做工具,这样展露于人前。
楚渟岳的想法,禇元宴何尝不知,只是……
“就算如此,你何必糟蹋自己?”禇元宴叹道,“小弟若是见了你如此,他该心疼了。”
楚渟岳放下茶盏,眼睫颤动,“朕倒想他心疼心疼。”
可斯人已逝,没人心疼他。
禇元宴神色复杂,难以言喻,自小弟走后,楚渟岳便始终是这般模样,若行尸走肉般心如死灰,也只有谈及小弟,才有了分人样。
小弟出事后,楚渟岳自责难受,他又何尝不是?
京城看似平静,却潜藏着吃人的巨兽,小弟初来京城,他与阿爹阿娘承诺过,会护小弟周全。可最后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褚元宴恨自己无能,也怪罪楚渟岳将小弟带至楚京,却未护他安好。
可终究……活着的人要活出个人样。
禇元宴薄唇微动,还是没说出安慰的话语,三年来,翻来覆去的话早就失去了效用。
“有试出什么吗?”禇元宴转了话题。
“没有,他非常谨慎。”楚渟岳不愿再继续试探了,“寻个由头将他发作了,严刑拷打撬开他的嘴。”
禇元宴,“知道了。”
“皇上,水备好了。”周粥上前道。
楚渟岳颔首,走入偏殿。
汤池水汽氤氲,暖意融融,楚渟岳褪去衣衫,靠在池壁上,微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吸了口气,整个人没入汤池中。
水淹没头顶,窒息感压迫胸腔,濒死之感让脑内某人的模样愈发清晰。
楚渟岳指尖微动,抬起手,似能触摸到那人脸颊。
“皇上,徐院正来了。”
楚渟岳顿住,出水,抹掉满面水珠,“朕知道了。”
出了浴池,楚渟岳穿上里衣,披了件外衫便出了偏殿,发尾还滴着水。
徐院正行了礼,给楚渟岳请脉。
“皇上您近来时常胃疼,很容易造成身体衰弱,还望皇上要保重龙体,忌辛辣。”徐院正循循叮嘱。
楚渟岳听着,没应声。
徐院正识趣地闭上嘴,迟疑了会,问:“皇上,清和君……臣有一疑惑,不知该讲不该讲。”
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看他,“说罢。”
“清和君的容貌,甚是怪异。”
禇元宴凑上前,“此话怎么说?”
徐院正道,“人的容貌天生是爹娘给的,最后长的如何,却是由骨相与肌肉纹理定夺。天生的容貌必定与骨相与肌肉纹理走向相吻合,但清和君的容貌,却只合了骨相。”
“骨相相合,肌肉纹理却不合,老臣怀疑……他的容貌不是天生,而是后天由医术精湛者精心修改。”
楚渟岳与褚元宴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依徐院正所言,容貌不合,那便有两种可能。
一是由他人经医术精湛者之手变为现在模样。二则……褚清当真是褚元清,被人改了容貌,变得不像自己。
“若是前者,清和君容貌与元后如此相似,除却骨相相似外,必须对着元后本人,方可至此。若是后者……”徐院正顿住,没将话说全。
若是后者,再好不过。
若是前者,也代表着褚清定然没死。
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楚渟岳如死灰般的心活泛起来。
第8章
阿清没死?
楚渟岳刚心生雀跃,便被悲意压了下去。
徐院正说笑吧……他亲手收敛的尸骸,怎么可能认错……
楚渟岳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没能开口。
禇元宴被这个好消息砸懵了,但依旧谨慎询问:“徐院正当真确定是比照小弟修容?画卷不可以吗?”
徐院正非常肯定,“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定是对照真人修容,对着画卷,侍君容貌不会有现在这般自然,不会与元后如此相似。”
禇元宴,“按你这样说,侍君……要么是南梁细作,要么是小弟?”
徐院正,“是。”
“他似乎并不认识朕。”楚渟岳终于开了口,嗓音沙哑,“朕试探过他。”
“这个……皇上,世上有许多方法能让人忘却记忆,例如头部受创、赛孟婆的孟婆汤、苗族蛊虫等等,都由可能让人忘了过去。若侍君当真是元后,却不记得您,许是幕后黑手捣的鬼。”
楚渟岳抬眸,深深望着徐院正,眸子中闪烁微光,似在权衡,许久后他才移开眼,选择相信徐院正。
楚渟岳与其说是相信徐院正,还不若说是给自己一个期盼。
“徐院正,”楚渟岳开口询问,“你能看出侍君原本容貌吗?”
“这……”徐院正犹豫了一瞬,“臣医术有限,尚且不能。”
徐院正已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医师,他都无法看出,还有谁人能看出?
徐院正沉吟了一番,“不过,当世的几位神医或许能看出侍君原本容貌。只是他们或不出世,或踪迹不定,若要寻找,需得耗费些时日。”
“无妨,便由你负责去找寻,切记不要走漏风声,如若不然,朕拿你是问。”
楚渟岳下了令,在徐院正表忠心后,屏退了他。
目前关于褚清的身份有两种猜测,但证实的方法却不止一种,楚渟岳不会完全寄希望于寻找行踪不定的神医。
“二哥,朕有一事需你去办。”楚渟岳道,神情是三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模样。
三年来,他与禇家众人一直以为阿清已然逝世,不想南梁战败,送来的人却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惊喜。
“臣明白。”
禇元宴怎会不知他所想,褚清是南梁战败送来和亲,此事与南梁脱不了干系。
小弟尚在人世,或许是皇宫中的褚清,也或许还被南梁囚禁,究竟如何,需得有人去查探。
别人或许会走漏风声,惹心怀不轨之人警惕,只有他亲自走一遭,最为保险。如若当真有个万一,他也能及时救人。
只是……
“皇上,侍君那你打算如何?”禇元宴询问,他前去南梁,皇宫中那位不确定身份的人,也需得有人试探监视。
楚渟岳道:“朕会亲自盯着他。”
禇元宴颔首,在楚渟岳对面坐下,商量前去南梁的细节。
低低的交谈声间或响起,青怀殿的烛火,燃到了后半夜。
天上繁星光辉正盛,却比不得月亮的光彩。天边鱼肚白卷起,清晨的霞光洒落大地,照入轩榥。
褚清夜里没睡好,抓起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容音铃音早就起了,等着伺候他起床洗漱,估摸着早膳时间,将赖床不起的褚清叫醒。
“主子醒醒用早膳了,国师可嘱咐了,让您一日三餐按时吃!”
容音声音清脆,甚是好听,但在睡意满满的褚清耳边,就如同夏天的知了般聒噪。
“好……”
褚清无意识地应了声,捂着耳朵继续睡。
容音铃音早就掌握了叫他起床的秘诀,将他从床上挖了起来,穿衣洗漱。
褚清就是再困,经由容音铃音这般折腾,也清醒了过来。
容音去取今日要穿的衣裳,铃音去倒水了,褚清得了会闲,在铜镜前坐下。
褚清蓦地一怔,目光紧盯着铜镜左侧,那里放了一朵黄色的连翘。
连翘鲜嫩欲滴,还沾着晨露,散着淡淡清香。显然是刚取下放在此处不久。
梁昱在进宫前吩咐过,让他按兵不动,莫要惹人怀疑,一切以他给的信号为准。
而这信号,便是连翘,意寓让他开始行动。
褚清捻起花瓣,将其握在手中,脸色难看。
容音取了衣裳回来,见他面色不对,疑惑问,“主子,您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我身体已经好了。”褚清状若无意的寻问,“今早上都有谁进过我房间?”
“就只有奴婢和铃音姐,没其他人进来。”
就只有她们两个?褚清站起身,让容音给他换衣裳。
容音铃音都是南梁国师李云一的人,褚清信任李云一,自然也不会怀疑容音铃音。更何况她两人已经照顾了他三年,容音铃音为人如何,处事如何,他皆一清二楚,容音铃音不会是放连翘的人。
褚清暗道,梁昱手伸的真是够长,连楚皇宫都有他的人。他身死后,还有人为他执行计划。
“主子,用膳了。”
铃音带着身后几个宫娥,端了早膳进来,一一摆开,唤褚清用早膳。
褚清趁着去净手,将手中连翘扔了,未将这信号当一回事。当细作这随时可能会没命的事,他可不愿做,谁愿做谁做去。
早膳品类繁多,褚清挑着爱吃的各用了几口,就已经是八分饱,只是楚皇宫的灌汤包实在美味,褚清忍不住多吃了两个,撑得慌。
“容音,同我出去转一转。”
褚清放下筷子站起身,叫了容音一起,出去走一走消消食。
容音还记得他先前被冻病的事,尽管褚清已经解释是装病,她也还是取了斗篷给他披上,确保他不会冻着,才与他出了门。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空如水洗般湛蓝。阳光照耀,暖意融融,院子里的花儿也开了大半,间或有蝴蝶盘旋其上。
褚清缓缓走着,倒也算舒服惬意。
“我就说了,侍君的恩宠长不了,你还不信。你何时见皇上近女色近男色了?”
“这不是皇上将他留下了嘛,我还以为多少是有些喜欢的,谁知……”
“皇上喜欢他?笑话,你觉得皇上是会喜欢人的人吗?”
“不像是,不对,昨日侍君封清和君,皇上傍晚过来,还与他一同用膳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拐角处,两个小宫娥低声咬耳朵,褚清站定,隐约分辨出她们容貌,恰好是之前刘许带来伺候他沐浴,被他拒绝的云雨云雪。
云雨争辩,“你见皇上与谁一起用过膳了?我不过说错了一句,你别揪着不放。”
云雪气到,连声音都提高了,“我哪揪着不放了,是你不承认!”
云雨告饶,“好姐姐你小声些,是我错了行了吧?不过,我也没说错,侍君注定是要失宠的,只是竟不知会这么快。昨日晚上皇上震怒离开,许是再也不会来这青衍宫咯。”
“皇上不再来,这里与冷宫有何区别?你就不想再谋出路?”
“区别可大了,至少没有疯子。别的宫都没主子,再谋出路又能到哪去,还不如伺候侍君呢。”
褚清饶有兴味听八卦,冷宫里有个疯子?是谁?
容音听不得别人如此议论褚清,气的脸都红了,撸起袖子往前走,教教她们为奴为婢的规矩。
她是主子身边的大宫女,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褚清忙拉住她,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安静。
那两个宫女还在低声议论,但议论的话题已经转向别人。
褚清对此没意思,直接拉着容音离开,踩着鹅暖石铺的幽径往前走。
容音十指交握,扭成了麻花,越想越气,“主子,方才您为何拦着奴婢?私下议论主子可是大忌,她们还说得如此不堪,盼着您不好呢。”
“傻丫头,她们要说便说,你主子我啊,失宠了更好,最好是人人都知道我失宠了。”褚清笑眯眯道。
楚渟岳的恩宠,他可要不起,不但让他头顶悬了刀,还让他脖子上也横了剑。不管是刀是剑,他都要给移开了。
他只求,楚渟岳不要到他青衍宫中,给他点时间。
“为什么,主子。”
褚清道:“你以后就知道了,不急。”
容音茫然,“主子,您就告诉奴婢吧,您话说一半,就让奴婢猜,奴婢想不明白!”
“我失宠了不是更好吗?皇上不来青衍宫,你与铃音也不必胆战心惊,我也不用应付他,你还觉得我失宠是坏事?”
褚清只说了一半,未提及连翘与细作之事。
容音若有所思的点头,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
“那她们也不能这样说主子。”容音愤愤不平,“若再有下次,主子拦着也不管用了。”
“好好好,再有下次,我给你撑腰,让你处置她们。”褚清含笑道。
容音,“主子可要说话算话。”
“我何时骗过你?”
褚清拢了拢斗篷,消食也消的差不多了,领着容音往主殿走。
他方才走至中庭,门外就传来一声高喝:“皇上驾到——!”
褚清微愣,他是开过光的乌鸦嘴不成,不想要什么偏来什么。
第9章
楚渟岳踏入青衍宫,一眼便看到了身披兔毛斗篷的褚清,一圈毛茸茸白毛,衬得褚清也柔软温暖了些。
褚清转身朝向他,“臣拜见皇上。”
褚清面上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楚渟岳又打什么算盘?昨日晚上才气得拂袖离开,今日又来,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呸,他才不是鸡。
“平身。”楚渟岳望着褚清,面上不显,心绪却难平。
眼前之人,或许是他的阿清,也或许是南梁细作。
楚渟岳压下心底思绪,“侍君可用了早膳?”
“臣已经用了。”
褚清当即提起戒备心,准备应对楚渟岳的刁难。
“朕还未用,侍君陪朕再用些罢。”楚渟岳从褚清身侧走过,径直入了主殿。
“……”
褚清眉头微蹙,楚渟岳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想让他试毒?
……真不是人。
褚清咬牙,跟着楚渟岳脚步入了主殿。
两个主子都走了,方才角落里咬耳朵的云雨云雪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们以为会失宠的褚清,一时半会失不了宠。
容音从她们两人面前走过,扬起头哼了声。不好意思,她家主子就是盛宠长盛不衰。
殿内,楚渟岳已然落座,周粥让宫娥传了早膳,一一在楚渟岳面前排开。
褚清褪下斗篷交给后脚跟进来的容音,自己立在楚渟岳手侧,也不落座。
昨日楚渟岳可未让他同桌用膳,他需谨慎些,免得楚渟岳抓着机会发作他。
楚渟岳拿起玉箸,见他还不落座,扭头看向他,“为何不坐。”
褚清,“臣不敢。”
楚渟岳反思了一下昨日的所作所为,许是吓到了褚清。
“坐罢。”楚渟岳道,声音平淡,不热切也不冷漠。
什么情况?楚渟岳让他坐下?褚清瞥了楚渟岳几眼,楚渟岳已经动了筷,开始用早膳。
也不让他试毒了?
褚清纠结地坐下,不明白楚渟岳大清早的到他青衍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看他战战兢兢的好玩?
褚清拿着筷子,久久没动,而是不时打量楚渟岳,一直未放松戒备与堤防。
楚渟岳用完一碗清粥,放下玉箸,“不吃?”
“臣才用完,吃不下了。”
楚渟岳不置一词,让周粥再盛一碗清粥。
褚清盯着他,看他又吃了一碗粥,一个水煮蛋,两个汤包……褚清面色复杂,看了眼他肚子,这怎么能装下。
楚渟岳放下碗,就在褚清以为他要让周粥再乘一碗清粥时,他漱了口,擦了嘴。
来了!褚清正了正神色,等着应付楚渟岳。
谁料楚渟岳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离开。
“臣恭送皇上。”
褚清后知后觉,楚渟岳只是单纯的来用个早膳?
只是用早膳……需要在他这用?
褚清越想越怪异,猜不中楚渟岳在想什么。
“主子,”容音小声道,“皇上今日好生奇怪。”
褚清,“哦?怎么奇怪了?”
“竟然没变脸,也没凶主子。”
“……”
褚清伸出食指,抵着容音额头,让她脑袋远离自己,“走走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容音捂着额头,嘀咕了声,跑了。
褚清倚在轩榥旁,抱胸沉思,琢磨楚渟岳的意图,许久后才恍然大悟,暗骂楚渟岳心思深沉。
楚渟岳这是要搞他心态,瓦解他战防。
当真阴险。
褚清单方面给楚渟岳定了罪,楚渟岳再冤枉,也有口难言。
青衍宫与青怀殿相距并不远,不过一盏茶时间,楚渟岳便从青衍宫行至青怀殿。
褚元宴来寻他,恰巧在宫道上与他遇上,“皇上,您这是?”
楚渟岳毫不隐瞒,“朕去见了侍君。”
褚元宴欲言又止,楚渟岳示意周粥不必再跟,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褚元宴才开了口。
“皇上认为,他有几分可能是小弟?”褚元宴放低了声音询问,他除了在朝堂上见过褚清一面,便再也没见过,他不好加以揣摩分析。
楚渟岳,“五分。”
他力图让自己更理性,取下有色目光来看褚清,无论褚清会是何身份,都由所寻证据来说话。
一半一半,这算什么猜测?褚元宴叹了口气,与楚渟岳前后脚进了青怀殿。不过这样也好,不亲近不疏远,把握好度,静待最后的答案。
褚元宴,“皇上,臣是来与你辞行的。”
楚渟岳正在斟茶,手一顿,“你打算何时出发。”
“今日晚上,臣白日称病,皇上允诺臣在府上养病便是。”
“好,”楚渟岳端了茶水放在他面前,“路上小心。”
褚元宴呷了口茶水,“皇上,臣想在出发前,去见侍君一面,心里也有个数。”
楚渟岳没道理阻止他,“想去便去罢。”
褚元宴应下,又与楚渟岳商讨了许多细节,才起身出了青怀殿。
日头高照,褚元宴仰首望着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他眯了眯眼,伸手挡住。暖融融的光线穿过指缝,细碎的落在脸上,留下柔和的光晕。
褚元宴放下手,朝青衍宫走去。
“暴君!蔫儿坏!……有病!”
一道小小的咬牙切齿嘀咕声响起,若是不注意便错了过去。
褚元宴虽是文官,但出自将帅世家褚家,自小习武,耳力一流,自是听到了声音。
褚元宴拧眉,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皇宫诋毁楚渟岳。
“你是哪个宫的,过来。”褚元宴沉声道,脸色不甚好看。
褚清折了柳枝拿在手里当做楚渟岳圆捏扁戳,嘴里念念有词,蓦地听到有人叫他,转身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褚清赶忙将手里拿着的不成样的柳枝藏在身后,往旁边灌木中一扔,当做无事发生。
褚清轻咳了声,先发制人:“你又是谁,胆敢在皇宫里大呼小叫!”
褚元宴望着他,神色怔然,仿若他最疼宠的小弟站在了他面前。
褚清的模样与小弟的确很像,就连脾性都有些相似,怪不得楚渟岳会失态。
“臣拜见侍君,”褚元宴收回目光,低下头,“是臣唐突了,还望侍君恕罪。”
“无事。”
褚清看着他,觉得他十分熟悉,就连声音也是,“我是不是……见过你?”
褚元宴顿住,褚清记得他?莫不是……他当真是小弟……
褚元宴心神激荡,睁大了眼眸,喉结滑动,废力吐出一句话,“侍君在何处见过臣?”
褚清眉头微蹙,从脑海中收刮关于他的记忆,好一会才将他声音与一个人对上。
“你是朝堂之上为大王子求情之人,我记得你的声音!”褚清眼里盛着笑意,似有星辰闪烁,但旋即消失,叹道,“可惜大王子命薄福浅,客死异乡。”
当然,最可惜的是死了还做怪,命人盯着他执行计划,让他也得不了清净。
褚清询问,“不知大人贵姓?”
褚元宴:“……”
褚元宴一口气卡在胸口,憋得他难受至极,褚清说的见过,原来只是他在金銮殿替梁昱求情吗?
枉他还以为……以为……
“免贵姓褚,”褚元宴应了声,对他所说之话感到怪异,“恕臣冒昧,是谁告诉您,南梁大王子逝世了?”
同姓带来的震撼远不及他后一句话带来的惊诧,褚清面色有一瞬的空白。
什么意思?褚清心头闪过无数种猜测,搅在一起,如理不出线头的线团,“这……是皇上告诉我,他说大王子死了。”
楚渟岳说的?褚元宴心念一转,明白了他的用意,不过还是装作不知,只是道:“大王子昨日便出发离开了,现在应当到达怀殷了罢。”
怀殷,褚清知道,距楚京不过三十里地,他进京路上还在怀殷修整。算着出发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到达怀殷了。
大王子没死。怪不得连翘来的如此之快,想来是因在楚渟岳处受了辱,想快些还回去。
褚清咬牙,他初入宫,只有容音铃音两个亲近的婢女,楚渟岳是仗着他耳目闭塞,诈他呢?
褚清心思急转,面上没表露丝毫,反倒是庆幸地笑了笑,朝褚元宴感激道:“这还多亏了褚大人求情。”
“大王子性命事关两国交好,臣谏言是本分,当不得侍君的谢。”
“自是当得。当日皇上大怒,也只有你替大王子求了情,褚大人冒死劝谏,我无以为报。”
褚清说的真挚,褚元宴含笑望着他,谦卑道,“是皇上圣明,他清楚知道利弊,发怒要打杀大王子,也不过是大王子胆敢几次三番威胁罢了,他知道大王子不能杀,杀之遭殃的是边关百姓,不然臣等劝谏也无用。”
“……”
楚渟岳当真心怀黎民百姓?
褚清感慨,不自在道:“原是如此,我还以为……”
“以为皇上和传言中一样?”褚元宴将他未尽之言接了下去,“皇上到底如何,您大可用时间去验证。”
褚清赫然,“受教了。”
褚清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不这样想。他又不会长留楚皇宫中,为何要了解楚渟岳,只要找着机会,他定要离开,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何必拘在皇城中。
更何况,还有更重要之事等待他去发掘、找寻。
他想找到自己身世,找到家人。
“侍君怎么一人在此处,伺候的宫娥呢?”褚元宴问。
“人有三急,”褚清指了个方向,“那边去了。”
“就带了一人?侍君怎么不多让几人跟着,这里偏僻,又挨着湖,还需小心才是。”
褚清笑了笑,没说话。他带些不尽心的人,不是自讨没趣吗?既然如此,何必带着。
褚元宴会错了意,暗道楚渟岳也是真粗心大意,褚清身份未定,除了可能是小弟,亦有可能是南梁细作,就算暗处有人盯着,明处也得有人时刻跟着。
一时无话,褚清想起答应容音之事,恰好趁机打探,“褚大人,不知楚京可否有青琅轩。”
青琅轩?他问这个做甚,莫不是与之交接传信之人在那?褚元宴不动声色,“有,怎么了?”
褚清可说不出自己用了婢女桃花面,要重新买一份还回去。褚清道:“随口一问,没事。”
褚元宴将此在心中记下,待会得告知楚渟岳,让他派人查探一番青琅轩。
“主子,奴婢回来了。”容音小跑了过来,看见褚元宴脚步一顿,“主子……”
褚元宴扫了她一眼,朝褚清拱了拱手,“臣告退,便不叨扰侍君游玩了。”
褚清颔首,褚元宴转身离开。
容音看着褚元宴背影,一对好看的柳叶眉微蹙,这人模样好生熟悉,与主子有两分相似,特别是一双眼睛,简直是一个眸子里刻出来般。
“主子,他是谁呀?”
“金銮殿上为大王子求情之人。”
提及大王子,容音心情低落了下去,“只可惜大王子……”
“大王子没死,楚渟岳诓我呢。”
容音眼睛一亮,“大王子没死!太好了,奴婢还以为……奴婢昨晚上还偷偷哭了呢。”
“就知道哭鼻子。”褚清叹道,“我怎么选了你这么个哭包跟过来?”
“主子!”
“好好好,不说你了,回去吧,这满园景色看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褚清慢悠悠走回青衍宫,一路上除了巡逻羽林军,也没看见其他人。长长的宫道上,只有他与容音两个人。
皇宫里这么冷清?
褚清疑惑,路过一座崭新的巍峨宫殿时,驻足望着其上牌匾,上书金钩铁画的‘乾元宫’三字。
褚清忆起小宫娥八卦时说的,后宫只有他一个主子,其余宫殿皆无主子入住。
这么新,这么华美的宫殿也无人住,建了落灰吗,真不明白楚渟岳在想些什么。
褚清摇头,晃悠回了青衍宫。
他方踏入宫门,便听到嘈杂的声音,褚清心头一凛,是出事了吗?
第10章
褚清快步走入中庭,这才看到庭院里堆满了箱子,站满了人,周粥正指挥着人往他殿里搬。
铃音面色纠结,看见他,忙走到他身边,“主子!”
“怎么回事?”褚清压低了声音问。
“奴婢不知,方才周公公直接就带人进来了……”
“周公公。”褚清唤了声。
周粥这才听到了声音,转身过来瞧见他,赶忙行礼,“奴才拜见侍君。”
他行完礼,又招呼身后的宫女太监,“还不快拜见侍君。”
宫女太监齐声见礼,褚清扫了一眼,询问周粥,“周公公,这都是什么?”
周粥满面喜意,“这呀!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周粥走到各个箱子前,一一揭开,念了各式赏赐之物的名字。
“玉如意一对,鲛绡五匹……墨宝两套!”
吃穿用度,乃至书房用具皆一应俱全,褚清看着满院子东西,面色空白了一瞬。
楚渟岳又在搞什么名堂?
“这……皇上怎会无缘无故赏赐东西给我……”褚清小声道,朝周粥打听。
周粥笑道:“侍君可说笑了,哪是无缘无故?您讨了皇上欢心,皇上自然也会多有表示。”
“……”
褚清茫然了,周粥说的他每一个字都能理解,但练成几句话来,恕他理解不了。
他得楚渟岳喜爱?谁爱信谁信,他是不信的。
褚清适时露出笑容,应付周粥,颇有些迟疑,“你所言当真吗……”
“当然,侍君您看,”周粥甩了下腕上佛尘,指着带来的宫女太监,“他们都是皇上安排来伺候您的,如今这皇宫里呀,只有您有这样的荣宠。”
褚清扯了扯嘴角,这后宫只有他一位侍君,自是所有都是独一份,享最多‘殊荣’,别人想怎么认为都可以。
周粥引着他见了主事的大宫娥,“侍君,这是流莺,以后就由她伺候您。”
流莺落落大方地见了礼,“奴婢拜见侍君。”
褚清打量她,“起来罢。”
周粥看着太监把东西太监把东西抬进殿内安置好,又朝褚清辞了行,才出了青衍宫,回青怀殿复命。
“皇上,褚大人,东西都给侍君送过去了。”
楚渟岳摆手示意他退下,看向禇元宴,“东西既已送到,你可以告诉朕是为何了吗?”
禇元宴不慌不忙饮了口茶,“不放心罢了,多些人盯着,总没坏处。”
楚渟岳颔首,没有继续追问,知道禇元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禇元宴放下茶盏,“皇上,青琅轩之事别忘了,臣先告退了。”
那厢,褚清进了宫殿,望着依次排开的赏赐,叹了口气。
容音盯着赏赐傻眼,“主子,这些东西放哪?”
总不能一直放在殿内,需得找地方安置妥当。
褚清看了圈,挑了两匹颜色太过鲜艳夺目不适合男子的布料,赐给了容音铃音,又挑拣出一套文房墨宝,“余下要用的便放偏殿,没用的放库房。”
容音铃音捧着布匹,笑眯了眼,道完谢主子,小心翼翼放好布匹,招呼人搭手规整。
流莺立在一旁,显得手足无措,侍君的事都安排好了,她完全帮不了手。
“两位姐姐,我同你们一起收拾吧?”流莺走到容音铃音身旁,问的同时已经开始帮忙收拾了。
容音毫无防备应了一声,铃音顿了顿,抬眸望了她一眼,旋即垂下眼眸。
褚清捧着墨宝入了书房,规整好墨宝后随手拿起之前未看完的游记继续翻看。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时辰已经不早了。铃音推开书房门,“主子,该用完膳了。”
褚清放下书,踏出书房便见容音与新来的宫娥流莺已打成一片,两人挤眉弄眼不知在说些什么。
两人见他出来,便停下话语上前伺候,褚清没说什么,用膳用了八分饱,又在宫苑里转悠了几圈,才进屋洗漱上床。
昨日是铃音守夜,今日便轮到容音。
容音帮褚清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时面色忽的一变,捂住了肚子,脸色痛苦。
褚清问:“怎么了?”
容音抱着肚子蹲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奴婢、奴婢肚子疼……好疼……”
“可是乱吃东西了?”褚清翻身坐起,“我让铃音去传御医。”
“奴婢怎可用御医……奴婢等会就好了。”容音额角冷汗低落,趴在床边,单薄的肩膀微颤。
褚清扶她坐在一旁,唤了铃音进来,“你扶容音回房歇息,再去太医院寻个医官,让他替容音诊诊脉。”
铃音应下,搀扶着浑身虚软的容音回了房。流莺洗漱完出来倒水,恰好撞见,忙上前帮忙。
铃音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扶容音躺下后,便出了门,去寻医官了。
流莺给容音擦了擦汗,“你这是怎么了?”
容音咬着唇摇头,“是我太没用,用饭没顾忌,吃坏了肚子。就是惹的主子担忧,还不能给主子守夜……”
容音眼睛通红,说哭就哭。
流莺哪见过这副架势,手忙脚乱的安慰,“我帮你守夜,没事的你别哭!”
容音吸了吸鼻子,傻傻看着流莺,“谢谢……流莺你真好!”
容音叮嘱了两句褚清夜里的习惯,流莺便起身去了褚清寝殿。
“侍君,奴婢来给您守夜了。”
褚清还未睡,闻声让她进了屋。流莺看了几眼,容音叮嘱需注意的皆已收拾妥当,请了晚安便退了出去。
借着昏暗烛光,褚清望着她,直至她身影已完全看不到,才收回了目光。
他算是明白楚渟岳今日又送人又赐物是为何了,感情都是为流莺打障眼法,真正的目的许是让流莺打入他身边罢?
以为他是细作,怕他夜里会传消息?暗卫在暗处盯着还不够,偏还安排人在明处监视。
褚清扯了扯嘴角,笑意嘲讽,他该说楚渟岳是谨慎,还是多疑?
褚清翻了个身,裹紧锦被把头也埋入其中,许久才有了朦胧睡意,只是睡也睡的不安稳。
身边陌生的气息让他警惕,一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即醒来。
睡了一个并不算安稳的觉,褚清被叫起床时,眼睛都睁不开。
容音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主子醒醒!”
褚清眼睛睁开一条缝,瞟了她一眼又闭上,“肚子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昨晚上医官来瞧,开了副药给奴婢喝了就不听了。”
“医官可有说为何会肚子疼?”褚清终于有了几分清醒,起身下床。
“他说他医术不精,看不出来。不过他还看了昨晚上奴婢们吃的东西,都没问题。许是奴婢水土不服,又吃得多了,肠胃受不了吧。”
“可记住教训了?”褚清询问,一边问一边走向铜镜,果不其然,在其左侧摆着连翘,不过不是一朵,而是两朵。
昨日是一朵,今日是两朵,明日便是三朵不成?他一日不行动,连翘便多一朵?一日两日三日尚好,那十天半月不是要放十朵十五朵?
一朵两朵简单,十朵十五朵可不容易藏,届时定会露出马脚,他耗得起。
反正不管如何,褚清是打定主意消极怠工,并不想完成梁昱下达的任务。天高皇帝远,又是在戒备森严的大楚皇宫,梁昱能拿他如何?褚清浑身散发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息。
褚清坐下之际,借宽大袖子掩藏,将两朵连翘不动声色攥入手中,伺机扔到了轩榥外。
流莺眸光一闪,注意到他的动作,身侧的手比了个手势,无人注意之时,一道黑色身影迅速闪出,又迅速消失。
不多时,两朵被褚清辣手摧残后惨不忍睹的连翘便摆在了楚渟岳面前。
楚渟岳:“……”
暗卫如实禀报,“侍君在见到这两朵连翘后,神情不虞,把它扔出窗外。流莺大人吩咐奴才带回。”
没了形状的花平摊在宣纸上,渗出的汁水将宣纸都染了个透。
“……”
楚渟岳:“朕知道了,退下罢。”
楚渟岳盯着花瓣,半晌无言,卷起宣纸将其放在一旁。
褚清并不知他就是扔了两朵花,都被人呈到了楚渟岳眼前,他正百无聊奈的在庭院里晒着春日的太阳,浑身暖意融融,似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
容音去浣衣局取早前送去洗的衣裳,铃音在一旁伺候着,剥干果给褚清吃。
褚清摊开手,她就放几颗剥好的上去。这一次,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褚清睁开眼,眸子微眯望向她,手指勾了勾,示意她快点。
铃音劝道:“主子,少吃些,当心上火。”
“我无事,何必那么谨慎?”褚清威胁,“若你再不给,我便让容音将蜀中游记给抄一遍,若有错漏,便让你受罚。”
铃音告饶,奉上干果,“……主子,奴婢错了。”
青衍宫欢声笑语,蓦地一道厚重嗓子响起,“侍君,容音姑娘落水,已经送往太医院了!下官特来告知侍君。”
褚清睁大了眼,起身往外走,“你说清楚,容音现在怎样了?”
“幸得落水不久就被人救起,由御医救治后,已经没了生命危险。”
褚清松了口气,近两日容音这傻丫头运气有点背啊。褚清出了殿门,朝太医院而去。
他才转过拐角,一只巨大的黑色身影便扑向他。褚清眼前一花,来不及避让,被撞倒在地。
“嘶——”
褚清倒吸了口凉气,正色看扑倒他的东西,人傻了。
第11章
“皇上!”
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入勤政殿,脸色慌忙。
周粥压低了声音,“急急忙忙像什么样子,莫要惊扰了皇上!”
楚渟岳放下奏折,“何事?”
小太监声音颤抖,“将军、将军不见了!”
将军是皇上养的一只藏獒,高大威猛,一直养在兽园,最得皇上喜爱,除了喂食的驯兽师,向来都不允许人靠近。
可就在今天早上,驯兽师去喂食时发现,将军他跑了!
楚渟岳猛地抬起头来,“什么时候的事?”
小太监战战兢兢,“早、早上……”
真是好样的,现在已近午时,跑了半日,现在才来禀报。
楚渟岳撂下奏折,沉下了脸,径直让周粥给羽林军传话,让他们去找。
将军是他与阿清一同养大,承载了许许多多两人的过往,虽知将军不会出了皇宫,可楚渟岳还是忍不住焦虑。
楚渟岳深吸了口气,没发落陈惶陈恐的小太监,出了勤政殿,一同找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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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衍宫外
褚清定睛看着扑倒他的东西,睁圆了眼睛,瞳孔蓦地放大,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只大黑狗,有半人高,浑身毛发旺盛,发达的四肢锁在他身侧,一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嘴角流出哈喇子,脸侧的毛发湿得拧成几缕。
褚清喉结滑动,一动也不敢动。
“主子!”
“侍君!”
宫娥、太监乱成了一团,胆小的已经双脚虚软坐在了地上,尖叫声与叫褚清的声音响成一片。
大黑狗龇牙咧嘴,扭头瞪向宫娥与太监,眼睛里闪着凶光。
铃音捂着嘴巴,听还有宫娥忍不住尖叫抽噎,怕她们激起大狗的凶性害了主子,铃音压低了声音厉声呵斥,“都闭嘴,谁再发出声音,主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唯你们是问!”
还在哭的宫女噤了声,铃音焦急地看着褚清,急得团团转。
“快去找侍卫,把狗拉开啊!”铃音催促道。
流莺还算镇定,“我去!”说着便跑开了。
大黑狗回过头,垂下毛茸茸的大脑袋盯着褚清。
褚清胸膛起伏,绷紧了嘴唇,他能清晰感受到,大黑狗粗重的吐息喷洒在他脸上。
大黑狗鼻子耸动,对着他嗅了嗅,歪了歪脑袋。
褚清微微动了动手,大黑狗便立即望了过去,褚清当即停下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大黑狗盯着他手看了好一会,才扭过头看他,褚清能从大狗漆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大黑狗咧牙,尖锐的犬牙近在咫尺,褚清心口蓦地一紧,心道流莺去找侍卫怎么还没回来。
“大狗……”
褚清喉咙发紧,试探地开了口,见大黑狗没有其余动作,褚清扯了扯嘴角,正要继续说,大黑狗却忽然呜咽了几声,猛地低下头。
褚清闭紧了双眼,铃音凄惨的尖叫声在耳畔炸开。
“主子——!”
宫道转角处,楚渟岳蓦地听见这道声音,不由加快了脚步,几步便绕过转角到了青衍宫宫门前。
只见将军把褚清踩在地上,脑袋埋在褚清脖颈脆弱处,褚清脸偏向一旁,眸子紧闭,面庞惨白无血色。
楚渟岳忙上前拉住将军脖子上的项圈,拍了拍它脖子,双手用力将他扯开。
将军嗷了声,甩了甩毛,贴在楚渟岳脚边,眼睛却直直望着褚清。
楚渟岳居高临下望着褚清,没在他身上看到明显的伤口,但不确保将军没在他身上其他留下抓痕。
将军伺候的再好,也还是狗,被狗抓了咬了可不一般。
“可否被抓伤?”楚渟岳询问。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有濡湿温热的气息吐露在颈项处,身上山石般的重量蓦地一轻,听闻楚渟岳的声音,褚清睫羽颤动,睁开了眼,转眸看向楚渟岳,以及他身畔乖乖听话的大黑狗时,吐出一口气。
褚清撑着青石地面站起来,腿脚虚软无力,铃音反应过来,忙搀扶着他。
“没有,只是手臂有些擦伤。”褚清嗓子干哑,说话似乎都极其困难。
“汪——汪汪——”
大黑狗冲着他低低叫了两声,褚清看着它,睁圆了眸子往后退了一步。
楚渟岳拍了拍将军的头,示意它闭嘴,将军仰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后却不叫了。
楚渟岳问,“侍君受惊了吧?”
褚清无法违心说出没受惊,他方才真的以为大黑狗要咬他!
褚清点头,指着大黑狗,声音沙哑,“皇上,它是您的狗?”
楚渟岳颔首,“侍君既已受惊,就回宫好好歇着。朕会让徐院正来为你处理包扎伤口。”
说罢,他便拉着将军要离开。
他要离开,将军可不愿意,它在被它扑倒的人身上嗅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它不愿离开。
楚渟岳转身走了一步,却发现将军脚步一动不动,还对着褚清吐出舌头。楚渟岳转头一看,果然看见褚清脸更白了。
“将军,走了。”
将军将楚渟岳的叫声当做耳旁风,完全没听进脑袋里,脚步原地踏了两下。
褚清愣了一下,这大黑狗叫将军?让人好生耳熟。
楚渟岳皱眉,扯着将军脖颈上的项圈用力,强行调转了将军脑袋的方向,拉着它离开。
将军心有不甘,就算离开也是一步三回头,吐着舌头留着哈喇子看着褚清。
褚清看着它,浑身僵硬。
流莺上前,“侍君,快回殿里吧,待会徐院正就要来了。”
褚清僵硬地点点头,由铃音流莺搀扶回了青衍宫内。
铃音净了帕子给褚清擦去脸上的汗水和粘上的灰尘,又挽起褚清衣袖,露出白皙的肌肤。
褚清小臂光滑瓷白,只可惜如今他手肘至手腕一卡处,都是红彤彤显出血痕的擦伤,伤口还渗出了血迹。
铃音红了眼,别过脸默默擦掉眼泪,才换了新帕子小心翼翼替褚清擦了擦伤处四周沾染上的灰。
褚清疼得直抽气,拧紧了眉头一语不发。
铃音方替他收拾干净,徐院正便来了,但随之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楚渟岳。
楚渟岳进了殿内,什么也没说,也未让褚清行礼,只是在一旁坐下。
褚清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眼前的老头。
徐院正温和的笑了笑,替他查看伤口,“侍君伤口沾了灰,虽已清洗,但还不够,需得用烧酒清洗一遍才行。”
“我没事,可以不用烧酒。”褚清忙道,往伤口上淋酒,他可不想象有多疼。
“若不清洗干净了,许是会留下疤痕。”徐院正将外敷的伤药取了出来,随褚清选择。
留疤便留疤,男子有谁没两个疤的,褚清心道。
“直接包扎。”
徐院正扭头望向楚渟岳,寻求他的意见。
楚渟岳,“你能确定伤口之上,未沾染将军的唾沫或是毛发吗?”
褚清微怔,方才大黑狗四肢踏在他身侧,很难确定是否有碰到。
“你可知被狗抓伤咬伤的后果,你虽未被抓咬,若是伤口染上将军的唾沫毛发,想来也差不多。”
被狗抓伤咬伤后发病之人,几乎全部都死光了,褚清不想成为死去的人之一。
不过是烧酒淋伤口罢了,总归没有失去性命来得可怕。一时的疼痛,他忍得了。
“徐院正,还是用烧酒吧。”褚清说着,别开脑袋,握紧了椅子扶手,“徐院正,开始吧。”
徐院正应下,命人将烧酒坛子拿了过来,抓着褚清的手腕,迅速将烧酒淋了上去。
褚清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才未发出痛呼,额角脖颈显出青筋,抓着扶手的手指节紧绷泛白,浑身紧绷至极。
铃音焦急地替他擦去脸上汗水,几次看着徐院正的动作,都想让他轻一点。
徐院正动作利落,不一会便清洗完了他的伤口,用了外敷的金疮药为他敷上,缠上纱布。
金疮药药效剧烈,药粉灼烧伤处,褚清疼得脸上尽是细密汗水,在徐院正说出‘侍君,包扎好了’后,瘫软在了椅子上。
徐院正收好脉枕,对铃音叮嘱了几句药该怎么吃,又该忌什么口,而后才请辞离开。
然徐院正离开了,楚渟岳却留下了。
第12章
褚清放下袖摆,遮住包扎的伤口,眼睛不住朝楚渟岳瞥去。
楚渟岳留下做什么?
“皇上,现已至午时,您要留下用膳吗?”褚清试探地询问。
“不了。”楚渟岳站起身,朝殿外走去,径直离开。
来得莫名,走的奇妙,褚清奇怪地盯着楚渟岳背影,心里直犯嘀咕,扭头吩咐铃音:“去备水,我要沐浴。”
被大黑狗,楚渟岳口中的将军按在地上,又被埋在脖颈蹭,又沾了灰又沾了口水,褚清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主子,”铃音犹豫,“您的手不能碰水。”
褚清道:“我不碰便是,举着手沐浴?快些去准备。”
铃音无法,只得应下,去让人准备。
褚清看向流莺,状若无意询问她,“流莺,我且问你,你去叫侍卫,怎么把皇上请了过来。”
“奴婢方才过转角,就见皇上带着人往这边走,见奴婢急匆匆的,便让奴婢说明是何事,皇上听后才往这边赶来。”流莺解释。
“此话当真?”
“当真,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流莺并不信神佛,发誓发的没丁点心理压力。
褚清含注视她,并不相信她的话,他话一转,“去把容音接回来。”
流莺顿了顿,她还以为侍君还要追究,怎的不继续问了?流莺应下,退了出去。
“主子,水准备好了。”铃音进来,扶他去偏殿浴池。
褚清艰难的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坐在主殿内。铃音站在他身后,拿了块帕子给他擦干头发。
没一会,流莺带着容音回来了。
容音脸色苍白,看见褚清便开始抽噎,“主子……”
褚清摸了摸她头,“没事了,快别哭了。”
容音憋着声音点头,褚清拿了手帕给她拭去眼泪,“怎么就落水里了?”
“奴婢、奴婢也不知,奴婢去取了衣服回来,走到雀仙桥时,不知怎么的就落下去了。”容音回想了好一会,也只觉当时是迷糊了,不知怎么就落了水。
“……”
褚清暗叹傻丫头,让她回去歇着。
容音应下,被流莺扶了下去。
褚清支颐望着她身影,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您也去歇一会吧?”铃音问道。
“好。”
褚清说罢,起身回了偏殿。
到底是被惊了神,褚清没躺一会便睡了过去,铃音站在他床畔,将帷幕放了下来,遮了些许光,让他能睡的安稳些。
铃音垂眸望着他,目光闪烁。日头西斜,铃音想……明日来的晚些才好。
一觉睡至用晚膳之际,褚清迷迷糊糊醒来,头晕脑胀。
容音还未修养好,只有铃音流莺贴身伺候着,三人一席,相对无言。
铃音与流莺好似不对付,两人几乎没正眼看过对方。褚清拿着筷子,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没说话。
用完膳,褚清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不舒服地按了按脑袋。
铃音注意到他的动作,“主子,您头又疼了吧,奴婢给您取药。”
褚清颔首,流莺看着铃音离开的方向,眼神沉了沉。
“主子,吃药。”铃音倒出药丸,倒来水递给褚清。
“皇上驾到——!”
褚清方才将药丸放入口中,闻声一呛,药丸直接滑入喉咙,卡住了,猛地咳嗽起来。
楚渟岳怎么又来了!
褚清抬眸,望向门扉处。
铃音给他顺气,“主子快喝水,顺顺气。”
楚渟岳踏入殿内,便见褚清一手端着茶盏猛喝水,一手捂着胸口。
“……”
楚渟岳走近,好整以暇看着他。
褚清看了他一眼,没说出话来,好一会才顺过气,“臣、臣拜见皇上。”
“怎么见到朕这副模样?”楚渟岳在他对面坐下,闻到了些许淡淡的药香味。
“……”
褚清扯了扯嘴角,放下茶盏,“臣见您甚是激动,您别介意。”
“侍君擦伤好些了吗?”楚渟岳询问,“用药了吗?”
“好些了,臣就些许擦伤,哪需用药。”褚清笑眯眯道,“多谢皇上关心。”
“朕怎么闻到了药味?”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看着褚清,“侍君是哪不舒服吗?”
楚渟岳是狗鼻子吗?一颗药丸的味儿都能闻到。
“臣就是受了惊,头有点疼,用了些药。”
楚渟岳,“怎么不找御医诊脉?”
“常年来的小毛病,不必劳烦御医了。”褚清说的老气横秋,还揉着额角叹了口气。
楚渟岳顿了顿,目光注视着褚清,“常年?多少年了?”
褚清怪异的瞥了他一眼,与之四目相对,楚渟岳当真奇怪,太奇怪了。
“约摸三年罢。”
三年?
楚渟岳眸光一闪,三年?是巧合吗?还是故意褚清故意如此说?
“因何?”楚渟岳目光锁定褚清的脸,注意着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忘了。”褚清不动声色,直视楚渟岳的目光。
国师李云一只道他是受了刺激,才会时而头疼。至于原因为何,国师并未告知他。
“……”
楚渟岳放在身侧的手攥紧,克制地问,“这等事还能忘?”
“当然,疼的次数多了,臣还要次次是何时疼的都得记住吗?”褚清莫名其妙,“这等事记着,心里头不压抑的紧?”
“侍君当真豁达。”楚渟岳放开了紧握的手,斟了杯茶水,“可既是老毛病,不更应该请御医来瞧一瞧?徐院正医术高明,许是可以帮你。”
“皇上,臣私以为不必劳烦徐院正他老人家了。”褚清叹了口气,“南梁皇宫医者无数,个个都没办法,就连……”
褚清顿了顿,把将要吐出的‘国师李云一也毫无办法’咽下,接着道:“皇上也不必为臣费心了,臣这毛病应当是好不了了。”
“不试试又怎知朕大楚御医不及南梁?”楚渟岳呷了口茶水,缓缓道,“莫非侍君心里已经认定……大楚不及南梁。”
楚渟岳近两日虽态度缓和了许多,不再似第一日般浑身刺直扎人,可褚清心里却一直未曾放松戒备,现听他如此说,怔了瞬就极快的反应过来。
“皇上真会说笑,南梁何及大楚,只是臣在南梁生活许久,对南梁更多了几分眷念罢了。”褚清满嘴瞎话,面色却十分诚挚,眸光闪烁微光,是对故乡的思念。
只不过,此‘故乡’非彼‘故乡’罢了。
“话虽如此,可侍君已经入了大楚皇宫,便是大楚之人,莫要惦记过往。”
“臣自是明白,既已入宫,皇上您才是臣的依仗,臣分得清好歹。”
楚渟岳道:“侍君明白就好。”
“去请徐院正过来。”楚渟岳对周粥命令道。
“皇上且慢,现在时辰已不早了,便不麻烦徐院正了,明日再请他诊脉如何?”褚清见楚渟岳茶盏空了,给斟了杯茶,“况且臣才服了药丸,徐院正来瞧了,许是也不敢下药,来了也无用,倒不如明日来。”
楚渟岳垂眸看着眼前的茶盏,“如侍君所愿。”
褚清悄悄舒了口气,对楚渟岳笑了笑。
楚渟岳移开目光,“时辰不早了,侍君歇息罢。”
“臣恭送皇上。”
楚渟岳:“……”
楚渟岳扭头望向褚清,“侍君就这般盼着朕离开?”
褚清:“?”
褚清微愣,楚渟岳什么意思?
“没、没有……”
楚渟岳站起身,往他偏殿里走,“朕今晚宿在侍君宫中。”
褚清睁圆了眼睛,前几日都声音大雨点小,今日楚渟岳来真的?!
不、不会吧,褚清喉结滑动,他还有伤在身,楚渟岳不会如此禽兽不如吧?可前些日子,他虽说是装病,可楚渟岳也……
褚清越纠结面色越难看,看着楚渟岳的背影,心直往下沉。
楚渟岳转身,见褚清仍坐在原位动也不动,“还不过来。”
“……来了。”
褚清挪进偏殿,周粥已为楚渟岳宽了衣,楚渟岳身着单薄里衣,正坐在床榻之上,见他进来,抬眸看向他。“……”
动作可真快,褚清心道,也不要铃音伺候脱衣,就连流莺想上前也被他瞪了回去。
褚清拖拖拉拉解襟扣,半晌才解开两颗。
“侍君动作怎如此慢?”楚渟岳已经脱去鞋袜上了床,撑床上看着他。
“……快了。”
褚清脑筋转的极快,忽然转身望向楚渟岳,迟疑又纠结,“皇上,臣、臣有夜游之症,怕、怕惊扰了皇上。”
“夜游之症?”楚渟岳沉吟了会,“无事,朕听闻夜游之症发作,只需把人叫醒就是,侍君不必忧心。”
“……皇上真是博闻强识。”褚清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在反讽还是在发自真心。
“侍君说笑了。”
“皇上……”
褚清又想了个法子,才刚唤出两字,就被楚渟岳打断,“侍君莫要磨蹭了。”
褚清心如死水,“是,皇上。”
褚清脱了衣裳,站在床尾,瞟了眼楚渟岳,咬了咬牙,爬上床,连楚渟岳半分躯体也未碰到。
褚清躺在床榻里侧,与楚渟岳之间隔的距离似隔了楚河汉界。
褚清躺的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皇上,时候不早了,快歇息吧,您还要上早朝呢。”
楚渟岳快睡,别想有的没的!褚清在心中祈愿,可楚渟岳偏偏未如他所愿,而是转身看向他。
第13章
褚清斜眼看楚渟岳,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目光相接,褚清越与他对视,身体四肢越僵硬。
铃音与流莺灭了烛火,只余下两盏照明,帷幕内圈出的一方小天地内,蓦地变得昏暗。
褚清只能隐约分辨楚渟岳的五官,看不清他的神情。褚清心里直犯突突,戒备着楚渟岳。
伺候的人退了出去,门扉关闭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于褚清来说,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蓦地从各式猜测中抽身,僵硬着脖子移开了目光,看着床顶雕花睫羽乱颤,而后猛地闭上了眼。
“皇上,臣睡了。”
褚清快速道,就连呼吸都变得绵长,好似真的睡着一般。
楚渟岳:“……”
楚渟岳扭过头,翻身朝外,背对着褚清睡下。
褚清一直戒备着,听见锦被衣衫摩挲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一会,声音停了下来,褚清悄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用余光瞧了眼,只看见一个黑黢黢的后脑勺。
楚渟岳终于睡了。
褚清松了口气,借着翻身的动作,又将自己的位置往里挪了挪,贴着墙壁。
面朝墙壁,褚清吐出一口气,伸出手掌贴了上去,指尖触碰冰冷墙壁,心头繁杂的思绪趋于平静。
褚清歇了大半下午,此时还没生出睡意,睡不着,更何况身旁还有一个陌生的气息,褚清就算有了睡意,也要强打精神不睡过去。
身侧之人呼吸变得绵长,不似他装出的一般,褚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闭目养神。
看来今晚是睡不着了。褚清心道,却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褚清睡的并不安稳,又被梦魇住了。
猩红炽热的火舌席卷华美的宫殿,殿内红帐蓦地燃起熊熊火焰,席卷上横梁,不一会火舌吞没了华美宫殿。
褚清立在殿内,一动不能动,嘴巴发不出声音,就连呼吸也不行。
肺部似压了沉重大石,又似被滚滚浓烟包裹,丝毫不给他留下喘息的空间。
炙热的气浪扑在身上,打在脸上,滚烫的温度让褚清脸上皮肤瞬间起了燎泡,衣裳也被灼了洞。
剧烈的疼痛从脸传至全身,褚清每一根筋脉,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他因疼痛而战栗,被禁锢不能动的身体似乎都佝偻下去。
火越来越大,火舌舐动,燃上褚清衣摆,向上攀爬——
“不要……不行……别过来……”
褚清额角汗珠滑落鬓间,面色苍白,褪去血色的唇里念念有词,他攥紧了锦被,惧怕不安。
楚渟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衣衫穿着整齐,坐在床畔垂眸望着他,眼中若有所思。
火舌席卷了全身,褚清尖叫一声。
“啊——!”
褚清猛地睁开眼,看着床幔围绕的昏暗方寸之地喘息,胸膛急遽起伏。
“做噩梦了?”
楚渟岳冷淡的声音似乎自带凉气,让褚清自灼热滚烫的梦魇中回过神来。
褚清稍稍扭头,眼中残留着梦中的惊惧,木然地看着楚渟岳,“皇、皇上……”
“做什么噩梦了,如此害怕?”现在是套话的绝佳时机,楚渟岳声音都缓和了些许,“不过是梦,怕什么?朕几年前也时常噩梦,每每入睡皆会陷入其中,到最后连觉也不愿睡了。后来,有人告诉朕,时常噩梦是心里有结,说出来释怀了也就无事了。”
褚清眨了眨眼,“真的吗?”
“当然是真,朕也是这般走出来的。”楚渟岳缓缓道。
褚清神色怆然,“……走不出来的,走不出来了……”
“你不说又怎知会走不出来?”楚渟岳问,引导褚清开口,直觉告诉他,此次能得到的许多出乎他意料的东西。
“我、我……”
“主子!您是不是又噩梦?”铃音听见方才他的叫声,披上衣服站在门外,担忧的高声询问。
褚清一顿,望向门外,再看向楚渟岳面色,嗓音带了丝沙哑,提高音量道:“无事,你且退下。”
楚渟岳脸色可不太好,万一将她发落了就不好。
铃音许是在纠结,估量他是否如他所言般无事,好一会才道:“是,主子。”
楚渟岳脸色阴沉,流莺禀报褚清夜里或有异常,但因容音铃音在,她得不到贴身伺候的机会,没法观察到更多。
为查探异样,楚渟岳与褚清同榻而眠,牺牲不可谓不大,即便他与褚清之间隔了楚河汉界,即便他在褚清睡着后便下了床。
他亲自盯了近一晚上,眼看付出能得到回报,却被个小宫娥给毁了。
“臣是白日里受了惊吓,梦见一群狗在追着臣跑,臣捡石头吓它们,它们也丝毫不惧,反而一股脑全扑上来,吓得臣……才在梦里惊扰了皇上。”
褚清张口就来,真假参半,不过是将火舌说做了狗罢了。
楚渟岳要听的并不是这个,他想听的是褚清方才在脆弱茫然之际说出的真切话语,而不是带上盔甲后的满嘴谎言。
“哦?既然如此……”楚渟岳吩咐,“周粥,将凝神香点上。”
周粥应下去点香,楚渟岳望着褚清,“时辰还早,侍君继续歇息罢。”
褚清颔首,半撑起身体望向楚渟岳,扫过他熨帖无一丝褶皱的衣裳,“皇上您起这么早……不再歇息吗?”
“不歇了。”楚渟岳冷淡道了声,披星戴月出了青衍宫。
“皇上,现在时候尚早,距早朝开始还有一个时辰,皇上您……”周粥小声道,皇上平日可不曾这般早便起身过。
楚渟岳扭头扫了周粥一眼,打断他的话,“不要多管闲事。”
“是、是,皇上。”周粥低下头,咽了咽口水,是他多话了。
楚渟岳大步流星回到青怀殿,越想越觉得有异,食指指节在书案上敲了三下,一道黑影便凭空出现。
“主上,请示下。”
楚渟岳道:“去查清和侍君身边的两个宫女,同时……人也给盯紧了。”
“是。”
“对了,捎句话给流莺,有何消息试探明白了再报,今日之事若再重演……按影卫的规矩处置了罢。”楚渟岳抬眸,凉薄的扫了眼影卫,“下去罢。”
“是。”
楚渟岳离开之际,让褚清继续歇息,他也不客气,在看楚渟岳出了房门,当即躺倒在床榻上。
还好先一步让铃音离开,不然……
褚清叹气,铃音稳重,冒失起来比容音更让人头疼。
不过……楚渟岳……褚清沉吟,伸手摸了摸楚渟岳躺过的地方,冰冷,没有一点余温。也不知楚渟岳起身有多久了,估摸着时间也不短。
褚清收回手,裹紧了锦被,不打算继续思虑,躺下接着睡。
“主子,皇上走了?”铃音等着楚渟岳离开,料想不会再折返回来,才敢轻手轻脚进入偏殿,“他没怎么样您吧?”
“没有。”褚清闭着眼,有气无力道。
他不想与楚渟岳有个什么,楚渟岳可能比他更拒绝与他有个什么。
铃音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但高兴了没一会,又忍不住担忧。皇上现在只有主子一个侍君,再如何也是独一份的恩宠,日后纳新人入宫,主子岂能有好日子过。
铃音顾忌的多了,又不敢一一与褚清言明,怕他觉得烦。
褚清呼吸变得平稳,铃音替他掖了被角,才到外间守着,无眠到了天明。
褚清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铜镜前,看看是否有连翘放在桌上隐秘的地方。
他找了一圈,也没瞧见,褚清面色不明显的一变。
“主子,您在看什么?”铃音捧了衣裳,顺口问了句。
“没看什么,就是在想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褚清梳洗完毕,由铃音伺候,心不在焉的用完早膳,肚子不甚舒服,“铃音,你同我出去走走。”
褚清每每用了膳便要消食,走来走去已有了常走的道,每日皆会走过。
缓缓走在御花园中小道上,褚清偶尔驻足看看争奇斗艳,开的最盛的花。
“主子,回去罢。”铃音道,主子已经转了半个时辰改回去歇息了。
褚清颔首,走来时的路返回。
微风拂过,灌木叶子、鲜花叶子莎莎作响,褚清蓦地一顿,“铃音,你可否听到什么声音。”
铃音侧耳倾听,“没什么声音啊,主子您听见什么了?”
褚清脚步一顿,回眸望着浓密的灌木丛,难道真是他听错了不成?
“走罢,回去了主子。”
褚清收回目光,与铃音一同离开。
可褚清危机感尚在,凭直觉转了身。霎时,一只漆黑的大蛇掠过他身侧,落在地上,若不是他转了身,大蛇恰好扑他身上。
褚清一想,后背便出了冷汗。
大蛇是发动进攻的姿态,褚清不敢乱动,恐成为蛇的目标。
然,他即便不动,大蛇也锁定了他,直直朝他而来。
褚清暗道倒霉,这御花园怎会有蛇,还追着他不放……
褚清一边让铃音躲起来离开,一边手脚利落的躲避蛇突如其来的攻击。
“嘶嘶……”
褚清手脚利落,但身体着实太虚弱,躲避并不是长久之计。褚清踩上高处,为自己争取时间。
大蛇仰着头吐信子,忽然拍动尾巴尖,袭向褚清。
褚清躲避的高处窄小,他避之不及!
第14章
大蛇弯曲的锐利獠牙在眼前放大,褚清睁圆了眼眸,抱头往侧方就地一滚。
褚清摔的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置。褚清痛哼了声,却来不及停留,往一旁躲避。
躲避之际,他抬头确认大蛇的位置,动作一顿。
扑倒他的名叫将军的藏獒一脚踩着蛇的七寸,尖利的犬齿没入蛇身,将它咬成几段。
褚清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他也真是倒霉,刚出蛇口,又入狗窝……
将军昨日扑倒他的画面仍历历在目,褚清瞪着将军,往后退却。
将军许是注意到他的动静,仰头朝他看了过来。
褚清停下往后挪的脚步,注视将军嘴边淋漓的鲜血,被血染成一缕缕的毛发。
“吼——”
将军喉咙里呼噜了一声,奔向褚清。褚清腿脚虚软,来不及避开。
完了。
褚清已经做好了被扑倒的准备,然预想中的疼痛却未到来。
将军站在他身前,仰头望着他,喉咙里是呼噜声,尾巴晃出了虚影。
褚清低头,瞬间理解了将军的意思。
它在求表扬。
褚清咽了咽口水,试探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将军的大脑袋。
将军浑身毛发旺盛茂密,就连脑袋上也是。褚清轻轻一碰,就给戳了一个窝。
将军满足的眯了眯眼,仰起头主动的蹭着褚清手掌。
大狗温热的体温传递到掌心,掌心因毛茸茸的触感产生氧意,褚清抿了抿嘴角,揉了一把将军的脑袋,心中因昨日之事对它产生的惧意消散了不少。
即便将军满口鲜血,血滴顺着嘴边一缕缕的毛发蜿蜒滑落。
褚清看了眼无力挣扎扭动的半截蛇身,扫视周遭茂盛丛林,担心不止这一条蛇出没,拉着将军离开。
站在宽阔之地,褚清拿出常备的帕子,小心擦掉了将军嘴畔的血痕。
“将军?”
“吼——”
“将军。”
“嗷——”
褚清嘴角半弯,“谢谢你。”
将军甩着尾巴,双眼发亮的盯着他,往他身上扑,大脑袋埋在他胸膛直蹭。
看着将军给他蹭上的满胸膛血,褚清失笑,“以后别什么都咬,知道吗?”
将军自顾自蹭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
不是,他与将军说什么,将军也听不懂。褚清抱着将军脑袋拍了拍,笑眯了眼。
不明白他为什么打它,将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歪着脑袋盯他,褚清看在眼里,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还怪可爱的。
褚清心道,又拍了拍将军毛茸茸的脑袋。
将军委屈巴巴的低下头,掀起眼皮子无辜的控诉他。
褚清轻轻给他顺了顺毛,权当做赔罪,“别生气,我错了。”
“主子!主子,你在哪!”
铃音的声音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几个羽林军的声音。
“侍君!侍君您在何处?侍君!”
方才褚清让铃音躲开,铃音自知帮不上忙,忙去请了巡逻的羽林军,一瞬也不敢耽搁的跑了回来。
褚清站了起来,招呼他们,“这里!”
铃音闻声立马跑了过来,见他胸前一片血迹斑斑,吓得魂都没了,慌乱无措,“主子,您、您……”
“我没事。”褚清道,“血是将军蹭在我身上的。”
“臣拜见侍君。”羽林军跑了过来,其中领头的伍长上前询问,“侍君,您身边的宫娥说您遇上了毒蛇,敢问蛇在何处?”
褚清指向远处灌木处,“那边,且看去罢。”
伍长颔首应下,留下两位羽林军送褚清回宫,带人朝褚清说的地方而去。
铃音手脚都是冰凉的,上前搀扶褚清回青衍宫,却不想一靠近,将军便对她呲牙咧嘴,嘴角的血迹衬得它凶恶至极。
铃音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将军,“主子,它、它怎么在这里?”
褚清道:“它救的我,那蛇都被它撕咬成了几段。”
“原是主子的救命恩……公。”铃音大着胆子上前,想摸一摸将军,还离着三尺远,将军就汪汪汪吼了起来。
铃音当即往后退,纠结地望向褚清,“主子……”
“别碰它了,回去罢。”
褚清说道,拉着将军往青衍宫走,心里暗道楚渟岳养的狗真不一般,要凶性有凶性,要乖巧有乖巧,就是脾气有些大。
……他在想些什么?褚清摇头,把前面的想法拨出心房,取而代之的是将军的脾性如何,是天生决定的,关楚渟岳何事。
铃音遥遥跟在褚清身后,不敢靠的太近,她一离得近了,将军就扭头凶她,吓人的很。
.
“皇上!不好了,将军又跑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昨日将军才跑了一次,皇上亲自去寻了回来,今日又跑了,他们看管不力,皇上就算昨日没怪罪,今日也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楚渟岳从奏折里抬起头,按了按眉心,“怎么回事?”
“今日早上驯兽师去喂食时,发现将军又跑了……”小太监头也不敢抬,昨日是这般跑了,今日又是,皇上定是要生气的。
楚渟岳:“……”
“找到了吗?”
“还未……”小太监都要哭了。
“接着找,青衍宫派人去看了吗?”楚渟岳问,昨日将军就是跑到青衍宫去了,今日或许也是一样。
小太监,“看了,将军没在侍君处。”
楚渟岳:“……”
“皇上!臣有事要禀报!”羽林军同龄步入殿内,在楚渟岳面前站定行礼,“皇上,侍君清晨逛御花园时,遭毒蛇追击,现已平安无事。”
毒蛇?!
皇宫内院中,除了兽园养了动物,其余宫廷除了人可不存在活物,就算是御花园,除了益虫,其余的可是被园丁抓了个干干净净,绝对不允许存在毒蛇这种东西。
兽园的小太监汗如雨下,整个宫廷内院也只有他们兽园可能有蛇啊!
楚渟岳抓住了重点,“怎会有毒蛇?可查出从何处而来?”
“还未查出,不过……应当是人从宫外偷偷带入。”羽林军统领道,“兽园的毒蛇皆被拔去了毒牙,就算跑出也无伤人的可能,追击侍君的毒蛇毒牙完好,剧毒,不可能是兽园的蛇。只是不知,是谁将毒蛇带进了宫,如何带进了宫。”
“有权利进出皇宫的人是定数,一个个给朕查。”楚渟岳下令。
“是!”
楚渟岳补充道:“将军跑出兽园了,你调人去寻。”
“皇上,臣方才才见到将军……”羽林军统领道,“在侍君处,侍君被毒蛇追击,是将军救了侍君。”
“将军可有事?”楚渟岳站了起来,开始往外走。
将军可容不得有一点闪失。
羽林军统领跟在他身后,“臣不知,臣看见时,将军满口鲜血,毛发被血濡湿,也不知是不是受伤了。”
楚渟岳加快步伐,前往青衍宫。
小太监转身望着楚渟岳匆忙离开的背影,他这是又保住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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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周粥尖细的声音在青衍宫门前响起,褚清坐在庭院中,将军脑袋搁他腿上,许是感觉到他要站起来,迅速把两只前爪也抬起来压在他腿上。
这下子,褚清一动也不能动了。
楚渟岳踏入青衍宫,便见到将军对着褚清装萌卖傻,亲昵极了。
楚渟岳脚步不明显一顿,唤道:“将军,过来。”
将军脑袋一转,埋在褚清肚子上,只当没看到楚渟岳。
它才不要过去,它太久没见到主人了,它要陪着主人,保护主人!
褚清目光在楚渟岳与将军之间来回,“皇上,恕臣不能行礼……”
楚渟岳淡淡扫了他一眼,如愿以偿让褚清闭上嘴。楚渟岳坐到褚清对面的石凳上,垂眸望着将军,沉声道:“将军,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将军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扭了回来。
楚渟岳:“……”
白养那么多年了。
褚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但嘴角抽搐,废了老大的劲才没笑出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楚渟岳还能在狗身上吃瘪。
楚渟岳:“侍君,很好笑?”
“咳咳——!”褚清呛了口空气,咳得不能自已,好一会才缓了过来,“皇上说笑吧?”
“你觉得呢,侍君?”楚渟岳反问,面色不善。
褚清:“……臣错了。”
“听闻侍君遭毒蛇袭击?”楚渟岳问,“侍君身体可还好?”
“尚好。”褚清回,除了摔的疼,没其他事。
“周粥,去请徐院正前来给侍君瞧瞧。”楚渟岳吩咐完,看向褚清,“恰好侍君昨日也说了今日请徐院正来瞧瞧。”
褚清讪笑,扯了扯嘴角。
他昨日的话不过推诿之词,不想楚渟岳还记着。如此说,许又是存心想为难他罢。
褚清咬牙,将军许是察觉了他情绪,毛茸茸的脑袋蹭他掌心,似乎在安慰他。
褚清垂眸,摸了摸将军脑袋,目光瞥向楚渟岳。
将军立即抬头,一双漆黑大眼闪亮,嗖一下从褚清身上下去,扑在楚渟岳身上,亲昵撒娇至极。
楚渟岳受宠若惊,自阿清离开后,将军就不曾与他如此亲近。
将军蹭了又蹭楚渟岳,忽然站起来,咬住他衣摆,往外拖。
此刻,楚渟岳好似明白了什么。
第15章
将军他倒戈了。
还倒向了褚清,且仅是在见到褚清的第二日。
褚清是何想法,楚渟岳再清楚不过,本以为他还会似之前般忽悠过去,不想直接让将军把他拉走。
将军半人高,力气又大,扯着楚渟岳衣摆,楚渟岳稳坐在石凳之上,还颇废了一番气力。
楚渟岳垂眸,将军一双乌黑大眼闪亮地盯着他。楚渟岳侧头,就见褚清笑得似偷了腥的猫儿。
猝不及防被楚渟岳逮了个正着,褚清面上神情僵硬,好一会才在楚渟岳的目光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大意了。褚清暗道,石桌下的手朝将军摆了摆,催促它赶紧把楚渟岳拉走。
将军扭头看了他一眼,呲了呲锋利的犬齿,脊背拱了起来,四肢微曲往后,健硕的身躯重心下降,全身都在发力。
它突如其来的发力让楚渟岳措手不及,楚渟岳往前倾了些许,置于石桌上的手紧扣桌沿,手背上青筋都冒了起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将军仍在用力,呼哧呼哧的把楚渟岳往外拖。
“……”
楚渟岳咬牙,傻狗!
第一次见他狼狈,褚清嘴角弯弯,心情愉悦,默默给将军打气,恨不得将军能将楚渟岳拖了摔个狗吃屎。
楚渟岳猛地看向他,褚清有经验的收敛嘴角,一脸正经状若无意的询问,“皇上,将军它是不是饿了?想回去吃东西了?”
“不劳侍君费心。”
楚渟岳用尽力气克制将军撒欢,用力的连声音都颇为咬牙切齿。
褚清心里笑开了花,面上一丝不显,还因楚渟岳的话略显失落,将幸灾乐祸隐藏得好好的。
楚渟岳拽住将军的颈上项圈,扯开些许距离,若无其事站起身,拯救出在将军口中变得湿漉漉的衣裳下摆,冷漠的瞥了眼褚清,拉着将军离开。
走出青衍宫前,将军回头望着褚清,憨憨傻傻的吐舌头。
楚渟岳低头,手上用劲,把将军拉走。
一人一狗,合起伙来搞他。楚渟岳气笑了,盯着一步三回头的将军,眼底划过深思。
将军性凶猛,野性尚存,极为认主,除了当初养育它的褚家人和他,素来不与人亲近,又怎会突然亲近褚清,还听他的话?它分明昨日才险些伤了褚清。
楚渟岳心中各式可能都列了个遍,脸色越来越沉重。
将军嘴边还有些咬断毒蛇留下的血,身上也沾染了灰尘,楚渟岳把它带回兽园,命人准备热水,给将军洗个澡。
准备热水需要时间,楚渟岳在春风亭坐下,将军趴在他脚边,毛茸茸的大尾巴惬意的晃悠。
“将军。”
楚渟岳唤了声,将军立即仰头望他。
“你说,他会是阿清吗?”楚渟岳犹豫道,褚清与他的阿清相似之处多,不似之处更多。
将军:“……”
傻子,一闻就知道了还要问!
人类可真奇怪。
将军脑袋埋在腿上,不理会他。
楚渟岳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被一只狗鄙视了,而且还是因为他鼻子不灵敏。
不过,幸好他不知道。
楚渟岳给将军顺毛,耷下眼皮陷入沉思。
“皇上,热水备好了。”
周粥禀报的声音拉回了楚渟岳思绪,楚渟岳起身,带将军洗澡。
他何必纠结,褚元宴已经去南梁都城暗查,想来现在已到京城,到底是何结果,不日便会有回应。
楚渟岳把所有想法压在心底深处,静静等待最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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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清目送楚渟岳被将军拉着离开,终于肆无忌惮笑出声。
楚渟岳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一天吧?!
褚清笑得前仰后合,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好一会才止住笑。
太坏了,他怎么可以辛灾乐祸呢,这样不好。可他忍不住,看到楚渟岳狼狈他就开心。
噗嗤。
褚清又止不住笑了起来,近些日子因楚渟岳心中产生的郁气消散了些许。
铃音看他笑的开心,也忍不住笑了笑,主子进宫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这般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
“咳咳——”
褚清轻咳两声,止住了笑意,喝口茶水润润嗓子,朝铃音道:“去羽林军探探口风,可有查到那毒蛇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
“是主子,奴婢马上去。”铃音敛下笑意,出了青衍宫。
她离开,褚清脸上仅有的笑意因为消失不见。褚清支颐,指尖有节奏的敲打桌面,忽然,他动作一顿。
他说皇宫内院,为何会有毒蛇出现,容音又为何会突然落水,原来这都是因为南梁在逼他就范。
容音落水,她说不清楚究竟为何,他便没有怀疑,只当她是失足落水。现在想来,是南梁对他做出的警告。
今日毒蛇出没,目标变成了他。便是因为他还未警觉,还未开始行动。
褚清起身,缓缓步入容音的房间,流莺正守着她,喂她喝水。
容音面色已经好了不少,脸色红润了许多,也有了生气,见到他还笑眯眯地要行礼。
“你别动,躺着就行。”褚清说道,在床边坐下。
细看下,容音嘴唇还是没甚血色,面色苍白,倒春寒的日子落入水中,虽施救及时,到底是受了凉。
容音受难,皆因他而起。
“可有好些了?”褚清手背碰了碰她额头,还有些烫。
“奴婢好多了,主子您别担心了。”容音笑道,没之前那般有活力,“主子您快出去,您身体弱,当心染上了,快出去吧主子。”
“无碍,”褚清对流莺吩咐,“去请徐院正来,我有事要问。”
流莺应下,正要退了出去。
“流莺姐不要去。”流莺喊住她,“主子,奴婢不用……”
褚清示意她闭嘴,对流莺道:“去请徐院正来。”
流莺目光在褚清与容音之间打了个转,低头退了出去。
“主子……”容音茫然地看着褚清,不知主子在思量什么。
“容音,你落水前可有感到异常,接触了什么人?”
褚清不信南梁安插的探子可以悄无声息让一个体格正常的人无知无觉的落水,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容音没发现,肯定有什么被忽略掉了。
待他找到线索,摸出之后的大鱼,定要将南梁的爪牙砍掉。
胆敢对他的人下手,胆敢威逼他就范,真当他是软柿子没脾气吗?
容音想了又想,摇摇头,“主子,奴婢没感到有什么异常,去的路上也没碰到别人,只有与浣衣局的宫娥、女官碰过面。”
褚清又问了几句,容音皆一一回答,得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侍君,徐院正来了。”
流莺引着徐院正站在门外,提高音量道。
徐院正扫过略显简陋,明显是宫娥住的房间,疑惑的目光望向流莺。
流莺目视前方,当做没看见。她实在不知该怎样解释。
“徐院正请进来。”
褚清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徐院正提着药箱进入屋内。褚清已然站起身,让徐院正不必多礼,替容音切脉。
徐院正应下,苍老的面孔上是和蔼的笑意,让容音伸出手,给她诊了脉。
容音脉相浮肿,是风寒感冒之症,无甚大碍。徐院正正欲收回手,忽然指尖下轻微一跳,若不是他行医几十年,对各种脉相早已烂熟于心,或许便错过了。
容音脉相不正常。
徐院正心缓缓下沉,并未在容音面前表现出来,依旧和蔼的问了现在喝的药方,改动了两味更有效用的药材后,与褚清一道出了房门。
“徐院正,容音如何?”褚清问。
“只是风寒,用药后隔两日应当就能康复。只是……”徐院正犹豫了下,“她好似中过致幻类药物,脉相不正常。”
致幻……怪不得容音什么都不知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哪能分辨这么多。
褚清,“药物残留对容音有影响吗?”
“侍君放心,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若您不放心,隔两日老臣再来替容音姑娘诊脉便是。”
“劳烦您了。”褚清将徐院正送出青衍宫,再三表示了谢意。
徐院正行了礼告辞离开,跨过拐角保证褚清看不见后,疾步朝勤政殿走去。
他要将这个消息禀报给皇上。
宫里竟然有人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残害侍君身边侍女,难保不会对侍君下手。
徐院正昨日告假出宫,今日才折返回来,不知歹人已经对褚清动了手。
褚清目送徐院正身影消失,回到主殿,倚在软榻上,思索可能之人。
容音铃音是他信任之人,不可能动手。流莺是楚渟岳派来监视之人,犯不着对容音下如此毒手。青衍宫中其他宫娥太监……倒有可能。
宫娥太监的面孔一一在褚清眼前浮现,褚清一一看过去,也没选出可能之人。
藏的够深啊。
褚清翻身坐直,藏便藏罢。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他便来招引蛇出洞,他就不信他会不露马脚。
褚清沉思半下午,谋划好了对策,伸个懒腰让铃音传膳,膳食方上了桌,褚清拿起玉箸开动,菜还未送入口中,就听殿外传来一声周粥的声音:
“皇上驾到——!”
褚清拿着玉箸夹着菜,愣住。
楚渟岳不是上午才来吗,他怎么又来了!
第16章
褚清盯着门扉,面色恍惚,期许是自己听错了。
楚渟岳三天两头往他宫里跑,次次来都是添堵,褚清一点也不希望他来。
一道玄色滚金边衣角出现在门前,褚清希望破碎,只得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行礼,“臣拜见皇上。”
褚清有气无力,了无生趣。楚渟岳当真是让他吃饭也吃不安生。
楚渟岳踏入殿内,扫了眼案上膳食,“侍君在用膳?”
“……”
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东西,还问什么!褚清暗自咬牙,脸上神情如常,淡淡应了声,“是。”
楚渟岳施施然坐下,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他抵触的情绪般,“恰好朕还未用膳,一起罢。侍君也坐下。”
“……”
“多谢皇上。”褚清受宠若惊,在楚渟岳身侧坐下。
宫娥已经识趣的添了一副碗筷,周粥站在一旁询问,“皇上,可否再添几样膳食。”
“不必,朕与侍君两人,够了。”楚渟岳摆摆手,让周粥退下,“你先下去,朕要与侍君独、处。”
周粥恭敬退下,褚清听得满脑袋问号,楚渟岳什么意思?
褚清悄悄看了眼楚渟岳,见他神色如常,又扫了眼膳食,暗骂楚渟岳其心可诛。
自打上上次晚膳试毒,上次莫名其妙的早膳后,这是楚渟岳第三次来他青衍宫用膳,褚清有理由怀疑,楚渟岳是又来折腾他的。
至于如何折腾?比如,试毒。
楚渟岳不说话也不动筷,是让他自觉点?
褚清:“……”
褚清落在佳肴上的目光移向楚渟岳,默默看着他。
楚渟岳长的人模人样,心怎么就是黑的呢?
“看朕做甚?”楚渟岳与之对视。
“皇上人中龙凤天人之姿,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褚清笑眯眯道,神情真挚得足以以假乱真,说罢他就移开目光,重新落在案上佳肴。
试毒就试毒,毒可不是白试的。
褚清心念一转,他想要把鱼钓起来,楚渟岳是极好的鱼饵,那么好的工具,不用白不用。
褚清夹了道菜试了试,静待一会没反应后,换公筷给楚渟岳夹入碗中,“皇上请用。”
楚渟岳伸出去的玉箸一转,落回碗中,用了褚清夹入碗中的膳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倒要看看褚清打的是什么算盘。
褚清一人用膳,菜式不多,楚渟岳来后又未添菜,仅有的几道菜褚清一一试过,转头对楚渟岳道:“皇上放心,都无毒。”
楚渟岳颔首,缓缓用膳。
“皇上,您此次来青衍宫可要留宿?”褚清试探问,“若您留宿,臣立即吩咐人……”去准备。
楚渟岳打断他,“食不言寝不语。”
褚清欲言又止,闭上了嘴,低垂下脑袋,浓密的睫羽微颤,好似委屈极了。
可楚渟岳是颗铁打的心,对此毫无反应。
褚清时时注意着楚渟岳,见他饭用完了,就殷勤的给他添一碗。见他饭又用完了,还要给他添一碗。
楚渟岳挡住褚清的手,“朕已经用完膳了,侍君不必麻烦。”
“不麻烦的,能够伺候皇上是臣天大的福气,怎能言麻烦。”
楚褚清说着,给楚渟岳盛了碗汤,“皇上喝点汤罢。”
“……”楚渟岳感到了十分怪异。
楚渟岳喝了两勺汤,放下汤匙,一转头,褚清便抢了宫娥的活计,端着漱口净手的水来了。
“皇上,漱漱口。”褚清笑道,不能再殷勤。
楚渟岳心生警戒,接过水漱了口,刚漱完口,楚渟岳连杯子都未放下,褚清便拿着丝巾给他擦嘴。
楚渟岳往后仰,避开褚清的手,瞳孔不自觉放大,“侍君作何?”
“伺候皇上啊。”褚清若无其事,好似这是很正常一样。
然这与他平日里的态度已是天差地别,楚渟岳已是满心狐疑,实在摸不准褚清是什么心思。
褚清拿着丝巾,又往前凑了些许,“皇上……是因为臣伺候,让您不自在了?”
“……胡说。”楚渟岳天子的威仪不能丢,“只是这件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别人伺候擦嘴。
楚渟岳接过褚清手中丝巾,擦嘴净手,起身欲走。
他本是因为徐院正禀报的消息,觉得褚清可能有异,特来试探。却不想褚清竟然这么奇怪,他就不必亲身上阵了,吩咐流莺盯着就行。
楚渟岳来都来了,褚清打定了主意,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褚清小心翼翼扯了下楚渟岳袖摆,在楚渟岳回首望他之际,可怜道:“皇上不留宿吗……”
楚渟岳觉得窒息,“朕奏折还未批完,不留宿了。”
褚清得寸进尺,紧紧抱住楚渟岳手臂,放轻了声音,“臣想皇上了,皇上当真不留下吗?”
“既然这样……朕明日再来看你。”楚渟岳应付道,不着痕迹想抽出被褚清抱着的手臂,怎料褚清力气这般大,抱的这般紧,他竟然一下子抽不出来。
“好吧……”褚清失落道,“那、那臣能去给您送宵夜吗?”
楚渟岳猛地看向他,半晌无语。
“皇上为国为民辛苦操劳,臣身为皇上枕边人,也应当尽分心力。”褚清很是深明大义,笑眯眯看着楚渟岳,意料之内的在楚渟岳脸上看到皲裂的神情。
“侍君有心了。”楚渟岳脸都已经黑了,使劲拔出手臂,远离褚清。
“那臣能去看您吗?”褚清继续问。
“……”
楚渟岳暗自吸了一口气,“侍君想来,朕当然欢迎。”
他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存放了许多机密要文,褚清几次三番纠缠要去,是要露出马脚了吗?
“那就说定咯?”
褚清笑眯眯确认,再次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恭恭敬敬送楚渟岳出了青衍宫。
目送楚渟岳落荒而逃,褚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可算寻着法子治楚渟岳了。
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够受的。
褚清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悠哉悠哉回到殿内。
铃音带人收拾好了桌案,见他进来,上前小声问:“主子,您不是不愿意侍寝吗?为何要求皇上留宿呀?”
“我那是求他吗?”褚清瞟了她一眼,反问道。
铃音笑了,“是奴婢说错话了,主子莫怪。不过主子,当真要去勤政殿?”
“当然,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有反悔的理。”褚清在殿内走了几圈,权当做消食。
“对了铃音,你去御膳房吩咐御厨炖一盅鸡汤。”
“好,奴婢这就去。”铃音说着,就往外走。
“慢着,”褚清叫住铃音,“再炖一盅猪腰子枸杞汤吧。”
铃音愣住,“为、为何?”
这是滋阴壮阳的食补方子,主子要干嘛?
铃音心慌慌,“主子,这样不太好吧?”
褚清绷着脸,“哪不好了?快去快去!”
铃音只得退了出去,跑御膳房传话。
她一离开,褚清紧绷的神情顿时崩溃,露出狡黠的笑意,笑眯眯得直到铃音回来禀报汤炖好了,才收敛了笑容。
“主子,奴婢去将汤端来?”
“别,我亲自去。”褚清拦着铃音,“这样方能显出我对皇上的关心与敬意,懂吗?”
铃音点点头,去取了斗篷给褚清披上,“夜里凉,主子当小心些。”
褚清紧了紧斗篷,出了门,慢悠悠走到御膳房,揭开炖好盛好的汤看了眼。
“筷子汤匙取来。”
容音立即把他要的递到他手边,褚清把汤盅里的腰子枸杞都挑了出来,而后……把鸡汤里的食材挑出来,放入其中。
“主子……”容音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闭嘴。反正她也劝不动主子。
褚清把一切收拾好,端着汤盅走向勤政殿,嘴角半弯,浑身都憋着坏。
“皇上!皇上!侍君来了,已经到青怀殿了!”
周粥小跑进来传话,楚渟岳放下奏折,捏了捏眉心,“该如何说你知道罢?”
“奴才明白。”周粥应下,又退到勤政殿前候着。
不一会,褚清端着汤盅到了,见周粥站在门外,道:“劳烦周公公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来了。”
“哪需禀报,侍君您直接进去就是。”周粥上前一小步,小声道,“皇上可是特意让奴才在此等候您呢,侍君您快里边请。”
褚清颔首,踏入勤政殿。
铃音跟在他身后,也欲踏入殿内,却被周粥拦住,“铃音姑娘,别进去了,里面两位主儿可打搅不得,与咱家在此候着罢。”
“好,谢周大人提醒。”铃音不放心褚清,往殿内看了一眼,还是与周粥站在了一起,默默在殿外等候。
褚清还是第一次来勤政殿,不免多看了两眼。
“侍君在看什么?”楚渟岳靠着椅背,形容懒散,掀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
“臣拜见皇上。”褚清把汤盅放在书案上,“没看什么,臣只是对您处理政务的地方感到好奇。”
“好奇什么?”
“竟然有这么多书!”褚清小声打听,“皇上,您都看过吗?”
楚渟岳:“……”
“想来是没有,皇上您每日处理政务,哪有时间看书呢,怪不得会说出让男子自称‘臣妾’。”
褚清摇摇头,似恍然大悟,一脸怪不得如此的神情,又在楚渟岳诘难前,把汤盅揭开,放到他面前。
“皇上,喝点鸡汤吧,臣特意让御膳房熬的。”
第17章 (捉虫)
“侍君有心了。”楚渟岳应付了一句,并未动汤匙,完全没有喝汤的打算。
褚清眼巴巴看着楚渟岳,“皇上您不喝吗?”
四目相对,楚渟岳:“……”
褚清眨眨眼,越发楚楚可怜。楚渟岳心灵遭受暴击,僵硬的移开视线,“放这吧,朕等会喝。”
“等会就凉了,现在入口恰好,皇上趁热喝了吧?”
褚清笑眯眯道,将汤盅又往楚渟岳手边轻轻推了一下。
楚渟岳垂眸,汤盅里的鸡汤撇去了油花,汤水清亮,能看见汤盅底部的老山参与鸡肉,可楚渟岳总感觉味道不太对,鼻尖萦绕的味道不像是鸡汤。
“鸡汤?”楚渟岳掀起眼皮子,和褚清进行确认。
“是鸡汤,御膳房用老母鸡和老山参一起用小火煨了快两个时辰呢,最是补人,皇上您日夜为国操劳,睡的晚起的早,这鸡汤给您补身体最好了。”
褚清一张嘴胡说八道的本领,在楚渟岳手下磨练的愈发出众了,真的假的说的自己都要信了。
楚渟岳:“……侍君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见涨,不知师承何处?”
“皇上净瞎说,臣心口一致,满心满眼都是皇上,说的话全是发自真心。皇上莫要折煞臣。”
楚渟岳:“……”
“皇上,臣给您盛一碗。”褚清含笑道,盛了一小碗送到楚渟岳身前,楚渟岳却不接过,只是淡淡地看着。
褚清心念一转,“皇上可是怕臣下毒了?”
褚清拿起汤匙,抿了一小口,隔了会儿才对楚渟岳道:“皇上放心了?”
楚渟岳不言语,看他放下小碗,又拿了另一个碗盛了一大碗,送到自己面前。
“皇上请用。”褚清道,声音里饱含了恶作剧将要成功的雀跃。
楚渟岳接过小碗,鼻尖微动,还是觉得味道不太对。只是褚清都已试毒,他再怀疑也无凭据,楚渟岳眉头微蹙,就着碗喝了一口。
顿时,楚渟岳面色一变,猛地看向褚清,眼神似要杀人般。
褚清真是好样的,胆敢戏弄他。
他又不是尝不出味,褚清竟然敢用猪腰子枸杞汤来以假乱真,当做鸡汤给他喝。
褚清小心翼翼窥探他神色,心里是笑开了花。
楚渟岳重重放下汤碗,咬牙道:“侍君说这是鸡汤?”
褚清坚定点头,“是鸡汤。”
“方才你没试出来?鸡汤什么味,猪腰子枸杞汤是什么味,你分辨不出来?”
“皇上可冤枉臣了,这鸡汤是特意给皇上您熬的,臣只敢尝一点点,哪能分辨出什么味。”褚清一脸茫然,“皇上,这不是鸡汤吗?”
“……”
楚渟岳哪能看不出褚清在打什么小算盘,哪能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所为,偏偏褚清装傻充愣,让人无从下手。
“是不是鸡汤,侍君试一试便知。”楚渟岳将汤盅推回褚清身前,“这汤便赏给侍君了。”
褚清才不愿喝,他腰好肾好,哪里需要再补,“皇上使不得,这是特意给您补身体的,臣怎么能喝……”
“有何不可?”楚渟岳反问,“朕赏给你你喝便是。”
褚清:“……”
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皇上,臣用了晚膳还未消化,等会喝行吗?”褚清开始自救,说什么他也不喝。
“用膳已有两个时辰,侍君说笑吧?”
“哪有,”褚清按着肚子解释道,“用膳完毕后,臣又吃了一盘桃花酥,一盘绿豆糕,两盘水果……皇上若是不信,您大可摸一摸,臣肚子现在还胀鼓鼓的。”
褚清就是打定楚渟岳不想与他有身体接触,完全不怕楚渟岳上手戳穿他。
果然,如他所愿,楚渟岳未在逼迫他喝猪腰子枸杞汤。
“侍君等会再喝,”楚渟岳可不会轻易放过褚清,“记得在朕面前喝完。”
褚清颔首,当然可以。
楚渟岳移开目光,取了本奏折打开,毛笔蘸了朱砂,开始批阅。
褚清殷勤地站在他身后,“皇上,臣为您捏捏肩吧。”
说着,褚清没给楚渟岳拒绝的机会,手已经搭在他肩上,开始用力。
褚清视力极好,远远的也能看清奏折上写了什么。楚渟岳正在批阅的奏折恰好是关于如何处理大楚与南梁边境问题的谏言,褚清粗粗看了个大概,楚渟岳反应极快的阖上了奏折。
楚渟岳皱着眉,拂开褚清的手,不愿他碰自己。
“侍君来看望朕,现在人也见了,东西也送了,现在时辰不早了,赶快回去罢。”
褚清低低应了声好,念念不舍转身离开。
“且慢。”
楚渟岳忽然道,褚清眼睛一亮,开心的转过身。
“侍君把汤盅端回去,记得喝了。”楚渟岳道。
褚清:“……”
褚清折返回来,把汤盅端上,离开。
背对楚渟岳,褚清止不住笑了笑,心情舒畅了许多。
楚渟岳目光盯着他背影,好一会才收了回来,修长的双指翻开方才故意显出的奏折,眸中划过深思。
消息已经给出,就待褚清露出马脚了。
褚清步出勤政殿,铃音见他出来,瞬间恢复了精神,上前接过他手中端着的汤盅。
周粥笑道,“奴才恭送侍君。”
褚清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走到周粥身前,“周公公,我有件事想要劳烦你。”
“侍君吩咐就是,何谈劳烦。”
“明日何人出宫采买?我想托他帮忙带些东西。”
周粥迟疑了下,“侍君要带什么,奴才去吩咐就是。”
褚清让他附耳过来,小声道:“去青琅轩……”
吩咐完,褚清后退一步,“可能行?”
周粥瞪大了眼,凌乱道,“侍君这、这不太好吧……”
女儿家用的东西,侍君胆子怎的如此之大,在皇上的后宫之中,竟然想着……
褚清不解,“为何不太好?”
“没、没什么,侍君要的东西,奴才会让人给您带回。”
周粥回道,心底却想着呆会就禀告皇上,万万不能让侍君做出在皇上后宫里坐享齐人之福的事,不然皇上的脸往哪搁!
褚清不知道他单纯的托人给容音带个桃花面,能让周粥脑补如此之多。
他将银钱递给周粥,把周粥吓了一跳。
侍君不会想收买他吧?不行的,他只对皇上忠诚,周粥连连摆手,“侍君这是作何?”
“青琅轩的东西不便宜,你收着罢。”褚清觉得今晚周粥奇怪的紧,反应太过剧烈。
周粥接过荷包捧着,有点发懵。
褚清颔首离开,周粥后知后觉,捧着荷包冲入勤政殿内,“皇上——!”
褚清慢悠悠往回走,今夜多云,月亮躲在云后,无甚光亮,照亮宫道的只有宫灯。
“主子,皇上喝汤了吗?”铃音小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喝了,”一回想到楚渟岳喝下后要吐不吐的难看脸色,褚清就忍不住直乐呵,“你是没瞧见他那脸色。”
铃音也被褚清的开心感染,笑了笑,而后问道:“皇上没追究您呀。”
“追究了,这汤他又赏给你主子我了。”褚清故作深沉叹气,叹完后还是忍不住直笑。
楚渟岳心情不顺,他便开心。
只是如此,铃音也放下心来,再看四周,顿了顿,“主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闻言,褚清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宫道里燃着宫灯,四处都似一模一样,褚清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些许不同。
这边宫道不似常走的那条干净崭新,这条宫道边角处,甚至生出些许青苔,想来是无人常走这条道,宫人也没常常清理打扫。
“许是走岔了,原路返回看看。”褚清说道,转身往回走。
“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
一道细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女子好听的嗓音吟唱一曲童谣,若不是其中间或穿梭两声怪笑,与寻常人家母亲哄孩子睡觉时唱的童谣一模一样。
铃音跟在褚清身后,忽然她脚步一顿,哆嗦道:“主子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褚清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铃音,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铃音扣紧了端着的托盘,手控制不住的发颤,盘上汤盅都颤动起来。
“主子……”铃音吓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们是走错路到了什么破地方。
“二月二……咯吱吱……纺棉花……不侍君……”
那道声音继续响起,铃音又给吓的一抖,“主子,咱们快走吧……”
褚清见她实在害怕,将她挡在了身后,“你回去,我去看看。”
铃音看着他并不宽阔,可称之为瘦削的背影,咬牙道:“主子您别去,有鬼……太吓人了……”
“鬼?你说哪个鬼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作乱?”褚清道,“这不是鬼,是人。”
铃音疑惑,“人?”
“我之前听宫娥私下议论说,冷宫里有个疯女人。”褚清道,“想来我们走到冷宫这边来了。”
就算不是鬼,大晚上唱童谣的疯女人也很可怕,铃音扯了扯褚清衣角,“主子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别,来都来了,去看看。”褚清道,他还想知道为什么楚渟岳要在冷宫里关一个疯子。
第18章
去、去干什么?
铃音懵了,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主子,白、白天来看也行,何、何必大晚上的去、去看,主子咱们快、快些回去吧……”
褚清拒绝,“不行,就现在去。白天处处被人盯着,哪有机会过来?你自己回去吧,我看看去。”
“啊?”铃音咽了咽口水,“谁、谁盯着您?”
“管她是谁。”褚清没说名字,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主子……”铃音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宫道上隔十来尺摆放一个灯台,散发着不明不弱的光,远处看不清晰的地方,似一张大口。
主子让她回去她也不敢走啊,若是再迷路到其他地方去,她哭都哭不出来。现在好歹还有一个主子一起。
铃音一跺脚,赶紧跟上褚清,一点点也不敢远离他,前后脚的跟着。
越往宫道里边走,建筑越发陈旧不堪,宫墙斑驳,红漆掉落,很难相信,繁华的楚皇宫内还有这般破败之地。
褚清在宫门前站定,仰首望去,牌匾已经被摘掉,宫门红漆斑驳陆离,虽不知此处以前是什么宫殿,但现在是冷宫无疑。
“主子,看也看了,咱们走吧……”铃音站在他身后,实在害怕的紧。
“有我在怕什么?”
褚清一边说,一边走近宫门,小心推开了一条缝。
宫门年久失修,褚清轻轻一推,就吱呀呀作响,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半夜显得十分突兀。
褚清开门倒不觉有什么,铃音站在他身后,吓的赶紧靠近褚清,人都贴褚清脚后跟了,牙齿都在打哆嗦。
褚清凑近推开的门缝,一只眼往里看。
冷宫内荒凉不堪,庭院里杂草丛生,树木无人修剪打理,一些乱枝乱丫横亘,一些已经枯死,干枯的树枝在黑夜中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般。
褚清目光扫过其余地方,主殿乱糟糟的,大门都脱落了一半,里面太黑,也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况。
那人呢?大半夜的还在唱童谣,应该还没睡吧?
褚清搜罗冷宫边边角角,找寻宫娥口中疯女人的身影,看了几圈,也没看到人影。
门缝能看到的始终有限,褚清手掌贴上宫门,正欲用力推开,忽然眼前一花,似有东西晃过。
褚清重新贴着门缝往里看,一只疲惫充满血丝的眼蓦地出现,隔着门缝与之对视。
褚清心跳漏了一拍,猛地往后退一步。
铃音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惊着,本能的看向门缝,这一看可算捅了马蜂窝。
“哐啷——”
“啊——!啊————!”
汤盅摔碎的声音与铃音的尖叫声接连响起,铃音一手哆嗦地指着门缝,一手捂着嘴,一边看褚清一边忍不住尖叫。
门缝里的人好似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学铃音一般指着人,开始尖叫,“啊——!啊————!”
疯女人的尖叫声里,间或夹杂两声笑,听起来阴深可怖。
铃音胆子都要吓破了,也不指着疯女人,收回手拽着褚清衣裳一角,腿都已经软了。
褚清被两个人的尖叫夹在中间,脑袋都被叫大了,且不说这样还会引来羽林军。
褚清一把捂住铃音的嘴巴,“嘘,别叫了。”
铃音懵了好一会,点头说好,褚清这才放开了手。
褚清松开了手,铃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尖叫,连忙两只手一起捂着嘴巴。
铃音不叫了,疯女人自己一个人叫着也没趣,便不叫了,透过门缝歪着脑袋打量两人。
她盯着铃音看了会,目光很快落到了褚清身上。她看着褚清,许久都未移开目光。
今晚上没有月亮,冷宫前也没燃灯,黑黢黢的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疯女人看了褚清好一阵,没看出个什么名头来,就收回了视线。
褚清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见她不再看,松了口气。
谁想疯女人并不是不看了,她是在开门!
破旧的宫门吱呀呀作响,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阵铁链声,褚清眼睛不由睁大,往后退了一步。铃音瞪大了眼,紧紧捂着嘴巴,才忍住没有尖叫。
“主、主子,她、她她她她要出来了……主子快快走吧。”
铃音又是哭腔又是哆嗦,一晚上遭受太多惊吓,人都不好了。
“别怕,没事她出不来。”
褚清低声道,安慰地拍了拍铃音的肩,“门上拴着铁链子,她打不开门。”
铃音迷茫点头,好似有了点底气。
疯女人低着脑袋捣鼓了好一会,铁链声哗啦作响,无论她怎么尝试,也打不开门。
门外,褚清和铃音都未说话,好似已经离开。
疯女人不再尝试打开宫门,贴着门缝坐下,继续哼唱没唱完的童谣。
“三月三……没里穿……串树叶……挂金莲……”
近距离听着疯女人的唱歌声,远没有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时听到这声音来的可怕,褚清抱胸,透过门缝盯着她。
铃音胆回来了,小声询问,“主子,她为什么要唱童谣?”
冷宫之中的女子唱童谣,还能是因为什么?褚清回道:“她想孩子了。”
“四月四……”
“五月五……”
……
“十月十……”
“来尾来……”
疯女人缓缓唱完,忽然哭了起来,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渟立,不疼啊,不疼了,母后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母后?后宫中有子女的妃嫔中,可只有皇后才能自称一声母后,其余妃嫔都是自称母妃。
这疯女人是皇后?
先帝的皇后?!
渟立……楚渟立?
褚清走上前,试探的小声唤道:“皇后娘娘?”
声音落下,他清楚看到门缝里蜷缩成一团哭得抽搐的女子猛地一顿,翻身坐了起来,扒着门缝看他。
当真是先皇后。
褚清记得,他来大楚前看到的资料上记载,先皇后已在三年前病逝,怎会出现在这里。
褚清心思急转,还欲继续试探,身后却响起几道细微脚步声。
有人来了。
褚清往后退,尖叫一声往外跑。
铃音被吓了一跳,冷宫里有什么东西?!主子胆子大都被吓成这样,她就更别说了,铃音看都不敢看一眼,尖叫一声跟着褚清往外跑。
暗卫来禀,说褚清到了冷宫地界,楚渟岳恐有变故发生,亲自走了一趟。
不想刚到,就看到他们主仆俩抱着头蹿了出来,显然被吓的不轻。
褚清泪眼婆娑,看清前面之人是楚渟岳,叫了声“皇上”就扑了过去。
楚渟岳往左边移了一步,避开褚清。
褚清扑了个空,连衣角都没挨着,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着楚渟岳哭诉,“皇上,臣好怕……”
楚渟岳冷眼看着他,褚清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道:“皇上,皇宫里怎么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还、还有声音在又哭又笑,是不是鬼啊……皇上,她还唱歌……鬼还会唱歌啊……臣好害怕……”
褚清捏着衣角,擦掉眼泪,红着眼可怜巴巴望着楚渟岳。
“……”
楚渟岳:“侍君怎会到此处来?”
褚清吸了吸鼻子,说话时鼻音很重,“皇上,不是臣说,您也太节约了,晚上宫道上也不多点两盏灯……臣和铃音人生地不熟的,这宫道又处处一样,等咱俩反应过来,已经迷路了。迷路就罢了,还听到、听到鬼唱童谣,吓得我们主仆俩抱头鼠窜……”
“皇上,还好您来了。臣与铃音一直走不出去,那唱歌的声音还一直在,臣都怀疑遇上鬼打墙了……”褚清哽咽道,硬是挤出两滴泪水,“臣怕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铃音听着他哭哭啼啼胡说八道,抽噎了一下,泪水迷蒙地看着褚清,震惊于褚清所说。
“没事了,哭什么?”楚渟岳第一次见男人哭,一个头两个大,“回宫歇息。”
“皇上,您陪臣回去好不好……臣怕……”褚清低低道。
“……”
楚渟岳扭头吩咐,“周粥,送侍君回青衍宫。”
周粥应下,朝褚清道:“侍君,随奴才来罢。”
褚清依依不舍看了楚渟岳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只好跟着周粥离开。
铃音保持沉默,默默地跟着褚清,默默的离开。
楚渟岳回眸望了一眼,往前走,在冷宫大门前停下。
在他的位置,能清楚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皇后扒着大门,神经质的从门缝往外看。
楚渟岳身后跟着亲信,亲信手中提着宫灯,明亮的光照亮了冷宫前的一片空地。
疯女人眯了眯眼,看清了来人,忽然怪叫一声,用瘦弱的后背抵住沉重的宫门。
“你不许进来,不许折磨我儿……不能进……”
她神神叨叨念叨着,将宫门抵得紧紧的。
“去把门打开。”楚渟岳吩咐。
他话音一落,无端触动疯女人脆弱的神经,疯女人发狂般尖叫起来,满嘴谩骂,“狗东西!贱种!你不能进来,本宫不允许你进来!啊——!”
亲信看向楚渟岳,楚渟岳面色不变,“开门。”
“是。”
亲信应下,利落踹了宫门一脚,隔着厚重的宫门,直接将疯女人踹开。宫门显出一条缝,亲信将锁掏出来打开,推开门,让楚渟岳进去。
疯女人脸色狰狞,扑向楚渟岳。亲信伸手将她拦住,楚渟岳目不斜视,踏入主殿。
主殿内连通了一个地下密室,说是密室,不若说是地牢,里面囚禁着楚渟岳恨不得千刀万剐之人。
疯女人看他进入主殿,用劲全身之力挣扎扭动,吼道:“贱人!你不许进去!你不能进!你又想对本宫的儿子做什么!你不能进!”
第19章
疯女人不断咒骂,什么难听说什么,楚渟岳皆不予理会。
多年来,疯女人辱骂他千百遍,楚渟岳的情绪早已不会因此有丝毫波动。
“贱种,怪不得到头来你就是个孤家寡人,褚元清死的好啊,你不配有人喜欢,死了好,死了才最好……”
疯女人不断重复‘褚元清死得好’,盯着楚渟岳发出怪异的笑声。
楚渟岳脚步一顿,转身朝向疯女人,脸色冰冷阴沉至极。
疯女人瑟缩了一下,旋即指着他笑了起来,脸色狰狞。
“带进去。”
楚渟岳对亲信吩咐,亲信押着疯女人,打开通往地牢的通道。
疯女人瞪大眼看着大开的黑黢黢通道,笑声戛然而止,抱着头尖叫起来,神色慌乱痛苦,“本宫不进去!不进!”
疯女人挣扎起来,比之方才不知剧烈了多少,她枯瘦如柴的双手紧扣门扇,无论如何也不往里边走。
楚渟岳越过她,进入地牢。
亲信按住疯女人手腕,轻轻一捏,疯女人便惨叫不断,手腕无力垂下,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走。”
亲信低喝,把她扭送至地牢内。
地牢阴冷潮湿,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楚渟岳踩着石阶,一层层往下走。石阶两旁燃着火烛,越往下,灯光越暗。
楚渟岳走下石阶,缓缓穿过布满刑具的刑房,站在最里面由玄铁铸就的牢房栅栏前。
牢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人。
地牢湿冷,那人不时颤抖,衣裳破碎沾满血迹,头发干枯毛燥,乱糟糟的顶在头上。
楚渟岳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他,“拖出来。”
他话音一落,亲信打开牢房,将他拖了出来,拷在刑架上。
“你又想作何?”
楚渟立如一摊烂泥,任由亲信绑起来,一下也不挣扎。
楚渟岳不置一词,静静看着他。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
楚渟立牵扯嘴角笑了笑,惨白无血色的面目狰狞可怕,吐出的话语皆是气音,“你所求,永远不可能实现。”
“三皇弟,”楚渟岳转身坐下,支颐望着他,指尖轻点座椅扶手,“你如此确定,想来知道的不少。动手,让他开口。”
楚渟立闭上眼,神色未变。三年了,隔三差五便是刑讯,他早已麻木,对疼痛的感知也降低了许多,早已经不怕了。
不管如何,无论他知道什么,都不会开口。
亲信拿了鞭子在盐水里搅了两圈,手腕一动,鞭子似长了眼如电般快速抽上楚渟立的肌肤,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下一刻,鞭子抽过的地方冒起红痕,渗出血迹,伤口周围的盐水流入其中,楚渟立咬紧了牙关。
疯女人见他被打,疯狂的挣扎想上前护着他,但有亲信押着,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皇儿……”疯女人抽噎喊道,亲眼目睹接连几道鞭子落在她疼爱的亲子身上,忽然抱着脑袋蜷缩成了一团。
楚渟立咬紧了后牙槽,从牙缝中挤出话语来,“楚渟岳,你让母后亲眼看自己亲儿子受折磨算什么?把她送出去。”
母后本端庄得体大方,偏生让楚渟岳给折磨疯了,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是在命令朕,还是在与朕讲条件?”楚渟岳问,“你有资格吗?”
“谁让你们停下来了?继续。”楚渟岳下了命令,好整以暇看着楚渟立脸色逐渐狰狞,再也忍受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
楚渟立声音一发出,蜷缩起来逃避现实的疯女人娇小枯瘦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尖声乱叫。
“啊——!”
疯女人双手成爪,无规律的胡乱挥舞,攻击抓着她的人。
楚渟岳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亲信便将她也绑在了刑架上。
“楚渟岳!你想对母后做什么!你别动她,你有什么冲我来!!”楚渟立嘶吼道,声音沙哑。
楚渟岳不言语,盯着楚渟立看了会,忽然道:“你嘴巴硬,不知道你能嘴硬多久,朕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不管楚渟立狰狞得似要杀了他的面孔,楚渟岳吩咐道,“动手。”
刑具未落在疯女人身上,但却比落在她身更让她疼。眼看十月怀胎疼宠近二十年的儿子遭受折磨,却无能为力,比杀了她还更让她难受。
即便她已经因此被逼疯。
疯女人盯着楚渟立,沉默流泪。
楚渟立再也咬不住牙关,痛叫出声。
.
宫道上,周粥提着宫灯,引着褚清与铃音回青衍宫。
褚清跟在周粥身后,假作后怕,“周公公,你进宫多久了?”
“约摸五年。”
“那你可曾听说过,那边闹鬼呀?”褚清问。
“不曾,哪有什么鬼怪,都是骗人的,侍君您就放宽心罢。”周粥道,“再说了,这里是皇宫内院,就真算有鬼,摄于皇上之威,谁敢作乱胡闹。”
“周公公说的对,是我被吓着了,多疑了些。”
褚清迟疑了一下,“可、可我真的有听见童谣的声音,还有笑声,铃音也听见了,这不可能是假的吧?周公公,既然不是鬼,那你说……会不会是人?”
周粥脚步顿了一下,“侍君可真会开玩笑,那边都破败成那般模样了,怎还会有人。”
“当真?”
“……或许有人,”周粥停下脚步,在褚清身侧小声道,“奴才还没到皇上跟前是个小太监时,曾听老人们说那片会有偷偷摸摸私会的宫娥与侍卫,或是对食的宫娥与太监,所以大晚上总会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
“……”
“这样啊,多谢周公公告知,不然我回去了惦记着,怕是觉都睡不好。”
褚清心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反倒会让人警觉,识趣的闭上嘴。
周粥尽职尽责的将褚清送回青衍宫,“侍君早些歇息,奴才告退。”
“周公公慢走。”
褚清进了宫门往里走,铃音跟在他身后,小声道,“主子,咱们分明看到了个疯女人,怎会……”
褚清打断她,“谨言,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别与他人再说。”
现已知疯女人是先帝的皇后,陆妍。一国皇后却被囚禁冷宫,还成了一个疯子,不是楚渟岳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知道的人不说,不知道的人以为闹鬼,便将冷宫之事掩盖过去。如今并不是打探此事的时候,若惹怒楚渟岳,日子可不好过。
铃音应下,“奴婢就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
褚清颔首,步入了中庭。
流莺在院子里等他们,许久不见他们回来,已是等的焦急不安,瞥见褚清身影,忙上前,“侍君,您可算回来了。”
褚清没说话,流莺接着道,“热水床铺都已整理好了,就等侍君您回来歇息了。”
褚清点头,进入主殿,洗漱后躺上床。
今晚是流莺守夜,褚清躺在床榻上,许久也睡不着。
“流莺,点两盏灯。”褚清提高音量吩咐。
流莺应了声,不一会进来,“侍君,再点两盏灯会不会太亮了?扰您歇息。”
“不会,方才回来路上太黑,我与铃音迷了路,惊着了,亮堂些安心。”
褚清解释了一句,催促流莺赶紧点灯。
流莺:“……”
流莺:“是,侍君。”
两盏灯燃起,屋内亮了许多,厚重帷幕圈出的床榻内,也看得清楚了不少。
“你去外面守着罢,我有需要会叫你。”
“是。”
流莺应下,退了出去。褚清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好一会才动了动,翻身从床上坐起,从枕头下面掏出几张宣纸,还有一支磨得尖细的炭笔。
褚清盘膝而坐,支着脑袋回想之前在勤政殿看到的信息。奏折上谏言,要往大楚与南梁边境线增兵,以防万一,楚渟岳批阅的是再议。
在褚清看来,增兵当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要怎么说呢?
真实情况褚清不愿说,就算是为了钓鱼儿上钩,他也不愿。若是消息没传出去,鱼儿没上钩,反倒被楚渟岳拦截下来,他除了被处死还有其他选择吗?
褚清歪着脑袋,细细想了又想,开始落笔。
半真半假便是,无论哪边追究起来,他都有说辞。
褚清下笔如有神,不一会两指宽的纸条上,布满了蚊蝇小字。褚清通读了一遍,心满意足的把东西收拾好,躺下睡觉。
翌日清晨,褚清起了个大早,眼睛还闭着,就借出恭的名义将小纸条塞在暗处,还在上面插上进宫前商议出的标记做记号。
“流莺,别收拾了,同容音铃音一道用膳去。”褚清支走流莺,楚渟岳的人在这守着,鱼儿怎么敢跃出水面?
流莺犹豫,“奴婢走了便没人伺候侍君了……”
“那么多小宫娥在呢,怎会没人伺候?再说我就是睡个回笼觉,要不着人伺候。”
褚清说着,已经爬上床,盖好锦被闭上了眼。
流莺只得退下,不一会容音进来看了他一眼,将他被角掖了掖,又退了出去。
褚清调整姿势变作侧躺,从他的位置,可清楚看到哪些人从他放纸条的地方经过。
褚清眯着眼,悄悄咪咪等着看是哪知鱼儿被钓了起来。
第20章
天色愈发亮了,晨曦照入轩榥,铺展一片温暖柔和的光晕。
褚清裹在锦被中,昏昏欲睡,打起精神来仔细盯着,不放过一个从那处经过之人。
然直到日上三竿,也没人从那经过,褚清晨起的瞌睡早就没了,不信邪的爬起来,看了眼无人注意,跑去藏纸条之处,把标记取下,掏了掏,把纸条又取了出来。
鱼儿这般谨慎?
褚清抱胸,想了想还是把纸条塞了回去,标记继续放好,唤来铃音伺候洗漱。
“主子今日起的可真早。”铃音一边给他束发,一边道,“往常您还要再睡半个时辰呢。”
“……”
“醒的早了,迷迷糊糊的也睡不着,干脆早些起来。”褚清说道,“铃音,你待会再去吩咐御膳房熬一盅补汤,待会我给皇上送去。”
补汤……
铃音怔了下,小声问:“还是熬猪腰子枸杞汤吗?”
“随便,让御膳房看着办吧。”褚清惦记着事,没心情考虑给楚渟岳喝什么汤。
铃音应下,将他头发束好,才退下离开,吩咐御膳房熬汤去了。
褚清用了早膳,倚在榻上盯着轩榥旁藏纸条的位置,难不成是因为此处太明显了?
还是因为……他给出的信息不足以让鱼儿冒险?
“流莺!”
铃音做事去了,容音还在养病不敢在他面前出现,唯恐让他染了病,褚眼前没人,只得吩咐她办事。
“侍君有何吩咐?”流莺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福了福身。
褚清道:“你去看看,皇上下朝没。”
“是,侍君。”
流莺应下后退出殿外,站在门扉外疑惑地回首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侍君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得赶快禀报陛下才是。
褚清看她离开,继续盯着藏东西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将纸条又拿了出来,压在了砚台下方。
没多久,流莺回来了,“侍君,皇上下朝了,已经回勤政殿了。”
褚清顿时从榻上下来,往外走。
“侍君,让奴婢跟着您伺候吧!”
“不必,你带人把屋子收拾扫洒一下,刚我都在那看到灰尘了。”褚清指了个角落,“对了,我文房墨宝不许动啊,谁动我和谁急。”
“……是,奴婢知道了。”
褚清应付完,出了青衍宫。
青衍宫距勤政殿并不太远,褚清沐浴着温暖阳光,慢悠悠往勤政殿而去。
半道上,褚清看着各处岔路,一边走一边琢磨,哪条能通往冷宫。昨晚上也不知是哪条路走岔了。周公公送他回宫,走的也不是这边。
褚清仰头看了眼水洗般湛蓝的天空,加快步伐到了勤政殿。
周粥恰好出来,见他来了,又进去通传,出来将他请进去。
“臣拜见皇上。”
褚清行了礼,对上楚渟岳冷淡的目光也不畏惧,大献殷勤道:“皇上您累不累呀,需不需要臣给您按按肩?”
“不必。”楚渟岳毫不留情的拒绝,“侍君一大早的怎么有闲情雅致到朕这来献殷勤?”
依暗卫观察到的生活习惯,褚清睡的早起得晚,每每巳时了还赖在床上睡懒觉。
褚清一顿,委屈嘀咕,“皇上就会折煞臣。”
“……”
“为了来见皇上,臣特意起了个早,皇上还这般说臣。”褚清眼巴巴看着楚渟岳,“臣想念皇上了,来看您不行吗?”
“……仅是如此?”楚渟岳问。
褚清点头附和。
楚渟岳道:“侍君想见朕,已然见到,无其他事便退下。”
“……”
褚清笑眯眯的,但细看下总有股子咬牙切齿的味,“臣有事的,臣吩咐御膳房给您熬了补汤,待会还要伺候你呢。”
“不必,补汤侍君喝了便是,朕不需要。”楚渟岳直接拒绝,他不拒绝难得等着喝猪腰子枸杞汤?亦或是什么其他杂七杂八的汤?
“皇上,这次不是……”褚清犹豫了下,还是没把‘猪腰子枸杞汤’六字说出来,怕引起楚渟岳不愉快的记忆。
“臣这次特意吩咐了,让御膳房根据您平常的口味,炖的一盅汤,想来是合皇上您喜好的。”褚清道,力图拖住时间在勤政殿里多呆会。
楚渟岳听他嘴巴不停的嘀嘀咕咕,脑袋直犯疼,懒得再理他。
褚清巴不得如此,坐在椅子聚精会神盯着楚渟岳看。
他来勤政殿是打着想楚渟岳的名号,如若不然,他也不会盯着楚渟岳看。楚渟岳人模人样,颇为赏心悦目,但却是个黑心子,再好的皮囊也遮挡不住他黑暗腐朽的内心。
褚清心下嘀咕,盯着楚渟岳的脸看久了还真让他看出了不同,“皇上,您眼下黑了一圈,是没休息好吗?”
楚渟岳:“……”
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闭嘴。”
褚清捂住嘴巴,点点头。
昨日楚渟岳也去了冷宫,他离开时楚渟岳可没离开,难道楚渟岳又在冷宫呆了许久?
“皇上……”褚清低低唤了一声,见楚渟岳不理会他,努力加了把劲,酸溜溜道,“皇上昨晚做了什么,今日怎的这么憔悴,莫不是冷宫里藏着什么……”
褚清的声音在楚渟岳冷冽的目光下越说越低,最后的‘小妖精’三字差点没说出来。
褚清脑袋转的极快,不说出来的话模棱两可,戳中楚渟岳不可言说的地方怎么办?
“……藏着……藏着什么小妖精?”褚清顿了好一会,硬生生把话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侍君最好闭上嘴,别让朕再听到你的声音。”
褚清眨了眨眼,终于乖乖闭上嘴,只是目光仍旧黏楚渟岳身上,黏糊糊的似能将人溺毙其中。
饶是楚渟岳再想忽略,也能感受到他如实质的视线。
“侍君无事可看书。”楚渟岳为褚清指出一条明路,同时也为了拯救自己。
褚清犹豫地望了望四周排布整齐的书籍,指了指捂住的嘴巴,询问楚渟岳他是否可以说句话。
“要说便说。”
“真的可以看吗?臣……”
“让你看你便看。”楚渟岳不知道他怎么可以这么婆婆妈妈。
再次得了他允许,褚清这才敢高高兴兴的取书来看。
楚渟岳终于得了片刻安宁,与褚清相安无事的处着。
褚清取了本史记看前朝的事,看得昏昏欲睡,打了好几个哈欠,一看书就脑袋点啊点,好不容易挨到接近午时。
“皇上,”褚清小心翼翼开口,见楚渟岳看向他后,才接着道,“臣吩咐御膳房熬制的补汤应当熬好了,臣去给您取来。”
说罢,便退了出去。
午时到,该用膳了,他先回去吃好喝好,再来与楚渟岳耗。
他可不想留下同楚渟岳一起用膳,楚渟岳倒是吃的舒服了,他试毒试得胆战心惊,太没用膳的愉悦了。
褚清回了青衍宫,让铃音传膳用罢后,消食般慢悠悠晃到御膳房,端了补汤往勤政殿走,也没心思看看御膳房熬的是什么汤。
“皇上,侍君又来了!”周粥快步走到楚渟岳身畔,小声道。
楚渟岳顿了顿,“来便来了,大惊小怪做什么?”
周粥反省了一下,侍君来没什么,就是还端了一个汤盅,昨晚的事他有耳闻,周粥怕的是侍君又端了什么猪腰子枸杞汤来。可皇上都无所谓,也不必他操心了。
“奴才知错。”周粥认了错,退出去等候褚清。
时隔一个时辰,褚清再次回到了勤政殿。楚渟岳已经用完膳,坐在了书案前。
褚清端着汤盅放在书案上,“皇上,这是御膳房特意为您熬的……”
褚清边说,边揭开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愣住了。
楚渟岳听他说不下去,看向他,“熬的什么?”
褚清扯了扯嘴角,“皇上,您的口味……可真独特。”
真的,他特意让御膳房熬的猪腰子枸杞汤在这面前都不算什么。区区一个猪腰子枸杞汤就变了脸,楚渟岳装的吧?
“……”
楚渟岳目睹褚清逐渐变得怪异的神情,心里直觉不妙,往前探身看了眼汤盅,愣住了。汤盅里是牛鞭汤。
褚清捏着汤匙,拿着碗,“皇上,喝吗?臣给您盛?”
楚渟岳面色变了又变,由白转青再转黑,放在桌上的手紧了又紧,冷冷瞪了褚清一眼,朗声道:“来人。”
周粥小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楚渟岳阴沉着脸,“今日御膳房是谁当值,赏二十大板。”
周粥一脸茫然,不解地抬眸望了眼楚渟岳,躬身退下。
“皇上,您这……不合口味啊?”褚清迟疑道,御膳房不是按楚渟岳平日里的口味来吗?这又犯了什么禁忌?
难道是因为他看到了?
的确,喝牛鞭汤补身子不适合让别的男人看到。都是男人,他明白。男人不能不行,更不能让别的男人知道自己不行。
褚清自以为明白了,闭上嘴巴,小心翼翼把碗放下,又轻轻将汤匙放在碗内,连一声碰撞的声音都未发出。
而后,他拿起盖子,将汤盅盖上,往后退一步,对着楚渟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皇上,您慢用,臣就退下了!不打扰您!您放心臣什么都没看到!出了勤政殿今天的事就从臣脑袋里消失。”
褚清语速极快的说完,拔腿就往外走,步伐极快,好似身后追着恶犬。
若这里不是勤政殿,不是在楚渟岳面前,褚清定会拔腿就跑。
楚渟岳:“……”
第21章
褚清的意图太过明显,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更何况楚渟岳还不傻。
“侍君且慢。”
楚渟岳叫停褚清,语气云淡风轻,但褚清却能从中听到咬牙切齿的味道,想来因为一盅牛鞭汤,楚渟岳心里不畅快了。
不过这又不是他吩咐的,御膳房自作主张根据他口味熬的汤,关他何事?
褚清心道,再和他无关也只有停下脚步,慢慢转身面朝楚渟岳。
楚渟岳好整以暇看着他,指节有节奏的敲打桌面,发出轻轻的铛铛声,“侍君离那么远做甚?朕是洪水猛兽?”
“怎会……”褚清嘴角抽搐,“皇上您面如冠玉又英明神武,臣爱慕还来不及呢。”
“……”
“既然如此,为何不过来?”楚渟岳问,目光直勾勾落在褚清身上。
褚清与之对视,心里暗骂狗皇帝,也不敢明目张胆违背他的意思,只好慢腾腾靠近楚渟岳。
褚清一步步靠近,步伐的频率奇妙的与楚渟岳轻敲桌面的打击声融合,褚清每往前走一步,都感觉楚渟岳不是敲桌面,而是敲在他身上,每一声都让他心口紧缩,让他浑身不适。
“皇上您有何吩咐?”褚清小声问,余光瞥了眼汤盅,暗衬楚渟岳别又把汤赏给他,牛鞭汤他不喝的!
楚渟岳收回手放在膝盖上,“你方才问的话,朕还未回答你,你急着离开做什么。”
“臣、臣没问话……”
“你有。”楚渟岳反驳道,“现在朕回答你。”
“您说,臣听着呢。”
“这汤的确不合口味,日后侍君别再擅作主张,做出不适宜之事。”楚渟岳冷淡道。
褚清憋着笑,估摸着好意被心上人拒绝后的感受,可怜巴巴望着楚渟岳,声音哽咽,“皇上,这都是臣的一片心意,您若不喜欢这类……臣换其他的好不好……”
他声音不是真的哽咽,而是憋笑憋的。
楚渟岳从未将想法看在眼中,有闲心时耐心观察,无闲心时说的话也不好听,“朕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
褚清眼眶通红,红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楚渟岳,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褚清看不清楚渟岳的相貌。褚清别开眼看向别处,把眼泪憋了回去,哑着声音道:“臣明白,臣告退。”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但转身时,仍旧不舍的回眸望了楚渟岳一眼,好似真真切切的情深意重。
但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有当事人褚清才明白。褚清一转身,差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不快点走,真让他哭他还哭不出来,会穿帮的!
“朕允许你走了吗?”
楚渟岳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褚清心中敲响警铃,调整表情转过身,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抬眸瞧了楚渟岳一眼,复又低下头,指尖捏着衣角,用力的衣角都皱巴巴。
“侍君离开,记得把汤带走。”楚渟岳不想看到牛鞭汤,他很好,他不需要。
褚清:“……”
褚清睫羽颤动,垂着眼把汤盅端了起来,“皇上,臣告退。”
楚渟岳这才摆摆手,允许他离开。
牛鞭汤端在手里,不亚于烫手山芋,褚清才不想一直端着,他以正常速度出了勤政殿,便快步下了石阶,琢磨着叫个小宫娥小太监给他端回御膳房。
还没琢磨好人选,褚清就听不远处传来周粥的声音。
“侍君!”周粥小跑过来,热切的接过他手中汤盅,“此等小事何必麻烦侍君呢,奴才来。”
褚清愉快地松了手,把汤盅交由周粥,“周公公,我昨晚托你办的事有着落了吗?”
周粥算了下时辰,道:“出宫采买的人想来已经回来了,呆会奴才便去取来送往您宫里。”
“太劳烦周公公了,我恰好无事,周公公带我去取就是。”褚清道,他还有话与周粥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行。”周公公应下,给他带路。
两人缓缓走在宫道上,褚清借机道,“周公公,我与你探听一件事。”
周粥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侍君您说。”
“皇上是不是不爱喝汤呀?”褚清纠结询问,满脸的失魂落魄。
周粥一顿,垂眸扫了眼手里的汤盅,感到手有些僵硬。
这汤盅里是什么?不会又是猪腰子枸杞汤吧?侍君又做了什么惹恼了皇上?
周粥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最终到了嘴边却是无关紧要的一句:“侍君为何会有此问?”
“我给他熬了两次汤,他都一口没喝……”褚清顿了顿,“只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猪腰子枸杞汤,看楚渟岳的脸色,他许是想吐了的,但身为皇上的威仪不允许他做出这等有失身份之事,所以硬憋着咽了下去。
周粥暗叹,努力为楚渟岳从褚清手下争取一丝生机,“奴才是个阉人,有些事却是明白的。猪腰子枸杞汤没有人愿意光明正大的喝……”
“公公的意思是……我下次偷偷送就好?”
“不是,奴才还未说完。奴才想说的是,皇上并不需要喝这些扶肾补阳的膳食。”周粥顿了会,接着道,“侍君您接连给皇上炖补汤,您知道嘴碎的奴才私下是如何议论的吗?”
褚清一怔,“怎么议论?”
“奴才照实说,侍君可别生奴才的气。”周粥为保险起见,先求褚清一个特赦。
“我不会生气的。”
周粥这才犹豫道,“……说您如饥似渴欲求不满。”
这已是经周粥之口美化过的,从那群嘴碎的奴才口中说出的话,不知比这肮脏多少倍。
褚清:“……”
褚清脸色僵硬,逐渐趋于狰狞,又归于平静,心中不断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他不生气,他不生气才怪!
“是哪些嘴碎的奴才,给本君列个名单,本君需得好生整治一番!”褚清咬牙,“背后嚼舌根,宫里的宫娥太监哪些嬷嬷公公□□的?这么不懂规矩?”
周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等褚清噼里啪啦说完了,才道:“是,奴才等会让内务府将名单列出,送至青衍宫。侍君请息怒,莫要气坏了身体。”
褚清点了点头,他不过是想作弄楚渟岳罢了,谁曾想私下会被传成这样?更何况,今日的牛鞭汤还是御膳房的人自作主张。
“周公公,做牛鞭汤的御厨是谁?”褚清直接问。
周粥满脑袋问号,牛鞭汤?!
他跑御膳房传口谕,也不过是说把今日给皇上炖汤之人打二十大板,并未细究炖了什么汤要打二十大板。
周粥咽了咽口水,不明显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端着汤盅的手颤了颤。
他端的是牛鞭汤?!
周粥趋近崩溃边缘,仍然镇定回答褚清的问题,“是刘年刘御厨。”
褚清颔首,把这名字记在心中,琢磨着日后发落。
“侍君,到了。”周粥带褚清踏入内务府的宫苑,领他去了刚采买回东西的地方。
周粥如释重负放下汤盅,取了一个精美方盒奉至褚清身前,“侍君,这就是您要的。”
褚清接过,打开看了眼,“多谢。”
说罢,褚清抱着方盒子离开,周粥跟上送他,褚清道:“不劳烦周公公了,来时的路我记了,自己回去就行。”
他都这么说了,周粥只得作罢。
褚清抱着方盒子回到青衍宫,已是一柱香之后。
春日午后的太阳温暖却不炽烈,容音有徐院正帮忙诊脉瞧过身体,现在已经康复的差不多,现正在庭院中做在石凳上晒太阳。
流莺坐在她身畔,与她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两人时不时笑一笑,欢声笑语一片。
流莺拿着蹦子,在绣荷包,缎面上绣的是鲤鱼戏水,褚清凑近看了,绣的栩栩如生。
“铃音手艺又进步了。”
褚清对两个贴身丫头本就纵容,无关紧要的事上更是。无事时晒晒太阳绣绣花,褚清也喜闻乐见。
他突然出声,将三人都吓了一跳,铃音放下蹦子站起来,容音流莺也起身行礼。
褚清摆摆手,把精美的方盒拿出来放在石桌上。
“容音,还不快过来。”
容音迷茫的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的走近褚清,“主子,什么事呀?”
“打开看看。”褚清指着方盒子,“上次不是用了你许多桃花面吗,我托人给你买回来了。”
桃花面!
容音眼睛一亮,喜滋滋打开方盒子,看着其中摆放精细的桃花面桃花扇等女孩子见之心喜的东西,满脸笑容。
“主子您还记着呢。”容音笑眯眯拿着桃花面打开查看,一边嘀咕。
褚清失笑,“我若忘了,肯定有人会在背后念叨我。”
容音不置一词,将盒子三层全部打开,愣住了,“主子,怎么这么多份?”
“给你的,你看着办罢。”褚清说着,举步入了殿内。
容音应下,把东西给铃音流莺分了。
流莺手里拿着东西,有些无措,“容音,我……”
“给你便收着罢。”容音笑道,往殿内看了一眼,“主子赏的呢。”
殿内,褚清在书案前坐下,掀开砚台……愣了。
他放的纸条呢?
中午回来用膳时还在,现在没了?
第22章
褚清望着砚台之下光洁干净的地方,面色逐渐凝重,心也往下沉。
纸条不见了。
褚清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地移开手,轻轻将砚台放下归于原位。
褚清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容音铃音流莺试用桃花面,笑声说话声皆传入他耳中。
殿外艳阳高照,最是温暖不过,褚清处于殿内阴凉处却如坠冰窖,浑身不适。
阳光穿过轩榥照入殿内,褚清起身,倚在窗边,望向窗外。他目光掠过庭院内叽叽喳喳的三人,遥遥望向远方。
自从入宫,他便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暗处有人在盯着他。
楚渟岳之人有之,南梁安插之人亦有之。
褚清收回目光,回眸望了眼书案。他书案的位置,若不是站在窗前,根本看不见他做了什么,藏了什么。
藏在远处监视的暗卫本就看不到,又何谈发现他往砚台下藏东西了,进而来取走它。
褚清按了按眉心,脑袋疼。
他兴致冲冲地钓鱼,放了诱饵静待鱼儿跃出水面,不想诱饵被吃了,鱼儿的影子都未看到。
褚清叹了口气,思量应对之策。
若纸条是南梁之人取走,虽没抓到鱼儿,但他是安全的,后续再想将他们钓起来,也更加容易。
怕就怕……是楚渟岳的人发现后取走,纸条上写的虽是半真半假,但他身处后宫探听前朝之事,还将消息往外传,他要脱罪还需得费一番精力。
不管如何,是何种情况,他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脱罪不得,楚渟岳要处死他。
褚清叹了口气,静下心来思量。办法总比困难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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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是奴才方才从一个小宫娥身上搜出,奴才查了,她是南梁暗探。”
暗卫呈上一张小纸条,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蚊蝇小字,正是褚清不见的那张。
楚渟岳细细看过,将纸条放在手侧,面不改色,“是谁与她交接?”
“奴才不知,尚在查探。”
楚渟岳不置一词,“继续查。”
“是。”
“之前吩咐,侍君贴身伺候的宫娥查的怎么样了?”楚渟岳询问。
“容音落水后,因侍君恩典一直卧床养病,流莺与之亲近,时时盯着她,没发现任何异样。”
“铃音……奴才等人一直盯着,也不曾发现不妥。但流莺说,感觉她很奇怪,铃音身上的气息她很熟悉,她说是……同类的气息。”
“为何?”
“……流莺说,那是女人的直觉,男人不会明白。”
“……”
暗卫说罢,宽阔的殿内陷入寂静,楚渟岳目光落在那张半真半假的纸条上,“传令下去,都盯紧点,莫要出现闪失。”
暗卫应下,犹豫道,“皇上,侍君那……”
已经发现证据可证明侍君是细作,那便留不得了。
“继续盯着。”
楚渟岳吩咐,将纸条又拿了起来,褚清所写半真半假,倒也谨慎。他嘴巴厉害,诡辩之理颇多,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现在发难……多半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只有等他露出更多马脚。
“选人顶替那个宫娥,后续如何做你应该知道。”
“是,奴才明白。”
楚渟岳摆摆手,让暗卫下去,他笔直的腰背似被压弯了般,卸力靠在椅背之上。
关于褚清的身份的两个猜测,楚渟岳一直力求让自己理性,最后的判断皆交由证据来说话。
现在,褚清是南梁细作的那一边,被加上了砝码。他越可能是细作,是阿清的可能就越低。
褚元宴前去南梁,现在都未传回消息,也不知情况如何。
他的阿清……楚渟岳阖上眼,周身气息孤寂愁苦。
不约而同的,褚清今晚没再作妖,楚渟岳也未借着宠幸的名头折腾褚清。
周粥候在殿外,等了许久,也没见着褚清前来的身影。
侍君他不来了?
褚清当然不来,用过膳早早的洗漱歇下了。现在情况未定,不知到底会是何结果,他上赶着去勤政殿,恰好撞枪口上,他哭都没地哭。
多活一天是一天,褚清也是很惜命的。
褚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也会因一点细微的声音而被惊醒。
殿内烛火跳跃的滋滋声响,铃音守夜的呼吸声,殿外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寂静的夜晚中,在褚清耳边都是放大到极致的声音。
褚清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可他太过紧绷,稍稍一点细微末节的东西都能触碰他敏感的神经。
褚清暗自叹了口气,整个人蜷缩进了锦被中。温暖笼罩着他,撩动神经的东西被隔绝在外,褚清心神安稳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如既往,他睡的并不安稳。
他又陷入了梦魇中,梦中大火吐着火舌,席卷了他。
他想逃,却被禁锢在原地。他想求救,却怎么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褚清蜷缩成一团,想从噩梦中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被幽深的漩涡纳入更加黑暗,更加荒诞可怖的地方。
墨色的天际泄露天光,一丝细微的光亮逐渐驱散黑暗,照亮大地。
“主子,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容音揭开锦被,露出褚清的头,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主子您怎么又蒙着被子睡觉呀,也不嫌憋的慌……主子,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
“做了个噩梦,一直醒不过来,给吓的。去备水,我想沐浴。”
褚清眯着眼,有气无力道,嗓音干涩沙哑。
容音把帕子收好,犹豫地问了句,“主子,是不是又做到那个梦了?”
主子以前曾对国师说过,经常会梦到身陷火海,怎么也逃不掉。她记得当时国师说……主子是思虑太多,才会做这样的梦。
“主子,您也别太忧心了,既来之,则安之,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容音正色,一本正经郑重其事。
褚清眨了眨眼,见状失笑,“知道了,快去备水。”
容音离开,褚清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慢悠悠起身,坐在铜镜前。
这几日褚清已经养成了巡查铜镜旁边或后侧隐秘处的习惯,他坐下后便先看了一遍,在铜镜后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书:“信已收,继续。”
褚清捏着纸条,一时间搞不明白自己内心是何感受,劫后余生的雀跃,还是钓鱼失败的颓然。
想来是前者。钓鱼失败,总好过被楚渟岳抓到把柄。
褚清吐出一口气,心口压着的重石被推开,起身揭开灯笼罩子,将纸条烧了个干净。
一次不行,下次继续。他总能将鱼儿钓出。只是,他需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主子,水备好了。”
容音进来传话,褚清拍掉指尖的灰烬,去沐浴。
浴池宽敞,水面还撒上了玫红色的花瓣,水汽氤氲,褚清踏入的一瞬间,脚步顿住,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容音?怎么回事?”
褚清嘴角抽搐,他一个大男人洗什么花瓣浴……有毛病吧?
“这些呀都是周公公送来的,送来时主子您还在歇息,便没将您叫醒。”容音疑惑,“怎么了,主子?”
“容音,我问你一件事。”褚清看着一池子花瓣,面色复杂。
“主子您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觉得你主子我需要洗花瓣浴吗?”褚清扭头,面无表情盯着容音。
“……”
容音讪笑,“这花瓣这么贵重,放着烂了多不好呀,主子您要沐浴,恰好就用上了。”
褚清面色空白,半晌无语。白了容音一眼,褚清褪去衣裳,入了池中。
水温恰好,洗去浑身粘腻的汗液,褚清靠着池壁,阖上了眼。
泡澡实在舒服,就是……满池子花瓣实在太香了。
褚清鼻尖微痒,打了个喷嚏。
他不喜剧烈的香味,花瓣虽多,但因在水中,香味中和后,也没令他有太多难受。
可闻着实在太不舒服,褚清没泡多久,就出了浴池。
换上衣衫到了主殿,铃音流莺准备好了早膳,褚清舒舒服服用了早膳,在庭院里散步消食晒太阳后,又琢磨起如何对楚渟岳下手。
借口炖汤给楚渟岳补身子肯定是不行了,他再炖汤,楚渟岳能命人将他炖了。
换一个罢,让他想个妥帖的。
褚清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容音说了几句话,忽然叫了流莺,“流莺,你可知兽园在哪?”
流莺被叫到,不明显的愣了下才回答,“知道。”
褚清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午膳后带我去看看。”
“是。”流莺垂下眼帘,侍君去兽园做甚?
午膳后,流莺带着褚清去兽园。
季春孟夏之际,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人,因昼夜温差较大,褚清穿的多穿了一件,晒久了还挺热。
兽园怎么那么远,褚清喘了口气,“流莺,还有多久到?”
“快了,穿过两条宫道就到了。”流莺放慢了脚步,让褚清可以歇一歇。
兽园很大,种了许多植被,郁郁葱葱的草木生机勃勃,与冰冷无生命的红墙绿瓦形成鲜明的对比。
兽园门口有侍卫把守,褚清要进去,他们也不敢拦,只得放行。
褚清唤了位驯兽师跟着,在园子了转悠了一圈,看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后,问:“将军在何处?”
“侍君是来看将军的?”驯兽师胆大问了句。
“嗯,它在哪?”
“那边独院里……”驯兽师一边说,一边给他引路。
褚清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前方院子里中气十足威猛无比的吼声,他听得出来,是将军在叫。
驯兽师面色一变,护着褚清往旁边退,“侍君快躲开……还是先离开吧,将军许是又发怒了,它若冲出来会伤及人命的!”
驯兽师方才说完,就见将军冲了出来,驯兽师脸瞬间就黑了,腿也在打颤。
“侍、侍君快躲开,快!”
褚清没听,从他身后出来,将军看见他,眼睛一亮,朝他奔了过来,气势凶猛。
驯兽师要死的心都有了,侍君在兽园出事,将军是皇上爱宠,许会无事,但他们焉有命在?
但预想中的将军扑倒撕咬褚清之事并未发生,只见将军在靠近褚清的那一瞬,很好的收敛起了浑身的不驯,毛茸茸的前爪原地踩了几下,脑袋凑近褚清,在他身侧蹭了蹭。
褚清心情极好地揉了把将军的大脑袋,蹲下身给它顺毛。
驯兽师站在一边,双腿打颤虚软,劫后余生吐出一口气。将军除了皇上与禇元宴褚大人,宫中谁人它都不待见,没想到它竟会亲近侍君。
“将军,去我宫中,如何?”褚清捏了捏它耳朵,一边挠它下巴一边问。
将军仰头看着他,眼睛一亮,比艳阳还要耀眼,满眼都是褚清。
“走了!”
褚清站起身,拍了拍它背,他走一步,将军便亦步亦趋的跟一步。
还是将军好,楚渟岳养出来的东西比他本人好多了。
褚清心道,看着与之亲昵无间的将军,眼中满是笑意。
驯兽师愣在原地,他哪见过如此乖巧的将军,一时间看傻了,待褚清把将军带出了兽园,他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侍君把将军带走了!
驯兽师跌跌撞撞跑出了兽园,哪里还能看到褚清和将军的身影。
得赶快禀报皇上!
驯兽师调转方向,朝勤政殿跑去。
褚清不费吹灰之力,顺顺利利把将军带到青衍宫,流莺试图阻止,也因惧怕将军不敢上前,只能任由褚清凭自己开心做事。
“将军……”
褚清轻轻给将军梳毛,一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而后吩咐流莺去取了些将军常吃的东西,教将军做动作。
“将军乖,学会了我天天陪你玩。”
褚清把将军领到约一人高的木桩子前,教它抬腿,前爪放在木桩隔条上,用后腿站立。只要将军做到,便给它喂一块肉。
将军聪明,不过两三次便轻易的学会,褚清心情愉悦,给它顺毛捏腿,陪它玩了一个下午。
褚清估摸着时间,带将军出了门,大摇大摆前往勤政殿。
第23章 (捉虫)
“皇上,侍君来了!将军也来了。”
周粥守在勤政殿殿门外,看到远处褚清与将军的身影,立即入殿内向楚渟岳汇报。
“继续候着。”楚渟岳批阅奏折,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周粥小心抬眸看了一眼他神色,又立即低下头,退了出去。心道方才驯兽师前来禀报,说侍君把将军带走时,皇上脸色可不甚好看,怎的现在又波澜不惊了?
褚清走近,周粥脸上挂上笑容,热切的把他和将军带入殿内,识趣的独自退了下去。
殿内,只余下两人一狗。
褚清被将军拉扯的踉踉跄跄,有点站不稳身形,狼狈地看向楚渟岳,不自在的给他行礼。
“臣拜见皇上。”
楚渟岳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褚清与之对视,小声道:“皇上,将军给您送回来了……臣不是有意要来叨扰皇上,臣想把将军送回兽园,可、可他不愿回去……”
褚清说着,小心翼翼打量楚渟岳的神色,见他一直绷着毫无表情的脸,一时心里打鼓,难道他的说辞不奏效了?
楚渟岳静待他说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移开目光朝将军拍了拍手,“将军,过来。”
他唤完,将军摇着尾巴抬头看了眼褚清,而后欢快地奔向他。
楚渟岳脸色沉了沉,冰冷的目光扫了褚清一眼,好似寒冬腊月里的冰渣子打在脸上。
褚清低头别开目光,不说话。
“嗷——!”
将军甩着尾巴,硕大的身躯一下子扑到楚渟岳身上,褚清立即抬头,就见将军果真用他下午所教,直立起身体,前爪踩在楚渟岳肩上,歪着圆滚滚的脑袋,无辜地看着楚渟岳。
楚渟岳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显然不知将军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为何。
褚清见状,咬紧了牙关才没让笑声从嘴里泄出,绷紧了脸,才让脸上没出现笑意,让楚渟岳抓不着错。
然,现在楚渟岳已无暇顾及他。
楚渟岳拍拍将军后背,示意它下去,可不想将军直往前凑,毛茸茸的脑袋还要埋在他脖子上蹭。
它脑袋太大,楚渟岳肩上又放了它的爪子,更是没有它脑袋容身的地,它委屈巴巴瞅了眼楚渟岳,转变战略。
它仰起脑袋,亲昵地蹭楚渟岳的脑袋,一连两下,把楚渟岳梳理齐整的发丝蹭的乱糟糟。
他还没见过楚渟岳这么狼狈的时候,遇上将军,他就一次比一次狼狈,偏偏他还纵着将军,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连饿一顿都舍不得,何谈其他惩罚,受苦的只有楚渟岳自己。
褚清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声,又立即止住,绷紧了脸。
即便如此,他这一声笑还是让楚渟岳捕捉入耳。
将军脖颈毛茸茸的细毛扎在脸上,楚渟岳扭开头,无言的瞥了眼憋笑困难的褚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目相对,褚清一愣,“皇上,臣来帮您。”说着,褚清就上前想把将军拉开。
楚渟岳没有拒绝,将军以前可不会这样扑人,今天将军的反应定是褚清的杰作。
褚清上前,奖励性的给将军顺了顺毛,并不急着拉开它。
将军得了奖励,对楚渟岳愈发亲昵,毛茸茸的脖颈毛毛啪叽一下直接怼在楚渟岳脸上,下巴在他头上蹭蹭蹭。
“……”
楚渟岳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胸膛起伏,别开了脸,拯救自己。
褚清忍笑忍的辛苦,一边作势扒拉将军离开,一边垂眸扫过桌上楚渟岳未批阅完成的奏折。
摊开的奏折是礼部奏上的祭祖之事,无关紧要。
褚清挠了挠将军胳肢窝,将军浑身一僵硬,猛地挣扎起来。褚清正抱着它往外拖,瘦弱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将军突如其来的发力,往后一倒,后腰磕在书案上,奏折被撞的散落一地。
“嘶,好疼……”褚清扶着腰,撑着书案面色痛苦,但借此机会,褚清也从散落一地的奏折上看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殿内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惊动了殿外候着的周粥,他一跑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情景。
侍君扶着腰面色痛苦,皇上被将军压在掌下,动弹不得。
什、什么情况?
周粥傻眼了,“皇、皇上,奴才去、去叫人!”
周粥说罢,退了出去,赶紧叫人。褚清在殿内,都能听到周粥叫羽林军的声音。
褚清腰并不太疼,只是撞上那一下疼罢了。褚清揉了揉被撞的地方,咬牙上前帮助楚渟岳。
“将军松手!”褚清抱着将军爪子往上抬,“你压着皇上了。”
楚渟岳双手隔在他与将军之间,只要他足够用力,可以轻易挣开将军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可他面对的是将军最柔软不过的肚腹,他不敢太过用力,怕伤着它。
褚清抬将军爪子之际,趁机捏了捏他厚实的肉垫,将军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念念不舍地从楚渟岳身上下去,脑袋乖巧地搁在楚渟岳腿上,仰头看着他。
褚清笑道:“皇上,将军可真喜欢你。”
他这句话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并不是胡乱说。他只教了将军往楚渟岳身上扑,没他指令不能下来,但他没教过将军黏糊糊往楚渟岳腿上趴。
楚渟岳揉了揉将军的脑袋,他对将军不会生气,但并不代表他对褚清也能有好脸色。
楚渟岳黑着脸,嗓音也极冷淡,“侍君,你可知多行不义必自毖?”
褚清一顿,“臣自然知道,夫子有教导过。”
“如此甚好,希望侍君谨记,莫要让夫子口中的话,应验到自己身上。”
褚清眨了眨眼,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妙,但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应付的回答了一句。
“皇上!皇上!奴才带人来了……”
周粥带着七八个羽林军跑了进来,站在殿内,愣住了。
皇上已安全,将军趴下他腿上,除了皇上衣衫不整,发丝散乱,一切都好。
周粥后续的声音卡在喉咙口,发不出来了。
羽林军侍卫跪地,“臣等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朕已无事,你们且退下。”
楚渟岳说罢,羽林军几人谢恩后退了出去。
周粥留在殿内,见皇上与侍君之间气氛怪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楚渟岳不再和褚清说话,而是下了命令,“将水备上,朕要沐浴。”
周粥应下,退出去准备。
楚渟岳深深看了眼褚清,目光实属不善。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起身欲离开。可将军趴在他腿上,见他要离开,喉咙里发出委屈巴巴的咕噜声,眼中全是不舍。
楚渟岳动作一顿,坐回原味,轻轻抚摸将军脑袋,轻声与之交流说话,安慰它。
褚清沉默地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楚渟岳,他第一次见楚渟岳如此……温柔,放轻了声音,柔和了话语,不再浑身长满倒刺,谁靠近扎谁。
“皇上,水备好了。”周粥进来提醒。
楚渟岳又在将军耳边说了句什么,将军乖乖趴在地上,甩着尾巴眼巴巴看着他。
楚渟岳捏了捏它耳朵,起身离开,走了两步,见褚清仍呆立在原地,毫无离开的打算,楚渟岳停下脚步,转身,“侍君还留在此处做甚?”
褚清回神,“臣告退。”
说罢,他往外走,将军不舍地看着他,却没有再起身与他一起离开的意思。
他在奢求什么?将军的主人是楚渟岳,他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褚清收回目光,出了勤政殿,默默走在宫道上。
他去勤政殿时已近日暮,在勤政殿耽搁不少时候,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只有远处天边仍残留两片霞光。
宫道两旁的宫灯已经燃起,微弱的火烛光芒成了黑夜中引领褚清向前走的灯塔。
褚清慢腾腾回到青衍宫,还未走到宫门前,便见到容音焦急的站在宫门口等候他。
“主子!”
容音看见他,激动的唤了声,跑到他面前,“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褚清无端的低落一扫而空,踏入青衍宫,一边走一边道:“去取红花油来,我腰磕着了。”
“严不严重啊,奴婢去请太医吧!”容音焦急道,说着就往外冲。
褚清阻止她,“不严重,我都不疼了,快去拿红花油。”
容音应下,急急忙忙去取来红花油。
褚清让铃音备了水,简单的沐浴后,解开上半身衣裳趴在榻上,让容音给他按腰。
夜里凉,即使已经快入夏了,铃音还是怕他受不住,在他脱了上衣后,在他身侧点了个火炉,给他取暖。
褚清后腰青了一大片,容音铃音看了眼,被吓了一大跳。
“主子您还说不严重!”容音红着眼,哽咽道,“都青了那么大一片,整个后腰都要青了,您还说不严重,不疼了。”
“奴婢去请太医。”铃音说罢,跑了出去。
流莺候在一旁,看着褚清后腰一片青色,还有他后背上一整只巨大的花,眸子紧了紧。
容音给褚清披上衣裳,不敢急着给他按,先等太医瞧过后再按也不迟。
褚清趴在榻上,手背交叠压在下巴下,闭目养神。
不一会,铃音带着徐院正来了。
褚清已经昏昏欲睡,待徐院正略冰凉的指尖按压他腰背时,他才醒了过来。
“徐院正,怎么样,没事吧?”褚清询问,他自己觉得没事,也不太感到疼痛。
徐院正收回手,目光却停留在他身后一片刺身上,年迈昏黄的眸子中神色复杂,有疑惑有不解,“没事,只是磕着了,老臣回去后让药童给您送些膏药来,擦几次就好了。”
褚清颔首,徐院正告退离开。
铃音送他离开,容音趴在褚清身侧,心疼的瞅着他腰上淤青,欲哭不哭。
“都说没事了,”褚清失笑,“别哭鼻子。”
容音擦了擦眼角,“奴婢才没哭,主子看错了。”
“好,是我看错了。”褚清摇摇头,紧了紧盖在身上的薄毯,等着太医院药童把药膏送来。
不多时,药童将药膏送了过来,容音净了手,细细将药膏均匀的抹在他腰背上。
褚清本觉得不疼,但清凉的药膏擦在背上,药效初显,疼痛便似脱缰野马一瞬间串了出来。
腰上的疼痛传至全身,褚清一瞬间疼得冷汗都出来了,咬紧牙关才未发出痛哼声。
待容音把药膏抹完,褚清已经连话都不想说了。
容音见他神情不对,“主子,您还好吗?”
不好。
褚清心道,但他不能这样说,他若是说出口,容音少不得又要哭鼻子,哭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我没事。”褚清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裸着上半身等药膏吸收后,才被允许穿上衣裳,躺上床。
可他无论什么姿势,都会压迫着腰,他觉得难受。他腰难受。可能怎么办呢,他自己作的,只有受着。
褚清过了一个并不安稳的夜晚,翌日清晨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漱更衣,坐在书案前,读书写字。
容音流莺有事忙去了,铃音给他磨了墨,也去做其他之事。
褚清求之不得,见无人注意,将昨日所看到的信息写上纸条,而后放好,亲自盯着。
他这几日哪也不去,就看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东西拿走。
褚清撑着脸看了一上午的书,腰背本就疼痛,坐了一上午更是难受,起来活动走了几圈,舒展了身体,又继续坐下盯。
“主子,用午膳了。”
午膳已经准备好,铃音过来唤他用膳,“主子,您已经看了半天书了,歇一会吧。”
褚清颔首,先去用膳。
褚清向来饭后会走一会消食,今天一反常态,用了饭又坐回书案前,继续看书,顺便盯着藏起来的信息。
“主子今日这么废寝忘食?”容音站在外间,同铃音嘀咕。
铃音赞同点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书。”
“我去瞧瞧?”容音挑了挑眉毛。
“算了,当心惹主子不快,罚你抄《道德经》。”铃音点了点她额头。
“铃音姐,痛!”容音捂着额头,“我不去便是。”
“我去给主子沏壶茶,你去备点干果?”铃音笑问。
“行。”
褚清支颐,看着她俩笑嘻嘻出了殿门,收回目光。
窗外,风光正盛,风景恰好,褚清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目光却跃不过重重高墙。
褚清收回目光,余光瞥见墙角处有人,他定睛一看,“流莺,你在做什么?”
褚清的声音猛然出现,流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起身丢掉手中小木棍,福身行礼后道:“墙角有一串蚂蚁搬家,奴婢多看了会儿。”
“蚂蚁……”
褚清看去,的确能看到流莺之前站的地方有一串黑黢黢的蚂蚁,“你继续看吧。”
流莺:“……”
褚清说罢,坐回书案前,百无聊奈的翻看书籍。
蚂蚁搬家,是要下雨的征兆,这外面一片艳阳天,哪似要下雨?
可真若要下雨呢?
褚清一顿,探出脑袋往外瞧,流莺已经离开,庭院内空无一人。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吧。
褚清不再守在书案前,悠哉悠哉到了庭院,坐石桌前晒太阳。
铃音泡了茶水,从偏殿进入书房,没看见褚清,“主子,您在哪呢?”
“这呢!”褚清在外面应了一声。
铃音放下茶盏,撑着轩榥探出身往外看,看见褚清后又端着茶水到了院子里。
“主子不看书了?”
“看累了,歇会。”
褚清懒洋洋道,晒着太阳,他浑身酥软,动也不愿动一下。
容音端来果干,不时喂他吃一块,褚清惬意悠闲,舒服的不得了。
天公不作美,褚清没晒多久太阳,就是乌云蔽日,看着似乎要落一场大雨。
风已经吹了起来,皮肤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意。褚清失望的叹了口气,不甚顺心进入殿内。
“糟了……”
褚清探手取随身携带的巾帕,忽然面色一变,懊恼不已。
“主子,怎么了?”
容音问道,铃音也凑上前来。
“我帕子掉了。”褚清沉声道。
不过一张帕子罢了,容音当有多大的事呢,“主子没事,是哪张帕子,奴婢再给您绣一张?”
褚清摇头,“不单是帕子……算了,与你说你也不明白。”
“奴婢去找。”铃音道,“主子今日没出青衍宫,就算掉也是掉在宫内,奴婢去给主子找回来。”
说罢,她便转身跨出殿门。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褚清看着她冲入雨中的背影,目光闪烁。
一切早有征兆,不过是他相信李云一,相信他给的人,相信三年相处,相信自己的眼光。
容音喊了铃音一声,“铃音姐,你打伞!”
铃音没回复,容音奇怪的嘀咕了声,望向褚清,却见他脸色冰冷难看,与楚渟岳的脸有几分相似。
“主子……”容音小声唤了句,担忧极了,“您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吹了凉风不舒服了吗?”
褚清摇头,“你与铃音相识多久了?”
“自打奴婢进宫,便认识了,约摸有九年了吧。”容音道,“主子您问这个做什么?”
褚清摇头,转身进入内殿。
铃音伺候他三年,他自诩待她不错,但……养不熟便罢了。可容音与她相识九年,入南梁皇宫后便一同长大,九年……她也能下得去手。
之前徐院正说过,容音体内残留致幻的迷药。容音落水,并非她自己所认为的偶然,而是人为。
是铃音所为。
褚清不知,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做。
除了……梁昱。
初入宫时,他就应当察觉到端倪。当初,听闻梁昱身亡,容音是害怕,而铃音的反应却令人深思。
那时楚渟岳说处斩梁昱就处斩梁昱,连一个敢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心神不定,也没多注意,现在想来铃音的反应处处怪异,而后还一连失神多天。
褚清无力地笑了笑,看着不明所以的容音,摸了摸她脑袋。
傻丫头,也算傻人有傻福。
“主子,别摸……”容音躲开褚清的手,抱怨道,“您不觉得您的手法很像在摸将军吗!”
褚清:“……”
褚清笑道,“那你说说哪像了。”
容音瞪着他,涨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气鼓鼓的转身背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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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铃音果真有异,奴才已经命人将她抓了起来。”暗卫跪在楚渟岳面前,低着头回禀最新情况,“但她身上并未发现传递消息的东西。”
楚渟岳问,“侍君那呢?”
“侍君没有发现异常,今日一整天都在看书喝茶晒太阳,方才下雨才进来殿内。”
看书喝茶晒太阳,褚清真够惬意。楚渟岳放下蘸了朱砂的毛笔,将批阅完的最后一张奏折阖上,缓缓道:“流莺有说什么吗?”
“流莺大人并未传信,没有发现。”
“退下。”楚渟岳挥退暗卫,独自一人沉思了会,叫来周粥,“摆驾青衍宫。”
铃音藏了这么久,突然露出马脚,他不信褚清什么也没做。
周粥迟疑了一下,“皇上,外面雨大……”
楚渟岳扫了周粥一眼,“去准备。”
“是。”
楚渟岳披了件斗篷,上了御辇,前往青衍宫。
乌云压的极低,雨瓢泼大雨似落下,滴滴嗒嗒贱起水花,汇聚水洼。
远处雨气氤氲,朦朦胧胧看的并不真切,红墙绿瓦在雨中披上一层薄纱。楚渟岳推开窗牗一角,湿气水汽伴随凉风涌入,冷冰冰拍打在楚渟岳身上。
不过几息,楚渟岳便收回手,窗牗关闭,隔绝了湿意,一同隔绝在外的还有雨中的喧嚣。
“皇上,到了。”
周粥在御辇外道,掀开垂帘撑着伞,等楚渟岳出来。
雨水打湿了衣摆,楚渟岳并未在意。周粥正欲喉一声‘皇上驾到’,却被楚渟岳阻止,楚渟岳踏入青衍宫,径直走入主殿。
殿内燃着火炉,暖意融融,与殿外骤然下降寒意逼人形成鲜明对比。褚清斜倚在榻上,身上披着薄毯,睡颜香甜。
容音见他前来,赶忙起身行礼,还欲叫醒褚清,却被随后跟进来的周粥制止,带了出去。
很快,殿内便只余下睡着了不知人事的褚清,还有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看着褚清的楚渟岳。
褚清当真悠闲惬意。
楚渟岳打量褚清,目光落在褚清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徐院正说,这张脸可能是别人比照阿清的脸修容,也可能是阿清的脸本身做了改动。
楚渟岳紧盯褚清的脸庞,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的看褚清的脸。
褚清的容貌与阿清有八分相似,楚渟岳仔细看着可能有修动的地方,与心中的人一点一点的对比。
相似点多,不同点也有。但褚清容貌很自然,没有他后来了解的修容后会存在面部不和谐的情况。楚渟岳来回打量褚清,并未急着叫醒他。
褚清身形也与阿清消似,但阿清自小习武,虽武艺不精,但身子精瘦干练,褚清与阿清相比,瘦弱了许多。
褚清翻了个身,继续睡,浑然不觉身旁已经站了一个人。
昨日夜里他腰疼的厉害,一整晚没睡好,白日里又等鱼儿上钩,耗费了一番精力,如今入睡,香甜的紧。
褚清发丝散乱了几缕,毛燥的散在软枕上,一直被头发、衣襟遮掩的脖颈也露了出来。
他肌肤白皙,如玉般光滑白嫩的肌肤上,一块细小的增生十分显眼,楚渟岳微微一怔,修长的手指挑开遮掩在其上的乱发。
没了遮挡,光洁的脖颈展露在楚渟岳眼前,楚渟岳弯下腰,近距离看清了增生疤痕的走向。
疤痕是两条不明显细线汇聚的焦点,楚渟岳的目光顺着比周围肌肤更粉嫩白皙的浅淡痕迹,看向了褚清的侧脸。
褚清的脸颊……楚渟岳目光沉了沉,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脸颊的肌肤。温热有弹性,触感正常,是真实的肌肤。
可这一部分,在褚清脸上,说和谐也并不算完全协调。说不和谐,也无法想象比这走向更加完美的下颚。
褚清脸颊感到痒意,挥手拍了两下。还没入夏呢,天气也不热,怎的就有蚊子了?容音呢,看着也不给他驱开。
“啪——”
褚清手心拍了啪的一声,褚清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声音。
但,他脸没感到疼。
做梦呢?褚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头顶上冷漠阴沉的楚渟岳的死人脸,赶紧闭上眼。
“做梦都梦到这混蛋,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褚清小声嘀咕,牵着毯子把头蒙了进去。
“……”
楚渟岳伸手,把毯子掀开,嗓音冰冷,“做梦呢?”
褚清猛地睁开眼,瞪着楚渟岳,“我就做梦呢,怎么?”
楚渟岳和善的笑了笑,“侍君先确认一是不是在做梦再说话,莫要后悔。”
褚清眼神闪烁,盯着楚渟岳看了好一会,目光又扫视了一圈殿内,忽然翻身坐起。
他动作剧烈,牵扯到了腰上的伤,疼的他重重吸了口气。
疼。
好疼。
疼就不是在做梦,褚清跪坐在床上,沉默仰头看着楚渟岳,四目相对,褚清感受到了无法言明的尴尬。
“皇上……”褚清小声道,“臣、臣冒犯了,还请皇上恕罪。”
楚渟岳不置一词,转身在桌前坐下,好整以暇看着褚清。
褚清愣愣盯着楚渟岳,默默挪下床,捏着手站在床边,欲言又止。
他好像说了两个不该说的字……混蛋?对吧……
“皇上,”褚清扯了扯嘴角,“方才臣睡昏了头,言辞不当……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哦?侍君说了什么?”
楚渟岳好似不解般疑惑看着褚清,等待着他的解答。
褚清:“……”
楚渟岳什么意思?让他在清醒的情况下复述他骂的话,然后再发落他?休想。
“啊?臣没说吗……臣还以为……”褚清装傻,不明所以道,“臣实在是迷糊了,臣没有冒犯皇上您就好。”
“侍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楚渟岳笑问,只是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怪异,“需要朕提醒吗?”
“……”
“混……”
楚渟岳提醒的话才开了头,褚清忽然朗声道:“馄饨!”
“皇上,臣想起来了,臣说的是馄饨……臣想吃馄饨了。”褚清笑眯眯看着楚渟岳,“皇上您吃吗?呆会臣吩咐下去,让人给您准备了当宵夜。”
楚渟岳:“……”
“朕不吃。”
楚渟岳被他猛地打岔,已经没了再追究的心思,瞅着他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道:“侍君还是去照照镜子罢,你这副尊荣……”
楚渟岳顿了顿,没继续说。
但褚清能替他自动补全,定是‘你这副尊荣站在朕面前,污了朕的眼’这般话,褚清应下,去照镜子。
除了头发乱了点,也没其他不妥的。褚清心道,找了套衣裳换上,对着镜子把头发捣鼓了一会,实在不会自己束发,找了根与衣服同色系的发带系上头发,从新站到楚渟岳面前。
他是收拾妥帖了,他自己满意,但有人却不满意。
“再换一套,让人将你头发束起来。”楚渟岳茗茶,见他来了抬眸瞧了眼,又垂下眼帘。
褚清咬牙,“是。”
褚清转身往偏殿走,还不忘叫容音进来伺候,“给我挑身衣裳,把头发束起来。”
容音颔首,挑了见月白色的衣裳,又给他束发簪上簪子,“主子,这样行吗?”
褚清对着镜子看了眼,翩翩公子这一挂的,温和儒雅,他不开口应当能符合楚渟岳的要求。
“还行。”褚清道。
褚清又站到楚渟岳面前,楚渟岳支颐看着他,“换,发型也换了。”
褚清眉头不明显的蹙起,“皇上……”
让他换也得给个标准吧,让他随意换?当他是小孩子玩的布偶娃娃吗?
可他才开口,就被楚渟岳打断,“去换了。”
褚清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是’,而后退下。
“主子,皇上不满意呀?”
“满意还用我接着换吗?”褚清扶额,随意风流的衣裳不行,书生类儒雅的不行,已排除两种。
容音瘪瘪嘴,将衣柜中的衣裳全取了出来,“主子,您选一件吧。”
褚清把与之前相似风格的衣裳都排除,选了一件湛蓝色的衣裳,“这套。”
湛蓝色的精美衣裳,配上容音费力梳的小辫,褚清站在镜子前,这身打扮颇具少年气与异域风情,应当可了吧?
褚清不确定,站在楚渟岳身前,“皇上,您看?”
“换。”
褚清:“……”
再梳他头发都要掉光了!褚清面上笑眯眯应下,心里已经在不断扎楚渟岳小人了。
褚清又接着一连换了几套,楚渟岳皆不满意,让他再换。
“皇上,臣已经没有衣服换了呢。”褚清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说话一点也不阴阳怪气。
楚渟岳将周粥传唤进来,“去司珍房取几套成衣过来。”
周粥满心疑惑不解,应下后退了出去。
褚清恨不得扑上前把楚渟岳生吞活剥了,看他换装上瘾了是吗?楚渟岳下那么大雨来是做什么,看他换衣服吗!
“皇上,您想看臣穿什么样的?”褚清总算逮着机会问出来了,他先前换了几套衣服,出现在楚渟岳眼前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他一句‘换’‘再换’给打了回去。
“不知。”楚渟岳答。
褚清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楚渟岳逗他好玩吗?
“皇上,您不知?”褚清崩溃,楚渟岳那么恶劣,下着瓢泼大雨跑一趟青衍宫,只为折腾他,楚渟岳肯定做的出来!
楚渟岳看向他,“怎么?”
“您不知,所以让臣一直换衣服?”
“有问题吗?你换,朕看到合眼的便不让你换了。”楚渟岳语气平淡,全然不受褚清即将崩溃的情绪影响。
褚清深呼吸了几次,才制止住要爆发出的怒火,咬牙道:“没问题,皇上要看,臣穿给皇上看就是。”
他虽极力忍耐,但声音中的重重怒火实在太明显,谁都能听得出来。包括楚渟岳。
楚渟岳只当做未感受到,并未处罚褚清。到底是他做的不地道,一次又一次的让人换衣裳,脾气再软的人也受不住,更何况褚清算是暴脾气,现在还没发泄出来,也是在竭力忍耐了。
楚渟岳不置一词,褚清缓解怒火,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殿内寂静落针可闻。
“皇上,侍君,衣裳取回来了。”
周粥带着宫娥捧着近十套衣裳进了殿内,宫娥放下衣裳退了出去。
褚清看着一排衣裳,愣了,不可思议望向楚渟岳,“都要穿?”
楚渟岳颔首,“若第一件就合适,便不需都穿。”
“……”
褚清咬牙,当真混蛋!
褚清在衣裳前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挑选,与之前穿过衣裳风格有半点相似的都给排在了后面,选了一套从未试过的劲装,回到偏殿。
“还换呀主子?”容音将衣裳展开。
褚清愤愤然点头,“换!”
红衣上身,是一套骑装,褚清对着镜子看了会,他还未穿过颜色如此明艳的衣裳,倒也挺合适。
梳上小辫,褚清生无可恋走出偏殿,站到楚渟岳眼前。
楚渟岳目不转睛盯着他,眸光微闪,“就这套。”
“哦。”褚清转身往回走准备继续换,忽然一顿,楚渟岳说的是什么?就这套?
“皇上!这套?”褚清不可置信问,幸福来的太突然,他不敢相信,他已经做了再试十套衣服的准备了。
“嗯,侍君会舞剑吗?”
“舞剑?”褚清重复了一遍,“臣不会。”
他不会舞剑的,缠绵病榻两年多,他才恢复半年,会舞剑才有鬼。
楚渟岳:“试试罢。”
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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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楚渟岳什么毛病?
褚清看着楚渟岳,眼中神色复杂,心下忍不住直骂他。
“皇上,臣真的不会……”褚清试图挣扎一下,他连剑都没摸过,让他武剑,搞笑呢。
“朕让你试,你试便是。”
楚渟岳神色无甚波动,就这样淡淡地看着褚清,不容置喙。
“去取剑来。”楚渟岳吩咐周粥,周粥当即应下,冒雨冲出青衍宫。
褚清明白过来,他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了,楚渟岳是铁了心看他武剑。
只是要看也得给他些时间让他准备吧?不然剑都提不起来,左脚踩右脚摔个大屁股墩,丢人的是他。
褚清小心翼翼看着楚渟岳,委屈又小声,“皇上,臣昨日撞着腰了,腰疼……能不能宽限几日呀?”
楚渟岳打量他几眼,“朕看着侍君活蹦乱跳,应当无碍,就今日罢。”
“……”
褚清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看着楚渟岳的目光是既怒气冲冲,又隐忍克制,整个人在怒火与冷静的寒冰中穿梭来回。
楚渟岳是皇上,他掌握生杀予夺。褚清将这句话在心中念了至少三遍,才没撂下脸子。
“皇上要看,臣舞便是。”褚清沉住气,“容臣先去准备一番。”
楚渟岳手背朝外掌心对着自己,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准备。
褚清得了应允,猛地转身离开,脚步迈的风风火火带着一身戾气,回到偏殿。
容音吓了一跳,赶紧给他倒水败火,“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这么生气?”
褚清举着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咬牙吐出两字,“混蛋。”
流莺候在一旁,若无其事盯着他们主仆,在褚清骂出声后,目光灼灼盯向他。
褚清察觉她的视线,闭上嘴巴,让容音又给倒了杯水。
“容音,我们带来的书里面有剑谱吗?”褚清问,他随意学个一招半式做做样子。
“……怎么可能有,”容音无奈,“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自己身子是什么情况。剑谱没有,五禽戏倒是有一套。”
褚清:“……”
难不成他给楚渟岳亮一套五禽戏?虎、鹿、猿、熊、鹤都给楚渟岳展示一遍?
……可楚渟岳指定是武剑!
褚清一个头两个大,打算破罐子破摔,丢人就丢人,他在楚渟岳眼前丢的脸也不少。
“侍君,您需要剑谱?”流莺试探问。
“嗯,你有?”褚清百无聊赖掀起眼皮子看她,心道流莺不准备伪装了?
“奴婢没有,但奴婢知道哪里有,奴婢给您取来。”流莺说道,颔首退了下去。
容音看着她离开,殿内只余下她与褚清两人,殿外雨声滴滴嗒嗒打在地上,发出嘈杂的声响,更显殿内寂静空洞。
“主子,铃音姐怎么还没回来?”容音问,就在青衍宫内,铃音姐就算找到了回去换身衣裳,也无需耗这么多时间吧?
褚清指腹摩挲杯壁,好一会才道,“不知,等等罢。”
容音颔首,乖巧的候在一旁。
没多久,流莺取了剑谱冒雨回来,身上沾染了湿意,“侍君,剑谱。”
剑谱被流莺放在怀里,干燥又温暖,褚清翻开看了看,手随着招式比划,熟悉了几招,倒也算有模有样。
容音拍马屁拍习惯了,“主子您真厉害,看一眼就会了!”
褚清:“……”
褚清沉默,一口气哽在胸口,无言望了眼容音,“……闭嘴。”
就两只手指比划,能有什么难度?难的是拿着剑比划好嘛!褚清看着自己的细胳膊,心里哀嚎,他能拿得起剑吗?
“侍君,”周粥取剑已经回来,进来寻他了,“皇上问您可准备好了,可以出去了吗?”
褚清叹气,放下剑谱跟周粥进入主殿。
楚渟岳身侧的桌上放了一把剑,褚清瞧了眼,抿了抿嘴角,赶紧移开目光。
“侍君可准备好了?”楚渟岳淡淡瞥了眼褚清,指着桌上的剑,“开始罢。”
“……”
楚渟岳问话,也不等他回答就做了决定,何必还要问他。褚清喉结滑动,挪上前看着那把剑。
见他只是盯着剑,没有其他多余动作,楚渟岳问,“侍君在犹豫什么?”
“臣没碰过剑……有些许害怕。”
褚清嘴上说怕,但心里没有丝毫胆怯,他主要是不想武剑。
“不必害怕,侍君试一试。”楚渟岳道。
“……好,有皇上您在身边,臣不害怕。”褚清笑眯眯道,楚渟岳为难他,他也让他不舒服。
果然,他看见楚渟岳神情不明显僵了下,楚渟岳心情不愉快,褚清心情便舒畅了许多。
褚清提起剑来,比意料之中的要轻一些,他把剑拔了出来,剑刃锋利闪着冷光,看着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开了刃的剑,褚清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万一要是没拿稳,伤着人了怎么办?关键是伤了自己,怎么办!
“皇上,要不……换一把剑吧?”褚清迟疑道,把拔出几寸的剑往楚渟岳眼前凑,“您看这剑刃多锋利啊,不安全。”
楚渟岳耐心已要被他消耗殆尽,掀起眼皮子凉薄的看着他,好似随时会发落了他。
褚清屏息,收回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臣、臣觉得这把剑也挺好,就这把了。”
褚清拿着剑转身,拔出剑来,拿在手上适应了下重量,凭方才的临时抱佛脚学的几招剑式舞了一下,才转身对着楚渟岳。
他心里虽没底,但气势却足,褚清拿着剑,不甚熟练的挽了个剑花,侧身站立,剑背在身侧,英姿飒爽望着楚渟岳,眉宇间是骄傲放纵。
楚渟岳端坐,腰背僵直笔挺,沉默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很像……褚清与阿清真的很像。
“臣献丑了。”
褚清一句话将楚渟岳从失神中拉了回来,楚渟岳眨了眨眼,收敛下一切沉重心思,再看褚清时,眸子里只剩下冷然。
褚清气势十足,现实却是残酷的,他……拿不稳剑。
剑尖直指前方时,他手腕根本承受不住剑身的重量,不一会就感到酸软,保证不了剑身的稳定与平衡,更何谈将剑招武出来。
褚清勉强做了两个招式,手臂便一直虚软无力颤抖,褚清无可奈何,放下了剑,“皇上,臣……”
“继续。”楚渟岳打断他。
褚清想再说,“皇上臣真的不会……”
楚渟岳继续打断他,语气里颇有些不耐烦,“朕让你继续。”
“……是。”
褚清咬牙,提起剑刃,将空气当做是楚渟岳,凭一腔怒气勉勉强强磕磕绊绊将一整套剑谱给比划了出来,无形亦无骨。
他手臂手腕酸疼的厉害,在温度骤降大雨倾盆的日子里,额角都冒出了热汗。
褚清收了剑,拿着剑的手都在抖,“臣武完了。”
“再来一次。”楚渟岳道,他丝毫没在褚清的武剑中看出美感,也没看出他武的剑招。
“皇上……”
褚清想拒绝,但才挤出两字,楚渟岳开了口,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侍君觉得,你方才是武剑?而不是猴子舞枪弄棍?”楚渟岳道,“依朕看,猴子舞枪弄棍也比你方才强。”
褚清咬牙,忍着撕破楚渟岳脸皮的欲望,“皇上,您是知道的,臣体弱,常年卧病在床,药石没断过,也就最近半年好了许多,但是药三分毒,臣服药多年,身体早就被掏空,当真对冷兵器无法。”
“朕看你平日活蹦乱跳,不似你说的那般体弱,继续罢。”
楚渟岳心中衡量他身份的天平早已倾斜,细作那一边的砝码越来越多,将其重重压下。是细作,他也不必想着他或许会是阿清而对他手下留情。
褚清提着剑,指节紧绷泛白,没动。
“侍君想抗旨不成?”楚渟岳问。
褚清不言,盯着楚渟岳的目光不善,面色难看。他就抗旨了,怎么了?
楚渟岳一次次责辱人,他还懒得伺候。
“侍君不动?”楚渟岳问周粥,“侍君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侍女叫什么?”
周粥:“回皇上,叫做容音。”
“容音,那便先打她二十大板以儆效尤,有了她做榜样,相比侍君能遵旨了罢?”楚渟岳漫不经心道,一点也看不出是在逼迫褚清同意武剑。
“别!臣抗旨不遵皇上惩罚臣便是,何必惩罚一个小姑娘。”褚清投鼠忌器,容音才落水没多久,身子看似好了,但还没恢复到从前,再受二十大板,小命不保。
他从南梁带来的就这么两个人,铃音是南梁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容音却是干干净净值得信赖的。褚清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容音丢了小命。
“朕为何罚你?侍君说了,你体弱多病,朕怕啊,罚了你你撑不过去。”楚渟岳道。
褚清:“……”
“臣武剑就是。”
褚清吸了口气,提剑挽剑花,武剑。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褚清这一次顺利了许多,手臂手腕虽仍旧酸疼,但武剑的动作好歹有了形,让人能看上一眼。
楚渟岳盯着他,越看越明白,不是阿清,再如何也不是阿清。
褚清忍着手上的疼,分出精力克制疼痛,不能全神贯注武剑。他一分神,本就不熟练的剑招步伐一乱,当真左脚拌右脚往前一扑,磕在了书案上,文房墨宝撞掉了一半。
褚清痛的闷哼了一声,顺着书案瘫坐在地上,还没忍过疼爬起来,就听楚渟岳狗嘴里吐出一句:
“东施效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走亲戚,更新晚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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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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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捉虫)
褚清瘫坐在地上,正揉着磕着的手肘倒吸凉气,听闻楚渟岳的声音,整个人愣住。
楚渟岳说什么?
东施效颦?
他效谁了!
不是,楚渟岳什么意思?折腾他穿红衣的是他,要求他武剑的是他,楚渟岳尽然还嘲讽他是东施效颦?
满腔怒火上涌,褚清气的七窍生烟,扭头望向楚渟岳,褚清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他的脸。
他还瘫坐在地上,楚渟岳坐在椅子上,身姿笔挺,褚清看着他需要仰头,气势无端就低了几分。
褚清忍着身上的疼,站了起来,对着楚渟岳,欲发泄满腔怒火。
楚渟岳乐意处斩他,处决了他就是,他不忍了。今日楚渟岳来后,便各种理由折腾折辱他,真当他是泥人吗?
然他才刚张开嘴,到了嘴边的话还没吐出口,就见楚渟岳噌一下站了起来。
褚清话卡在了喉咙口,眉头一皱,刚想继续,楚渟岳却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拂袖离开。
怔怔看着楚渟岳踏上御辇离开的背影,褚清睁圆了眼眸,胸膛里燃烧的满腔怒火好似卡了壳。但下一瞬,卡壳之地摩擦出火花,直接点爆了满腔怒气。
褚清抄起茶盏,猛灌了一口凉茶,冰冷的茶水顺着咽喉往下,凉到了肺腑,但并不能缓解褚清的气愤。
怒气得不到发泄,就会在胸口越积越多,褚清气的胸口疼,“啪”一声把茶盏拍在桌上,提着茶壶又倒满一杯茶水,牛饮了下去。
接连灌了几杯凉茶,褚清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接连“啪啪啪”几声把茶盏茶壶往桌上拍,动静不可谓不大,容音流莺在偏殿听闻动静,赶忙跑了出来。
容音掀开珠帘,便见褚清气的眼都红了,牛饮凉茶败火。容音见状,忙加快步伐跑到他身旁,把茶盏夺了过来,“主子您别喝那么多冷的,胃着凉了您该难受了!奴婢让人给您换热茶。”
“你别管。”褚清按着茶壶,一手重新拿杯子倒水,“我现在很生气,当心我连你一块凶。”
容音咬牙,把茶壶拖了过来,“主子您就凶奴婢吧,别折腾自己身体!”
褚清深深盯着她,胸膛起伏,始终做不到对无辜之人发泄怒火,扭开头大步流星进入偏殿。
流莺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嘴角微动,“容音,侍君他……怎么这么生气?”
容音提着茶壶收拾了杯盏往外走,闻言沉默了一会小声道,“还不是因为皇上,皇上每次来青衍宫,都是折腾折磨侍君,别人都说皇上时常来青衍宫,是侍君荣宠加身,皇恩无限,可主子的难处有谁知?”
容音叹气,摇摇头端着茶盏往外走,流莺看着她身影,回眸往偏殿看了一眼。
褚清正站在窗前打开窗牗,春雨绵绵吹入殿内,凉风灌入,褚清站在窗前,身子骨定是受不住。
流莺抿了抿嘴角,进入偏殿,“侍君,窗边凉,您……”
“滚。”
流莺顿了顿,以为是自己恍惚听错了,“侍君……”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褚清转身朝向她,他怒气不会牵连无辜之人,但流莺并不无辜,“滚回去找你主子,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
流莺顿住,褚清何时知道了她身份?知道她身份……多久了?
“赶紧滚,别在我面前碍眼。”褚清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他已经在尽力克制,但实在克制不住。
流莺沉默良久,福了福身退下,与容音擦肩而过。
“流莺,你去做什么?”容音叫住她,问道。
流莺顿了顿,不发一言,直接走出青衍宫。
容音进入偏殿,见褚清站在窗前,秀美紧蹙,取了斗篷给他披上,“主子,当心着凉。”
而后,她才小心翼翼开口,“主子,您吩咐流莺去做什么了?流莺怎么怪怪的?”
褚清没说话,容音咬了咬唇,识趣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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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辇上,楚渟岳闭目养神,眉宇紧蹙,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皇上,到了。”
周粥小声在外请示,楚渟岳睁开眼掀开垂帘,下了御辇,径直走入勤政殿。
周粥撑开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没让他淋到一点雨。
楚渟岳方在书案前坐下,按了按眉心,一道黑影蓦地出现在殿内,楚渟岳却没丝毫惊讶,只是问:“怎么样?”
暗卫:“她嘴巴很硬,什么也问不出来。”
楚渟岳放下手,站起身理了理袖摆,垂着眸子道:“朕亲自去。”
关押铃音的地方是天牢,由重兵把守,楚渟岳与暗卫一同,绕过几个转角,进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牢房最后面,是一个刑讯室,里面摆着各式刑具与十字架,铃音双手大开,被绑在十字架上。
她显然已经受过刑讯,脸色苍白,嘴唇褪去血色,嘴角一抹殷红,身上衣裳有几处破损的口子,有血迹渗出,双手十指红肿,鲜血顺着指节蜿蜒而下,从指尖低落。
铃音垂着脑袋,闭着眼,听到轻微声响,她睁开了眼,抬眸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她在褚清藏消息的窗侧未找到纸条,便猜到褚清换了藏东西的地方,或是带在身上。两种可能,她并未确定,抱着继续观察的心思,铃音未动声色。可在褚清因丢了手巾后焦急不已,铃音明白了他将纸条藏在了哪里。
可她冒雨在外寻找,也没找到半分踪迹,方才明白中了计,褚清已经怀疑她身份,就被抓到了此处,受严刑拷打。
尽管短短时间受尽苦楚,铃音也一语未吐,刑讯之人方才离开,现在回来也不知要对她用上什么手段。
铃音抬头望去,来人背着光看不清容貌,但她却瑟缩的往后退,可她身后是刑架,她想躲也无力躲避。
楚渟岳来了。
铃音咬紧牙关,没了血色的唇不自觉颤动。
楚渟岳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铃音不置一词,一动也不动。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泄气,再也坚持不下去。
如此……只会害了南梁,害了梁昱。
“继续罢。”
楚渟岳后退,暗卫便拿起刑具刑讯。
一时间,铃音的惨叫响彻天牢,再也坚持不住。
“说……我说……”铃音道,吐出口的话语都是气音。
楚渟岳转身,看着她,等她开口。
“我、我主子……他怎样……”
“你身在天牢,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下场?”楚渟岳反问,褚清他会处置,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铃音唇角颤动,一时无话。
自褚清入宫,楚渟岳便一直在针对他,如今又出了这事,主子他……
“还是托你的福,不然朕也不会这么快就等到他露出马脚,抓住他把柄。”楚渟岳顿了顿,“朕还要多谢你把消息送到朕面前。”
“他……不是细作,我才是,所有消息都是我送出宫的。”铃音道,“主子他所做所为……皆是因为我的逼迫。”
楚渟岳不置一词,饶有兴味看着铃音把罪责往身上揽。
“是我让容音意外落水警示他,也是我将他带到御花园,让他遭遇毒蛇袭击……若他不执行,不探听消息,下次便是性命之忧……”
铃音说到后面,垂下了眼。她将褚清带到御花园时,也有过纠结,她也催促褚清早些离开,但毒蛇还是出现。
“原是你。”楚渟岳沉吟,御花园毒蛇之事羽林军有追查,也抓出几个人,但最后也无法确定的是,他们是为何知道褚清一定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原来是因为铃音。
褚清倒是信任铃音,只可惜瞎了眼信错了人。
“皇上……您放过他吧……”
“放过?”楚渟岳嗤笑,“只凭你一席话?”
铃音没说话,楚渟岳继续道:“那又如何,结果都是一致。”
楚渟岳并不在乎过程,他只在乎结果。不管如何,褚清窃取消息当细作,是既定的事实。
“皇上!您……”
楚渟岳没理会容音的声音,转身出了天牢。
雨停了,天色却是阴沉沉的,随时都会再下一场瓢泼大雨。
楚渟岳抬眸望了望天,负手往勤政殿走。
雨后湿润的风吹在脸上,楚渟岳却似毫无做觉,缓缓穿过宫道,回到勤政殿。
一路上,亲信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勤政殿,才道:“皇上,侍君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楚渟岳茗了一口茶,许久没说话。
铃音的话或多或少对他产生了影响,但就如他同铃音所说,那又如何,结果都是一致。
“赐鸩毒。”楚渟岳漠然道,嗓音无一丝起伏。
鸩毒,算是他给褚清留下最后的体面。
亲信应下,就要退下。
楚渟岳示意他暂且别去,召来周粥,“你去罢。”
周粥恍然,“……是,奴才马上就去。”
皇上要赐死侍君……为何?
周粥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望向楚渟岳,“皇上,奴才……”
楚渟岳眸光冰冷,“还不快去?”
周粥眉头微蹙,应下转身离开,取了鸩毒带着楚渟岳的亲信前往青衍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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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衍宫,褚清还在生气,发不出咽不下,气的脑袋都疼了。
褚清坐在书案前,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并不知道楚渟岳已经命令周粥带着鸩毒来处死他。
容音传了晚膳,回宫时瞥见周粥带人前来,赶紧跑入宫中,“侍君,周公公带人来了……”
她不解,方才楚渟岳才大怒拂袖离开,怎的他眼前的红人现在又跑到他们青衍宫来,打的是何算盘。
褚清眼睛都没睁开,“来就来呗,稀奇什么。”
“可他带着的人,看着面目不善……”容音嘀咕,“主子不信可以瞧一眼,奴婢估摸着他们已经到宫门口了。”
褚清睁眼,转身将窗牗推开一丝缝隙,往外看去。周粥身后跟着六个黑衣人,各个面色冷厉,的确如容音说的面色不善。
周粥走得近了,褚清能看到他身前托盘上摆的一个小玉瓶,还有侧边叠着的白布。
褚清心里一咯噔,暗道完了。
逃是已经来不及了,褚清放下窗牗,还不待他转身,周粥与他身后之人便已经入了主殿。
“侍君,奴才求见。”
周粥的声音从外传来,褚清睫羽颤了颤,从偏殿走了出去。
“周公公亲自前来,是有何事?”褚清面容平和,淡淡问。
周粥端着鸩毒,神色复杂,眼中是不忍,“皇上命奴才来……送您上路。”
褚清面色巨变,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望着他手上小玉瓶。楚渟岳当真心狠,一点余地也不留。
“得罪了。”
周粥说罢,他身后六位黑衣人上前,扼制褚清。
周粥打开小玉瓶,送至褚清嘴边,垂着眼不敢看他,“侍君服了罢,去的体面,去的安息。”
“轰隆——!”
雷声大作,响彻云霄,楚渟岳负手立在窗前,眺望黑压压的苍穹。
“皇上!”
一道沙哑声音出现,随之出现的是三道黑色身影,楚渟岳回首,便见两人搀着中间浑身伤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暗卫。
楚渟岳皱眉,“怎么回事?”
方才唤他的暗卫开口,“皇上,奴才等照例巡视皇宫,在西门发现的他,他说要立马见您,有要事禀报。”
他说完,意识不清的暗卫清醒了些,仰头看着楚渟岳,“皇上……褚大人……褚大人在西宁街角,重伤……快、快去……有死士追杀,不知褚大人还能坚持多久……”
他说罢,便低下了头,昏了过去。
楚渟岳面色一变,立即吩咐暗卫出发救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亲自带上人出了宫。
他说为何一直收不到褚元宴的消息,无论是安插在南梁的探子还是大楚的暗卫,都没有丝毫关于褚元宴的信息传回,原来是被南梁死士秘密追杀至此。
就连入了大楚,也不敢暴露踪迹,藏的让他也找不到。
褚元宴在南梁到底发现了什么,让南梁兴师动众,死士倾巢而出只为追杀褚元宴。
楚渟岳心神一凛,不敢再往下想,策马奔向暗卫所说的西宁街角。
他到达之时,他先前派出的暗卫一半围着一间破屋,禁止人靠近,一半已经与南梁死士打成一片,刀光剑影,死伤无数。
南梁派遣的是死士,死士自幼训练,身体各项素质皆是一流,忍痛能力优秀,也可说对疼痛已经麻木,受了伤也似没无事一般,提剑而上,如同被人超控的战斗木偶,以一敌二。
尽管他们实力强劲,但人少,受了致命伤也会死,已经趋于劣势。见楚渟岳出现,他们神经为之一震,朝楚渟岳袭来。
暗卫护在楚渟岳身前,死士怎么也近不得楚渟岳的身。楚渟岳绕过刀枪剑影,入了被暗卫重重包围保护的破屋。
“你的人来的真及时……咳咳……”褚元宴浑身狼狈,脸上胡子拉碴,身上衣衫褴褛,血迹斑驳,甚至能闻到酸腐的味道。
楚渟岳在他身侧蹲下,查看他身上的伤,一些处理了,一些没处理,连肉都腐了。
“怎么回事?”
“长话短说,褚清就是小弟。”褚元宴咳了两声,继续道,“我到达南梁多日,一直无法打探到更多信息,变装入南梁皇宫,发现国师李云一……”
褚元宴在继续说,楚渟岳却无法听到更多。
褚清是小弟。
这一句话在楚渟岳耳畔回响,褚清是小弟,褚清就是褚元清,是他的阿清。
可他离宫前,命令周粥以鸩毒赐死褚清,现已过半个时辰,鸩毒想必早已被灌下。
楚渟岳心神巨震,神思恍惚,不行……他得回去,褚清不会甘心被处死……
楚渟岳心乱如麻,蓦地站起身就往外冲,翻身上马,策马狂奔回到皇宫,径直骑马冲上宫道,直奔青衍宫。
“主子!主子——!”
容音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回荡在青衍宫,哭声悲切痛苦。
楚渟岳攥紧了缰绳,心口紧缩抽痛,下马奔入青衍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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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被我渣了的小白脸是正道大佬》
一句话简介:别问,问就是后悔!
简介:
沈乔一,臭名昭著大魔头合欢宗宗主座下小弟子,习的是合欢宗最顶级的功法。某日,他功法大成,和师兄师姐一样,下山找寻属于自己的炉鼎。
沈乔一挑来挑去,选了个腰好腿好身体好的小白脸。
他对小白脸哪哪都满意,就是小白脸太能折腾,他就算出自合欢宗也受不住!
沈乔一拖着要断了的腰,酸疼的腿,溜之大吉!
沈乔一回宗门修养了大半年,再出山找新炉鼎时,修真界都乱了套。
那传闻中一剑破山河的xx派仙尊楚长洲家的小道侣丢下他跑了,楚长洲踏遍修真界,也没找到他的小道侣。
沈乔一当听了个笑话,美滋滋调戏刚结识的新朋友,楚长洲从天而降,把他新朋友吓的屁滚尿流。
沈乔一:有病病???
“小混蛋,用完就跑?”楚长洲咬牙切齿,“还另寻新欢?”
沈乔一:(Д)
楚长洲是他前任?!
完球了,赶紧跑啊!!!
第26章
天穹之上,遍布乌压压的黑云,沉重的似蓄满染墨的水的棉花,随时都可能落下。
雨一滴两滴落下,顷刻间变成了倾盆大雨,楚渟岳站在主殿前,怔怔望着其中。
楚渟岳一眼望见面色苍白,已经没了生机的褚清。
他终究来晚了一步……
楚渟岳眸光微动,举步迈上石阶,步入主殿。
他看着褚清,一步一步走向他。
楚渟岳心悸痛,心口收紧,沉重不堪,压的他就连呼吸都会牵连着心口疼痛。
“皇上……”周粥看见他进来,赶忙唤了声上前行礼,面上神情纠结万分,“奴才有罪……”
徐院正神情一喜,皇上来了,侍君有救了,“皇上……”
楚渟岳似没听见他们的声音,拖着沉重步伐走向褚清。
他在褚清身畔跪下,眸光描摹褚清已经没了血色的容颜,缓缓抬起了手。
在楚渟岳指尖即将触碰到褚清脸颊之际,容音抱着褚清,柔荑托着他颈后,让他的脸颊离开了楚渟岳可触碰的范围之内。
容音满脸泪痕,死死盯着楚渟岳,没了以往的胆小与惧怕。
主子没了,她亦不想独活。
主子不喜楚渟岳,定不想让楚渟岳触碰他,她自会护着主子。
她冒犯了圣上,要杀要剐都随他,但只要她在,现在、此刻楚渟岳别想碰主子一下。
楚渟岳手悬在半空,维持着即将触碰褚清的模样,久久没有收回。
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无人知晓其中是否夹杂了他的眼泪,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他的阿清回来了,却被他下令处死。
“赐鸩毒。”
这是他给褚清留下最后的体面。
楚渟岳嘴角微动,他做的都是什么畜牲事。
阿清从地狱中重返人间,却被他处死……
“皇上!”徐院正上前,“您……”
楚渟岳闻声,眸中神色微动,空洞死寂的眼中有了一丝光亮,“徐院正……你医术精湛,鸩毒……有解吗?”
楚渟岳声音嘶哑,转头看向徐院正。
徐院正顿了顿,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回答楚渟岳的问题,“鸩毒乃是世间剧毒,服下便毙命,无解。”
无解……
楚渟岳垂下眼睫,他既知道结果,又在期待什么。
望着被容音护在怀中的褚清,楚渟岳悬在半空的手落下,眼中仅剩的一点光也消失殆尽。
徐院正人老,眼睛却不昏花,见他这般反应,心知他是知道了什么,也误解了。
“皇上,侍君还未服下鸩毒,没有性命之忧!”
徐院正道,昨日替侍君查看后腰淤痕,看到后背一片刺身痕迹,他便觉得怪异,回去翻阅典籍,又同京城有名的刺青师傅请教后,琢磨到了褚清身后刺青的原因。
以他的能力,可以清楚从刺青表面窥见其下的疤痕,以及其下欲掩藏的东西。
徐院正得了几个可能答复,想在今日以检查伤情再看一次他身后刺青,提供一些细节给刺青师傅,却不想撞上周粥带人处死褚清。
若他猜测成真,得以求证,那侍君就是元后,处死不得!
哪怕仅有一丝可能,徐院正也不能让褚清死在眼前。
他冒死打翻了鸩毒,拖了近一柱香的时间,终于拖到皇上前来。
徐院正吐出一口气,“皇上,侍君很可能就是元后,千万不能处死啊,请您三思,收回成命!”
楚渟岳眸光微动,“那他……”
“侍君体弱,许是惊骇过度晕了过去,容臣先替他把脉。”徐院正在褚清身侧蹲下,替他诊脉。
“快,你替他诊脉……”楚渟岳让开位置,殷切地望着徐院正。
容音红着眼看着徐院正,神色迷茫懵懂,徐院正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可连成一句话她就听不明白。
……主子没饮下鸩毒?主子没事?
可她从偏殿出来时,分明看到装鸩毒的小玉瓶落在地上,鸩毒洒了一片,主子被两个亲信抓着,已经没了意识。
怎么……
没事好,没事就好……容音扯了扯嘴角,擦掉眼泪,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徐院正,等他开口。
徐院正诊了脉,眉头微蹙,又伸手在褚清额头贴了会,褚清额头滚烫,徐院正收回手,“侍君昏迷,一是气急攻心,二则是染了风寒。先把侍君放回床上,臣去配药。”
容音聚精会神听他说话,听闻他最后一句,忙要将褚清搀扶起来。
褚清虽然身行瘦削,但始终是男子,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扶不起已经没了意识的褚清。
“我来。”
楚渟岳手穿过褚清腋下膝弯,把他抱了起来。
怀中之人很轻,与记忆中上一次抱他时相距甚远,褚清脑袋倚在他肩上,眸子紧闭,连呼吸都是微弱的,楚渟岳垂眸,近距离看着褚清,感受着从身上传来的热度,感受着手臂承受的重量,心痛难当。
楚渟岳抱着他,穿过珠帘入了偏殿,将他小心放在榻上,牵了锦被替他盖上。
容音见他抱着主子离开,愣了愣,不知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但还是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跟进了偏殿。
楚渟岳坐在床边,垂眸静静望着褚清,一动也不动。
容音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想说她来照顾主子,可她已经没了方才的胆量,面对楚渟岳,根本开不了口。
而且,楚渟岳的状态很奇怪,看着主子时神色痛苦,周身气息沉闷压抑,让人望之便能感同身受。容音不敢打破这一氛围。
“去取热水。”楚渟岳嗓子干涩疼痛,吐出的声音沙哑难听。
容音怔住,不确定地看着楚渟岳,看了眼床上躺着毫无意识但性命无虞的主子,胆子越来越小,唯恐再冒犯了楚渟岳,让他发落了自己与主子,诺诺应下,念念不舍退出偏殿。
容音退下,偏殿内只余下他与褚清。
褚清双目紧闭,楚渟岳怔怔望着他,伸手触碰褚清的脸颊,却在碰到的前一瞬,蜷缩了指尖。
“皇上,”徐院正缓缓走到他身后,“臣已吩咐药童将药熬好后送来。”
徐院正说罢,不着急离开,楚渟岳问:“你想说什么?”
“臣……”见他颓丧,徐院正不愿再刺激他,想问的话没问出口,改口道,“臣把脉时发现,侍君身体实在虚弱,伺候得好生调养,否则寿元不永。”
寿元不永。
简简单单的四字,却让楚渟岳如遭雷击。
阿清才回来,不会的……
楚渟岳沉默,一言不发,眸中漾着痛苦的神色。
就在今日,褚清说自己体弱,常年卧病在床,药石用了无数,败坏了身体……他只当褚清是借口逃避,不曾想过,他是当真体弱。
阿清生在将帅之家,自幼习武,体格康健,何曾这般。
“他身体为何……”
楚渟岳嘴角紧抿,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不必徐院正解答,他知道为何。
褚清早已说过,不过他不信罢了。
楚渟岳眼睛酸痛,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现在信了,却已迟了。
“如何调养,你着手准备。”
徐院正应了声,见他失魂落魄也不知如何劝慰,便退出去嘱咐药童快些将药熬好,褚清用了,也能尽快醒来。
徐院正回首,垂帘隔绝了他的视线,他已看不见偏殿内的情况,他悠悠叹了口气,背着手离开。
楚渟岳与褚元清是如何排除万难走到一起,他全程见证。乾元宫失火,褚元清葬身火海,楚渟岳崩溃失去理智,他亲身经历。现在的重逢……他也亲眼目睹。两人磕磕绊绊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只是褚清的身体,当真需要仔细调养。他现在活蹦乱跳,看似康健,但让他出事,让他失忆而带来的伤,哪是两年就能完全养好的?
徐院正心头敞亮,仔细琢磨怎样调养褚清身体。
那厢,容音取来了热水,送入偏殿内。
她拿了巾帕,拧干水,偷偷摸摸瞧了眼坐在床头的楚渟岳,心中忐忑,上前欲给褚清擦身。
然她还未靠近,楚渟岳伸出了手。
容音拿着巾帕,愣住。
楚渟岳抬眸,“给朕。”
容音傻眼了,颤颤巍巍把巾帕递到楚渟岳手上,亲眼看着楚渟岳给她主子擦了脸,擦了脖子,擦了手,伺候的比她还仔细熟练,恍若这动作他已经做过千百遍。
楚渟岳握着褚清的手,摊开他掌心,拿着巾帕仔仔细细给他擦洗干净,巾帕递给了容音,他握着褚清的手却未松开。
褚清掌心火热,盖因风寒带来的体热所致,楚渟岳握着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触碰他的手背,不敢用力。
他既期待褚清醒来,又害怕褚清醒来。
他不知该怎样面对褚清。他的所做所为,褚清定恨死了他吧?
他不敢面对褚清带有恨意的目光。
“皇上,药熬好了。”徐院正亲自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放在床头。
楚渟岳试了试温度,舀了一汤匙喂到褚清嘴边,耐心的喂他喝下。
汤药苦涩,褚清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都皱紧了眉头,拒绝配合喝药。
褐色汤药顺着嘴角滑落,楚渟岳替他拭去嘴角痕迹,方才抬眸,就见褚清睫羽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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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洛川、困灰了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刻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千层50瓶;洛川、苏书茶20瓶;请自行脑补10瓶;最爱的蓝蓝子啊2瓶;睡不醒的冬三月、我的id萌萌哒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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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捉虫)
褚清浑身难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景象模糊,好一会才费力看清眼前之人。
楚渟岳?
他眼花看错了吧?
褚清闭上眼,再歇会。等会再睁眼,就看不到楚渟岳了。
楚渟岳浑身僵硬,脊背绷的笔直,端着药碗拿着汤匙的手指节泛白,在尽力的忍耐与克制。
他想神情温和,想露出笑容,想将柔软的一面面对褚清。
楚渟岳鼻翼熹阖,牵动嘴角欲说话,然还未开口询问他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就见褚清闭上了眼。
楚渟岳保持着嘴角半张的模样怔怔望着褚清,心如刀割。
褚清可不知楚渟岳是何想法,他只知他真惨,死了入地府还能遇到楚渟岳,他这是死了也逃脱不得楚渟岳的压迫折辱吗?
他想了想,当真这样,他尸身若能收殓入棺下葬,他肯定都能气的掀开棺材板,诈尸。
褚清眼睛闭了好一会,自觉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复又睁开眼。
这一次,他不能再骗自己是眼花,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楚渟岳。
褚清嘴角抽搐,直视楚渟岳眼中复杂痛苦的神色,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纠结样子,心底哀嚎。
这是楚渟岳死了,还是地府判官阎王什么的长楚渟岳的模样?
褚清睁不自觉睁圆了眼睛,屏息打量楚渟岳,黑衣黑发黑斗篷……的确很有传闻轶事中阴差的模样,像是黑无常。
所以……是无常兄?
褚清目光下移,盯着他手中盛满药汤的碗,眨了眨眼。
这是孟婆汤吗?
孟婆汤还带了股药味。
褚清皱了皱鼻子,目光回到楚渟岳脸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脑袋里闪过无数想法,最终吐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
褚清嗓子干涩,每吐出一个字都似刀子刮过喉咙,疼痛异常。
这就是鸩毒的毒性吗,嗓子都要给他毒哑了。
楚渟岳尚能勉强维持的镇定因他一句话被打破,他端着药碗的手微颤,碗内汤药荡漾,险些溢了出来。
他直直看着褚清,喉口干涩疼痛,眼睛发酸。阿清应当恨透了他,连见也不愿见到他。
容音不敢靠近,又怕褚清醒后有需要,她无法及时前来,便不远不近的候着。
她看见褚清动了一下,好似还开口说了话,眼睛一亮,也不畏惧楚渟岳了,几步上前:“主子!您醒了!您终于醒来,太好了,吓死奴婢了!”
闻声,褚清眼眸转动,迷茫的望着容音。
容音也来了?不可能吧。
他终于醒了?褚清一时不能理解这几个字串起来是什么意思,愣愣地扭头看着楚渟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没死?
他没死!
他没服下鸩毒?他记不大清了。见到周粥时,他就已脑袋昏沉,后面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
褚清睁大了眼,怔怔看着楚渟岳,打量他的视线触及药碗后,目露惊恐。
楚渟岳看清他眼中神情,遭会心一击,心尖抽痛。
他以往放在心中最柔软地方的人,被宠爱的无忧无虑的人,对他信任无比依赖无比的人,正害怕又惊恐的看着他。
在褚清的目光中,他好似坠入深渊,溺毙在深潭之内,水从四面八方袭来,挤压他胸腔内最后一丝空气。
褚清盯着他手中药碗,不但惊恐万分,就连呼吸都滞住了。
楚渟岳端着药碗,是他给他喂毒……还是在给他喂药?
褚清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到了极致,无论楚渟岳是哪一种情况,都很恐怖吓人好吗?!
亲手喂毒,因他没服下鸩毒,没死,没如楚渟岳所愿,所以亲自动手送他上路?以楚渟岳的恶劣,也不是做不出来。
给他喂药……亲手喂药?褚清简直不敢想象。褚清嘴里苦涩,苦水直往外冒。
“皇上?”褚清小心翼翼喊出两字,声音轻之又轻,只有气音。
楚渟岳掩藏满面伤痛,柔和了面庞,也放轻了声音,“是我。”
“……”
褚清不自觉地往后仰,怪异的目光看着楚渟岳,直觉哪哪都不对劲。楚渟岳一向冷淡又漠然,时常拉着一张脸,何曾出现过这么丰富的神情?
楚渟岳怎么了?还是又想着什么阴谋诡计。
求助的目光投向容音,褚清只想摆脱现在的处境。
他心底还有满腔怒气怒火没发泄,委屈可怜的是自己,但楚渟岳这模样,好似自己怎么样了他,反应完全对调。
怕是一回事,气又是一回事。怕楚渟岳不会让他怕死,气楚渟岳却会让他气的肝肾脾胃疼,气大伤身少寿命。
褚清是不会咽下这口气,可目前的情况实在让人莫名其妙,褚清慎之又慎,忍了又忍,先将怒气压了下来。
楚渟岳见他不看自己,求助时竟然是看向一个小丫头,垂下眼帘,睫羽颤了颤,唤了声:“阿清……”
阿清?
褚清皱紧了眉头,楚渟岳这是在叫谁?
他视线转向楚渟岳,便见他殷切地看着自己,又是那一副神情压抑克制,但眼中情绪复杂至极的模样。
“把药喝了吧。”楚渟岳舀起褐色汤药,看向他。
褚清直接拒绝,“不喝。”
楚渟岳手里的药,他敢喝吗?不怕被毒死。
“你染了风寒,喝了药才会好。”楚渟岳把药送至他嘴边,等着他张嘴。
褚清耷下眼皮,药就近在咫尺,苦味逸散,直往他鼻腔里窜。
“……容音,我想喝水。”褚清别过脑袋,声音故作镇定,心里既疑惑又慌乱。楚渟岳实在太不对劲,让人胆寒。
“好,奴婢这就去!”容音忙不迭应下,倒了茶水回来。
楚渟岳放下要碗,接过她手中茶盏,上手扶褚清起来,喂他喝水。
容音两手空空,手足无措地站着,慌乱的目光望向褚清。
褚清:“……”
褚清往床里边挪了挪,脱离楚渟岳的手臂范围,“臣自己喝,不劳烦皇上您。”
楚渟岳顿了顿,将茶盏递给褚清,收回手。
褚清取过他手中握着的茶盏,捧着茗了几口,眼神一直偷偷打量楚渟岳。褚清喝完,把茶盏递给容音。
“主子,还喝吗?”
褚清摇头,咳了两声。
楚渟岳将药端了起来,“把药喝了。”
他给的药,褚清不敢喝,更何况还是楚渟岳拿着汤匙要亲手喂他,褚清想想就胆颤。
褚清扯了扯嘴角,敷衍道:“臣等会喝。”
楚渟岳默默把药碗放下,“好,你尽快喝了,凉了效用不佳。”
褚清颔首,“皇上,天色晚了,您不回去歇息吗?”
他这是在变相的赶楚渟岳走,他不想看见楚渟岳,看着楚渟岳他怕压抑不住心底翻涌的火气。
楚渟岳眼中仅有的光变得暗淡,“我看你把药喝了就回去。”
“……”
褚清别开眼,深呼吸压下不耐,没言语。
楚渟岳看着他,褚清脸庞轮廓柔和瘦削,比之从前肉嘟嘟的脸颊变了些许,但终究还是相似。
褚清分明与阿清有诸多相似,他却似眼前蒙了布,看不清看不透。
他说,他不要带上有色眼光去看褚清,一切让证据来证明褚清的身份。可他还是没能做到。
他不是在等证据证明褚清便是阿清,而是在等证据证明褚清是南梁的细作。所以,抓到褚清是南梁细作的把柄后,他无条件的就选择了相信,选择了处死褚清。
他结了因,造就了果,便需自己承受。
“阿清……”
楚渟岳才开口,就被褚清冷淡打断,“皇上,臣不叫阿清。”
褚清视线从新落回楚渟岳身上,冷眼看着他,思索他口中的阿清是谁。
楚渟岳呐呐张了张嘴,复又合上。他无法开口称褚清为侍君,那本是该成为他皇后的人,他们本该恩爱美满,而不是如今这样。
“褚清。”
楚渟岳最终还是唤了他名字,“我有话对你说。”
褚清不置一词,奇怪地看着楚渟岳。
“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楚渟岳郑重地望着褚清,所言皆发自肺腑,“我自认为足够清醒,能够看清一切,但我才是最不清醒的人,闭目塞听的是我。”
他希望阿清仍然活着,他满心期盼。可期盼的同时,他也在害怕,他怕所有的期盼会落空。
他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保持理智。但,最不清醒,最不理智的就是他。
褚清微怔,楚渟岳为什么会说这个?
“你入宫后,苛责折辱你,皆是我对不住你。”楚渟岳顿了顿,喉结滑动,“日后不会再这样了。”
楚渟岳是什么意思?求原谅吗?褚清眼底划过不解,依旧神情淡漠地看着他。
就这样简简单单认个错,便想得到谅解,不可能。
楚渟岳的目的不是求褚清原谅,而是表明他现在的态度,他不想从褚清眼中看到惊恐害怕的神色。
他做错之事,日后可以慢慢弥补,前提是褚清要先养好身体。
徐院正所说的‘寿元不永’一直在楚渟岳耳边回响,刻在了心底,不敢忘却。
褚清一言不发,楚渟岳也没再说话,殿内寂静,落针可闻。
两人维持了这个状态好一会,褚清自觉耗不过楚渟岳,扭头对他道:“您明日还要上早朝,还是快回去罢。”
他说的话看似是在关心楚渟岳,实际上却是在赶楚渟岳离开。他不想同楚渟岳说话,也不想他继续留下。
楚渟岳没说话,垂下眼伸手探了探药盏的温度,“药是温的,记得喝了。”
让他喝药就过不去了吗?谁知道楚渟岳是否在药里动了手脚,褚清绷着脸,一字一顿,“臣、知、道。”
楚渟岳再无留下的理由,硬是留下也不过是让褚清对他更加厌恶。楚渟岳道:“我先走了。”
楚渟岳话音一落,褚清立即道:“恭送皇上。”
他巴不得楚渟岳赶紧走。
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看他,仅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起身缓缓离
褚清话语中的急切未有丝毫隐藏,如一把把利刃插在楚渟岳心上,痛到麻木。
楚渟岳能清楚明白的感受到褚清对他的厌恶与嫌弃。
他的确令人生厌。
楚渟岳行尸走肉般踏出青衍宫,亲信前来传信,“皇上,褚大人要见您。”
楚渟岳死寂的眸子动了动,前去见禇元宴。
禇元宴一身伤病,被救下后直接带回了皇宫中,送到了太医院。徐院正才回去,还未坐下,就被迫接诊了他。
给禇元宴处理包扎完一身伤口,徐院正净了手,对褚元宴叮嘱需注意的事项。
褚元宴一一应下,探听起关于褚清之事。
他离开楚京许久,又因南梁死士追杀东躲西藏许久,消息滞后。可楚渟岳亲自前去救他,听他说了褚清就是小弟后,丢下他就跑,褚元宴感到了怪异。
那不是楚渟岳的行事风格。
徐院正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楚渟岳下令处死褚清,赐下鸩毒之事没什么不能说,只是现在知晓褚清身份是元后,是褚家幺子,其间阴差阳错,实在是造化弄人。
“褚大人还是亲口问皇上吧。”徐院正道,他还是不说为好。他虽见证了所有,但终究是个外人,不管是什么事,都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他就不瞎掺和了。
褚元宴敏锐的嗅到了不对劲,吩咐人去找楚渟岳。要么楚渟岳来见他,要么命人把他抬到楚渟岳面前,无论如何,他今日是必须要见到楚渟岳。
候了两柱香的时间,差去请楚渟岳的亲信终于回来。
楚渟岳踏入太医院厢房,就能闻到浓烈的药香味。褚元宴身上四处包扎着白色纱布,有些地方甚至有血迹渗出,斑驳了净白的纱布。
“身体如何?”楚渟岳问道,在青衍宫时起伏的心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面上已看不出分毫。
“没事,都是些皮肉伤,未伤及筋骨,养些日子就会好。”褚元宴回到,目光直勾勾打量他,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汹涌的心绪,问,“我不在的日子……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他平日里对褚清的压迫、折辱,发生了他下令处死赐鸩毒,发生了许许多多。
楚渟岳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在褚元宴的视线中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
褚元宴心中产生不良预感,“你到底做了什么?”
楚渟岳的性格他有所了解,楚渟岳在深宫中长大,母后早逝,又不得皇帝疼爱,在吃人的皇宫里摸爬滚打长大,还有能力与当初最先帝喜爱的三皇子夺嫡,根里早就烂了。
若不是中途有小弟拉了一把,楚渟岳会阴鸷偏执到极致,手段狠厉,喜怒无常,真真正正成为现在百姓口中的暴君。虽然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下令处死他,赐了鸩毒。”楚渟岳嗓音低哑,“不是徐院正冒死拦着亲信,褚清已经死了。”
褚元宴愣住,他猜想了许多楚渟岳会做的事,但独独没想到,他会直接下令处死褚清!
“不是说了未查明身份前不能动手吗?你!”
褚元宴情绪激动,只想先起来揍楚渟岳一顿,可他满身伤,一激动扯了伤口,疼的他倒吸气。
“嘶——”褚元宴捂着腰上刀口,眼含怒意瞪着他。
“你先养好伤,日后再动手吧。”
褚元宴死死瞪着他,见他自责,见他悔不当初,褚元宴无奈叹气,心中有再多不满与责怪也不忍在此时说出。
三年来,楚渟岳过的有多苦,他亲眼目睹。褚清出现后,楚渟岳是何反应,也还恍如昨日。
楚渟岳够苦了,不必他再添砖加瓦。虽然他还是很气。
褚元宴生硬转移话题,“小弟他……是何反应?”
小弟最是记仇,未报之仇的小火苗留在心底,只会烧的愈来愈旺,寻机加倍报复。
“他现在不愿见到我。”楚渟岳说及此,心底泛起绵软的疼痛,似针扎了般。
褚元宴:“……你尽快想办法让他消气,亦或是让他将怒气发泄出来,如若不然,此后如何便你自己受着。”
楚渟岳颔首,他会让褚清慢慢消气。
见他识相,褚元宴不再多说,转了话头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我此次南梁皇宫之行,探听到一个消息,与徐院正说的是吻合的。”
楚渟岳聚精会神,“是什么?”
“小弟失忆,是由外物所致,具体是何还不清楚。”褚元宴道,“谨记不要试图用过去经历唤醒他记忆。”
“为何?”楚渟岳不解,过去不能被提及,要如何帮助他恢复记忆。
“南梁尝试过多次,始终无用。不仅会让他头痛欲裂,将最近经历之事也忘记,还会令他重病,从鬼门关走一圈。”
褚元宴刚探听到这个消息时,怒气直冲头顶,恨不得回到大楚,告知大哥三弟后,领着褚家军踏平南梁皇宫,将南梁皇族之人凌迟处死,尸身悬挂在城门外,以儆效尤。后面查探到的消息愈来愈多,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小弟在南梁遭受的折磨与苦难,褚元宴已经由最初的盛怒转为平静,不曾表露出过多心思。
他仅表现出的情绪,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是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部分,一旦出现,便能掀起惊涛飓浪。
楚渟岳骤然听闻,带来的刺激不可谓不大,愤怒从神经末梢传至全身,楚渟岳攥紧了手。
南梁尝试过多次,次次皆从鬼门关过。
他们怎么敢!
楚渟岳红了眼,眼底深处是席卷的恨意与疯狂。
“还有其他许多,”褚元宴眉头紧皱,打了个哈欠,是服下的药发挥了效用,“我头疼,先不说了,迟些我将探听的消息一一列出,你再看。”
楚渟岳颔首,褚元宴眸光深沉,“关于南梁……你早些谋划,有何用得上褚家军的地方,便给大哥传信。”
“我知道。”
他能想到的楚渟岳怎么会想不到,褚元宴自知多说无益,可还是没忍住叮嘱了最后一句:“记得传信给阿爹阿娘,小弟之事……他们最应当知晓。”
楚渟岳应下,“我会处理好,你先休息。”
出了太医院,楚渟岳呼吸着潮湿的晚风,凉意带走了胸口的郁气,也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三年来,他所行之事的目标从未像现在这般明确。
他想让罪有应得者付出代价,活着时生不如死,死后永堕地狱。
他想让褚清长命百岁,后半生无忧也无虑,想让三年前两人一起期许过的未来,变成现实。
楚渟岳修书两封,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至边关驻扎的褚家军处,那处驻守的是褚家老大禇元海。一封送到蜀中,将军府在蜀中,禇明渊老将军与他妻子杨毓秀,三子禇元河都在那里。
将一切安排好,楚渟岳却无睡意,他站在窗前,眺望青衍宫的方向。
黑压压的云已被吹散,莹白的月光洒落,为皇宫的朱墙绿瓦披上一层薄纱。楚渟岳静静地看着,出了勤政殿。
“皇上,夜深了,您去哪奴才跟着您!”周粥昏昏欲睡,见他身影朝外而去,顿时清醒了。
“不必跟着。”
楚渟岳缓缓走出勤政殿,拾级而下,独自一人在深夜的皇宫内行走,漫无目的。
但不久后,他停在了青衍宫前。
青衍宫殿门紧闭,殿内情况他一无所知,不知褚清歇息没有,不知他是否乖乖用药,不知他睡的是否安稳……是否有梦到他,在梦里撒气呢。
楚渟岳失笑,倚着墙席地而坐,仰头望着黑云散后露出的圆月与满天繁星。
守得云开见月明。
楚渟岳想,他也会如此。他会让褚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他撒气。他会带着他找回失去的一切,会让他忘却苦难,只余欢愉。
他与褚清的未来,只会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算二合一吧~
以后没意外的话固定11点更,如果没写完的话会迟点,请假会挂请假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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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被我渣了的小白脸是正道大佬》
一句话简介:别问,问就是后悔!
简介:
沈乔一,臭名昭著大魔头合欢宗宗主座下小弟子,习的是合欢宗最顶级的功法。某日,他功法大成,和师兄师姐一样,下山找寻属于自己的炉鼎。
沈乔一挑来挑去,选了个腰好腿好身体好的小白脸。
他对小白脸哪哪都满意,就是小白脸太能折腾,他就算出自合欢宗也受不住!
沈乔一拖着要断了的腰,酸疼的腿,溜之大吉!
沈乔一回宗门修养了大半年,再出山找新炉鼎时,修真界都乱了套。
那传闻中一剑破山河的xx派仙尊楚长洲家的小道侣丢下他跑了,楚长洲踏遍修真界,也没找到他的小道侣。
沈乔一当听了个笑话,美滋滋调戏刚结识的新朋友,楚长洲从天而降,把他新朋友吓的屁滚尿流。
沈乔一:有病病???
“小混蛋,用完就跑?”楚长洲咬牙切齿,“还另寻新欢?”
沈乔一:(Д)
楚长洲是他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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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楚渟岳在青衍宫门前坐了一晚上,看着月落日升,才回到勤政殿洗漱后上早朝。
他面色冷凝,一如往常冷着脸,朝臣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窥不见他内心所想。
昨日晚上之事,皇上深夜御马出宫,不一会又驾马疾行回宫,直奔青衍宫,而后一身伤病的褚元宴被接入宫中,这一切,消息灵通的朝臣在昨晚就已知晓。
他们奇怪,楚渟岳怎会如此失态,告病修养的褚元宴怎会一身重伤被接入皇宫。他们疑惑,却做不到询问试探楚渟岳,只有私下自己查探。
楚渟岳身在曹营心在汉,惦记着褚清,也不知都这个时辰了,他可否起床,不知用没用早膳,有没有乖乖喝药。
朝臣的小算盘他一清二楚,却无心追究,随意商讨几件无关紧要的事后便退了朝。
下了朝,楚渟岳连勤政殿都未回,穿着朝服直接去了青衍宫。
此时,青衍宫大门已经敞开,宫娥正在打扫庭院,春末夏初的庭院内生机勃勃。
楚渟岳踏入青衍宫,宫娥见到他便要行礼,楚渟岳抬手示意她们闭嘴别说话,声音大了扰到褚清好梦就不美了。
殿内,褚清还未醒来。他在锦被内蜷缩成一团,脑袋一半埋在了被子里,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也不知是因为受了风寒身体感到冷意才蜷成一团取暖,还是因为楚渟岳赐鸩毒,被亲信抓着他,强迫他饮下的场景让他害怕,没有安全感,缩成一团让自己安心。抑或者两者都有。
容音瞧着时辰他似乎要醒了,去吩咐小厨房将主子早膳吃食准备好,而后又去取热水,在外忙活,没有守在褚清身边。
楚渟岳穿过珠帘步入偏殿,除了主殿候着伺候的宫娥,偏殿内并没有人。
楚渟岳在床边坐下,看着褚清睡颜,满腔的心绪不宁平静下来。
他静静看着褚清,伸手将锦被掖了掖,把他脸庞露了出来,让他呼吸更为顺畅。楚渟岳看着他脸颊,指尖在褚清脸侧,却未下定决心触碰他。
时光流淌,雨后天晴的晨曦光辉射入殿内,柔和的光晕铺展开,在殿内一角撒下温暖,驱散了殿内空荡荡所带来的冷意。
楚渟岳伸手,抚平褚清眉宇间拢起的沟壑。
褚清有心事,连睡着后也惦记着,沉重的压着他,让他不能释怀。
楚渟岳抚平了他眉宇间拢起的痕迹后,并未收回手,而是小心翼翼用指尖轻轻触碰褚清脸颊。
因受了风寒,褚清脸颊温热,楚渟岳顿了顿,心下满足,没将手收回,就这样停在褚清脸侧。
褚清动了下,脸颊蹭着楚渟岳指尖,感到了别样的触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楚渟岳背着光,他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躯坐在他床边,即使这样,他也一下子认出楚渟岳的身份,瞬间从迷糊转向清醒。
褚清睁大了眼,斜着目光看落在自己脸上的手,再转向楚渟岳,便见他绷着脸若无其事收回了手。
楚渟岳将手垂在宽大袖袍之下,指尖蜷缩紧握。
褚清撑着身子坐起来,“皇上,您……”
他嗓音干涩沙哑,刚说了几个字就是忍不住的疼,褚清咳了两声,楚渟岳倒了温水,递到他手边。
褚清垂眸看着手边的茶盏,睫羽颤动,心说楚渟岳是怎么回事,如此殷勤,竟然还给他倒水喝。
可他面上一丝神情也无,只是接过小口饮下。
温水滋润喉咙,有效缓解了不适,褚清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开口,“皇上,您怎么来了。”
楚渟岳还穿着朝服,是一下了早朝就到他宫中来了。
“我想与你一同用早膳。”
楚渟岳道,他想来看看褚清,一起用早膳不过是一个借口……褚清是否同意与他共进早膳还是未知数。
褚清端着茶盏怔住,暗道楚渟岳丧心病狂,一起用膳,是不是又要让他试毒?楚渟岳昨日才自白说他错了,日后不会折腾他,今日一大早就将说过的话给忘了。
“起来吧,我已经让周粥吩咐御膳房准备了早膳,等会该送来了。”楚渟岳先发制人补充道,面对褚清时话也多了些,不再是冷硬让人生厌的命令。
“……”
褚清冷淡的哦了生,掀开被子下床,楚渟岳伸手扶了他一把,温热宽厚的手掌托着他手臂,楚渟岳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里衣传递到褚清肌肤之上,褚清拧眉,目光在楚渟岳的脸与他被托着的手臂之间来回看了眼。
“当心。”楚渟岳道。
褚清挪开手臂,朝远离楚渟岳的方向移了一步,与楚渟岳相距一丈有余,“臣知道了,皇上不必费心,臣还未虚弱到站都站不稳。”
褚清已经是破罐子破摔,楚渟岳赐死过他一次,指不定什么时候再赐他一死,下次楚渟岳不脑袋抽抽,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活下来了。
所以呢,人生在世,就是要活的痛快。他舒服了,比什么都重要。
褚清没看楚渟岳,径直走至桌前坐下。他的举动未将楚渟岳放在眼中,将一国之君置之不顾,实属犯了大忌讳。
楚渟岳非但没觉得冒犯,心底反倒生出丝欣慰与不明显的喜悦。
褚清在撂脸子撒气,总比将怒火憋在心底要与他假意周旋要强,只要褚清气消了,他想做之事会变得更顺利。
楚渟岳走上去,私心想坐在褚清身侧,但理智告诉他,他若当真坐了,后果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场景。
他克制着,坐在了褚清对面。
他看着褚清,褚清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褚清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褚清眉头微蹙,眼底划过疑惑,楚渟岳实在太奇怪了,他态度忽然变得柔和宠溺纵容,不亚于看见前一瞬还在厮杀猎杀猎物的猛虎突然变成了家猫,还露出柔软的肚皮给摸摸所带来的惊讶与震撼。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让楚渟岳变成了这样。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片刻,宫娥端着令人望而生津的佳肴踏入殿内,布膳完后,接连退了出去,一个都没留下。
是的,一个都没留下。用膳的地方只有褚清与楚渟岳两人。楚渟岳喜而乐见,褚清却与之相反。
没人留下,是想让他试毒?
昨日楚渟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犯了,当真信不得。
褚清没动筷,直直望着楚渟岳。
楚渟岳亦未动,等着褚清先动筷。他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的以往他爱吃的吃食,也不知现在是否还合他胃口。楚渟岳看着褚清,眼底是不明显的希冀。
褚清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决心,誓与楚渟岳死扛到底。
“咕噜——”
弱弱的声响从他腰腹部传出,褚清抿了抿嘴角,余光扫了眼桌上美食。
蟹黄包、春卷、蛋黄酥……各式各样的早点全摆在他面前,都是他爱吃的。
昨晚上他胃口不佳,楚渟岳离开后,他用了些清粥就躺下歇息,隔了那么多个时辰,早已肚腹空空。
“咕噜——”
食物逸散的鲜香勾引着褚清独自里的馋虫,褚清目不斜视,与楚渟岳做抗争。
他要坚持不住了。
楚渟岳自是听到了他肚子的咕噜声,再看褚清绷着脸故作深沉,楚渟岳忍不住想笑。
可他忍住了。他到底是识趣的,知道怎样才能讨好褚清,最起码会让他不生气。
楚渟岳又与褚清对视了会,率先移开了目光,举箸夹了个汤包,递到褚清面前。
褚清垂眸,盯着汤包的目光怪异,再抬眼看楚渟岳,目光更是惊诧。
他没接,楚渟岳就一直维持递东西给他的姿势,褚清嘴角微动,双手捧过装有小汤包的碟子。
见他接过,楚渟岳心满意足。褚清没有拒绝,就代表着他离褚清更近了一步。
“皇上是需要臣试毒?”
褚清注视着楚渟岳,亲眼看着楚渟岳轻松和善的表情在他问出这句话后,瞬间僵硬。
楚渟岳想要解释,“不、不是的……”
“想让臣试毒,皇上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褚清拿起筷子,痛快把汤包吃下,半点鲜美滋味都没尝到,“您看,臣不会拒绝的。”
“我不曾想让你试毒……”楚渟岳的话显得苍白无力。他心口似压了块巨石,沉重的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是吗?臣都试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褚清顿了顿,“您说是吧,皇上?”
说罢,他换了公筷给楚渟岳夹了汤包,“这个没毒,味道尚可,皇上您尝尝。”
楚渟岳看了眼褚清摆在他身前的吃食,喉结滑动,嗓子干涩疼痛,“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曾想过让你试毒。”
褚清嗤笑,“皇上您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就算这次不是,那以前呢?”
他试毒不知试了多少次,楚渟岳却说他不曾让自己试毒,不是睁眼说瞎话是什么。
“……也未曾。”楚渟岳答的不甚理直气壮,他之前不知褚清就是阿清,虽未曾逼迫,但也不曾阻止。
“……”
褚清冷笑,瞥开眼不看楚渟岳,他一看到楚渟岳就气。
“膳食不会有毒。”楚渟岳道,“所有食材的准备,炒制的过程,都有人盯着,且有专人试毒。”
褚清缓缓转过头,无言的望着楚渟岳。所以,玩他呢!
看他吃饭都吃不清净,吃的胆战心惊,担心下一秒就中毒身亡很好玩吗?
目光相接,楚渟岳明确感受到了褚清眸中怒气,楚渟岳保持缄默,等着褚清发泄怒火。
楚渟岳颇有任打任骂的架势,一副受欺负小媳妇的样子,褚清看着,怒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至极。
褚清拿着筷子,化悲愤为食欲,飞快填饱肚子,快速离席。他不愿和楚渟岳坐一张桌子上。
他吃东西少有如此快,不一会后遗症便显现了出来,肚子胀鼓鼓的难受,还忍不住直打嗝。
“嗝~”
楚渟岳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褚清瞪了他一眼,在楚渟岳止住笑意后,才转过身背对楚渟岳。
褚清捂着嘴巴,压下打嗝的欲望,站到窗边,让清晨的凉风带走脸上的燥热。
真丢人。
在楚渟岳的角度,可以看到褚清通红的耳朵尖,楚渟岳含笑低下头,用完了膳食。幸好褚清背对他,看不见他的神色,不然定会让他好看。
褚清站着缓了会,打嗝的欲望消失,肚腹也好受了许多,还未回去坐下,太医院的药童就准时把熬好的汤药送到。
褚清看着眼前摆的药碗,鼻尖嗅着苦涩的药味,当做没看见般,慢悠悠往殿外走。
他肚子还有些难受,他出去走走。
楚渟岳见状,将他拦下:“褚清,先别走,将药喝了。”
褚清还病着,不喝药怎么会好。
褚清笑了笑,“臣等会回来喝。”
“现在温度恰好,等会就凉了。”楚渟岳道,监督褚清喝药。徐院正说的话,他记在心中不敢忘。
褚清不会寿元不永,他会长命百岁。
“皇上,您不必劝臣喝药,臣已经无碍。”褚清说罢,转身往殿外走。
楚渟岳上前抓住他手腕,脸色不受控制的沉了下来,“怎会无碍,你觉得现在你是无碍,那将来呢?”
“臣有将来吗?”褚清挣不开楚渟岳的手,仰着头双眸盯着楚渟岳,反问。
楚渟岳怔了怔,褚清趁机从楚渟岳手下脱身。
“都说久病成医,臣身体如何臣清楚,皇上还是别操心了。”褚清淡淡道,“药也别让太医院熬了,没用,臣不会喝。”
“你不用药,就是风寒也能拖垮你身体。”楚渟岳打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的将来还很长。”
褚清不置可否,往外走。
“褚清,别走,我求你……”楚渟岳不再阻拦褚清的路,而是立在他身后,“把药喝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忙了,没时间码字,更新迟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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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褚清顿住,楚渟岳说什么?
他从没想过,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口中竟然有一天会吐出‘我求你’这三个字来。
褚清转身,楚渟岳仍站在原地,眼神炙热而又殷切地看着他。
“……”
褚清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内心是何感觉,疑惑、震惊、不解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皆是楚渟岳态度的倏然转变而带来。
褚清就这么看着楚渟岳,晨曦温暖的光芒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面庞,褚清似乎能从他脸上看到更多的神情。可他觉得,他越是想看清他,就越是看不清。
他从没看清过楚渟岳。
自入宫起,他以为摸清了楚渟岳的情况,但现在看来,他是啥也没弄清楚过。
“皇上,臣已经用过药了。”褚清直接道,懒得再敷衍楚渟岳。
虽然今天早上因楚渟岳在,他未服用李云一配置的小药丸,但昨日晚上用了,也算是用了药。
楚渟岳没想到他会说已经用过药了,太医院药童才将药送来,怎会用过,褚清就算不喜他,也不该因此不喝药,糟蹋自己身体。
“褚清,别拿身体开玩笑……”楚渟岳扯了扯嘴角,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
“皇上以为臣是开玩笑?”褚清反问,直勾勾盯着楚渟岳,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
楚渟岳心底泛起绵软的疼痛,心口又疼又闷,压抑难受至极。心底再难受,他看着褚清的目光依旧是包容而柔和的,不带锋芒。
他没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褚清见他没反应,嘴角半弯,“臣可没有开玩笑,臣怎会因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不爱惜身体。身体终究是自己的,理应爱惜,皇上您说是吧?”
褚清说的每一句话,都化作尖利的毒刺插在楚渟岳身上,痛的难忍,余毒难消。
楚渟岳眼中神色暗了暗,将难受与痛苦皆咽下,面不改色的回应,“对。”
褚清不会因为他而不爱惜身体,不会因为他而气坏身体,这是最好不过的事。
“皇上您既然知道了,那臣便先出去了。”褚清颔首,转身欲离开。
楚渟岳唤住他,“……你用的是什么药?”
褚清说的药,多半是从南梁带来。楚渟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南梁,他想知道褚清用的是什么药,药效到底如何。
褚清顿住,不胜其烦,“普通的药丸,没什么特别的。”
“可以给我一颗吗?”楚渟岳直接问了出来,他知道,他越拐弯抹角旁敲侧击,褚清越不悦。
他突如其来的直接打了褚清一个措手不及,褚清怔了下,感到怪异与不自在,“……可以。”
反正、反正李云一给他准备了很多,不差这一颗。
褚清心道,转身回到殿内,楚渟岳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褚清停下脚步,“皇上在此等候就是,不必跟着臣。”
楚渟岳颔首,目送褚清进入内殿。褚清的态度,比他预想中的要软化许多,楚渟岳窃喜,心底一片柔软。
不一会,褚清拿着药丸出来,递给了他,“给。”
楚渟岳接过,拿在手中观察。小药丸绿豆大小,散发淡淡药香,他虽对药理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要炼制此等品质的药丸有多难,对炼制者的医术要求有多高。
徐院正曾说过,褚清容貌的变化,定是经由医术精湛者对他面部做了修改。
那个人,会不会和给褚清炼制药丸的人是同一个?
短短一瞬,楚渟岳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他一分一毫都未表现出来,仔仔细细将药丸收好。
褚清盯着他动作,不放心嘱咐:“皇上可千万收好了,丢了可没下一颗。”
李云一给他再多,给了楚渟岳一颗也已经足够,必不可能再给他一颗。
小药丸他珍惜着呢,这可是保他小命的东西。
“……好。”
楚渟岳迟疑后,应答了一声,心底敲响警铃。
褚清对一颗药丸如此在意,是为什么?楚渟岳试探询问:“药丸还足够吗?你可知药丸是哪位太医配制,若是不够了我可派人出使南梁,取得药方。”
他想知道是谁配制的药丸,竟让褚清如此在意。楚渟岳心中布满阴霾,密密麻麻铺展,一寸寸侵袭他清明的心房。
“太医院太医配的,我也不知,要不皇上您派人打探吧?”褚清假作迷茫,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他都不会说。
他的敷衍与对制药之人的保护,楚渟岳看在眼中,疼在心底,嫉妒之感淹没了他,让他险些丧失理智。
他不接受褚清喜欢上别人。
阿清说过,只喜欢他,永远只喜欢他。
楚渟岳压抑着心底的疯狂,垂着眼睫遮挡眼中色彩,他不想让自己阴暗的情绪吓到褚清。
“好。”
楚渟岳勉强道,说话的声音比前一刻沙哑了几分。
褚清只觉疑惑,深感楚渟岳的喜怒无常,道了声自己要出去走走后,溜之大吉。
楚渟岳的神色太过吓人,他才不想面对。
褚清回头看了眼立在原地的楚渟岳,满不在乎撇了撇嘴角。
楚渟岳错过了褚清回头看他的动作,他心头思绪繁杂,剪不清理还乱。
三年,实在太久了,足以改变许多事,所有的改变,无论好与坏,楚渟岳的能满盘接受,仅有一点除外。
褚清不能喜欢别人。
褚清只能喜欢他,过去是,将来也是。
楚渟岳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用力的指节紧绷泛白,周身气息阴暗暴戾,望而生畏。若褚清在此处,定会惊呼奇怪于他的变化。
楚渟岳在原地站立了好一会,才抬脚迈着沉重步伐走出青衍宫,前往太医院。
一为将小药丸交给徐院正,命他研究药丸是否有毒,药丸里的药物配比等。二则为看望褚元宴。
昨日晚上,褚元宴重伤被接近宫送到太医院后,晚上将就在太医院厢房住了下来,楚渟岳顾及他伤情,未替他安排别的住处,让他在太医院留了下来,时时刻刻有太医、药童守着,有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
楚渟岳把小药丸交给徐院正后,入了褚元宴养伤的厢房。屋内药香阵阵,熏的人脑袋疼。
“可好些了?”楚渟岳面不改色询问,自己坐到桌子边,倒了杯水。
褚元宴不方便起身行礼,便大刺刺躺在床上不动弹,“好了许多,徐院正给臣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伤药,能不好吗?臣估摸着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康复了。”
楚渟岳颔首应了声,面上神情却不似在为褚元宴高兴,不但不高兴,还很不虞。他还在想褚清之事,想为他炼制药丸之人的事。
“……”褚元宴止住话头,疑惑不解的看着他,从他神情上窥见了微末真相。
楚渟岳这副模样,只能与小弟有关。小弟……不会是小弟出了什么事吧?亦或是做了什么,让楚渟岳似现在这般?
“小弟那……怎么样了?”褚元宴忽然问,提高了音量。
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到底怎么样了?”褚元宴催促,“你不说我自己去看。”
他一身伤痛,浑身缠满了绷带,楚渟岳怎么可能会让他来回折腾。
“态度和昨日一样。”楚渟岳简短解释,不愿说更多。
褚元宴:“……”那有什么不能说的,藏着掖着他还以为小弟出了什么事。
不对,若当真如此,楚渟岳脸色何必那么难看?
褚元宴自觉发现了什么,“你所言当真?”
“当真。”
“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褚元宴继续道,楚渟岳却沉默了。
“他可能喜欢上了别人。”
褚元宴懵了,“啊?”
“是南梁之人。”
褚元宴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不、不可能吧?”他在南梁打探消息那么些时日,可没听说哪个皇家贵族与褚清走的近。褚清被南梁囚禁在国师府,见过他的人,亦或是他见过的人,都少之又少,怎会如楚渟岳所言有喜欢之人。
褚元宴将自己想法说出,楚渟岳在他提及的几个人中,仅凭直觉锁定了一个人。
国师府,国师。
南梁国师是李云一。
楚渟岳知道他,李云一善占卜,能力出神入化,几次让南梁皇帝逢凶化吉,深得皇帝信任。在百姓口中,甚至有着半仙的称呼,还有百姓给他盖了生祠。
楚渟岳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书面记录,李云一出尘脱俗,不似凡人,喜着白衣,时时带着半面银色面具,似游离在权利之外,可一举一动都能让南梁皇城卷起大动荡。
楚渟岳心底泛起危机感,“你可曾见到李云一?”
“没有,他深居简出,我没机会见到他。”褚元宴道,“为何提起他。”
“没什么,想到了随便问问。”楚渟岳不想表露自己的心思。
褚元宴是何等聪明的人,转念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破不说破,褚元宴乐的看他纠结。
“小弟在南梁所遭遇的事,我已经列出来了,你且拿了看看罢。”褚元宴语气沉重,“这些……只是我打探到的,还有其他……”
褚元宴说不下去,叹了口气。
楚渟岳拿过他列出的纸张,仅看了一眼,理智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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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南梁尔敢!
楚渟岳捏着纸张的手发颤,他无法想象,褚家自小疼爱宠溺的少年,他放在心上最柔软处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的少年,在南梁竟然独自一人承受了如此之多。
褚清所言没有半点虚假,只是隐去了许多。他说了在床榻上养了两年半,才堪堪养好了身体,却没说养病期间南梁都做了什么。
他被接入南梁皇宫时,脸部背部皆有烧伤,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南梁派太医诊治,确诊了他是失忆。
南梁断然不信他失忆,只当他知道自己入了敌国皇宫,装出来的。
褚元清是大将军禇明渊幼子,也曾与父兄上过战场,其他且不说,就他脑袋里的边境防布图都能让南梁趋之若鹜。
南梁怎么可能放过他?趁他体弱精神不济逼供是常态。
褚清体弱,他们无法刑讯逼供,便让人日日夜夜守着褚清,突击审问,无论白日黑夜。
褚清养病,最需要的是静养,然他白天黑夜都不得清净,被折腾的苦不堪言,病情一度恶化,若不是太医妙手回春,他早就没了。
逼供无济于事,南梁只能信了太医所言,确定他是失忆。但褚清所知甚多,只要想办法让他说出自己所知,南梁与大楚的战争局面便可扭转,甚至立于不败之地。
南梁不允许他失忆,忘却他所知,试尽了无数办法,企图唤醒他的记忆,却是无能为力。
太医的方法,巫蛊之术,甚至民间传言中不得验证过的偏方,一一在褚清身上实践。
褚清体弱,一次两次尚能坚持,次数多了后,就承受不住。每次南梁动手唤醒他记忆后,他便会痴傻几日,最长的一次甚至维持了月余。
就是那一次,太医诊治后明确表明,他无能为力,褚清能否自行恢复全凭运气,若不能恢复,就要呆傻一辈子。
而且,就算清醒后,也不能再受刺激,如若不然……谁也救不了他,就连他自己也不行。
南梁只好作罢,不再唤醒他记忆,但他们好不容易将褚清劫入皇宫,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他们开始了下一项谋划。
他们准备将褚清送入楚皇宫,献给楚渟岳当玩物。顺便当细作,窃取大楚消息。
为此,南梁请了不出世的神医,为褚清祛除了脸上烧伤留下的疤痕。请了手艺高超的刺身师傅,在褚清后面刺上一丛玫瑰,遮挡掩饰他后背烧伤。同时遮挡的,还有他未被烧伤波及胎记。
褚清后腰腰窝处有一块暗色,一指宽,一个铜板大小,不太明显,却是与生俱来的。
南梁让纹身师傅在此做了手脚,普通人,就连太医也发现不了他的胎记,但若是经验老道的纹身师傅,可瞧出异常。
南梁准备好了一切,等候机会找借口送褚清入宫。不想南梁前线全面溃散,被大楚打的头破血流屁滚尿流,大楚军队一路长驱直入,险些破了南梁最后一道关隘,攻入南梁京城。
南梁求和,褚清就这样被送入了楚皇宫。
出发前,南梁对褚清进行了各项培训,方便他当细作。到达楚皇宫后,便开始催促褚清展开行动。
他们想要褚清细作身份尽早暴露,想要楚渟岳暴怒,想让他下令处死褚清。
而后,再告诉楚渟岳,被他处死的南梁细作,是褚家幼子,是他在大婚之夜火海中逃出生天,却死在他手上的元后,是他思念了三年的褚元清。
南梁想看他后悔,看他痛苦,看高高在上的楚国国君在得知亲手处死自己最在意的爱人后,会不会一蹶不振,会不会在懊恼与惭悔中度过余生。
南梁若是得手,他们所有的设想,定会在楚渟岳身上应验。
亲自下令处死自己的爱人,楚渟岳不仅会痛苦疯魔,他还会疯狂报复,他会拉上所有人一起陪葬,他会让南梁的版图在地图上消失,让南梁在历史上消失。
南梁皇族之人,皆剥皮拆骨,曝尸荒野,沦为野兽口食,尘世渣土。
楚渟岳握着纸张,眼眶发红,先前酸软疼痛的内心已被怒气与恨意占据。怒气是对着南梁,恨意除了对着南梁外,还对着自己。
若不是褚元宴及时送回消息,他已经将褚清处死,如了南梁的意。
楚渟岳猛地站起身,走出太医院。
褚元宴看着他背影,欲言又止,还是没叫住楚渟岳。他知道楚渟岳要做什么,他喜闻乐见。
待他身上伤好,会亲自参与到这一场疯狂的报复中。
那一日,京城文武百官下朝回府后又被召入皇宫。
金銮殿上,年轻的天子周身气息阴沉汹涌,当众宣布了褚清身份,沉着的布防针对南梁的攻势,命军队即刻开拔,大军压境南梁。
朝臣皆知楚渟岳与禇元清情义深重,禇元清遭此磨难,楚渟岳的报复也是情理之中,即便有人觉得他的举动太过情绪化,也无人胆敢劝谏阻止。
震惊过褚清身份后,武官文臣皆按照楚渟岳命令行事,不敢有半句怨言。
同日,南梁安插在大楚的探子、细作得到消息后,疯狂朝外传递消息,楚渟岳早前安排易容潜入探子中的亲信发挥了大作用,一同将探子细作一网打尽,漏网之鱼少之又少,再也掀不起风浪。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楚渟岳安排好一切后,再次回到青衍宫。
今日太阳正盛,褚清命人搬了个摇椅摆在树荫下,躺着晒太阳,容音端着果盘,在给他喂水果,悠闲惬意。
楚渟岳站在宫门处,远远看着他,周身冷厉的气息柔和下来。
“主子,御膳房的补汤送来了,您喝吗?”容音捧着果盘,看了眼快要凉了的汤,朝褚清询问。
“不喝。”褚清闭着眼,缓缓道。他说他不吃药后,楚渟岳就换了种方式,太医院的药是没送了,御膳房却开始给他早中晚送补汤,“赏你了,你喝了吧。”
容音连忙摆手,“奴婢不喝。”
就要入夏了,她不想长胖。
“那……奴婢吩咐人处理了吧?”容音试探道。
褚清微微睁眼觑了她一眼,复又阖上,“嗯,去吧。”
容音把果盘放在褚清手边,“主子您自己拿了吃。”
说着,她端起汤盅往转身,蓦地愣住。
“皇、皇上,奴婢拜见皇上。”容音低下头,战战兢兢行了礼,恍若手里拿了个烫手山芋,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听到了多少……
褚清听到她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阳光明媚耀眼,褚清眼睛晃了下,才看清楚渟岳身影。
“……”
楚渟岳怎么又来了?
之前天天往他宫里跑,也只是一天一趟。现在是一天三趟,早中晚固定往他宫里跑了是吧?
楚渟岳身为一国之君,这么有闲情逸致吗?
褚清身前灵动,楚渟岳看向他,心底阴翳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绵软的疼痛。
褚清受苦良多,却未被阴霾束缚,依旧鲜活灵动。
楚渟岳走向他,同时示意容音快走。
“……”
容音捧着汤盅,她只听褚清的,但又害怕楚渟岳,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求助的目光投向褚清。
褚清半晌无言,让她离开。一人在楚渟岳面前受苦,总比两人受苦来的好。
容音逃也似的离开,庭院内只余下褚清与楚渟岳两人。
褚清还躺在摇椅上,仰视着楚渟岳,总感觉怪怪的。褚清抿了抿嘴角,赶紧坐直了身体。
他动作剧烈,摇椅摇晃幅度大,褚清没稳住身形,险些扑倒在地。
惊呼卡在喉咙口,褚清闭上眼,等着疼痛降临。然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条胳膊横在他身前,扶住了他。
褚清睁开一只眼,看着眼前玄色龙纹常服,眨了眨眼,睁开了另一只。
四目相对,褚清屏息稍稍往后退了些许。
“别动。”
楚渟岳轻声道,他还是第一次在褚清清醒的情况下靠他如此之近,两人没有争执,没有冷嘲热讽,安静而美好。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安静独处了,上一次……还是三年前。
“怎、怎么了?”褚清小声问,看着近在咫尺的楚渟岳不自觉往后退避。楚渟岳体型比他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
“小心摔倒。”
楚渟岳按住摇椅扶手,将摇椅稳定下来,站直了身体,退开两步。他不愿退开,但他知道,他若不往后退,很容易会惹恼褚清。他不想褚清生气。
楚渟岳想到他在南梁遭受的苦难,私心希望褚清一直开心,不要再因有的没的所累,忧虑哀愁。
“哦,这样啊……臣会当心的……”褚清呐呐道,看着楚渟岳的视线里满是疑惑。
自打醒来后,褚清就觉得楚渟岳很怪异,而这怪异,在今日达到了顶峰。
楚渟岳态度柔和,比之先前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对他耐心至极。即便他口出恶言,挑着伤人的话说,也没让他恼怒。反倒是他不配合喝药,楚渟岳沉了脸。
褚清越想越莫名,目光越发迷惑,试探问,“皇上……臣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楚渟岳颔首,不着痕迹在褚清身侧的石凳坐下,“何事?”
“您是不是摔倒了?”褚清鼓起勇气询问,端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他想不明白楚渟岳为什么会对他态度转变,唯一的解释是他可能是摔了,还摔坏了……褚清视线上移,落在了楚渟岳脑袋上。
楚渟岳:“嗯?”
“……您是不是摔倒摔到头了。”褚清吞吞吐吐把大不敬的话说了出来,昂首挺胸,装的是个理直气壮。
“……”
楚渟岳愣住,僵硬的目光缓缓移到褚清脸上,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褚清又凶又怂的神情明晃晃挂在脸上,俨然说明他没听错。
褚清以为自己对他态度的转变,对他的好是自己摔坏了脑袋,不清醒之下做的?
褚清不信自己会对他好。楚渟岳首次认知到了这个事实。
这一认知,似在他胸口放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闷痛难忍。
的确,褚清会这样想也没错。换作是他,他面对的是上一刻还下令处死他,下一刻便和颜悦色对他嘘寒问暖之人,也会觉得他很奇怪,会觉得他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会觉得他是不是别有所图。
楚渟岳睫羽颤了颤,若无其事道:“怎么会这样问?”
褚清没说话,他在确定楚渟岳的反应。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所做之事皆是自己想做,而不是因为其他。”楚渟岳再一次在褚清面前剖白自己,把内心想法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他看。
褚清若有所思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耳中,有没有丝毫在意,有没有对楚渟岳有些许信任。
楚渟岳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色,明白了褚清并不相信他。
他赐鸩毒,下令处死褚清的那一刻起,褚清便再无可能会信任他。
是他亲手摧毁了褚清会信任他的可能。
褚清不信他,是他咎由自取。
褚清的确如楚渟岳所想,并不信任他,不相信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可楚渟岳说的如此真心实意,褚清想要看一看,到底有几分是真。
“……真的吗?”
在楚渟岳以为这个话题会以沉默结束时,褚清开了口。
楚渟岳惊喜地抬眼看向褚清,褚清什么表情都挂在脸上,不懂隐藏,他脸上是迟疑与纠结,是既想选择相信他,又害怕相信他。
“是真的。”楚渟岳心底泛起喜意,一点点汇入苦海般的心湖,生出了蜜糖的滋味。
褚清还愿意选择相信他,是在他知道褚清是阿清后,知道的最好的消息!
楚渟岳欣喜若狂,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冷峻的容貌因笑意而变得柔和。
褚清纠结依旧,下不定最后的决心,对上楚渟岳殷切专注的双眸,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别开了脑袋。
“……容臣再想想。”褚清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挡了眼中一切神采。
楚渟岳终于从欣喜若狂中抽回一丝理智,看着褚清的纠结迟疑,并未觉得失落。
褚清愿意考虑,他已经很满足了。
褚清眼底神色不明,“皇上,臣还想问您一件事。”
“什么事?”楚渟岳立即接道。
“铃音……是不是被你抓了?她、她怎么样?”褚清抬眼看着楚渟岳,专注且认真,不错过他任何情绪的变化。
楚渟岳顿了下,没想到褚清要问的是这件事。
“皇上,请您如实告知。”褚清道,“您若不愿说,可以不说,若您说了,请不要说谎,好吗?”
他对铃音是有过信任的,但他的信任截止在了发现她身份的那一刻。可终究是三年的陪伴,褚清不知自己心底到底是厌恶憎恨,还是释然。
容音怕他难受,一直不敢提及此事,询问他铃音去了哪。而他,知道铃音的可能去向,却也一直没问过。
“她是南梁细作,已经被我抓了。”
楚渟岳率先点出她身份,不管如何,他都是师出有名抓的人,而不是无缘无故朝褚清身边人下手。至于她现在怎样,楚渟岳不想说。
铃音虽留得命在,但大楚对待南梁奸细的手段向来凌厉,她就算有命在,下场也并不好。
楚渟岳不确定褚清是否知晓她身份,不知褚清对她有几分在意,不想告知她的情况让褚清惦念。
他不想让褚清惦念她。
楚渟岳小心翼翼隐藏心底的阴暗面,忍着不在褚清面前表露更多,自己将一切扼杀在萌芽之时。
“这样啊……”褚清叹息,没再说话。
楚渟岳不说,褚清猜也能猜到铃音的下场绝对不好。
他的失落与神情恍惚显而易见,楚渟岳看的出来,他是在意铃音的。
他信任在意一个奸细,会因她而悲叹,却连一个眼神都舍不得给他。楚渟岳心里发了疯的嫉妒,他想要褚清也看着他。
可……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呢?
“你若想留下她,我可以放了她。”楚渟岳平淡道,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罢了。”褚清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会继续把毒蛇养在身边,即使是拔掉獠牙,已经没了毒牙的蛇。
楚渟岳心里舒坦了些,看褚清悄悄打了个哈欠,眼神迷蒙濡湿,楚渟岳知道他午后歇息的时间到了。
楚渟岳想留也不能再留,在褚清应付他几句后,他也识趣的离开。
来日方长,他有时间与褚清慢慢耗,总有一日,他与褚清可以回到从前。
可褚清处处维护,不愿暴露在他眼前的人,褚清对铃音的惦念,都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受不了褚清眼中心中是别人,更受不了褚清毫不在意他,恍若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楚渟岳接受不了,他与褚清分明可以成为最亲密的存在,可最终却形同陌路,互相戒备伤害。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冷宫之中被囚禁的废后,是冷宫地牢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楚渟立。
楚渟岳缓缓走在宫道上,心底疯狂卷起的风雪掩藏了他的理智,由恨意占据了头脑。
他走到冷宫,推门而入。
疯女人正蹲在大树脚下数蚂蚁,听到声音纳闷回头,看清是他后立刻尖声叫了起来——
“狗东西!滚!你不允许过来!”
楚渟岳对她的刺耳的尖叫声恍若未闻,越过她进入废墟般的殿内,打开了低脑的大门。
疯女人扑上来欲阻拦他,却被暗卫拦在外,不得靠近楚渟岳。
地牢内,冰冷潮湿依旧,楚渟立缩在墙角,神情麻木放空。
“你又来做何?我早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你想知道的事我不知道。”楚渟立气息虚弱,说话声并不大。
地牢寂静无声,他声音再小,楚渟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今日朕前来,并不为此事。”楚渟岳声音平静,好整以暇看着楚渟立,似在看卑微而又毫无挣扎还手之力的蝼蚁,“朕只是想告知你一句话。”
楚渟立抬头看他,心底响起不好的念头。
“三皇弟,你解脱了。”
楚渟岳含笑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解脱’二字,对楚渟立来说,不啻于是在催命。
三年来,无论他遭受怎样刑法,最后楚渟岳都会让人保住他性命,不会让他解脱。
最初,他想过死,可楚渟岳连死的机会也不曾给过他,束缚手脚,卸掉下巴,让他没了一切可能自寻死路的可能性。后来,他想好死不如赖活着,等未曾挪动,未曾被楚渟岳发现的棋子里应外合,有朝一日可以救他出了这地牢。
就在月前,他得到了消息,道在月底会采取行动闯地牢救他。如今,正是他生的欲望最强大之时,楚渟岳恰好在此刻来让他‘解脱’。
他不愿‘解脱’,他想活着。
楚渟立不敢置信的看着楚渟,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特意来试探自己?
“三皇弟不必如此看着朕,朕不会让你解脱太快。”楚渟岳沉吟了一会,“朕曾听徐院正说,人体有二百零六块骨头……那便一日断你一根骨头吧。”
“对了,朕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活着遭你折辱,还不如把本王活剖了痛快’,当时朕未同意,是朕之过,如今便如了你所愿。”
楚渟岳皮笑肉不笑,见楚渟立慌张崩溃,心情甚好。
“朕怕同时进行,你受不住,便宽限你些时日,待你骨头被一寸寸敲碎,再如你之愿,剖皮刮骨,如何?”楚渟岳似善解人意,但说出的一字一句皆残忍无比。
楚渟立瑟瑟发颤,“你不是人!”
“动手。”
楚渟岳敛下笑容吩咐,转身走出地牢。
他身后是楚渟立惊恐的惨叫,身前是疯女人疯狂的咒骂。
楚渟岳从疯女人身前经过,道:“送进去。”
疯女人挣扎起来,痛哭呜咽声,咒骂声不断响起。
楚渟岳走出冷宫,朝兽园走去。
褚清不愿见他,他接连前去,褚清定不待见他,他需要一个借口前去青衍宫。将军,就是最好的由头。
说起来,他也是与褚清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肥肥的,今天不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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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未归6瓶;
么么!
第31章
楚渟岳直奔兽园,去牵将军。
将军见到他,乐呵呵摇着尾巴上前蹭他,毛茸茸的大脑袋抵着他的指尖,来回磨蹭,乖巧的吐着舌头。
楚渟岳揉了揉它头顶,陪它玩了许久,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褚清午后小憩该醒了,带着将军前往青衍宫。
近日来他时常到青衍宫中,小宫娥小太监也识趣的不闹出大动静惊扰褚清,只是对着他福了福身,便退下。
容音虽护主,但褚清没有危险之时,她更怕的还是不苟言笑,神情冷厉的楚渟岳。
她也退了出去,偏殿一下子空了下来,只余下两人一狗。
大狗趴在床边,脑袋搁在床沿上,吐着舌头看着熟睡的褚清,想着这个人类怎么这么能睡,竟然还不醒。
楚渟岳坐在床边,体贴的给褚清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细致。
褚清睡的迷迷糊糊,感到细微动静,神经蓦地一紧,直觉不对,猛然睁开眼。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楚渟岳。
楚渟岳怎么又又又又来了?
褚清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无奈震惊与疑惑。
褚清眨了眨眼,听见呼哧呼哧吐舌头的声音,视线往下移。就见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他手边,吐着舌头,眼巴巴看着他。
将军!
褚清眼睛一亮,手指才动了动,将军就热情地拱他的手心,让他摸脑袋。
还是将军最乖。褚清一觉醒来就看到楚渟岳的不耐消失,全身心落在了将军身上。
褚清嘴角半弯,翻身坐起,两只手一起动,揉它脑袋,指尖捏着它软乎乎的耳朵,褚清心情愉悦,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将军乐意与他亲近,两只前爪踩在床沿上,探起身用脑袋蹭他脖子蹭他脸。
毛茸茸的脑袋在颈项磨蹭,触感温热柔软,还留下不可忽视的痒意。褚清眯着眼,双手穿过将军腋下抱着它,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楚渟岳含笑看着他,再看与他极其亲近的将军,心下不免感慨。
之前,将军亲近褚清,他只当褚清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将军与他亲近,现在看来,是他太过小人之心。
想来将军在第一次见到褚清时,就认出了他。动物最是敏感,将军又是褚清养大,最熟悉的便是褚清,认出他也不奇怪。
只是将军当时表现太过生猛,扑到了褚清,将褚清吓的不清,他也以为将军是发现了褚清的不对劲,并未多想其他。
褚清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他还在病中,楚渟岳怕他再着凉,起身取了外套披在他肩上。
褚清愣住,僵硬地扭过头,看到楚渟岳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楚渟岳……给他披衣裳?
褚清茫然地眨眨眼,视线往上,对上楚渟岳的目光。
楚渟岳的手就在他脸侧不远,褚清扭过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手背上,楚渟岳若无其事收回手,背在身后,缓缓在床沿坐下,逃避了褚清的视线。
“怎、怎么了?”楚渟岳问。
褚清心底五味杂陈,好似重新认识了楚渟岳般,愣愣摇头,“没、没什么,臣谢过皇上。”
楚渟岳矜持颔首,褚清讪讪一笑,撇开视线盯着将军。
尴尬的氛围蔓延,弥漫满了硕大空旷的宫殿,似无尽深渊中的海水,压迫着褚清,让他无所遁形。他只想逃离现状。
偏生将军一无所觉,还在亲昵地蹭着褚清,甚至还大着胆子吐出舌头舔了褚清一下,见他没反应,开始撒起了欢。
楚渟岳:“……”
傻狗。楚渟岳扒开将军,命令道:“不许动。”
将军喉咙里呜咽了一声,脑袋埋在了褚清腿上。
褚清捂着脖子,眸子转动,“皇、皇上,臣且先去沐浴,您、您随意。”
说着,他小心推开将军的脑袋,手忙脚乱的下了床,穿过垂帘出了偏殿。
褚清站在博物架后,探出脑袋往偏殿里看了眼,吐出口气。
楚渟岳怎么动手动脚的?真是奇怪。
褚清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住出了殿门唤来容音,让她备水他要沐浴。
容音应下,看他衣衫不整,目光闪烁了下,欲言又止,但还是没问,直接离开。
她不懂掩藏神色,褚清自是看的一清二楚,半晌无语。他真想打开容音脑袋看看,她在想什么?
那厢,楚渟岳仍坐在床边。
褚清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满心欢喜的楚渟岳与满脸疑惑不解的狗子。
楚渟岳想,他明白要如何对待褚清了。褚清心软,气性却大,可以看做是一只容易炸毛,挥着尖利爪子谁也不准靠近,极具攻击性的猫儿。
但只要顺毛摸,即便再凶恶地挥动爪子,都是收着尖利的指甲,用毛茸而又柔软的肉垫拍人。
不仅不会伤到人,还会撩拨人心,让人心软,让人忍不住疼惜。
楚渟岳好心情的笑了笑,没跟着褚清出去,给他时间与空间让他自己独处。
将军莫名其妙,又等不回褚清,蔫巴巴地垂着脑袋,趴在了楚渟岳脚边。
楚渟岳上本身前倾,伸手摸它脑袋,坏心思的将它本柔顺的毛发捏的倒竖,让将军头上顶了三簇不伦不类的尖锐毛发。
褚清沐浴泡澡,又换了衣裳,再出现在楚渟岳面前时,波动的心绪已然平复。
他盯着将军脑袋,目光复杂,视线回荡在楚渟岳与将军之间,看楚渟岳的时候,总有种看傻子的感觉。
将军的脑袋可不是谁都能碰,能给将军变换发型的,也只有楚渟岳。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欺负将军。
楚渟岳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别开眼。
“……”
褚清招手,把将军唤到身边来,蹲下身抚平它脑袋上怪异的三撮毛。
可也不知楚渟岳是怎样弄的,那三撮毛□□无比,任他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反倒是将军被他这般折腾,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神情。
褚清只好作罢,挠了挠将军下巴当做安慰。
楚渟岳适时提议,“要不给将军洗个澡?”
褚清颔首,“可以。”
楚渟岳一喜,“我让人准备。”
“准备什么?”褚清疑惑,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楚渟岳想和他一起给将军洗澡?
不行,坚决不行。
“皇上,命人把将军送回兽园吧,让驯兽师给它洗。”褚清道,他说是命人送将军回兽园,可能送将军的人只有楚渟岳,他这是变相赶楚渟岳走。
“夜里凉,现在洗了将军的毛来不及干,明日再洗。”楚渟岳一本正经道,他又没说是今天、是现在给将军洗澡。明日后日大后日,皆可。
褚清:“……”
你是皇帝,你高兴就好。褚清心道,闭嘴不言。
窗外太阳落山,楚渟岳看了眼,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时候了,他唤来周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让他前去布膳。
褚清恰巧被将军拉到了庭院内,没看见他的举动。等到菜肴上桌,他再发现,也已经迟了。
楚渟岳留了下来,和他一起用膳。
自打他入楚皇宫,只要是与楚渟岳一同用膳,便没一次是吃的心情顺畅的,不是憋着气,就是冒着火,褚清实在不想与楚渟岳一起用膳。
菜肴香味逸散,飘入褚清鼻尖,只肖一闻,褚清就知道都是合自己口味的东西。
若没楚渟岳在,他早就开始大块朵颐,可偏生楚渟岳在,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提不起来。
褚清拿着筷子,久久不动。楚渟岳试探,“是不合胃口吗?”
他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褚清以往最爱吃的。
褚清沉吟,没立刻说出是否合胃口。桌上是辣口的吃食,都他喜欢的,可……褚清顿了会,道:“皇上您吃不得辣,都是辣口的吃食,您怎么办?若不换一桌……”
“我没有吃不得辣,我能吃。”楚渟岳面不改色。
褚清不信,歪头看楚渟岳,企图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他分明记得,上次他给夹了煅炒鳝断,还有其他辣口吃食后,楚渟岳分明辣的肚子疼,之后周粥还提醒过他。
一旁等着传唤伺候的周粥震惊了,茫然扭头小心翼翼看向楚渟岳,中途却和褚清对上了视线。
褚清:“?”
周粥:“……?”
褚清:“……”
两人短暂的交流到此为止,褚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楚渟岳身上。
楚渟岳从满盘子火红辣椒中夹了块炝炒鸡丁,送入嘴中,细嚼慢咽,而后对褚清道:“味道不错,你试试。”
说罢,还欲给褚清夹菜。
褚清顿时回过神,哪能让他动手,自己夹了一块,入口时辛辣在舌尖炸开,辣味十足。
褚清不信邪,探究的视线又落在了楚渟岳身上。
楚渟岳:“……看我做甚,用膳。”
褚清:“……哦。”
褚清埋头用膳,不再关注楚渟岳。
楚渟岳能不能吃辣关他何事,愿意吃便吃,谁还能拦着他不吃吗?
楚渟岳轻轻吐出一口气,吃饭压下辣味,又夹了另一样褚清多夹了两筷的菜。
虽是辣味十足,他却乐在其中。
以往,褚清爱吃辣,他不吃,褚清便从未勉强过他,与他一同吃饭皆顺着他口味吃,只有自己吃时才打打牙祭。用他的话来说,清淡的辣的他都能吃,可楚渟岳吃辣的会肚子疼,他的人他宠,他就乐意陪楚渟岳吃清淡的。
楚渟岳享受他的偏爱,当真未曾陪他一起吃过辣。等回过味来,人却已经不在了,他想陪也陪不了。
独自尝试他喜欢口味,楚渟岳呛的泪流满面,恍惚可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关心他,担忧他。
可那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没了。
然而,他现在终于又有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去跑了一天,晚上八点过九点才回到家,所以更新迟了……吃手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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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怪异的氛围中,褚清吃了顿不安稳的饭。他不时看楚渟岳一眼,迷惑不已。
楚渟岳泰然自若,只是因吃了辣,嘴唇脸颊泛起微红,吐息快了些许。
如此看着,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沾染了烟火气的普通人。
褚清盯着他,无言。
楚渟岳回望他,“怎么了,又看着我?”
褚清摇摇头,却没移开眼,正大光明打量他。楚渟岳任他看,没有丝毫不自在。
楚渟岳桌下的手揉了揉腹部,感到细微不适,对他的好心情产生不了影响。
四目相对良久,终是褚清率先别开眼。
将军乖巧地趴在地上,见褚清看向它,仰起了脑袋。
它歪了歪脑袋,歪着头看褚清,忽然咬住他衣角,把他往外拉。
褚清本就在想借口离开,现下将军轻轻一扯,他当即站了起来,对楚渟岳道:“皇上,臣、臣先出去……”
楚渟岳颔首,褚清拉着将军就往外走。
这几日来,楚渟岳举动太过奇怪,带给他的感觉太过迷惑,褚清满脑袋问号,看不懂楚渟岳。
到了庭院,将军撒丫子跑起来,褚清立在原地,抱胸看着它玩耍。
太阳已经落山了,远处天边一片橙色火红与墨蓝的云缠绕在一起,美丽至极。
褚清远远望着,不住出神。
忽然,他腿上感到一阵推动他的力道,褚清低头,将军站在他腿边,大脑袋蹭着他,见他低头注意到它,当即往外跑。
褚清静静看着它,没动。
将军跑了几步,回头一瞧,见褚清没有跟上,又折返回来,扯着他往外走。
褚清只好跟上,与将军一起,到了兽园。褚清不解,将军带他来此处做甚?
将军入了兽园,领着褚清往它住的园子里。
将军的园子宽敞,里头玩耍、磨牙、扑食的东西一应俱全,园子中间有一座巨大的木架子,其上有平台有圆洞,当是将军的玩具。
褚清多看了几眼,心道是谁奇思妙想搞了这么一个东西,就被将军扯着进了它屋子。
将军屋子是由一间厢房改造,有门有窗还有床,只是屋内摆设早已被搬走,放的是一些将军的玩具。
褚清失笑,看将军尾巴摇的欢,心道将军这是请他回家做客吗?
将军扒拉着自己一堆玩偶,珍惜不已的挑出一个布缝的小骨头,衔到褚清脚边,给他看。
这是它最喜欢的玩具!
褚清蹲下身,拿过看了眼,狗骨头用的是脱了毛的虎皮,很是厚实,只是针脚太过粗糙。褚清微愣,将军是楚渟岳养的,这狗骨头莫不是他缝的吧?
他一想到楚渟岳穿针引线,给将军缝玩具,就忍不住想笑。
褚清笑的不能自己,将狗骨头翻来覆去细细研究,怎料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狗爬字,缝制的人显然不会针线,落款缝的歪七扭八,褚清仔细看了会,才看出是一个字——清。
褚清:“……”
不是楚渟岳缝的?褚清脸上笑意消失。
那厢,楚渟岳在褚清被将军拉走后,喝了碗汤养胃。
周粥试探问:“皇上,需要吩咐太医院将汤药准备好吗?”
楚渟岳迟疑了一会,“去吧。”
他不太难受,只是有些微不适,并不需要喝药,可他想在褚清面前喝。
褚清心软,应当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渟岳想的挺好,出门却发现庭院内的人没了。
他唤来宫娥询问,小宫娥战战兢兢道是将军拖着侍君出去了。
“……”
计划落空,楚渟岳叫了暗卫,问出褚清的去向,也朝兽园走去。
一同陪将军玩耍也挺好。楚渟岳心道,不想才走到兽园,褚清恰好从里头出来。
楚渟岳:“……”
褚清看见他,笑眯眯行礼,“皇上是来看将军的吗?将军玩累了,已经睡着。”
不是,是来看你。
楚渟岳敢想不敢说,只得无奈点头,表示自己是来看将军,“它既已睡下,就不打扰了。”
“皇上您对将军真好,自小养大的感情当真不一样,将军也依赖您。”褚清笑眯眯的,拐着弯试探。楚渟岳是将军的主人,他先入为主认为将军就是楚渟岳养大,可谁知到底是不是。
楚渟岳直直望着褚清,将军哪是他养大,养大他的是褚清。
“它也就近两年与我亲近了些。”楚渟岳叹息道,将军以往最黏褚清,偶尔对他还会敌视,觉得他占了褚清太多时间,让它都不能与主人亲昵。
也只是后来,乾元宫大火,褚清发生意外,将军才跟了他。一人一狗都是失意之人,倒是惺惺相惜,关系和谐了许多。
近两年才亲近些,便不可能是他一直养大,养大将军的另有其人。褚清识趣不再多言,敷衍笑了笑,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臣且先回宫了,您……”
“我回勤政殿。”楚渟岳道。
他所有的计划都落了空,现在不可能再同褚清回青衍宫,也只有回勤政殿。
“一起走罢。”楚渟岳道,他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时时刻刻同褚清呆在一起,即便相对无言,即便是争锋相对,都能让他满足。
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楚渟岳只想,每天能与褚清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好。”
褚清余光瞥着与他并肩而行的楚渟岳,一时不知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天已经黑了,莹润月光洒满大地,落于红墙绿瓦之上。褚清与楚渟岳踏月而行,身后影子交叠,和谐静谧。
楚渟岳心下满足,享受此刻带来的愉悦,他只想回青衍宫的路长一点,最好永远也走不到终点。
与楚渟岳的想法不同,褚清觉得十分尴尬,尴尬的他几乎要同手同脚,四肢僵硬。
褚清轻咳一声,打破尴尬,“今天晚上月亮真圆。”
楚渟岳抬眸,“嗯,月色也很美。”
“……”
褚清直觉不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楚渟岳这反应,不会要与他赏月吟诗作对吧?褚清被心底的想法吓到,打了个哆嗦。
从兽园到青衍宫的宫道,与兽园到勤政殿的宫道,只有很短一段是重合的,没一会,两人就站在了分岔路口。
褚清暗暗呼出一口气,呼吸到了新鲜自由的空气。他终于可以摆脱楚渟岳了。
楚渟岳不舍,转身看向褚清。
褚清满脸真心实意的笑,“臣恭送皇上。”
楚渟岳暗暗叹气,面上不动声色,让褚清赶快回去歇息,自己转身缓缓朝勤政殿走。月光下,他的背影孤零零的。
目送楚渟岳背影走远,褚清努了努嘴,转身就走,放松的吐出两口气。
褚清对楚渟岳有成见,偶尔会应付,但更多的是爱理不理。
楚渟岳不忍逼迫,几次想用苦肉计也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搁置,两人关系未曾得到进展。
但现状楚渟岳已经满足,他能和褚清一起用膳,有时能平静的交谈几句,对前些时日的他来说,已是不敢想象的场景。
他安于现状,克制内心深处的欲望,他不想在此刻的美好,因自己迫切的渴望打破。
楚渟岳几乎每日都是青衍宫、勤政殿两头跑,偶尔会去看望重伤的褚元宴。
褚元宴咳嗽两声,起身端水喝,楚渟岳注意到他动作,上前端水递到他手里,“二哥,慢点喝。”
“……”
“我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早已行动自由。”褚元宴打趣他,“你莫不是整日去找小弟,把我忘了吧?”
楚渟岳这几日脾气愈发柔和,周身刺猬般竖起的锋利倒刺业已收敛,变得柔和无害。他的变化褚元宴看在眼中,心里为他高兴。
“你与小弟怎样了?”褚元宴问,观楚渟岳的模样,与小弟应该更近一步了,也不知说开了没有。
楚渟岳,“……和之前一样。”谈及此,楚渟岳难免情绪低落。
褚元宴:“……”
他还以为,楚渟岳满面春风是因为与小弟有了进展,没想到是穷开心。“我想见小弟一面。”褚元宴道。
他知晓小弟身份后,一直想见一面,但他伤重,轻易挪动不得,又怕满身伤吓着小弟,一直未曾再见褚清。如今他伤好了大半,能下床自己走动,便惦记着要见褚清。
“好。”楚渟岳道,“午膳后两刻,他会在御花园散步消食。”
褚元宴颔首,早早收拾了等着偶遇褚清。
上次见面,还是他前去南梁前,当时对褚清身份多有猜测,但也觉得亲近,如今知晓身份,开心的同时,也有心疼。
御花园,褚清照常散步。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御花园花多树少,逛了一会褚清便觉得热了,往青衍宫走。
褚元宴早早的来候着,如愿以偿碰见了褚清。
褚清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裳,腰间一圈封带,衬得腰身纤细,身形单薄。
“小……”褚元宴顿了顿,思及不能刺激褚清,眸中神色暗了暗,改了称呼,“侍君!”
褚清闻声望去,迟疑了一会,“褚大人?”
褚元宴含笑上前,“嗯,是臣,臣拜见侍君。”
知晓身份后,再看褚清,褚元宴能看出更多与小弟相似的地方,感到更多的熟悉之感。
“不必多礼,你……”褚清打量他,“你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褚元宴是重伤,虽恢复了七七八八,但还没完全康复,“臣前些日子重病,在府中修养了些时日,现在好些了,进宫朝皇上禀报事宜。”
“褚大人要注意休息,别操劳了。”褚清笑的和善,“皇上英明神武,能解决好一切的。”
最好全部事情都压楚渟岳身上,楚渟岳忙起来,就不往他宫里跑了。这几日来,他应付楚渟岳已经倦了。
褚元宴笑意更甚,褚清在关心他。
“为人臣,为君分忧是应当的。”褚元宴道,虽然他现在养伤什么都不做,但不妨碍他理直气壮。
“褚大人深明大义,皇上有您这样为国操劳的臣子是福分。”
“哪里哪里。”
……
两人互相夸赞,几个来回后都有些词穷,褚清已经憋不出夸奖的话了,见褚元宴没有告辞的意思,他苍白的脸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水,褚清于心不忍,道:“褚大人同我到前面亭子里坐坐,有话坐着说罢。”
“好。”褚元宴心里乐滋滋的,心道楚渟岳许是都未得到小弟的关怀,他先提前受用了。
褚元宴看着前方褚清单薄身影,心下感慨万千。楚渟岳的的信早已送出,几日过去,想必大哥与阿爹阿娘都收到信了罢。
“将军!皇城来信了!”
蜀中,大将军府里,管家福伯的大嗓门响彻前院。
大将军禇明渊正在练枪,一杆红缨枪使的虎虎生风,刺若游龙出水,挑若蛟龙升天,一招一式皆直取命门。
禇明渊闻言,并未理会,依旧先将整一套枪法练完,把红缨枪搁兵器架上,走向福伯。
他拿了信,看见信封之上‘岳父亲启’,脸色顿时阴沉,好险没撕了信。
他好好一儿子,就是和楚渟岳进了京城,这才出了事。于公,他忠君报国,于私,他没好脸色给楚渟岳。
把信扔桌上,禇明渊倒了茶水,接连灌了好几杯。
杨蕴秀从后院走出,就见他一脸怒容,“夫君,何事生那么大气?”
禇明渊见她过来,把相隔稍远的圆凳挪向自己,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才指了指桌上的信。
杨蕴秀顿了顿,温婉笑意消失,将信封拿起来打开封蜡,取出信纸来。
一目十行看过,杨蕴秀好看的眼眸中盈满泪水,纤细的手指微颤,抬眸望向禇明渊。
“夫君……”
禇明渊正喝水,见她要哭,当即放下茶盏把她搂怀里,“怎么了,别哭,我先看看……”
“清儿、清儿他没死……皇上找到他了,现就在皇宫……”杨蕴秀哽咽道,喜极而泣,开心的同时又怕是在做梦。
“什么!”禇明渊一怔,拿过她手里的信纸扫过,红了眼眶。
杨蕴秀是他续弦,前三个儿子都是亡妻所生,亡妻生三子难产去世三年后,老太君做主让他再娶一任妻子,娶的就是杨蕴秀。
褚清是他与杨蕴秀唯一的儿子,聪明可爱又嘴甜,小小年纪就哄的人乐呵呵的,讨人喜欢的紧。虽然褚清幼时时常调皮闯祸,他打骂不留情,但他最疼宠的还是褚清。
当初褚清出事,杨蕴秀悲伤欲绝,他作为丈夫,为了照顾妻子情绪,一直未敢太过消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全压在心底。
如今褚清‘死而复生’,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愉悦!
禇明渊宽厚大掌轻抚杨蕴秀后背,“明日我们便启程进京,明天就出发。”
杨蕴秀呜咽,“嗯……”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了?”禇元河刚练完兵从军营回府,踏进前院就看两老夫老妻抱头痛哭,疑惑至极。
阿娘感性,偶尔想到小弟,情绪低落偷偷抹眼泪是常事,但阿爹也红了眼眶是为何?
杨蕴秀捏帕子擦掉眼泪,露出笑来,但哭的太厉害,还有些抽噎。
禇明渊抹了把脸,不露于人前的脆弱又掩藏在了严肃的外表之下,“你看看,皇上送来的信。”
禇元河接过,几眼看完,震惊地抬眸看着禇明渊,“小弟他、他没死,找到了?”
禇明渊点头,禇元河捏着信纸,被猛烈的喜悦淹没。
他与褚清年龄差距最小,幼时上山打鸟下河摸鱼,都是他带着褚清,两人玩的最好,楚渟岳出现前,两人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即是兄弟又是朋友。
“阿爹阿娘,我们何时出发去京城?”禇元河激动道。
“明天。”杨蕴秀道,鼻音很重,眼眶还红着。
禇明渊道:“你且去将手上事宜安排交接妥当,我们明日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睡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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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蜀中将军府收到了消息,远在大楚与南梁边境的禇元海也收到了信件。
“将军,京城密信。”一个魁梧高大的汉子拿着信件进入营帐,他身后跟着一位黑纱罩面,身材娇小的女子。
禇元海正在擦拭佩剑,剑刃锋利闪烁寒光,他闻声淡淡抬眸瞧了眼,“放下罢。”
“流莺姑娘前来,有何事?”禇元海收剑入剑鞘,挂在一旁铠甲之上。
“传皇上口谕。”流莺道,眼眸流转,柔和的目光落在方才带她入营帐的汉子身上。她不信他,是以不在外人面前开口。
“荣飞,退下。”
禇元海道,话音一落,荣飞没有迟疑的行礼离开。
“可以说了吗?”禇元海问。
流莺颔首,“褚将军……”
她上前几步,在禇元海身畔,将楚渟岳交代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禇元海,最后叮嘱让他切记按兵不动。
有关褚清之事,皆写在信上,流莺没有多言,只说了楚渟岳让传达之事,便退出营帐。
禇元海眉头一皱,对楚渟岳突然要发兵攻打南梁感到不解。两国休战不久,楚渟岳就单方面撕毁停战协议,言而无信,有损国君威严。
禇元海心中顾虑颇多,目光触及未拆开的信封,取来打开拿出信纸。
或许信上有说明,禇元海心道,然一眼扫过信上内容后,怔住,一向严肃冷然的面孔呈现多样情绪。
小弟尚在人世,他没事?
禇元海不敢相信,逐字逐句把信上所写的内容仔仔细细看过,红了眼眶。
小弟出世时,他已有十三岁,早就懂事,已经随阿爹入军营,开始接触军中事务。即便杨蕴秀什么都没做,尽力待他们兄弟好,料理好府中事务,但对于后娘,他有着天然的排斥。对于杨蕴秀膝下的褚清,他也不没有好感。
他做不到残害手足,对小褚清极尽漠视。可小褚清不怕他,喜欢他的紧,每每见到他就笑,他若不理,就欲哭不哭的看着他,可怜极了。倘若他回应了,就笑呵呵看着他,朝他伸手要抱抱。
禇元海就是一颗铁打的心,也软了下来。他疼宠褚清,与禇明渊相比也不差什么。就连将军,都是他送给褚清的。
他看着褚清从奶团子长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着褚清与楚渟岳情深意笃,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可意外来的猝不及防,褚清大婚之夜葬身火海,他无法接受,同时也后悔不已。当初,褚清告诉自己他同楚渟岳在一起时,他就该阻止,褚清进京时,他也应当与父亲站在同一条战线,而不是将褚清托付给楚渟岳。
禇元海时常懊恼后悔,每每想起褚清,都是借酒消愁,将所有情绪掩藏在心底。
现在,楚渟岳来信告诉他,褚清没事,如今安安稳稳的住在皇宫内。禇元海想将军务交由他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可他不能任性而为。
楚渟岳给的信件中,说明了褚清‘葬身火海’的前因后果,京城的探子细作暗桩楚渟岳会解决,可南梁之事,在从京城领兵出发的先锋官到达之前,还需他来执行。
禇元海想走,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回不来京城,见不到小弟,禇元海暂且压下内心的期盼,专心料理南梁。
南梁打的一副好算盘,躲在阴沟里当臭老鼠,吱吱喳喳乐呵的看笑话,就是不知道一竿子把船打翻,他们还能不能笑出来。
禇元海实战经验老道,用兵如神,迅速摧毁南梁第一道防线,将边境线一路朝南梁中心推进。等先锋官到达,他已经打下了三座城池。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现在已然入夏,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聒噪不已。
今年夏天格外热,风吹热浪,就是什么也不做的闲坐在阴凉地,也能热出一身汗。
褚清既怕冷又怕热,是冷不得热不得,娇气的很。天气一热起来,他就蔫了。
他躺在摇椅上,容音在旁边给他打扇子,微风扫在脸上,非但没凉意,还会带起一股热意。
褚清有气无力道:“再扇大些。”
容音道了声好,摇扇子的幅度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褚清这才舒服许多,昏昏欲睡。
“主子,您午膳没用多少,饿了吧?”容音小声询问,“小厨房里温着粥,您饿了奴婢就去给您端过来。”
“不想吃。”褚清蔫蔫道,他没胃口。
主子不吃东西也不是个事儿,容音变着法想让他有食欲,“那主子您想吃什么,奴婢吩咐人做。”
褚清眯着眼,摆摆手,“不用麻烦了……”
“主子——”容音无奈,“您总不能一直饿着吧?”
“没饿。”褚清按了按瘪瘪的肚子,声如蚊蝇。
容音叹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楚渟岳下朝后,与军机处大臣商量前线军务,待一切敲定完毕,午膳时间已经过去。
他估摸着褚清已经歇下,在勤政殿用了膳,才前来青衍宫。
午后太阳毒辣,楚渟岳一路走来,难免出了些汗,鬓角是细密汗珠。
“皇上……”容音瞥见他前来,赶紧起身行礼,而后就往外退。
楚渟岳每日都来青衍宫,少说两三次,多说七八次,容音早已习惯见到他就往殿外走,把空间留给褚清与楚渟岳。
褚清多次批评她,让她不准走,她容音见着楚渟岳就害怕犯怵,实在不敢留下。
细微脚步声渐远后,偏殿内就只余下楚渟岳与褚清两人。
褚清懒懒睁开眼,瞧了眼楚渟岳,“臣拜见皇上。”
“方才我听容音说,你没用午膳?”楚渟岳在褚清身畔坐下。
“哪有,臣已经用过午膳了。”
褚清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楚渟岳哪能信他的话。楚渟岳往前探了些许身子,手背贴在褚清额头上,有些微烫,却没体热。
见他这般精神不振,神色萎靡的样子,楚渟岳知道他是苦夏了。今年夏天热的快,冰窖还没来得及开,要用冰最快也还得等上两日。
容音退出去前,把团扇放在了褚清手边,楚渟岳拿起扇子,轻轻为褚清打扇。
褚清躺在摇椅上,对他的举动已是见怪不怪。赐毒那日之后,楚渟岳就一直致力于待他好,褚清刚开始还觉得楚渟岳抱有目的,时隔那么久也没见楚渟岳露出马脚,他也就破罐子破摔,心安理得了几分。
“皇上,”楚渟岳看着楚渟岳,视线触及他鬓角的汗水,移开了目光,“您出汗了,快擦擦。”
楚渟岳顿住,“我、未带帕子。”
褚清给他指了自己帕子在哪,让楚渟岳取了用。
楚渟岳打的就是这么套如意算盘,拿着褚清方巾擦了汗,若是褚清肯替他擦……楚渟岳赶走脑袋里有得没得的想法,正色看着褚清。
“我吩咐御膳房准备点清粥小菜,你先垫垫肚子。”
楚渟岳说罢,褚清就摇了摇头,“皇上,不必麻烦了,臣吃不下。”
“冰窖打开需要时间,御膳房存了冰备用,你乖乖用膳,我吩咐人去将冰取来。”楚渟岳道。
御膳房为了保证原材料的新鲜,一年到头,无论冬天还是夏日,多多少少都会用上些冰。御膳房有个专属的小冰窖,一直开放着,冰可以随时取用。
只是近日天气炎热,御膳房许是没多少存货了。
褚清闻言,眼睛一亮,但又纠结起来,初入夏就用冰降温,会不会太奢侈了?而且,他把冰用了,御膳房怎么办?食材放坏了就不好了。
他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楚渟岳道:“御膳房除却冰库,还有地窖用于食材保鲜,一两日罢了,又不是将冰全取过来。”
褚清颔首,别扭道:“臣、臣饿了,想……用膳。”
楚渟岳失笑,让周粥去御膳房吩咐,顺道把冰取来。
楚渟岳很少笑,还是这般带了几分无奈的柔和的笑,褚清从未看见过,不免多看了几眼。
“皇上,您笑什么?”褚清明知故问,就是想让楚渟岳不自在。“没什么,”褚清神情恢复如常,一本正经道,“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
褚清僵硬的别开脑袋,不与楚渟岳对视,他受不住楚渟岳这样。
褚清往一旁挪了挪,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远离楚渟岳。
“怎么了?”楚渟岳问他。
“活动下筋骨。”褚清皮笑肉不笑,抬起手臂动了动。
天气炎热,他惯常穿的锦衣早已换下,改穿单薄轻便的蜀纱。蜀纱颜色多淡雅,在阳光下却似能发光般,极其好看。蜀纱通常为女子制衣的布料,但褚清看它轻薄,夏日里穿着肯定凉爽,厚着脸皮司珍房做了两身。
他一动,宽大的袖子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楚渟岳含笑看着他,并不戳破他。
他很满意现在褚清对他态度的变化,褚清出现别扭、不自在的情绪,不正是说明他对褚清或许不一般,或许只是在褚清心底刻下一道细小的划痕,但不管怎么说,褚清在意他了。
褚清衣裳单薄,腰间系的配饰形状便比较凸现,楚渟岳一眼扫过,目光又回到其上。
这么些日子,他没见褚清带过,怎的何时出现了个吊坠。
“褚清,你腰间……”
楚渟岳正开口询问,褚清听到他声音,低头扫了眼腰部,直接把吊坠藏了起来,一眼和不给楚渟岳多看。
楚渟岳:“……”
褚清抬眸,敷衍道:“一个普通的坠子,没什么。”
欲盖弥彰,过了。
楚渟岳心往下沉,褚清终究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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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第34章 (捉虫)
一时间,两人还算和谐的氛围跌入冰点,楚渟岳看着褚清,眼中的光变得暗淡。
褚清似未感觉到变化,泰然自若。
不一会,周粥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宫娥,很快将吃食一一摆上桌。
御膳房准备的都是爽口的凉菜,大多合褚清口味。褚清看了一眼,又往殿外看去,楚渟岳不是让周粥顺道带些冰来,怎么没有?
褚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未表现的过于急切。
“皇上,用膳吗?”褚清随口问了一句。
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眸光微动,“好。”
一顿饭下来,褚清用的多,楚渟岳只是偶尔动了动筷子,更多的时间都是看着褚清用膳。
褚清用膳很斯文,一举一动都很赏心悦目,和记忆中做什么都火急火燎,就连用膳也速战速决的人很是不同。
楚渟岳眸光闪烁,怔怔看着褚清。
褚清光惦记着冰,都能感到凉爽,苦夏带来的不适也缓解了许多,一连用了两碗粥。
褚清埋头苦吃,用完后抬眸一瞧,楚渟岳走神了。
他放下筷子,小声唤:“皇上。”
楚渟岳没反应,褚清又提高了声音,在楚渟岳眼前晃了晃,“皇上!”
“……嗯?”楚渟岳回神。
“您在想什么?臣唤您您都未听见。”褚清道。
“没什么。”楚渟岳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这几日政务繁忙,没歇好。”
前线禇元海已经发动进攻,后方所需协调的事务颇多,楚渟岳不敢放权,忌惮有人从中作梗影响前线战事,只有亲自督促。除了军务,还有政务需要他处理,一日下来几乎没有空闲时间。
可他想见褚清,想陪着褚清。他不想与褚清独处之时,他却在处理政务,是以只有压迫歇息时间。
因着楚渟岳给他安排了冰解暑,褚清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善解人意道:“您歇会。”
楚渟岳捏了捏眉心,道了声好,起身离开。
褚清看着他颀长背影,一时反应不过来。楚渟岳就这样走了?
以往他若说让楚渟岳歇会,想必是打蛇随杆上,楚渟岳已经躺他床上了,现在怎么就走了?
褚清迷茫地眨眨眼,满心疑惑不解。
容音疑惑不比褚清少,她站在局外旁观,更能看清楚渟岳从最开始到现在态度的变化。自那日赐鸩毒后,楚渟岳的姿态就放的很低,无论主子怎么冷嘲热讽,亦或是撂脸子,也没生过气,甚至还哄着主子,一国之君的傲气全无,十分卑微。
可今天……容音不解问:“皇上怎么就走了?”
褚清无奈摊手,他不知啊。
楚渟岳离开没多久,周粥领着几个小太监又来到青衍宫。周粥身后的小太监两两抬着一个大瓷瓶,瓶身冰冷,热气扑在其上,瓶身上全是水滴。
“侍君,御膳房冰库里的冰也不多了,奴才先给您送几块,大约明日午时,冰窖才能打开,届时再给您送。”周粥含笑道,很是殷切。
之前鸩毒之事,他虽是奉命而为,但终究是得罪人的事。那日皇上与徐院正的话他也听了一耳朵,知道眼前这位主的重要性,不敢轻慢。
褚清颔首应下,让小太监把瓷瓶抬入殿中安置好。他对周粥态度冷淡了许多,不如之前。
他理智上明白周粥是奉命行事,情感上终究有个疙瘩,不可能毫无芥蒂。
小太监摆好了瓷瓶,周粥领着人离开。褚清转头进入偏殿,体感殿内已经凉爽了许多。
褚清吐出一口气,悠哉悠哉倚在榻上,昏昏欲睡。
是日,褚清醒了个大早。
即使入了夏,清晨也凉飕飕的,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褚清早起无事,在御花园里走动了几圈,才缓缓回到宫中。
日头挂在半空,空气逐渐变得燥热,好在还能忍受。褚清坐在书案前,百无聊奈翻动书页,目光不时投向门口。
估摸着时辰,楚渟岳应当下朝了。
褚清收回目光,手里把玩昨日挂在腰间的坠子。那是一个清心铃,铃铛可以打开,里头的响器可以取出,也可以放入香膏或是药丸。
昨日褚清就将响器取出,放了凝心静神的香膏挂在腰间,清心铃没有声响,与寻常吊坠没有任何区别。
真要论区别,也只有他这个铃铛是李云一送的。
褚清把响器塞回铃铛内,合上锁扣晃了晃,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响起,褚清嘴角微动,露出笑来。
把铃铛挂在笔架上,褚清一手支颐,一手扯着吊坠流苏,铃铛晃动,好听的声音不断响起,每次撞击发出的韵律都有所不同,仔细听着,好似一首不成曲调的曲子。
楚渟岳走到青衍宫,还站在庭院内,便见到这么一副场景。
褚清对着一个铃铛吊坠露出清浅笑意,那是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的笑,发自内心,无忧无虑。
到底是谁……让褚清仅看着一个死物,都能笑的如此开心?
以往能让褚清这般的只有他。楚渟岳眸光暗了暗,眸子漆黑,似无尽的深渊,闪过摄人心魄的暗芒。
他猜想过,在褚清心底留下痕迹的人是李云一。他想温水煮青蛙,用最温和的方式,不刺激褚清,让褚清明白他的心意,唤醒褚清记忆。
可终究无用。
楚渟岳收回目光,耷拉下眼皮,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转身离开。
“皇上……”
周粥不可思议,皇上特意抽空前来青衍宫,怎么到了又不进去。
楚渟岳脚步不停,不一会就出了青衍宫,周粥收回目光,看着今日份的冰,只得往殿内走,把事情先给办好咯。
“侍君!”周粥朗声道,在褚清看过来后,接着说,“奴才拜见侍君,侍君,今日份的冰已经送到,皇上吩咐奴才多准备了两块,侍君您随意使用,奴才先告退了。”
他说话之时,褚清往他身后看了几眼,没人。
周粥说罢,就欲离开,褚清叫住他,眼睫不自然乱颤,若无其事问:“皇上呢?”
楚渟岳怎么没来?
“皇上政务繁忙,又要时时协调边关军务,抽不出空来。”周粥想到两人关系,想给皇上刷一波好感,“等迟些时候事务处理好了,皇上定会到侍君宫中的。”
“……”
褚清心里嘀咕,谁想让楚渟岳到他青衍宫了,楚渟岳不来才好,他一个人多自在。
“皇上劳累,应当注意歇息,昨日皇上还不舒服了。”褚清道,“皇上若有空闲,还劳烦周公公劝他歇息,就别来青衍宫了,他本就劳累,不必来回奔波了。”
皇上不舒服?他怎么不知道。周粥目光闪烁了一下,明白了楚渟岳的心思。
“这本就是奴才该做的。”周粥应下了褚清所说,疾步回了勤政殿。
周粥在殿外缓了缓,呼吸顺畅了才进入殿内,“皇上,侍君已经将冰用上。”
楚渟岳翻看奏折,头也没抬,“退下罢。”
周粥犹豫了会,没立即退下,楚渟岳抬眸看他,“还有何事?”
“皇上,侍君询问奴才,为何您没去青衍宫,”周粥小心翼翼打量楚渟岳脸色,在后头加了句,“想来是想您了。”
“……”
楚渟岳放下蘸了朱砂的毛笔,将写好批语的奏折放一旁晾干,全程没说话。
褚清想他?想野男人还差不多。
褚清巴不得他别往青衍宫去,褚清懒得应付他。他不去了,褚清不知得有多开心自在。
周粥喉头一紧,掂量了会,还是继续道:“侍君说您处理政务太劳累,昨日还身体不适头疼了,让奴才盯着您,全您休息。”
他省略了褚清叮嘱的让皇上不要来回奔波,他直接说了会让皇上不高兴。
楚渟岳眸光微动,“他当真这样说?”
“当真,奴才还能编瞎话骗您不成。”周粥低着头,唇角是不明显的笑,皇上的反应说明他传达的话没问题!
“他还有说什么吗?”
他肯定的回答,如墨色夜空下,清晨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利刃般划破楚渟岳心房外围笼罩的阴霾,驱散了些许不如意。
褚清在关心他。楚渟岳把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心情都变得愉悦。
“没了,不过奴才将冰抬入殿内后,侍君与奴才说话时,一直往奴才身后看,奴才敲着……他神情似乎有些失落。”
闻言,楚渟岳嘴角半弯,噙着一抹笑,心情好到极致,时常被冷意笼罩的眉心都带上了暖意。
“朕会去青衍宫用晚膳,你且安排。”
周粥应答后退下,深藏功与名。
楚渟岳刚吩咐完不久,边关战报便一张张接连送来,短短半下午的量,几乎是前几日的总合。楚渟岳一一看过,将事情处理妥当,已经是深夜。
弯刀挂在天边,悬在树梢,银色光辉洒落,为皇宫蒙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甚美。
楚渟岳踏着月色,前往青衍宫。
褚清定然已经歇下,但他想见他。
为了今日下午,也不全因今日下午。
楚渟岳没惊扰任何人,守夜的宫女也没让她出生,让她退了下去。
楚渟岳坐在褚清床边,垂眸望着沉睡的毫无知觉的褚清,嘴角半弯,带着不怀好意的邪恶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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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35章
阿清回应来的太慢了。他要等不及了。
楚渟岳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褚清脸颊,指尖触感温润似无暇暖玉。
褚清无知无觉,别开了脑袋,睡意朦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诉说不为人知的心事。
他想睁开眼,眼皮子重的似压了千斤,睁不开,耳畔说话的声音他也未曾听清,只有嗡嗡的耳语。
唇角好似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落下,蜻蜓点水,触之即离,快的褚清以为是错觉。
下一刻,相同的触感落在他唇上,与之厮磨,带起星星点点酥麻的快意,褚清睫羽微颤,似从梦中醒来。
楚渟岳点到即止,起身后退,站在床边,借着昏暗的烛光注视褚清。
褚清脸颊飞上浅淡红云,微张的嘴唇红润,在烛火下泛着光泽,无知觉的咂咂嘴,喉结滑动,在回味方才的亲吻。
楚渟岳神色一暗,眸光里是强烈的占有欲。
楚渟岳垂下眼帘,将眸中情绪压抑至内心最深处,目光流连在褚清安稳睡颜上,转身出了偏殿。
褚清皱了皱眉,不舒服的翻了个身,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似看到一个离开的人影。
他揉了揉眼,定睛一看什么都没看到。
睡迷糊了吧。褚清心道,整个人缩进薄被之中,很快又睡了过去。
翌日,褚清睡至日上三竿,他醒来盘膝而坐,撑着下巴瞅着容音给他准备今日穿的衣裳,目光放空。
他总觉得不对劲,他昨晚不似在做梦。
褚清抿了抿嘴角,手指轻轻抚上嘴唇,梦中的触感也如此真实?
“容音,昨晚有人来过吗?”褚清突然问,他昨晚迷迷糊糊是看到个人影。
“没有吧……”容音迟疑,昨晚熄灯关宫门都快亥时了,那么晚还有谁会来。不过也说不准,昨日一整天皇上都没来,若是晚上来了呢?主子是惦记皇上,睡熟了以为皇上昨晚来了?
容音顿了顿,道:“主子,昨晚不是奴婢守夜,呆会奴婢去问一问。”
褚清颔首,撑着脑袋发呆。
洗漱换上衣裳,褚清独自用膳,容音去找昨日守夜的宫娥询问,得到答案后担心褚清不信,又将人带到褚清眼前。
“主子,她说没人来过。”容音道。
小宫娥也道:“侍君,的确无人前来。奴婢一夜未眠,直至早晨容音前来交接,都未看到有人来过。”
皇上吩咐过,不准对人透露他曾来过。
褚清不信邪,但不信也得信,只有作罢。
许是他年轻气盛,得不到疏解,只有做梦了。
褚清心道,他是不是需要去找徐院正要点灭火的药?
褚清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他清心寡欲些就是。
褚清虽是如此想,但心绪平静不下来,就连练字也静不下心。
他握着毛笔,方写了几个字,鼻尖顿住,黑色墨汁顺着狼毫滑落,在宣纸上染出一朵黑梅。待他回神,一副好好的字已经毁了。
褚清把纸团成一团,扔开。
提笔还欲再写,最后毛笔落在笔枕上,褚清还是作罢,再也不过是多毁两幅字罢了。
褚清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无奈。
他当真是年轻气盛,心火难耐,一个梦就将他几乎不曾动过的情.欲撩拨了起来?
褚清无言,不愿相信自己竟如此急色。
撇开脑中所想,褚清趁着日头还不晒,到御花园走几圈。散散步,散散心,比干坐着胡思乱想来的好。
“侍君!”
褚元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褚清顿了顿,回神转身看去,“褚大人,下朝了?”
褚元宴就没上朝,一直在养伤,没事便来御花园转悠,企图偶遇褚清,今日恰巧遇到,闻言毫无心理负担地点点头,“真巧,又在此处碰到侍君。”
褚清嘴角抽抽,还是顺着褚元宴的话说,“真巧。”
他看着褚元宴,能明显感觉褚元宴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脸色不再似上次见面那般苍白,身形也挺拔有力,不再有无力感。与他入宫之时,在金銮殿觐见楚渟岳时,见到的褚元宴最为相似。
顾及褚元宴的身体,褚清和他坐在凉亭里闲聊,亭外是一池荷花,风吹绿叶动,粉红的花苞显出真身。
褚元宴找话同褚清闲聊,“侍君也姓褚,臣也姓褚,说不定几百年前,你我是本家呢。”
虽然他家改姓满打满算也才百年,但套近乎就是套近乎。
闻声,褚清看着亭外的目光收回,“或许吧。褚大人,大楚褚姓之人多吗?”
“具体多少需得在户部查后才知,可依臣所知,此姓不多。”褚元宴道,“褚姓有名有姓的人更少,据臣所知只有两脉。
“南方世家大族褚熹之家主的褚家算一脉。”褚元宴一句话简略带过别人,轮到自家话就多了起来,“另一脉,正是臣这一脉。”
“家父是大将军褚明渊,曾立下赫赫战功,让褚家军威名远扬,当下褚姓之中,名声最大的应当是臣这一脉。”褚元宴缓缓道,故意朝褚清透露消息,引着他往姓氏上想。
他在南梁所打探的消息,不止告诉楚渟岳的那部分,还有一些……来路不正和存疑的,不便告知。
褚清微怔,某种闪过异样的光,褚姓……褚清的异样一闪而过,若无其事夸赞恭维褚家。
褚元宴没错过他的细微变化,与褚清又交谈了会,适时告退。
他一切做的自然,并未引起褚清的怀疑。褚清目送他背影离开,陷入沉思。
离开南梁前,李云一曾告知过他,他不是南梁之人,李云一说他是楚国人。但也只有这一个消息,其余的李云一能力有限,还有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也查不到更多。
褚元宴今日恰好提及,褚清不免想的更多。
他以往便觉得褚元宴容貌有几分熟悉,有了联想后,终于明白熟悉感自何处而来。
褚元宴和他容貌有三四分相似,特别是眉眼那一块。
人有相似,褚清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关联,更何况他的脸经过李云一的手后,改变良多,褚清不太自信自己容貌的原生模样有多少。
李云一有心偏袒照顾他,可终究有人南梁皇帝和几个皇子、大臣的眼睛盯着,并不可能随心所欲。
李云一帮他恢复容貌是真,但与原来模样有几分相似,褚清不知。他不可能借此便认定自己身份。若是南梁有心的呢?
至于姓氏,容貌都有相似,一个褚姓……能有多稀奇?
褚清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往这方向去想,他他忍不住。
告别褚元宴后,褚清心不在焉回到青衍宫,坐下倒水喝。他渴了。
茶水哗啦落入杯中,褚清还惦记着褚元宴所说,心里纠结,走了会神,茶水都漫了出来,他却没有发觉。
“在想什么。”
楚渟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接过他手中茶壶,温热的掌心在他手背上擦过,褚清浑身汗毛倒立,起了鸡皮疙瘩。
“茶水满出来了都不知道。”楚渟岳语气里含着笑意,吩咐宫娥前来收拾妥当,重新换一壶茶水过来。
褚清不自在的收回手,藏在袖子下,另一只手按着被楚渟岳触碰到的手背使劲揉搓,想擦掉肌肤相贴带来的战栗感。
他浑身不自在,目光不敢看向楚渟岳,飘忽的望向别处,“皇上,您、您何时来的,也不出声打个招呼。”
“我说了,你没听见。”楚渟岳道。
褚清讪讪一笑,没说话,余光却悄悄瞥向楚渟岳。
他总觉得昨日看到的身影不是他睡迷糊了眼花才看到,而是他真的看到了,以为是自己睡迷糊看错了。
“皇上,您昨晚来过臣宫里吗?”褚清朝向楚渟岳,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突然发问。
他注视着楚渟岳,双眼已经化作火眼金睛,不放过楚渟岳一点点细微的神情变化。
“没有。”楚渟岳否认,眼里透出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他若无其事,好似昨日夜里做坏事的不是他。
“臣昨天夜里看到您了……”褚清语气有点委屈,好似真的被冷落了般。
楚渟岳神色微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与期待,不确定问:“是因为想我了吗?”
褚清:“……?”
褚清身前一瞬间发懵,楚渟岳是脑补了什么?
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两人的对话,发现了原因。夜里都能看见楚渟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想念是什么。
褚清并不是这个情况,他却无障碍的理解了楚渟岳所想。褚清半晌无语,直勾勾盯着楚渟岳。
楚渟岳很奇怪。他的眸光很温柔,满眼都是他,看着他时眼睛尤其闪亮,似藏了满天星光般,眼里看的是他,心里藏的也是他,满心期待着他的回答。
褚清别开眼,敷衍地点点头,“嗯,臣想您了。”
他话音落下,目睹楚渟岳神情柔和,嘴角扬起笑意,如沐春风。
褚清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楚渟岳笑起来,挺、挺好看的。
楚渟岳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眉眼都天然带有攻击性,他又时常绷着脸,浑身竖起倒刺,攻击性侵略性更重,极易给人带来不适之感。
可当他面目柔和了,掩藏起自身的攻击性,又很容易取得人好感。跟何况,他温柔的一面只给了一个人。
褚清险些被他外表迷惑,废了一番力气才稳住心神。
楚渟岳又、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需要牺牲到如此,亲自献身吗?
褚清心里闪过一连串的想法,柔软的心变得坚硬,刀枪不入。
楚渟岳爱怎样怎样,反正他不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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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褚清心里认定了楚渟岳又是要搞阴谋诡计,再看楚渟岳时,眼神就变了。
“我还没用早膳,你与我一起用,好不好?”
楚渟岳征求褚清意见,象征性问了一句,没等到褚清的回复,直接命周粥去准备。
褚清呆呆看着,直到周粥离开宫殿,他才反应过来,无语地望着楚渟岳,眸光里有些微的幽怨。
前一刻还满眼是他,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的捧到他面前。后一刻又忽然变脸,强势的不让他拒绝。褚清暗叹,楚渟岳可太会变脸了。
楚渟岳吩咐完,再看向褚清时,神色变得柔和,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褚清:“……”
不一会,周粥领着宫娥布膳,而后退后,把空间让给楚渟岳褚清独处。
对着一桌子早点,褚清咽了咽口水,余光瞥向楚渟岳。
楚渟岳恰好在看他,目光相接,褚清移开了眼。
楚渟岳夹了一个蛋黄包放在褚清身前碟子内,轻声道:“吃吧。”
褚清只觉得世界玄幻了。
褚清僵硬的拿起玉箸,心不在焉尝了一口。御膳房出品,蛋黄包宣软鲜香,皮薄馅厚,甜滋滋的味道触碰舌尖,褚清将奇异感摒除,专心吃东西。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楚渟岳夹了一个桂花糕,眼中含笑,心满意足的投喂褚清。
“……”
褚清抬眸,瞥了眼楚渟岳后,埋头苦吃。他管楚渟岳做甚,填饱肚子再说。
褚清脸颊因咀嚼的动作鼓起,和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很像,楚渟岳看着他,洁白羽毛掠过心尖,微痒,留下一阵阵悸动。
“吃慢点。”
“……”
“咳咳咳——咳咳咳——”
褚清噎的面红耳赤,不住呛咳,一双好看的眼睛濡湿,目光却似看怪物般看着楚渟岳。
楚渟岳真舍得牺牲。
楚渟轻拍褚清后背,给他顺气,待褚清缓了过来,还倒了杯水递到褚清嘴边。
“多谢。”
褚清接过喝了一口,呛疼的嗓子好受了许多,余光往旁边一瞥,却发现楚渟岳靠他极近,担忧地望着他。
楚渟岳身上好闻的气息笼罩他,他只需微微侧头,就能与楚渟岳有亲密接触。
褚清不自觉往后退,上半身往后仰,不动声色离楚渟岳远一点。
楚渟岳的手还落在他背上,他轻微的动作也能让楚渟岳发觉。楚渟岳眸光微闪,依旧含笑看着褚清一本正经的脸,手掌微微用力。
他并未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是让褚清不能往后退而已。
褚清后背贴上楚渟岳炙热的掌心,脊背僵硬,眸子转动,瞥向楚渟岳。
“怎么了?”楚渟岳无辜地看着他,“水喝完了,还要再倒一杯吗?”
“……不、不劳烦皇上了,臣自己来就行。”
褚清结巴,站起来提茶壶倒水,远远逃离开楚渟岳。
楚渟岳若无其事地坐回去,继续用膳,很是自在,与褚清浑身不舒服对比,简直跟没事人一样。
褚清磨磨蹭蹭倒了茶,坐回原位。
一时无言,楚渟岳也安分守己用膳,未曾再做多余动作。褚清暗暗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喝粥。
他喝粥喝的也不安心,楚渟岳一有动作他就胆战心惊,就怕楚渟岳突如其来的关心他。
他怕。
楚渟岳不适合眉眼含笑,他适合冷着脸。褚清心道。
褚清方收回打量楚渟岳的目光,楚渟岳便抬眸看向他,用眸光描绘他的眉眼,鼻梁,嘴唇,目光最后落在了昨日夜里品尝过的地方。
“褚清。”
楚渟岳忽然唤了他一声,嗓音低沉,带着引诱的意味在里面,褚清心里一咯噔,僵硬地抬起头。
“什、什么事?”
褚清的反应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毛都竖了起来。
楚渟岳轻笑,眸子里盛满了笑意,掩藏了其他更多更复杂的神色。
“这里……脏了。”楚渟岳伸出手,手里拿着方巾,替褚清擦掉嘴角的米粒与湿痕。
指腹温热触感透过薄薄的方巾,清晰落在褚清嘴角。
嘴角的触感褚清觉得很熟悉,仿佛不久前才经历。只不过,那触感更加温热柔软。
褚清慢慢瞪大了眼睛,屏息望着楚渟岳,似看见鬼一样。
楚渟岳在干什么!
他看着楚渟岳,恰巧楚渟岳也抬眸注视他,褚清心跳如擂鼓,定住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褚清眨了眨眼睛,蓦地往后退,避开了楚渟岳的手。
楚渟岳手悬在半空,柔和带笑的目光怔了下,眼底划过一丝受伤,放下了手。
他们仍然看着对方,楚渟岳眼中的受伤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隐藏,可周身骤变的气息,却能让褚清明显感受到他与前一刻的不同。
四周逐渐被名叫暧昧与尴尬的气氛包围,暧昧由楚渟岳负责营造,而尴尬……来自褚清。
褚清轻轻吸了口气,实在不解楚渟岳的行为,左思右想后,决定从这奇异的氛围中脱身而出。
“皇、皇上,”褚清努力让自己神色更加自然,效果却适得其反,“您吓到臣了。”
“这样就吓到了?”楚渟岳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往后可怎么办?”
褚清:“……?”
往后……往后什么?褚清脑袋懵了,不可置信地瞪着楚渟岳,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渟岳何时变得如此……孟浪了?
褚清艰难地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开口,坚决装作小白兔,“皇上您说什么?臣没听清……”
楚渟岳,“没说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还未用完膳,再吃点吧。”
“……”
褚清假装没听见他前半句话,只对后半句做了应答,继续用膳的同时,时刻警惕着楚渟岳。
楚渟岳安分用膳,好似没看见褚清满身不自在。
不自在就对了,刚好合楚渟岳的意。
相安无事用了膳,两人同时放下碗筷,漱口擦嘴净手后,褚清想立马逃开,离楚渟岳远远的。
可楚渟岳是皇上,他再大胆也无法把嫌弃表现的那么明显。
楚渟岳在软榻上坐下,难受的按压额角,“我歇一会。”
说着,他便倚在了软榻上,阖上眼。
褚清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许久,说睡就睡,还是在他面前……褚清不信楚渟岳是睡着了,肯定是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不定有着什么幺蛾子诈他呢。
敌不动我不动。褚清就这样盯着楚渟岳。
约摸过了一柱香,楚渟岳姿态未有任何改变,呼吸也愈发绵长,褚清歪着脑袋看了看,应当是真的睡着了。
褚清抿了抿嘴角,踏出第一步、第二步,缓缓靠近楚渟岳,在软榻旁蹲下,双手撑在楚渟岳身侧,聚精会神盯着他,而后……探出两只手指,放在了楚渟岳鼻子前。
呼吸很均匀。
收回手,褚清打量楚渟岳一圈,目光落在楚渟岳置于胸前的手。
褚清轻轻碰了一下,双眸紧紧盯着楚渟岳的反应。
没感觉。
很好,褚清直起身,不料肩上的发丝落下一缕,扫过楚渟岳鼻尖。
褚清:“!”
褚清眼疾手快,将头发捞了回来,见楚渟岳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要醒过来的趋势,这才松了一口气。
楚渟岳睡着了好啊,褚清心道,刚转过身,又转了过来,看楚渟岳身着单薄衣裳睡着。虽以入夏,天气也热了起来,可他宫里摆了冰,凉爽许多,楚渟岳若是身体抱恙了怎么办?前线还有战事,楚渟岳可不能倒。
褚清撇撇嘴,取了床薄被给楚渟岳盖上。
他没将薄被理整齐,更别说仔细给楚渟岳掖掖被角啥的。盖上不生病就完事,其他的他懒得伺候。
褚清大摇大摆走到一旁书案前坐下,撑着脑袋琢磨楚渟岳今天的异常,没一会却泛了食困。
褚清脑袋小鸡啄米似地点了又点,没一会就睡意朦胧神志不清的趴在了书案上。
他试图睁开眼,却无能为力,不一会就被黑暗笼罩。
褚清睡了过去,未看见楚渟岳睁开了眼。
楚渟岳不全是装睡,在褚清走到他身边之前,他是真的睡着了,而之后……他一直醒着。
他是真的累了,昨晚月上中天了才从青衍宫回去,今早又早早上朝,神经紧绷了两个多时辰。只有到了青衍宫,到了褚清面前,才得以放松些许。
楚渟岳起身,捏着身上盖着的薄被,嘴角显露笑意。
褚清在关心他。
楚渟岳转头,褚清睡的正熟,脸颊压在桌子上,嘴唇无意识的微微嘟起,张开一条缝。
这个姿势睡着铁定难受。楚渟岳起身下榻,走到褚清身旁。
“褚清。”他低低唤了一声。
褚清没有反应,楚渟岳伸出食指,戳了戳褚清脸颊。
很软,触感很好。
楚渟岳蜷了蜷手指,将他上半身扶了起来,长臂穿过腋下,另一只手从膝弯下穿过,轻松把褚清抱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褚清没有药醒来的迹象。褚清脑袋靠在他肩上,脸颊蹭了蹭他颈侧,倦鸟归巢不挪窝了。
湿热的呼吸落在颈上,楚渟岳眸中神色一暗,呼吸加重,抱着褚清的手紧了紧。
楚渟岳不舒服的动了下,楚渟岳这才压下心中的欲望,不为所动,大步流星抱着褚清放在床上。
他替褚清脱了鞋,脱了外衫,让褚清可以睡的更舒服。
可他却没想过,褚清外衫脱掉后,只余下一件里衣。褚清怕热,衣裳是厚着脸皮让司珍房用女子惯用的轻薄面料缝制。
薄薄一层里衣,在美好的肉.体外罩了层薄纱,带来朦胧之感,隐约可见褚清流畅的腰部线条,以及他后背盛开的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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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褚清睁开眼,望着头上床顶雕花,脑袋泛着迷糊,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哪。
他不是在书案上睡着了吗?
褚清皱了皱眉头,撑起身体坐起来。
“主子您醒了!”
容音捧着熏了香的衣裳进入偏殿,恰好看到褚清醒来。
“什么时候了。”褚清嗓音是醒后的慵懒沙哑。
“午时三刻了。”容音立刻道。
褚清环顾四周,榻上歇息的人没了身影,“皇上何时离开的?”
“约摸离开一个多时辰了。”容音放下衣裳,过来伺候褚清起床洗漱。
他睡了这么久?褚清掀开薄被下床,突然愣住。
他只着了一件里衣。
“容音,是……谁给我脱的衣服?”
褚清祈祷,千万别是楚渟岳给脱的。
他声音低低的,容音若不是在他身畔,恐怕都听不见。
“皇上呀。”容音理所当然,“还是皇上抱您上床的呢!”
褚清:“……”
容音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主子,您和皇上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忽然变了态度,对您这么好?”
褚清从她话中提取了最关键的一个字,僵硬扭头看向容音,“他对我好?”
“是啊。”容音使劲点头,小嘴说起来就不带停歇,“虽说您刚入宫后,待您不好,甚至还要处死您,可近些日子以来,皇上待您可好了,您做的事……每次奴婢以为皇上要生气了,他都未生气,反倒还很……愉悦,要是之前,他肯定已经黑下脸来要惩置您了。”
她说的有理有据,褚清也联想到更多。
他一直秉持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心里不快也要让楚渟岳不快,不管他做了什么,楚渟岳态度一直挺好,一直包容他,时时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对楚渟岳没有好印象,是以对楚渟岳表现出的所有的一切都抱有偏见,以为他做的一切都别有用心。
即使是现在,他也无法摒弃对楚渟岳的偏见,公正的看他现在的示好。
“你难道不觉得他是在绸缪更大的阴谋?”褚清提出疑问。
“……也有可能,可都大半月了,皇上没必要每天如此吧?”容音想不明白,摇了摇头。
沉默地换上衣裳,容音在给他系腰封,褚清忽然问:“一个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
容音抬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主子,世上除了爹娘,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容音透露出在她脸上不常见的凝重,“就是爹娘,也是因为有血缘羁绊。”
褚清多看了她一眼,“李云一就对我挺好的。我和他没亲缘关系。”
容音怔住,想破脑袋反驳他,“国师他、他……”
容音他、他、他了好一会,也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伺候主子前,她是伺候国师的小侍女,身份低微伺候不到国师跟前,但知晓的事情并不少。
国师不似外表看着般超然脱俗,无心名利。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国师没理由无条件对主子好,可事实就是如此。
主子的命是国师保下的,一身伤痕也是经由国师的手,肌肤才得以恢复光洁,此后两年多的调理,皆是国师亲自负责,此间种种,未曾出现过一点纰漏。
国师待主子极好,不图回报。
容音闭上嘴,倔犟地看着褚清,“国师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褚清失笑,他那样说不过是逗容音罢了,哪知她这么认真。
他当然知道,李云一对他的好,肯定有自己的动机。但到目前为止,李云一未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未曾在他身上得到半点回报。
“哦,那你说说,皇上是因为什么对我好?”褚清半玩笑半认真,好整以暇等着容音回答。
“奴婢哪敢揣摩皇上的心思呀。”
“你说,就我们两人,别人不知。”褚清哪能不知道容音的小心思,“你说的若有用,我赐你件好玩的东西。”
容音在床前踏步上坐下,仰头看着褚清,小声道,“奴婢私以为,皇上是喜欢主子。”
“……”
褚清神情呆滞,转动眼眸望向容音,伸出指尖戳她额头,一边戳一边念叨,“小丫头脑袋里一天天装着什么玩意,他可能喜欢我吗?恨我还差不多。你见谁喜欢人是他那样的,言语折辱就罢了,还赐鸩毒,让我死?”
容音捂着脑门,委屈可怜抬眼盯着他,小声道:“可皇上近些日子对主子您很好,奴婢看了,膳食都准备的您最喜欢吃的。”
褚清:“……”
容音这笨丫头,将来肯定别人一块糖就骗走了。
“狼披上羊皮狩猎前都还要装一会羊呢,他也可能是装出来的。”褚清道,忍不住对容音说教,“跟你主子学着点,不要别人勾勾手指就跟着走了,明白?”
“奴婢就陪着主子,一直跟着主子。”容音表了忠心,觉得不对劲,“可皇上不像狼……奴婢觉得他是刺猬。”
“……刺猬?”
褚清无法理解容音的形容,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了出来。楚渟岳他知道自己被形容成刺猬吗?
“之前皇上就是换身刺都竖起来的刺猬,现在呢……他浑身刺都收敛了,变得顺滑柔和,还企图将最柔软的腹部展示在主子您面前。”
这都什么跟什么?
褚清眨眨眼,让容音快点走开,去把衣裳放好。
容音瘪瘪嘴起身,“主子,奴婢回答您满意吗?您说的东西奴婢可以有荣幸拥有吗?”
“没有!”褚清摆摆手,让她赶紧走开。
褚清试图把楚渟岳带入容音说的形象中。楚渟岳一直以来的表现确实很能带入,可褚清只要一将楚渟岳的脸带入,瞬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现在明白了,楚渟岳对他好,一可能是有坑等着他跳,二则可能是……楚渟岳对他有所图谋。
可……图他什么?
图他体弱多病,能吃能睡?
褚清甩掉脑海里的想法,下床穿衣服。平复了一下午的心绪,终于稳定了心情。
是日晚上,楚渟岳又来了。
托容音的福,褚清脑袋里对楚渟岳的形象有了新的认知,在看见楚渟岳踏入殿内的一瞬间,视线就变得奇怪。
楚渟岳走向他,看到他眼睛后,虽有疑惑不解,但很快就压下了。
“脚冷不冷。”楚渟岳问,矮身触碰他脚背。
最近天气热了起来,褚清不出宫门,就喜欢躺摇椅上,毫无形象可言,嫌袜子穿着热,连袜子都脱了。
他嫌热是在末时初,太阳最大最热的时候,殿里就算有冰,也有些许燥热。褚清脱了袜子,就没穿上。
现在太阳落山,褚清脚当真有点凉。
褚清眼睁睁看着楚渟岳蹲下身,触碰了他脚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脚贴在了自己腹部,温热的大掌覆盖在其上。
褚清脚像是被架在火上翻来翻去的炙烤,灼热的温度从脚底一路传到心尖,传到头顶。
“你、你松开!”
褚清面红耳热,声音发颤。
楚渟岳怎么能碰他脚,还贴着腹部。褚清耳尖红的滴血,脸热的似能冒出热气。
褚清用力把脚往回缩,逃离楚渟岳温热的手掌与腹部。可是因为楚渟岳突如其来的触碰,褚清腿脚虚软,用不上力气。
楚渟岳手掌扣在他脚腕上,指腹落在踝关节上,阻止了褚清虚软无力往回缩的脚。
“脚凉了,会生病。”楚渟岳一本正经,指腹不经意摩挲了一下踝关节。
酥麻感从脚腕顺着小腿网上攀爬,窜上脊背,最终到了大脑。
褚清身体紧绷僵直,大脑空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未动一下。
“没、没事,臣迟些时候泡脚,臣找徐院正取药,不会生病……”褚清许久后才开了口,嗓音低沉发哑。
楚渟岳“嗯”了声,“要记住。”
他应得好好的,却丝毫没有松开他的架势,褚清抽了抽脚,依旧没抽动。
“罢了,周粥你且去让徐院正配药,就说是阿清脚受凉了。”楚渟岳直接了当朝周粥吩咐,他怕褚清忘记了。
“是。”周粥应下,退了出去。
一声阿清,褚清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混乱的大脑清醒许多。
楚渟岳是在叫他吗?褚清不太确定。
“皇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臣的脚吧,您捂着它……”褚清欲言又止,“它也是脚啊。”
楚渟岳微微用力,四指与拇指形成闭环,轻而易举锁住了褚清的脚,让他挣扎不得。
他垂下眼帘,看向被他锁住的双脚。
褚清肌肤瓷白,洁白肌肤下能看到微青的血管,脚趾圆润,此刻正羞耻的蜷缩。
他的脚很好看,楚渟岳却无心欣赏,他握着褚清的脚腕,再一次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褚清身体的瘦弱。
褚清已然弱冠,可他脚腕极细,楚渟岳圈着他脚腕,掌心与脚腕间留下了很大一块空隙。比之上一次触碰,多出了许多空隙。
楚渟岳眸光暗了暗,没有回应褚清的话。等到褚清脚暖和起来,将锦袜取来,为褚清穿上。
褚清大惊失色,“楚渟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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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楚渟岳掀起眼皮子,眼睛含笑,这是重逢以来,褚清第一次直呼他名字。
他心情甚好,“叫我做甚?”
直呼皇上姓名,视为大不敬。褚清喊完了,才记着后怕。
他脚还握在楚渟岳手中,可他已经忘了要把脚收回来。
“皇、皇上……”褚清咽了咽口水,“臣、臣自己来就、就好,不用皇上您帮忙,臣自己来。”
说罢,他就使劲往回收脚。
他的尴尬,他浑身冒出来的抗拒与抵触,楚渟岳都有看见,没有再强求,顺从的松开了手。
褚清赶紧收回脚,藏在了衣裳下摆之中,整个人缩在摇椅之上,修长的身材偏偏缩成一团,可怜的紧。
他睫羽乱颤,瞥见锦袜还在楚渟岳手中,手指怯生生指着它,“皇上,袜、袜子……”
楚渟岳伸手,把锦袜递了回去。
褚清两只手指颤巍巍接过,暗地里小心翼翼吐出一口气,手快地套上袜子穿上鞋。
脚踩在地上,褚清才感到安心。褚清端坐,眼神撇向楚渟岳,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楚渟岳轻飘飘道。
“臣、臣想问您……为何、为何……”褚清怎么也说不出口,放在腿上藏在衣袖下的手攥成了拳头,一鼓作气,“您为何对臣这么好?”
他说了出来,终于如释重负,等待楚渟岳回答。
“你觉得为什么?”楚渟岳反问,嘴角带了笑。
“臣、臣不知道。”
褚清结巴了下,垂下目光不与楚渟岳对视。楚渟岳的眼神太认真,太炙热,他受不起。
“我告诉你,”楚渟岳捧起褚清的脸,“不过你要看着我。”
褚清被迫仰起头,直视楚渟岳,他点点头。
“我心悦你。”楚渟岳郑重其事,他不是第一次对褚清说这四个字,但依旧紧张。
我心悦你……心悦你……悦你……
四个字在褚清耳边不断回响,褚清怔怔看着楚渟岳,懵了。
楚渟岳说什么?
心悦他?
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褚清心道,看着楚渟岳认真的神情,无法把他的话和开玩笑联系起来。
楚渟岳真的喜欢他?
被容音给说中了?
楚渟岳喜欢他什么?褚清想不明白。
褚清撇开视线,不看楚渟岳。
楚渟岳没想过得到褚清的回应,褚清对他态度如何,他一清二楚,不当即炸毛已经算很好的表现了。
他没想现在就说‘我心悦你’,他想再拖一段时日。可褚清问了,他也便答了。
楚渟岳往后退一步,看向别处,不想看褚清脸上或许会露出的错愕,以及其他。
“臣、臣脑袋很乱,您容臣想一想。”
褚清好一会才道,打破了两人之间落针可闻的寂静。
错愕的人变成了楚渟岳,他没想到会得到褚清这个回答。
褚清这样说,是不是代表接受了自己喜欢他,会给他以回应?
楚渟岳压下跌宕起伏的心潮,镇定应答,“好。”
话音落下,偏殿又恢复寂静。
他们相隔不远,楚渟岳定定看着褚清,褚清垂着眼帘,脸颊耳朵上都染上红晕。
蜻蜓点水,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漾开,波纹拍打心岸,楚渟岳心中胀鼓鼓的,被喜悦的情绪填满。
褚清低着头,虽然脑袋的确如他自己所言有些乱,可思路还是清晰的。
楚渟岳说的话,他不太信。
可不管楚渟岳打的是什么算盘,示好是他主动的。他只需加以利用就好。
“皇上,侍君。”周粥去太医院取了药回来,顺带也给楚渟岳带来了消息,“皇上,褚大人想见您。”
“不见。”楚渟岳现在不想浪费时间同褚清以为的人相处,他现在只想呆在褚清身边。就连周粥此刻来传话,他都感到了打搅。
周粥抿嘴,抬眼瞧了瞧褚清,走到楚渟岳身畔,对他耳语了几句。
楚渟岳脸色一变,脸上轻松的笑意消失,挂在他脸上的换成了沉重。他微微颔首,周粥说罢,示意他离开,歉意地望着褚清。
“褚清……我先走了。”他还想等褚清的答案,可他今天等不到了。
褚清巴不得他走,他不想太快给出肯定的答案,太快了显得太苍白太不慎重,太慢了……与楚渟岳周旋,他又怕露馅。
“嗯……臣恭送皇上。”
“你不必再同我自称臣,也不必称呼我为皇上。”楚渟岳顿了顿,“臣与皇上,距离太远了。”
褚清张了张嘴,他不喊皇上,他要叫楚渟岳什么?
楚渟岳显然看出他的忧虑与顾及,“你可以唤我名字。”
“万万不可!”褚清浑身都拒绝,大可不必。
“那……随你称呼。”楚渟岳道,以往褚清唤他一直是直呼其名。
褚清含糊应下,他能叫楚渟岳什么?一溜叫法在褚清脑袋里闪过,楚渟岳、渟岳、阿渟、阿岳……
褚清恶寒,打了个哆嗦,哪个名字都叫不出口,也就全名勉勉强强,可他方才才拒绝。
楚渟岳望着褚清,眼里有着不明显的期待与忐忑,“我能唤你阿清吗?”
阿清?
这个称呼,褚清记得他已经提了许多次,“可以呀,皇上您叫什么都行。”
他嘴快,没注意到又叫了楚渟岳皇上。
楚渟岳知道,叫顺口的称呼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是以没纠正褚清的称呼。
“阿清。”楚渟岳忽然唤了声。
褚清笑眯眯,“何事?”
楚渟岳摇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褚元宴如果没有重要事情和他说,那么……褚元宴完了。楚渟岳暗道。
目送楚渟岳离开,褚清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殿里转了几圈。
这也太操蛋了。褚清神情一言难尽,容音进屋时,看容音的神情都不一样了。
容音莫名其妙,“主子您怎么了?”
褚清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两个字,“没事。”
当晚,他翻来覆去没睡着,思考如何回答楚渟岳,才可以自然不做作。
他没睡好,翌日清晨窗外知了一大早就开始吱吱叫唤,褚清捞过薄被把头埋进去,也阻挡不了丝毫来自知了的声音攻击。
褚清被吵的无法继续入眠,只有起床,精神不好,脸色也不好。
容音伺候他时,都放轻了手脚,唯恐烦到褚清,让他更不舒服。
睡得不好,胃口也不好,褚清没心情吃早膳,堪堪用了半碗粥,没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本书,半晌也没翻动一下。
“主子,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容音往前凑,“您和奴婢说说,没准奴婢能开解您呢。”
褚清想到她说的话成了真,想了想,还是同她道:“皇上说他喜欢我。”
他愁眉苦脸,完全没有得宠的喜悦。
容音惊了,怪不得昨日皇上走了主子就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事啊。这一念头一闪而过,容音脑袋宕机,好一会才同褚清确认,“皇、皇上说他喜欢您?真的?”
“还能有假?”褚清睨了她一眼,淡淡道。
的确不会有假,容音心里头清楚。可皇上喜欢主子那不是更好吗,总比刚入宫时不时的折辱,赐鸩毒赐死要好,主子为何闷闷不乐。
容音问出自己疑惑,褚清叹了口气,“你主子我啊,忧心的是他后面给留了什么坑。”
就是没坑,就是楚渟岳真的喜欢他,喜欢的非他莫属,后续的发展那不是他能承受的。
皇上和侍君会发生点什么,能发生点什么,他都不想它发生。
容音心直口快,“主子您担心那么多做甚,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有、还有那个天无绝人之路,到时候再应对不就成了?”
褚清扯了扯嘴角,夸她,“诗没少读。”
容音不好意思,“从前听国师说的,奴婢没读几首诗。”
“哦,那你有没有听他说过一个词,叫做未雨绸缪啊?”
容音腮帮子鼓起,气鼓鼓的,她好心开解主子,主子还那她打趣。
“不过你说的对,天无绝人之路,日后的事日后考虑。”褚清正了正神色,“我们先专注眼前,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容音不记打不记仇,巴巴凑上,“什么?主子您说,奴婢一定办好!”
“昨日皇上说让我不要称呼他皇上,换个不那么见外的叫法,你说……要如何叫?”
容音懵了,“啊?”
“我估摸着时辰他快下朝了,他肯定下了朝就过来,容音你快快为我想一想。”褚清眼巴巴看着容音。
“这、这……”容音抓耳挠腮,主子从未这般看过她,她不能辜负主子的期望,可、可她想不出来。
“奴婢想不到啊。”容音可怜兮兮回望褚清。
褚清叹气,暗道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转动脑袋瓜子想称呼。
容音苦恼许久,忽然眼睛一亮,“主子,奴婢想到了。”
褚清示意她赶紧说。
“您入宫,与皇上也算是夫夫,亲密些的叫法,皇上是先帝第一个孩子,位一,不若您唤他……大郎?”
“……”
褚清咬牙,望着容音,只想说一句叉出去,最后看在主仆多年,容音又兢兢业业的份上,没狠下手。
“皇上驾到!”
殿外,周粥尖细的声音响起。
褚清脑袋一懵,楚渟岳来了?
他来了!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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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楚渟岳身上的朝服还没换,是下了朝就直奔青衍宫。可见他对褚清会说出的答案的迫切心情。
褚清心里苦,出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还能怎么办。
余光瞥见容音脸上的看好戏的神色,褚清把她赶了出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待会会是什么模样。
褚清拘谨地站着,看向楚渟岳。
楚渟岳站在他对面,看似气定神闲,但内心漾起的波澜有多么剧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张了张嘴,想询问一直以来内心最期盼的事,但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一句:“阿清,你……用早膳了吗?”
褚清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挂上浅淡的笑,“还未,等你呢。”
楚渟岳睫羽颤动,眸中神色都亮上了几分。阿清在等他,那是不是代表阿清接受他的可能性更大?
重逢后,他的表现甚是恶劣,他害怕褚清对他厌恶更多,拒绝他是理所应当。
楚渟岳让周粥去准备,与褚清坐在一处,他们谁也没说话。
许久后,褚清怯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皇上……”
楚渟岳看向他,见他小心翼翼的神色,心中刺痛。
他的少年郎永远都是灿若骄阳,何曾这般。
楚渟岳压下心中不适,温和道,“唤我什么?”
褚清顿住,抿了抿嘴角,小声叫了一声:“……楚渟岳。”
让他叫其他的,他想不出也叫不出。
“嗯?怎么了?”
“……楚渟岳,我想出宫。”褚清声如蚊呐,说完后抬眸瞧了楚渟岳一眼,赶忙垂下眼,忐忑的扭着手。
楚渟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为何?”
“我一到大楚就入了宫,还未曾看过大楚的风光……”褚清怕楚渟岳不同意,“我就想在京城看了一看。入宫那日,街上热闹繁华,我就想看一看……”
他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没了声音,头也低下了。
楚渟岳见不得他失落,“好,我陪你出宫。”
他还未登基时,阿清住他府中,便不喜拘在府里,时常出城走走转转。如何阿清自入宫后,就一直呆在宫里,拘在青衍宫中,哪也不能去,哪也不敢去,想来也是想出去走走的。
褚清见他答应的利落,眸子一亮,惊喜地看着楚渟岳,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楚渟岳俊朗的容貌。
楚渟岳对他看自己的目光很受用,重逢后,褚清还是第一次这般看他吧?
楚渟岳心像在蜜糖罐子里滚了一圈,甜滋滋的,美到了心里,眉眼愈发温柔,浑身似乎都冒着甜泡泡。
褚清只觉得,楚渟岳一下子便开心了不少,周身漾着喜悦的气息。
他不解,不动声色观察了会,又理智分析了一圈,还是不知他为何高兴。
褚清暗道,他还未回应楚渟岳的问题啊,怎么楚渟岳……像是得到回应般?
楚渟岳吩咐周粥送来常服,一套玄色流云暗纹的长衫,换上后不似龙袍加身的雍容华贵,他身着长衫,头顶带冠,更衬得星眉剑目,浑身气息冷峻。
褚清望了眼,心下暗道楚渟岳体态好,嘴上小心翼翼道:“楚、楚渟岳……换一套……好不好?”
就他这身打扮,谁人见了都知道他身份不一般。
楚渟岳整理衣袖,闻声抬头,“为何?”
褚清鬼话连篇,“您……太俊朗了……我、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他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抹一把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楚渟岳微怔,是这个原因?那便换一套罢。
楚渟岳转身,吩咐周粥再去取几套衣裳过来。背对褚清,楚渟岳嘴角半弯,笑了笑。
周粥去而复返不过用时一柱香,他领着宫娥取了几套较为低调的衣裳过来,拱楚渟岳选择。
“阿清,替我选一套。”楚渟岳朝褚清道。
“……”
褚清扯了扯嘴角,在一众玄色衣裳中,挑出一套白色内搭,墨色山水画外衫的长衫。
楚渟岳换上,简单束了个头发,虽依旧贵气,但不再那么引人注目。
褚清翻箱倒柜,拿了把画着山水画的扇子给楚渟岳,让他拿着。顿时,楚渟岳模样更似模样俊朗的风流书生。
不过,不是穷书生,而是世家大族倾全族之力培养出的继承人。
褚清有点羡慕,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也找了件衣裳换上。
就在他选择换哪套时,眼睁睁看着楚渟岳吩咐宫娥将未被他选中的衣裳送入了他衣柜中。
褚清愣了,怔怔转身望向楚渟岳,“你、你这是做什么?”
楚渟岳状若无事,“放两身衣裳在阿清这,下次换洗方便。”
他耳朵尖泛红,可惜褚清没看见。
褚清反应不过来,楚渟岳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放两身衣裳在他这,以后换洗方便。
不是,楚渟岳还想在他宫里干什么!
褚清微微睁大了眼,他刚才态度暧昧让楚渟岳带他出宫,现在他就变脸不让楚渟岳衣服放他衣柜里,楚渟岳是不是立马就明白他是装的?出宫也没可能了?
短短一瞬,褚清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渟岳衣裳一套又一套的放入他衣柜中,占据了原本他摆放衣裳的位置。
褚清脑袋疼,七套衣裳!七套!褚清心里哀嚎,脸色愈发僵硬。
行尸走肉般换上常服,褚清同楚渟岳一起踏上马车,驶出皇宫。
一路上,从青衍宫到出宫前,褚清看似淡然,实则生无可恋,不是瞥向楚渟岳的眼神都带着怨念。直到马车驶出皇宫,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自窗牗外传入,褚清才打起了精神。
叫卖声吆喝声,交谈声大笑声,无一不在向褚清展示皇城的热闹,褚清侧过身,将窗牗推开一条小缝,好奇地看向外面。
街道宽敞,行人来来往往,衣着皆干净整洁,生活应当富足。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食肆酒肆客栈应有尽有,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等一条街上坐落的也不少。
褚清仔细看过,闻着飘香的美食,肚子咕噜一叫。
他念着出宫,还未用早膳就同楚渟岳一起出了宫。褚清捂着肚子垂下眉眼,余光瞥向楚渟岳,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眸中带笑。
褚清心跳漏了一拍,“楚渟岳……你饿了吗?”
楚渟岳道:“饿了,我们选一家食肆用膳?”
褚清颔首,复又摇头,最后还是道了声好。
在食肆里吃,耽误时间,褚清不愿。但不在食肆中用膳,他又不知何时才能寻到一个可以避开楚渟岳的时候。
看他纠结,最后下定决心,楚渟岳失笑,让侍卫伴做的车夫将马车停在前面食肆前。
楚渟岳率先下了马车,撩开垂帘,等着褚清下来。
褚清从马车内探出身,正欲跳下马车,楚渟岳的手伸向前来。
看着眼前的手,他是扶还是不扶?
褚清眨了眨眼,还是握了。
他得先取信于楚渟岳,另他放松警惕。
褚清伸手扶着楚渟岳,手方放在他掌心,褚清便感受到从楚渟岳掌心传递而来的炙热。
下了马车,褚清收手,却被楚渟岳握得很紧,他完全收不回手。
“……”
褚清用力扯了扯,楚渟岳疑惑地看向他,用眼神询问褚清有何事。
褚清卸力,乖巧地看着楚渟岳,微笑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相携走入食肆,褚清浑身不自在,盖因他的手被楚渟岳牵着。
每个看他们的人,都先看了脸,又看向他们相交的手,再看向他们的脸,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们也不觉两男人有何奇怪,即便褚清以挑剔的目光来看,也绝对找不出哪里藏污纳垢。
“哟,两位客官用点什么?”小二一甩帕子跑到两人面前,热情的把两位往雅间引。
两位主都是不差钱的,身份地位想必也不一般,哪能同寻常人一起挤在大堂?
楚渟岳点了几道招牌菜,又点了几道褚清爱吃的,打发走了小二。
楚渟岳倚在窗前,他的位置临街,可极好的眺望整一条街。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呈现出一副别样的画卷。
他登基三年有余,还从未看过自己治下的国都。
褚清慢慢饮着茶,喝完一杯后放下茶盏,眉头微皱。
“楚渟岳……我内急,先去方便一下。”
楚渟岳转身,嘴巴微张,还未说话就被褚清打断,“我、我先去了,等会回来!”
褚清才不想从他口中听见‘我陪你去’这句话。他以往只见过容音铃音一起相伴如厕,说她们是姐妹,所以一起如厕。
他和楚渟岳是姐妹吗?不是。
褚清赶紧离开,还未下二楼,就拦了一个小二,询问茅房的方向。
小二指出位置,褚清谢过后,急切的下楼,直奔后院。
褚清鬼鬼祟祟,看见茅房后不做停留,往后门跑。他方才有看见一家卖消息的铺子,他有问题想要解答。
他推开门,溜了出去。
楚渟岳倚在窗前,眸光眺望远方。
“咚咚——”
门敲醒了三声,楚渟岳回神,含笑等着褚清推开门,“进来。”
小二脉过门槛,陆续上菜,退下。
楚渟岳收回目光,不一会暗卫来禀:“主子,侍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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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作者社畜,目前同事离职,忙的一批,至少忙到这个月月底,先给大家预防一下,日更不太能保证,尽量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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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暗卫垂着头,不敢看楚渟岳神情的变化。即便这样,他也能感受到周身气息变得压抑,平静下酝酿着狂风暴雨。
“在何处不见?”
楚渟岳问,嗓音低沉,落在旁人耳中,似掺着冰渣子。
“后街。”
楚渟岳面色冷凝,离开坐位,下了二楼。
这条街是接连不断的商铺,大门出去是前街,后门出去是后街。楚渟岳直奔后院。
褚清了解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刚从后门溜回来,装模作样往茅房一蹲,没几息又推开门出来,出来时还捂着肚子,似是肚子疼。
他抬眸,就看见大步流星走入后院的楚渟岳,脸色不太好看。
楚渟岳冰冷的眸光扫向他,看见他后,目光柔和了些许,褚清眼神闪烁,复又变得镇定。
“你……怎么来了?”褚清若无其事,忽然神情不明显的变了变,指着茅房,“您……也是?”
“……”
楚渟岳嘴角笑意浅淡,好似暗卫禀报之事未曾发生,“我见你许久未回,来寻你。”
褚清心道自己又不会掉茅坑,面上不显,朝楚渟岳走去。
回到二楼,褚清美滋滋的用饭,未曾注意楚渟岳细微的神情变化。
楚渟岳未动筷,目光一直落在褚清身上,神色始终淡淡的,眸底神色不明。
褚清用膳看似专注,心里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查了些有关褚家的消息。
如褚元宴所说,褚家一脉正是鼎盛时期,谁人都知道褚家军的名号。他没废什么心力,也没废什么时间,就得到了他想知道的。
那人给了他一个信封,说里面的东西是他想知道的。他拆开看过几眼,对褚家之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大将军褚明渊,夫人杨蕴秀,另有四个儿子,前三子为褚明渊亡妻所生,分别是褚元海、褚元宴、褚元河。第四个儿子是褚明渊与续弦夫人杨蕴秀所生,名唤褚元清。
褚元清,褚清,一字之差。
褚清心口收紧,将信封封住,付了银子便离开。他离开太久,兴许会引楚渟岳怀疑。
褚清握着筷子,用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不甚有胃口。
褚元清三字,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楚渟岳唤他阿清的嗓音也似回响在耳畔。
褚清睫羽颤动,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他几乎忍不住想立刻将信封内信纸上后续内容看完,理智让他克制住了自己。
他不能在楚渟岳面前透露异样。
“菜不合心意?”
楚渟岳声音响起,褚清没有反应。
“阿清。”楚渟岳又唤了一声,先前眼中深沉的神色已经隐藏到最深处,未曾表现出一分一毫。
“……啊?什么?”
褚清顿了顿,回过神来,茫然抬头,“什么事?”
楚渟岳又重复了一遍,“是菜不合胃口吗?我看你没怎么动筷。不若撤下让店家再上一桌。”
“没,挺好吃的。”褚清勉强笑了笑,扒饭吃菜,“你也吃。”
楚渟岳颔首,拿起筷子用饭。
两人貌合神离,楚渟岳明知褚清离开过,却假作不知。褚清心里藏着事,面上却一丝不露。
用完饭,楚渟岳按照最初计划,带褚清出城。
他们先是在城里绕着护城河走了一圈,褚清欣赏到了完整的楚京风貌人情。而后,马车从南门驶出了楚京。
楚京城外,依旧人来人往,进京的出城的,来来回回都赶在了一处。马车使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人影才逐渐散去,马车外是漫山遍野带来的自然乐章。
鸟儿展开歌喉,蟋蟀叽吱吱的伴奏,知了清脆的长鸣,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各种声音融合在一起,谱写了最美妙的歌曲。
褚清将窗牗推开,撑在窗边看着,眼中透出新奇。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聆听山野的声音,第一次这么仔细观察山野间的风景。
入京途中,他曾路过景色比此处好上许多的地上,可他无心欣赏。现如今,他心里就是藏着事,也得把事儿压最底下去。
出宫一趟不容易,撇开心底思虑心中忧愁,好好放松一下才是正解。
其他的,等回宫再操心罢。
褚清看的开,很快调整好了心情,闭上眼感受微风轻拂脸庞的触感,唇角半弯。
楚渟岳坐在另一畔,见他放松的样子,神色柔和,只是眸中神色不明,似深井中的水,无人能看清他的情绪。
“楚渟岳,”褚清扭头,两眼放光地望着楚渟岳,“你此前可有经常出宫?”
“没有。”
“你上一次出宫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楚渟岳想了想,是四个月前一位三朝元老的老臣最看重的孙子成亲,他前去观礼。
“……”褚清未曾想过他这么久都没出过宫,褚清沉默了会,“那上一次出城呢?”
“大约两年了。”楚渟岳想了想才回答,两年前,是京城近郊发现煤矿,他前往看了看。
“……”
褚清扯了扯嘴角,楚渟岳当真耐得住寂寞,有权利随时出宫,却不出宫。若换作他,早就不知道出宫多少次了。
“……这么久啊?”褚清想知道原因。
“嗯,政务繁忙,没时间出宫。”楚渟岳解释。
政务忙,没时间出宫,倒是有时间纠缠他。褚清想到之前楚渟岳没事就往他宫里跑,让人烦不胜烦。那时怎么不说政务繁忙。
褚清脑海内闪过许许多多想法,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意思。他忐忑道:“您……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出宫,会不会太耽搁了?”
楚渟岳:“……”
“没事,政务已安排妥当,今日专程陪你游玩。”楚渟岳怕褚清下一句会说‘要不我们回去吧’,是以率先开口把他堵回去。
褚清颔首,感触颇深,两眼水汪汪看着楚渟岳,满是感激与开心。
楚渟岳受用他的目光,但此前之事一直在心中折磨着他,天人交战,实在不妥当。
褚清扭过头趴在窗前,看着窗外,背对着他。楚渟岳神色一瞬间变换,快速完成了变脸,最终停留在让褚清最舒服的神情上。
出宫游玩,仅此一次,且先满足了褚清。楚渟岳心道。
褚清也抱着类似的心态,两人奇异的达成了共识。
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变化,变得自然。
“我们是去哪?”褚清问。
“别院。”楚渟岳道,那是他还是太子时的私产,里面承载了许许多多他与阿清的回忆。
褚清来了兴趣,“什么别院,你给我说说吧。”
楚渟岳捡了几样和他说了,“其他的……等你到了,看见了,自然知晓。”
褚清哦了声,关上了窗牗。山野景色初看觉得惊奇,可一直看着同样的景色,再漂亮也会失去吸引力。
“还有多久才到?”褚清问,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他们已经出城半个多时辰了,还未看到楚渟岳口中的别院。
“快到了,还有半柱香。”褚清嗓音低沉,即使他已经许久未曾出宫,许久未曾前往别院,但这条路他早已铭记于心。路要如何走,时间要多长,他皆全部记在心中。
褚清点点头,背靠软枕,阖上眼闭目养神。
他有点累了,精神头不太足。
看他脑袋一点一点,睡的不舒服,楚渟岳坐在他身旁,伸手扶着他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待褚清再次醒来,已不是在马车上,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内。
褚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四周环境不对,立刻惊醒了过来。翻身坐起,他低头看了眼身上衣裳,捂住胸膛,信封还在胸前。褚清吐出一口气,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摆设很简单的屋子,有些什么东西一目了然,褚清仅扫了一眼,下床踩上鞋出门。
门一打开,褚清就往外冲。楚渟岳端了粥过来,险些被褚清撞洒。
“皇、楚渟岳……这是哪?”褚清问,“你去哪了?”
“已经到别院了,让你多歇一会。”楚渟岳进门,把粥放在桌上,指着道,“去给你准备这个了。”
“过来喝粥。”楚渟岳道。
褚清乖乖应下,在桌前坐下,拿着调羹慢慢悠悠喝粥。一口入嘴,褚清神情僵住了。
这味……真难吃。
别院的厨子水平和宫里御膳房怎么相差这么远,好歹也是一个主子,不能搞歧视呀。
褚清忍着呕吐的欲望,艰难把嘴里的粥咽下去。
褚清看着楚渟岳,面色复杂,“这粥……谁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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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楚渟岳将希冀藏在眼底,淡淡道:“我熬的。”
褚清:“……”
他闭嘴,他不配发表意见。
“怎么了?”楚渟岳见他神情不对劲,询问道。
“没、没什么。”褚清摇头,看着眼前的粥运气,“我就是没想到……您还有这手艺。”
褚清讪讪笑了笑,调羹搅动清粥,未曾再吃粥。
熬粥也能熬那么难吃,除了楚渟岳也没谁了。
褚清嘀咕,抬眸时目光不经意间与楚渟岳对上,他蓦地一顿,捏着调羹的手都紧了紧。
楚渟岳在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有什么好看的?看着他做甚?
褚清状若自然地移开眼,低头瞥向碗中清粥。
“不好吃吗?”楚渟岳问。
“……”
褚清抬头,无言地望着楚渟岳,心下颇为无奈。
君子远庖厨,楚渟岳身为一国之君,纡尊降贵进厨房亲手给他熬了粥,褚清不愿打击他,勉强露出笑意,“挺好吃的。”
“那你……不吃。”楚渟岳沉吟,说话间顿了顿,对自己手艺并不是很自信。
他是第一次下厨,御厨战战兢兢的给他指导,他全程按照御厨所说的做,未行错半分,味道应当不错才对。
他想让褚清用第一口,做好后也未品尝味道,他本信心满满,但看褚清反应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楚渟岳心中想法甚多,脸上一分神情都未显露,静静看着褚清。
褚清嘴角抽搐,险些没忍住把调羹扔楚渟岳脸上。
他僵硬的笑了笑,取了个干净的小碗,为楚渟岳也盛了一碗,“我一个人吃多没趣,您也尝尝。”
说罢,两手捧着小碗送到楚渟岳跟前。
这是褚清近来少有的殷切,还是发生在他莫名离开,又回来之后。楚渟岳受宠若惊,镇定的接过小碗,在褚清专注且期待的目光下,吃粥。
褚清支颐看戏,好整以暇等着楚渟岳变脸,不想楚渟岳能忍,就是味道不好,也只是面色僵硬了一下,而后直接放下碗筷,顺带也将他面前吃了几口的粥给收走。
褚清忍笑反问,“不好吃吗?”
楚渟岳沉默,“不好吃。”
他耳尖爬上不明显的红晕,不去看褚清的眼。他第一次为褚清下厨,熬的粥却是一股糊味,外加其他说不清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我去吩咐御厨重新做。”楚渟岳说罢,起身离开。
褚清目瞪口呆,看楚渟岳背影消失在门扉右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吩咐御膳房传菜,这么一件小事哪需要一国之君去做,楚渟岳落荒而逃也不能做的自然些。
褚清直乐呵,后续用膳看着楚渟岳的脸就想笑,满脸笑意,看的楚渟岳都看了他几眼。
用完迟来的午膳,褚清感受轩榥外吹进来的山林清风,在入夏后,未用冰的情况下感受到了凉爽。
褚清倚在窗前,看别院内假山崎岖,流水潺潺,院外绿树成荫,鸟儿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谱写乐谱篇章,褚清回头,笑道:“楚渟岳,咱们出去玩吧。”
阳光明亮,在他周身笼罩一层光晕,他嘴角带笑,眼睛明亮,眉宇舒展,与楚渟岳记忆中的明媚少年郎重合在一起。
“好。”
楚渟岳应允,他不忍褚清失落。
此处别院,以往楚渟岳常来,近三年不曾来过,以往熟悉的一些小路生了杂草,爬上荆棘,不得不改路。
楚渟岳带着褚清在后山溜达,暗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保护两人安全。
褚清在南梁之时,卧病在床,调理好后便被谋划着送往大楚,来到大楚后,又被拘在宫内,此处出来,还是头一遭。
他看什么都新奇,左看看右看看,亦步亦趋跟在楚渟岳身后。
“楚渟岳,”褚清看到一颗干枯焦黑张牙舞爪,似没了皮肉的人手般的树,伸出手扯了扯楚渟岳衣角,“你看那是什么。”
楚渟岳停下脚步,看过去,“四年前雷雨天,被劈了。”
“……哦。”褚清闷闷应了声,他还以为是什么他不知晓的树木新品种呢。
“我们这是去哪?”
一路上都是楚渟岳在带路,他还不知道楚渟岳要带他去哪里。
“瀑布,快到了。”楚渟岳道,若不是有些小径因常年无人行走而被植物占据,他们绕了会路,现在已经到了。
楚渟岳说的快到了,是真的很快就到。
瀑布并不太大,约摸五尺宽,两丈高,水流不大,缓缓落下汇入其下潭水。
瀑布落下处,摆着一块大石,水流常年冲刷,现已光洁无比,褚清一眼就看到了它,问楚渟岳,“那石头怎么放那?”
这么突兀,一看就不是原本在那里的。
“因为……”楚渟岳失笑,“石头不光滑,会咯屁股。”
石头坑坑洼洼不平整,他与褚清都不曾吃苦,一向娇生惯养,坐着是真的难受。
褚清:“……”
他没想到,竟是这么朴实无华的原因。他还以为,楚渟岳是想见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瞧一瞧大自然造就的工艺品。都是他想多了。
褚清再看瀑布之下的光滑巨石,半晌无言。
潭水清澈,阳光下波光粼粼,可清晰地看到水底光洁的石头,还有一摆尾巴就窜出去的鱼儿。
褚清眼睛一亮,在潭边蹲下,撩起衣袖手在水里晃了晃。
水很清凉,他身子骨不好,贸然下水恐会寒气入体,褚清清楚利弊,没什么比身体康健更重要,他就是再眼馋鱼儿,也不会下水去抓。
褚清拘了一捧水,缓缓扭头看向楚渟岳,蓦地一笑。
“……”
楚渟岳感到不妙,往后退去,可还是晚了,褚清手中拘的水已经洒向他,在空中散做细密的水珠,落到他身上。
不可避免的,他衣裳上湿了一块,头发上也沾染了水雾,脸庞几滴水珠顺着下颚线落下。
褚清恶作剧成功的笑还未落下,就见楚渟岳抬眸注视他,目光平静,他嘴角的笑僵了。
“……”
相顾无言,褚清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将笑容平复,恢复正经的神色。
他俩看着彼此,忽然,褚清心中警铃大作,蓦地转身就跑。
楚渟岳什么都还未做,他就跑到离楚渟岳三丈远的地方。
楚渟岳无奈,“跑什么?”
褚清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楚渟岳报复他,他先跑为敬。
“过来。”
楚渟岳哪会不知道他小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招招手让他过来。
褚清满心疑窦,缓缓走近楚渟岳,周身仿若拉满红线,楚渟岳碰到一根,他立马就跑。
相距两尺远,褚清停下脚步,不再靠近。
面面相觑,褚清始终注意楚渟岳的一举一动,力图在楚渟岳报复之前,发现他的意图。
他千防万防,楚渟岳的手也穿过了他重重防备,落在他头顶,揉了一把。
褚清傻眼了,慢半拍瞪向楚渟岳,气哄哄的,“你、你干嘛!”
楚渟岳收回手背在身后,手指蜷缩虚虚握成拳,僵硬的转移话题,“想吃鱼吗?”
“……”
褚清没好气,“不吃。”
“真不吃?方才我见有人盯着鱼儿,可是眼睛都直了。”
“……”
他哪是想吃鱼,他是想抓鱼。褚清心道,瞥向说话的楚渟岳,心念一转,坏主意生了起来。
“……我、我想吃鱼。”褚清磕磕巴巴道,假作不好意思,又满怀期待的眼巴巴瞅着楚渟岳,“您要抓鱼吗?”
楚渟岳微愣,他抓?
趁楚渟岳反应的间隙,褚清惊喜的乐呵道:“您真的要抓!”
楚渟岳失笑,被赶鸭子上架也不生气,宠溺又纵容的目光落在褚清身上,遗憾道:“我不会抓,我会烤。”
以往游玩都是褚清摸鱼,他来生火烤。
“我烤给你吃,好吗?”
褚清怀疑,“你能行吗?”
不怪他怀疑,主要是楚渟岳熬粥都能熬成那样,他有理由对楚渟岳的手艺进行怀疑。
楚渟岳,“能行。”什么都行,哪哪都能行,不可能有不行。
他说完顿了顿,补充道:“我手艺还不错。”毕竟他手艺是在自己和褚清的嘴巴下练出来的。
褚清将信将疑,决定尝试一下。好不容易出来走一趟,游玩一会,没必要闹不愉快,不管什么都多体验才对。
见他松口,楚渟岳招呼出了跟在远处的暗卫,让他下水抓鱼,他则把木架子架好。
他许久未做,动作有些生疏,褚清对他手艺更是怀疑。
褚清上前蹲下,扶着松散的木架子方便楚渟岳绑紧,“我帮你。”
很快,木架子架好,火也生了起来,暗卫将处理好的鱼送过来,顺带将佐料也送了过来。
楚渟岳仔细翻烤,注意火候,不愿烤鱼再失败。
褚清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句话,坐的位置却是离他愈来愈远了。
此处林荫遍布,是凉爽些,但始终是夏天,火堆前烤着让人实在受不住。
楚渟岳鬓角冒出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褚清想着等会还要吃他烤鱼,上前递了块帕子给他。
“擦擦汗。”
楚渟岳示意手上没空,“你帮我擦。”
褚清:“?”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啦,没有坑
之前真的太忙了,同事离职,公司改革,出差全挤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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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褚清一时无言,怪异的目光扫视楚渟岳,最终停留在他脸上,注视着他的神情。
楚渟岳神色自然,好似方才开口提要求的不是他。
褚清神情一言难尽,与楚渟岳对视,保持沉默。目光瞥见楚渟岳颊边汗水滑落,褚清眨了眨眼,朝楚渟岳身旁挪了挪。
风吹热浪,树叶沙沙作响声,夏日蝉鸣声,在褚清靠近的一刻,皆在楚渟岳耳畔消失。
他仿若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能嗅到褚清近在咫尺的气息。
楚渟岳保持着神色自然,握住串着烤鱼的木棍的手却不断收紧,紧绷泛白的指节显示着他的紧张。
褚清伸手,在楚渟岳眼前掠过,落在了木棍上,“松手,我先给你拿着。”
一边说,他一边把巾帕递给楚渟岳,“你自己擦擦。”
“……”
楚渟岳沉默半晌,松开手,沉默地接过褚清手里的方巾,随便擦了擦。
褚清看着他,提醒道:“右边鬓角还没擦。”
楚渟岳抹了一把,擦脸的动作可谓粗鲁,完全没把自己的脸当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搓衣服,把脸当成搓衣板了。
褚清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火气,茫然地看着他。
“擦干净了?”楚渟岳问。
褚清颔首,在楚渟岳把帕子收好后,将烤鱼又送回他手中,由楚渟岳掌握火候。
褚清坐在一旁,悄悄往外挪,距离火堆太近了,真烧的慌。
他走开了,留下楚渟岳一个人孤零零守着烤鱼,褚清抱臂站在远处,于心不忍。
捋了一把大叶子,褚清简单整理清洗了一下,当做扇子,晃了几下扇风,还挺好用。
他走到楚渟岳身侧,给他扇扇。
微凉的风自身侧袭来,楚渟岳余光瞥见褚清的身影,不为所动。
褚清扇了没多久,手便酸了,再看楚渟岳还没反应,忍不住了,小声问,“楚渟岳,你有没有凉快些。”
楚渟岳矜持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褚清换了只手,闻着烤架上的香味,“什么时候才能烤好啊?”
“快了。”楚渟岳道,翻动烤鱼。
褚清眼巴巴的注视下,鱼烤好了。
凉了会,不烫嘴了,楚渟岳让褚清尝第一口。
“味道如何?”楚渟岳问,熬粥失败,烤鱼定能给他拉回场子。
“我还没吃呢。”
褚清嘀咕,在楚渟岳期待的目光中,将烤得细嫩的鱼肉送入口中。
咸淡正好,鱼皮烤的焦脆,内里肉却极嫩,处理的又好,没有腥味。
“尚可。”褚清如是道,催促楚渟岳再给自己分一块。
楚渟岳暗暗吐出一口气,嘴角笑意浅淡,给褚清分鱼。
分食完了一条鱼,也该回别院准备回京城了。
回别院的路上,褚清走得慢悠悠,一点都不着急。他想在此处多呆一会,能拖一刻便是一刻,毕竟回到皇宫后,下次出来,不知该是什么时候了。
他走得慢,楚渟岳也不催促,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他享受现在的氛围,他们未有交谈,却极为和谐。褚清收敛了浑身利刺,变得柔和无害,看他时也含着笑。
不约而同的,两人皆未提醒对方日落了,要快些回别院,快些回宫。待两人回到别院时,日头已经落山,只有晚霞还残留着被落日染红的色彩。
暗卫已经备好了马车,两人回到别院,当即驾车离开。
目送遥遥远去的青山绿水,褚清收回目光,放下窗牗。
马车内燃着灯,灯光通明,楚渟岳在烛火下看书,他睫毛浓密修长,烛光在他眼下,投印一片阴影。
褚清撑着脑袋,歪头看着他。
楚渟岳若有所感,抬起眼眸。
四目相对,褚清被抓包,赶紧移开目光,四处乱瞟,当做无事发生。
“在看什么?”楚渟岳偏不放过他。
“没、没看什么。”
褚清结巴了一下,旋即镇定下来,打了个哈欠,转移话题,“我有点困了,先眯会。”
说罢,靠着身后垫子,闭目养神。
楚渟岳失笑,书本翻过一页,心思却无法再集中在书上,目光不时瞥向褚清,最后专注地望着他。
褚清呼吸趋于平静,假作睡着状态的紧绷神色得以放松,整个人都处于平和的状态。车内烛光摇曳,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马车行进中,难免晃动,褚清睡熟了,脑袋一点一点,和小鸡啄米似的。
“砰——”
一声不大不小的撞击声,车轮辇过块石头,马车不平衡的晃动。
褚清睡的沉,无知觉的向前扑到,楚渟岳眼疾手快,将他捞了起来,顺势坐在褚清身侧。
扶着褚清肩膀,楚渟岳侧头看着他,落在肩上的手缓缓下落,横在后腰。
楚渟岳往褚清身畔又移了移,手臂隔着轻薄的衣裳面料,紧紧地贴在一起。
眼见褚清又开始小鸡啄米,楚渟岳抬手,掌心轻柔贴着褚清侧脸,微微用力,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楚渟岳屏着呼吸,垂眸看靠在肩上的褚清没有醒来的迹象,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做了想做之事,楚渟岳心情美妙,嘴角好几次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来者何人!”
马车骤然停下,车外响起暗卫的呵斥声。
无人应答,旋即响起兵戈相击之声,楚渟岳手捂住褚清耳朵,轿帘掀开一丝缝隙,看向马车外的战场。
一圈暗卫围着马车,时刻警戒着,偶有刺客突破外围防线,意图靠近马车,皆被一刀毙命。
楚渟岳放下帘子,等待马车之外的厮杀结束。
不多久,厮杀意料之中的结束,暗卫还抓到几名俘虏。
楚渟岳取了软垫放在一侧,让褚清靠在上,安置好了他,下了马车。
暗卫举着火把,深沉的夜色中也能看清周遭地上的尸体。
“情况如何。”
“一人身亡,三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俘虏四人。”
楚渟岳颔首,信步走到俘虏身前,背着手垂下眼眸,居高临下打量他们。
“谁派你们来的?”楚渟岳问。
话音落下,无人回答,寂静良久。
刺客罩面的黑巾已被扯下,露出一张张平凡,能轻易隐匿与人海中的脸。
他们沉默着,愤恨地瞪着楚渟岳,目眦欲裂。
楚渟岳眉峰微拧,暗卫当即上前卸下刺客下巴,从舌下取出毒药。
这打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啊。楚渟岳心道,语气平淡的吩咐,“带下去,让他们开口。”
“是。”
暗卫应下,押着刺客离开。
楚渟岳转身,朝马车走去,还未行至马车前,就见褚清睡眼朦胧地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疑惑地望着车外。
目光扫过满地鲜血尸骸,顿时瞪大了眼,清醒过来。
楚渟岳加快脚步,挡在褚清身前,以防他看太多血腥的东西会不舒服。
褚清倒没有楚渟岳以为的那般,他倏然看见一地鲜血尸骸,确实不适,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恍若以往他也曾见过般,对此早已熟悉。
“怎么醒了?”
楚渟岳试图上马车,但褚清没有退让的意思。
闻言,褚清顿了下,才道:“声音太大了。”
他说着,退回马车内,方便楚渟岳上来。
楚渟岳正上马车,上到一半,急促交替的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火光在树丛中摇曳,由远及近。
楚渟岳扭头望去,压紧了眼眸,垂在身侧的手也攥紧,好一会才松开,心口起伏,悄然无声的吐气。
火光下,来人一行的全貌显露,褚家军军旗飘扬,昏沉的火光下,泛着猩红的颜色,却无比让人安心。
一老一少策马而来,年长者不怒自威,年少之人眉眼英朗。
楚渟岳见着他们,率先开口,“岳父,三哥。”
禇明渊翻身下马,听着岳父这称呼便气不打一处来,好歹是在人前,总要给楚渟岳些许面子,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撂脸子。
他扫视四周,“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禇明渊沉得住气,禇元河却不行,直接朝楚渟岳质问,“我小弟呢?”
楚渟岳目光瞥向后方,禇元河领会到意思,抬脚就朝马车走去,不想却被楚渟岳挡住了去路。
“让开。”禇元河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火气,他把褚清出事的所有原因都归咎于楚渟岳身上。
楚渟岳没挪动脚步,身形挺拔,挡在了禇元河身前,压低了声音,“他现在认不出你,你的出现,很有可能会刺激他。他再受到刺激,后果如何……我在信中写的很明白。太突然的出现在他面前,情绪过激,不合适。”
禇元河一把揪住楚渟岳衣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耍什么把戏,当初你就容不下小弟眼中有别人,趁着这机会你想满足你肮脏的欲望,你休想!”
禇元河甩开楚渟岳,错身朝马车走,手臂却被抓住,他丝毫挣脱不开,“阿爹!您——”
禇明渊警告地看了眼他,禇元河闭嘴,脑袋扭到一旁,怕多看楚渟岳一眼都让他火气大。
“你待如何?”禇明渊询问。
楚渟岳薄唇微张,话还未说出口,乘坐马车落后一步的大将军夫人杨蕴秀到来。
马车方停下,她便迫不及待跳下马车,直奔楚渟岳,抓着他手臂,眼眶通红,“皇上,我儿呢……”
褚清一直听着外边压低的声音,怒气冲冲与冷静镇定的声音交替响起,似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事,他竖起耳朵也没听清楚。
不过最后女人的声音,他听清了。
我儿?
褚清心下嘀咕着这两字,心尖上似羽毛抚过,难耐的疑惑让他推开窗牗,露出一丝缝隙,从中看去。
黑夜寂静,四人无声对峙,窗牗被推开的轻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褚清毫无预兆的对上四双眼,其中三双属于情绪怪异的陌生人。
他看着三人,眸光自三人脸上扫过,微愣。
第43章
三人的眉眼他皆有些许熟悉,不知是不是因为褚元宴的缘故。
褚清与他们面面相觑,放下窗牗避而不见也不是个事。褚清跳下马车,走到楚渟岳身旁,抬眸看着他。
气氛无声的压抑,楚渟岳也沉默怕许久,才对褚清介绍了几人的身份。
“这位是大将军禇明渊,旁边是他夫人,那位是褚小将军,禇元河。”
随着楚渟岳介绍三人的身份,褚清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划过,楚渟岳说到谁,他目光就在谁身上多停顿会。
“褚将军,褚夫人。”褚清认了人,朝禇元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安静地站在楚渟岳身旁。
禇明渊一辈子大风大浪的过来,一颗心早已锻炼的坚硬无比,此刻听着褚清的称呼,心口发酸。
褚清自小就黏人,喜欢黏着他,亲昵地唤他阿爹,要背要抱,对他也极其敬重崇拜。他嘴上时常说着褚清烦人,可最疼爱的还是他。
禇明渊尚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杨蕴秀却不能。
她承受了三年丧子之痛,现在孩子找回来了,却不记得她。
唤她为褚夫人。
礼貌,却又冷淡疏远。
杨蕴秀忍不住呜咽,眼泪夺眶而出,晕染了舟车劳顿后疲惫却依旧娇好的面容。
禇明渊扶着她,握着他的手安慰。
禇元河盯着褚清,欲言又止。
褚清满脸茫然,无措的目光投向楚渟岳。
禇元河看着,攥紧了拳头,忍住没在此刻一拳头打楚渟岳身上。
“此处血腥太重,褚夫人受了些惊吓。”楚渟岳道,牵强的找了个借口。
褚清颔首,他理解。
“我与褚将军有话要说,你陪褚夫人一会。”楚渟岳道。
“好。”
褚清应下,走上前,扶着她,“褚夫人,我们先上马车。”
杨蕴秀美目含泪,闻言点了点头,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跟着褚清一同上了马车。
禇明渊搭了把手,把夫人送上马车,侧眸时看着褚清,近距离打量儿子。
瘦了许多,身形单薄了许多。
禇明渊收回目光,转身走到楚渟岳身旁。
禇元河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禇明渊退开,他也意欲上马车。
“你做什么?”禇明渊抓住他手臂,低声呵到。
禇元河理直气壮,“我也想陪着小弟。”
禇明渊微怔,却没动手,“迟点由你陪的,现在别进去。”
车马启程,缓缓驶回京城,楚渟岳放弃了乘坐马车,而是同禇明渊禇元河般,御马而行。
三人沉默着,相对无言,马后跟着马车,里面偶尔会有一声交谈。
褚清看不得人哭,见杨蕴秀红着眼,时而抽噎,褚清手足无措,僵着身体,如临大敌。
他递上一张干净手帕方便杨蕴秀擦眼泪,又恢复了一动也不敢动的模样,望着杨蕴秀。
杨蕴秀平复了心绪,眼睛虽然红着,不再落泪,目光柔和落在褚清脸上,视线描摹他的模样,见他容貌变化,体型变化,皆忍不住心痛。
“阿清……”
杨蕴秀哽咽了一下,调整了一会语调才趋于自然。她还记得楚渟岳信中提到的事,褚清容不得刺激。
褚清听她唤自己,全神贯注落在她身上,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也不开口说话,褚清主动询问,“褚夫人,您有何事,但说无妨。”
“你与我一位故人长的相似,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杨蕴秀道,垂下眼帘,悲伤笼罩着她。
褚清顿了顿,“哦,是谁?”
楚渟岳唤他阿清便罢了,杨蕴秀第一次见他,也唤他阿清?褚清心里明镜似的,直觉有异。
杨蕴秀失落地摇摇头,没说。
褚清见状,也不好再问,只得打断话题。
杨蕴秀率先转移话题,关心起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她想知道,褚清有没有受苦,过得好不好……一切的不如人意,都要清算了结的。
她从南梁风土人情入手,慢慢同褚清谈论南梁之事,相谈融洽之时,问,“南梁皇宫如何,我看书说,南梁皇宫比之大楚皇宫还要巍峨富贵,是真的吗?”
“真的。”褚清颔首,南梁皇上沉默饮酒作乐,奢靡享受,南梁皇宫宫殿景观多次修葺,一次比一次耗时久,一次比一次更奢华。
“原是真的,既然如此,那岂非人间仙境啊?”
“那哪当得,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褚清道,心下嘀咕,人间地狱还差不多。
“啊。”杨蕴秀捂着嘴巴,眨了眨眼,“那你岂不是受了许多欺负……”
“也不算,”褚清眸光微动,“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了还有人帮着我,我怎么可能受欺负。”
阿清当然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杨蕴秀心道,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可阿清是被南梁截去,说是没受欺负,可到底如何……她心里也有数。
杨蕴秀心里难受,眸子里盈着泪,眨眨眼将泪意逼回去,拉过褚清的手,握在手中,拍了拍。
暖意从手背传来,褚清僵着身体任她握着,心底微妙。
许久后,杨蕴秀也没松手的打算。褚清手指微微一动,在杨蕴秀察觉后,抽回了手,侧身推开窗牗一角,打量外面的景色。
“快到京城了。”褚清道,又回眸看向杨蕴秀,“夜色已深,你们为何不歇息一晚再赶路。”
“皇上有要紧事召见,将军他不愿耽搁。日落时咱们位置距离楚京不远,估摸着走会夜路就能入京,不曾想会遇到你们。”
这样啊,褚清又与她说了两句,便不再开口说话,安静的靠着身后软垫,目光似放空发呆。
杨蕴秀坐在一旁,视线一直未离开褚清分毫,一厘厘描绘褚清的相貌,将心底三年来的想念、担忧、以及许许多多沉重而又无法言喻的情感皆隐晦的压抑在眼底。
褚清能清楚感受到她一直看着自己的目光,坐立不安,故作镇定端坐,好似什么也未感受到。
一直以来,自楚渟岳下令赐死他后的表现,褚清直觉有问题,但却找不出丝毫蛛丝马迹。如今褚家几人的反应,特别是杨蕴秀的反应……褚清更想快些看看,自己打探到的关于褚家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一路无话,马车驶入京城,车轮压过青石板,进入皇宫。
楚渟岳安置了禇明渊三人,将褚清送回青衍宫。
圆月高悬,银辉洒满大地,拉长了两人并肩的身影。
停在青衍宫前,楚渟岳没有进去,只是对他道,“阿清,早点歇息。”
“你也是。”褚清道,丝毫没有走心。
禇明渊褚将军到来,楚渟岳肯定有许多事与之商量,不知何时才能休息。
褚清踏入青衍宫,楚渟岳没急着走,目送他走入殿内,看见容音迎了上前,才转身离开。
月光拉长了他的背影,孤零零的投射在寂静无声的宫道上。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容音叽叽喳喳,没抱怨什么主子出宫玩竟然不带上她,更多的是在询问宫外的情况。
褚清回了她几句,打了个哈欠,“我累了,备水。”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呆会就好。”容音一边说,一边将里衣准备好,还点了熏香。
褚清不喜刺激的味道,闻着此香还算清淡,“这是什么香?”
他之前还未闻过。
“这个啊,徐院正送来的,说是夏日蚊虫多,给您送来驱蚊驱虫的。”
“驱蚊的香不是这个味道。”褚清眉头微蹙。
容音笑了笑,凑近了小声道,“皇上知道您闻不得味道大的香,特意吩咐徐院正重新调配的。”
原是如此。褚清不再多想,恰好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褚清泡了澡,昏昏欲睡爬上了床。
躺在床上,褚清打起精神将信封打开,将其中东西抽出来。
信里的东西,除了记录褚家之人的文字版,更有画像。
画像第一幅便是禇明渊,褚清见了真人,两厢比对,画像上的人颇有神韵,极为相似。
褚清知道褚家有个孩子叫禇元清,一字之差,以往他本以为是巧合,但现在却忍不住探究更多。
无论是楚渟岳的态度,还是褚家人的态度,都太值得怀疑。
褚清不慌不忙,将画像一张张看过,看到了褚元宴,禇元河,杨蕴秀,都十分肖似。
还看到了一位他还没见过之人,禇元海。
画像之上,男人身形挺拔壮硕,眉眼锋利俊朗,与禇明渊有七分相似。
褚清往后翻,下一张却又变成了记录的文字,他预想中的禇元清的画像并没有出现。
没有?褚清微顿,又往后翻,也没瞧见禇元清的画像。
怎么会没有?
褚清百思不得其解,将描述禇元清的文字通读了一遍,了解他的身平。
禇元清自小跟随其父在战场上长大,是少年将军,后与楚渟岳相识、相知,喜结连理,却在大婚之夜葬身火海。
褚清默念最后几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罩在眼前的迷雾散开,他似乎可以觑见他想知道之事。
褚清还想思考更多,可鼻尖萦绕的淡香,拉着他陷入黑暗。
褚清再也抵挡不住瞌睡的来袭,打了个哈欠,把东西全压在枕头下,直挺挺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洛川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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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他又做梦了。
梦中,他站在那座被大火淹没的宫殿内,他想逃,腿脚却被禁锢,似黏在地上般。他想喊,却又喊不出声,嗓子似被浓烟侵袭,干痛难忍。
火舌舔上衣角,热浪拍在脸上,褚清浑身滚烫疼痛,绝望地闭上眼。
“公子!公子你在哪!咳咳咳!”
褚清微眯着眼,看见一道身影朝他扑来。
阿远……
褚清张了张干涩的唇瓣,无声唤了一声,再也看不清更多。
意识昏沉,褚清额头浸出汗水,划入湿漉漉的鬓发,他皱着眉,唇瓣微张,“阿远……”
容音在外间守夜,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进来,见褚清满头大汗,眉头紧皱,知晓他是又被梦魇住了。
“主子!醒醒!”
容音唤了几声,见褚清也没醒来的迹象,不由自主有些慌乱,欲出殿外吩咐小太监去请太医。
她才转身,余光便瞥见褚清似乎睁开了眼。
褚清直愣愣望着床顶,喘着粗气,浑身是汗。他抓着薄被,指节紧绷泛白。
三年来一成不变的梦魇中出现了新的景象,新的人,褚清神色怔然,努力回想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主子您醒了!”容音欣喜至极。
褚清回了神,僵硬地扭动脖子望向容音,眸子逐渐恢复神采。
褚清轻轻嗯了声,睫羽颤动,忽然问道:“容音,你还记得我是如何入南梁皇宫的吗?”
他嗓音沙哑,冷静地询问,乌沉沉的眸子直直望着容音。烛光闪烁,在他眼底映出倒影,他眼睛亮的出奇。
容音鲜少见他这般,不由紧张,“奴婢只知是大皇子将您带入皇宫,其他的……奴婢也不大清楚。”
“那你可曾听说当时我身边跟着人?”
“……不曾。”容音摇头,在伺候主子前她就是国师宫里的一个小宫娥,哪有可能知道那么多。
容音说不知,是肯定不知,褚清放弃从她这里入手。
“去打盆水来。”褚清吩咐,他出了一身汗,想擦擦身。
容音应下退了出去,褚清掀开被子,下了床。
明月高悬,挂在树梢,褚清立于窗前,夜风吹过,汗湿的身上泛起凉意,带走了燥热,让梦魇后昏沉不清醒的大脑变得清明。
阿远唤他公子。
一瞬间,褚清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与近来感受察觉到的异样,与禇将军褚夫人的出现,与有关褚家的信息,还有缺失的画像……隐约建立起了联系。
“主子,水来了。”
容音端着水进来,打断了褚清的思绪。
一团乱麻的毛线团方理出了个头来,一不小心,毛线团摔地上了,毛线头又混了进去。
褚清:“……”
暗暗叹了口气,褚清重新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上粘腻不适的汗,从新躺会床上。
褚清想着事情,迟迟不能入眠,鼻尖萦绕着淡淡清香,褚清扯被子把脑袋蒙住,翻来覆去大半宿,在破晓之际终于睡了过去。
那厢,楚渟岳把褚清送回青衍宫后,回到了勤政殿。
一路舟车劳顿,又悲喜交加,杨蕴秀疲惫至极,没有精力再与禇明渊禇元河耗,回楚渟岳早已安排妥当的宫殿歇息去了。
勤政殿内,禇明渊禇元河与楚渟岳无声对峙,褚元宴得到消息,连夜赶了过来。
四人聚在一起,勤政殿的灯火亮堂了一整夜,日升了才熄灭。
早朝后,太阳高升,火炉般挂在湛蓝的天空之上,晒得人火辣辣的。楚渟岳直奔青衍宫,他到时,就见杨蕴秀站在青衍宫外,与容音在说话。
“小姑娘,我想见一见阿清,劳烦你去通传一声。”杨蕴秀嗓音柔和,面上也带了些许笑意。
容音没听褚清提起过这么个人,心存戒备,“主子他有事,不见客。”
客……
杨蕴秀神色微怔,复又恢复正常,“我与他认识的,小姑娘你就和她说一声……”容音纠结,主子还没醒,她就是传了话也没有用,还打搅主子。昨晚上主子做了噩梦,今日得好生补补觉,歇息歇息。
“不然这样,您迟些时候来,主子他现在实在不方便见客。”容音道,“现在太阳晒,您且先回去吧。”
杨蕴秀抿了抿嘴角,既沉闷也无奈。
楚渟岳上前,容音见着他,福身行礼。
“进去吧。”楚渟岳道,让杨蕴秀先进青衍宫。
容音呆呆立在一侧,搞不清如今的发展状况,皇上怎么就让人进去了。
楚渟岳落后了两步,“日后她再来,不许拦着。”
不许拦?容音满脸迷茫,“主子他……”
楚渟岳只需她应下即可,闻声冷冷扫了她一眼,淡淡看着她。
烈日下,容音身上热气一扫而空,一股冰凉的寒风自后颈吹过,容音低下头,“是,奴婢知道了。”
楚渟岳这才大步追上杨蕴秀的步伐,带她入了偏殿。进去前,他道:“阿清还未醒。”
杨蕴秀顿住,她方才还以为小宫娥说褚清有事不见客是托词,是褚清不想见她。未曾想过,都这个时辰了,褚清还在睡觉。
杨蕴秀瞥了眼楚渟岳,神色有些复杂,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楚渟岳轻轻推开门,进了偏殿,杨蕴秀跟在他身后,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入内,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殿内弥漫着淡淡清香,褚清躺在床上,面朝外侧卧,睡颜安静。
走近了,能看出他眼下青黑。楚渟岳知晓他时常会被梦魇住,睡的不安稳,看情况昨晚褚清便没睡好。
他问过徐院正,有无办法让褚清不再受梦魇困扰。徐院正摇头,道他也没办法,褚清会被梦魇住,大概率是同一个梦,而反反复复被同一个梦魇住,只可能是他经历的太可怕,太恐怖,即使已经想不起从前,潜意识里还记得那些事,每当心神不宁,焦躁不安之时,就会梦见。
他没办法解决,但可以让褚清夜里睡的安稳些,配制了宁神香。在楚渟岳要求下,经过他改良,宁神香香味清淡,药效也更上一层楼。
楚渟岳嗅着清淡香味,目光投向香炉,眉头不明显的紧拧。香燃着,褚清怎的还睡不安稳?
杨蕴秀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褚清,心下便已经满足。
阿清面貌有些许变化,大体却是没变的。眉眼一致,只是以往活泼些,眉眼间是桀骜不驯,英气十足。昨日见到,阿清眉眼温和了许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也只有睡着了,才看得出原是同一副眉眼。
杨蕴秀俯身,想伸手摸摸褚清的脸,又因怕吵醒他,伸至一半又收回了手。
她心里发酸,眼睛望向别处,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同楚渟岳道:“我且先回去了。”
楚渟岳颔首,目送杨蕴秀离开。
殿外,杨蕴秀没忍住红了眼眶,赶忙擦了擦落下的眼泪,回首望着阖上的门扉,许久才转身离开。
殿内,楚渟岳在床边坐下,将褚清手握在掌心。
褚清若有所觉,往外抽了抽手,没抽动,也没醒来的迹象。
楚渟岳一夜未眠,到现在也是硬撑着,倚着床头,阖上了眼。
他不是不想与褚清同榻而眠,可他怕,怕惹褚清不悦,让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又变得紧绷,跌入冰点。
他握着褚清的手,补眠。
殿内寂静,阳光透过轩榥射入殿内,落下一地耀眼的光斑。
日头大了,容音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进来添冰,见榻上两人,顿时僵住。
容音抿了抿嘴角,更是小心翼翼,将冰放入瓷器里,都未发出丁点响动。添了冰,她又轻手轻脚出了殿门,拍拍胸口,大大喘了几口气。
皇上与主子……不过一日,怎的就亲密了那么多?
容音脑袋里闪过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望了眼殿外高悬的太阳,默默走了出去。
殿内,添了冰后凉爽了许多,褚清手臂放在外,感到些许凉意,遂收手往薄被里缩。
一下,动不了。再一下,还动不了。有东西扒拉着他。
褚清迷瞪着眼,觑了眼,瞬间顿住。
他愣了会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瞅着眼前一片黑金色龙袍,以及自己被握着的手。
视线顺着龙袍往上,是楚渟岳的脸,褚清丝毫没感到意外。他眨眨眼,没急着收回手,而是撑起身体大量楚渟岳。
楚渟岳闭着眼,很安静,脸上带着疲态,眼睛下有一片黑影。褚清静静看着,好一会才垂下眼,小心翼翼掰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完成了一切动作,褚清抬眸观察,楚渟岳没醒。他跪坐在床上,扶着楚渟岳的肩膀,让他躺下。
楚渟岳身形挺拔高大,褚清身体比不得从前,扶他躺下,又要不惊醒他,废了老大的力。楚渟岳躺下了,他也瘫在了床上。
一通折腾,褚清也没了睡意,起身欲坐起来绕过楚渟岳下床,腰间却横过一条手臂。
褚清顿了顿,回首望向楚渟岳。楚渟岳依旧保持着安静的睡颜,似乎没醒。
他不确定,试探问了声,“楚渟岳,你醒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拂雪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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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意料之中,褚清没得到回应。
他低下头,看着横在腰上的手臂,轻轻移开。
“阿清,”楚渟岳嗓音低哑,带着倦意,“陪我再睡会。”
褚清动作一顿,僵硬扭头望向楚渟岳,见他闭着眼,赶紧移开目光,眼睫乱颤。
“我、我不困了……”
“阿清……”
楚渟岳轻唤,坐起来靠在褚清肩上,侧脸在后肩蹭了蹭。
褚清顿时瞪大了眼,浑身蓦地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瞬间,他脑海一片空白,少顷才有了其他念头闪过。
楚渟岳在干什么!
他有病吧!
……
褚清愣了良久,才缓缓吸了一口气,转动眼眸瞥向楚渟岳。
“楚、楚渟岳……”褚清声音都在打哆嗦,“你松、松开我。”
楚渟岳非但没听他的话,还将他抱得更紧了,在他耳畔低语。
“阿清,我好累。”
楚渟岳声音极轻,羽毛般拂过褚清的耳朵,却留下一道举重若轻的痕迹。
楚渟岳说……他累了。
楚渟岳第一次说他很累。
褚清心底泛起层层涟漪,神情触动,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
楚渟岳抱着他,胸膛贴着后背,顷刻间便捕捉到褚清的松动。他躺下,圈在褚清腰间的手稍稍用力。
褚清猝不及防地躺下,依偎在楚渟岳身侧。褚清吓了一跳,心跳如鼓擂,许久许久才平静下来。
待他恢复镇定,身侧之人的呼吸平缓,已经睡熟。褚清被他抱在怀中,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不自在地往前挪,可惜楚渟岳抱得紧,他挪动半晌,也没能远离他。
他若再挣扎,再往前,只会将楚渟岳惊醒。
褚清不愿打搅楚渟岳休息,只能放弃,安分的任由楚渟岳抱着。
好在容音先前进来添了一次冰,殿内凉爽,即便被楚渟岳这样抱着,肌肤隔着轻薄里衣传递彼此的热度,也不会热。
褚清睁着眼,看床顶雕花,看床幔刺绣,看遍了目光能及之处的一切,折腾半个时辰后,终于又闭上了眼。
回笼觉一睡睡到午时,褚清再睁眼时,身侧的温度已经消失,横在腰上让人极不舒服的手臂也没了,褚清迷瞪着眼,扭头望向身侧,那里已经空了。
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打算眯会醒醒神,就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褚清复又睁眼,瞧见楚渟岳方沐浴完出来。他逆着光,只穿了里衣单裤,能觑见几分流畅的身体线条,褚清眨了眨眼,看向别处。
“醒了,”楚渟岳声音柔和,“起来洗漱。”
褚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想再躺会。
楚渟岳在床边坐下,捏住他鼻子。
“……”
呼吸憋闷,褚清气冲冲睁开眼,拍楚渟岳的手。一国之君也不注意形象,哪能随意捏别人鼻子!
楚渟岳手背啪一声被打红了,也不恼,含着和煦笑容,“起来,今日午膳需得招待褚将军,别让他们等久了。”
“我不去,”褚清嘟囔,“你自己去。”
楚渟岳不明显的顿了下,自然道:“褚夫人喜欢你,好几次问我能不能带你一同用膳,我都答应她了,总不能食言而肥。”
褚清瞥了他一眼,楚渟岳继续道,“我是国君,一言九鼎……若是食言了……”
楚渟岳顿了下,没继续说,但后面的话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一言九鼎的皇帝食言了,怎么在褚家军面前树立威望,如何在朝中树立威望。
褚清:“……”
楚渟岳树立威望关他屁事,褚清这样想着,开口却是:“好吧,我去。没有下次了!”
“好好好,若再有这种情况,我定先询问你的意见。”
楚渟岳目的达成,握住褚清的手,拉他起床。
褚清一颤,甩开他的手,翻身爬起来,躲过楚渟岳的手,下床洗漱。
他洗完脸,回头就见楚渟岳自己拿着帕子,笨拙地擦头发。
褚清嗤了声,连自己擦头发都不会。
楚渟岳听到声音,抬头。
四目相对,褚清若无其事移开目光,投向别处。
“阿清……”
楚渟岳的声音有点低,有点委屈,褚清目光缓缓移到他身上,抬了抬下巴,“嗯?”
“帮我,好不好?”
“……”
褚清背着手,控制住自己不往后退,不将怪异的神情表现出来。
楚渟岳抿了抿嘴角,先前周身和煦的气息变得冷峻紧绷,无言的低下头。那模样与垂头丧气的将军十分相似。
褚清思绪神游,他已经很久没和将军玩了,怪想他的。
见褚清没有动作,楚渟岳迅速抬眸瞥了他一眼,捏着帕子的手收紧,抬手继续笨拙地擦头发。
褚清:“……”
“你轻点……我帮你。”
褚清叹气,走上去跪坐在楚渟岳身侧,接过他手里帕子,仔细给楚渟岳擦头发,没看到楚渟岳脸上得逞后的笑容。
楚渟岳发丝乌黑柔软,褚清没忍住,轻轻在头顶摸了一把,瞅见楚渟岳好似没反应,又摸了一把。
怪好摸的,和将军似的。
不过将军的毛要粗硬些。
楚渟岳享受着褚清的照顾,身心皆十分愉悦,全然不知自己在褚清心中被想成了什么。
擦头发褚清还行,束发什么的他一窍不通。褚清替楚渟岳擦完头发,便甩手就走,他还只穿着里衣,还没换衣裳呢。
楚渟岳眸子里映着褚清的背影,眼底划过笑意。
阿清还是一贯的心软。
楚渟岳命人进来束发,不多时便收拾妥帖。
褚清心里百般不愿,但他已经答应了楚渟岳要一同去。
路上太阳晒,虽坐了轿辇,放了冰,也有些闷热,褚清心底烦躁,面上未表现出来。
他们到时,禇明渊等人已经到了一会,见到褚清来后,禇明渊与杨蕴秀递了眼神,眼中含着笑。
褚元宴与禇元河站在一处,身高持平,却一个瘦削些,一个健壮些。他们眉眼相似,是不怒自威的凌厉眉眼,可褚元宴看着就柔和些,禇元河往那一站,就带了股气势汹汹的味道。
几人见了礼,鉴于楚渟岳所言,褚清绷着神经,丝毫不出错,就连嘴角笑容弧度都精准控制。
然而,见礼后,气氛便放松下来,褚元宴还敢出言不逊。
褚清狐疑,瞥了眼楚渟岳,又环视了一圈,目光自禇元河褚元宴脸上扫过,无言地垂下脑袋。
楚渟岳将这场宴会说的十分重要,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家宴。既是家宴,将他唤来做何。
“阿清。”
有人唤他,褚清闻声抬眸,望向杨蕴秀,“褚夫人?”
他声音一出,放松的氛围静了一瞬。
褚元宴看向杨蕴秀的神色,眸光再回到褚清身上时,欲言又止。
杨蕴秀神色不变,仍然带着和善的笑意,“过来。”
叫他过去他就过去,岂不是很没面子。褚清心底想七想八,不太愿意过去,目光飘忽,落到了楚渟岳身上。
楚渟岳看着他,桌子下,握住了他的手。
宽大的手掌将褚清的手包裹在掌心,滚烫的热度从手背一寸寸往上爬。
楚渟岳怎的动手动脚的。
褚清猛地缩回手,动作幅度不可谓不大,抬头看着面前四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褚清暗暗吸了一口气,假作毫无察觉,起身行至杨蕴秀身畔。
杨蕴秀站起身,拉他一同坐下,同时间,安静得针落地上都能听见声音的殿内,哗然热闹起来。
褚元宴拍了禇元河一巴掌,撺掇着他一起给楚渟岳敬酒,禇明渊也凑了热闹。
杨蕴秀拿着公筷给褚清夹吃食,一边夹一边肉声细语的说道这菜啊,怎么烧制为何好吃,期待地望着褚清,等着他品尝。
热情难却,褚清笑了笑,客气地夹起些许品尝,平淡的眉眼在尝了味后变得生动,眼睛都亮了几分。
“好吃吧?”杨蕴秀笑眯眯,眼底泛着柔光与希冀。
褚清颔首,“好吃。”
“那再吃一点?”杨蕴秀又夹了一块,“日后你想吃呀,就传御膳房。”
褚清应下,疑惑问:“这道菜菜名是何?”
“荷包里脊。”
杨蕴秀道,“你看着模样,像不像荷包?这名字啊,就取自这呢。”
“来,再尝尝这个。”
杨蕴秀实在热情,褚清在她关切下,用了不少膳食,尝到了不少新鲜玩意,味道都挺不错。
起初褚清待杨蕴秀还有几分抵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她在想着什么。
可现在,褚清将先前的一切想法都推翻了,杨蕴秀就是人热情,人好。
酒足饭饱,这一场家宴也结束了,褚清和杨蕴秀说着话,余光瞥向楚渟岳。
只见楚渟岳脸颊泛红,端正地坐在桌前,不时回应一句禇明渊等人的话。褚清暗道,喝了那么多还清醒着,楚渟岳酒量不错。
禇明渊等人告辞离开,杨蕴秀也跟着离开。离开前,杨蕴秀不舍道:“我与你实在投缘,这出了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说着,她便陷入低落。
褚清赶忙道,“我去同楚……皇上讨要块令牌,日后您想入宫便入宫。”
杨蕴秀这才绽放笑颜,同禇明渊离开。
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褚清转向楚渟岳,欲讨要令牌,却对上楚渟岳乌沉沉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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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褚清心念一转,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突然靠近楚渟岳。
他身量较楚渟岳稍矮,背着手上半身倾斜靠近,微微仰着头,可以看清楚渟岳脸上所有神情。
随着他动作,楚渟岳慢一拍垂下眼眸,乌沉沉的双眼似氤氲薄雾,眼巴巴看着他。
“楚渟岳。”
“嗯。”
“你醉了?”
“……没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褚清失笑,趁机朝楚渟岳讨要令牌,“给我两块进出宫的令牌呗。”
楚渟岳反应了会,“……好。”
褚清笑了,掌心朝上伸出手,手指弯了弯,示意楚渟岳赶紧将许诺的令牌交出来。
楚渟岳面色苦恼,眉头都皱了起来,“目前只能给一块。”
一块就一块,拿到手就行,褚清道:“行。”
闻言,楚渟岳动作缓慢的去掏令牌,褚清看着,随意问:“为何只能给一块?”
楚渟岳所有反应都慢半拍,每每开口都是在褚清以为他不会回答之际。
“我身上只有一块。”楚渟岳认真道,“另一块,你随我回勤政殿去取。”
“好呀。”
褚清逗小孩似的,看楚渟岳慢腾腾地翻衣服找令牌。
“给。”楚渟岳把令牌双手捧着,献宝似地递给褚清。
褚清看着他动作,瞥见他认真的神情,乌黑晶亮的双眼,笑眯眯接过了他手中令牌,“多谢。”
楚渟岳不甚好意思地垂下眼,“你我之间……不必提谢字。”
“那怎么使得。”
“就使得,”楚渟岳执拗道,脸上神色是超乎寻常的认真,“谢字用在你我之间太生疏。”
“……?”
褚清眨眨眼,轻咳了两声别开眼,“我们本就不亲近……”
话语未落,褚清就见楚渟岳眸子里晶亮的光暗淡,神情低落,垂下了脑袋,睫羽微颤,鼻翼轻轻翕合。
褚清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后续想说的话皆咽下。
楚渟岳现在的模样太委屈了,好似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褚清心道,目光不住瞥向其他方向,摸了摸鼻尖,“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他话一说完,楚渟岳就抬头看向他,眼睛一亮。
被楚渟岳专注地看着,褚清微怔,回望他。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楚渟岳纠结于此,兴冲冲等褚清回答。
“……”
褚清移开视线,对醉酒后追根究底的楚渟岳不忍直视。
“你醉了,休息吧。”
褚清把楚渟岳按椅子上,给他倒了杯凉茶。
楚渟岳乖乖坐下,手里捧着凉茶,仰着头,眼里是站立一旁的褚清。
他继续问,“你还没说我俩是什么关系。”
褚清:“…………”
不回答就过不去了是吧?
褚清垂眸,望着楚渟岳的眼,脸上骤然绽放笑容,说了句什么。
楚渟岳怔怔看着,没听清,注意力已经转移开。
褚清收敛笑容,眼含狡黠觑着楚渟岳,看他反应,却只见楚渟岳痴痴望着他,眸中是痴迷。
“……”
褚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楚渟岳抓住他的手,握在手中,印在胸膛之上。
褚清掌心贴着他灼热的胸膛肌肤,有一丝错愕,楚渟岳是要做什么,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醉。
“阿清,你再笑笑,好不好。”楚渟岳低声道,嗓音中饱含恳切的请求之意。
“我喜欢你笑。”
“想看你笑。”
褚清心尖似羽毛抚过,微痒。
炙热的体温从印在楚渟岳胸膛的掌心传遍四肢,流向四肢百骸。
褚清嘴角向上微弯,旋即垂下,嘴角弧度紧绷,板着脸面无表情,“我又不是卖笑的。”
一边说,他一边往外抽手。
楚渟岳完全不给他挣脱的机会,掌心按着他的手,看似不曾用力,实则连挪动分毫都不行。
褚清垂着眼眸,恰好与楚渟岳四目相对,清晰看到楚渟岳眸中倒映自己的身影。
楚渟岳眼睛很亮,盛着漫天星光般,在楚渟岳眼中,他亦是繁星之中最闪亮的那一颗。
褚清脑海中无端闪过这一认知,神色一怔,耳尖爬上红晕,别开了眼。
“阿清,”楚渟岳一直注视着他,没有错过他的变化,“你耳朵红了。”
“……”
没人比褚清更清楚自己的情况,他不仅耳朵红了,而且还热度滚烫。褚清轻咳,“没有,你醉了,看错了。”
楚渟岳反应始终慢半拍,好一会才试探地伸手触碰褚清耳朵。
他分明看得清楚,怎会看错。
褚清目光微斜,看着脸颊侧边的脸,在楚渟岳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前一刻,往相反方向扭头,避开了他的手。
楚渟岳的手落空,孤零零悬在半空,看起来委屈又失落,还有几分可怜巴巴。
楚渟岳睫羽颤动,低下了头。
从褚清的角度来看,可以看到他气鼓鼓的模样。
“……”
褚清扶额,为何楚渟岳醉酒后,会和平常相差如此之大!让人招架不住。
不过……倒也是个机会。
褚清眼底划过暗芒,不知道打着坏主意。
“楚渟岳。”他唤了一声。
楚渟岳没回应,依旧气呼呼低着头,看样子轻易不会原谅他。
褚清身体往前倾,垂在身侧空闲的那只手伸出,抬起楚渟岳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干嘛!”
楚渟岳粗声粗气,还在生气呢,可他眼神不住飘忽,瞥一眼褚清就离开,而后瞥一眼再离开,黏糊糊的眼神与气冲冲的语调半分不符。
“我们来玩个游戏。”
楚渟岳果断拒绝,“不玩。”
褚清诱哄,“若你赢了,我便让你摸。”
楚渟岳松动,抿了抿嘴角没说话,慢半拍的脑袋在思量褚清所言的可行性。
褚清继续加码,语气温温柔柔,“你不是想看我笑吗?我还可以笑给你看。”
这下子,楚渟岳嘴巴快过脑袋,想也不想就要答应,然几年身居高位带来的本能比嘴巴反应都快,“若我输了呢?”
“输了,那便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许撒谎。”褚清眼中含笑,这才是重头戏。
楚渟岳皱皱眉头,低语道,“阿清要知道什么问我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清为何还要试探我。”
他声音越来越低,饱含受伤的情绪。
“…………?”
褚清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反应,楚渟岳当真不按常理出牌。
“那我……直接问你?”褚清小心翼翼,尾音语调忍不住上扬。
楚渟岳点头,他下巴还被褚清抬着,点下去时,不知什么东西触碰到他醉酒后的智商开关,他道:“不过,我每回答一个问题,你都要让我……”
他顿了顿,目光瞥向褚清耳朵。
“……”
褚清咬牙,“行。”
他放开了楚渟岳的下巴,楚渟岳也放开了他的手,他坐下,与楚渟看对面,四目相对,好整以暇开始发问。
“为何唤我阿清。”
“你就是阿清……不然要如何唤你?”
“褚家之人为何前来?”
楚渟岳目光微闪,直直望着褚清,不言语,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褚清有动作,他坐不住了。
褚清看着他,心道莫非他酒醒了?就在他心底七上八下打着鼓时,听见楚渟岳开了尊口。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可你……”楚渟岳嗓音失落,“可你还没让我摸。”
“………………”
褚清深吸一口气,主动凑到楚渟岳面前,等着楚渟岳魔爪降临。
楚渟岳这才有了笑模样,嘴角噙着笑,兴奋地伸手,指腹按压着褚清耳垂,微微用力。
褚清耳垂丰厚圆润,楚渟岳一碰便不愿撒手,指腹磨蹭了几下,在褚清锋利的眼神下,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来着?楚渟岳苦恼的想了许久,终于记起,“我传信请他们前来。”
楚渟岳话落,闭上了嘴。
褚清还等着他解释更多,却见他没有再说话的迹象,面露疑惑,“怎么不继续了?”
楚渟岳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弱弱道,“……再继续就是第三个问题了。”
褚清吸气呼气,再吸气呼吸,压下满腔情绪,凑上前让楚渟岳摸了一把,退回坐位坐下,“那你为何传信请他们前来。”
“因为……你回来了。”楚渟岳醉酒后微醺的目光看向褚清,又好似透过他看向别人。
褚清心头咯噔一下,敲响的警铃。
什么叫做他回来了,什么叫做回来了?
褚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偏生脸上维持着镇定,直勾勾盯着楚渟岳。
“阿清……”楚渟岳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我不是阿清,你认错了。”褚清声音冷凝。
“你就是,”楚渟岳斩钉截铁,“你就是我的阿清,我不会认错。”
也不会再认错了。
楚渟岳情绪激动,脸都红了,褚清没有与他话赶话,而是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观察他的眼神以及表情。
楚渟岳呼吸粗重,好一会才缓解,好似已经平静下来。
褚清忽然自嘲一笑,“可我是褚清,不是禇元清。”
禇元清三字脱口而出,褚清能清楚看到楚渟岳神情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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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楚渟岳神情很奇怪,是褚清说不出的奇怪。
似是怀念,似是紧张,还有些许放松。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楚渟岳眼底藏了太多,褚清紧紧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怕错过一丝楚渟岳的神色变化。
“你就是。”
楚渟岳嗓音有些许沙哑,却十分坚定。
他就是……是谁?
褚清有一瞬的怔愣,压抑的急促呼吸止住,脸上神情空白。
他是禇元清?
褚清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
自从楚渟岳态度改变以来,他对自己的生世多有猜测,可他从未想过,他会是……禇元清。
不,他或许想过。只是被他自己下意识否定,使自己不朝着那一个猜测去想。
褚清胸口憋闷,胸腔内感到酸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呼吸都忘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褚清眼睫微动,目光一瞬不移的落在楚渟岳脸上,薄唇微动,吐出低哑干涩的声音。
“我是谁?”
褚清问,他对自己身份已经有了十足把握,但他想从当事人口中听到最真切的答案。
楚渟岳仍在醉酒之中,未曾有所警惕,毫无防备道:“是……阿清……我的阿清……”
他笑了笑,俊朗的眉眼舒展,平日里被政事心事压得聚在一起的眉峰放松,周身气息也变得和谐,伸出手欲触碰褚清。
与之放松相反,褚清的神色凝重,楚渟岳的手在握住他手腕之际,他侧过身,避开了楚渟岳的手。
楚渟岳手落了空,诧异地抬头望着褚清,目光中是不解,“阿清……”
他小心唤了声,后续想询问的话刚到嘴边还未说出口,就被褚清打断。
“楚渟岳,你口中的阿清……是禇元清的清吧?”
禇元清,褚清,不是同一个清吗?不但是同一个清,还是同一个人。楚渟岳神色迷茫,悬在半空中的手还想去握褚清。
“回答我的问题。”
褚清声音中包含哦寒意,饶是楚渟岳醉酒醉的脑子浆糊一片,也清楚的感受到了。
动物趋利避害,人也一样。楚渟岳醉的不行,也清楚察觉到了危险,他缓缓收回手,望着褚清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
看着他点头的动作,褚清眼睫颤动,眸光直直看着他,几息后移开了眼。
楚渟岳答完话,觑着褚清神色,小心翼翼伸出手去勾褚清的指尖。
两人的手相距越来越近,楚渟岳眼中似有笑意,即将成功之时,褚清的手却移开了。
不但手移开了,就连人也转身往外走。
楚渟岳愣住,怔怔望着褚清背影,踉跄起身,晕晕乎乎跟在褚清身后。
“阿清,你去哪?”
褚清没回答,没停下脚步,更没转身搭理楚渟岳。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加快了脚步,想甩开楚渟岳。
楚渟岳晕乎的走路眼前都有重影,晕晕乎乎坠在褚清身后,看褚清越走越急,他却始终追不上,心中不免慌乱。
他一急,就加快了步伐。身体反应比脑袋还快。
褚清往前走了好一会,才发觉身后跟着的人没了声音。褚清顿了顿,想继续走,腿脚、脑袋、眼睛却似不听差遣般。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目光搜罗着楚渟岳的身影。
目光所及处,甚至更远处,都没看到楚渟岳。
褚清嘴角微微扬起,却是自嘲的笑。他转身欲走,宫墙拐角处忽然响起宫娥的惊呼!
“啊啊啊——,皇上!”
褚清眉头微蹙,快步返回,就见楚渟岳躺在地上,额角红肿。
褚清箭步上前查看楚渟岳情况,探了呼吸与脉搏,吩咐见到他后便停下叫声的宫娥去请太医。
唤了侍卫前来,褚清让人他们扶着,把楚渟岳扶到了青衍宫。不一会,徐院正来了,仔细检查后,表明楚渟岳没甚大碍,只是磕伤了皮肉,只需擦擦药膏就行,若是侍君不放心,他可以再开一副药方,煎两剂药给皇上服下。
褚清让他开药方,自己则站在床前垂眸看着楚渟岳。
楚渟岳先前舒展的眉峰又皱了起来,显然睡的并不安稳,干燥的嘴唇无意识的张开,时而微动,似在说着什么。
“侍君,药方开好了,老臣这就去吩咐药童煎了药给皇上送来。”徐院正说道,躬身告退。
“且慢,”褚清阻止了他,“楚渟……皇上何时才能醒来?”
“不需多久,最多明早就会醒。”徐院正道,皇上的撞伤并不严重,不会让他昏迷,他昏睡不醒……主要还是因为醉酒。
褚清颔首,让容音将徐院正送出去。
床上摆着楚渟岳这个醉鬼,褚清不会上床,也没心思去其他房间,拖着僵硬的腿脚走向书案,在书案前坐下,褚清靠着椅背,一手撑着额头。
他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动作,直到容音送了徐院正回来。
容音放轻脚步踏入内殿,就见褚清颓废的模样,落日余晖洒落,笼罩着褚清,在他身上布满柔和的光晕。
她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模样,她手足无措,走到褚清身前,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主子……”
闻声,褚清抬眸,目光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退下吧,我想自己呆会。”
容音欲言又止,从未像现在这般懊恼自己嘴笨,悔恨自己不聪明,不能为主子分忧。
帮不了主子,便不给主子添麻烦,容音退下,走到殿外后,才吸了吸鼻子,忍住汹涌的泪意。
日落月升,黑夜笼罩苍穹,点点星子耀眼,与明亮的月亮一同照亮夜空。弯月高悬在树梢,红墙绿瓦上洒满银辉。
月光穿过轩榥,照入窗门大开的殿内,夜风卷着知了的叫声,也钻入其中。
褚清仍旧坐在书案前,连动作都未曾改变。夜风吹拂,烛光闪烁,在褚清脸上映照出跃动的光影。
楚渟岳待他好,待他耐心十足,是在‘赐死’他之后。想来在那是,楚渟岳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至于如何知晓,褚元宴消失的那段时间,以及他回来后的浑身是伤,都预兆着什么。
楚渟岳以及褚元宴虽未让此事光明正大暴露在明面上,但也都未曾有意隐藏此事。
他也知道,只是未曾往现在所想的方向来想。
现在想来,一幕幕一页页都在眼前浮现,褚清能无比清晰的回忆起许许多多未曾注意过的细节。
就连刚入宫不久,将军见到他时,便将他扑到也在眼前浮现。
狗这种动物最是忠心认主,鼻子还不是一般的灵敏,想来是第一面起,就已经认出了他,想与他亲近。
只是将军身躯太过神武庞大,飞扑而来,实在让人惊骇。
褚清扯了扯嘴角,掀起眼皮子,抬眸望向床榻之上昏睡的人。
烛台布满了烛泪,一长串往下坠,殿内灯火暗淡了许多,褚清木管穿过昏暗的烛光,亦能看清楚渟岳的眉眼。
他盯着楚渟岳看了许久,烛光闪烁,噼里啪啦响了几声,有烛火燃到尽头,断断续续熄灭。
一盏又一盏灯熄灭,最终最后一盏烛火摇曳了一下,也熄灭了。
殿内陷入黑暗,借着微弱月光,已看不清太多,褚清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靠在椅背之上,抬手挡在了眼前。
黑夜漫漫,破晓终将会划破黑暗,迎来日出。
楚渟岳头痛欲裂,浑身不适,他睁开眼,明亮的光线致使他不得不眯着眼,抬手挡在眼前,让眼睛适应。
他还穿着昨日家宴时的衣裳,宽大的袖摆划过额角,带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楚渟岳一顿,伸手轻轻触碰额角,果然碰到一块凸起的包。
怎么回事……
楚渟岳醉酒后的脑袋只有核桃仁那么点大,容不得他记下太多的东西,无论他怎么回忆,记忆都终止在褚清试探询问他是不是醉了之时。
后续的一切,他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也完全记不起来。
楚渟岳皱着眉头,扶着额头,坐起了身体,“来人……”
他刚出声,却发觉周遭环境不对,这里不是勤政殿,而是……青衍宫。
……他睡了阿清的床?
楚渟岳心里是窃喜,可他还没开心一会,就看见坐在书案前的褚清。
褚清形容狼狈,身上整洁的衣裳过来一夜已经变得皱巴,楚渟岳敏感察觉褚清状态不对劲,赶忙下床行至书案前,站在褚清面前打量他。
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光线,褚清抬眸,淡淡看着他。
楚渟岳能清楚看到褚清眼中的红血丝,看清他眼底的青黑以及浑身的憔悴。
“阿清,你……一夜未眠?”
褚清干燥的唇张了张,还是未曾说话,目光望向了别处。
“你怎么了?”
褚清状态不对,楚渟岳担心不已,伸手触碰褚清额头,不想却被褚清避开。
楚渟岳手悬在半空,指节蜷缩,收回了手。
刚听到传唤的周粥刚推开门,就又得了楚渟岳吩咐,“去宣太医。”
周粥收回踏进内殿的前脚,退了出去。
楚渟岳看着褚清,分明昨日褚清待他态度较好,甚至还有些许依赖,今日却忽然来了个大转弯,打的人措手不及。
“阿清,可是我昨日醉酒……惹你生气了?”楚渟岳问,看着褚清脸色,“我先赔个不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褚清眸子微微转动,目光又回到楚渟岳脸上,“那你告诉我……你说我是禇元清,是不是真的?”
第48章
褚清的质问来的太过突然,宛如惊雷在楚渟岳耳中炸响,微微瞪大了眼眸。
阿清何时知道的?
这一想法在脑海内一闪而过,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定是他昨日醉酒说了些什么。
那……他到底说了多少?
宿醉后,楚渟岳脑子闷闷发疼,醉酒后的事情他完全想不起来,他不确定自己到底对褚清透露了多少。
楚渟岳眸光微闪,与褚清四目相对,互相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妙的神色变化。
无声对视许久后,楚渟岳干涩的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来。
“真的。”
楚渟岳声音不大,对褚清来说却不亚于石破天惊。
他渴求答案,可得到清醒之下的楚渟岳亲口承认后,他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褚清眼睫颤动,垂下了眼帘,避开楚渟岳的目光,放在身侧落在椅子扶手上的掌心收紧。
“褚将军一家进京,是因此?”
“是。”
“褚夫人……待我好,也是因此……”
褚清话语声越说越低,他本以为如杨蕴秀所说,他俩是投缘,他还以为……是真的。
褚清的状态十分不对劲,楚渟岳注视着他,前段时日徐院正所提及的刺激褚清记忆后会有的后果一一在眼前浮现,楚渟岳心底咯噔一下,担忧不已,焦急唤道:“阿清……”
“……我无事。”褚清缓缓道,“我累了,想休息。”
楚渟岳当即吩咐人准备热水,伸手扶向褚清。
褚清侧身,避开楚渟岳的手,“不劳烦了,你出去……我想自己呆会。”
褚清补充道,方才说完就见楚渟岳面色一变。褚清看到了,却无暇在意这么多,胡思乱想一晚上的脑袋中有一根绷紧的弦,楚渟岳承认之事,就似波动琴弦的指尖,琴弦被拨动,褚清脑袋嗡嗡作响。
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袋似浆糊一般。
褚清的拒绝与抵触显而易见,楚渟岳不甚明白,却尊重他的想法,犹豫了一下,叮嘱褚清好生歇息,便退了出去。
容音在殿外做事,见楚渟岳出来,赶紧行礼,“奴婢拜见皇上。”
她低着头,但方才一眼,她已看清皇上的情况。皇上素来整洁的衣裳满是褶子,脸上泛着苍白,脸色不甚好看。皱着的眉头,紧抿的唇,无一不在昭示他的情绪。
“去照顾好阿清。”
楚渟岳说罢,缓缓步出殿外。
容音应下,疑惑的抬头看着他背影,不明白为何他周身气息大变。她摇摇头,她关注皇上作何,她只要照顾好主子就是。
进入内殿,容音见到褚清,被吓了一跳。只见褚清面色苍白,眼睛里是红血丝,蓬头垢面一般,颓废无力,比之皇上看起来更为狼狈。
容音赶忙走近,焦急道,“主子,您这是——!”
“侍君,热水送来了。”一个小宫娥低头禀报,打断了容音的话。
容音回头看了一眼,让她退下,欲扶褚清起来,伺候他沐浴。
褚清摆手拒绝,自己站了起来,缓缓朝汤池走去。容音无法,退而求其次的将呆会换洗的衣裳准备好,守在外面。
皇上和主子是怎么了,就在昨日还相处的甚好,今天怎的就……闹别扭了吗?
容音想不明白,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褚元宴、禇元河等人。
虽然不愿承认楚渟岳与小弟的关系,但禇元河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两人关系好似出了问题。
他怕自己多虑,告诉了褚元宴,不料一拍而合,两人交换想法,一同找上了楚渟岳。
褚元宴开门见山,“皇上,你与小弟是红了脸吗?”
楚渟岳正在处理边关禇元海传来的战报,捷报频传,边关大体战事楚渟岳了然于心。他看着战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闻言,楚渟岳抬头,沉默了好一会,而后道:“他知道了。”
禇元河:“?”
褚元宴心底一咯噔,“为何知道的?”
楚渟岳:“我醉酒说错了话。”
“……”
褚元宴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他们打的都是温水煮青蛙的主意,猛然让褚清知晓,楚渟岳是忘了徐院正的话吗?!
禇元河不知他们之间的哑迷,但见褚元宴的反应,大概也猜明白了。
“小弟情况如何?”禇元河最关心的还是褚清。
“……尚可,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楚渟岳道,褚清虽拒绝抵触一时不愿见他,但精神状态还算正常。
他询问过徐院正,得知褚清现在的样子,是知晓身份,了解过往后,身体反应最小,最好的结果。只消此后加以引导,让褚清自主接收与以往相关之事,潜藏在深处不愿透出的记忆便会慢慢复苏。
将徐院正的话说与褚元宴禇元河听,疼爱小弟的哥哥们皆同时松了口气。
可后续如何引导,却是个问题。
若是褚清不愿接受,该如何是好……
无数个问题一一摆在路前,想往前走就必须将眼前所面临的一切障碍都予以清除。
“我会想办法。”楚渟岳对褚家兄弟二人许下承诺,让他们不必太过忧心,若是可以,还请安抚下杨蕴秀。
褚元宴应下,禇元河不甚服气,但别无他法,只好与褚元宴一同应下。
两兄弟离开,楚渟岳捏了捏眉心,他需得好生想想。
那厢,褚清沐浴完毕,当真上床睡觉。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他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沾上床便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褚清视线穿过轩榥,望着赤色晚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主子您醒了?”容音道,“您一日未吃东西,奴婢去为您准备。”
收拾完毕,褚清用了点吃食,安抚饥肠辘辘的肚子。他没有胃口,只用了一碗清粥。
容音候在一旁,见他如此面露担忧,“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您说与奴婢听吧,奴婢为您分忧,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当心憋坏了身体。”
褚清眸子微动,“……嗯。”
他应下了,却未再说,而是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自己还未理清楚,不必带着容音一起烦恼忧心。
“我去御花园走走,你就别跟着了。”
褚清说着,缓缓走出青衍宫,容音欲言又止,目送他离开。主子心情不好,独自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容音追了几步,“主子您早些回来!”
“好。”
褚清并未前往御花园,走入宫道拐角,去了兽园。
他想去见一见将军。
他走得慢,到了兽园日头已经完全落下,他在驯兽师热情的招呼下,去了将军的园子。
如今正是盛夏,太阳正盛,晒得地面热得炙人,褚清慢慢走来,鬓角都出了汗。将军一身长毛,更是受不得夏日的炎热,整日里呆在屋舍内凉爽处,吐着舌头瘫在地上烙饼。
褚清进屋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番景象。
屋里高处摆了冰,较屋外凉爽许多,只是将军一身真毛衣裳,这点冰对它来说并未有太大作用。
它瘫在地上,脑袋蔫哒哒垂着,吐着舌头,眼睛放空,就连褚清进屋了它都没反应。
“将军。”
褚清唤了一声,只见将军似愣了下,立马翻身起来,脚爪啪嗒啪嗒踩地上跑向褚清。
褚清蹲下身,抱了抱将军毛茸茸的大脑袋。将军美滋滋的蹭他,脑袋直在褚清脖颈间拱。
褚清就这么抱了它一会,都能感受到从它身上传来的滚烫体温。褚清更热了。
“将军,你认得我啊……”
褚清席地而坐,将军趴在他腿边,脑袋搁在他腿上,褚清抚摸将军头顶,低低与之说话。
将军歪着脑袋,“汪!”
“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汪!汪汪!”
……
暮色四合,楚渟岳前往青衍宫,未令人通传,进入青衍宫却见容音在院子里来回走,似在等人。
“奴婢拜见皇上。”容音见楚渟岳前来,赶忙行礼。
“阿清呢?”楚渟岳询问。
“主子他……他去御花园散心了。”容音大着胆子看向楚渟岳,“皇上,恕奴婢斗胆……您与主子,是闹别扭了吗,主子他……”
容音看着楚渟岳脸色,闭上了嘴,不再说。
楚渟岳道,“是朕惹他生气了。”
楚渟岳说罢,转身出了青衍宫,去御花园寻褚清。
褚清逗着将军,完全不知楚渟岳来寻他。
“汪汪汪!”
将军仰着头,叫唤了几声,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褚清掌心。
似乎在安慰逗乐褚清。
褚清曲起一条腿,手肘撑在上面,“将军,你说……我该怎么办?”
接受,他不记得了,一切皆有隔阂,他能行吗?
不接受,可原本一切都是他的,他不该承受如今所遭遇的一切。
将军眼巴巴望着他,褚清垂下眼,“将军,若不你来决定。”
“嗷?”
“你叫一声,我便接受,叫两声便不接受?”
褚清还未说完,自己嗓音中就带了笑意,他已经有了答案,何必还要逗将军。
“汪!”
将军短促的叫了声,脑袋往他身上蹭。
“乖……”
褚清正摸它脑袋,却忽感将军蓦地盯向一处,眼睛里散发着凶狠的光芒,“汪汪汪!”
将军挣脱褚清怀抱,跑了过去,后腿微曲,猛地扑向紧闭的窗子,窗子被扑开了些,褚清晃眼看见窗子间扣着锁链,似乎还有火星子。
“将军,跑!”
褚清站起来往大门冲,拉门,没拉开。他进来时,怕热风吹散屋内凉气,把门掩了些许,可他并未关门!
门从外面锁起来了。
“褚小公子,三年前,是您命大,这一次,就未必了。”
屋外响起一道声音,干涩沙哑,听不出音色。可他的话,却让褚清心底骇然。
“您的归宿,早已注定。”
那声音说道,褚清鼻尖窜起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煤油味!
下一刻,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浪逼得褚清不得不后退。
第49章
顷刻间,火海笼罩了这方小院屋舍。
滚烫的热度自门扉起,向四周扩散,褚清眼底倒映着熊熊火焰,腿脚近乎僵硬。热浪打在脸上,褚清脑海一片空白。
不能坐以待毙……
褚清反复提醒自己,拖着僵硬的双腿迈向还未燃起火焰的窗子。
“汪汪汪——!”
将军跟在他身侧,蓦地扑向他,将他扑倒在地,下一刻,窗户处火舌滚动,拼命舔向他。
将军将他压在地上,后背毛发因火舌舔舐焦黑卷曲。
万幸,火未烧伤将军。
褚清愣了一瞬,僵硬着身体拖着将军往宽阔之地躲。
将军的屋子摆件少,空荡荡的,不易燃烧,火大多顺着门扉窗棱往上爬,他们暂且安全。
头顶浓烟滚滚,褚清抱着将军,蹲身躲在空白的墙角,他张了张嘴,想要呼救,喉口似被堵住,干涩疼痛。
将军仰着头,“汪——!汪汪——!”
“走水了!走水了!”
屋外,一声尖利大叫响起,随后便是愈来愈嘈杂的人声。
“救水了——!”
“快去寻羽林军!”
将军的脑袋埋在褚清怀里,褚清捂着口鼻,避免吸入太多浓烟。
屋外声音此起披伏,落入褚清耳中皆化作无意义的音节。
火光跳跃,映衬在褚清眼中。他盯着张牙舞爪的火舌,与梦魇中的场景渐渐重合。
一样的大火,一样的处境……
那厢,楚渟岳行至御花园,见不远处羽林军匆匆跑过,旁边还跟着一个兽园的侍从。
“大人请快些,将军的园子走水了,听说侍君也在里头——”
侍君——
阿清!
楚渟岳蓦地转身,疾步走了过去,“你说什么?”
“皇、皇上,奴才……”
侍从哆嗦行礼,被楚渟岳呵止,让他说清楚侍君怎么了。
“侍君他与将军在园子里,园子走水了……他们还在其中,还没出来……”
楚渟岳神情微愣,旋即脸色转为阴沉,朝兽园而去。
“皇上——!”
羽林军统领喊了声,忙招呼身后侍卫赶紧跟上。
皇上对侍君的偏爱他也有耳闻,若是……统领不敢再想,若是皇上冲动行事,他需得阻止。
大火漫天,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兽园的滚滚黑烟,楚渟岳心头被攥紧,一块大石沉沉的压在心上。
兽园侍从、太监、宫娥不断进进出出,取水打水灭火,乱作一团,嘈杂不已。
兽园管事的在指挥,见楚渟岳前来,满头大汗上前行礼,楚渟岳未理会他,沉声下令羽林军赶紧救火。
差遣管事去通知褚元宴禇元河,楚渟岳焦急的站在屋外,几次想靠近都被热浪挡了回来。
“阿清!听得到吗?”
楚渟岳喊了一声,没听到回答,他又提高了声音,“褚清!”
“汪汪汪——!”
屋内,将军扯着嗓子叫唤了几声,埋在褚清怀里的脑袋虚软无力的拱着他。
火焰逐渐紧逼,褚清眯眼看着,梦魇中重复出现的场景再一次重演。
一次又一次重现的场景悄然掠过,继而出现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一位黑衣青年喊他主子,救他出火海,烧伤严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青年救出他后,两人遭遇毒手,被截走。
褚清意识昏沉,浑身疼痛不已,神思不清,偶尔醒来,能看见自己身处马车之中,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驶向何方。
青年在他身侧,浑身烧伤惨重,全身上下缠着绷带,散发着伤药味,伤得比他更重。
“我们行踪被发现了,怎么办?”
“带着两个人,驾着马车不方便走小路,一路走官道太过冒险。”
“若不将那仆人……殿下只说抓主子。”
“行。”
声音落下,马车帘子便被掀开,有人进来,抬青年出了马车。
阿远……
褚清知道,阿远被带走,定没有活路。
不能让他被带走。
褚清几日来时醒时晕,对劫持他们的这一行人了解了大概。
许是为掩人耳目,他们人数不多,总共三人,分工明确,他与阿远身旁无论何时都有一人盯着。
比如现在,两人抬阿远离开,他身边还守了一人。
褚清出其不意,袭击了他。
一击即中,褚清伤口崩开,火辣辣的,他却来不及管,一心想将阿远带回来。
阿远自小与他一起长大,说是忠仆,更等同于他的好友,亲人。
褚清殊死搏斗,眼看能从两人手中将阿远救下,暗处收尾的人蓦然出现,局势瞬间变化,褚清本就是撑着一口气,才能坚持到现在。
在身手更佳的暗卫手下,几招便败下阵来,被暗卫押解。
阿远将惨遭毒手,褚清奋起反抗,暗卫顾及不能伤他性命,束手束脚,褚清意识到这一点,近乎以命相博。
他想救阿远。
暗卫里像是老大的人打了个手势,将动手的人拖着阿远离开,出了褚清的视线。
褚清心里着急,忍着残破躯体的疼痛,出招愈发凌厉,招招皆含杀意,攻人脆弱之处。
暗卫逐渐失去耐心,下手失去分寸,褚清中了一掌,摔地上时借力逃脱了暗卫的攻击范围,奔阿远而去。
阿远被架在了悬崖边上,正被往悬崖下推。
褚清踹开动手的两人,紧紧攥住阿远,却无力将他往安全的地方移动。
他只能紧紧抓着他,让暗卫想对阿远动手,也要顾及他的性命。
“将他敲晕了,带回去。”
命令之人声音喑哑,带着南梁的口音。
褚清贴着阿远,把他护在身后,“你们敢动手,我就与他一同跳下去。”
他们身后就是离人涯,深不见底,掉下去许是连全尸都没有。
他若要跳,暗卫绝对来不及阻止,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他们答应了,褚清如愿以偿,费力扒拉阿远,让他远离身后悬崖。
“我们来扶他。”
“不必。”
架着阿远往前走,褚清身上伤口咽出血来,褚清意识昏沉,踉跄着往前走。
他身后,暗卫使了个手势。
一只手抓向阿远,褚清拖着阿远避开,正巧着了身后另一人的道。
阿远被抓,被扔下离人涯。
褚清扑上去救,受了暗卫一拳,倒飞摔在石碑上,滚落在地。
后脑勺疼痛欲裂,褚清意识陷入昏暗,闭上眼前的最后目光,落在石碑的离人二字上,直到光影最终消失。
阿远……
火还在烧,火势似乎已经被扼制,褚清微微动了下,抱着将军的手松开,捂住了脑袋。
“阿远……”
他干涩的唇瓣张了张,吐出沙哑的声音。
屋外,楚渟岳只闻将军的吼声,却得不到褚清的回答,眉头紧皱,不断催促羽林军灭火速度再快些。
有了羽林军的加入,救火速度快了许多,很快火势就小了。
楚渟岳心急如焚,打湿了棉被披在身上,入了火海。
羽林军统领一直盯着他,却没来得及阻止,只好披了湿棉被,也跟着入了火海。
“褚清!”
楚渟岳喊了两声,浓烟滚滚呛得他直咳嗽,褚清的回答却没传来。
楚渟岳,“将军!”
“汪!汪汪!汪汪汪!”
楚渟岳声音一落,将军的吼声响起,楚渟岳定了定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皇上!此地危险,您还是先出去吧,臣来就好!”
统领跟了上来,劝阻道。
楚渟岳没理会他,直奔声音传来的方向,统领无法,只有跟上。
“汪汪汪!”
将军叫声不断响起,为楚渟岳指引方向,只是他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嘶哑。
“褚清!”
看到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的褚清,楚渟岳心神惧骇,冲上前将他抱住。
“褚清,阿清!”楚渟岳唤了两声,见褚清没有反应,忙将他抱起,往外走。
统领落后一步,赶紧将将军也抱起来,起身时腰板一顿,险些没挺起来。
“皇上!统领!”
羽林军之人接连进来,帮着将褚清、将军带了出去。
将军呜呜咽咽躺地上叫唤,兽医查看它的情况。
褚清躺在楚渟岳怀里,意识不清,捂着头的手一直未松开,神色痛苦。
“阿清……”楚渟岳摩挲他的脸颊,命人去将太医请来。
他话音刚落,褚元宴禇元河赶来,一同来的有杨蕴秀禇明渊,还有徐院正。
徐院正给把了脉,查看后说并不严重,只是口鼻吸入的浓烟需得下番功夫,便退下命人准备药材去了。
杨蕴秀跌坐在褚清身畔,红了眼眶,捏着手帕擦掉褚清脸上的灰。
褚清眼睫颤动,睁开眼看着杨蕴秀,嘴唇张了好几次,才发出了声音。
“……阿娘。”
吸入浓烟导致他声音沙哑,嗓音极低。
杨蕴秀一顿,睁大了眼睛,“阿清,你、你想起来了?”
“阿娘。”
杨蕴秀诶诶应了两声,眼泪不住落下。
楚渟岳微怔,抱着褚清的手收紧。
阿清想起来了?忆起他了?
褚清扫过围在身畔之人,看着他们担忧的神色,扯动嘴角,一一唤了声。
“阿爹。”
禇明渊点了点头,喉结滑动,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了情绪的波动。
“二哥,三哥。”
褚元宴禇元河连连应声,禇元河扭头偷偷抹眼泪。
临到楚渟岳,褚清望着他,眼眶就湿了。
“……别哭。”楚渟岳颤着手,擦褚清眼角泪水,手上黑灰将褚清抹成了个小花猫。
褚清抓着他的手,嗓音哽咽,“去离人涯,找、找阿远,他在那里……”
“我马上让人去!”
楚渟岳扭头吩咐,说罢抱起褚清,急匆匆离开兽园,带回了勤政殿。
第50章
褚清猛然想起,情绪波动剧烈,楚渟岳是他最为信任之人,在他怀里,褚清放心晕了过去。
可即使昏迷,他眉间依旧紧缩,汗水顺着额角脸颊落下。
楚渟岳心疼不已,逝去他鬓边汗水,抱紧了他。
徐院正来的很快,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楚渟岳命令为褚清诊脉。
他—路赶来,喘着粗气流着汗水,他平复了几息。望着床榻上的褚清,心里不乏担忧,神情凝重。
他指腹落在褚清腕间,神情逐渐放松,他又为褚清仔细检查了—遍,终于放心。
真幸运。
褚清目前情况,是他预想中最好的—种。
徐院正缓缓汇报褚清情况,说他只要记起就好,后续只需好生调养,便可无大碍。
他—席话,让楚渟岳与褚家父母兄弟几人放松下来。
徐院正开了调养的药方,亲自抓药熬药,退了下去。
留下几人陪着褚清,杨蕴秀有心想—直陪着,可她年龄毕竟大了些,今日带来的震撼太大,陪了—会身体就熬不住,回了宫里楚渟岳安排的住所。
禇明渊陪着回去,禇元河也想留下,被褚元宴强制带走。
现在有楚渟岳陪着便足以,他们可以做些其他之事。
褚清说了阿远的位置,让人去寻,楚渟岳已经安排了人手,可高山悬崖,找—具尸骸哪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找到尸骨后的辨认。
阿远是家奴,与褚清—同长大,—直伺候褚清,亦亲亦友。他们—直看着长大,待他也熟悉,辨认时也能出—份力。
希望可以早日寻到阿远尸骨,厚葬了他,也让褚清好安心。
褚元宴禇元河出宫赶往离人涯,参与了寻找阿远尸骨的队伍之中。
.
褚清情况尚可,却是—直昏迷不醒,楚渟岳心—直悬在半空,找来徐院正多次诊脉,询问情况。
徐院正刚开始还担心不已,深怕褚清有何不适,可几次诊脉确定无事后,他也悠哉悠哉了。
只道是蓦然想起的回忆对褚清冲击太大,需要时间接受。
楚渟岳对徐院正诊脉结果半信半疑,可见褚清呼吸均匀,身体正常,还是选择信了。
再—次送走徐院正,楚渟岳握着褚清的手,直直看着他,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许是身边的环境,亦或是人让褚清安心,褚清眉眼舒展,没了最开始的紧皱。
楚渟岳看着他,心底划过无数片段,最终又紧了紧握住褚清的手。
失而复得,太难,太不易。
褚清埋首,额头抵着褚清的手掌,闭上了眼。
殿内寂静,褚清眼睫颤动,缓缓睁开眼。他感到手上的力道,转动眼眸,看向了过去,只看到楚渟岳低垂的脑袋,乌黑的发丝。
褚清抬手,颤着掌心落在楚渟岳头顶,“楚渟岳……”
他许久未开口,嗓音沙哑,又因情绪波动,声音里饱含了许多的情绪。
“阿清,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渟岳立马抬起头来,抱着褚清仔细看了又看,还未走远的徐院正,再—次被请了回来。
徐院正又—次诊了脉,确定了褚清真的无事,楚渟岳这才安下心来,让他退下。
殿内的人接连被楚渟岳屏退,只余下二人。
楚渟岳没说话,只是抱着褚清,下颚埋在他肩窝,—手落在腰上,—手护在后颈,紧紧的抱着他。
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失而复得的心情,只有紧紧抱着,才能让心头那处空落落的地方被填满。
褚清回抱他,唤了几声楚渟岳,都得到了回应。
“楚渟岳。”
“我在。”
“你抱太紧了,我难受。”
“……”
楚渟岳松了些力道,却没放开褚清。
“我想你了。”
褚清低声道,三年前的画面—幅幅在闪过,无比清晰,好似就在昨日刚刚发生。
可三年的时间宛若鸿沟,横在之间。
“我也想你。”楚渟岳回应,控制住想要抱紧褚清的念头。
太紧了,褚清会疼。
他没用力,褚清轻易地推开了他。
褚清抓着楚渟岳臂弯,看着楚渟岳,在他身上寻找三年时间给他带来的变化。
楚渟岳模样未曾改变,只是更加威严,也因近日来担忧褚清,没日没夜的陪着,形容憔悴。
褚清抚摸楚渟岳脸颊,指尖抚过楚渟岳眼角。
他看着楚渟岳,良久后朝前俯身,干燥的唇瓣印在楚渟岳唇角。
千言万语,皆化入其中。
“皇上,褚大人求见!”周粥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楚渟岳褚清对视,楚渟岳道:“许是阿远有了消息。”
阿远是褚清忠仆,两人关系不错,三年前他还曾暗里吃过醋,闹了不少笑话……可惜物是人非……
楚渟岳心沉了沉,让‘褚大人’进来。
褚元宴进殿,先对褚清关心了许久,才道:“阿远尸骸已经找到,我先回来传信,三弟在后将他运回。”
找到便好,褚清闭上了眼,算是了了—桩心事。
楚渟岳下令,命钦天监选日子厚葬。阿远是褚家家仆,父母兄长也皆还在褚家当差,楚渟岳又追封爵位,赐下不少赏赐,荫其父母。
褚清代阿远谢过,楚渟岳却道:“是我谢他才是。”
火后重建,封闭了近三年的乾元宫重新有了主人。
楚渟岳下令扫洒,打扫完毕又添置了不少东西,确定能让褚清住的舒服后,楚渟岳让褚清搬了进去。
乾元宫内,—切布置格局与三年前—样,褚清怀念,走遍了乾元宫的每—个角落。
他身子不好,又因近日来之事,伤了身,即使有徐院正照看着,也才堪堪恢复些许。
徐院正研究典籍,找了不少药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为替褚清补身子,养好南梁三年来对他造成的伤害。
褚清心知需得好好吃药,可—日三大碗黑黢黢,又苦得不行的药,褚清喝了几日,便喝不下了。
可楚渟岳守着他,见他苦命人准备了不少糖果蜜饯,只为盯着他喝药。
褚清苦着脸,又喝了几日后,即使知道喝药是为了调养身体,理智也要压不住生理反应了。
楚渟岳见不得他难受,让徐院正改良药方,—日三顿比膳食还准点的药终于停了两日。
“阿清,兽园动手之人抓住了。”
楚渟岳道,那人很早便抓住了,就连宫内残余的细作也连根抓了出来。他之前没说,是在等刑讯出更多的信息。
“是谁。”
“兽园—位管事,叫李朝,楚渟立的人。”
“他的人?”
“嗯,已经处理了。”楚渟岳环着褚清,“以后再也没人能够伤害你。”
三年前,他刚继位,因要立男子为后,朝野动荡。他平息了动荡,私下却是暗流涌动。
楚渟立借此在他与褚清大婚之夜发动兵变,闯入皇宫,楚渟岳早有防备,也有计谋抓住楚渟立,只是需要耗费几盏茶的时间。
在此之前,褚清被他安顿在了乾元宫,宫内防备守卫最严格的地方,明里暗里的侍卫暗卫将乾元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苍蝇也不放过。
楚渟岳安心,可却未料到先帝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的太监总管叛变,对褚清下了药,且放火烧了乾元宫,打算烧死褚清。未料到楚渟立身为大楚皇族,竟勾结外族,对褚清下手。
他与褚家父兄被困在前朝,在得到消息时,已是回天乏术。
好在,褚清回来了。
楚渟岳抱紧褚清,“大哥传来消息了,他们长驱直入,现已占领南梁三分之二的城池,距南梁京城还有七座城池,不肖月余,当能占领南梁。”
“到时……南梁皇族之人,阿清愿意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褚清对南梁那些人没兴趣,可他担心李云—。
南梁战事接连失利,以南梁国君的品行,褚清很难不担心他会将战事失利归咎在李云—身上。
“楚渟岳,”褚清抬头看着他,“你可否先帮我救—个人。”
“谁。”
“李云—。”
南梁国师李云—,楚渟岳顿了顿,“为何?”
褚清道:“在南梁之时,是他帮我良多,若不是他,在南梁确定我恢复不了记忆,没有利用价值之时,我已经没了活路,是他保下了我。”
之前,褚元宴南梁之行,带了不少消息回来,其中便有关于李云—对褚清的关照。
先前他还持有怀疑态度,怀疑他的动机,但如今褚清开了口,楚渟岳便放下怀疑,传信于禇元海,让他去办。
—月时间很快便过去,褚家军接连传来捷报,果真同禇元海所说,攻下了南梁京城。
可他按照楚渟岳密令寻找李云—,却—直未曾有消息。
军事紧急,他也只好先将李云—之事放在—旁,专注南梁之事。
南梁权贵皇族逃得逃亡得亡,亡的便罢了,逃的禇元海可不会放过,皆抓了回来。
褚清对处理南梁没心思,楚渟岳却有。
他与褚清三年分离,褚清三年来所受的苦,所有得所有,都需要有—方来承担他的怒火。
楚渟岳—声令下,南梁皇族杀得杀,鞭尸的鞭尸,南梁皇帝的头颅,更是悬挂在了城门口。
打下南梁,楚渟岳可没心力将那么大的地方纳入大楚。
他扶持立了个傀儡皇帝,让他治理南梁,每年向大楚进贡。
皇族之人被杀了许多,不少人还死法残忍,傀儡皇帝早就被吓破胆,短时间内兴不起风浪,若是日后胆子大了,想兴风作浪,楚渟岳也可以让南梁再换个皇帝。
南梁京城,禇元海处理完—切事务,签订停战协议,退了兵,褚家军退出京城,返回边关。
禇元海人刚出南梁京城,传至楚京的消息已经送到,详细说明了南梁目前的情况,也说明了李云—之事。
没寻到李云—,攻入皇宫中也没有他的人,褚清放下信纸,现下却不担心了。
他知道,李云—定已经离开。
—切事情皆已处理妥当,只有禇元海还未归京。
楚渟岳琢磨着补齐三年前未曾到达最后—步的帝后大婚。
.
南梁城外,远处丘陵之上,—身白衣黑发脸上架着银色面具之人负手看着禇元海带领褚家军离开,嘴角扬起—抹浅淡的弧度。
他转头,望向大楚所在方向,眼底划过笑意,是在为褚清开心。
想来褚清已经无事,不但无事,还—切都能过得更好。
他早就厌烦了宫墙内的生活,若不是因为褚清,他或许三年前就从南梁皇宫脱身而出。
现下虽耽误了三年,但也值得。
他向往自由,余生许是就要云游四海,四海为家了。
李云—目送长长的褚家军离开,也远远跟在了后面。
他云游四海的第—个目的地,就立在大楚京城罢。
希望他赶上瞧—瞧大楚帝后大婚。
—路上,李云—走走停停,进京当日,恰逢帝后大婚。
青石板路上铺满红绸,士兵将民众拦在路边,豪华的轿辇自远处驶来,—片热闹欢腾的景象。
李云—随大流站在路边,望着轿辇使过。
轿辇之上,帝后并排而坐,—身华服。
褚清侧头,望向街边那—道白衣身影,露出笑颜。
楚渟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抹白色衣角,心里却已了然。
轿辇绕城三圈,驶入楚皇宫。
喜庆的声音高唱祝福词,炮竹声响作—片,普天同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
这本因三次元太忙,后续更新太疲软了,追更的小宝贝们辛苦了,啾啾啾~
后面再开新,得等到适应现在的工作强度,生活节奏,然后存足了稿子再开新了~咱有缘再见!
下面是些碎碎念,不嫌烦就看看吧hh
公司改革,工资涨了,也忙了QAQ忽然想念之前摸鱼能摸半天的日子。减肥三个月减了11斤,虽然慢,但也超级满足了~哈哈哈哈哈继续坚持,还没减到目标体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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