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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甩锅指南》作者:燕司康
文案
“宣武阁阁主惨死房内,案发现场突现佛珠檀香,少林嫌疑重大!”
一时间,风影阁卖出的讯息被众人奔走相告,全中陆都知道少林寺犯了大事。
此时,坐在风影阁主楼,听着流言现状的风凌微微一笑。
“传!继续传!让全中陆都知道是少林寺做下了这等令人发指的恶行!”
人在宗门坐,锅从天上来。为了摘掉头顶越摞越高的黑锅,少林寺大弟子月尘提前不得不结束闭关,下山查清真相。
风凌:总算逮到你下山了。
第一篇文不太成熟,大家轻拍orz
风华绝代四处撩闲心机深沉爱甩锅受×谨慎稳重悲悯众生头顶黑锅严肃禁欲攻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重生 爽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风凌,月尘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云浮事起
“不——不!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不想死!”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前面那个奋力想要逃出他的视线的身影,随手挥出一剑挑断了他的脚筋,踏着那人绝望惨烈的惨叫声慢慢走近,在对方恐惧的求饶声中,缓缓的蹲下身。
看着那张可憎又遍布恐惧的面容,他轻轻的笑了一下,举起了剑,毫不犹豫的挥了下去。
死到临头才知道惧怕吗?
真是可怜,死都死的这般没有尊严。
“啧啧。”青年惋惜的啧了两声,目光怜悯,就好似真的对此感到遗憾一般。
不过,这都是因果报应,也怨不得旁人啊。他看着地上瘫成一团的人,站起身来抖了剑上的血珠,轻松快意的笑了两下,从暗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那人的手旁。
希望这个东西能替你赎赎罪,洗一洗那满身的孽报。
报应?他身形突然顿住了。什么报应?青年迷茫的抬起手轻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就仿佛这个动作能够带回某些丢失的东西一般。
还未来得及抓住自己脑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他突然听到有灵息正往这处靠近,无法,他只得抛下这些杂乱的念头施展身法离开此处。
与此同时,在院外巡逻而过的武者只突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他疑惑的皱皱眉,扫视了一圈周围情景,并无其他异样,被莫名其妙喊住的队友嘲讽了一番他大惊小怪,他只得跟随着队伍离开此处。
此处是宗主居,守卫森严,自己发现不了什么动静,守卫在此处的修士们总是能知道的吧?并且宗主法力深厚,中陆难寻敌手,又会有什么事呢,他心中暗想着,在跟随着队伍离开此地前还偷偷回头看了两眼,满是风平浪静。
略带些料峭寒意的春风慢悠悠的盘旋着从云浮山刮过,轻佻的抚蹭了一番未开的花苞和枝杈头的嫩叶。诱得尚且娇嫩的新春气息在这终年白雪堆砌的云浮峰上渲染开来,颇有些春风化尽破一山寒的意思。
于英心情轻快的袖着手行在宜春苑中,身后娓娓的随了一水儿捧着案台的侍女,例行去伺候老阁主起身。
“手稳着行快些,可莫要误了时辰。”她脚下不停,嘴里催促着身后的丫鬟们。
闻得身后一串温顺的应声后,她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眼风扫过苑中娇艳的将开未开的奇花异草后笑意更深了几分。
今日是她独自管着伺候阁主的下人们的日子,若是做得好,说不得就不用再唯唯诺诺的面对那位从名字到脸都跟冰凌子似的掌事大姐姐了。
想到此处,她就好似看到自己步步青云,成为阁中得力的掌事,得赏阁中高深功法的未来。
于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得志的昂首挺胸领着一众莺莺燕燕,婷婷袅袅的行至了阁主所住院中。
她示意侍女们停下,一个人行至屋门外,低垂眉眼轻声问道,“阁主可是起身了?”
一片寂静回答了她。于英皱了皱眉,这倒是从未出现过的状况。常阁主常年于此时起身,百来年雷打不动,一次都未曾误过时辰。
她试探的抬手在门框上敲了敲,再次问道,“阁主可是醒了?”
仍旧是一片寂静,她心头突然袭上了一片阴影。常阁主修为境界高深,不可能她都站在此处敲门询问都没有察觉到。
她不安的绞了绞手,在原地纠结了一会。一咬牙便推开了面前的门,身后的侍女见她这般莽撞的逾矩行为,不由的惊呼一声。
于英此时已是顾不上这些了,她僵直的站在门口,不敢抬步进去。一阵凛冽的寒风刮了进去,席卷出了一阵浓重的血腥气,这股气息却是又吓得侍女们一愣。
大侍女只看了室内情景一眼就如坠入寒冬腊月,只见阁主以挣扎的僵硬姿态趴在离屋门不远的地方,双目圆瞪,脸上满是狰狞的恐惧,身下是一大滩暗沉乌黑的血迹。
“啊————”
一声惊叫划破了云浮山上稀薄的春意,将寒冬再度唤了回来,笼罩不去。
……
宣武阁的常德大长老是阁主常升的堂弟,这是宣武阁中众所周知的事,然而,靠血亲上位的常长老却反常的并没有怎么遭受到诟病,反而因为人温润有礼不卑不亢,且执法公正颇为受普通弟子的景仰。
他本身也不是个多天纵奇才的修仙苗子,原本怎么说也轮不上这么个修为低下的阁众爬上实权层,但也架不住这个普通的阁众有那么个不平常的阁主亲戚。
看在常升的面子上,长老会硬是半睁半闭着眼把常德一手提了上来,只当是多了个摆设。却不想,这位常长老虽然在修为上天赋颇为稀松寻常,但在钻营权势上有种天然敏感的嗅觉。
常德长老在逢场作戏和见风使舵上有不输他堂兄修行上的天资和气魄,一个摆设身份硬是给他钻研出了博古架上藏品的质地。这么一来,常升才正眼瞧上了这位有不少可取之处的堂弟。
就这样,善于钻营的摆设和实力雄厚的大腿搭上了界,几十年的经营让两兄弟彻底的将宣武阁握在了手里。
是以常升一出事,常德这心里是既喜且忧。
喜的是总是压自己一头的威胁伙伴终于让开了位置,自己也总算是从战战兢兢生怕被鸟尽弓藏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而忧的事也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自己这实力太差是否服众尚在其次,常升无故惨死却着实是诡异,这宣武阁还说不准是不是还潜伏着其他危机。
他脑中这些念头轰轰隆隆的转过一圈,纷乱的控制不住,直直的撞在了一起,震的他脑壳隐隐作痛。他抬手打出一道灵讯,唤来了主阁的后阁大管事,打算先清理清楚宣武阁内部再做他想。
不多时,一个身着紫色衣袍的侍女步履稳健的踏入殿中,见到常德后有条不紊的行礼,而后低垂眉眼询问召她至此所为何事。
“云管事,你是这后阁大管事。带人去将……阁主院中的物事处理一下吧。夫人这处有些忙不开,清理遗物时心细些。”中年男子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疲惫神色向面色冷肃的女子吩咐道。
“是,常长老。”紫衣大侍女沉声应是,抬眼看了眼男子,不紧不慢的言道,“奴婢知晓轻重,定不会遗漏下什么关键的证物。”
常德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让她去了。
云管事躬身退下,身形微动稳步往宜春苑中去了。她一路行过院中小径,目光敏锐的扫过,却并未看到有何不妥之处。
她行过处置的当日值晨的侍者的小院外时,听着声声惨叫,仅仅目光稍移,不带情绪的随意瞥了一眼跪地魂不守舍的于英,随即不动声色的抬步离去。
一个心思浅淡的女子而已,脑子中不过都是些浅薄的野心,没这个本事和心性做出谋害阁中大人物事来。
出了这样大的事,今日这些正巧值晨的侍者只怕是难逃罪责了。想到此处,她不免起了几分悲悯的心思,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去后求见一下夫人,尽人事听天命吧。
正想着,院门大开的主院已经近在咫尺。她浑身一肃,神色冷凝的跨入阁主房内,已经遇害的尸身早以被阁中掌事们带走。
只余一地的血泊和……一串佛珠?
云管事眉头一颦,快步走过去,手指轻划将那串佛珠凭空托起。乌沉沉的木质佛珠看上去品相相当不错,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她想了想,将佛珠收了起来,命人将屋中的血迹清了,便继续在屋中细细观察了起来。
其他并无异状,她略有些失望,正待在检查过下人清理工作后便回去交差,却听到两个侍女间的几句细语。
“西津姐姐,你闻闻,这屋中是不是有股子檀香气?”
“哪里来的檀香气?昨夜我们给阁主上的不是沉香么,你这是吓傻了?”
小侍女嘀咕了几声,可是就是有檀香味啊,同伴见大管事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便急急的堵上了她的话头。
云管事闻言脑中灵光一闪,走向香炉,一打开,一股沉郁静谧的香气袭来,细观香灰却是将将燃尽没多久。她神色凝重了起来,带上了香炉,嘱咐了侍女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她步履匆匆回到了宣武阁主殿,当着阁中所有堂主掌事的面将这些证物上交给长老会,并阐述了一番其中怪异迹象。
场中众人无不觉得悚然,要说这么有标志性的东西隐含的背后意义谁都知道,也更是清楚这会牵扯到谁的头上,却又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这凶手行的是魔修狠辣手法,留下的迹象颇为刻意的攀扯少林寺却是为何?
为此,上首管事再没有精力再顾及其他,要与同门细究此事与少林有关程度到底有几分,是以将阁主家中事务交给云管事后便让她离开了。
云管事领命后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中,散去随在身后的侍女,待到她独自一人待在房中是,方才闪入书房,急急写了一封潦草信笺后放入一个符文纸鸢中,催动灵力送出。
她望着纸鸢飞去的方向,轻轻了呼了口气,神色与往日的冷肃不同,只有些放空的茫然和轻松。
不过片刻她便收起这幅模样,走到梳妆镜前整理了一下略有些纷乱的鬓角,恢复了一丝不苟的往日神态,面色冷淡的踏出院中。
“走,我们去请见夫人。”
……
高耸雪山下的云浮镇。
一个不起眼的屋檐下,窗口突然伸出一只细瘦的手,指尖微动便轻巧的截下了一只小巧的纸鸢。
高瘦的男人正襟危坐的打开纸鸢,飞快的浏览了一遍其中的内容,看的眉头一皱。身旁一个矮小的小个子劈手夺过那个短笺,看完后眉头高挑,悠悠的吹了声长口哨。
“我说,我觉得少主会喜欢这个信息。”小个子笑眯眯的挥动手中的东西。
“为什么?”高瘦男人不解道。
小个子弹了弹那个小纸鸢道,“没看到吗,佛珠和檀香做证物的惨案。啧啧,你猜猜,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会用上这些东西呢?”
“少林寺?”高个子不确定道。
“脑子还算灵光嘛,快快,查清楚其他东西,我们速速传回主阁去,说不得啊少主一高兴就把咱俩给召回去了。唉,这穷乡僻壤冷嗖嗖的,哪能比得上咱们九云泊好啊。”
“九云泊本就是天下难得的灵穴所在之一,此处不过较凡世而言稍好些。”高瘦男人一本正经道。
小个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老古板多废话,转身回内屋传信去了。
他嘴了哼着小曲儿,心不在焉的想着今天这件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啧啧,这么多年虚假的平静总算被打破了,这修仙界啊,指不定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自家那让人捉摸不透的少主只怕是要笑眯了眼了,风影阁说不准还能趁乱借此机会再上一个层次呢。
嗤,他一个小人物想这么多做什么,还是赶紧的查明原委传信回去,巴望着少主想起他们早日召回去才是正事。
……
千里之外的岫云。
一身湖水蓝锦衣的青年步履悠悠的穿过回廊,他腰间素白的佩剑随着主人的步伐与玉佩轻轻的碰撞,细碎的叮当声一路伴随着,声响清脆悠然。
青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踱回了自己院内,候在他院中的侍者们有序的拥了上来,有条不紊的替他换下外衣,备上吃食。
“少主今日练功结束倒是比往常晚些,可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一旁的大侍女一边替他取下配剑,一边笑道。
“唔,”青年应道,懒懒的笑道,“的确是遇到了些有意思的小事。”
他顿了顿,随即笑着对侍女道,“方才我回来时却发现缇樱花开了,吩咐下夫人处伺候的,每日里送些过去。”
“是。”大侍女点头笑着应下,待替青年换下外裳后为他倒了杯茶,随即也退下了。
青年懒散的靠坐在椅背上,目光透过窗子,遥遥的投向了北处,就好似透过了千万里河山看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
“特别的事啊。”
自此时起,云浮山上的消息如蛛网般流传了出去,渐渐搅动起一片寂静的仙界。如一块巨石“咚”的砸开水面,露出内里的暗潮汹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妈,我开头戏份怎么那么少,我是个假主角吗?
日升:你急什么急,不能学学月尘佛系生活吗
月尘:阿弥陀佛,不要皮
作者新开文,欢迎大家收藏一波~~存稿日更,偶尔会有修文233不过都会提示大家
小修了一下
第2章 好机会!
“滚——!”风凌猛地坐起身来,大口的喘息着平复自己激荡的心绪。他茫然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少主,可是要起身了?”外间,念夏听闻屋内传出的动静轻声问道。
风凌闻言方才回过神来,他透过床幔看了看,已是天色大亮了。
他心中粗粗盘算过今日的安排后,便懒懒的靠回床头,扬声道,“传水来,爷要沐浴。”
随即他目光一转,看到床头处放着的话本子,他一手捏了起来,回想起昨夜梦中鬼怪遍地,直扑向自己的骇人场景,额角青筋跳了跳,怒火飞涨。
他顿了顿,随即言道,“把半鹤一起给我叫过来。”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
半鹤跟随着送水的人进来时尚有些许茫然,少主这般早的就传唤他,不知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上次给他寻的话本看完了,来催促的不是?
“哎哟。”他方才走进屋中,眼前一花,便是几本书册飞了过来劈头盖脸的落下来,砸的脑门生疼。
他茫然的揉着额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心情不佳的少主,问道,“少主,这是怎么了?是这几本话本子不合心意?”
“哼,你还敢说。”风凌吊儿郎当的翘着腿坐在床沿上,斜着眼看过来,“你看过这里边的内容没?”他扬扬脸,下巴尖示意他道。
半鹤疑惑的拿起书来回复道,“小的还没来得及细瞧,只粗粗的看了一遍。这几本册子都是半松瞧过后给我的,说是鬼怪奇志江湖恩怨的话本子,故事还挺有新意的,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吗?”
风凌闻言轻咳了两声,几乎要脱口的话又被生生的咽了回去。半松半鹤这俩兔崽子看完都没被吓着,他要是说出自己看了这话本子,梦里被书中的骇人场景魇着了,满身冷汗的惊醒,这脸面往哪放?
他不自在的扭了扭头,看半鹤仍旧是一副认真的疑惑神色望着自己,只觉得心头一哽,硬生生的憋下了那口没泼洒出来的恶气。
他郁闷的挥了挥手,“爷没说怎么样,就是这故事俗套的很,一点意思都没有,下次换个新意吧。”他懒洋洋的站起身来,走向浴桶,“过来,替爷宽衣沐浴。”
“是。”半鹤放下手中的书,熟练的伺候起自家少主。
风凌懒懒的浸在热水中,眼角被热气熏的有些发红,他趴在浴桶边沿,任半鹤一勺一勺的将热水浇到他身上清洗。他百无聊赖的绕起了自己的一缕长发,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传来?”
“少主这个问题问的恰好,”半鹤兴致勃勃的回道。“今日的消息的确很是不同,倒算得上是近三旬来最大的事了。”
“哦?”大少爷闻言兴致起来了。
“今日辰时,云浮镇下的影阁分楼递送上来一条信息,道云浮山上的宣武阁阁主被杀害于自己房中,看起来像是寻仇的人所为。”
风凌听完半鹤最后一句颇为奇怪的话后,转过身,挑起眉看向他,“这么说,影阁还有其他发现?”
半鹤点点头道,“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在白管事旁待少主传唤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像是另有隐情。估摸着过会,白管事就会来禀告少主这件事了。”
风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起身被半鹤与念夏伺候着更衣洗漱,清清爽爽的换了一身衣裳打算去泣露阁用膳,却在路过自己房间右侧的衣橱架时猛然停住了。
一股熟悉又掺杂着些许古怪的气息传来,他疑惑的伸手拿过上面自己换过的衣衫,低头嗅了嗅,慢慢的皱起了眉。
“念夏,我的衣熏可是换了?怎么这味道这么奇怪。”他转头问道。
念夏闻言笑了起来,“可不是么,少主,前些日子您跟奴婢说,要替夫人抄经,将熏香和膳食都换些素淡的。奴婢便吩咐下去让人用了佛香熏衣,平日用膳都换作素食呢。”
风凌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孝心发作应下的事情,虽晚了些时日,但还是提醒了自己有这回事,便点了点头,放下衣服,也不在此纠结。
念夏见状忙上前去,拿起那衣服道,“不如半鹤先同少主去饭厅,我将少主昨夜换下来的衣衫和床铺都换换新。”说完,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风凌身侧的半鹤,微微示意。
风凌闻言无可无不可的挥挥手,准了她的请求便转身而去。半鹤跟在他身后,悄悄的对念夏露出会意的神情,紧紧跟着大少爷离去。
侍女在风凌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着的手松了下来,手中满是冷汗,她低头看向手中衣物被她刻意遮盖住的某一角,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而后转身悄然离去。
时年正值三月,扎根于南部九云泊的岫云风家正是在烟雨朦胧的时节里。九云泊的亭台楼阁皆浸于薄雾细雨中,透明的丝线伴着微风与廊间的细纱缠绵在一起,却一丝一毫都并无侵扰入长廊。
庭园中的花草在雨水的滋润下更显娇艳,半悬于空中的楼阁掩于氤氲云雾中。
青云藏宝殿,薄雾隐回廊。
风凌缓步绕过蜿蜒的长廊,望着廊外的朦胧春色,并无感慨,只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宽袍大袖悠悠然在身后飘荡着,半鹤见状不敢言语,只小跑了起来跟上少主的步子。
自家少主最厌恶的便是雨水淅淅沥沥不停息的天色,每到春里,他倒更像入了冬般窝在暖阁里闭门不出,今日怕也是要如此了,小书童暗暗的想着。
因着风少爷的烦躁心情,原本还有些稍长的路途到最后几乎是踩着风雷步闪掠了过去。
风家的老管事白叔一抬眼便看见自己少主满脸阴云密布的神色掠了进来,走到离炉火最近的地方坐下,活像似没骨头般窝了起来,神色才慢慢的舒展了开来。半鹤紧随其后喘着粗气面色绯红的跑了进来。
风凌抬眼懒洋洋的看了眼自己的小书童,挑了挑眉梢,“半鹤,平日里武训偷懒了吧,这么点子路过来你还能喘。回头我让半松告诉武师给你加训。”
白叔:“……”
半鹤:“呼呼——”
他为了追上风凌几乎喘不过气,也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天可怜见的,他迈着自己的小步子跟上风雷步几乎要了自己小半条命。
风少爷向来是个心眼比针尖小的性子,今日起身时咽回去的恶气一点都没因时间流逝而消散,倒因为天气又恶劣了不少。这会子自己舒坦了,想起这事就心痒痒忍不住给周围的人找不痛快。
白叔深知自家少爷是个什么德行,闻言无奈又纵容的摇了摇头。他斟了一杯茶放到风凌手边,等他漱完口,为他布筷。而后在风凌的示意下也坐下了。
风凌举筷为白叔叨了一筷子笋,漫不经心的问道,“我爹娘怎么的今日又没来跟我一起用膳?”
“昨日老爷便携了夫人去九天湖泛舟,大概要住上小半个月才回来吧。”白叔回道。
“哦。”风凌毫不意外的应了一声,继续兴致缺缺的用饭。“我今日起身时,半鹤跟我说起了宣武阁的事,可是有什么隐情,那一脸褶子的老头子难道是死于情杀吗?啧啧,”
风凌说着眉头一挑,兴致勃勃道,“这得是有多诡异的喜好啊,我觉着一般人都做不到,难道是年轻时候的风流债?”
白叔懒得纠正常阁主的寿数在修道者中仅仅算得上是而立,权当没听见自家少爷的满嘴跑马,放下了碗筷,正色看向风凌方才开口道,“是有这么一件事,但影阁查探到的消息不仅如此,他们还探出了常阁主的死因。”
“他们疑心,常阁主为少林般若禅掌所伤。且在常阁主房内,发现了一炉将将燃尽的佛香和一串未曾出现过的佛珠。”
风凌听到佛香时,想起自己今天在自己的衣物上闻到的熏香,心头一跳,目光深邃的瞥了眼半鹤,看小童一脸茫然,随即不动声色的在心上记下了这事。
白叔言罢,他手中的筷子一顿,缓缓的扭过头来看向白叔,脸上的神情略有些微妙,“死于少林般若诀之下?”
“不是,致命伤是一处剑伤,尚未看出是何招式。”
他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筷,指尖轻叩起桌面,细细盘算了起来,“也就是说,这事可能是少林做下的,也有可能不是。”
“是,不过,以少林的品行而言……”
“白叔,”风凌打断了老管事的话,似笑非笑的端起茶盏缓缓道,“这件事,不是说少林往日里是怎么样就可以甩脱嫌疑的。”他低头抿了口茶,“而是,我们现在说出的才是事实。”
“少主的意思是?”白叔为风凌对少林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
风凌靠向椅背,惬意的微眯了眯眼,手指在茶盏上画着圈,“我啊,我这回想要整个中陆都知道,这件事与少林脱不了关系。”他眉眼弯弯的轻快说道。
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好机会,怎么能让它就这样浪费了呢?
白叔闻言皱起了眉,他不解的问道,“为何少主此次这么急切的想要将此事扣在少林身上,您向来不是对少林颇为维护么。”
身姿如芝兰玉树的贵公子站起身,缓步行到窗前。一手握住窗柩,将右手伸出窗外,看着不断缠绕上来又滑落下去的丝线,就好像终于能够抓住之前从自己手中溜走的东西了一般,手掌猛地一握。
他目光深远的看着窗外景致,轻笑道,“我就不信,这样的逼迫下,少林还不派那人出山以察清白。”
“他不是躲我吗?我倒要看看,这次他能躲过什么时候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包养~~~~改吐血
第3章 玄天宗大会
两百年前通天路被剑魔一剑斩断,灵力逐渐稀薄,仙道颓败,修行一道几乎走向末路。
突如其来遇到修行路上最大灭顶之灾的修道者们,唯一可从古籍中获得语焉不详的希冀,却是悟道直至境界可达破碎虚空,受天道眷恋者方可解此困。
是以今时虽修行缓慢,但修者的修为寿命也还未走到尽头,仙道总算是慢慢稳定了下来,各派仍开始加紧在凡间搜寻资质上佳者入道,只盼有朝一日可遇见那么一位救世主。
一群被天道所舍弃的修者开始寻求上天给予的缥缈气运,说来倒是有些可笑的悲哀。
在这全中陆的青年才俊们都被亲长们提耳面命着提溜着去修炼,争取哪日里说不准就得了老天青眼,拯救一方世界时,常日里吊儿郎当斗鸡走狗的风家少主风凌大少爷显然是其中的一股泥石流。
“我自知是朽木,左右修也修不来什么呼风唤雨的大本事,做这等青天白日梦倒不如让自己活得明白逍遥些。”被质问着的活得明白的风少爷大放厥词,把自家老爹气了个倒仰。
风长鸣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从灵剑化作一条灵鞭,狠狠的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身上抽,“好!好!好一个活的逍遥明白!老子抽不死你!”
风家一阵鸡飞狗跳,众人皆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少主被老族长一鞭一鞭抽的上蹿下跳。也得亏风老爷子百来年就这么个独子,这才没下得狠手打死,只打了个半身不遂。
而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风凌,丝毫没从这一顿揍悟出个什么风云之志来,待到四肢活动灵活了照样活的逍遥浪荡。
要说风少爷当真没什么梦想其实也不尽然。自打少时悄悄的让小厮在凡世街坊处寻摸了几本艳情话本后,生长在管教严苛的风家的大少爷看到了人生不一样的走向,明明出生自带金汤匙,却一次都未曾体验过的纸醉金迷的权贵生活让大少爷向往不已。
凡尘中那一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中的潇洒轻佻姿态写尽了风凌的少年梦。
仙修们向来欲念淡薄,是以在修道者聚集之地也没什么寻欢作乐的去处。心痒痒的风少爷满怀征服佳人的豪情壮志的下了凡世,亲自去体会一番传言中的芙蓉帐暖温香软玉。
适时,尚且长得一张嫩生生脸蛋的风凌忽略了自己与话本中主角的在形貌年纪上的差距,踏进了他想象中的温柔乡。
一腔想要成为风流公子的热情凉在了温香软玉在他圆润脸颊的搓揉下。只剩下那丝丝冒着青烟的热气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最终在闻讯而来的老家主的棍棒下无疾而终。
挣扎无果的风少爷被自家老爹硬下心肠禁足在自己家中,每日里半死不活的被紧盯着修炼学武练剑。
在严师的磋磨下,朽木也给剥露出了几分金玉内质。在他修为终于在一众同辈的青年才俊中算不上垫底了,才被大发慈悲的老家主放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咂摸几本时下正热的话本子,风少爷就被当门面似的提溜着去了例行炫弟子的仙道大会。
在风凌看来,仙道弟子都有种通病,好似面对外人时不摆出一张四平八稳七情不动的木板脸,自己就不是正儿八经修道的一样。
这个毫无品味的潮流还一流行就流行了几千年,就连自家往日没个正行的老爷子都习惯性的扯出了一张仙风道骨正义凛然的脸,说起了迂腐聱牙的酸话,风少爷观之觉得颇为伤眼。
每日里被木板脸围绕着,一耳朵之乎者也的风凌只觉得生不如死。睚眦必报的风少爷忍无可忍的开始招猫斗狗四处惹嫌。直弄的一时间年轻一辈中皆是对风凌的怨声载道。
年轻人虽大部分都是硬压着自己活跃跳脱性子,怒气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却也有真正经的怪胎对风少爷的作弄毫无反应。
少林寺的月尘法师算得上是其中最不为所动的了。他就好似屏蔽了自己的感官似的,对风凌的逗弄说得上是不假辞色的近乎漠然了。只客气疏离的应对风凌言语上的撩拨,要是真惹的烦了便彻底的无视了风大少爷的存在。
第一次碰上这么一块顽固不化的硬石板,风凌只觉得自己早已熄灭的纨绔梦想重燃,并歪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
半鹤觉得自家少爷最近十分不对劲。
近日来九云泊上的雨雾从未散开过,就好似整个九天湖的湖水都倒灌上了天上一般。雾霭蒙蒙,银丝缠绵不断,掩于其中的九云泊更似仙境。
本该是让风少爷感到烦躁的天色这次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影响到他。风凌这几日一反常态的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却让下人们做事更战战兢兢,唯恐行差步错。
毕竟阴雨天里好心情的少主,那简直就跟冬日里的结冰的九天湖景一样稀有。
半鹤每日里便见着自家少主哼着曲子起身,眉眼弯弯的用膳处理公务,偶尔去一次练武场下场练练手指导一下门中弟子的修炼,甚至在日暮时分时还翻身上了阁楼屋顶看着雨幕小酌一杯。
尽管风家在屋瓦处处刻了避雨的符文,雨水也淋不到风凌身上,但也十分的骇人听闻了。
若非是现在中陆灵力稀薄,仙法式微,撑不起大多数的古法大阵,半鹤几乎要以为自家少主被不知名的邪修夺舍了。
他惴惴不安凑到念夏旁边,看着坐在桌案旁拿着公文对窗外微笑的风凌打了个抖灵,“念夏姐姐,少主这是怎么了啊?”
大侍女瞥了愣头愣脑的小书童一眼,再不作声色的瞟了眼周身气场与窗外春色融为一体的少主,神色莫测的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成年男子么,每年总有那么几日。”
见半鹤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她满脸慈爱的抚了抚他的木脑袋道,“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少主的心事哪里的我们可以随意揣测的。昨日少主布置的课业可是写完了?写完了就主动些给少主看,趁着少主心情好还可指导你几句。”
半鹤迷蒙的点点头,拿起一旁小几上散落的书页小跑去了风凌身旁。
念夏看那眉目俊秀的青年一扫往日懒懒的厌倦神色,换了一双带笑的含情双目看人,终是按耐不住的掩唇笑了一下。
大侍女却又似想起了什么,愁色翻涌了上来,她暗暗的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心的看了眼风凌,转过身悄然退出房中,往白管事处去了。
风凌抬眼看向侍女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突,浅浅的皱了下眉。
这般舒心散漫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终于被北方飞传来的一封鸿书打破了。
“近些时日,仙道中有些不安宁,魔道颇有些蠢蠢欲动之势,十日前宣武阁常阁主死状可怖,杀人者功法奇诡,恐为魔道所为。现仙道式微,特此邀请各派掌事前来济城参会……”
小书童一板一眼的将书信的内容念给了懒洋洋的窝在美人榻上的白衣青年听,青年听见信中口口声声的仙道自称不由的嗤笑出声。
“这么些年,那些老古板还是一点长进没有,顽固死守的认为自己还是修仙道的修者呢。”
他半眯着眼,软绵绵的抬身坐起来,招手让半鹤走近些,伸出手来理所当然的索要道。
“可还有些别的信报传来?我看看。”
半鹤忙忙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书袋中掏出一条细小的白色竹筒,递给了他。风凌接过手后利落的拆开了竹筒,拿出了内里藏着的小报。
只见青年一目十行的看完后,一双总是懒懒的半眯的桃花眼完整的睁了开来,其中笑意如水纹般一波一波的漾了出来,满目似都是细碎的星子,愉悦的心绪毫不掩藏的流露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风一样刮过半鹤身旁,疾步走向议事厅,只留下一句吩咐给尚且弄不清楚状况的小书童。
“半鹤,收拾行李,我们出宗,去参会!”
迷蒙的小书童慌乱的应了后便回到少主楼中,寻了念夏一同收拾了起少主的行头。
千里之外的嵩山上,一身素淡的僧人神色郑重的应下长辈所言,转身带着身旁半大的小和尚下山,入滚滚红尘中而去。
此时此刻,满中陆皆被这一封济城散出的鸿书震动。自从通天路被斩断,大道倾颓,各方都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
唯一的那点希望也十分缥缈无踪,且不论这般惊才绝艳之辈是何等稀缺,所有的修道者都明白一个道理,心境与修为境界即便有时并不在同一层次,却也不会相差过多。
现如今中陆灵力稀薄,想要修得极致境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如此,又谈何破碎虚空。
而就在这青黄不接之际,一位修为高深的大能突然陨落,死法却着实奇诡让人疑惑。仙道因此陷入了恐慌之中,若此事非正道所为,也非早已成名的魔头手段,就意味着魔修兴许寻得了再度精进修为的法子。
冥冥之中感受到危机的仙道巨擘私下急急探讨过后终于忍不住发了鸿书,召请各派前往玄天宗所处山门之下的济城参会商讨此事。
……
“听说此事为少林所为,风影阁都公开贩卖这条信息了。”
“一派胡言!少林为我正道巨擘,品行向来严苛律己,怎会做下这等龌龊事!”
“道友何必如此义正言辞,要贫道看来,这等大派明面光鲜背地里可不知怎么的呢。”
“然也,前些日子,不还传闻慧远方丈与这常阁主有旧怨么。”
“……”
自中陆灵力变稀薄后,所有修者都有意识的节省起了自身灵力的消耗,若是消耗的多了,又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回来,是以如传音入密之法都轻易不用了起来,所有人都加入了嘈杂一片的争论中。
风凌靠坐在玄天宗灵武殿上座听着下方众人唇枪舌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此时却闻有人将火引向了他身上。
“若想要知道这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诸位不妨直接问一下上座的风少主?”只听得一身着药神谷道袍的青年向他微微一欠身,温声道。
风凌掩唇的手一顿,出意料看向那人挑了挑眉梢,勉强坐正了一下,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看向台下正眼巴巴望向他的修士们。
他不在意的扬了扬下巴道,“诸位有何疑问,风凌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有人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欠身一礼问道,“敢问风少主,风影阁当真查得常阁主死于少林手下?”
“哦?还有这样的事么?”风凌闻言稍稍提起了兴致,出人意料的反问道,“我收到的信报不过是常阁主疑似被形似少林般若掌法的招式所伤,但又与般若掌不尽相同。诸位的问话实在是太过诛心,可当真是在我风影阁买得的讯息?”
那人闻言一噎,在场多数人其实都是听得四处流传的传闻,真正花了灵石去买那讯息的冤大头怕是不多。
风凌见状摸了摸下巴,颇为兴味的道,“即便这传闻当真是我风影阁传出的,若是真的,此处应该议论的是如何问罪少林寺吧。”
此言一出,四下里一片哗然。
“风少主此言有理,那少林寺岂不是甩脱了嫌疑?”
“但少林至今尚未派人前来!可是心虚了?”
“确然如此!此时尚未见少林一人来此!难道这当真是少林所为?”
风凌三言两语把少林捞了起来,又像是推进了更深的泥潭中,充分的发挥了他向来擅长的搅屎棍特长。他正笑眯眯的听着场中的杂乱的吵闹声。突然神色一顿,复又慢慢坐直身子,遥遥望向殿门处。
只见一身素淡僧衣的僧人缓缓的踏入殿中来,通报声也在此时响起。
“嵩山少林寺,月尘法师宾至。”
场中一片寂静。
风凌双眼微眯紧紧的盯着那熟悉的人影,收起脸上表情紧抿唇角。
八年了,可让我逮着你了,死秃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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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遇
玄天宗,灵武殿。
纷乱的嘈杂场面在这个僧人踏入的一瞬间就好似被集体下了禁言术了一般寂静无声。
众人皆望向殿门,看那人萧萧肃肃而立,眉目间神色如巍巍山巅绽放的雪莲般遥远沉静。白色的袍角被行过时引动的风带起,缈缈似仙人入凡。
众人喉间跃跃欲出的对少林寺的讨伐问罪之言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消化不良也得自己捏着鼻子受了。
各门各派的代表一个赛一个的严肃恭敬,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就好似方才大放厥词几乎要攻入少林山门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风凌戏谑的目光在殿中悠悠的晃过,眼风似是要刮掉众人的脸皮一般,待到几个定力不行的小年轻不自在的几乎要跳起来时,他才不紧不慢的收回目光,颇为有闲情逸致的观赏着眼前的僧人。
僧人站定在殿中央,向众人打了个稽首淡淡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月尘,奉师命下山特此来助各位查明常阁主遇害一事。”
风凌心神一晃,周围人皆在他眼中淡去。一时间好似时光倒流,白衣僧人自曲折小径踱出,眸色清寒,至深至浅清溪。鼻息间皆是此人骨子中透出的雪中松柏清淡又凛冽的气息。
他微微躬身行礼道,“贫僧法号月尘,见过风少主。”
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合,风凌方才一直绷着的面色突然缓和了开来,一抹明亮笑意如冬日里的暖阳在他脸上漾了开来。
这当真是许久未见了,月尘法师。
此时月尘已被玄天宗弟子请至上座,殿中沉寂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却也没有人再公然的阴谋论此事少林寺所为。
到底还是欺软怕硬,少林虽然对外向来威重公允,慈悲为怀,但佛祖慈悲尚有金刚怒目,谁也不想因为越界而触怒少林寺这个庞然大物。
而冷场至此时也该有人来缓和一下气氛了,玄天宗的掌门玄成子见状清了清嗓子朗声笑道,“劳月尘法师前来,不知慧远方丈身子骨可还硬朗?”
月尘乃少林寺慧远方丈门下亲传大弟子,在仙道年轻一辈中修为高深。而少林寺掌事一辈现已极少出山,劳动他下山了走这一趟,说明此事在少林眼里还是相当重视的。
听闻玄成子所言后,月尘抬手执了子侄礼道,“家师身体无恙,不过近些日子正闭关参禅,慧可师叔掌寺中俗务,一时间无法脱身便派了贫僧来此。”
他顿了顿,缓缓的投下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本该早些时日便到此处的,但贫僧半途中改道造访了云浮山。”
不顾此言引起众人一片惊异目光,月尘不紧不慢的言道,“贫僧请见了常阁主遗体,以贫僧所观,常阁主曾受过一掌,挣扎片刻后死于剑下。而那掌法,似般若却非般若,倒像是失传已久的魔云掌。”
他淡漠的抬眼扫过了四周众人,眼风只在风凌处微微一顿,却又很快漠然的扫了过去,“且贫僧开坛灵奠时看不见常阁主的往生路,他未入轮回,也不曾留在此间。”
不入轮回,未成孤魂。
那常阁主只怕是已神魂俱灭。
闻言,殿中一片死寂,自百年前起,魔道被重创后便收敛声息,鲜少再与正道中人正面对峙。而今宣武阁阁主常升陨落后竟神魂俱灭,此事显然与魔修脱不开关系!
仙魔之间的关系只怕又要紧张起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重磅消息砸的有些回不过神来时,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出言道,“且不论此事是否魔修所为,寻得那人踪迹才是现在首要的事吧。”
循声望去,只见似笑非笑的月霜袍青年斜斜支着身子看向僧人,细长的眸子眼波流转,如寒霜般清凌凌的。“我听闻常阁主房中还有一炉燃尽的佛香与一串佛珠,可否请月尘法师为我们解惑呢?”
月尘眼睫微扬,目光直直的望向青年。两年未见,青年身上不曾有半分变化,一如既往的风姿冰冷,琼佩姗姗。
也还是如他记忆中的那般,看似多情专注实则满目凉薄,轻佻又漫不经心。
月尘收回视线,神色漠然,只当这惯会四处撩拨的纨绔是一时兴起,这么些年还是只会披着好皮相做些风流勾当,没半点长进。
僧人眸中盛一湖寒潭,在这一番撩拨下一丝波澜也无。冷情冷性至不像是心怀天下苍生的慈悲心的佛修,这般冷峻的心性倒是比风凌自己更像个剑修。
又或者说,自己作为无辜的苍生之一没分到月尘那半点的慈悲心关怀。想到这,风凌摸了摸下巴,这种类比邪魔歪道的特殊之处到底算好还是不好他一时半会儿竟也想不出来。
“佛香中并无什么不妥,那佛珠却是有些特别的,非是一般的材质所制。”月尘平静道,“这查探之事却是要劳烦风少主了。”
风凌笑眯眯的曼声答道,“那是自然,大师所求我何时推辞过。自当是,尽我所能。”说罢带笑的目光如水在月尘身上潺潺流淌而下,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带起人心中丝微的痒意。
众人:“……”
明明一句简单的应承,风少主说的怎这般隐晦,撩拨人心引人遐思。
“既然如此,此次讲会先暂且到这吧,”玄成子沉声道,“待到何时得出新的讯息时再行讨论。诸位道友舟车劳顿,我玄天宗已为诸位备下客院,不妨稍事休息。”
众人谢过后便陆续离殿,月尘方才起动步子时,耳边突传来一句话。他脚步一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玄天宗掌门,点了点头,缓缓走出殿门后朝与众人不同的方向去了。
风凌站在不远处,看着僧人的身影离去。嘴角微翘,转身也离开了。
人都来了,总是有机会的,也不必急于一时。
……
月尘回到客院时已是日暮时分了。他不疾不徐的踏入院中,唇线紧抿,脑中盘旋着方才玄成子掌门跟他探讨的事宜。
“啪”一声细小的声响从他眼前的凤凰木上传来。
月尘抬眼,平静的看向那处,毫不意外的见到靠坐在枝椻上一身月霜白长袍的青年,一个时辰前还“不急于一时”的这人正弯着一双盛满笑意的狭长眸子静静的看着他。
他手中持着一节短木枝,显然是方才那声脆响的作俑者。
风凌毫不怀疑月尘在院门前就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了,但是和尚没有停顿也没有躲避,只是直直的走了进来。甚至如果他不是主动现身,他可能就直接装聋作哑的走开了。
一时间空气似乎静止了,两人双目相对,夕阳的余晖化作一层温暖朦胧的纱布,笼罩在天地间。静谧的昏黄中似乎透出了点不一样的气氛,隐秘的,温暖的,黏腻的,几乎让人生出了岁月静好的美好错觉。
风凌贪婪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眼前这人的轮廓。冷峻的下颌,浅薄的唇线,温润包容又淡漠的眉眼。不知是过去的岁月太短暂,还是自己的记忆太过深刻,面前的月尘法师同八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日夜所思的人终于再次完整的站在面前,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般跳动不止,压抑的思绪在胸腔间杂乱无章的碰撞着,喜悦的愤怒的平和的悲伤的责怪的,统统都化作洪流融入血液在他的身躯中流淌,最后汇入识海,聚集于双眼中变作了缱绻又柔软的东西缠绕在他身上。
去他娘的不急于一时,老子现在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他想着,舒展身体轻飘飘的从树上跳了下来。步伐微动便已走到僧人面前,急切的心思展露无遗。
风凌静静了看了他一会,突然眼角微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来。他颇有风度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许久未见,月尘法师还是这般风姿特秀。”
月尘也欠身一礼,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风少主也风采依旧。”语气平静无波,就好似见他也并无甚惊喜一般。
好面子的风少主见状心中一恼,脾性也上来了。他身形一晃,突然出现在月尘身后,低声而暧昧的开口道,“不想时至今日,月尘法师居然与在下仍是这般生分。那夜良辰美景居然在法师心中不留痕迹么,在下可是相当的,难过呢。”
“风少主误会了,贫僧并无他意。”月尘八风不动,只当这人间歇性失心疯,轻轻一拨,转走了话茬子,“敢问风少主来此处有何要事?”,他选择性的忽略了那暧昧的隐喻。
他神情依旧淡淡的,却在下颔微动时感受到了直扑向脖颈的温热鼻息。他这时突然想起了方才玄成子私底下说给他的那段话。
“现如今少林不过是借着往日威严同玄天宗的维护勉强洗去了嫌疑,但若是寻不到切实的证据,这点屏障怕是也要被打破了。幸亏贤侄同风家少主关系匪浅,若是风家愿意出手相助,想必少林寺此次也无太大忧虑的。”
风家自末法时代前便因符文法修强盛而闻名中陆,而通天梯残破后则更上一层,只需消耗修士一点灵力的符文无疑是现在最紧俏值钱的东西。
从那时起,风家也便借着这些便利发展了宗门的第二产业风影阁,贩卖情报。手握这些条件的风氏一族,对于声誉动摇的少林寺而言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盟友。
但是,关系匪浅么。月尘并没有答话,只是在玄成子恳切的建议下低垂下视线,神情难辨,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风凌见这和尚软硬不吃,被这人简直算是油盐不进的模样激起了好胜心。他得寸进尺的更贴近僧人,却在此时听见一声怒喝。
“呔!你这登徒子又来骚扰我师兄!”
他转眼一看,颇为惊讶的挑了挑眉,随即一乐。
这不是小包子精么,月尘下山怎么还把他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嘤嘤嘤,法师当真是无情,要了奴家的身子嘴一抹就不认人了
月净:呸!明明是你这登徒子贪图我师兄美色,空口拔牙污蔑我师兄!
月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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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夜冥河卷
要说月净是个小和尚,其实并不那么属实。
虽然长了一张娃娃包子脸,但是月净法师确确实实是个已经修行十几载,开始身形抽条的半大少年了,在少林寺中也属于可以下山历练独当一面的年纪了。
但即便如此,寺中长辈却也不怎么敢将这个小弟子独自放出去历练。
说起原因来当真是让人愁肠百结,有苦难言,月净这个弟子吧,修为模样规矩一样不差,那心性也是一等一的实诚,但就是这个一等一坏了事。
若要论心性脾性,月净正直的与少林寺的模范大师兄月尘相较也不遑多让。
但脾性这个东西吧,向来讲究的就是个度,恰到好处时,别人都能赞你一声翩翩风度,萧萧风骨。可要是耿直过了头,一张嘴就能给自己拉满仇恨的,那就不是正直了,是棒槌。
很不巧,月净法师正是这么一个实打实的棒槌。
更不巧的是,向来招猫逗狗四处惹嫌的风少爷最喜欢戏弄的就是棒槌。
风凌看到月净后眼睛一亮,把注意力从月尘身上拉扯回来了一些,转而兴致勃勃的逗弄起这小和尚。他将近些时日的传来的少林闲报在脑中匆匆转了一圈,找到了些有意思的小事,不慌不忙的开口。
“哎哟,这不是我们月净法师么,怎么的,终于关完禁闭给放出来了啊?”风少爷双手一抱,放松身体斜斜的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手拿着一支嫩绿的凤凰木枝一下一下的虚晃着。脸上似笑非笑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戏谑。
月净闻言眼睛一瞪,包子脸气的一鼓一鼓的,张嘴道,“谁跟你这登徒子我们了!我这次是跟师兄下来办事的,师叔说禁闭可以……”
“噗——”风凌憋不住闷笑出声,靠在树干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手中的树枝也跟着簌簌的抖动起来,轻轻碎碎的乱颤。
月净听见这面目可憎的恶人发出的闷笑声,方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他气急败坏的试图挽回道,“我才没有关禁闭,是师叔说我这些时日修行太过浮躁让我进去反省自身……我告诉你这个干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呢,”风少爷止住了笑不紧不慢的悠悠道,眼风飘飘忽忽意有所指地扫向了一旁不言不语的月尘,“我还能怎么知道?”
月净果然上钩,他一双大眼满是怀疑的看向一旁潇潇而立一言不发的大师兄,在与师兄平静无波的目光对视片刻后,小和尚才恍然惊醒自己又中了奸人的诡计!
他不由得内心痛斥自己,师兄这般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与这厚颜无耻之人有联系。思及此处,他立马转眼对误导他还笑得不能自已的风凌怒目而视。
月尘面色淡淡的看着风凌三言两语戏弄的小师弟暴跳如雷,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觉师父师叔说得对,月净的性子还是太不稳妥了。
至于另一个,他瞟了眼眉欢眼笑的风凌,只见这眉眼本就艳丽的人容光更盛,一扫之前漫不经心的慵懒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步步紧逼的炙热,如正午的阳光般耀眼坦然,生机活力源源不断的喷涌出来。
他不着痕迹的挪开了视线,抬头看了眼那一树翠绿,树影摇动,摇碎了夕阳暮色,落满树下的人一身。光影交错间,他突然觉得这人也不像之前那般碍眼了。
那头,大少爷跟小和尚正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着,虽然这在旁人眼里更像是风凌的单方面戏弄对方,但显然,两人都相当乐在其中。
看着眼前熟悉情景的月尘摇了摇头,任他们继续,自己寻了个僻静处,准备写一封灵讯传回少林。
至于这两人怎么结下的梁子,还要从八年前的仙道大会说起。
那届仙道大会由少林寺承办,各派青年才俊都蜂拥而至,风凌自然也不能例外的被风家族长带了过来。
恰逢魔界有些小动作,大会内容便顺势而为,将由擂台赛改作了猎魔,各派弟子三两成队,以在最后时日前所收服魔物为数排名次先后。
风凌死乞白赖的凑上了月尘的队伍,在一番招兵买马凑齐了人后,众人风风火火直奔妖魔作乱最多的西域而去,并在少爷的随手一指下去了西平城。
承了风少爷那狗啃过般的人品运气,一行人碰上了早已蛰伏多年的大魔头血魔手。
灵气枯竭,苦的可不止是仙修们,魔道修炼所依靠的魔气煞气也逐渐稀薄,卡在一线天般难晋阶的境界中魔修数不胜数,对于这样的大魔修之一的血魔手来说,这一众没有亲长护佑的仙修小崽子们简直无异于一顿毫无还手之力的点心。
得亏月尘长了个心眼,在安全处留下自家师弟,嘱咐他联系好长辈接他回去,求助时正巧赶上了与慧远方丈赶来此处。
就在仙修们赶来救下这群倒霉弟子时,月净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师兄。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那个纨绔大少爷整个人扒拉在师兄身上,一手勾着他的腰带,另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上去,远处看竟像是两人正亲密无间的耳厮鬓磨着一样。
“轰——”天崩地裂,飞沙走石。
月净亲眼所见自己敬重的师长被小人亵渎,怒气如山洪暴发直冲头顶,再回想起这人之前惯性戏弄自己的恶劣行径,风凌在他心中的印象越发的罪无可赦,颇有些誓与他不共戴天的意思。
他怒气上头不管不顾的就一掌朝风少爷拍了过去,最终这场就风凌来看玩闹似得的斗殴被月尘制止了下来,两人的梁子便从这结下了。
一旁两人吵吵嚷嚷的倒只显得热闹,月尘并不为其所扰。僧人将笺纸展开放于面前,皱眉思索起该如何向寺内说明这事。
——常升阁主并非伤在少林般若掌下是真,但麻烦的是,那一掌造成的伤势实在与般若掌太过相似,出掌运行的灵力方向却又截然不同,让任何不了解般若掌的外人来看都很难分辨的出。
还有那串佛珠,月尘垂下眼睫,一手扣住自己腕间的佛珠,缓缓的摩挲起来。
留在常升房中的佛珠他细看过,的的确确是一件上佳的法器,材质十分特殊,他都很难分辨出来。最令人迷惑的却是,那串珠子上传来的香火气和佛性太重,显然是高僧常年佩戴的佛珠。
他在心中将所知的高僧们都盘算了一圈,也没想起谁有这么一串珠子。他抿紧了唇,心思沉重,只觉迷雾重重无从下手,当真让人为难。
风凌一转头,就看到一旁明显陷入困惑沉思的白衣僧人,朝跟他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月净使了个眼色,后者看了眼师兄后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只怕自己吵的师兄不得清净。
大少爷见状,瞥了眼僧人面前的笺纸就猜到了这人在困惑些什么东西。他指尖的树枝跟着杂乱的思绪随意划了几个圈,而后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定住了。
此时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僧人却突然听见一句带笑的话语,“我来寻法师当真是有正事的,法师可是可是忘了?”
闻言,月净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月尘倒是有点诧异的看向说话那人。
在这目光下,风凌不自在的摸了摸脸,难得的自省了一番,难道我在他们眼中竟是这么个所言皆虚的形象么。
风少爷费劲的回溯了一番往事,觉得这结论太过没有依据,不符合他风流倜傥的公子形象,便毫不愧疚的把这难得捡起来的良心自我认识又扔回到了旮沓里。
半刻钟后,三人应了事儿逼的风少爷要求下山寻了玄天宗外宗门中最好的酒楼包间,点好菜坐下了开始谈他那所谓的正事。
在什么地方说什么事,这是风少爷所坚守的人生原则之一。
“不知风少主想要说什么正事?”
“你不知道?”风少主一愣。
月尘眉梢微动,掀起眼皮直直的看向一脸懵然的风凌,“贫僧应该知道什么?”
风凌啧啧两声,“来酒楼,自然是要说八卦的啊。”他一脸法师跟在下真是没有默契让人伤透了心的神情,月净在一旁看的又是一股怒从心起。
月尘按下了身旁跃跃欲动的师弟,神色认真向风凌道,“敢问风少主,是关于宣武阁的信报吗?”
风凌听他认真的语气,也收起了那副调笑的神色正襟危坐起来,“咳,想必法师在云浮山也没能发现什么多余的线索吧,看似证物齐全,关键的踪迹却一丝也没有,连动机都无法判断。”
月尘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其他的线索我风影阁也没有找到,不过,倒是找到了一份半个月前的悬赏单子,”风凌突然笑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来,“那个单子,正是宣武阁常升阁主下的,法师,你不如猜猜,他悬赏了什么?”
月尘皱眉不语,风凌这么一说,倒证明了常阁主定然悬赏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是一份功法,或者说是一份功法残篇。”风凌坐姿一换,整个人透出些如厚重山峦般莫测的气息来,像是这个不知深浅的风家少主终于露出了外人所不知的冰山一角来。
“法师,你知道血夜冥河卷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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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往事(一)
玄天宗外城,凉明楼。
窗外暮色沉沉,在天边晕染出一片沉郁的紫色,外城中华灯初上,飘飘渺渺的灯光似是点亮了一条四散奔涌的星河,向着远处浩浩荡荡而去。
风凌神神秘秘的说完那个词后,满意的见月尘一副心领神会的凝重神情陷入沉思后便闭上了嘴,转而心情悠悠的侧脸看向窗外。
街边亮起的灯光化作细碎的光芒落入他眼中,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像是藏下了一片璀璨的星辰。
是以,当月尘法师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颇为赏心悦目的一幕——
青年身着一席修身月白霜窄袖袍,斜斜靠向椅背,一手松松叩住扶手,一手轻捻青玉杯,姿态神情无处不恰到好处。一派慵懒闲散作风,漫不经心下又隐隐露出几分锋锐沉稳。
看着眼前这几年间不知经历了什么,而今气势如渊渟岳峙的青年,月尘不由得神思微动,想起了八年尚且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的风少爷。
话说回八年前,彼时仍是猫嫌狗憎的风少爷自打发现少林的月尘法师对自己颇为不假辞色后,出于一点点的浅薄纨绔自尊心和浓厚的新鲜感,硬是没脸没皮的黏了上去,美名其曰要让这个不近人情的顽石感受到人性的温度。
此时,月净只觉得这个成日里霸占着大师兄的大少爷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还未至后来衣冠禽兽评价的地步。
却未曾想,风家的大少爷自此与月尘形影不离,连院落都不嫌麻烦的换到了月尘旁边。月净眼睁睁看着这人登堂入室,嘴里说些不着边的话,只觉得实在太过不知羞耻,但师兄却似乎对此并无什么意见,他只得将怨气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是以,仙道各派弟子常常能见到这样堪称诡异的一幕,月尘法师神色淡淡的默不作声,听风凌在一旁眉飞色舞的说着些什么,虽然也不曾热情的主动答话,但在众人眼里他已经是颇为温和纵容的样子了。
令人诧异的是,从此往后风少爷再也未曾去寻他人麻烦了。告别混世魔王的众人皆对月尘感激涕零,只觉得月尘法师当真是深明大义,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佛心造福众生。
为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月尘在同辈间的印象风评都颇为良好,更不必提他本就是各个长辈眼里的别人家的弟子典型。
故而连续十年间,月尘蝉联仙界十佳青年才俊榜首,若非他是个佛修,来求道侣的只怕是源源不断。
这都是后话了,当时的月尘只是未曾太过关注这人,只当他是空气。修行修的本就是心无旁骛的毅力和清冷,这少爷聒噪归聒噪,也并未给自己带来太多麻烦,就当作是一次入心魔洞的闭关罢了。
这二十年一度的仙道大会,无非就是抽签擂台赛,各派皆秀一秀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长长脸,衡量对比一下仙界的青年才俊们的修为能力,若是取得名次还能得到些前辈的奖赏。依此来看,风凌给它取名炫弟子大会倒是一点都没有错。
在这种大事上,三界中声名都太盛的岫云风家总是各方关注的焦点,而风凌正巧在这一次大会的榜单上,不知多少人想要对这位风家继承人的能力一探究竟。
风老爷子实在没脸让自家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出来丢人现眼,也亏得每日里都亲自监管着他修炼,才堪堪修出一个中等水平,不功不过但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风凌本以为自己做做样子,拿个差不多的名次不愧这个少主名头,就能向老爷子交差了。却不曾想那年的那些修为高深的大能们似乎流行起捣鼓起什么新奇物事来,不满足于次次就看小辈们在那一亩三寸地假模假样的用那小猫三两式来比出个术法修为高低。
正巧当时魔界颇有些蠢蠢欲动,有些个低等魔物小修在凡世间作乱。听闻消息,大能们大手一挥,我们今年搞猎魔,不比同道对殴了。面对众人的质疑,大能们摸摸胡子,笑眯眯的表示,总要让年轻一辈对魔道有些个了解嘛,光只会纸上谈兵怎么行。
既然是让小辈们自行前去,各派长辈总是要拿出东西给弟子备着以防意外,但安危名次主要看的还是弟子自身的本事。
这个时候风凌这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真材实料没几斤的正经纨绔当真是让风长鸣愁白了头发。
既要保儿子安危,还得考虑到颜面,自己这般英明神武,怎么会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小子,当真是活脱脱的老子英雄儿混蛋的典例,想到此处风族长简直颇为痛心疾首。
这厢风长鸣还在苦思冥想,为儿子操碎了心。那厢风凌早就抱好了大腿,并决定抱紧了绝不撒手。
“不知月尘法师可介意在下与你同行?”风凌也晓得自己在求人,一番姿态做的毫无破绽且言辞恳切神色憧憬,混世气质一扫而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温和有礼,一本正经的像是被规矩本身附体了,直看得人眼角抽抽。
月尘神色淡淡的看了眼青年,良久,出人意料的轻轻点了点头应下了,拖带一个是带,以这位的德行,不带他肯定还得跟着,指不定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来。
就这样,从来不给自己找多余麻烦的的月尘不得不主动拎起了风凌这个大麻烦挂在了自己的裤腰上,这消息一出,实在是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
是以风凌兴致勃勃领着月尘去与他爹掰扯清楚自己用不着他操心了时,两人将将坐下,还未来得及说话,风长鸣就招呼他站近些严肃的板起了脸低声道,“兔崽子,你又给你爹惹了什么麻烦,连少林寺的月尘都找上门来了。”
风凌闻言抽抽眼角,面无表情道,“爹,我没跟他打架。”
风族长吹胡子瞪眼的怒视他,“废话,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在他那儿你就只有挨揍的份儿,我说你是不是弄坏人家什么东西了?”
“哦,没有,我只是睡了他。”风凌眼风往身旁一扫,心念电转间促狭道。
“没有就好,你只是……你啥?”风长鸣舌头有些打结,捋不出那个词来。他小心的抬眼,自以为隐秘的瞅了眼神色淡漠的僧人,再打量了自家儿子一番,眼神颇为复杂,饱含满意、纠结、沉痛、期盼等情绪。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劝解道,“凌儿啊,对男人来说能力不足是个遗憾,但是真汉子要勇于面对自己,谎言只能当一块遮羞布,就看旁人说不说破而已。”
风凌一头雾水的听着自家老爷子似是而非的说教,“不是我说,您说什么呢?怎么就男子汉要勇于面对自己了,我哪还欺骗自己了不成?”
风长鸣嗨了一声,拍了儿子后脑勺一记,“人家月尘本事就是比你大,有什么好掩盖的,大不了你以这个为目标好好修炼,将来压回去不就成了。在这跟你爹装啥呢,磨磨唧唧的,你老子还能到处给你说出去吗?”
“行了,我跟你说笑呢。我带他来是有正事要说。”风凌气的似笑非笑的瞟了他老子一眼,心里狠狠的记了他一笔。
走着瞧,他不把他爹私藏的珍品全抖搂给他娘,他就不姓风。风长鸣闻言长舒一口气,虽然不用操心自家崽儿会不会受欺负了,但对于月尘不是自家的还是觉得颇为遗憾。
“爹,猎魔的时候我跟月尘一道走。”拖拉到现在才把这事说出来,风凌瞅了眼月尘,见他也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便舒了口气,不过以他这闷葫芦的性子就算有也看不出来。
风长鸣闻言一愣,随即一乐。哎,小崽子这回行啊,自个儿把自己这个大麻烦给解决了。他喜笑颜开的招呼月尘道,“风凌这孩子,我们管教不严,修为稀松,一路上必然会给法师添麻烦。法师若是有何请求,我们风家定然义不容辞。”
月尘颔首应道,“风族长不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无需挂齿。”态度不卑不亢,处世为人清淡平常,姿态端正大气。风长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此时也眼红起了月尘的师父慧远方丈,自己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块良田美玉。
啧啧的感叹了几声后,他再转眼看向自家崽子,内心横向对比后内心扬天长叹一声。风凌这臭小子也就在皮相上能占点优势了,人家这弟子到底怎么养的。
还未等风家族长从这经典的与别家孩子对比失败中咂摸出些别的什么育儿感想,风凌就风风火火的领着月尘打算辞别了。
见状,风族长忙把育儿心经抛在脑后,从手上取下枚乾坤戒,丢给自家小子,细细嘱咐道,“里面可都是些好东西,仔细点用,被欺负了别说你是老子的儿子,我嫌丢人。”
风凌闻言笑了起来,亲爹这番口不对心的关心他自然是听得出来的,“是是是,儿遵命,丢了人绝对不说自己姓风。老头子,我走了啊,过些时日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去去去。”风长鸣摆手道,懒得跟他墨迹。
月尘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父子两亲昵的相处,神色也变得柔软了些,眼中泛起了点点笑意。他朝风长鸣打了个稽首告辞,便随着风凌一同离开了。
两人走到大会会场内,只见同辈之人陆续抵达。待到正午时分,人都已经到齐,掌会长老说明赛制与截止时日,方才宣布开场。
众人皆闪掠出场,队伍内一番讨论后自行选择路途方式离开。
一辆马车自少林寺离开,一路直往西去。马车中,风凌单手支撑在床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百无聊赖的想着,希望未来这段时日不要太无趣才是,最好能遇见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给自己个机会英雄救美一把。
然而,此后的许多年,每每想起这段时日,风少爷都忍不住感叹一下,他怎么没发现自己乌鸦嘴修为这么精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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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往事(二)
“近些时日低等魔物频出,据影阁汇总出的信报,在西域处作乱更是猖狂,”温润亲和的青年男子侃侃道,“依在下所见,我等此去西域定大有所获,只是不知该先去往何处?”男子转过身,温温和和的语气中略带着点纵容地询问他面前那人,“不知堂弟可有想去的地方?”
风凌懒懒散散的靠在马车壁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位堂兄在少林师兄弟两人面前高谈论阔侃侃而言,最后还不动声色做出一副和蔼亲长姿态来询问自己意见,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鼓了鼓掌。
演的跟真的似得,只可惜他这位亲堂兄这心底里对他可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友善。没想到他堂兄在这方面这般天赋异禀。要外人看来,这样子跟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了。让他当个庶务堂的管事真是埋没人才了啊,风凌略有点遗憾的啧啧感慨了两声。
风少爷见人已经被他看的有些扯不住自己那张淡定从容的脸时,方才大发慈悲的收回了那颇有深意的肆意眼神,心里念头一转,电光火石间决定了不能辜负堂兄那搭好的戏台子,顺着他给自己拟好的骄纵公子哥儿的戏本子接下了戏。
“堂兄让我来选,这可真是有点为难我了。”,风凌笑眯眯的摩挲着桌上铺着的西域地图,而后一点也没看出哪里为难的随意在中心的点了点,“那我们去西平城吧。”
风唐正待脱口而出的那句“那我们不妨先去临魔渊一探”硬生生哽在了喉间,只能内伤着默默的咽了下去。
他努力保持着自己得体的笑意言道,“怎的突然想去西平城,堂弟可是有什么新的信报传来?”
话音刚落,却见这位大少爷掀起了眼皮子,似是颇为惊奇的瞧了他两眼,“堂兄不知道么,这西平城的墨澜节就是这几日了,这等热闹岂有不凑之理,月尘法师,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僧人不慌不忙的抬眼看了眼气焰嚣张的风凌,略加思索后便在其余两人愕然的目光中,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
风唐:“……”
月净:“……”
月尘法师这头点的当真是随心所欲毫无道理,风唐木然的想道,看来传闻中月尘法师对风凌颇为容忍的事是真的,这岂止是容忍,简直是毫无底线的纵容。
墨澜是西域一种特有的花,每年仅绽放三天,花期短暂转瞬即逝,其绚烂程度则与花期成反比。墨澜花盛放时灵气涌动,全都化作光晕缀于沉紫的花瓣上,星星点点层层堆叠如星海绵延一片。是以西域将星澜花盛开的时日定为墨澜节,又名百花节,也是出了名的相亲好时日。
如今形式明了,月净作为小师弟自然是听从师兄的安排,而风唐也不过是风家长老拜托族长顺带放进风凌的队伍中的。少数服从多数,风凌随手一挥,一行人直往西平城而去。
马车是风族长亲情提供的,底座刻满了各式各样的符文,别的不说,就风少爷那娇贵的臭毛病还能在里面安稳的坐着没什么怨言来看,这车的舒适度都是相当上档次的,更别提安全性和行速了。
是以这么一行人一路上竟然就这般风平浪静的风疾电掣而去,不日便抵达了西平城外百里的一个过路客栈。
风凌在车上时天天无所事事的掐着路程算余程,在越来越靠近西平城时,掐算时神情愈发的高深莫测。只余下百里时,几人都以为今日终于可以入城,他却突然在这里叫停了马车,整理了下衣物,招呼着三人施施然下了车。
只见这少爷手指微动掐了个决,改动了一下自己的样貌,换了一张寻常许多的脸。见他行事,月尘只默默的低宣佛号,也改动了样貌,还戴上了斗笠,连素净僧袍都换了做了一身艳丽的衣袍。余下二人虽不知所谓,却也照着他们的样子变了变装,一行四人这才走进那客栈中。
“掌柜的,四间天字号房。”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拿出几块灵石放于柜台上,音色低沉晦涩。
掌柜抬眼看了眼面前这人,相貌普通却气息绵长沉稳,身后跟了几个人,其中一位戴着斗笠不见面容的更是气势若渊,不慌不忙的笑着应承。“好嘞,客官您稍等。”随即亲自将几人带到房中,询问有无什么需求后方才退下。
“为何不直接入城,还要在此处歇脚?”其中一少年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
“直接进去?什么都弄不清楚直接去给别人送菜?”初时与掌柜的交涉的男子开口道,音色清亮,带着些许戏谑的慵懒,这几人却是方才变装过风凌四人。
风唐疑惑道,“送菜?你指西平城有问题?”他心里对这话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这堂弟是在间歇性抖机灵。
顶着一张路人脸的风凌闻言笑眯眯答道,“谁知道呢,我随口猜的啊。”
“……”
也不知道风凌是故意噎人还是当真是随口这么一说的,这话题顿时就聊不动了。月尘瞥了总是摆着张笑脸的风凌,目光深邃,在他会看过来之前一扫而过收回了视线。
反正事情已经定下了,不得已,四人便在这住下了。各人将自己安顿好后便在楼下堂中汇合。店小二见客人们在此聚集,便殷勤的凑了上来询问道,“不知小的有何可以为客官们效劳的?”
风凌随意的摆了摆手,“用不着你,我们出去走走,”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先把饭菜和热水备上吧,待我们回来后就用得上了。”
小二忙忙应是,便退下往后厨处去了。
风凌看了那背影一眼,轻轻笑了一下,转过身却正遇上月尘投射过来的目光,他眼珠子一转,嘴上就要秃噜出些个调笑的话来,想到自己现下的形象方才好不容易的憋了回去,生
平难得的把自己噎住了。
见状,僧人眼中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笑意,风凌眼角抽了抽,一转身举步便往客栈外去了,月尘步履稳健的紧随其后。而风唐与月净两人大眼瞪小眼,也没看懂那两人方才的眼神官司来,只得茫然的也随着他们出去了。
走了几步不远,风凌几人就看到那直奔城中的大道旁,开着一家小小的茶棚,却是最普通的行客落脚的茶铺,几人对视一眼便往那处去了。
“茶博士,来一壶你这较好的茶,再来几碟糕点!”
“得嘞。”铺中的茶博士应了一声,忙忙泡了一壶茶水,端了几碟茶点上来。
从未喝过这中茶棚中泡的茶,风凌出于新鲜,端起茶杯来品了一口,茶水入口的一瞬手臂一顿,随即微笑着将茶放下,双手自然交叉而握,再没碰过那茶杯一次。
这是人喝的玩意儿么,风少爷微笑着心里感慨了一句,觉得自己有点胃疼。
“几位贵客也是从西北那处来西平城的吧?”茶博士笑呵呵的搓手道。
四人不动声色的相互对视了几眼,还是风凌接下了这话茬,“是啊,来参加墨澜节嘛,此等盛会怎能错过?”
月净、风唐:“……”,大少爷,这个理由不会略显荒唐了吗
月尘闻言也忍不住掀起眼睫,看了他一眼。
茶博士却毫无所觉继续道,“是啊,今年多了许多跟几位贵客一般的人来这参加墨澜节。”
风凌眉头一挑,惊讶道,“多了许多我们这般的人?”
总不能是仙道同门们都默契的选择了这西平城来屠魔吧?
“是啊,您看,那几位就是昨日方才入城的贵客。”
闻言,四人皆转过头,看向正往他们这处来的一伙人。
武者?
众人心头一动,眼神凌厉了起来,其中带着更多难以解答的困惑。
为什么西平城会突然间来这么多武者。
那厢,一伙身着简便行装的健壮武者哄哄嚷嚷的统统在棚中落座,领头的吆喝一声唤茶博士上茶,随即毫无忌惮的与同伴插科打诨起来,时不时发出一阵响亮粗俗的哄笑声。
“哎老大,昨晚那花魁,你尝着没有?”
“嗨,那当然,老子这么龙精虎猛的,再假正经的娘们儿都得服帖!”
“哈哈,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呢?怎么不跟兄弟们分享分享。”
“就是就是,一点哥们儿义气都没有,说来听听嘛!”
领头的壮汉砸了咂嘴,一脸意味深长的回味笑容道,“不说虚的,那功夫当真是一等一的,照文人的说法,这叫什么来着,欲什么仙什么的!”
“那叫欲死欲仙!”
“对对对就是这个!”
“……”
正凝神关注他们的四人默默转过了头来,觉得自己方才那副屏息静气窥探的模样当真是蠢透了,还白白浪费自己一番心神。
风凌听了这一番粗俗言论后,回想起自己先前看的话本子和自己那远大志向,再对比了一下壮汉与文中那文雅俊秀的公子的模样气质,莫名觉得有些萧瑟。
这凡人编造出来的故事果然当不得真,凡人的审美可真是——他再抬首瞧了眼唾沫横飞挤眉弄眼的壮汉,沉沉的叹了口气。
可真是一言难尽。
一行人各有心思的在茶棚中再坐了坐,便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付过账后回客栈去了。待到用过膳后各自回房时,风凌朝月尘看了眼,用灵力裹挟着传了句话入他耳中。僧人回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了。
夜半时分。
“叩叩。”
月尘毫不意外的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将风凌放了进来。
“法师,我们此行去西平城,只怕是麻烦大了。”
他听到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严肃的这般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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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酒楼商谈
“月尘法师?”清朗的声线穿破时空而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月尘猛然惊醒过来,见青年一脸好奇神色凑过来看他,顿时敛了神情垂下眼睑。手中无意识的掐起了佛珠沉吟道,“无事,想到了一些不相干的事而已。不过这血夜冥河卷,贫僧的确略有耳闻。”
闻言,风凌颇有风度的抬抬手,示意月尘讲下去。
“早些年间,魔道收敛声息,潜埋在仙门中的魔修不计其数。不过最知名的,却是二十多年前的凌雪阁了。”
僧人抬眼望向微微笑着聆听的风凌,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凌家以剑法威名远扬,曾有不知虚实的传言道,凌家正是百年前断天梯的剑魔凌惊澜后嗣。不过此言太过缥缈无法证实,凌家剑法也并无当年剑魔凌厉疯魔,是以也没有人相信。”
“但是这传闻终究还是在众人的心中买下了这么一颗怀疑的种子,”风凌忽然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
他接着月尘的话继续说道:“就在那全中陆都草木皆兵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许多悬案,许多仙门普通弟子失踪,被发现时已经被吸光了功力,且,神魂俱灭。”
他突然抬眼看向月尘,在吐出最后四个字时加重了语气。随后拿起酒杯轻轻的摇晃了一下,看着里面清冽的酒液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笑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凌家太过不小心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发现了其门下弟子的种种怪异行径,于是正道修士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终于找到了不得了的线索。”
“此时中陆众人才知道,闻名中陆的凌雪阁居然是吸人功力精进修为的魔窟。”说到此处,少爷嘴里还嘚啵了两下,像是想起什么趣事一样道,“说起来,这其中还有我们风家的一份力呢。不过要我说啊,凌家作为百年大族实在是运道太不好了些,这么隐秘的一件事,居然说让人捅破就捅破了,防范做的跟纸糊的似得。这事要是换了我们……”
他突然住了嘴,并意识到凌家的事对于正道而言实在太过大逆不道,自己居然还在月尘面前毫无遮拦的叨叨自己要是魔头要怎么做。
大意了,风凌面无表情的想到,太久没见着这位真正经的老古板,放飞自我的都飘了,什么都给别人秃噜出来了。他轻咳一声,强行转走了话茬子。
“这后来被围剿之后流传出来的凌家功法,就是血夜冥河卷。”风凌装作无事发生过,笑眯眯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靠向月尘低声道,“这么一说,法师有没有觉得云浮山上的那件事,莫名的熟悉。一样的套路,一样的悬案,神魂俱灭修为全失,莫名出现在线索里的血夜冥河卷。”
“唯一多出来的,就是那串佛珠和檀香了。”他眼睛瞄向月尘手中的那串佛珠,眉梢挑了挑,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与调笑。“说实在的,我都快以为这件事说不定真与你少林有关了,例如,为当年的凌家伸冤报仇,又或者是,杀人越货?”
“一派胡言!”一旁安安静静当了半天布景板的月净终于按耐不住自己澎湃的心绪,双眼圆瞪怒喝出声,“我少林上下岂会做出……”
月尘此时却一摆手,止住了月净的话头,目光沉静的望向从头到尾都让人看不透的带着笑的锦衣青年,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总是笑着的人,心机最是深沉。只是不知道这位的深沉心机,到底是要谨防的还是能够小心接受的。
“既然风少主能与贫僧说这一番话,依贫僧之见,风少主信任少林的。”僧人诚恳的看向青年,“而风少主将前尘往事说尽自然是有目的的,只是不知道这目的,是什么?”
风凌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到底是少林大弟子,即便不入红尘这心思也通透的很,自己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啧啧。
“瞒不过大师,在下的确有那么些想法。”,青年轻笑出声,“照风影阁的信报来看,这血夜冥河卷如今就在宣武阁。而血夜冥河卷是魔道高阶功法,这等魔功于宣武阁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这位身亡的常阁主这般趋之若鹜,不惜代价也要弄到手呢?其中可有什么秘密?”他轻敲桌案,意有所指的一连声抛出了众多疑点。
“如今常升已死,血夜冥河卷若是还在宣武阁,定然是在现正掌权的常长老手里。依我看,要是直截了当的问,那刚上位的老头子肯定不能跟我们说实话,更别说把那功法拿出来了。他只怕是恨不能将常升的宝贝们都嚼吧嚼吧吞下去好让自己坐稳这个位置呢。”
风凌噼里啪啦的将自己的看法的倒了出来后,便硬生生的戛然而止,让正等着下文的月尘还有些回不过神。候在一旁的传菜侍者一一将灵食摆上,风凌挥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先举筷尝了一口,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随即热情的邀请两人试试菜。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向来守礼的少林师兄弟只得将这事放下,安静的随好似已经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的大少爷用起了饭。
风凌在用饭之余眼风稍斜,偷偷摸摸的瞥向了在用膳时也是这幅文雅姿态的月尘,见他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安静进食,顿时觉得有点心痒痒。
少爷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想上去撩拨一把的念头。却不料这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头望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风少爷险些当场破功就要出口辩解,好在这时月尘淡淡的收回了眼神。
一旁的月净法师则没有辜负他棒槌的名号,全程运筷如飞,丝毫没有察觉到饭桌上的眼神交锋,吃的忘乎所以无人无我。
一番酒足饭饱后,风凌懒洋洋的抱着茶杯靠在窗边,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玄天宗这外门中的繁华夜市,只觉得这里实在是比九云泊接地气的多了。不如此次回去之后就跟白叔说说这事,将外围弃置的家宅利用起来,说不准还能给风家带来额外的进项呢。
“方才风少主说到了宣武阁,那血夜冥河卷现下可是确定在宣武阁中?”月尘斟酌着开口,打断了风凌天马行空的思绪询问道。
风凌闻言想了想,便将茶杯放下,一手拂过自己左手上的乾坤戒,从中间抖搂出一本册子和一封信报递给月尘,待月尘翻开后解释道,“那本是影阁近两个月事务的汇集,关于宣武阁悬赏一事是已完成并得了酬劳的,这就说明了血夜冥河卷已经确定是给了常升了。而那封信报,是宣武阁的内线传出的信息,整个宣武阁除了多了一串佛珠,可什么都没有少,至少在表面上来说是这样的。”
“除非是常德将此事瞒下了,否则血夜冥河卷估计是没有丢失的了。至于到底是不是,我们也只能想办法去证实了。”风凌耸了耸肩,态度颇为随意,“不过那老匹夫估计也做不出这样的事,要是真丢了那么重要的功法他一个人也没本事弄回来。还不如说出来,至少明面上的质疑总好过私底下的觊觎。”
月净听到此处按耐不住性子的张嘴问道,“那要怎么证实,谁能撬开他的嘴不成?”
听到小和尚的疑问,风凌有点惊讶的挑了挑眉,“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以这位常德长老的心机城府,这方法可真是想都别想。你说,他要是说了出来,该怎么解释他们这么迫切的想要这份魔道传奇功法做什么?”他敲了敲桌案,似笑非笑的看向月净。
他见月净抓耳挠腮的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略有些无奈的帮他开口道,“你是想说我风影阁可以把他们的委托说出来是吧,先不说这本就违背影阁的行事规矩,破坏了影阁存在的立身之本,即便我是少主也做不得这样的事。更何况他们宣武阁如今可是苦主,我们这样逼问人家,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心态?”
月尘被反问的哑口无言,略有些沮丧的垂下了脑袋。风凌见状转眼看向他身旁的亲长,见那人神情似有些奇异时忙张口道,“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的。”
“不过我也仅仅是有那么点模糊的想法,可能还需要与法师深议。”他露出一副像是终于偷着腥了的猫一样狡黠神情,看向月尘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不知在下可有荣幸邀月尘法师一同领略这玄天夜市的独有景致?”
一心为查明正事的月尘法师也只得点点头,应下了风凌的请求。转头看向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命他先自行回玄天宗去。
“可是师兄,我也想……”月尘企图挣扎一下。
“不行,”铁面无私的月尘师兄一点余地不留的拒绝了他,“当初下山门时你亲自承诺的,每日里定时定量诵经修炼,今日的份额尚未完成,我过会回去后亲自检查你这几日……”
“我知道了!师兄再见我回去诵经去了!”月净闻此噩耗如遭晴天霹雳,慌不忙一溜烟的往玄天宗内门中返程了,只盼着师兄能再晚上几个时辰回来,让自己能抱抱佛脚。
风凌亲眼所见了无情师长对苦不堪言的弟子压迫的全过程,联想到了早些年间风族长对自己那异曲同工的压迫盯梢式修炼法,心中不禁对月净升起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来。
打发完孩子后,月尘法师转过头来,就看到了早已付完账的风凌正站在门口等着他,长身玉立的锦衣青年立在灯光月影中,眉目越发显得朦胧柔和,竟透出几分脉脉温情来。
青年一笑,微微躬身伸手示意道,“法师,请。”
几乎是同时,他情不自禁迈出几步,走到青年身边,认真的看了他几眼后便移开了目光向前走去。见状,风凌稳步跟上,两人一同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进了热闹的夜市。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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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馊主意
风凌也是第二次与月尘一起逛夜市长街,对这种两人独处的微妙感觉还是较为生疏,以至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交流。
时过境迁,心境与处境都不太相同,即便其中大多都是愉悦与轻松的情绪,但猛然间再入这种场景,风凌还是有了几分不知所措的怯意。
在幻想中描摹过多次的情境突然具现,僧人沉静的侧脸,贴近的距离,翻飞的衣袂,四周嘈杂的欢喜笑闹声,温暖明亮的光亮,像是被沾染着浓墨重彩的狼毫一笔一笔的画入他的世界。颜色晕染开来沾染到他身上,就好似自己也变作了五彩斑斓的样子,连心都被搅成一池微漾的九色潭。
见他临水而立,生万千欢喜心。
“此处倒是热闹。”风凌听见身边这一着墨最重,却又最清湛的墨色感叹了一句。他这才从方才那种朦胧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好似微醺初醒一般,挣扎着把自己拔离出了漩涡般的迷离情绪。
他深吸了口气,才从脱离了要溺亡般的危险中般清醒了过来,随即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来,“是啊,想必法师之前也未曾好好的逛过夜市,今日遇此良机,不妨尽兴一番。”说着,他转过头来看向月尘,平日里惯是从容懒散的神情此时却有点僵硬,透出些似期盼又似懊悔的意味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和尚看了看他,竟神色淡淡的轻轻颔首,并没有问些什么。令已经准备好满嘴瞎话的风凌松了口气又有点奇异的失落感。两人就这般同时陷入了沉默中,只步调默契的并行着。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和尚怎么越来越闷了,风凌在心里叹了口气,八年前他起码还能勉强看在面子上与自己搭腔几句,这会反倒不在乎这个了?
八年前几人在西平城参加墨澜花节的时候,他们为了探清西域异样与那些突然出现的武者与魔修之间的关联混入了西平城中,入乡随俗的参与了墨澜花会。那时候两人也是这般,顶着两张假脸在一片璀璨灯火中并行,心中却满是漫不经心与紧绷。
“这墨澜花的确是不负其盛名,我都想弄几株回去养着了。”适时仍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的风凌见花心喜,抬手挑弄着街边店铺旁摆放的墨澜花瓣,搅得其上星星点点璀璨的灵力忽明忽灭的飘动着。
路旁香风阵阵飘来,一群年轻女子说说笑笑的结伴而来,衣袂飘飘娇俏动人。风少爷感受到在佳人拂面而来时就已经调整好了角度神情,正待在最佳时机摆出一惯的潇洒风姿。
而这一次,常日里无往不胜的风少爷魅力失了效,年轻姑娘们含羞带怯的眼神悠悠荡荡绕过了他,直奔身旁戴着斗笠面容不清的月尘身上去了。
风凌:“……”
没了容貌的加持,自己竟然还比不上没露脸的秃驴。
想到这,大少爷挂着笑斜睨了身旁的和尚一眼。
为了不暴露行迹,月尘索性从风凌带的行李中寻了一件红色的锦衣。一席金线滚边绣纹的正红色窄袖长衫,放在风凌身上是一派浪荡不羁的风流明艳。可月尘偏硬生生穿出了一股子清冷气来,像极了雪山之巅上的红莲,骨子里透出冰寒彻骨的清香。即便是被斗笠遮住了眉眼,却也掩不住这通身的气质。
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后,风凌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面不改色的一手搭上月尘的肩,凑上去笑嘻嘻的搭讪道,“法师,我看了看,感觉花虽美但还是不如你好看啊。”
月尘:“……”
他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把这二世祖从自己肩上抖落下去,就听见这人突然语气一转快速说道,“周围约莫五十丈内有魔气,我身上的御魔佩有动静了。”
他神色一凛,低声回复道,“可知道是哪个方向?此处人太多了。”
却听这人悉悉索索的不知从身上摸出了什么东西,暗地里比划了两下后确定了位置,“西南方向,正在远离我们。”
风凌远眺一番张望后迅速选定了路线,“前方有个右拐岔道,从那处离开主街,我们就能隐去行迹上房顶追了。”
月尘略略沉吟便认同了这个计划,两人不着痕迹的退出人流进入小巷,稍稍施了个障眼法便纵身施展身法跟随着风凌手上法器的指引直追魔气源头而去。
……
待到两人安静小心的退出那片区域许久后,风凌方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试图挽救回两人低落沉重的心情。
“咳,难怪前几日进城时我就觉得奇怪,城中凡人众多但生气低的非比寻常。”
月尘抿紧了唇,眉头紧皱不舒,现在事态太过严重了。一整座城在祭魔阵中,显然是以此为祭品修炼,能做出这等大事的魔修恐怕不是小喽啰。
“也不全是坏事,起码我们发现的早,那魔修尚未到最合时宜的启阵时期。”风凌见僧人心思沉重的模样不禁开口劝慰道。
月尘想了想,点了点头答道,“的确是一大幸事,但也不容乐观,尽管还未启阵,但恐怕时日也近了,那阵中散发出的魔气也愈发的重了。”
言罢,他加快了脚下身法,边飞速急掠边吩咐道,“快将他二人唤回客栈,此事重大,须得从长计议。”
风凌闻言只得点头应是,随手打出灵讯后看向不远处如流动的光河般的长街,心里叹了口气,只想着将来有机会再将今日的遗憾补上。
却未曾想,这个遗憾时跨八年才得以补偿如愿。
一时间,风凌生出了几分时光回溯的错觉。
“往那处走吧。”身旁这人突然开口道。
风凌抬眼看向说话的人,猝不及防与其眼神相遇,澄澈无尘的目光沉静的落在他身上,一如这个人般,看似清浅实则看不清情绪。他双眼一弯,笑出一个美好的弧度,点头应是。
先前僧人所指方向正巧行来一个货郎,手上拿着一丛稻草扎成的草垛,上面插着一根根红艳艳的糖葫芦串,货郎一路行一路大声吆喝招揽生意。一路都有幼童被酸酸甜甜的小零嘴吸引,拉扯着大人前去。
正愁没话题的风少爷一看,眼睛一亮,转头问道,“法师吃不吃?上回与法师逛夜市尚未尽兴,此次可没有什么搅乱人兴致的事了,不凑点趣儿岂不遗憾?”
月尘见他一脸兴致勃勃,默默的把在嘴边打转的宣武阁之事按下暂时不提,循着他的意愿点了点头,换来了人手一串红艳艳糖果子的场面。
不太爱吃甜食的月尘:“……”
突然对自己方才不知哪来的放纵心软生出了几分后悔。
在风凌殷切的眼光下,月尘不得不上嘴尝了几口,觉得还算是勉强凑合。但在风少爷眼里,月尘法师今晚可以说是在他面前展露了许多爱好,实在是坦然了许多。
以后得了什么有意思的甜品都可以给月尘留一份尝尝,风凌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中突然引起了一番骚动,人潮涌动拥挤起来,嘈杂声也多出了几倍,有人在高声呼喊。
“抓贼啦!”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我的钱袋子!”
“在这呢——你爷爷的你小子还推我!”
“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啊!”
只见有人突破重围,眼神闪烁畏畏缩缩的疾冲出来,眼看就要撞到风凌身上。
此时一只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稳稳的抓住那小贼的肩头,也没见怎么用力,人却被死死地钉在原地,怎么都挣扎不开。
“总算抓住你了!多谢大师!多谢大师!”紧随其后的苦主也追了上来,见那贼已经被擒住,不由得大喜,对月尘千恩万谢恨不得跪地以示感激。
“这小贼偷了我准备拿去给娘子买药的银两,对我来说实在是灭顶之灾,多谢大师出手相助!小人不胜感激!”那郎君一躬身,满脸感激。
月尘微微侧身,打了个稽首道,“阿弥陀佛,不必如此,贫僧不过是顺手而为。”说罢他将这贼人交给一旁巡视的玄天宗弟子,任他们处置。
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了便渐渐散去了。
月尘听身旁这人自方才就没了动静,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看着,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就听到风凌说话了。
“我突然想到我们要如何确认这血夜冥河卷在何处了。”风凌悠悠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不太正经。要让九云泊的人看到就能明白,这几乎预示着少爷在憋坏水儿了。
“他常德不是不告诉我们吗,那我们就学一回妙手空空,把它偷回来呗。”
这可当真是个绝世的,馊主意。月尘面无表情的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啊,月尘最喜欢甜食了!记下来!
月尘:我不是,我没有。
最近蠢作者咸鱼了,不过申签过啦是个好事~可能这几天都要隔日更压一下字数,之后会把这些天欠的补上哒!感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梦幻诛仙、糖小然、文忄荒的地雷!!!
第10章 拐带
空间宽敞舒适的马车向着云浮山的方向一路疾驰,车中却并未感受到什么颠簸。
车中的一位乘客正中气十足的指挥着小厮烧水泡茶,一边又挑拣起车上的点心来,作妖的手法十分成熟老练,伺候的小童也波澜不惊不紧不慢的满足着少爷的想法,一看就是已身经百战无所畏惧了。
另一位则手中掐着佛珠盘腿而坐,眼睑微敛默念佛经,他身上透出一股沉静的气息,将他身周的一小块角落都笼罩了进去,自成一小片自在天,与一旁聒噪闹腾的气氛相较俨然是仙凡之别。
“上好的云雾,法师不妨尝尝看?”
妖物的手端着小碟毫不顾忌的捅穿了两边的界限,小茶杯上冉冉冒气的热气肆无忌惮的侵入了这片领域,与其中的仙气争斗起来。
片刻,一只净白的手伸过来轻轻拿起了茶杯。
刺啦——
屏障被彻底撕了开来。凡间的香火气一拥而入,亲亲热热的沾染了白衣僧人满身,冷峻的眉眼也在热气缭绕下变得温润了许多。
“如何?”风凌笑问道。
“不错,”月尘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转脸看向风凌认真道,“风少主方才与贫僧所言可是当真?”
风凌眉毛一挑,惊讶地反问道,“那还能是戏耍大师的不成?在下还以为大师已经默许了。”
闻言,月尘默然不语。
风家少主言出必行这一点的确是个优点,但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个毛病完全掩盖了这个优点的所有闪光点。面对这个骑虎难下的情况,月尘在心中沉沉的叹了口气,愁的。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落入这个境况,还得说回一个时辰前风凌在玄天夜市街上说的那句话。
“他常德不是不告诉我们吗,那我们就学一回妙手空空,把它偷回来啊。”风凌眉飞色舞的说出这句话,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明显是对自己想出的“好”办法颇为赞同。
“法师觉得如何,这是不是个绝佳的办法!”心中正为自己喝彩的风少爷兴奋的连察言观色这一技能都忘得差不多了,没看出月尘法师那张冰块儿脸上隐藏的不认同,只听得他并未出反对之言就当做赞同了。
自觉得到了认同的风少爷随即风风火火的给还在玄天宗中候着的半鹤去了灵讯,让他准备好东西,就拉扯着还未来得及言语的月尘往宗门处去了。
他一路上还兴致勃勃的与月尘说起了宣武阁的各种讯息,连带着包括了宣武阁的大阵布置宗门功法劣处,还抖搂出了近些时日的武卫巡逻路线人员信息。
正待劝解他信息情况不明不宜冒险一探的月尘:“……”
也不知道风影阁是将每个门派情况都掌握的这么详尽清楚,还是……
他抬眼看了眼滔滔不绝似乎正在兴头上的风凌,心中念头暗自盘旋了一圈。
还是他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提前吩咐下去备齐了宣武阁的讯息,甚至包括了许多宗门内部的隐私。
就好比那血夜冥河卷,凌家因身份特殊,当年的事情太过敏感,各派甚至都下了禁口令。即便是宣武阁阁主密悬那功法,也不会轻易让风影阁知道底细,常升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大宗门的宗主,总不至于这点心机都没有。
那如果是这样,风凌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月尘眸中神色晦涩难辨,心中杂乱庞杂的思绪相互缠绕,理也理不清楚。他一边在心中暗暗盘算列着疑点,偶尔答应看似毫无心机的风凌两句。明明是一副交谈甚欢的局面,却硬生生聊出了暗流涌动的气氛来。
两人各怀心思的交谈了不知多久,这心不在焉的后果便是,向来高效的风家仆役已经准备好少爷出门要备的所有东西,所以半鹤驾着风家的马车已经抵达山门了。
事已至此,心中疑惑又没有办法解答,唯一的办法出路便是顺着风凌这条线走下去,月尘只得跟着上了车,往云浮宣武阁而去了。
心中盘算着层出不穷的疑惑,月尘再次叹了口气,为的是那一头雾水的无奈。只盼此行能有收获,再有便是——
他抬眼看向正皱眉靠在车壁上翻看风影阁这些日累积下的公务的风凌,接下了最后一句话。
再有便是希望这位少爷别出幺蛾子了,能够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偷完东西见好就收。
可惜月尘法师还是不太了解爱作妖的风少爷到底是个什么属性,有些妖不是他不主动作就不会自动发作的。
又过了一刻钟,半鹤出言提醒道,“少主,月尘法师,我们已经快临近云浮山脚了。”
闻言,风凌把手中公文一合,随手扔在了小几上,应了一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摆出了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抓起一柄折扇打开随意扇了两下。
“小的还准备了两套夜行衣,两位可是要换上吗?”半鹤捧着一叠衣物问道。
少爷闻言定睛一看!
配套的黑衣黑裤黑裤腰带头巾脸巾,做贼要配备的装束一样不缺。
“哗。”折扇一收,风凌似笑非笑的看着有点兴奋的半鹤,用扇尖点了点那叠衣服开口道,“不错嘛半鹤,经验非常足,这套装束怪标准的。”
“那可不……”
“你让你家少爷和贵客穿的跟做贼似得?”
半鹤自豪的邀赏话说到一半卡住了,“这不就是做贼……”,他看了眼自家少主的表情,打了个冷噤改口道,“那肯定是不能的,您随意。”
风凌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月尘询问道,“大师可要换上?”
月尘冷眼看了一眼那叠衣物,再瞥了风凌一眼,而后薄唇微动,“不必。”
得到了答复的风凌也颇为认同,不过他又转脸认真看了几眼月尘,直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方才移开目光,然后就听到这人说,“准备个斗笠给大师,不然晚上太显眼。”
月尘:“……”
半鹤:“……”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这大晚上的脑壳太显眼了不行啊。
月尘:……
半鹤:少爷您走好,大师请【蜜汁微笑】
蠢作者这几天应该都是隔天更,要压一下字数,对不起大家啦!之后一定把缺的都补上!
第11章 暗道【捉】
乌云蔽月,群星隐匿。
宣武阁后阁,苑中树影重重,白日里郁郁葱葱赏心悦目的园艺此时略显阴森,偶然间还有微风拂过,簌簌作响。
两道白色身影在院中飞速掠过,依仗着高深修为敛气避开了阁中守卫的探查,静悄悄的飞掠上最高的屋檐处张望。
手握锦扇的那位指尖轻轻抹过戒指,一道灵光下一小张羊皮纸乍现,他潦潦草草看了两眼后,笑望向身旁戴着的斗笠的同伙。
“阁主居,藏书阁,家眷后院,你比较想去哪处?”他手中的扇尖随着报出的地名分别指向三个方向,随即划出一个随意的弧度回到手心中点在纸上。
意料之中的,那人一时间没有答话。风凌也不急,闲闲的用扇子点着手心,漫不经心的赏着宣武阁不那么晴朗的夜景。
僧人的面容藏在斗笠下的阴影里,在风凌看不见的地方拧出了沉吟的为难神色来。陡然间,他放松了表情,恢复了往日里的冷肃神情。
“来了。”他冷冷的说出一句话来。
风凌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楞然,随即放出神识扫视起周围景况来。突然他长眉微挑,带出几分趣味的笑意来。
“哎哟,意外之客,这位常长老在自家宗门半夜里还这么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
只见不远处的宜春苑小径中,常德正行色匆匆的往一个方向而去,行走的路线还巧妙的避过了宗门中的巡逻卫士。
一宗之主,即便是暂时的,为什么在自己的宗门里还要这么小心呢?他藏了什么秘密?
月尘微转过脸来看向还是一脸看戏神情的风凌,传声示意他道,“跟上。”
风凌耳边突然传来僧人清清冷冷的声音,霎时间有点茫然。在明白过来后扬扇示意,率先飞身轻纵,稳稳当当的向着常德走的方向而去。
两人如放风筝般不紧不慢的远远缀在常德身后,随着他一路到了宣武阁后阁中某一处不起眼的小书楼附近。
风凌见常德四处张望后便没入那小书楼,也没有跟上去的意思。他与月尘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巨木上,两人隐入重重树影中,密切注视着那独栋的书楼。
“看来我方才的选择都是错的。”风凌双眼微眯,紧紧盯着不远处常德消失的地方,在黯淡的光线下,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神情来。
月尘点了点头,认同道,“我们要寻的东西,可能就在此处。”
“常升居然这么鸡贼。”风凌轻声笑了起来,“这里边藏得估计都是常升在别处都拿不出来的东西。连影阁都没查出来,这位常阁主可当真是心机深沉防备甚深啊。”
“只是没想到,这般隐秘的地方,他居然告诉了常德。”风凌摸了摸下巴,突然看向月尘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这么相信常德呢?”
月尘闻言瞥了他一眼,见这人当真是一副求解的神情,方才冷冷淡淡的开口道,“因为常德太弱,即便再会钻营在他眼里都是一手可以拿捏的,所以他信任他。”
一手掌控风影阁十年之久的风凌自然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只是见两人反正无事,倒不如引这闷葫芦多说两句改变一下氛围,却没想到众人印象中清净无尘的月尘法师也并不是真的六根清净,对红尘中人情世故万事不理。
向来听闻月尘法师是少林寺中百年来佛缘最是深厚的弟子,甚至隐隐有传出他是佛子降世的传闻。可是拥有这般慧根的月尘在修行路途上并没有比其他天资卓越之辈快出许多。
除了当世修行不昌的缘由,可还有其他可能?
例如说,尘缘难断受其所扰?
风凌眼睫微掀,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头戴斗笠的僧人身上徘徊不去。到底是什么呢月尘,多年来修为都未精进过深。是压抑境界,还当真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陷入繁杂思绪的风少爷没有接上月尘落下的话茬,而方才不得不解答少爷疑惑的僧人显然也没有活跃气氛的念头和自觉,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各有心思。
这种古怪的气氛直到常德从那小书楼中脱身而出后才破除,两人仿佛这才想起自己陷入的麻烦和此次的目的。
风凌轻咳一声,出声示意道,“法师,请?”
月尘颔首,随即离开树影,飞速掠下至书楼前,稍稍等了下落后一步的风凌,两人推门一前一后走入楼中。
待到两人溜入楼中,风凌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手中扇子刷的一下展开,他扇动着扇子轻笑了一声。
果然不出所料,这书楼看似寻常实则内有乾坤,每一处都藏有小法阵或者做工奇诡的暗格,这里怕就是常升的私库了。
月尘细细辨别了一下这楼中的灵力波动,随即便直直的无视外间直奔内室而去,静静的站立在了内室中一个巨大的书柜旁。
“一般像常升这样人物即便会将一些值得被人窥觊的东西放在书房内,估计也不会放在一些寻常的地方。”见和尚似乎在细细的观察常升的书房内室寻找着什么东西,风凌懒洋洋的开口提醒他。“但是……”
月尘看了他一眼后,并不言语,继续接着自己所看之处挪动起来。片刻之后,他将手放上博古架上的一尊铁佛像,注入灵力,轻轻一转。
只听咔哒一声暗响,一个暗门悄无声息的显露出来。此时,风凌略带惊讶的看着那人转过身来,缓缓开口道,“但是他一定会经常的去看一下,这个值得被人窥觊的,他藏起来的宝物。”
敞露出来的暗道入口近在眼前,风凌却一个眼神都没有赏它。直直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僧人,笑意一点点的从眼中溢出来。
“不想法师这般通我心意,我心中甚是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大师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心相印?
月尘:我不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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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金屋藏娇【捉】
阴暗逼仄的暗道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着声音的逼近,藏匿在黑暗的虫鼠纷纷闻风而逃。
散发出温暖光亮和温度的火焰石被一只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手的主人平稳而稳健的前进着,他身后的锦衣青年显然觉得这样的环境气氛太过憋闷,坚持不懈的试图撩动前方那人答话。
“方才法师为何不立时反驳我,还是在下说对了?”刚撩拨了月尘一句却只得了人家一个漠然眼神的风少爷不依不挠的调笑道。
前面那人作充耳不闻,步履不停的向前走去。
风凌双手一背姿态悠闲的跟在僧人身后说道,“说起来,多年未见,法师可有想起过我?”说着,他双眼微眯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即身体向前倾贴近了月尘的后背。
月尘感受到身后隐隐传来的温热气息,身影一顿,随即恢复原状却仍旧一言不发。
身后那人轻笑一声,似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一般,见好就收也不再揪着不放。
“法师对阵法研学之深,当真是有点出乎我预料,方才那个阵法连我都未曾在风家珍藏的典籍中见过呢。”只听得他似是随意找了一句话掩过之前的提问,月尘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向跟在身后的风凌。
却见风凌早有所觉似的停在了他身后几步远,面容半隐在火焰石照亮不到的阴影里,被光照亮的半张脸上笑意不变,弧度恰好的有点刻意。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以一个奇异的姿势交握,攥着的锦扇随之放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
从月尘视线看去,风凌仍是一副轻松闲散做派。而这位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的少爷身后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紧绷姿态,手中的扇子随时可以出手换作任何一个剑招的起手式。
空气寂静了片刻,在暗处愈发紧绷的气氛下,月尘眼睫微掀看向不远处站立不动的风凌,面上的神情突然柔和下来,在风凌略有些震惊的眼神下,露出一个罕见的浅淡笑意来。
“贫僧幼时不喜修炼,于阵法机巧一道兴致最深。若非师伯严厉,我今日只怕也非是以佛入道了,”随即他的笑容里带出了几分无奈来,“至于这阵法,风少主难道不觉似曾相识吗?”
“什么?”猝不及防听到和尚的童年黑历史,风凌还有些茫然。
“八年前,你被血魔手关在洞府中的暗牢上,用的就是这个阵法,你当真没有印象了?”僧人言辞诚恳的话语将风凌一把拉进了回忆里。
他只记得自己那时被捆仙索收拾的狼狈不堪,已经神志不清的开始走马灯历程时。突然间见到牢门上浮现一阵诡异的光纹,随即一身伤的月尘就闯了进来风风火火的把自己卷了出去。
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和尚身上冷冽的清寒气息和血腥气,还有自己依靠着的肩膀上的衣料暗纹?
风凌轻咳两声,脸上的神情不自然了一瞬,手中紧握的扇柄也松了下来。
嘶——
怎么接?他能说出自己当时为英雄英姿所迷,对于其他外物毫无所觉吗?
风少爷难得在月尘面前卡了壳,陷入了崩坏自己心神坚定、波澜不惊风流潇洒公子形象的危机中。
“看来是不记得了,”僧人脸上百年一现的笑容瞬间收敛,又换回了那张八风不动的冷淡面容,“总而言之,此事蹊跷甚多,宣武阁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继续走吧。”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风凌背着的手,随后转身继续向暗道深处走去,在风凌看不到的地方唇线抿紧了几分。
风凌见他冷淡背影逐渐隐入前方的黑暗中,不禁松了口气。他捏了捏手中的扇子,背着身后的双手松了开来,紧绷的后背也放松了下来。
啪嗒——
扇尖在手心轻敲了几下,风凌唇角笑意渐深,眼中深藏的情绪染上了一层兴奋的好奇。他抬步跟了上去,心里念头疯狂的转动起来。
方才月尘说的话粗粗的听没什么,但是细想却有些很有意思的细节。
他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对他来说很重要。
风凌突然加快了脚步跟上了月尘,语调轻快的问道,“你猜这常阁主藏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如今我们可以确信常升与血魔手间有联系,那藏在此处的东西定然非常特殊。”
“血夜冥河卷不够特殊么?”月尘没有回头,接上了风凌的话。
“不。”风凌的回答让月尘有些诧异,他微侧过脸,用余光扫向风凌。
“血夜冥河卷的确非常特殊,但它特殊在所属宗门,这可是卷魔功。”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尘总觉得风凌吐出最后两字时语气有些重,“且不论常升到底要它做什么,但藏匿魔功用魔修的阵法,听起来是不是太合理了?”
月尘瞬间听出了风凌话里意思,此事的违和感一直萦绕不去,却让人找不出问题。如今风凌点出所有的线索,合理瞬间就变成了不合理。
一位正道大能修士,为何要瞒过众人耳目用魔修手法藏魔功?
如此一来,常升的死疑点就更多了,甚至于他本人身上都有众多难以解答的谜点。
就在月尘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大团疑云中时,他听见少爷突然语气一转,换了一副懒洋洋的腔调与他探讨起常升的密不传人的八卦与桃色新闻来。
“仙界传言,宣武阁阁主惧妻,虽然是传言……”风凌显然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滔滔不绝的跟月尘八卦起常升的后院二三事来。
月尘:“……”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传言的真实性。
“说起来,风家立身阁中还有一些关于常阁主的记述,”风凌砸了咂嘴,突然转了话题,“上面曾言,常阁主非喜阅群书之人,而除了功法之外,他最喜收藏的便是艳词话本。方才你在他书柜上搜寻的时候可有看到?”
他看了看月尘的神情,了然的点了点头,“哦,有啊,看来影阁工作还是很到位的。方才说到常升惧妻后院凋零,他这般喜欢那些东西怎能不心痒痒呢?”
风凌显然很是困惑,他刷的一下展开扇子随意扇动两下后,像是突然灵光一闪兴奋道,“法师,你说这常升会不会在这里金屋藏娇啊?”
月尘:“……”
扇一下本性就暴露无遗,那把扇子怕是风少爷本体吧?
为防止某人继续作妖,月尘闭紧了嘴加快脚步,大大的缩短了两人浪费的时间,半刻钟后便隐隐的见到了尽头扩大的洞口。
他一步跨出后,看清楚了暗道的另一头是什么光景,扫视一圈后脸上冻成了冰坨子。
“咦,这是个小洞府啊。”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兴致盎然扬起的尾调。大少爷从月尘身后伸出脑袋看向洞府深处。
“诶哟,这还真有个美娇娘。”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们风凌跟月尘现在可不是一条心的~
风甜甜平时爱撩该下手还是会下手,月尘也不是傻白甜
有小天使说我短小了,我粗长起来连我自己都怕!但是因为时间原因要压一下字数申榜,所以有点对不起大家啦,蠢作者上榜后会更回来的!
今天先捉虫明天更新!绝对不会坑哒~
第13章 玉雕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个狭小的洞府,内里只有一张简陋石床,全然不见宣武阁中的奢靡舒适风格的痕迹,是一个很符合苦修修士品味爱好的洞府。
至此为止都没有什么能令两人一前一后生出这么大反应的地方,唯一奇怪的地方便是那石床上的一尊玉雕。
一尊惟妙惟肖的天女玉雕。
见着这个所处位置相当微妙的玉女雕像后,风凌吹出了段意味悠长的长哨声,一个闪身从月尘的身后绕了过来,步履悠闲的走到这尊玉雕前。
“我突然间对常升改观了,这老头子还有点意思,会玩儿啊。”他细细的看了看眼前的天女玉雕,转头笑眯眯的对月尘道。
月尘:“……”
刚正不阿的月尘法师对风家大少爷那轻佻的言论置之不理,并在走上前绕过风凌时将自己的衣角拽了拽,以防沾染上什么不该有的从某人脑中飘出的污物。
“……咳。”
风凌抬手握拳轻咳了一声,目光轻飘飘的四处乱转,默默在心里拨拉起了自己那堆已经稀碎的脸皮,在确定其已经没有缝补的余地时沉重的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会对自己处以无视态度的和尚突然转过了头,风凌不自然的站直了身子回看过去。只见月尘闻声回头冷淡的扫了他一眼,薄唇微动。
“风少主不妨过来看看,此处好像有些怪异。”
被点名的风少主不由的松了口气,心情松快的有些雀跃的接下了这个台阶,并在心里悄悄给月尘法师送上了一句赞美。
月尘当真是善解人意——
“风少主不必觉得难为情,像脸皮这般无法用符文镌刻在脸上的东西,对阁下来说是不能强求的。”正待他凑近那玉雕细看月尘点出的地方时,他突然听到身旁那人凉凉的开口道。
——个屁
差点没站稳把脸砸在玉雕上的风凌:“……”
他脚步微错,站稳了身子后咬咬牙朝月尘露出了一个微笑,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和着微笑咽了下去。
算了,许久未见他这般模样了,风凌在心中感慨道。
自八年后再见,月尘又恢复了起初两人将将相识时的沉默寡言。
这个毫无半分慈悲胸怀的佛修往日里恨不能一句话堵死他的做派烟消云散,每时每刻都端着自己那张八风不动不悲不喜的脸往前一戳,就好似人间七情皆与其无关一般。
看着就让人牙痒痒。
风凌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些年月里对方遇上了什么,一手搭上了一旁玉雕的肩上。突然间,一阵针锥似的微弱疼痛从指间传来,他猛地缩回手来,打断了自己漫天飘飞的思绪。
“这里面有什么?”
“你怎么了?”
两人同时开口道,一人语气惊诧困惑,另一人满是焦急。
“嗯?”风凌突然回过神来,就见月尘神情凝重中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的看着自己,他循着对方的视线一直看到自己的手上,方才回过神来。
“无事,只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他在关心我?风凌有些不确定的想着,这可当真有点稀奇,九天寒冰遇太阳真火了?他唇边不自觉的带出些微弯的弧度来。
确定了人无碍后,月尘点点头,毫不留恋的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玉女雕像,满是探究的一寸一寸扫视起来。
若真细细观赏起这个玉雕,一句惟妙惟肖是说不尽的,雕刻的女子神态安然,神态姿容无一不细致入微,即便落在见过无数珍品的风凌眼中,这依旧是一件难得一见的凡世珍品。
然而最怪异的地方就在这凡世珍品上。
能让常升这般禅精竭虑,费尽心力藏匿起来的会是这样一件简单的凡世珍品吗?这话说出来,可信度几乎为零。
但袒露在风凌与月尘面前的似乎就是这样的事实。
不过,也仅仅是似乎而已。风凌兴致勃勃的笑起来,他伸出手,虚虚的在玉雕上一寸寸抚过,最后停在那雕像的胸腹间。
“法师,不管这里面有什么,这东西就在这里。”他一手轻握,微微弯曲起食指指向某一点,却不上手去碰。
月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问,伸手点上风凌所指的地方。他一手掐诀,那处玉壁慢慢的渗出光来,光随着一个诡异的纹路流转起来,难以辨别出是个什么阵法。
他皱着眉,思索一番后看了眼神情莫测的风凌,下了决定。手诀变换间灵力流转,最后汇作一阵灵流猛然轰击上光路的中心点来。
“咔——”光路碎裂,玉璧猛然间碎裂开来,露出了被掩藏的内腔。
见状,两人对视了一眼,风凌双手一抱,月尘只得弯下身,从里面拿起一本残破的书卷,随即慢慢翻看了起来。
风凌走近看到那本书卷时,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了起来又转瞬即逝。他搓了搓手指,若有所思的咬了下下唇,在月尘怪异的眼神递过来之前凑了上去,也跟着看起那本被常升藏得甚深的书卷来。
月尘只觉脸颊处气息一热,他余光可见青年弧度恰好,白皙却不显女气的五官,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浓密的眼睫轻轻的颤动着,难得认真的正经神色让他这个人都变的不太一样了。
这位大少爷显然是在聚精会神的细看着其中的内容,月尘意识到这一点后收回注意力,同时左脚微动,跨出一步拉开跟风凌的距离。
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被排挤开来的风凌:“……”
此时月尘若无其事的将手中书卷一合,转身看向风凌。
“这应当就是那卷血夜冥河卷了,”他见风凌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迅速离开此地了。”
“为何?”风凌疑惑道。
此时两人留在上方小书楼门外的神识皆动了动,传来的灵力波动很好的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月尘微微一笑,“很明显,因为我们要被抓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尘:我刚刚偷东西撬坏了人家的门
风凌:你怎么不告诉我
月尘:告诉你了我们就能不撬了吗?
风凌:……不能
被开膛破肚的玉女雕像:(似乎没人想要听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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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绝世功法
月尘话音落地,四周却一片寂静。
风凌手握着锦扇似笑非笑的看着肃然而立的月尘,站姿闲散放松,毫无即将被抓包的紧张感。
“不如法师先行一步,在下殿后。”他见月尘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后才慢悠悠道,言辞恳切,话语中满是义无反顾的壮烈真情。
只可惜——
“此处唯有来路一个出口,无后可殿。”月尘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风少爷拙劣的演技,随即在风凌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将两人方才找到的血夜冥河卷收入乾坤囊。
站在一旁的风凌静静的看着月尘的每一个动作,突然间开口道,“法师怕的不是危险在前,而是背后是我吧。”
闻言,月尘动作一顿,他缓了缓,将乾坤囊放回原处,整理了一下衣袖,这才抬起头与风凌平视,沉静的双目与他对视了片刻。
“你不怕吗?”他没有回答方才风凌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风凌唇边的笑始终弧度不变,白衣僧人离他不过三步距离,两人却仿佛隔了一片寂静山河般,只情绪不明的沉默对望着。
风凌在鼻腔中轻哼一声,扩大了唇角弯起的弧度,给了月尘一个意味不明的悠长眼神,随即潇洒转身,踩着风家独有的身法向来路掠去了。
——我怕不怕?你猜啊,秃驴。
被他留在身后的月尘微愣,见他离去速度飞快,来不及多想也运转起心法,追随着前方的身影而去。
“接着。”随着一句话,行在前面的风凌突然向后扔了个东西。
月尘一手接下了这个裹挟着灵力的物件,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个敛息佩,可掩去周身灵息,上面还刻有特有的易容符,除非遇到法力通天的大能,旁人都无法分辨真假。
这件珍品在市面上千金难求,而其中最精巧的便是风家制出的了。他心情复杂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玉佩,一手掐诀启用了这块敛息佩。
风凌只怕当真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来宣武阁走这一趟的,月尘几乎能肯定这个想法了。
难道真的是一早就发现端倪了吗?还是——
“嗡——”两人识海同时一震,随即抬首看向前方,常德已经进入他们二人的灵识笼罩领域中了。
风凌突然加快了身法的运转,疾速往暗道口奔去。
与此同时,暗道尽头的暗门上阵法纹路开始光芒流转,灵力奔流,门即将被打来。
而门这一边,风凌已经堪堪要抵达了,他手中锦扇唰——的一展,手中灵力流转酝酿。就在门开的一刹那,手中扇子一挥。
“轰——————”
常德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汹涌灵力,紧接着也猛地拍出一掌。
蓄力不及手握法器的风凌,常德一时不慎被紊乱猛烈的灵力互撞掀翻了出去,抓住了这个时机,风凌与月尘迅速从暗道中掠身而出。
尚且站立不稳的常德长老眼睁睁的看见两道身影裹挟着陌生的灵气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其中一个甚至还稍微停顿匆匆看了他一眼。
觉得那眼神还稍带点歉意的常德:“……”
他站定了身子后,气急败坏的传讯警示阁内武卫,怒气冲冲的指挥道。
“阁主居入贼人了,给我追!”
两人飞速离开小书楼后边跃上了一旁高高耸立的阁楼,朝着与方才常德看见两人离去方向的反向飞掠而出,找到一处隐蔽的小院落后停歇了下来。
调息片刻后,月尘转头看向依墙而立的风凌,方才经历了一番短兵相接和逃跑后的风少爷姿态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优雅,一点看不出方才的激烈。
他的神态倒是一反常态的温和了许多,独自一人靠在一边低垂着目光,安静的看着手中的扇子,时不时轻轻摩挲一下扇骨,带着点若有所思的恍然。
正陷入自己思绪中的风凌突然感受到身旁这人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微微一动,还没抬起眼来就弯起了唇角,笑吟吟的问道,“怎么,法师这般看着我,可是在下方才的绰约风姿迷了法师的眼?”
已经习惯这人满口不着调的月尘自动跳过了这句调笑,他想了想,找出了一个自己疑惑的问题来搭话。
“方才风少主使扇时用的是什么招式?贫僧不才,只隐隐约约觉得该是道剑招的才对。”
风凌笑容微僵,随即很快的又放松了下来,含糊不清的回答他这的确是道剑招,想要跳过这个问题。
见状,月尘也知趣的避过了这个话题,想起了自己身上另一件要事,将那卷血夜冥河卷又掏了出来。
见这书卷再被拿出来,起初对它表现兴致盎然的风凌表情一时间却有些奇异,在月尘想要递过来时他甚至微微的后退了半步。
月尘握着书卷正要递出去的手一顿,随后面色如常的收了回来,并没有开口追问风凌这些反常行为的原因。
见月尘这般心思细密,风凌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何,一要碰触到这卷功法,身上就会泛起细细密密的隐约痛楚来。
月尘快快将手中的册子翻过一遍,因为疑惑而不自觉的眉心微皱,“这卷血夜冥河卷……似乎不全?”他不解的看向风凌,“这似乎只是一小册残章。”
闻言,风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既然不全,那这卷魔道功法为何被常升珍藏的这般深?”月尘又牵起了他们之前列出疑点的线头,试图串联起来得出答案。
两人又一次的扑进了更深的迷雾中,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两种可能,”风凌突然开口道,“一是,常升并没有珍藏这卷功法,而是纪念又或者用于提点自己,毕竟多年前宣武阁与凌雪阁往来密切,也算是常升识人不清,不知自己故交竟是魔修。”
他停顿了片刻,月尘见状接着问道,“再有?”
“再有便是,这个与众不同的特殊功法世间少有。”他收起了脸上的笑,近乎严肃的看向月尘。
“那么也许,这部魔功是他眼中的绝世功法。”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你身后是我,你怕什么
月尘:因为如此贫僧才怕
风凌:那爱我你怕了吗?
月尘:……不怕
我们风凌和月尘组队模式都怕对方捅刀子呢,嘿嘿,相爱相杀朕最喜欢了
明天更新,今天感觉更严重了,希望不是支气管炎能够赶快好,喘气都难受…
第15章 心机僧
绝世功法。
一部魔功被仙道大能视作绝世功法珍藏,说来当太过荒谬,换作他人必然都难以置信,只会觉得这常阁主可当真是爱收藏的都疯魔了。
这等沾染千万血孽的功法就该当就地毁去,最不济也是要封印存起来严密看管的。
然而常升是如何处置它的,将其放在自己的小金库中隐藏的洞府里,封存的严密周实,可这周实的方式不像是忌惮看管,倒像是爱不释手了!
月尘心中那个隐秘的念头被风凌一番话挑了起来,幽幽的从心底里冒了出来,翻腾的胸腹间都有些闷痛了。
常升对这功法念头不纯,甚至像是——
觊觎血夜冥河卷的特殊效用!
风凌三言两语间将这个悚然的可能性挑明了出来,直直的送到了月尘的面前。除了是为大师答忧解惑开拨思路外,还带了那么一丁点提醒的心思。
如今看来,常升之死背后迷雾错综复杂,凶手所求为何尚且不知,但常升却也未必死得冤枉。这件事被搅成了一潭巨大的浑水,其中暗潮汹涌,一时不慎都可能走向错误的答案,离真相越来越远。
少林寺被牵扯进这件事只怕也意义不明,月尘此时处境不妙,嫌疑一时洗不清,线索千丝万缕无从着手,只怕是牵一发而动其身,一不小心就惹一身泥。
此事于风影阁而言反倒影响不大,但也有数条线索拉扯着风影阁下了水,他与月尘此时看似和睦互助,但要是形势变动剧烈,他们二人只怕也维持不住现在的和平景象了。
想到这,风凌在心里淡淡的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正眉峰紧皱思索着的月尘,目光轻飘飘的看向他握着血夜冥河卷的手,手指白皙却看上去质地如冷玉,指缝间松松的露出一小片纸卷。
方才两人在暗道里沉默对立时,这双手便是这般松松的扣着,看着就是一副放松信任的姿态,当然,如果当时他的拇指没有悄悄的掐在腕间的念珠上就更像了。
两人都手握法器一前一后的前行,风凌自认自己也不信任对方,却也没见全程扣着法器不松手,再一想自己姿态最紧绷的状态解除后,月尘那以为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目光在锦扇上还停了停,那略有些落寞的眼神还莫名的让他有些心虚。
现在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境——
嗤,月尘就是个假赤诚真心机的秃驴,装的还挺像回事。
风少爷双手一抱,气哼哼的靠在身后的矮墙上,回想着自己当时发虚的情绪心里猛翻了个大白眼。
然而信了这秃驴的自己就是个大傻逼。
尚且对一旁的大少爷在心底里对自己的猛烈抨击谴责和痛悔的自省心思一无所觉的月尘法师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气饱了自己的风凌在心底里已经演过了几场大戏,被自己谴责的月尘痛悔哭陈自己的恶劣行径幻想场景抚平了少爷愤愤不平的心理。
回过神来已经神清气爽的风凌决定既往不咎,并悄悄的看了两眼还在为自家宗门被扯下浑水不知道该怎么淌而发愁的月尘,随即无所事事的自己找起了乐子。
“吁——”一声清脆悠长的长哨声在月尘耳边响起,造出这声响的主似乎还挺满意效果,随即吹起了轻轻快快的小调,配着星辉黯淡月神无踪的夜色,别有一番恐怖气氛。
他转头循声望去,就见青年坐在屋檐脚上,支起一条腿,另一条悬挂着悠悠荡荡,嘴里叼了片嫩绿的叶片,正吹得的趣儿。
月尘:“……”
他忧愁的叹了口气,随即指尖微动,结了一个印,向吹着叶片的青年弹动了一下。
“嘶——”乐声戛然而止,风凌指间捏着的叶片与叼在嘴中的半片整齐断开。
他呆滞的将手拿开,右手轻轻在唇上摩挲了一下,没有痛感,随即启唇将唇间中的叶片拿出,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上下唇,很好,也没有铁锈味,就是有点热。
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遭受到意外攻击伤害的风凌怒气一寸寸疯长了起来,他猛地转过头,怒瞪向那位罪魁祸首,嘴边的话即将喷薄而出。
只见罪魁祸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凉凉的开口道,“风少主这是怕人家找不着那俩做贼的,特意给人引路的吗?”
风凌:“……”
嘶啦——一盆冷水猛地浇到了风凌疯长的怒火上,带着冰碴的寒气扑面而来,方才的火气只剩下了几缕青烟,熏的风凌有点迷茫。
他轻咳了几声,将手背在身后,将惨遭分尸的叶片随着夜风随手一扔毁尸灭迹,随即向月尘笑了笑。
“我见法师方才愁眉不展,可是有为难之处?有难处尽管与我说,法师有何求我风凌都是应得的。”风凌笑着将前几日在玄天宗大会上说过的话再说了一次。
月尘闻言目光微动,静静的凝视着青年。
风族少主的承诺,自然是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的,他如此向自己强调这句话,也许真的不是客套。
被莫名其妙看的有些紧张的风凌不自然的拧了拧手腕,想转移月尘的注意力,眼睛乱瞟随意说了个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让月尘注意力转开就是了!
他目光一扫月尘手中握着的书卷,灵光一闪,随即张口道,“法师将这卷血夜冥河卷给我研究下如何?”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顿。
风凌脑中猛然被雷劈醒一般,灵光一闪灵光个屁!秃驴虽然不看自己了,但是自己却上赶着去拿这个刑具了这是!
月尘闻言神情一顿,略有些疑惑的看了眼神色不动的风凌,看也看不出端详,于是迟疑的将手中卷轴递了出去。
风凌见月尘这般爽快干脆的伸手简直欲哭无泪,但又不能说出什么来。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接过了那个卷轴。
就在他在熟悉绵密的疼痛中汗毛扎起,正想随便看两眼就扔回去甩开这烫手山芋时,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随即几道灵光飞快的朝他们射来。
“那两毛贼必然就在此处!我方才神识听到的异响就是这个方向!”
手中如握千针应了方才月尘所言的风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月尘这秃驴是乌鸦嘴!
月尘:这是谁招来的?
日升:少乱甩锅,活该!
过年了忙兮兮的,还病了,不过这两天好了很多,应该能恢复日更!今天更一章!希望大家都看的开心!啵啵啵
第16章 溜了溜了
原本寂静无声的宣武阁被二人从书楼带出的骚乱唤醒,整个后阁处都亮起了一片片缥缈的星火。此时人声嘈杂急躁,无数侍卫从各处涌出,搜查起搅乱宣武阁安宁夜晚的贼人。
无数神识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一寸寸的摸向了两人所在的方向。
即便他们二人都启用了风凌所带来的敛息佩,即便被捕捉到灵息也不会暴露身份,但直接的暴露在宣武阁长老院面前也不会是多美妙的事。
更何况他们还偷了人家宗主珍藏的“至宝”。
见状,风凌来不及将那卷像是火舌般燎灼着自己的功法脱手,他急急的将它塞进自己的乾坤戒中,便迅速的回忆了一番宣武阁的地图,挑了一个隐蔽的方向示意月尘跟上。
两人迅速的运转起功法,各施身法一路往前急掠而去。
三息后,那几道灵光也紧随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来到了两人方才停留的屋檐处,其中一位老者皱眉细细辨别,感受出了此地鼓荡的灵力残余痕迹,随即长臂一指,指向了两人离开的方向。
“那二人方才定然往这处去了,灵息太过陌生,老夫未曾见过。”老者冷声道,“方才情况太混乱,常德长老未曾说明到底丢失了何物,一会还是要小心行事,将其尽快拿下。”
“是!”他身后二人肃然应道,随即三人也循着风凌离去的方向飞速遁去。
……
“这群老头子怎么动作这么快!”风凌暗骂一声,他转头看了眼已经肉眼可见的缀在后面的几人,运转功法的速度又加快了些,“月尘快快快,咱们要被逮住了。”
此生第一次体验这种过街老鼠逃命经历的月尘:“……”
他闻言只得也尽力的加快了自己的速度,抽空看了眼逃命还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并在短暂的时间内制定出一条能逃得最快最少人的路线来的风凌,心中叹了今晚的第千百次气。
看风少爷这业务娴熟的样子只怕这种事也没少干,并且这人看着狼狈,实际上在呼啸的狂风中还能拗一下自己的造型。
下一瞬风少爷好似迎合月尘所想般微妙的摆了摆手中的扇子,飞掠中的姿势中心也稍微倾斜了一下,配合着脸上严肃的神情,俨然一副寒光剑影中踏雪而来的翩翩少侠姿态,只差手里拿把剑了,只得用扇子凑合一下。
见状,月尘嘴角的线条崩的更紧了,其能展现出的情绪仅限于喜不自禁还要维持严肃和努力压制自己不要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挑事之间。
此时若是月净在,只怕是要惊呼自己拿冰雕雪砌般冷淡的大师兄竟然也有这种近乎愤怒与无奈的时候,顺带可以替他最厌恶的纨绔风凌念一卷往生经。
要知道上一次月尘法师露出这幅神情,就是八年前面对血魔手的时候了,与这等大恶的魔修一个待遇,于风少爷来说竟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毕竟二流子和恶霸在人眼中也是分级别差距的,风凌只能从里面选一个。
正煞费苦心让月尘见自己卓越风姿的风凌对旁边那人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甚至还暗自里鼓励了自己一下,相当自信的认为自己能扭转在月尘心中的形象,摇身而变成值得敬佩信任的少年英才。
少年英才风凌领着月尘一路风疾电掣直穿过宣武阁的西南角,却在即将看到边界时猛刹停下了脚步。
只见在不远处的宣武阁边界山门上缓缓亮起一层莹蓝色的薄膜,灵气在其中流淌,变幻成反复的阵法纹路来。
宣武阁的守山大阵。
看来他们折腾出来的阵仗有点大,血夜冥河卷也的确如他们想象中最坏的可能一般重要,月尘面无表情的想道。
此时却见一边的风凌松开了方才拉扯着自己的手,他看着青年慢条斯理的整理起了身上的衣服,按了按身上悬挂着的敛息佩,手握着锦扇,望着身后追兵的身影轻轻慢慢的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又与他平日里露出的笑意不同,其中满是肆意和猖獗,长眉飞扬,硬生生的拧出几分邪意来。
来人尚未靠近时,他手中一抖,哗啦一声展开锦扇随即飞快的传了句话到月尘耳边。
“你别动手,招式太明显了,我来。”
话音还没落,他手腕猛地一震,一个横扫,澎湃灵力猛地激荡开来,他指缝间突然有红光闪动起来,那一击随即成型,向宣武阁人处袭去。
随即他转身朝大阵掠去,锦扇合拢双手并握,如劈天斩地的气势出剑,那激荡着庞大力量的扇风凝成一道剑意,寒光凌然杀意四射的劈斩而下。
“轰——”
尚且威力不足的大阵被斩出一条裂缝,风凌迅速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柄细长的法器,一把裹挟上月尘,两人迅速逃出,化作一条流星消失在天际。
远处眼看了风凌出手到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的常德双目圆瞪,不知是气急还是恐惧的嘶哑道。
“凌!天!剑!”
……
漆黑寒冷的夜空上,一道明亮的灵力团疾驰着,风凌踩着一柄霜白细长的灵剑,神情严肃的拉着身后月尘的衣袖。
“……”
两人相对无言的御剑前行了许久,月尘突然打破了沉默。
“风少主,敢问这是……”
风凌好似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疲惫的笑了笑道,“这是灵符剑,我风家造出的,可御剑而行不过分损耗灵力。”
自中陆灵力稀薄,修道之人多也弃置了御剑而行这一方式,不是舍不得耗费灵力,而是在灵力如此稀薄的空间中,法器都无法撑在存留住主人注入的灵力,难以维持平日里的飞行。
与其做这般事倍功半的事,倒不如雇一头灵兽或是马车,速度稍微慢些,但也安稳省力得多。
现如今,像风凌这般短时间内带着两人远遁千里的御剑,绝对是不可能的事。这柄灵符剑也没有他口中说得这般简单。
像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风凌挑了挑眉,略有些得意的道,“这瞬息千里的灵符剑天上地下仅此一柄,也只有我风家能造出这么一件出来,我也是好容易才得来的。”
闻言,月尘神情一顿,手指慢慢掐上腕间佛珠道,“既然如此,此剑风少主一直放在身上?”
“自然。”
“那敢问风少主,为何我们来时还要浪费那些时间坐马车来呢?方才逃命的时候为何不用呢?”
风凌被噎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冲着月尘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来。
“咳,要是那么早便用了,岂不是与法师相处的时间又短了些?”
月尘闻言淡淡的瞥了这满嘴情意绵绵的人一眼,目光从上至下扫视了一圈,见风凌在他的目光下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这才开口道。
“方才贫僧见风少主兴致这般好,便没来得及那么提,阁下手上的乾坤戒似乎一直在闪红光。”
风凌低头一看,见他指间的戒指的确在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眉头一皱,另一只手抚了上去,在摸上去的那一刻身子晃了晃。
他缓慢的抬起头跟月尘说了句话,“法师,记得接住我们俩。”
话音一落,他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随即失去主人灵力的灵符剑也晃动了两下,直直的坠了下去!
在半空中突然坠落还要捞住罪魁祸首的月尘:“……”
作者有话要说:
月尘:我有句mmp要讲
风凌:我们会不会摔成肉酱就看你了!
日更日更!今天更的晚不好意思啊大家!鞠躬对不起!感谢大家的收藏!
顺便推一下蠢作者的预收坑
新文预收!甜爽娱乐圈文[星际]《兼职影帝,了解一下》
领奖台上,博殷捧着新鲜出炉的影帝奖杯站在主持人旁接受采访
主持人:恭喜我们博影帝!获得了所有男演员都梦寐以求的影帝殊荣!
博殷:不是所有
主持人:请问您……啊?
博殷:我的梦想不是影帝。
主持人:……那您的梦想是什么?
博殷: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荣誉的星际联播主持,让我成为影帝是我们老板的梦想
坐在台下的老板穆侯:……
#老板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择手段#
#我大概是签了个假演员#
博殷:我也不想当影帝,都是我老板逼我的。
穆侯【微笑】:合同可是你自己签的,钱也是你想赚的。
博殷:奸商!当初明明说好了是兼职!
#心好累每天想跟公司解约#
梦想成为星际联播主持为生活所迫签下兼职合约出道受×脑子有病喜欢挑战不可能为成功不择手段大佬攻
希望喜欢的大家可以点击作者专栏然后收藏一下~~~
第17章 梦境
熟悉又陌生的疼痛从指端蔓延开来,一波一波如同潮水般翻涌起来,渗入到骨子里,勾带起了其中隐藏的记忆来。仿佛一寸一寸被连皮带骨的拆开来,最后连识海处都泛起撕裂的痛楚来。
他意识模糊的强撑着跟月尘说了句什么,就被脑中传来的疼痛夺去了意识,陷入了昏暗的混沌中。
良久,他从混沌中慢慢清醒了过来,还未来得及确认自己的身体是否安在,就突然感受到了异样。风凌发现自己正好端端的站在一个凸出的山崖顶上,只手中握着一把剑,月尘也不知所踪。
风凌陡然间站住了,这状况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令人一时间反倒不知所措,方才那阵毁天灭地般的痛楚也消失无踪,全身经脉也无甚异常,着实诡异的很。
他孤零零不知站了多久,一片灰蒙蒙的雾兀然出现缠绕上来,遮盖住了天地。他皱起眉,举剑拨开了自己眼前的雾气。
雾气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起伏的山脉,天地似是都被血红的余晖侵染,他目光所及之处只余漫天的血色。山呼海啸般的惨叫哀求此起彼伏的响起,像是这片土地发出的一样灌入他耳中。
“大劫将至……”
“救救我们啊……”
“仙师,求求你们……”
如潮水般袭来的声音中满是慌乱绝望恳求,就好似来自天下苍生般庞杂浩大。大劫?什么大劫?救……救谁?
谁来救?
正在困惑中的风凌猛地抬起了头,望向了不远处,就在二十丈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携了一身凌厉剑意正申请焦急的四处张望着。
突然间,那人转过头看向他,一个身形展动就近到他身前。正在风凌猛然一惊,见这人杀气腾腾朝自己而来,忙摆出防御的架势来。
但那人却——穿过了他。
风凌愕然的回身,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向那人,发现他的确并没有看到感受到自己,还未来得及细究就见这人他迅速的闪掠向了另一处山崖,朝着一个方向急急的奔袭过去。
风凌随之看向那个反向,冥冥中有一股沉甸甸的预感引导着他,神使鬼差间,他也运起身法跟上了前面的青年。
快点!快点快点!再快点!要赶不及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如雷,几乎要从心口跳出来,忐忑的心绪也随着他的速度加快而上下起伏着,就好似——
就好似与这场景中的某个人的心绪重合共受了一样。
泪水如细线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被身周带起的疾风切割成不成形的水滴。
是谁?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般难过,他在飞速的奔袭中开始无声的落泪,满心的疑惑惶恐和心伤。
漫长的让人绝望的路途终于快到了终点,在看到最后一点点路程尽头的光亮时,他见到前面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瑟缩不前。似乎不愿意迈出最后一步去面对已经无法挽回的现实。
他强自按压下内心的沉重不安,抢先青年一步踏了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天地间血色荒凉,荒芜的旷野上遍是沟壑,熔岩撕裂开了大地,天空中漂浮着被劫火点燃的长云。
那人一席白衣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正支撑着身旁的法器佝偻着身子站立在天地中。他的头微微的低垂着,听闻来者的脚步声,缓缓的抬起头来望来。
风凌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望着那人抬起的脸猛烈的喘息起来,胸间翻腾的悲意引的一声一声的呜咽从喉间溢出,他手中指尖狠掐入掌心却毫无所觉。
你是……是,是谁?
他身后的青年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随后疯了一样的越过他飞奔过去,跪在那人身旁,看见那人胸口致命的创口时颤抖了起来,随即颤颤巍巍伸出手去,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的寿数一同递送到那人身上的架势输送灵力。
风凌如梦游一般,强自按捺下心中强烈起伏的悲痛情绪,慢慢靠近这个倒在地上的人,看着他那种陌生又有种强烈的熟悉感的脸,缓缓的伸出手去试图触碰他。
然而,还是摸不到。
风凌的手抓了个空,空落落穿过了白衣人的鲜血淋漓的胸口,明知道自己伤不到他也救不了他,他还是猛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而白衣人在看到青年后,眉目舒展开来,露出了浅浅的温柔笑意,张口像是想要唤他,却又轻轻的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沫来,莹白如玉的面上浮起了一层铁灰的死气。
蓦然间就要面临失去的青年茫然的看着那人,风凌眼睁睁的看着他不知所措的微微的弓起背,痛苦而压抑的呜咽着。
漫天的悲伤和悔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淹没了整个世界,这些奔涌的情绪也覆没了站在一旁见证了全过程的风凌。
白衣人目光温润平和的看着眼前无助的青年,眼中满是歉意和担忧,他无奈却又殷殷的启唇想要嘱咐些什么。
青年却怎么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胸膛不再起伏,手中的温度也逐渐消散,森凉的沁入心肺。
是我没来得及拦住他,风凌的脑中无意识的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而后他又摇了摇自己的头,将这个念头逐出。
不,不对,这不是我的想法,我不认识他们。
这是一场幻境,又或者是一段记忆,风凌低下头,看着身旁紧紧攥着怀中人的衣袍,泣不成声的青年,默默地想道。
“凭什么,那些懦夫躲在他的身后就能不死,在他的庇护下安然无恙!那些人……那些人!一个都不能够放过!”青年双眼赤红,怀抱着已经毫无生气的躯体,咬牙切齿道。
“杀了你们!”他猛地仰起头来,目呲欲裂,恨意冲天!
像是在回应青年的滔天恨意,天地开始崩裂,原本已经渐渐消失的哀嚎声再次清晰起来,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浓重的血腥气随之弥漫开来。
“杀!”
风凌一个不稳跌落下去,一个晃眼便被黑夜的包拢。他四周一片黑暗,夜风卷携着尚未散去的热气拂在他身上,莫名的带出几分不详的沉重气氛来。
远处飘摇起星星点点的灯火,随之而来的是细细碎碎的嘈杂人声,与风过林间的声响杂乱交织在一处,令人辨别不清。
眼前的一切过于熟悉,风凌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手中紧握剑柄,望着远处的灯火沉沉的呼出一口气,随即大步向前走去。
暗沉低闷的天幕,黯淡的星子,硝烟与热血的腥气传来,血色的刀刃泛着寒光,哭喊惊叫声似乎要冲破天际。
“荒唐——尔等小人会有报应的!”
“杀!他们死不足惜!”
“天道轮回!今日我等蒙冤受死,你们且等着那报应!”
受制之人,无论老壮妇孺都被困在一个大阵中,毫不留情的举刀屠杀,无人问其冤屈,执刑者面上满是贪婪的狰狞神色,阻拦不得。
风凌站在这个满是血污的修罗场中,身旁众人皆无视了他,无止境的杀戮着。他被这个梦魇包围着,见着眼前一幕幕,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又是这个梦,近些时日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杀戮杀戮都是杀戮,满眼的血红色几乎都要渗入自己的眼中,这难道是在预示着他什么吗?
杀!杀!杀光——!
就在他在这屠戮的场景中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心时,耳旁突然听到了一句话。
“凌儿,守本心,是修道之本。”
他一抬头,却见到自己的父亲正背着手站在他面前,而他自己也化作了幼时的模样,正乖乖站在风族长面前受教。
“吃得苦,方有报。今日你受这锥心之痛,他日剑法大成才能护得住自己想要的。”风族长语重心长的教导自己年幼的儿子,话语中满是深长意味。
“是,父亲。”他听见自己沉静答道,躬身一礼后站到演武场中一板一眼的练起一套陌生的剑招来,那熟悉的疼痛也随之而来。
风凌心中升起几分奇异,他幼时并无这段记忆,也不曾习过这套剑法,这段究竟是幻境还是真的记忆?
他脑中记忆纷乱嘈杂,却又不受控制的在这分不清虚实的梦境中,将那套剑法足足练了千百遍,从出剑凝滞到迅猛简洁,修为也在同步飞涨,这流淌的修炼岁月中经历了无数锤炼。
就在他几乎忘了现实中的要事时,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几句低语。
“我们少主这是怎么了?”
“贫僧不知,我已尝试了多种法子,但似乎都不奏效。风少主好似,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能睡这么久都醒不过来吗?”
从其中一人急躁的几乎要飞起来的语调就能听出他的心焦,而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似乎也很是苦恼无奈。
看来半鹤这个大嗓门也让月尘受了很大罪,终于勉勉强强清醒过来的风少主想道。
“醒了醒了!少主醒了!”一声响亮的惊喜叫声如炸雷般响在风凌耳侧,炸了他个头晕眼花神思恍惚。
不禁言半鹤这小崽子三日我就不姓风,头又开始隐隐的痛起来的风少爷咬牙切齿的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今天晚了点,抱歉。不过今天这章藏的线索特别多,写的我脑汁都快干了,而且今天蠢作者还修改了一下前面
第一二章,稍微调整了一下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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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杂事
通往玄天城的官道上,一辆眼熟的马车再次飞驰而过。
一片被卷起的枯叶飞扬起来,悠悠的打了个卷儿,顺着风一路飘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下,正正的落在了树下小憩的过路客脸上。
只见这位从头到尾穿着搭配都颇为不羁的过路客懒懒的睁开一只眼,拨开脸上的叶片,看了眼那辆几个时辰间已经走了个来回的豪华马车砸了咂嘴。
“这年头公子哥儿都还挺能闹腾的,出城就为遛马呢?”
言罢,过路客便站起身来,随意的拍了拍自己身上花花绿绿披挂在身上的布块儿,一手拿起靠在一旁的长棍,也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去了。
“可算到地儿了,就是不知道人在没在。”一个瞬息,原本站着人的树下空空如也,唯有再起飘起的叶片孤孤单单的又荡了一圈,轻轻的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马车中。
小几上茶香四溢,温暖的水汽如云雾般蜿蜒而上,车中只响着烧水的咕噜声,除此之外寂静一片。
身着霜白锦衣的青年膝上搭着一件软毯,歪歪的靠在软垫上。他手中拿着几本册子翻看着,时不时便端起桌上的茶盏小啜几口。
不一会儿,少爷皱起眉,将手中的几份公务都扔在一旁安静的书童面前,扬了扬脸道,“这送上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少年闻言看了他几眼,随即再低头看了看他面前的东西,张了张嘴发现还是发不出声音来后,摸出纸笔来写道。
——是曲明分阁送上来让少主决断的要务。
“他们管这鸡毛蒜皮的事儿叫要务?月里多少份例主阁不都定的清清楚楚的,其他论功行赏按例而行,有什么问的必要?”风凌诧异道。
——曲明分阁的掌事才调入影阁,许是有些事还不大清楚。
“什么?”少爷长眉一挑,几乎要飞入鬓去,“身为一处分阁掌事,来这个都弄不清楚居然还能胜任?这谁调任的,没教好放出去丢人惹事吗?”
——少主,您调的。
半鹤眼神无辜的看着似乎被噎到了的风凌,见自家少爷嘴角抽动了两下陷入沉默后,瞬间领悟要点,运笔如飞道。
——小的这就帮你将他召回。
风凌只得点了点头,接下了半鹤递的台阶,对剩下的公务也没有了处理的心情。他将无关紧要的文书都叠在了一旁,抽出了一份加急的灵讯。
打开扫了两眼后,风凌若有所思的敲了桌案两下,转头看向半鹤问道,“我将半松派出去多久了?”
半鹤细细的想了想,随即回道。
——三个月了。
算了算时日,风凌再低头看了眼灵讯最后一段话,暗自盘算了一下,随即将这则灵讯折起收了起来,边向半鹤吩咐道,“那便叫半松先回来吧,那边如今也用不着他了。”
半鹤立即点头应是,匆匆忙忙的处理起了少主吩咐下的要事。
此时处理完了公事的风凌转过头来,看向一旁依旧盘腿静坐着冥想的月尘,闲下来了的少爷看着这和尚还是这个肃静出尘的做派,骨头里突然痒了起来。
“法师?”
风凌轻咳了两声,微微侧身向月尘的方向歪了歪,笑着唤了他一声。
闻声,月尘也随之睁开了眼,目光一转就落到了一旁笑吟吟的风凌身上。他眼神上下一扫,再细细观察了风凌的脸色一番后,方才张口应道。
“何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腔调。
没有忽略眼前这人方才在自己身上移动的目光,风凌对这冷言冷语的态度很是不以为杵,他摆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亲手沏了一杯茶,双手端着递了过去。
“还未来得及感谢法师的照顾,敬您一杯茶。”风凌一改往日里爱撩拨的姿态,难得一见的客客气气起来。
月尘掀起眼睫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接过茶啜了一口,启唇像是要说些什么。那神情突然让看着的风凌有点不好的预感——
“风少主不必谢我,贫僧此生还未感受过自飞剑上跌下来还要捞个拖油瓶的惊险刺激,此次托风少主的福了。”
风凌讪讪地笑道“……不必客气。”
碰了个软钉子,风凌心底里挣扎了一下,又寻了个恰当的话题想要与月尘攀谈,却意外的先听见了僧人的声音。
“风少主如今可是无事了?”月尘目光平静的望着他,手中稳稳的端着茶盏,一幅闲谈的姿态。
风凌闻言心中一紧,不知为何有些慌张。很快,他定下了心神,朝僧人露出了个微笑,语气平淡的回道。
“自然是无事了,之前突然间浑身经脉都疼痛起来,约莫是跑路之前那两记剑法消耗太过了,醒来后经脉拓宽了些,修为倒是也精进了。”
月尘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些什么,只是手中又不自觉的掐起了腕间的念珠,在风凌略有点莫测的目光里低垂下了眼睑。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无言,车中又恢复了宁静。
此时,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的半鹤停下了笔,疑惑的看了眼气氛古怪的两人,随即戳了戳坐在软垫上的风凌。
——何事?
突然被打扰了思绪的风少主神情尚有些奇异的看向桌旁的小童,眼神疑惑的示意他道。
半鹤挠了挠头,嘴张了半天却只看到自家少主正一脸坦然正气的候着他的答复,却也没见有要帮他解禁的样子,随即沮丧的再次摸过散落的纸笔。
——念夏姐姐在您昏迷的时候也到了玄天宗,这会如果有什么事也该传讯来了。
“念夏来了?她来干什么?”风凌疑惑道,他脑中突然一闪而过近些时日来自己身边的这位大侍女的种种怪异,神情严肃的抿紧了唇。
一旁的月尘听到风凌突然那句没头没尾的问话,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在记忆中寻索了一番后有了答案,念夏应当就是当年风凌身边那个稳重的侍女。
自己的侍女前来也能引得他这般反应么?
半鹤见风凌那满脸的莫名,恍然大悟的落笔继续写道。
——是白叔吩咐念夏姐姐来的,许是带了要事吧。
风凌刚来得及看完半鹤这句话,就突然抬起头,伸出手接下了一道从车外直窜进来的灵光。灵力散去后,一只小巧的纸鸢展露出来。
他弹指一敲,纸鸢便展来开来,草草的看完其中内容后,风凌的神色变得灵动狡黠了起来。少爷一扯一边嘴角,笑嘻嘻的对着正看着他的白衣僧人道。
“法师,咱们可能有麻烦了。常德通告了各派,他们宣武阁丢失了一件宗门至宝。”风凌话音一顿,好似心情愉悦的语调微扬“你猜,这个至宝是不是我们偷走的那个呢?”
随即,风凌双手一合,缓缓的摩挲着自己的乾坤戒道,“我们也快到了,法师你说,我们要怎么解释昨晚去了何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嘻嘻,偷东西要被逮住了好刺激
半鹤【心声】:少主我错了求求你让我说话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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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作者新文预收:甜爽娱乐圈文[星际]《兼职影帝,了解一下》
领奖台上,博殷捧着新鲜出炉的影帝奖杯站在主持人旁接受采访
主持人:恭喜我们博影帝!获得了所有男演员都梦寐以求的影帝殊荣!
博殷:不是所有
主持人:请问您……啊?
博殷:我的梦想不是影帝。
主持人:……那您的梦想是什么?
博殷: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荣誉的星际联播主持,让我成为影帝是我们老板的梦想
坐在台下的老板穆侯:……
#老板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择手段#
#我大概是签了个假演员#
博殷:我也不想当影帝,都是我老板逼我的。
穆侯【微笑】:合同可是你自己签的,钱也是你想赚的。
博殷:奸商!当初明明说好了是兼职!
#心好累每天想跟公司解约#
梦想成为星际联播主持为生活所迫签下兼职合约出道受×脑子有病喜欢挑战不可能为成功不择手段大佬攻
第19章 真心
出人意料的,车中一片寂静。
风凌有些意外的抬起眼,转头看向一边静静掐动着念珠的僧人。月尘盘腿稳坐,在风凌有些莫名的眼神里掀起眼皮,冷淡的扫了他几眼。
在和尚那淡淡的目光下,风凌不自觉的收敛起自己略有些亢奋的情绪,微不可查的稍微挺起了腰板,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具风骨些。
然而,月尘还是那般不咸不淡的注视着他,一言不发。被那眼神盯的有点无措,风凌轻咳了两下,想要转移月尘的目光,温声问道,“法师,可是有什么不对?”
闻言,月尘不答,他慢吞吞的收回目光,眼睫低垂,手上又慢慢的掐动起那串光滑的念珠,静静的转过几圈后方才沉沉的开了口。
“风少主心中既然已有决断,不妨直言,不必次次都要先问贫僧的意见。”他话音顿了顿,“想要达成目的,有时候不必披上那层随时可破的屏障,顾虑太多反倒容易偏离正道。”
僧人没头没尾的说完那最后一句话,也不看他,只轻轻的阖上了双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默念起心经来,良久,方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己好似多言了,近些时日面对风凌心境总有些不稳。
风凌此时眼神微变,双眼微微眯起,眼角上扬,嘴角却又抿紧了不动,变作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莫测神情。一旁一头雾水的半鹤感受到气氛的凝滞,悄悄的瞄了眼沉默不语的少主,几不可查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离风凌远了些。
他从未见过风凌露出过这种神色,倒不是他的情绪常年不显露,反倒是因为风凌往日里的情绪都太过鲜明了。
风影阁的少主的确向来都是慵懒闲散的,一举一动神情变化都会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随性,轻松自在手到拈来。但是在情绪表露上,无论是喜怒还是悲乐,他都会比常人的真实更夸张的展露出来,这过度的坦然反倒更像是一层假象,明明是真实的情绪,却让人不敢断言真假。
像现在这般情绪莫测的样子在他身上反而是极少见到的。而这么算来,自从少主出了宗门后便时常是这般模样了,半鹤心底里悄悄的嘀咕道,也不知是什么给他造成了这个影响,但就他们这些熟悉风凌的人来说,如今的少主其实比往日里情绪变化更明显了。
不过就现在而言,少主的心思可能都不太美妙,甚至有些复杂,他还是离的远些观望为妙,以防被卷入莫名的冲突中。
半鹤倒是猜得没错,风凌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月尘方才那一番话,半鹤这个傻小子听不懂,他可是听到明明白白的,大和尚这是在说自己不真诚心眼多呢,心里有想法了还要虚伪的问问他。
怎么的了,问一下还不是表示他能广纳意见了,他又不是横杠独断的人,风凌在心里双手一抱,不爽的冷哼了一声。
不过,月尘这是关心他了吧?风凌脑中灵光一闪,冒出来了一个想法,怎么按都按不下。不然他怎么知道自己已经有想法,并且已经按着这个想法做好安排了?
咳,虽然说如果月尘法师有其他想法他的确不一定会为此改变计划,但是他不是还展现了一番礼仪修养么?强行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风凌心安理得的放下了月尘那句状似暗讽的话。
拜丰富多样的强大填补剧情能力所赐,风凌硬生生的将月尘的那一句话曲意理解成了一段满怀关注的心意,只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连带着自己方才的郁闷不爽都转换成了春风得意的喜意。
“法师。”
正闭眼观心,凝神定气稳固心境的月尘睁开了眼,捏了捏念珠,正打算张口向风凌道歉,言及自己方才所言有失时,却听见风凌愉快的笑了一声。
他奇怪的转过头正待看向风凌,却见风少爷正一脸春花烂漫的灿烂笑容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沉沉的喜色与深意。
月尘:“……”
他方才暗讽了这位两句没错吧?
风凌见僧人像是一时间有些愣住了,神情较之平日里的冷淡倒少了几分,看起来容易亲近许多。
他定然是没想到我清楚了他的意思,风凌心情愉悦的想道,大概以为自己才能看透这表面的意思迁怒他了,但他也不能说破,只得遗憾的将这事按下了。
“在下的确早有准备,”风凌还是这般笑吟吟的看着月尘道,“我二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旧友多年未见,还不能寻个风雅去处促膝夜谈一番了?”说罢,他眼睛促狭的挤弄了两下。
月尘一时间有些迟疑,风凌也不知道突然之间作的什么妖,话里话外似乎想要传达出点什么奇怪的意思,令他难以回应。向来行事果决,心性坚定冷淡的月尘法师陷入了困境。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也想不出究竟是何处出了差池,只得放下这事,尽量无视了风凌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淡淡的颔首应了这个法子,随即转过头去继续闭目冥思了。
飞速行驶的马车中又一次陷入了安静中,此时却没有了之前的凝滞古怪气氛。
车中人似乎都静下了心来,安然的享受起了在一夜闹腾和惊险刺激中难得的寂静,两人对已经拿到手的血夜冥河卷话题有志一同的放在一旁,并默契的对风凌昨晚的种种异常避而不谈。
风凌是出于自己也万事不知的困惑纠结,而月尘的沉默也的确十分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想象中焦头烂额的难以答复的问题都不曾从他的嘴中吐出。
这位风姿卓卓的白衣僧人一如他展露在人前的气质一般,看似冷淡坦然,实则平和淡然又善解人心。他并不是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愿意留出余地来等着答案。
风凌目光沉沉的落在僧人的一片衣角上,不知是放松还是另有所思的突然轻叹了口气,一旁的小童听见后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落回到眼前的课业上。
而另一个人却始终安然静坐,不曾回过头来看一眼。
快要到了,风凌心里想道,又要面对另一个战场了,希望一切都能安然顺着自己的安排走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半鹤:少主安静不是我们心静而是你不让我说话啊!!!!【泪流满面的捶地
今天的半鹤还没解禁口令,惨。
哈哈哈哈今天勉勉强强有感情戏了吧!甜不甜!小天使们无聊可以随手给蠢作者留评吗qaq真的我一个人寂寞的写有种单机的错觉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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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甩锅起!
“请问风少主可是在院中?”随着院外阵法轻轻的响动示意,一道温润的嗓音传来,只见两位穿着玄天宗道袍的青年正站在院外,有礼的问询着。
一个身着湖蓝衣裙女子步履沉稳的走出院落,站在门外台阶上欠了欠身,未语先笑,原本冷冷的气势一扫而空,透出几分亲和来,“原来是玄天宗的道友,失礼了,我们少主此时不方便见二位,二位可是有何要事相告,我可代为转达。”
闻得此言,站在后头的那个稍显稚嫩的青年长眉一倒,一脸愤愤的就想移步上前,却在还没来得及动作前便被前面年长些的青年制止了。
“师兄!”有些气急的玄天宗弟子不满的喊了一声,双眼中满是不忿和疑惑。
温润的青年望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神还是那般温和深邃,带着一点点无奈。他轻轻的按了按扶在师弟肩上的手,随即转过头来看向仍是带着那弧度恰好笑意的女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让风管事见笑了,师弟年纪尚轻不够稳重,还请风管事多多担待。”青年双手一拢,向着念夏作了个揖,言辞诚恳的替师弟道歉,礼数半点挑不出错来,说话也滴水不漏,既全了风影阁的面子,又替师弟挡回了可能来的刁难。
身为仙界第一大宗的弟子,还能这般谦和好性,当真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念夏心里想道,看来少主当初说的不错,这位玄天九子中的七子林锦,虽然不出挑,但也不能不小心着点,这等心性,谁能瞧得出他将来会是什么光景呢?
心里吹了一回少主一如既往的深远目光,念夏也笑吟吟的侧身躲过了这一揖,微微福了一福身子,笑道,“可当不得林道友这一礼,奴家也不过是少主身旁的婢子,哪里就这般尊贵了,实不相瞒,我们少主此时有要事在身,故而见不得二位,若有事说与我听就是了。”
听得女子一番话,脾气暴躁的少年也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心里舒坦不少,不过是一个婢子,哪里就承得起师兄这样大礼了,也算她识礼。
林锦见师弟这个模样,心里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风念夏自己谦称婢子,但实际上却是风凌身旁一大助力管事,地位堪比臂膀,前程无量,也亏得这位风管事脾气好,不然师弟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大亏,回去后还是要再叮嘱一番才是。
“此时来扰风少主清闲,实在是因为有急事,关于宣武阁一事此时有了重大进展,故而来邀风少主一刻钟后来玄天殿参会,不知风少主是否……”
“我什么?”一声懒洋洋的问话凭空传来,打断了林锦的未竟之语。
几人温声回头一看,却见风凌正懒懒的斜靠着院墙,漫不经心的看向几人,手中玩弄着一只新掐下来的嫩枝。
“有新消息了?”见林锦没有接着把话说下去,风少爷只得站直了身子,好心的替他接回了话茬,顺带散漫的踱回自己院中。
这才回想起自己方才在说些什么的林锦应了一声,继续道,“不知风少主是否有闲暇来?”
风凌慢悠悠的回想了一下自己今日的日程,手中嫩枝甩动了两下,这才笑笑道,“自然是有空的,在下此次来玄天宗不就为了这等大事么,怎么会没有空。”
林锦闻言松了口气,露出个温润的笑意来,与风凌相互微微一礼便打算离去,此时却听见风凌突然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月尘法师那里你可去过了?”
他疑惑的回身,看了眼风凌后点了点头道,“是去过了,可是月尘法师似乎不在,于是……”
“他这会在了,你待会可以去找他了,”风凌冲他笑了笑,一手招呼一旁跟着他毫无存在感的半鹤回院中去替他准备换洗衣物,一边对他道,“在下与月尘法师许久未见,昨夜里寻了个好去处叙旧了,今日天明方归,这会他应该也已经回到院中了。”
林锦微愣了愣,没想到风影阁的少东家与少林寺首席弟子也有这么深的交情,他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与风凌道别,往月尘院中去了。
待玄天宗的人都离去后,风凌将手中的嫩枝一扔,双手拍了拍尘,往身后一背看向一旁站着的大侍女。
“白叔吩咐你来的?”
念夏点头应了,随即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叠皮纸,递给风凌道,“有些东西要带给您,传讯不大安全,于是白叔唤属下带来了。”
风凌拿到手后点了点头,随意的翻了翻,随即问道,“我吩咐的事可是办妥了?”
念夏一并应了,低声向他汇报风凌走前留下的要事进展,和前段时间突然传回来的密令达成状况。风凌沉默的听着,目光略带深意的看了眼大侍女,手中纸页轻拍了拍掌心道,“很好,既然稳妥就行,沐庭楼那边可有消息了?”
“未曾,想必是还未有决定,该备下的属下已经备好了。”
风凌满意的看了眼念夏,随即将手中的东西收了起来,向房中走去。
“给我准备一身干净衣物,待会还要去跟那群老头子打太极呢,想想就觉得没趣儿,嘴上官司打又打不好,倒不如直接打一架,你来我往的打机锋憋屈谁呢。”风少爷翻了个白眼,万分不耐的走了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大侍女一言不发,暗自感叹道,感情最喜欢打机锋的不就是少爷您么,那噎不死一个老不死不是人的架势不是您当年的丰功伟绩了?
然而腹诽永远都只是腹诽,有些真相还是烂在肚子里来的安全,风管事显然对此理相当的明白透彻。
一刻钟后,玄天殿内。
玄成子神色严肃凝重的说出了昨晚宣武阁被夜袭的消息,场下一片哗然,为窃贼的胆色与这近乎挑衅的行为感到诧异与愤怒。
据代表宣武阁来参此会的带队长老所言,这两名窃贼有收敛灵息的灵物,在全宗门的眼皮子底下夺走了宣武阁的门中至宝,且面容一丝都未曾暴露。唯一的线索便是来者轻功斐然,其中一位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都着一身白衣。
老长老显然说的怒从心起,那严厉措辞和对无耻之徒的愤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扑在众人的脸上。
闻言,月尘法师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
风凌饶有兴致的看着和尚的神情,心里直乐。这和尚看着正直实际上也不见多不通世故,摆着这样的神情一言不发,反正任谁猜也不会猜到名满天下的少林寺月尘法师会去做妙手空空这样的活计。
只听得宣武阁的长老说的愤慨,众人都有点插不进话,也不大好意思打断他。
此时,一道有些熟悉的懒洋洋嗓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那滔滔不绝的真情实感,“冒昧打扰一下,敢问宣武阁究竟丢了何物?”
正说的火气直冒的长老突然卡了壳,他抬眼看向声音的主人,却见风影阁的少主着一身靛蓝色长袍,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是我宗门中的至宝,一份高阶功法!”长老气呼呼的回道。
风凌明悟的点了点头,随即在老头子仍旧怒气未消的眼神中开口问道,“不知在下可否能知,是一份什么样的功法呢?”
一时间,大殿中安静了下来。
宣武阁长老突然闭上了嘴,面色变得有些凝滞,嘴唇微微蠕动却也没有立时接上风凌的问话,这番奇怪的表现令众人心中突然多了几分疑虑,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么?
在风凌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神下,宣武阁的长老咬紧了后槽牙,怒喝道,“此乃我派秘传功法,岂是能这般直接说与旁人听的!风少主不曾关注其他证据,独独盯着这件至宝问,敢问是何居心!”
“噗嗤——”风凌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乐不可支的看向义正言辞的老古板,缓缓道,“这世上,还当真没有我风凌没法知道的事,常长老不觉得这番说辞用在我身上有些可笑了么。”
“常长老,既然你不愿意自己说,”他突然坐起身子,微微倾向前,笑吟吟的看着带队长老道,“那要不你猜,我知不知道你宣武阁丢的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轻缓,其中还夹带了几分笑意,就是这样一句似低叙情话的问句,令这位常长老彻底变了脸色。
坐在风凌不远处的月尘此时突然抬起了眼,目光沉沉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风凌似有所感的将眼风扫了过去,向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看清楚了两人间这个短暂的眼神接触,常长老一震袖子,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妥当而无一失的理由,冷喝道,“与其在此目的不明的纠缠我派宝物,风少主不妨解释一下昨夜与月尘法师出城去了何处?若是老夫没记错,少林寺此时的嫌疑还未曾完全去除呢!”
闻言,风凌见怪不怪的抬眼,轻轻飘飘的扫了一圈殿内,见其中大部分人都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来,显然对此事都心里有底。他心里轻笑了一声,一个个都盯得这么紧,也不知道都有没有那个本事真的盯住了呢?
他不紧不慢的拿起一旁桌案上的茶盏,一边撇开上面的茶末,一边道,“常长老倒是对我的行程十分清楚,连我与何人去了何处都一清二楚,”他轻轻啜了一口茶,“那不知道常长老知不知道我与月尘法师的多年旧友,一别经年终于能再在一处吃酒呢?”
听着风凌这堆眼都不眨一下编出来的瞎话,常长老狐疑的看了眼一边的月尘,见他也没有什么否认的样子,似是对此默认了一般,方才转过头来,继续质问道。
“一起吃酒还要专门坐灵符宝车出城吃?”
风凌长眉一挑,像是很是惊讶,“这有何不可,于我而言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又不怠慢了我的知己好友,西边明溪峰的明月花开的正好,宜宴请知己共饮。”
“哦?是吗?昨日夜里我见着你那车往东走的啊,我睡糊涂了?”一声疑惑破空而来,只见说话者正从殿门处跨过,一旁通报的弟子还未来得及在这位来客说话前张口。
“沐——庭——楼!”风凌看着那个全身上下像是披挂着一块块五颜六色破布的人,一字一顿的微笑道。
是谁告诉他,沐庭楼应该离来此还有些时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念夏【瑟瑟发抖】:半鹤我要跟你一起作伴了
风凌:这个多嘴的行为艺术者拖出去打死
月尘:阿弥陀佛,作妖的改成被人作了
沐庭楼:啥?我说错啥了?
嘿嘿嘿,今天比较长,写的有点久,希望大家喜欢!喜欢的点一下收藏作者哦~~
还有!沐庭楼不是个棒槌!风凌才是!
【顶锅跑
今天晚点更!给大家发大长章和糖!过会才能看到了,给大家比心心,情人节快乐哦
第21章 惊喜
沐庭楼此人,在一众高门大派有志青年中的人缘只能用避之不及来形容,年年高高盘踞在不受欢迎排行榜首,就连混世魔王风凌都没他来得不招人待见。
无他,只因为沐庭楼是个货真价实的事儿精。这世上,事儿精不少,大门大派的谁还没见过那么几个,偏偏沐庭楼就跟他们不太一样,往大了惹事不带歇气还能全身而退的,也就独他一个了。
走到哪,惹到哪估计是沐庭楼的人生准则,走路上喝杯茶都能喝出一场惹上门派争斗的斗殴来,上次他出山去了个秘境历练,最后历练出了几个死仇来。
更何况此人爱闹嘴还毒,一张嘴就让人条件反射性的头疼,一般没个什么必要,也没人乐意跟沐庭楼打交道。
然而,沐庭楼身为药神谷谷主最得意的弟子,一身既可活死人肉白骨,随手又能毒戮万人的本事让人眼热又忌惮,得罪又得罪不起,众人只得捏着鼻子与人交好,只求不咸不淡,别被人盯上才是。
于是,人缘奇差的沐大师仔细算来,竟也勉勉强强只有风凌一位知己好友,两人可以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作妖本事不相上下生出的惺惺相惜了。
风凌向来对旁人对沐庭楼躲避缘由嗤之以鼻,少爷认为怕事就是因为没本事,若是有自信任何突发状况都游刃有余,对这种小事自然是来一个化解一个,没本事还要把理由赖在他人头上,实在是令人不齿。
至于沐庭楼的那张嘴,正常人会要把它冒出来的话当回事?
然而,就在沐庭楼方才进殿时张口就来的拆台,令风凌心中给沐庭楼挂上的无辜牌子咔擦一下断裂了,他再抬眼看圈周围众人茫然的、震惊的、窃喜的神情。
很好,所有人都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了。风凌在心里无数次捏碎了沐庭楼的那颗狗头,面无表情的再喝了口热茶,默默的咽下了正常人只有他一个的事实。
不,有两个。
他悄悄掀起眼睫,从余光瞟了眼仍旧一脸淡定喝茶的月尘,和尚似乎也回去换了身衣服,身上的暗纹上的光正随着他的动作粼粼波动着,莫名显得有些奢靡。
和尚转性了?怎么突然穿起了这么庄重的僧衣。风凌长眉一挑,饶有兴致的细细看了一番月尘的脸上神情,只见僧人放下茶盏,不咸不淡的抬眼看了向他,唇角不动,风凌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沐庭楼故意的?”声音低沉,不紧不慢的,言语中满是从容,像是根本不担心风凌的计划有什么纰漏一般。
突然被这隐藏的信任暖了暖心,风凌眼角微动,露出几分笑意来。他没有回话,将目光从月尘处移了开来,重新投向正一脸迷糊神情的沐庭楼。
他满是深意的看了沐庭楼一眼,随即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弧度恰好,略有些煞气的笑容来,“你方才的话可是认真的?”
闻言,沐庭楼脸上神情一变,换成了一张痞痞的笑脸来,他抖了抖身上的布块儿们,一点也不见外的往殿中走,在药神谷的席位前停下了。
“哪能啊,我瞎说的,昨夜里我睡死了,风少主这车往天上开我都不知道。”他大咧咧的坐在药神谷原本带队的弟子让出位置上,招招手要了杯新茶,嬉皮笑脸的答道。
众人都有些将信将疑的,谁都知道这两祸害关系好,但也指不定沐庭楼哪儿的毛病犯了非要坑一把风凌,是以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沐庭楼的两句话里到底都是真是假。
“不知沐道友突然前来……”玄成子掌门缓和的一手好气氛,见场面再次陷入了凝滞,便清了清嗓子,面容慈祥的问道。
沐庭楼一听他问话,就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起身行了个很是不走心的晚辈礼,笑嘻嘻的答道,“听闻此处有热闹可凑,我可不就出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宣武阁的带队长老还未来得及怒喝出声,就听到这小子继续道,“更何况,这证物听说都还没验过,空口无凭的就泼少林寺黑水可不大妥当,在下就来尽自己所能了。”
月尘听得这位药神谷弟子一番说辞,心中略有些意外,他不由的瞟了眼一边毫不意外的风凌,显然是对沐庭楼的到来和理由都早有所知,甚至,沐庭楼就是他请来的。
他与沐庭楼之间关系浅薄,倒不是对他有成见,而是交集之处甚少,沐庭楼又怎么可能肯亲自出关来帮他洗清嫌疑呢?
对沐庭楼来此的理由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月尘却下颚一紧,崩出更鲜明的坚毅线条来,眼睛深处也满是复杂情绪。
风凌自他出现以来就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帮他,尽管很多时候都看上去目的不明,但这一桩一件的事都是做不得假的,他也许自己也有秘密,但在事关他时都做的妥帖且滴水不漏。
承下了这么大的一份人情,解决了大多数烦恼的月尘反而生出了几分焦躁,牵扯过多,易生因果。如今二人尘缘渐深与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风凌究竟有何所求?他脑中电光急转,闪过了风凌自再见他时句句意味深长的撩拨和神色,心中一顿,浅浅的皱了下眉,随即便将一个荒谬的念头压在了心底。
那旁,在月尘片刻的走神中,众人已请宣武阁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证物盒,将大家都看过多次都无甚线索的佛珠与香炉拿出。
一贯吊儿郎当的沐庭楼严肃了起来,他整理了下衣物,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拜访在一旁,而后小心翼翼的用灵力托起那两件东西,慢慢的在眼前转了一圈。
随即,他摸向中间的一个白玉小瓶,谨慎的打开往上面抖了两下,一阵蓝烟从中悠悠冒出,在灵力的牵引下缓缓的缠绕上佛珠,在众人的炯炯目光中变成了艳丽的红色。
见状,沐庭楼挑了挑眉,神情也不见特别惊讶,倒有些猜想证实的平静神色,他将红烟再慢慢引回瓶内,将佛珠放下,转身面向众人摊了摊手。
“上面有魔息,虽然用灵力刻意遮掩过,但还是留下来些许痕迹,感激一下这位魔修挑纪念物还挑了个好东西,这可是件受过香火佛性的上好法器,相当顽固的记住了碰触过它的魔物。”
被证实了这个可能性,少林寺身上的嫌疑被取了下来,要说少林寺哪位弟子抑或大能入魔,近千年内都没有过这种消息了,那只能是被魔修栽赃这一可能性了。
既然已经辨出魔修行凶的真相,此时也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并且这个结果对两界来说都是大事,需要从长计议,玄成子再次宣布散会,待各派都商量出个章程后再议。
离开玄天殿后,一身花花绿绿的沐庭楼觍着脸跟上了与月尘一道离开的风凌,摆着张笑脸凑了上来,“风少主,可否邀我入院中一聚?”
风凌眼皮子一掀,从上到下的扫了一眼沐庭楼,随即被这身装扮伤了眼,嫌弃的转过头去,毫不客气道,“一聚?我们有什么好聚的?你不是来看我,是来看我家大管事的吧?”
被戳穿了真相的沐庭楼也不害臊,胸一挺,理智气壮道,“我闭关那么久,都许久未曾见她了,你还不让我去看两眼?”
说到这,沐庭楼为了找证据表述自己的急切真心,四处看了一圈,落在了一边冷淡的月尘身上,下巴一抬道,“你那么些年没见道侣,你不急?月尘法师不急?”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风凌猛的一个机灵,扭过头瞪向说出了什么不得了东西的沐庭楼。
月尘:“???”
白衣僧人脚步一顿,也跟着转过身来,神情莫测的看向其余两人。
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的沐庭楼缩了缩脖子,在一腔激勇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搞不起事的天性下,沐庭楼继续不怕死的补充道,“你也是,有什么问题跟他一起,讳疾忌医,什么不行的问题我解决不了?就任由他躲起来八年,你独守空房?”
咔擦————
一道天雷劈在了风凌的天灵盖上,把他劈成了一块石化的雕塑,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恨不能化作尘土随风消散了。
事实证明,沐庭楼那张嘴经不起同情和相惜,不配拥有兄弟。再有,吹嘘太过易遭报应,以后有个什么事,直接让风影快报登了都比吹给沐庭楼强。
事情还要说回五年前,沐庭楼来岫云小住,顺带躲避仇家,结果对风念夏英姿一眼钟情,从此念念不忘跟在人家身后跑,锲而不舍下,终于有了那么点令他欣喜若狂的进展。
出于兴奋,他硬是拖拽着风凌跟他去九云湖喝了一宿的酒,一脸的甜蜜神情恶心了风凌一把,被烦的不行的风少爷也喝大了,大言不惭的吹起了自己跟月尘法师一点影儿都没有的惊天动地的爱情来。
在被追问到两人为何分离甚旧后,想到被嫌弃躲避的真实状况的风凌满腔委屈化作了愤恨,他暗搓搓的暗示沐庭楼,月尘有隐疾,并且颇为羞耻忌讳,一时想不通就回到山上闭关去了,还宣扬了一下自己包容宠溺的形象。
待到他就酒醒后,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风少爷也拉不下脸来让沐庭楼大肆嘲讽,只得装作酒后怨言,一概都不曾再提。
沐庭楼也自以为容易伤兄弟心,没再提过这件事,这会子见他二人似乎已经和好方才说了一嘴。
这一嘴,就风凌的皮揭了下来。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这才觉出什么古怪不对劲的沐庭楼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无表情死鱼眼的风凌和冰雕雪塑般冷淡的月尘,迟疑地开口道,“你们,这是和好了吧?”
被秃噜出自己造谣的风凌,近乎绝望的在心里捏碎了沐庭楼狗头千万遍,并发誓,沐庭楼这辈子都见不着念夏了。
至于月尘——
他刻意没有抬眼看他,却能想象的出被这般劈头盖脸砸了一套莫须有形象的怒气,他叹了口气,想打就打吧,别打死就行,至于能不能……
“嗯。”只听得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回答了沐庭楼方才的问题。
风凌不可思议的猛抬起头,却只看到月尘的一个平淡眼神,随即,方才出声的这人便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我们和好了?
月尘:嗯
风凌:那我们是道侣了?
月尘:……
嘿嘿,宝贝们情人节快乐~至于甜不甜……我也不知道啊~希望大家喜欢~
第22章 笑容
两人站立着不动,呆呆的忘着月尘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兄弟?”一旁的沐庭楼看了眼呆若木鸡的风凌,小心翼翼的戳了他两下。
还在怔愣中的风凌回了神,他头也不回的冲沐庭楼摆了摆手,“想见念夏是吧,准了,现在一边去。”话音刚落,他便急急的跟上了前面的僧人。
被明言抛弃的沐庭楼略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疑惑的回想了一番方才那两人的神情姿态,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风凌这厮,该不会之前都没挽回住人家月尘吧。
猛然间自以为领悟到兄弟掩盖的真相,沐庭楼牙疼的咧了咧嘴角,一时不知道是该先笑还是为自己早做打算,抓住这孙子小辫子当然是好事,但是念夏还是他手下管事呢,这该怎么整。
既喜且忧的沐庭楼原地转了个圈,挠了挠头,火急火燎的与前面两人分道扬镳,直往风影阁所在院落处去了。
不行,风凌那人靠不住,虽然自己帮了他一把,指不定他心里是给自己记功还是记仇呢,还是去游说念夏收拾收拾行礼跟他一走了之来的实在!
对沐庭楼企图拐走自己得力属下的想法一无所知,风凌还处于懵然的状况下,一路凭着直觉跟在月尘身后,脑中纷乱的念头糅杂在一起,稍微晃晃脑子,就能听到他们不断碰撞发出的声响,震的风凌有些发昏。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生气吗?
嗯的什么?为什么要嗯?
仿佛突然间从天上掉了个不知道什么馅儿的馅饼,梆的一声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风凌战战兢兢的端着这个馅饼,看着眼馋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怕里面掺不是肉馅是**。
月尘背后好似长了眼睛般,在风凌欲言又止抓耳挠腮的急切心情下转过了身子,平静的站定了看向风凌,少爷见这块馅儿饼突然翻了面,一时间挺直了腰板,有些僵硬的笑了两下。
良久,僧人薄唇轻启,在风凌期盼的目光下开口道,“风少主还跟着贫僧,可是还有何要事要与贫僧商讨的?”
错了,盼着和尚开口,却不是想听这句的风凌焦躁的想道,方才的事他都不在意吗,为何不问,是打算就这样装聋作哑过去吗?
此时,月尘眼皮微掀,不冷不淡的看了眼神色有些奇异的风凌,突然又道,“风少主可是有什么想与贫僧说的?”就在风凌笑意微显正打算接话时,他又接着道,“如今似乎不是时候,贫僧有些乏了,可否容后再议?”
风凌只得点头应下,他身子稍微放松了些,不知从哪出突然又掏出了那把锦扇,哗啦一声展开扇了扇风,恢复了那一贯懒散潇洒的姿态,笑嘻嘻的道,“自然是可以的,那不若今晚法师在院中等我,在下来寻法师吃酒。”
话音一落,他欠了欠身行了一礼,也不等回复,收了扇子转身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月尘长身而立,手中又掐起了那串念珠,见那靛蓝色身影一转身消失不见后顿了顿,贯是冷淡神色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笑意来,他带着这抹笑,也转身回到自己院中去了。
风凌一路哼着小曲儿,不紧不慢的握着锦扇,心情愉悦的走回自己的院落,心中还在默默盘算晚上要穿哪身衣裳。一路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却在靠近自己院子后,隐隐听到了几声低语,他停下了脚步,敛了一身的灵息,静悄悄的踱了过去。
“念夏,快点收拾些衣服包袱,咱们出去几日。”
“这是要去哪啊,干嘛这么突然?”
“我现在来不及说,快些,过会风凌指不定得回来了!”只听见沐庭楼急急火火的声音远远传来。
“还要瞒着少主?你惹了什么事了又,说清楚。”女子语气中满是怀疑的质问道。
此时风凌已经走到院门处,他掐了个决隐去身形,似笑非笑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好像很急切的沐庭楼,等着跟念夏一块听听他这嘴里还能冒出什么。
沐庭楼抖搂了一下衣服,神神秘秘的凑到念夏耳边道,“风凌方才在我面前面子没挂住,暴露了月尘还没搭理他的事儿,我估摸着他不能把这把柄直接递我手里,我得赶紧走,以防他待会杀人灭口!”
“什么?”念夏有些糊涂,月尘法师不是一直对自家少主的热脸爱答不理的吗?
“唉,他自个儿没本事怎么还能把这事栽我头上呢?”越想方才的事,沐庭楼越是愁眉苦脸,觉得自己性命堪忧。
“嗯?沐兄,这是在说谁呢?”
就在他长吁短叹时,突然一声轻笑在他耳边响起,他脖子一僵,扭头看向声音来处,嘎嘣一声,脖子发出一声脆响,酸痛感瞬间袭来。
沐庭楼笑容僵硬的看着不远处的风凌,也随着他点头示意,风少爷姿态优雅的手握锦扇的微笑着回望他,一字一句道,“面子没挂住?没本事?”
随着他嘴里的词一个接一个的蹦了出来,沐庭楼脸上的笑容逐渐变苦,到最后直接笑不出来了。
少爷神色不动,手上的扇子尖轻轻翘起,悠悠的向外一指,“跟我出来。”
听到这话,沐庭楼神色惨淡的看了眼一旁的念夏,递了个满是凄风苦雨的眼神,动了动脚步认命的跟着风凌往外走去了。
此时,不远处的月尘手握经卷,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抬首往声音来处瞟了两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动,又勾出了个浅淡的笑来,他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卷轴上,一页一页的翻动了起来。
一旁做着课业的月净僵硬的看着师兄嘴角未散的笑意,目光尽是悚然。
怎么办,师兄好像被人夺舍了!
几个时辰后,暮色渐深。
“叩叩。”月尘院外阵法轻声响动。
正在静坐冥思的月尘闻声突然睁开眼来,他迟疑了一会,看了眼月净的房门,终究没有走过去,而是直接走出院中开了门。
又换过一身衣袍的风凌笑吟吟的站在门外,一身正红金丝滚边锦袍衬得他面色如玉,巧妙的与他周身风流不羁气质融合在一处,可以说是在合适不过了。
被红色晃了晃眼的月尘沉默的看了他一会,随即挪开了视线,在黯淡的光线下面色不显,风凌也分辨不出他脸上的神色。
“走吧,法师。”风凌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直言邀请道。
月尘不自觉的迈出步子跟上了他,边走边问道,“去何处?”
红衣青年回身一笑,神秘兮兮的举起一根食指轻按在唇上,“法师去了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更新早大家开不开心,诸位情人节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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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更新更开心,跟大家一起过新年~嘿嘿,大家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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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除夕夜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两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在街上,二人周身气质鹤立于人群之中,却又与街上热闹的气氛交汇融洽,也并不显得十分扎眼。
其中身着红衣的公子哥儿还时不时笑着转过头,与身旁戴着斗笠的白衣男子说话逗趣儿,估计是哪家世家大族的少爷们偷偷溜出来逛着庙会的吧,一旁时不时偷偷的觊两眼的姑娘们想着。
这两人就是相约于今晚寻个好去吃一同吃酒的风凌与月尘,风凌悄悄摸摸的领着月尘找了个偏僻地儿,再次御剑而行,一路上神神秘秘的不愿透露要去何处,直到两人已遥遥可见凡世中繁花盛景,月尘这才知道两人来到了一处凡世间热闹的城中。
风凌熟门熟路的领着月尘拐进了一条大路,轻轻摆弄着手中的扇子走进了一栋装修精致大气的楼里,楼中客人络绎不绝,大堂中满是热闹人气。风少爷扇子一展,踏了进去,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无意间瞥见了他,急急忙忙的堆起笑脸凑上前来,向他躬身一礼。
“原来是风少爷大驾光临,您往年定好的小亭已经给您备好了,您是现在——”他小心翼翼的谄媚道。
风凌没等他说完,下颔一抬,笑吟吟道,“辛苦和掌柜了,现在就唤小二领路去吧,今年备两人的席位。”他转身看向身后沉默不语的月尘道,“今年我有贵客。”
和掌柜小心翼翼的向他身后看了眼,只见这位向来出手不凡,年年在他这里用宴的风少爷少见的带多了一个人来此,贵客头戴着斗笠,面容叫人看不清楚,但那一身冰雕雪塑般的冰冷风姿也是他平生未曾见过的。
若要说风少爷是养尊处优的翩翩佳公子,那这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他心里暗忖一番,面上却仍旧不显的热情笑道,“哪里辛苦,风少爷驾临是我们和风楼的荣幸,我亲自为您引路,您请!”他躬身伸手,恭迎他二位进楼。
风凌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月尘示意跟上,随即二人便随着和掌柜绕过了人声沸腾的大堂,入了一个占地颇大的园中,嘈杂的人声渐远,几人七拐八拐绕到了一处小高楼处。
面容掩在面纱下的月尘略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小楼,抬脚跟着和掌柜与风凌踏入这处小楼,沿着楼梯上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处上去,能看到的——
是整条城中主干道,也是此时最热闹的地方。月尘站在顶楼,放出神识看向楼外最耀眼的景致。本以为风凌这样挑剔的人,会选更为清净雅致的去处,未曾想此处竟然更合他心意。
和掌柜将客人引到此处后,如往年惯例提出歌姬琴姬伴客,再被风凌有礼婉拒后便请离了。
待到上菜上酒的侍者一一将宴席摆齐后,风凌将所有人都挥推,随手布下了结界,此处便只剩下两人了。
月尘将斗笠取下,整理整齐后放在一旁,随即正坐看向风凌,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斟酌片刻,开口问道,“你往日里都是一人来此处?”
闻言,风凌愣了愣,随即带了几分愉悦笑意,他端起一杯酒,懒洋洋道,“是啊,若无意外,年年都会来此。”
“为何?”月尘有些不解。
风凌不答,他晃了晃杯中酒液,眼睫低垂的反问道,“法师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被问及之人有些怔愣,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显然有些迷惑。
“今日是除夕,”风凌笑了起来,他将酒杯向月尘遥遥一祝,随后一口饮尽,“是凡世里,一年将尽之时,除旧迎新的日子,传言,于除夕欢喜热闹大宴宾客,新一年能洗尽晦气,得偿所愿。”
月尘神色微动,他伸手拿起自己面前茶盏,轻轻拨弄起茶盏,许久也没有饮上一口。他突然间问道,“什么时候一人饮酒也算得大宴了?”
闻声,风凌失笑,他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笑意未歇的望向月尘,砸了咂嘴,“法师这般说可就伤我心了,我有心宴客,也无客来啊,若是让我爹知道我留恋红尘,非得打断我的腿不成,我只得委屈委屈自己独自来此吃宴了。”
他伸出手,漫不经心的与月尘碰了个杯,斜靠在柱子上望向不远处道,“我挑了这么个位置,人流络绎,就当是自己宾客往来,意思意思的宴请了这来来往往的众人了。”
月尘见青年被街边延绵的烛光映照出一层薄红来,暖暖的,水洗般的墨色眼瞳闪着光亮,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惬意的喜气来。
红衣青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嘻嘻道,“哎呀,怎么听起来这般凄凉,我明明是为了来凑凡世间这热闹的,我等修道之人,有何惋惜年月的,喝酒喝酒。”
修真无岁月,修者多数寿数绵长,岁月流逝于他们而言的确是相当淡薄的事情,反倒像风凌这般对凡世红尘中习俗颇为感兴趣的,着实是少数。
月尘皱了皱眉,被红尘扰乱心境是件相当危险的事,风凌修为能至此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一旁热衷于品酒的风凌抬眼就看到了和尚这幅皱眉凝重的神色,一手托腮,懒懒的看向他,在他还没来及开口警示自己时张口堵住了他,“法师可是想要警示我一番,留恋红尘易损道心?”
见月尘默认,他似笑非笑的扯起嘴角道,“在下心领法师一番美意,但法师可知我所奉何剑道?我道心为何坚固,红尘是否当真与我无甚牵扯?”
月尘一时间被卡住了,的确,他只知风凌所修剑道,却不知他修的是何剑意,剑心因何磨炼而出,自己的确对他了解太少了,如今想要干涉的也似乎太宽了。
风少爷见月尘被自己随口几句问话止住,却好像走向了与他所想不一样的方向,随即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无奈道,“法师不必多想,我不过随口一说,不必太过挂怀。”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又道,“法师可知我今日为何邀你来此?”
僧人一怔,陷入了沉思,那人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似是而非的指向栏杆外道,“你看那处。”
月尘的目光随即跟着他的指尖,落在了不远处的繁华街景上,来往人群嬉笑打闹,红尘七情气息浓郁的扑面而来。
向今夕,是处迎春送腊,罗绮筵开。
神识再远远的落在城中灯火鼎盛的人家,流苏帐暖,翠鼎缓腾香雾,欢声笑语,喜气满盈,除夕人间,无仙境缥缈清净,却别有一番热闹温暖,令人流连忘返。
月尘心中一动,忽然有那么点理解风凌了。
“带大师来此,就是想让大师也亲眼看看这繁华人世,都说修者修心,若人间七情红尘冷暖都不知,那修的是什么呢?”
风凌的声音平淡的传到他耳中,激起一片惊雷,似是打通他一片灵窍,五识六感都变得明晰通透了起来,他看了眼一旁的红衣青年,突然对今日里发生的事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僧人心境顿开,再上一层,当即稳定佛心,闭眼沉淀起自己顿悟的境界了。
风凌一弹指,加深了周边结界的印记,有一搭没一搭的靠在柱子上喝起了酒。凡世的酒较仙界的过于粗糙,没了那种清润的舒畅感,却多出几分辛辣与灼烈来,他喉咙滚动,只觉得此情此景饮此酒可以说是相当应景了。
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风凌就着这繁华尘世欢喜景,也没用灵力驱酒意,喝的有些醺醺然,身体轻的像是要飘起来一般,他咂咂嘴,毫不在意的继续痛饮。
良久,月尘再次睁开眼来,见到的却是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正咧着嘴冲他傻笑着。
月尘:“……”
一脸傻兮兮笑容的风凌蹲在月尘身旁,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随即猛地将手缩了回去,满脸惊恐的看着月尘道,“活的!?”
还未等月尘反应过来风少爷这是在耍什么疯,就突然迎面滚进来一个红色的球,他僵硬了一会,只见风凌正毫不客气的窝在他怀里,脸靠在他胸前,嘟囔着蹭了两下。
“头疼,要揉揉。”风凌皱起脸,委屈巴巴的看着垂眼看着他的僧人。
感受着身体传来体温,月尘无声的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会,抬手按上了醉醺醺的风少爷额角上,灌注入灵力,缓缓的揉了起来。
这可真是造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甜不甜!开不开心!
今天给留言的小天使们都发新年红包!嘿嘿除夕我也不放假给大家更新哦,要不要啵一口示意呢~
第24章 都给你
风凌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正悠悠的行走在一个漆黑的庭院内,没有光亮,他却轻车熟路的绕过一座座的小院落,停在了一个木门前。
“叩叩。”抬手轻轻的敲了两下,侧耳听见轻巧的步子渐近后,他双手往后一背,侧身靠在一旁的院墙上,在来人开门前就露出了一个微笑。
“随我来,带你去个地方。”他笑嘻嘻的道。
来人漠然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两眼,在他带笑的目光下站立了许久,方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走出院来。
那人的面容彻底暴露在风凌的视线中,知道自己身处梦境的风凌却突然有些迟疑,这张脸虽然陌生,但是细看却有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此处不是虚幻的梦境吗?
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风凌此时一个没注意,眼前一闪,身不由己的离开了此地,两人又一次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去处。
高耸的黑塔直立在陡峭的山崖上,在他的带领下,两人一个闪身就跳到了塔顶。他寻了个地方随意的坐了下来,随即拍了拍身侧,示意身旁的白衣人也坐下。
梦里的风凌似乎要比平日里的自己洒脱肆意的多,他动作随意的邀请完同伴落座后,对身旁人的反应一点都没在意,只低下头顾着在自己的乾坤戒中翻找起东西来,并接连摸出了好几个酒坛和一套茶具来,
待到想要拿出的东西都找到后,他毫不拘束的将茶具往白衣人面前一摆,再把酒坛子往自己身侧揽了揽,笑呵呵的道,“知道你不喝酒,这次还专门给你带了茶来,怎么样,能陪我坐上一会了吧。”
白衣人闻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衣袖一翻摆弄起自己的茶具,目光漫不经心的扫了塔下景致一眼,开口道,“你怎么想着把剑塔搬到此处来了。”
他一手拍开酒坛封口,猛灌一口,细品了品酒液的醇香,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答道,“此处清静些。”
白衣人看了眼远处繁华的人世城镇连成一片的飘摇灯火,时不时还有细微的嘈杂乐声传来,再看了看睁眼说瞎话的这人,默了默。
风凌见白衣人那张严肃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这幅欲言又止的无奈神情,扯起嘴角轻笑了两声,“我没说笑,搬到此处后那些人一时半会都找不着我,正好让我清静清静。”
听到这个答案后,白衣人皱紧了眉心,良久,他开口道,“不过是暂缓之计,并且尘世气浊,灵气稀薄——”
他随着白衣人的话转过头来,紧紧的盯着那人,心中燃起了一丝微弱飘摇的期盼来。
“——你的剑塔灵气太盛,剑意中的煞气也重,容易影响此处气运,与人世而言无疑是大害,还是早些搬离微妙。”
“咻——”随着白衣人不紧不慢的将话说完,那丝微弱的渴盼又藏了回去,他自嘲的无声笑了两下,又抬手喝了两口酒,感受着烈酒灼喉的热度。
这人向来最是慈悲无私,心中怀天下苍生万里河山,挂心任何一条生灵,其中也包括他,可自己倒宁愿不在其中,这般无私佛心,他倒是想在其中成为一个鲜明的特例来。他无言的又喝下了大半坛子酒,略有些出神的望着远处的人世盛景想道。
“好,待我歇息过这阵,就搬回去。”他懒懒的开口道,那无所谓的淡淡态度让白衣人再次抬眼望来,他却故意避过那沉沉的视线,只露出张侧脸看向远处。
两人一时间无言,风凌一口接一口的沉默喝酒,白衣人那处的茶也已经静静的泡过了一轮,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良久,白衣人端起一个茶盏,轻轻撇了一下茶末,突然开口道,“你带我来此,是想看什么?”
闻言,他回过神来,看了眼姿态高雅自持的同伴,手臂支在身后,半躺在塔顶上指向那处灯火通明的城镇,带着点微醺醉意道,“可看到那处了?”
白衣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这凡世也不是日日夜里都这么热闹的,但是今儿比较特别,人皇都特地下令取消宵禁,与民同乐。”风凌吐出一句听起来分外耳熟的话,“今日是凡世的除夕,是凡世里——”
“凡世里一年将尽,除旧迎新的日子,明日就是新春了?”白衣人接上了他的话,在他微微诧异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个有些恍然的微笑,似是有些感慨。
他从自己惊讶的情绪里脱离出来,脑筋微转稍稍细想,就无奈的笑了起来,向来对凡人最是悲悯慈悲,也有甚多了解感悟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日子呢,亏得自己还有那点子献宝的想法,当真是天真的不行。
待到白衣人再回过神来,回身就见他正带着浅笑看着自己,神色一顿,也慢慢的展露出一个明显的微笑来,他眼中带着喜意愉悦,沉沉的望着自己,风凌略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手,随即又掩饰般的灌了口酒。
“你带我来就是要看这的?”低低沉沉的嗓音少了平日的冷淡,染上了掩饰不去的笑意,落在耳中,引得心都微微颤动起来,“我很喜欢。”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千年难得一见的笑脸,心鼓噪不安起来,方才喝下的酒似乎全都上涌,丝丝缕缕的化作醉意冲上了头,让人变得轻飘飘的落不下来。
风凌挠了挠头,猛地翻身做起来,从身上翻找起来,摸出一本厚厚的书卷,不由分说的塞到白衣人手里,“这个放你那,我放心,也省事。我不找你要的话别还给我,实在不行就当我送你了。”
他冲动的做了这个决定,在白衣人的复杂的目光中忐忑不安着,却一点都不后悔。啧,这么好的法子现在才想到,真是失策,之前脑子都上哪去了。
眼前的一切都慢慢的变得模糊了起来,清晰的人影也渐渐的消失了,所有的灯火色彩都化作了一团,变得漆黑。他的意识越来越糊涂,一丝一缕的疼痛缓缓的透过沉沉的醉意传到脑中,直到他终于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宿醉带来的头痛猛地袭来,他嘶的痛呼了一声,立马又闭上了眼睛运起功法,在全身都游走了一遍,将未曾去除的醉意驱散,直到脑中终于恢复清明全身轻松方才再次睁开眼。
他坐起身,慢吞吞的正打算下床,一抬头熟悉的屋内陈设映入眼底,他突然顿住了,迷茫的四处看了一圈。
这是他在玄天宗居住的屋子没错,但问题是,他之前不还在凡世么,他怎么回来的?
昨晚不小心喝断了片的风少爷脑筋迟钝的运转了起来,他只记得月尘入了顿悟境界后自己加深了一遍结界,然后喝的忘我,再然后——
再然后耍起了无赖,让月尘给他揉脑袋。
风凌面无表情的抬起手,狠狠的搓了两把脸,然后埋在了掌心间。虽然他记忆就到这,但是他对自己喝醉了酒是个什么德行还是很清楚的,说不准就干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烦恼了一会,随即有气无力的唤了声念夏进来伺候,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的走出内堂,猝不及防的看到了昨晚见证了自己无理取闹的月尘正坐在正厅喝茶。
察觉到有人过来了,月尘一抬眼,就看到了手脚僵硬表情不自然的风凌站在他面前,他不做声的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淡淡开口道,“风少主今日晨起时,头不疼了?”
风凌:“……”
他讪讪的干笑了两声,拘束的走到桌旁坐了下来,磕磕绊绊的替自己昨晚的失礼行为道了歉,随即习惯性的在抚过手上乾坤戒时,探出灵识扫了一圈里面情景,随即猛地卡了壳。
里面的血夜冥河卷呢?!
“在下昨日里实在太过失礼,若有他日……”正在默默的听着风凌尴尬说辞的月尘一抬头,看向不知为何突然停住的风少爷,却见他脸紧绷的严肃的看着手上的戒指,那气势紧张又严肃,甚至不自觉的泄出几丝凌厉剑意。
正在努力回想,甚至飞快的勾勒出许多阴谋诡计的风凌被喊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回神,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沓东西,随之而来的细微痛感令他反射性的扔回了桌上。
月尘:“……”
“少主找的可是这个?”僧人脾气颇好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已经找回自己的脑子的风凌忙忙应了两声,看着桌上的血夜冥河卷有些费解,这东西怎么跑到月尘手里去的?
像是看懂了风凌的疑惑,月尘轻啜了一口茶,淡淡道,“昨夜你强塞给我的,说是放在我手里放心,这破玩意儿就当送我了。”
又被强行塞回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风凌有点绝望,看来自己昨晚的确断片后干了很多莫名其妙损形象的事。
“方才风少主说,若有他日如何?”一旁的和尚提醒他,重新捡起这个话茬。
破罐子破摔的风凌有气无力的答道,“如有他日,在下想请法师来岫云小住,在下可陪同法师同游九云湖与岫云禅寺。”
月尘沉吟片刻,出乎风凌的意料,竟然点点头应下了。
风凌随即来了兴致,唤来半鹤备好早膳,邀请月尘一同用膳,打算在用膳期间,偷偷摸摸的将来岫云的时间敲定,越早越好,最好就是离开这里了就跟他回去!
然而饭后来的半鹤递上来的一份请柬打破了这个计划。
千林派的端明宗主要办大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进入第二个案子啦~两天的感情戏现在又要回到剧情了2333
大家新年快乐啊,希望都想我们风心机和月冷淡一样有情人共度~
第25章 千林事(一)
若要说这寿宴的邀请来的突然,其实也不尽然。
事实上,就在两个月前,千林派就已经将消息传出,并挂在风影阁发了普讯上告知全中陆,各派多多少少也都收到了请柬,然而这个月来发生的大事太多,让众人几乎都忘了这件事。
如今常升惨死,宣武阁再遭盗窃,高阶功法被人在全宗眼皮底下偷走,人心惶惶,可谓是多事之秋,而千林派此时再大办喜宴,虽也通情理,却也未必古怪了些。
更微妙的是,那位端宗主可向来与常阁主关系匪浅,往来甚密啊。
在微不可查的摇动中,风凌百无聊赖的将头抵在车窗上,眼睑低垂,百无聊赖的想着,并暗暗的试图揣摩这个匪夷所思的作为,最后自行补全了一大堆明枪暗箭的阴谋诡计来,毫无有意义的进展,于是便放弃了这个费神的行为,准备到了地方后再细细观察。
风凌在三日内,又一次坐上了这辆马车,懒懒的靠在车壁上打盹。车中人员也无甚大变化,只是多了一个眼神警惕动作拘束的月净法师而已。
岫云烟雨之行被着突如其来的寿宴给拦住了,风凌只得默默的将此事搁置,只待更合适的时候再提起,总之便是不能叫月尘法师放他鸽子便是。
想到这,他翻过了身,调整到余光可以看到月尘的位置,换了舒服的姿势靠着,随即正大光明的观赏起月尘闭眼静坐冥思的样子。
当真是观赏,面容冷俊深邃的僧人眼睫低垂,细细密密的覆在眼上,他腰板直挺,手中捏着一串光滑的念珠,缓缓的掐动着,桌案上的暖黄灯光温柔的落在他身上,像是细细的撒下了一层金粉,一身的冰冷气质也缓和了下来,透出一股虚幻的暖意来。
看的有些入迷的风凌突然听到一声很明显的吸气声,他目光一动,就迅速的移到了声音的主人,月尘法师身上。
小和尚此时正瞪大了眼睛,震惊又有些气鼓鼓的瞪着风凌,他方才不经意的发现了这个登徒子正在偷窥他的大师兄,怒气瞬间暴涨,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顿住了,一口气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分外难受。
虽然他还是对风家大少爷十分厌恶,但是师兄明显不是这样觉得的,就单说从多年前开始,虽然不明显,但是大师兄显然对这位纨绔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优待,就连速来严肃坚守的原则都可以稍稍的为这位的任性让步。
尽管月尘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向来粗线条的月净却因为较为亲近他,明显的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起伏和让步。
是以,月净意识到,师兄可能不大乐意看到自己总是有事没事都去挑这个大少爷的刺,而且他们此次也是麻烦了风凌,才免去劳顿之苦,可以安逸舒适的前往千林派的。他憋屈的瘪了瘪嘴,无声的狠狠瞪了风凌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随即便打算收回视线。
却未曾想,风凌在看到小和尚那个他自认凶狠的眼神后,左眉高高挑起,随即他又挪了挪身子,正正的对着月尘的发现,挪开视线直直的落在月尘身上,光明正大的一寸一寸描摹起来。
“你——!”月净见他非但没有受到警告,反而变本加厉的放任自己肆意失礼的行为,气急出声。
“月净。”
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小和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正在目光交锋的两人同时将视线移了过去。只见月尘缓缓睁开眼,目中神色淡漠又澄净,他制止了师弟后没再说什么,随即又转过眼来看向一旁正面向着他的风凌。
因为争一时意气,偷窥被抓包的风凌尴尬的笑了两声,不自在的转了转眼珠,随即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转移话题。他回过身,一手拉开了轻掩上的车窗,凌冽的冰雪气息瞬间冲了进来,冲淡了车中沉郁的香气,令人头脑都为之一凛。
他们已经进入了北地,连绵不绝的山势上遍布高大的松林,积雪皑皑的沉积在树枝上,层层叠叠的延绵出一个冰雪森林来,晶莹剔透又寒意凛然。
初春的气息还未能吹拂到这里,北风卷携着风雪呼啸着从飞驰的马车旁经过,却被刻下的符文形成的阵法牢牢的挡在车外,当真是个适合怀抱着手炉喝茶饮酒的天气。
“已入北地了,向来不久就能抵达千林。”风凌笑眯眯的转回头,向着月尘道。
似是被冰雪带来的寒气取悦了,月尘脸上的神情舒缓了许多,看向风凌的目光深处带了点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风少主,多心了。”
被察觉到了心思的风凌一噎,随即拿起手边的一盏茶举起,遮住脸,垂下目光似是专注的喝起了茶,车中的气氛又恢复了原本沉静的样子。
此时,千林洞天,一个偏远静僻的破旧院落中。
“此时事态尚且不明,为何要这样做!”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带着些许急躁问道。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就听得一声轻笑声,“就是因为如此,才要站出来,不然暗处的危险怎么会站出来。”声音的主人不紧不慢道。
先前发问的人焦躁不安的来回踱了踱步,沉沉的叹了口气,“究竟是……大哥,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呵,报应?”另一个声音突然冷哼一声,语气也变得冷硬轻蔑起来,“若当真是报应,我们三百年前就该死在凌惊澜的剑下了!可如今,活下来的是谁?这报应三百年前不来,五十年前不来,反倒是今日就这么突然的来了?”
默默的听着大哥的话,那人也觉得十分有礼,他沉思片刻,斟酌着小心翼翼道,“那难道是……是那家人做出来的?”
他口中的大哥沉吟片刻,又恢复了那淡淡的口气道,“不好说,不过这么些年了,以我们的本事都没有寻到,可能性不大,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且放下心,若到危急时刻我必然保下你了,如今状况不明,只怕是危局啊。”
那人应了下来,随即两人匆匆定下计划,话音骤停。至此,一场更诡秘的风暴酝酿着,将此间众人都卷入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今天还是更了,虽然码字的时候都困的一直在打哈欠
但是怀着对我们风凌月尘和小天使的爱!我在努力码字!
本来能更新的早一点的2333不过今天爬山去了,累到下午才回来所以晚了些,希望小天使们多多包容~我爱你们
第26章 千林事(二)
马车骨碌碌的一路越过了重重密林,在一个山势平缓的雪峰前缓缓停了下来。
此时,马车中的人头也不抬的随手扔出一张青白相间的玉简,那玉简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向山腰处。就在它初初抵达半空时,空间突然一阵波动,隐隐的露出一个屏障来。眼见着流光将至,即将碰碎在上面时,玉简却轻松的穿了过去,一阵如水波动的涟漪漾开,像是一层透明的外衣被揭开了一般,原本平平无奇的雪峰消失在了眼前。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怒涛松林,遥遥的耸立在数百座陡峭雪峰上,原本被阻拦遮掩的浓郁灵气扑面而来。此时展现在风凌等众人眼前的,就是隐于北地的千林派。
“这千林洞天倒与九云泊不差上下,有点可惜了。”风凌撑着脸侧,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这雄奇壮丽的景色,不咸不淡的话中似是暗藏深意。
月尘此时正紧闭的眼睫忽地微颤了下,他双眼微睁,余光不由自主的滑动了两下,随即又不紧不慢的掐动起念珠,这系列细微的动作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一旁的两人正双目圆睁,一眼不错的看着这有别于自家门派的奇景,两方长辈也不出言,就这样纵容的任他们见完这稀奇景。
突然间,风凌被细细的笔杆轻轻的戳了一下,他低下头来,看向始作俑者。已经回过神来的半鹤将已经写好的纸往少主眼前一递,乖巧坐好等少主回答。
——少主,我们为什么不进去啊?
见此,风凌眼皮子懒懒的一掀,给了半鹤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后张口道,“千林洞天数千里的领域内有一百零八峰,九座大峰,那我们现在进去你知道往哪走吗?”
半鹤摇了摇头。
“少爷我也不知道,那现在进去干嘛,抓瞎?好歹是来做客的,主人不来迎宾怎么行呢?”风凌意有所指的嗤笑道。
“哈哈,风小友所言有理——”风凌的话音刚落,一声洪亮的爽朗笑声从半空中传来,众人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带着几个青年男子一路急掠而来,瞬息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见状,风凌也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来,带着几人从马车中出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换了张笑脸面向来者,笑吟吟的行了个晚辈礼。
“许久未见,世叔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风少爷一扫吊儿郎当的气质,从纨绔变作了明事知理的好青年,在长辈面前颇为谦逊温和。
为首的中年人爽朗一笑,走近前来,大手在风凌肩上拍了拍,“风世侄也大有长进啊,这修为进境,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儿拍马都追不上啊。”他身后的年轻人闻言脸色各异,都略有僵硬起来。
随即中年人又转过头来看向一旁的月尘,出言招呼道,“老夫也许久未见慧远了,不想如今竟愿意派你下山来,还望月尘法师能在千林住的习惯。”
月尘淡淡的打了个稽首,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阿弥陀佛,师父与师叔都有事务缠身,此次只得派贫僧下山来贺寿,还望端宗主担待。”
一行人半真半假的亲热和睦的寒暄了一遍,就好似大家出宗聚集于此只是为了贺寿,对先前宣武阁的事一字不提,随后千林宗主大手一挥,指派自己的两位弟子将几人带到待客的雪峰上。
临行前,风凌突然转过头来,面色有点哀愁沉重道,“可惜常阁主冤屈此时尚未得解,世叔可要放宽心,此事总是能有解决的一日,此等凶恶之徒也逃不出天道之手。”
被风凌突如其来地安慰了一番,端明脸上神色突变,也换了张忧愁愤恨的表情,他咬紧下颚,不知是真愤怒还是其他情绪的驱使冷哼一声,一挥袖子道,“他日若是将那凶徒抓捕,老夫定要让他尝凌迟之痛!”
引出了端明的反应,风凌心满意足的与他告别,一摇三晃的随着带路的弟子往住处去了,就当几人抵达客峰,将风凌几人都安置好,两位弟子正要转身离去,去听得风凌唤了他们几声。
手上拿着几份锦囊的风凌笑嘻嘻的凑上前来,将东西递出去后道,“薛师兄,林师兄,数年未见,今日终于又得再会,小弟不胜欢喜,这是我的一点点小心意,还请师兄务必收下。”
两人对视几眼,一番挣扎后便收下了风凌这个含义颇深的见面礼,随即相当上道的站定不动,等着风凌的未竟之语。
风凌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随即问道,“不知这千林洞天哪里可有什么避讳,或是有哪里去不得,又有哪里景致最好。”
听得这些话,两人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位风少主还是相当有数的,不会问些为难他们的话题,这交换倒是值当。语气轻快的为风凌简单介绍了一番千林洞天后,看风凌似乎很是满足,他们正打算告辞离去。
此时风凌又好似随意的问了一个问题,“敢问,如今已经抵达千林的他派还有谁,在下也方便会友。”
林师兄沉吟片刻后答道,“如今除了你二人,妙音坊的灵音长老与药神谷的沐庭楼也都带人来到此处了,此处以外再没有了。”
风凌似有所想的点了点头,谢过两位,方才领着半鹤走了回去。
他一转头,见小童抓耳挠腮的想要说些什么样子,略略想了一想,似乎三日已过,随即手指一弹,解了半鹤的禁口令。
猛然间发现自己能够发声了的半鹤欣喜若狂,在原地手舞足蹈欢呼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跟上风凌,飞快的问道。
“少主你方才问那些做什么啊这些影阁不是都知道吗沐大师也到了您不是早就知道了……”
在这一连串气都不歇的问话中,风凌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微笑看向半鹤,一字一顿道,“再让我听到你这气都不喘的说话,我就让你一个月说不了话。”
半鹤浑身一震,立马挺直腰板站直了,紧紧的闭上嘴,眼巴巴的看着风凌。
解除了噪音攻击的风凌长舒了口气,随即好性儿的开口答道,“是啊,我是都知道啊,这事儿你能直接跟人家说吗,你家哪里好我比你还清楚?嫌对咱们风影阁忌惮的人不够多是不是?”
半鹤愧疚的低下了头。
“……虽然我也不大在乎这个,刚才那通问话,只有一个答案是我比较想知道的。”风凌悠悠的背着手,转过身去往自己院中走去。
半鹤见状,忙忙的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主,什么答案啊?”
此时正看到月尘走出院中望向自己的风凌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随即神情愉悦的回头看了一他一眼,温柔答道,“不告诉你。”
半鹤:“……”
此时,千里之外的岫云。
烟雨笼罩中的九云泊迎回了自己的老家主夫妇,正在忙前忙后安排事务的白管事突然被一个下人叫住了,在听了他一连串急速的低语后神色一变。随即放下自己手中的事务,交到了念夏手中,跟着那人一路出了外院。
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风影阁窄袖长袍的人正坐在外间喝茶,见他进来后起身行了礼,其中的矮个子笑嘻嘻的道,“白叔,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白管事一招手让他们坐下了,也不寒暄,单刀直入的问道,“你们说查到了宣武阁中那串佛珠的来源?”
高个子严肃答道,“是的,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发现的。”随即,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放到了白管事面前。
一目十行的迅速看完其中的内容,白管事的脸色变得沉重严肃了起来,他目光复杂的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他面前的两人,沉吟了一会道。
“既然是少主将你们召回的,那你们去千林寻少主吧,顺便将此事告知,事不宜迟,尽早出发吧。”
两人齐齐应是,脚步匆忙的准备离开了,白管事一人在厅中坐了一会,沉沉的叹了口气,随即收起纸条往老家主院中去了。
“此事当真?”风长鸣正喝着茶,突然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挑起了一边眉作惊讶状。
“是,证据确凿。”白管事双手并握,微微弯着腰应道。
风长鸣慢慢讲手中的茶盏放下,轻轻一声脆响传来,他缓缓道,“那就让他去吧,为他打点好,我们总不能给他拖后腿嘛。”
“家主——”白叔神色焦急起来,有些想要出口反驳道。
风族长手一抬,阻拦了白管事要脱口而出的话,“唉,老白啊,不然的话,我们还能怎样呢,”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他想要做的事,什么时候放弃过?”
“更何况,这天总是要亮的啊。”略有些沧桑的声音沉沉的出口,天边沉沉的云层撕裂开来,露出了那一点点的明媚天光。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终于写到了比较紧张的剧情开始了!!激动的搓搓手,开心
而且今天速率高,更的早,给自己点个赞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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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千林事(二)
出于风凌自己的一点隐秘小心思,一行人提前了好些时日抵达千林并住下了。没了紧逼不放的案情和与其他分去注意力的事情,在风凌案台上搁置了将近半个月,被他千方百计逃了过去的厚重公务终于躲不过去了。
因此,风凌不得不提起精神,窝在客院的书房里实打实的批了两日公文。可以说是相当贴切的描述了自作自受与欠债不还的严重后果。
午后,风少爷神色恹恹的拿笔在最后一本折子上哗啦了两笔,往桌上一扔,有气无力的开口问道,“可还有剩下的?”
半鹤脚步轻快的凑近前来收走桌上杂乱放置的公文灵讯,随即数了数那一沓东西,冲着自家少主露出一个带着浅浅酒窝的笑脸来,“没啦少主,之前的都已经处理过了,这些都已经齐了。”
听得此言,风凌长出了一口气,他挺起腰板来,双手往上一伸,身子紧绷地伸出个懒腰来,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嘎嘎作响的抗议着。此时无事一身轻的少爷站起身来,心情愉悦地走到窗前。
只见今日天色明媚,映得那郁郁雪松上垂挂的冰锥晶莹剔透,颇为得少爷心意。
“走!半鹤,少爷带你见见光。”风凌笑眯眯的双手一背,旋身而走,正要大跨步的走出院中,却在半路突然停下了。
半鹤一路小跑的紧紧跟上自家少主,却见前面那背影猝不及防的停了下来,他疑惑的开口道,“少主?”
风少主眼神飘飘的从某个方向荡过,随即微微侧过脸来吩咐道,“带上念夏给我带来的那套茶具,茶的话,就寒栖吧。”
小书童忙忙应下了,然后转回身再跑回屋中去取少主吩咐要的东西,心里疑惑道,少主往日里最喜欢的不是乌林茶么,怎么又想起喝这寒栖冰茶了。半鹤挠了挠头,无解,只得将这事抛在脑后,尽快的收拾起来。
院中,风凌在半鹤离去后,就一个脚步微转,朝着与原定方向截然不同的地方走去,松软的雪在脚下微陷,青年也不运起灵力,就这样一步步慢慢的走着,一直到了少林居住的院外才停下步子。
还未等他敲门,院门便嘎吱一声轻轻的开了,却见月尘正淡淡的站在门内看着他。
在僧人的目光下,风凌突然一笑,盛放不下的放松愉悦从眼中溢了出来,与平日里无二致的笑容也变得暖意融融,甚至勾带起了一丝甜意。
“法师可是专门在此等我?”
月尘不答,他踏出院来,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在回过脸来瞥了还在一旁傻站着笑的风少爷。
被这眼扫了个激灵,风凌也不再多问,只笑着伸出手往前处一指,示意道,“今日带法师去个好去处,半鹤方才被我指使着去拿了些东西,这会也该回来了。”正说着,两人走回风凌院门口,却见小童正好从院中再跑出来。
“少主,东西都拿好了,”半鹤笑呵呵的道,随即略带着些好奇期待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风凌抬起眼皮子,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规规矩矩站在自己身后的半鹤,在他期待的神情下悠悠的勾起一个微笑来,“想知道啊?”
半鹤心里突然升起了点不详的熟悉感,而后就听到少主温柔道,“你猜啊,猜对了我也不告诉你。”
半鹤:“……”少主你为什么这么皮。
逮着机会又噎了把小书童的风少爷心情十分轻快,以至于他一直都在喋喋不休的跟身旁沉默不语的月尘搭着话,面对时不时才简短的应上三两句的闷葫芦竟然一点也没见不耐烦。半鹤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只觉得这场面真是分外眼熟,从八年前就是如此,少爷这辈子的好脾气简直都用在月尘法师身上了。
三人正随着风凌指的方向而去,因为半鹤实在跟不上两人的步子,风少爷二话不说就一把薅起小童,毫不费力的拎着他与月尘向着这千林洞天的西北处急掠。
半道上,三人突然听到一声兴冲冲的高喊,随即便在半空停了停,等着看看那位高声喧哗的仁兄究竟是谁。
只见一个花花绿绿的身影招着手向着他们奔而来,就看那扎眼的衣着配色,这只要没瞎都能认出来特征让风凌眼皮跳了跳。全天下,也就沐庭楼品味这么一言难尽了。
此时,一道低沉声线突然传入风凌耳中,“不是说去品茶赏景么?”话音中情绪淡淡,但细听又有些与往日不一样的地方。
风凌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转眼看向一旁面色如常的月尘,眉眼弯弯的回他,“是啊,怎么了?”月尘神色不动,也不回答。
有些纳闷的风凌又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沐庭楼,突然福至心灵,笑容中带了几分促狭的意味问道,“法师可是不乐意捎带上沐庭楼?那我——”
月尘听着青年拉长的话音,转过头冷淡的看着他,等着下文,而此时,沐庭楼已经近前来了。
“——那我也没办法啊。”风凌语气一转接下了后半句,随即便转过身去迎了一下沐庭楼,他悄悄的留了一部分注意力在月尘身上,却只见僧人眼风轻轻在他们两人身上一扫而过,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来,像是就此揭过了一样。
心下还有些奇怪的风凌挑了挑眉,将疑惑按在心底,拍了拍已经赶来的沐庭楼,笑道,“你今日倒是准时。”
沐庭楼贼兮兮的拍了拍腰间的乾坤囊低声道,“这不是在这都快憋死了么,我那群师弟,棒槌似得一点都不顶事儿,我这顺便带了好酒来给兄弟们赔罪。”他冲着风凌挤眉弄眼地示意道,奈何他的兄弟一点都没明白他的意图。
“好了,此等仙境,喝什么酒,我带了好茶来与你们品品。”风凌说完这句话后,偷偷在沐庭楼耳旁低声说,“喝什么喝,跟谁喝?月尘是个持酒戒佛修!”随即给了他一脑瓜子。
沐庭楼揉了揉后脑勺,讪笑了两下。风凌懒得看他这傻样,招呼起其他二人,继续往目的地去了。
半刻钟后,只见一片镜面般平静的湖面出现在一片高耸的雪松中,湖水都凝结成了一大块面积惊人的坚冰,一个小巧精致的亭台坐落在雪湖旁垂落静止的瀑布之上。
奔腾的流水被寒气静止在了这一刻,流动的水被凝结成了一大片奇景,静谧又令人赞叹不已。
四人在亭中落座,半鹤带来的茶具一一摆放在案台上,迷蒙的水汽从壶中悠悠升起,在寒气中晕染出一股微弱的温润春意。风凌姿态娴熟的摆弄着茶具,取出一小袋冻结的嫩绿叶片放入其中。
一轮洗茶过后,人人手中都被送入了一盏热茶。
盖子微掀,热气与周遭的寒气截然不同的冷意混杂在一处,轻啜一口,茶水中的凉意直冲识海,令人心神为之一振,就鼻尖好似嗅到了冰天雪地中阳光落下的融融暖意。
“这寒栖茶我珍藏了许久,今日难得拿出来,倒是颇为应景了。”风凌笑道,话是对着众人说的,但那眼神却是瞥向月尘一动不动。
月尘眼睫微动,出声赞了句,“好茶,只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风凌有点摸不着头脑。然而待到他眼风不经意的扫到了沐庭楼时,眼角跟着抽了抽,似乎有些明白了。
只见沐庭楼将茶盖一掀,看了眼里面的茶水,仰脖一倒,整杯茶一口饮尽,完了还咂咂嘴,皱起了眉。
“风凌,你这茶越喝越冷啊?”
暴殄天物,风凌在心里微笑着掐住了沐庭楼的咽喉,只恨不得让他把喝下去的茶吐回来。
半鹤抱着茶杯缩在角落慢慢的喝着,少爷杀气好重,沐大师当真勇士也。
于是,再斟茶时,风凌巧妙的绕过了沐庭楼的被子,随手一挥给他灌了一杯热白水,嘴上瞎扯道,“你怕冷,喝这个暖暖身子,别年纪轻轻就弄虚了。”
沐庭楼:“……”
挤兑了一番沐庭楼,风凌心情好了不少,他捧着茶杯惬意的问道,“我跟月尘来贺寿,是因为老一辈的不管事了,身份上也不尴尬,你是怎么回事?”
闻言,沐庭楼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老头子又闭关了,找不着人,至于谷里那群老不死?”他挑了挑眉,嘲讽笑道,“出谷来贺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回去后发现自己被挤兑出去了那可就不妙了。”
风凌不紧不慢的用茶盖轻轻刮过茶末,悠悠道,“你也不怕回去之后也面对这局面?要我说你们谷内现在这个样子,七成得赖你师父头上。”说罢,他转头对月尘笑了笑,“这药神谷啊,内部局势说不定比我们这还复杂,这点我们风家和你少林,怕是拍马也追不上。”
沐庭楼显然对此毫不在乎,他凭一技傍身,若是不想砸了宗门百年名声,必然都对他做不出什么来。而月尘则仍是这幅淡淡模样喝着茶,对风凌方才的话不置可否。
闲聊了几句,月尘突然开口问道,“不知沐施主可愿与贫僧手谈一局?”
被突然点名的沐庭楼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就有点兴奋,与大家手谈的机会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月尘看着冷冷淡淡,不想人还颇为随和。
风凌冷眼的坐在一旁,看着沐庭楼兴冲冲的冲上去被月尘血虐,棋盘上的形势煞气腾腾剑拔弩张,月尘却还是那副沉静模样,至于沐庭楼——
沐庭楼还在那乐呵呵的咧开嘴笑着呢,一手棋下的惨不忍睹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剩下的时光都流逝在了那张棋盘上,沐庭楼一次输的比一次惨烈,人却看着想要喜滋滋的抱着月尘大腿喊大哥了,风凌看着手痒,也下场走了几局,有输有赢,倒也挺沉浸其中。
眼见暮色渐沉,几人也收拾了东西回到了客峰上,正有说有笑的行回客院时,几位身着碧绿纱裙的女子从他们身旁经过,领头的女子见到他们时突然一愣,随即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中间的风凌身上。
风凌脸上的笑渐渐的淡了下来,他微微躬身,冷淡的向女子行了个礼,“晚辈见过灵音长老,代父亲母亲向您问好。”一旁的几人也一同向她行了个礼。
灵音长老点了点头,目光复杂看了风凌一会,随即领着身后几人离去了。
此后回去的路上,向来洒脱的风凌一反常态,话不多,情绪看上去也不怎么高,气氛一度有点沉重。
站在院门前与月尘告别时,风凌目光沉沉的看着月尘有些担忧的神色,突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月尘见他的确一扫阴霾,神色变得灵动了许多,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相互一行礼,就此告别。
此后几日,随着端明寿辰时间渐近,中陆各派都陆陆续续派人前来,千林派随之也热闹了起来。
然而,就在寿诞的几日前,千林派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魔修闯入千林山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今天粗长!喜欢吗!
我纠纠结结的写了好久啊啊啊啊,明天开始就有大事发生了~
今天的月冷淡不那么冷淡了,甚至还有点小吃醋,看出来了吗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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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受气包(倒v开始)
千林是北域乃至中陆数一数二的大派之一, 雄踞千林洞天这等福天宝地。若要在道法昌盛的圣人时代,被魔修闯入山门伤及弟子的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自从进入末法时代,不光道法衰败, 就连魔修都收敛声息, 盘踞在一处不再四处惹是生非, 是以竟然平静了这么些年, 就连这等仙修云集的盛会都无甚忧虑。
此次魔修潜入山门之事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了,那等遮掩不住的低等魔修进仙门来做什么?杀伤几个低级弟子就被人就地诛杀, 为的是什么?总不能是修魔修的失心疯来送死的吧。
风凌懒洋洋的靠在书房的椅背上,手捧着一杯热茶,心不在焉的听着半鹤的汇报,盘算着这背后究竟有多少说不明道不清的疑点。
听着听着,小童的话突然顿了顿, 不明所以的风凌掀了掀眼皮子,给了他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不接着说了,所以千林这边是个什么打算?”
“千林长老院那边与我知会的是,寿诞还是要如期举办的,”说到这, 半鹤撇了撇嘴角, 不满的皱了皱眉,“但他们的意思是,想要查一查。”
“查?这事没头没尾的肯定得查一查,所以怎么了?”风凌挑起一边眉, 有些莫名的看了眼满是不情愿的半鹤, 有点摸不清这小子究竟拧哪根筋了。
半鹤啧了一声,在自家少主莫名其妙的眼神里跺了跺脚, 嘟囔道,“哪是什么简单的查,他们的意思是想把咱们带来的人都查一遍。”
“咔哒——”
风凌将手中的茶盖重新放回茶盏上,两者相碰发出一声短暂又清脆的响声。他不紧不慢的将茶盏放回桌上,双手交握向后一靠,双眼半眯道,“那就让他们查嘛,我们又没干亏心事,怕什么?”
“少主!”半鹤急道,他有些摸不准风凌在想些什么,查是没什么问题,所谓的颜面在遮掩前无非都是心虚的借口。但此时不比往日,自从上次少主与月尘法师半夜出城后,沐庭楼的出现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也稍微的为他们解脱了嫌疑,但并不是毫无后患。
此事与他们无关,可众人却不一定这么想,如今少爷几乎是主动将风影阁与少林寺绑在了一处,一损俱损,向来遭人忌惮的风影阁此时可以说是被他主动架在天下人面前接受考量了!
半鹤有些疲惫,自从见了月尘法师之后,少爷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向来精明算计城府深沉的风家少主,这次几乎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少林寺这条现今处境不稳的大船,简直都有几分冲动盲目了。
“那你说,还能怎么着?”依旧是那慢悠悠的语调,几乎让人错觉他对此毫不在意了。风凌带着点笑意看向一旁急如热锅蚂蚁的小书童,“怕有心人私底下恶意使阴招?”
见他那副默认的神情,风凌神色一变,变得冷硬漠然起来,“半鹤,我虽然教你风影阁做事要懂得顺应形势,但是一个大族大派,要立足靠的可不是圆润和低调做人,如今我爹退居身后,换我掌权,这族内族外看着仍是一派恭敬,背地里如何,你也一清二楚。”
他坐起身来,一身如渊渟岳峙的深沉气势展露无遗,这位年轻的风影阁掌权人平时里掩在嬉笑风流的公子哥儿皮下的冷硬本质终于慢慢显露出来。
“就拿宣武阁之前质问我之事来看,若是坐在那处的是我爹,他可有这等胆量指着鼻子质问?不过是欺我年岁罢了。风影阁与整个风家迟早会握在我手中,我若是在外立不起这威势,你猜族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手,会再做点什么?”风凌不紧不慢道,他垂下眼,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你少爷我,心眼小的很,千林想要查,那就让他们查,反正其他门派左右也不会避过去,但要是有人敢把手伸到咱们这里,我就能折了他们一条臂。”风凌微笑的看着一旁噤若寒蝉的半鹤,语调轻轻的撂下了这句话。
难得一见少爷这般模样,半鹤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有战战兢兢的点点头,令少爷满意的看了他两眼后就将视线重新放回桌上的杂书上。少爷不愧还是少爷,算计一个不落,还能杀鸡儆猴镇镇那些堂家不安分的人。
迷迷糊糊被风凌方才的气势惊到了的半鹤满心只剩下了敬佩,全然未觉关于少林的部分似乎被少主糊弄了过去,一字未提。
还有点懵的半鹤愣愣的在一旁站了许久,直到风凌奇怪的抬起头又看了他两眼时才清醒过来,回想起自己还有事未来得及禀报。
“少主,半松与半石已经抵达千林了。”他急急忙忙的从兜里掏出一个信物,摆到风凌面前。
风凌一顿,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再抬头看了看半鹤,“他们到了?”
“是啊。”半鹤点点头。
“现在在山地下蹲着呢?”他尾音一扬,有些意外的问道。
“是啊。”半鹤继续愣愣的答道。
“啪!”
风凌抬手,一本书从半鹤脑后扫了上去,拍了他个猝不及防,“你就打算在这站着,等他俩在山下等到海枯石烂是不是,还不赶紧去领上来。”
“哦哦!”半鹤终于回过神来,捂着隐隐作痛的脑后勺,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风凌有些头痛的把书往桌上一放,揉了揉额角,半鹤听话是听话,也好糊弄,但怎么就间接性的变棒槌呢,可真是愁人。
“叩叩——”
院外突然传来两声轻轻的敲击声,风凌站起身,有些疑惑的走出院外。一开门,猝不及防的看见月尘那张神情冷淡的脸。
“真是稀客,”风凌轻声笑了笑,侧身让出地方,邀请着月尘进院来,“未曾想法师也会主动到我这处来。”
待到他进门,风凌才发现小和尚也皱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活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月净法师这是怎么了,受谁气了,脸都皱出褶子来了。”风凌忍不住的出声逗他,却未曾料小和尚只是幽怨了瞧了他两眼,连怒气都没生出来,就跟着他师兄向前跨步走了。
风凌:“……”
这是受了什么大委屈啊,风凌有些回不过神来,包子精连他气都生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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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活不过十章[穿书]》
作者穿到自己笔下的报社文里,成为一个活不过十章的善良小炮灰。
在这个主角全都是反派的世界里
为了活下去,小白羊炮灰披上狼皮,不做大好人了!
沈明渊:别杀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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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好事
不明所以的风少爷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随即一转头,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人正站在自己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 随即大步赶上, 直到与月尘并行时才放缓了步子。
“法师往这边走, ”风凌稍微走前了一个身位, 替身后的两人引着路,时不时回头偷瞄两眼月尘。僧人那张脸上是惯常的平静神色, 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让风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的带着月净上他这来,有什么大事不成?风凌心里盘算道,他琢磨半天也琢磨不出个什么来,转念一想自己反正一会也要请他来, 干脆也不再多想。
三人踏入屋内,一阵清淡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月尘一时间有些讶异。
屋内布置的朴素淡雅,与风凌平时给人留下的表面印象半点不符。屋中家具布置的精巧,但质地却相当普通,没有一丝一毫的奢靡气息。
舒适是舒适, 却也太过素净了些。
月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旁神态自然的风凌一眼, 到嘴边的话已经在舌尖弹动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言未发的跟着他踏了进去。
有什么好问的呢,这么些年了, 人总是会变的, 换了自己来回答,又能说得出来什么。他垂下眼睫, 静静的想道。
被引着进去坐下,风凌起身摆弄起放在桌上的茶具,动作如行云流水。他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笑道,“上次请法师吃的寒栖茶,这回却要再换一种。这乌林虽难得,千金难求,但着实是余韵悠长。”说着,他将茶盏轻轻的递到了月尘面前。
僧人接过后轻声谢过,风凌满意的笑笑,也递给了一旁闷声不语的月净一盏,此时方才安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端茶品鉴。
月尘揭开盖来,茶汤清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一时有些好奇起来,究竟什么样的茶让风凌这般推崇。
他轻啜一口,霎时间愣住了,口腔中浓郁霸道的气息如浪潮般翻涌,刺激着味蕾。
这乌林茶看似清淡,但着实是他品过味道最浓烈的茶。
风凌见他反应,笑得眯起了眼,“如何,这茶可是特别些?”
闻言,僧人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这茶不像茶,倒是更像酒了,入口浓烈刺激,尾韵香气浓郁。对自入道来清修了几十年,几乎不曾碰过这类东西的月尘来说,实在是冲击性过大了。
但他却一句都没有说,僧人就在对面那人满是笑意的目光里,一口又一口,慢慢的品着这杯茶,就好像多年前开始,一点又一点的默默适应着突然闯入他眼中的某个纨绔一样。
随着月尘慢慢沉入自己的思绪,两人也陷入了沉默中,往日里在风凌面前最闹腾的月净,此时也还是抱着杯子,皱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默默的喝着茶。
被这脸色实在弄得有些好奇的风凌忍不住瞟了他好几眼,直看的小和尚都察觉到他那直勾勾的眼神了,但月净竟然也没有一跳三尺高,反倒像是被噎着了一样,转过眼去假装没看见他。
风凌:“……”包子精吃错什么了?
他轻咳了两声,抬眼直视着月尘,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困惑道,“法师来此,可是有要事要告知?”
月尘动作一顿,他并没有立刻回答风凌,而是先将茶盏放在桌上,眼睫颤动了两下,这才抬眼看向风凌,眼神中的神色有些复杂,“嗯,其实也算不上大事。”
“那——”风凌正打算追问下去,此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少主——!”半鹤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一会儿,人就出现在了正厅门口,身后还跟了两人。
见状,风凌眉毛一挑,转头对月尘道,“就算法师方才不主动来寻我,我也是要去请法师的,我这里倒的确有了个大情况。”
他懒洋洋的抬起手臂,招了招正在门口杵着的三人,“在那站桩呢?还不赶紧进来。”
方才不知院中有客,一路飞奔高呼过来的半鹤有些羞赧,他挠了挠头,走进来向月尘躬身一礼,“见过月尘法师。”他身后那二人,也有样学样的行了礼。
猝不及防见到了两个熟面孔,月尘眉头微动,看了那两人几眼。
“法师可还记得我们?”其中一个人嘻嘻哈哈的开口道,随即被身边的另个人捅了捅,朝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的少主使了个眼色。
“半松,在外头值了半年的巡查还不够是吗?”风凌又一手端起杯子,眼风飘飘忽忽的从他身上刮过,半松硬生生感觉到自己被刮掉了一层皮。
他打了个激灵,随即咧嘴笑道,“哪敢啊少主,离了九云泊那么久,我和半石都过得苦不堪言,夜夜都盼着回宗门……”
风凌似笑非笑的听着他贫,看了眼一旁的月尘后,手一挥制止了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别贫了,听说你这次来带着要给我的新线索?”
两人点了点头,随即,半石从自己腰间取出一杆细竹筒,一手递给了风凌。风凌拿过竹筒,手指在上面随意一划,中间露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来。他轻巧的抽了出来,粗粗扫了一遍,眉尾瞬间上挑,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手一顿,收回目光看向半松,递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见此,半松点了点头,确定了风凌的猜疑。
风凌叹了口气,眉目间还是那个复杂的神色,随即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正沉静地看着他的月尘。僧人一愣,慢了半拍才伸出手去接住了纸条,低头扫了几眼,眉头也皱紧了。
落在宣武阁常升屋中的那串佛珠的出处找着了,是三个月前从一家叫做枫溪居的珍宝阁售出的佛珠法器中的一串。而这枫溪居,却是隶属于风家族下的一个产业。
查着查着,查到了自家头上,风凌现在的心情颇为奇妙,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其中的一串?”突然,身旁响起了一个声音,风凌回过神来看去,却见月尘皱着眉看着半松二人问道。
“是的。”半石面色严肃地答道,“听闻前段时日,枫溪居得了一段上好的渡灵木,并且这木头长年累月在佛寺中受了不少香火的熏陶,自然便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香火气与佛性,于是那枫溪居管事做主,寻了炼器师炼了三串佛珠法器来。”
“三串?”
“是,三串,并且三串都在同一日被一人买走了。”
风凌指间在案台上轻轻一叩,抬起眼,意味不明的扫了两位属下一眼。霎时间看懂了自家少主眼神中的意思,半松不禁苦笑道,“寻不到,枫溪居虽然隶属风家祖业,但却不是主家管着的,影阁在其中运作太少。唯一可知的,就是卖出这三串佛珠的分堂,在明夜镇。”
明夜镇?
风凌不经意的转过头,与同时看向自己的月尘交换了个眼神。这地方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倒是有几分熟悉了。
八年前,他们鲁莽冒进,风凌被魔修掳走关进的魔窟,可就在离明夜镇的不远处。几乎能板上钉钉的是,此事与魔修之间的关系定然比他们想象中的深许多。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风凌让半鹤安排着让半松半石住下,这二人既然回来了自然还是跟着他的方便。
一时间,厅中又剩下了三人。
摸着凉透了的茶,风凌思索着现如今知道的诸多线索。
——宣武阁之事是突然间发生的,而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也是他们风家,而放出消息来也是他的手笔,如今却越查与风家关系越深。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一手把握了此事的先机并置身事外,如今看来却没有这么简单,自己行事是否当真没有受什么刻意的引导,走到藏在暗处的某些人的陷阱中么。
至于少林,他在心中沉沉的叹了口气,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少林是否无辜清白的,半鹤这傻小子一直以为是自己跳上了少林的大船,却没想过,是他将少林主动绑在了风家的桅杆上。
想到这,他抬起头看了眼方才仅仅说了一句话的月尘,随即猝不及防的直直对上月尘望着他的目光。那目光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沉甸甸的落在他身上,轻而缓的压在了心尖,让其微微一动。
一时紧张下,他脑子一乱,突然回想起月尘被打断的话,嘴里含糊道,“法师之前说的要事不知道是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
月尘望着他,点了点头,再转脸看了眼一边蔫蔫的月净,被看的人又往下撇了撇嘴角,而后他这才开口道,“的确是有要事寻风少主帮忙。”
风少爷洗耳恭听。
“师弟顽劣,在屋中玩闹,一时不慎弄塌了居所。”
啥?风凌惊疑的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小和尚。
“我二人不愿麻烦千林,因此想来风少主处借住。”冷淡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道。
风凌只觉得有些玄幻。
嘎?月尘主动要来与他同住?这世上还有这等好事上赶着来找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请假,明天补更新!【2.23】
嘿嘿嘿,猜猜这事到底是不是我们小月净干的呀~
这章里面有藏小伏笔,以后会揭晓,大家以为是真的呢可能会是假的,但是假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所以不要轻信哦~
第30章 纠结
这块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猝不及防的砸了风凌满头满脸, 直砸的他愣得回不过神来。
月净竟然在他师兄的眼皮子底下把屋子给祸祸了?而且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他狐疑的将目光投向一旁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和郁猝的小和尚,见他一脸不情愿的憋屈,还躲躲闪闪的不愿意看自己的目光。
也不知道他是太过羞愧, 还是……实在兜不住这些罪责, 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来?
从方才惊大于喜的情绪中脱离出的风凌立马抓住了这一点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的在师兄弟二人身上目光游弋, 知道月净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跳起来炸毛时才收回目光。
只怕房子被弄塌是假, 月净背锅才是真。
风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来,他瞥了一眼神色镇定的月尘,随即迅速移开了目光,避免自己笑出来让他挂不住面子,他一边忍笑一边寻思了起来。
是什么让月尘找了一个这么靠不住的理由来要求跟自己同住?
这个疑问一出现, 他脑中不自觉的回忆起月尘还未来之前,半鹤跟他传达的消息, 看来月尘那边也收到千林的消息了啊。风少爷瞬间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缘由,并若有所思的再看了月尘两眼。
他是担心自己么?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迅速冒出头来,像是一颗芽在心上挣扎破土,怎么按也按不下去。那颗芽顶尖的嫩叶一晃一晃的搔的心尖痒痒, 他不由自主的眯起眼露出一个明亮的微笑来。
“好啊, ”他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答道,“不过举手之劳,法师尽管住下。”
风凌看破不说破,心里暗暗揣着有点甜的小情绪, 一路带着月尘也不太看得懂的笑容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法师就住在西厢吧, 离我的住处也近些,”少爷笑眯眯的倚靠在门框上, 语调轻快的向月尘解释道。
两人目光轻轻接触,一方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而另一方满是不知深浅的平静视线。二者一触即离,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方才那个拙劣的理由。
就连一向爱戏弄人的风凌也把控住了自己的小性子,浅浅笑着向僧人告辞,回到了自己屋中。
就在青年湖蓝色的衣角彻底隐没在门后,月尘才从门前移步,进到了风凌给自己安排的西厢中。
就在他一只脚迈进去时,就见到平日里乖巧老实的师弟正用控诉的目光看着他,见他回身时来不及收敛表情,被撞了正着。
正内心腹诽着最近靠不住的黑心师兄的月净:“……”
眼见着师弟破罐子破摔,用略带鄙夷和指责的眼神看着他的月尘:“……”
大和尚眼皮子一掀,手腕间的念珠捏在了指尖不紧不慢的掐动了起来。他冷冷的目光一扫,冷嗖嗖的眼风刮的月净立马回想起师兄往日里的严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遍大般若经,一个月后交。”
师兄的话如晴天霹雳直直的劈落下来,月净惊的蹦了蹦身子。
六百卷的大般若经!凭什么!屋子又不是真的是我弄塌的!
“前半个月的课业可做了?”
月净:“……”没有,气焰消下去一半。
“武可有练?修为可有精进?”
都没有,心虚的月净闭上了嘴,认命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中开始抄经,此时师兄的冷淡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抄经可以免你其他课业缓些时候。”
那还真是太感激了,师兄,月净木然的心道。
……
风凌洗漱清理完毕,换了一身单衣,遣退了半鹤,独自一人披着长袍坐在屋内的圆桌旁。他先是回想起今日里发生的事,费尽心思的琢磨了一番这些时日里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和自己身边突然不自然起来的人。
表现的最不自然的就是念夏,可就是因为太明显了,他都条件反射的提防起了这位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大侍女,此时反倒有些不确定起来。如果念夏有问题,那白叔甚至是半鹤都脱不开其中,若是这样算来,自己身边都会是不可靠的。
但是这可能性太小了,他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间,风少爷从来不质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若是全盘否定了这些人,那整个风家都会是不安全的,若是如此,自己又该如何立身?
随着这个思路,他走进了死局,一时间,绞尽脑汁竟也找不出别的出路来。
左思右想也没有结果的风少爷叹了口气,暂时将这事放下,目光一转落在了自己指间的乾坤戒上,想起了另一个掩藏心底许久的问题来。
他深吸了口气,指间灵力微动,一本书卷从戒中闪现了出来,沉甸甸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风凌拖住这本功法时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他苦笑了几声,还是这样,无论试探几次,只要触碰就会产生绵密不断的痛疼感来。
强行按压下涌现上来的疼痛,风凌手指微颤着翻开这本残卷,一页一页的细细看了起来。书卷中,一股陌生的熟悉感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读的他心生疑惑。
分明未曾见过,细细论起,这也是自己第一次仔细钻研起其中内容,这熟悉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随着熟悉感越强,疼痛感也愈发强烈起来。冷汗一滴一滴的从他额上渗出,风凌用力的闭了闭眼,识海伸出隐隐传来的撕裂痛感愈演愈烈。他不禁松了手,将残卷扔在了桌上,体内的灵力汹涌运转了好几周才将其压制下来。
一晚上一无所获的风凌撑住了额角,定了定心神,稳住自己在越来越迷离的谜团前焦躁的心境,沉沉了呼出了一口气。
罢了,不能急于一时。他疲惫的想着,今日自己也得不出什么额外的结论来了,还是等他日与月尘一同再议吧。
一刻钟后,他屋中的烛火终于被吹熄了,屋中只留了一颗发着暗暗荧光的明珠。
疲惫的风凌躺在床上,很快的陷入了熟睡,并又一次陷入了那若即若离的梦境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挣扎着码出了这两千字的过渡章,感谢基友拖着我qaq
可能会有点无聊,不过明后天的剧情走向就会顺起来啦!非常对不起昨天请假,以后如果我没有更新,那一般都会在最后一章作话和文案上留请假条哦~
谢谢大家的包容!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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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真
风凌如往日里一样, 握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出了院门。
他步履悠悠的提着自己的佩剑往山崖处走去,一路上哼着曲调不明的小曲儿,还心情颇好的观赏了路边开得艳丽的奇花几眼。
前些日子带回去的几丛西檀倒是得了那人的青眼, 往日里甚少向他开口的人, 竟然将那几丛绿植讨了回去, 为此自己居然还轻易的要了他几两好茶, 同他喝了一次酒。
平日里那么宝贝自己那些茶与书的寒冰,竟因为几盆破花就轻易的松了口!风凌心里有几丝别扭的郁闷外还多了几分雀跃, 这以后要是想正儿八经攀着他倒又有了新的法子。
这愉悦的小念头一直到他站在自己练武的山崖前时,才堪堪在脑中打住了。
他握着剑站定,深吸了一口气,腕间微动,灵力勃发, 一股磅礴的凌厉剑意从缓慢出鞘的剑锋中奔涌而出。
“锵—————”
长剑出鞘,灵力与剑意随着剑身转动而搅动着山崖间浓郁的灵气, 风凌严肃地起势,开始每日里雷打不动的练剑日程。
剑意中肆意疯狂的煞气与冷意在每个剑招的变动中化作无形长剑,带起的灵力涌动割裂着山崖上裸露出来的部分,整座剑锋都发出了兵戈相交的清脆巨响。
不知过了多久, 仍旧沉浸在犀利剑招间的风凌剑尖微晃, 他身形瞬间一顿,收回了手中的剑势,扭过头遥遥的看向自己的洞府方向。
风凌严肃的皱起了眉,手中收剑入鞘, 随手划开一条空间缝隙, 踏了进去。
方才他在府中留下的禁制被触动了,但传来的灵息非常熟悉, 他本来不太在意,只让那人在自己洞府中自便,却在此时感受到了一道神识传入了他耳中。
“有要事相商,速回。”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仍旧停了下来,直接划开空间缝隙,短距缩地成寸往回赶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需要劳动他这么紧急的来寻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他眼前微亮,原来已是到了。
风凌提着剑,匆匆忙忙的走入自己院中,脚步微错就入了剑塔中。此时却见一身着白衣的和尚正坐在正厅的桌旁,他眉头紧锁看着桌上看着的什么东西,显然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一察觉到他进来,未等到风凌开口,就听到和尚微叹了口气道:“尊者可是回来了,贫僧此次,有十分危急之事告知。”
掩藏不住的忧心从他冷冷的嗓音中透露出来,往日里尽是冷峻淡漠神色的脸上,也染上了阴云和些许为难的焦虑来。
见他这般容色,风凌心中微动,掀起了一阵细密的心疼的关心来,他正想要开口关心僧人几句,却听见自己冷漠的话音,“法尊请讲。”
似是对这语气颇为熟稔,僧人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他眉头紧皱,将手中握着的一张皮纸递了过来,示意他看一下。
“前段时间,仙林之森秘境大开,中陆修士蜂拥而至,所得珍宝功法法器不知几何,实在是造福宗门,但其中,各大派根据古籍记载,竟然从中寻到了天地间最珍贵的一件神器。”
随着风凌一目十行的看着纸上的内容,僧人将此次大事发生的缘由娓娓道来。
“那群伪君子居然将山河卷寻了出来?”好容易将其中的消息消化完,风凌的眉毛挑的老高,显然对此感到十分惊诧。
僧人点了点头,唇线紧抿,下颔崩出了一个冷硬锋利的弧度来,他沉吟了一会,将最大的隐患的无奈的道出,“传闻山河卷是此界唯一的神器,其中承山河万里此间万物的灵气,也是天地因果轮回的节点,世人也不知真假,然而寻得山河卷那几派对此毫不顾忌……”
听出了其中隐含的意义,风凌不敢置信的顺着他的话开口问道:“他们把山河卷给拆分了?”
见白衣僧人闻此,神色更为冷肃,却并没有纠正这个说法,风凌一阵头痛。圣人时代留下的传说无数,然而如今眼见着天地对修道之人愈发严苛,逐渐进入末圣时期,世间只有亚圣,真圣却是一个再没有过了。
无数传承流失,连带着也不知真假的传说亦或是纪实,尚且对圣人时期的某些秘闻有些了解的亚圣,也早就不出世间,隐没修炼去了。以至于传承残缺,如今修士都对上古时期的事物缺乏认知,而这山河卷神器,更是传说中的传说了。
他回想起师父告知与他的那些秘闻,不禁一阵头疼,他转过头瞥了眼也是一脸担忧,但显然对后果预料的过于简单了的白衣僧人。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塔外突然阴沉起来的天低声道:“天道无情,因果制衡,如今节点被破,只怕是大劫将至了。”
一声轰然巨响,一道粗如天柱的巨雷从天直劈入地,响彻中陆。
风凌突然被雷声惊醒了,他迷蒙着眼坐起身来,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向正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嘟囔出声道:“师父,可是要下雨了?”
师父闻言看向他,往日里都挂着温柔笑意的人正难得神情严肃,他看向自己一无所知的小徒弟,放软了神色,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揉了两下。
“是啊,凌儿先起身,此处避不得雨,还要再寻住处才是。”中年人低声道,动作温柔的将小徒弟带出被窝,随即动手收起铺在地上的铺盖来。
风凌乖巧的应了,随即站起身来,帮着师父一起收拾起本就不多的行李,跟着他在夜色中离开了这处杂乱的石堆。
“走这么快,这是要往哪里去啊,师父。”风凌一路颠颠的跑着,勉强跟上了走得飞快的师父,他忍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好奇问道。
听他这个样子,中年人暗暗叹了口气,放慢了步子,一手牵起风凌,往前走去,回答道,“凌儿不是想看看东城的海市么,再过些时日就要开了,如今这天色也不好,师父得带着你找到去处住下啊。”
听到答话,小徒弟有点掩饰不住的开心应了一声,随即主动的拉着师父跑了起来。中年人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看了眼身后,再回过眼来看着这孩子,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他。
小半个时辰后,一座陈旧的破庙出现两人面前,已经有些疲乏的风凌忍不住兴奋的扯了扯师父的袖子,指着那道,“师父,你看那里,可以住吗。”
越来越有些心不在焉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前方,简短的应声道,“就是那里吧,快些进去吧。”随即他又皱起眉看向来的方向,神经愈发紧绷起来。
他跟在风凌身后,从袖中摸出了好些莹润的玉石,似是随意的丢在了破庙外的角角落落,随即指尖掐出了一个奇异的手势,这才微微放松下来,跟着踏入了庙中。
走了小半个时辰的风凌早就困倦不堪,在净手后,便在师父安置好的小窝中躺了下去,迷迷糊糊的似乎是睡了过去。
找了个好地方安顿下来的中年人却并没有发送下来,他手中握着一个珠串,缓慢的掐动着,身体姿态紧绷成了一条线。而屋外的天色也逐渐暗沉了下来,当第一声低闷的雷声响起时,他抬起了头,目光穿过了大门,望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师父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睡得沉的风凌,伸手缓缓的摸了摸他的头,又轻轻的带着不舍揉了两把,“阿弥陀佛,你我师徒二人,今日缘尽于此,望你,至此之后一生无忧。”
他轻轻的挪开了手,看了小徒弟几眼,想要站起身离开,却又有几分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又轻轻推醒了这孩子。
“嗯?师父?”困得迷迷糊糊的风凌疑惑的看向他,眼皮直打架。
“凌儿,为师有事要处理,先出门一下,若是明早我没有回来,你就在此等三日。”中年人犹豫了几下,随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轻声要求道。
风凌点了点头,又躺下,在困意下快要再次进入梦中,却在此时脑中念头一动,他张开眼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师父,见中年人回头又看了他几眼后,再不回头的背影,心头一动。
他猛地坐起身,慌乱的爬起向门口跑去,口中喊着师父一路追了上去,两人距离却越拉越远,怎么追都追不上。他在身后喊得声嘶力竭,中年人却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师父!”
风凌一身冷汗的坐起身来,屋中仍旧跟他入睡时的情境无二致,夜明珠仍旧幽幽的发着光,他愣愣的坐在床上,情绪还沉在方才的梦里醒不过来神。
怎么又梦见这么久以前的事了,他揉了揉额角,有些郁猝得长长的出了口气,心跳仍旧平息不下来,他索性披着外衣离开了床榻。
风凌光着脚,走到了窗前,靠在窗柩上,看向天上冷冷的圆月,额角冰冷的触感拉回了他的心神,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嗤笑了一声。
不仅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还擅自幻想着改了方式结局,原来自己内心里还是这么天真的么。
“叩叩——”
深夜里,门突然被叩响,月尘平静的睁开了眼。
门一打开,应该在屋中休息的风少爷正随意的披挂着一件外袍,手里提着一坛酒笑眯眯的看着他。
风凌手抬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带着笑道:“法师陪我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咳,我相信八点半也是下午,真的,没到九点都是我日升哥的下午!!!我不听我没有迟到!!!!!至少我还码了明天的!小天使们都爱我!
啵啵啵,给大家比心心
本章节前半部分是整体剧情引出比较重要的部分,和17、23章都是有关联的,看着可能会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其中的人物的和背景其实已经在
第三章、第二十五章提到过了!!!而且血夜冥河卷有个非常重要的身份!之后会说到!!!剧透这么多了,爱大家
第32章 醉酒
“法师陪我喝一杯?”
看着他脸上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一样的笑, 月尘默了默,随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夜色静谧,微风悄悄的从院中溜过,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小道上。松松散散垮着外袍的风少爷拎着酒坛走在前面, 路上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
身后的和尚握着念珠, 拇指微动, 却也不曾拨动一颗珠子。月尘沉默的看着前面的背影,沉静目光深处藏着几分看不透的深沉情绪, 眼睫一眨就再寻不到了。
就这样沉默了一路,风凌堪堪在外院中的一棵云松前停下了,月光从树顶落了下来,被枝叶切割成细细碎碎的树影投射在不远处的圆桌上。
“砰——”
轻轻的敲击声传来,月尘闻声望去, 只见风凌垂下目光,将酒坛放下, 并从乾坤囊中又习惯性的掏出了茶具。
说是让和尚陪他喝酒,其实不过是一人喝茶一人喝酒罢了。
风凌不开口,月尘也不主动搭话,只沉默的各自落座, 看着青年一口接一口的沉默痛饮着, 直到半坛子下去,酒意渐渐上涌时,风凌才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法师,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师父, ”素来清亮的声线略略有些低哑, 字句尾音拖得有些长,他显然已经有些微醺了, “他也是个和尚。”
此时,月尘抬起头看向他。
风凌顿了顿,方才继续道:“不过他是个骗子。”
……
风少爷这辈子其实并不一直是个少爷,他的少爷命是从九岁被风家找回去后才开始的。在那之前他一直是个凡世里捡白食的小乞丐。
在他六岁遇到瘦和尚时,正面临着自己短暂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战役之一,许多年后大少爷仍把这场战役和之后围剿血魔手,捉拿叛门恶徒风间并列在同一水平线上,其中凶险刺激可见一斑。
彼时,他已经在一片村落间过了很久的讨食生活,摸清了哪家的饭最好吃,谁家做菜放的油多,哪户看上去富裕却成日里吃水煮青菜带萝卜干。
正逢年节,村中的屠夫宰了一头肥壮的母猪,将菜色做的油光满盈,就连他家中的狗都分了一大盆的红烧肉和白饭。
在那时尚未想过自己未来还能有这般锦衣玉食生活的风乞儿来说,这可以说是一年都难得遇到的一顿饱餐。
如果说,他能抢赢那条狗的话。
屠夫家的狗,是条不折不扣的狼狗,而且因为成日里伙食好长得又高又壮,毛色油亮,牙齿与爪子十分尖利,若要说打起架来,那当真是条不折不扣的恶犬。
当时已经饿昏了头的风凌实在太眼红那碗红烧肉了,凭着一腔热血和欲望,跟大狗厮打了起来,找到个空隙便一把端起肉拼了命的跑。一边跑还一边把肉往嘴里塞。
于是出现在瘦和尚眼前的风凌给他留下的就是这样的印象,脏兮兮瘦小的跟猴儿一样的小个子脸上满是狰狞神情,手上像是饿死鬼一样拼命往嘴里塞肉,身上破破烂烂的开着许多口子,有些还血肉模糊的渗着血珠,身后跟着一只穷追不舍的凶恶狼狗。
场面太过震撼,事后风凌觉得瘦和尚应当是被他气吞山河的气势镇着了,才在看见他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救下来,而是在自己险些被噎死时方才出的手。
瘦和尚对这种说法不置一词,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呢,他只是分不清惨烈和悲壮两种情景的不同罢了。
瘦和尚终于反应了过来后,飞快的跑了过去,将半死不活的小乞丐从狗嘴下救了出来,随即拍出了他卡在喉咙口的一口肉。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风凌艰难的抬眼看了看把他救下来的僧人,旋即便带着惊吓劳累和蓦然失去了嘴中肥肉的悲愤而晕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醒来后,映入眼底的就是静静燃烧着的篝火和坐在篝火边盘坐着的僧人。僧人生了幅天生佛相的慈悲脸,不笑似笑,却不轻佻,就是身形瘦的有些佝偻了。
在暖黄的火光的映照下,多了几分神秘和出尘气息,那人听闻他气息变动显然已是醒来后睁开了眼,目光沉静温和看了过来。
风凌当时觉得天神临凡也不过是这般模样了,
“不知小施主家在何处?”
“我没有家。”
瘦和尚闻言后并不惊讶,微微的停顿了下后温言问道,“贫僧观你资质与众不同,恰逢贫僧云游路过此地,你可愿做我的俗家弟子随我云游?”
“我也要剃头发吗?”风凌愣愣的问道。
瘦和尚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犹豫和疑惑,不由得笑了起来,“不必,只是记名弟子,若入我门中做亲传弟子,才是要剃度的。”
“好,那我跟你走。”童声脆生生的应了和尚的请求。
从那天起,风凌便跟随着瘦和尚开始行走凡尘,闯荡江湖。
两人若是经过城镇便可以找到当地佛寺挂单住上些时日,要是宿在荒野中,自然是什么环境都挑不得的,像是破败的寺庙小屋都已是遮风挡雨的好去处了。
他跟着瘦和尚从南边一路向北,走过山涧,行过盛世市集,一路辗转到达京城,在声名远扬的相国寺礼过佛,也曾在蒙昧的山村中被人当江湖骗子逐出过。
三年间,风凌陪伴着瘦和尚走遍了中原大地,也渐渐从幼童成长为了小小少年。
瘦和尚为风凌取了名字,因不知姓氏,用了他俗家的姓氏叫苏凌。
瘦和尚告诉风凌,自己是少林寺下山历世的佛修,风凌却不肯信。
他虽是个小乞儿,也知道尘世间修真仙者早已没了踪迹,仅仅留下几处玄妙的仙迹才堪堪令后人信了世外仙人的存在。
但是瘦和尚除了体质好些,力气大些,脾性温吞些,其他半点也没看出什么与众不同来。他怎么都没办法相信,一副普通僧人模样的师父,会是常人口中的仙者。
“师父,你真的会仙法吗?”
“自然是会的。”僧人温言笑道。
“那你怎么从来都不用?”
“为师下山来是为体悟红尘凡心,若是使出法术,会平平多出许多麻烦事来,倒不如不用。不过凌儿要是想学,为师可以代为指导。”
自幼就鬼精的风凌将信将疑的信了师父说的话。
真假也罢,师父说可以教,必然有可以教的东西,仙法也好还是寻常的武技也好,能有一技之长都是好的。
自那天起,风凌每日辰时起身扎马步,挑水桶奔跑,学习瘦和尚授予他所谓的少林寺基础掌法,日复一日,直到他们分离的那一天。
风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慢吞吞的移开目光,看向一旁没有遮掩,直直铺在灌木花丛上的皎洁月色,就着这月夜美景,又抬手灌了一口酒。
“然后呢?”月尘平稳的声线传入他耳中。
他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来,看见月尘法师一副认真的模样盯着他看,他身前的茶杯袅袅的飘着热气,像是执着想要知道最后的结局。
没想到他竟然认真的从头听到了尾,还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风凌嗤笑一声,“我不是说过他是骗子吗?你当真认为他会是你少林寺的某位前辈了?”
他看着僧人闻言不自觉拧起的眉,无所谓道,“后来的某一天,他跟我说他要回去了,不能带上我,就把我留在了一个破庙里,离开了。我在那庙里等了他七日,险些被饿死,后来阴差阳错间被风家寻了回去。”
听着青年漫不经心的后续,月尘的额角跳了跳,这结尾显然是敷衍了事的编造出来的,最不济也是掩去了其中最关键的一部分。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眼前的茶杯,垂下了目光,风家少主幼时被歹人带离风家,少年时方才寻回,这的确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传闻,但其中细节,除了风家人,谁也不太清楚,不然谁能想到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还有过这种落魄的过往。
风凌看着与自己对坐的和尚,只见他眼睑微敛,热气蒸腾而上,晕染在他面前,令他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模糊了,虽然看不清,但少爷心里清楚,这话和尚听了能信才有鬼了。
他想了想,又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摆出一套拳法的起手式,而后出拳,转头问道:“这就是他当年教我的东西,你说,这是你们少林寺的拳法吗?”
拳风不够刚劲有力,出拳路数太过奇诡,月尘一眼就看出来,这显然不是少林寺出品。
见僧人仍是沉默,也不知道究竟信没信自己方才的话,风凌此时却有些不耐烦了,他满不在乎的坐回位置上,拍开了自己带来的第三坛子烈酒,咕嘟咕嘟的灌了半坛。
这个喝法看得月尘直皱眉,他看着地上的空坛子,脑中画面一闪,却是又回忆起了不久前大少爷跟他喝酒之后的画面。
不行,不能让他喝了。
突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僧人站起身来,正打算按住他开下一坛的手,风凌却像是早有所料一般,手腕灵活的一个转动,将月尘的手挡了回去,并一手摸向了腰间。
“锵————”
一声尖锐清脆的长鸣,风凌腰间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猛地出鞘了。
凶猛刚烈的澎湃剑意袭来,月尘猝不及防的退了几步。
此时却见风凌手握长剑站起身来,凌厉冷冽的威势从他身上铺天盖地的涌向四面八方,他长剑直至,剑尖虚虚的抵在月尘的面前。
“我说了,不准你去,你要走我就杀了你。”
在风凌突如其来的发难下,月尘却手握念珠不动如山。他冷静的与风凌带着丝缕的疯狂和杀意的目光对视,看清了他眼底几分涣散的茫然。
又喝醉了,他心中升起了些无奈和几丝隐秘的怒意。
月尘直直的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风凌,无视了眼前的剑尖,嗓音低沉舒缓的答道:“我不走。”
听见这话,风凌似乎有些愣神。
月尘上前一步,一指轻轻的拨开握得没有那么坚定的剑,慢慢的靠近了喝醉的风凌,待到他走到青年面前时,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你不要怕。”
风凌眼神一变,又转回来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僧人。
“哐——”
青年迅速的丢掉手里的剑,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地抱住了月尘,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急促地喘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感受到胸前热气的月尘:“……”
几声细微的呜咽声似乎还没出口,就被青年咽回了喉中,只留下怪异的呼气声。月尘无奈的想抬手轻轻推开他,却听到几句低泣,“我错了……你别走……”
他迟疑了一会,而后缓缓伸出手轻轻在风凌的背上拍打安抚着。
月色依然皎洁动人,然而长夜漫漫,离黎明尚有很长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半松:完蛋了,看到少主发酒疯撒娇,少主应该不知道吧?
半石:(你做梦开心就好)
风凌:呵呵
今天写的贼纠结,不过还是写出来了2333,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嘿嘿嘿,小提示,风凌喝醉了之后转换了两个模式,是以两个身份说出来的哟~
第33章 凌惊澜
四周皆是雾茫茫的一片, 风凌又一次孤零零的站立在天地间,茫然地看着面前不断闪过的画面。
许是昨夜里午夜梦回带来的情绪太过深刻,不知不觉间他又走进了二十五年前的时光里。
在凡世里日子虽仍是贫苦, 更与此后二十年在风家锦衣玉食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却奇异的让他在内心深处感到满足和安稳。
风凌伸出手, 虚虚的按在幼时的自己头上, 缓缓的抚摸了两下,像是想要借此, 再次触碰到历史深处的记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仍年幼的自己,每日在那个一身白衣素淡的僧人面前卖乖展示自己每日的进步和成果,看那人淡淡笑意和鼓励,习武,练字, 念经,跟随着他走过熙攘的人群和旷无人烟的荒野。
走着走着, 终于又走到了那天。
日暮西山,天色一片昏黄,瘦和尚慢慢的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小风凌仰起脸看着僧人, 那人正背光, 神色模糊不清,只听到他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凌儿,为师要走了。”
“往后的日子里,为师不能陪在你身旁了。”
“好好习武, 也不必来寻我, 自己过的好为师就很欣慰了。”
再次无法控制的,幼小的风凌抱着僧人的腰大哭出声, 他目露悲意的站在两人身旁,一言不发的静静看着,即使是清楚的知道已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内心的不甘伤感却一分未减,在梦境中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1
风凌站在一旁看着当时无能为力的自己,想伸出手来,却什么都抓不住,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身影远去而后消失在视线中。
该走的,总是要走的。想留的,永远留不住。
朔风呼啸而起,卷携着化作黑云的阴郁情绪咆哮着冲散了眼前的画面,在一片鬼哭狼嚎的冲击中,风凌隐隐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走在前方。
他手中紧紧的握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长剑,面色狰狞怒不可遏的追了上去,突如其来的愤怒情绪在胸腔中翻涌碰撞着,时不时泄露出心底里暗藏的惊惶来。
“梵音!你敢去——”
怒吼从喉中迸发出来,尾音尖锐的似乎要划破天际,其中渗透出来的惊怒淋漓尽致地表露出它的主人究竟有多震惊和愤怒。
被威胁那人却充耳不闻,不疾不徐的背影连停顿都不曾停顿,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的那般坚定。
风凌提剑疾掠,想要加快些速度到他面前堵截住那人,但两人间的距离却一直都无法拉近,甚至还在渐渐得越离越远。
恍然间,他似乎身形突然变小了,正卖力的拼命奔向前面那人,“师父,等等我!”,他一路咬着牙追赶着,内心的绝望愈发浓重起来。
两段记忆蓦然的重叠在了一起,永远追赶不上的身影,被抛下的自己,无能为力的疲惫绝望,汹涌的直扑而来。
“啊————!”
他赤红着眼,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时,几近走火入魔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个怀抱。
冷冽清浅的松柏寒气扑鼻而来,夹杂着着一丝淡淡的檀香气息的温暖将他整个地裹住了,令他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
熟悉的触感和气息带来的是令人安心的抚慰,就像是一层温柔的绒布,按熄了他内心狂躁的杀意。
他回来了,风凌脑中昏昏沉沉的想到,下一瞬意识便沉沉的落入了黑暗中。
晨间的阳光从窗柩的缝隙里渗透进来,柔柔的落在风凌的脸上,随着日光在他的脸上跳动着,细密的眼睫动了动,他眉头浅浅的皱了起来,艰难的醒了过来。
“呃——”
风凌尚有些昏沉的睁开眼,缓缓地坐起身来,迷茫地看了一圈四周。
很好,在自己的房中。他没头没尾的嘟囔了一句,随即觉得这个念头和场景都相当的熟悉,猛地拨开床幔向外看去。
这一看,便与一双平静冷淡的双眼对视了,风凌惊得险些不顾形象的跳起身来。
昨晚自己去找月尘吃酒,今日晨起时他还在自己屋中,他在我房里呆了一夜……
这句话在他脑海里四处奔腾着,轰隆隆地不断重复着,直震得他有些头脑发昏,额角并生出几分隐隐跳动的痛感。
此时,风凌突然从脑海中扒拉出了几个残破的片段来,他拿着剑气势汹汹的威胁和尚不准走,人家好不容易把他弄回来后正要离开,却被自己死皮赖脸的抱着袖子假哭不让走。
够了,醉酒误事,他已经深切的体会到了,风凌缓缓的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整个人窝在床上陷入了阴郁的气场中。
确认他已经醒酒无事后,月尘淡淡的收回目光,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袖,这才转过身来跟风凌说了清晨的第一句话。
“既然风少主已然无事,贫僧便可回去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也听不出情绪,风凌从自己的情绪中抬起头来,偷偷的看了眼屋中长身而立的和尚。
月尘不负自己往日里好涵养之名,被这般无辜折腾了大半夜,也看不出什么不满的怨气来,风凌反而好像从中看出了几分从容轻松来——
他狐疑的仔细看了看月尘的神情,依旧是那张冷漠的冰块脸,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还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都是错觉,风凌心里暗暗道。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下床来披上外袍,诚恳的感激法师昨晚对自己的照顾,并躬身行了个礼。
闻言,月尘又细细地看了他两眼,脸上神情欲言又止,似是斟酌了许久,方才开口道,“醉酒误事,且不易于修行,风少主以后少饮为好。”
听得和尚这般委婉的劝诫,风凌自然无不应好。
“不过,”他突然一个转折,低声道,“以后若是想喝,风少主还是可以邀上贫僧共饮。”言罢,他转身就离开了风凌的屋中,与正要进屋伺候少主起床的半鹤半松擦身而去。
风凌什么也没听明白,迷茫的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月尘的意思是自己耍酒疯只有他顶得住吗?
门外,方才只条件反射向月尘一礼的半松&半鹤:“……”
“法师他,从哪出来的?”半鹤迟疑的转头,向一旁也愣着的半松问道。
听着兄弟的问话,半松回想起自己昨晚与半石放风时看到的画面,身上抖了一下,他鬼祟地看了眼不远处少主的屋门,将手中的东西利落的放入半鹤手中。
“我突然想起点急事,你先进去,我过会就来!”语速飞快的瞎扯了个理由,半松脚下抹油就要开溜。
“什么急事啊?”慢悠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轻松自然的语气落入半松耳中便成了催命符。
他苦着脸转过身来看向自家少主,见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少主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着要干什么的风凌:“……”
半鹤在一旁迷茫的看着突然跪地求饶的兄弟,再看了眼门口站着的神情莫测的少主,虽然什么都没搞明白,但也迟疑的膝盖一弯,眼看着也是要跟半松一起跪下。
风凌脸上神情一皱,被自家靠不住的下属整的嘴角直抽,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行了,又没什么事要罚你,跪什么跪,赶紧跟我滚进来。”
两人战战兢兢地站直了身子,捧着梳洗用具和今日送来的公务进了屋,伺候着一大早就经历了各种鸡飞狗跳的少主洗漱更衣。
风凌一手拿起公务册子,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昨晚做的梦,放下茶杯,一手招了招半松过来,“半松,给我查些东西……”
一个时辰后,风凌清清爽爽地再次出现在了月尘的厢房前,让半鹤敲开了和尚的门。
就在月尘刚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时,一句话便落了下来,让他瞬间就皱起眉,神情严肃起来。
“法师,那卷血夜冥河残卷有问题。”
片刻后,几人坐在主厅中,正眼巴巴地看着风凌有条不紊的泡茶。
“咳,少主……”半松见月尘法师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少主,显然是对他方才的那句话升起了注意力。
风凌目光一撇,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慢悠悠的分起茶,嘴上却说着与手上轻松动作不符的严肃话题,“我怀疑那卷血夜冥河卷中,封了一丝残魂。”
“咔——”一声轻响,却是月尘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有些紧张的专注神情来。
他伸出书,按住风凌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探出一丝灵力进去,在风凌的身体里细细查看了一番,随即开口道,“识海不要排斥我。”
风凌下意识的照做了,此时却感受到一丝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在识海中游荡了一圈,飞快的又出了体外。
“没有异样。”月尘像是松了口气,放开他的手,再拿起自己的茶杯,对其他人呆愣的神情毫不在意。
风凌轻咳两声,拉回了自家丢人下属的注意力,将月尘方才突如其来的动作抛在脑后,努力的将话题扯回自己的发现中。
“的确无事,依我所见,那丝残魂似乎没有意识,它只是给我看了一些破碎的记忆。”
“记忆?”月尘有些意外道。
风凌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了一幅有些莫测的神情来,他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垂下目光轻啜了口茶,这才道,“那记忆太过古怪,年代似乎也格外久远,并且——”
他拉长了尾音,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旁人都唤他,尊者。”
月尘手中掐着念珠的拇指一顿,心中的忧虑愈发浓重起来,尊者,那都是圣人时期对那些修真界顶端的人的尊称,自从圣人时代没落,除亚圣外,也再没有人用这样的称谓了。
“而这位尊者,似乎有一座三界闻名的剑塔,并且,还有一位法号梵音的,法尊知己好友。”
听着风凌的补充,月尘眼瞳紧锁,像是想起了什么。
风凌见他这般反应,也不觉得奇怪,只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出于熟悉感,我让半松根据这些查了查,却查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如果没有错的话,这位留下记忆的残魂,就是三百年前一剑斩断通天梯的剑魔,凌惊澜,而他的知己好友,是你少林当年的佛子,梵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了,好艰难!
嘿嘿,好不容易啊,剧情进行到这里,该出场的都出场啦,大戏演起来!
昨天微博上关于打黄的事让人瑟瑟发抖,我本来还想着,给儿子点机会偶尔让大家闻一下车尾气,怂怂的打消了这个念头orz那肢体接触随缘吧,或者微博开车到时候再偷偷告诉大家!
第34章 分歧
风凌的话音落下, 四周一瞬间陷入寂静。
骤然听闻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屋中众人皆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来。
最先寻出两者身份的半松显然很是沉稳,只是暗地里戳了戳正呆愣愣抱着茶杯的半鹤, 使他从巨大的震惊里清醒过来, 而一旁近日里将自己存在感无限缩小的月净此时则一反常态的没有叫嚷起来, 还偷偷的用余光瞅了自己的师兄好几眼。
风凌说出这个大秘辛后, 反倒优哉游哉的品起了月尘那处的茶,似乎对这事已经不再有什么想法了一般, 顺便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正静坐着的月尘身上。
少林师兄弟这边的反应,有些奇怪,风凌漫不经心地想道。
月尘听到了梵音的名字后,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和神情变化,反倒是瞬间将目光垂落了下来, 也不像是掩饰什么,倒像是——
风凌的目光也跟随着一起下滑, 落在了他的手上。
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与他说的话是相关的。
一串古朴圆滑的念珠静静地躺在月尘的掌心中,他指尖轻轻的掐着它,并没有像往日里缓缓的滚动, 而是被仔细的端详着。
许久, 月尘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似乎一无所觉的风凌,缓缓开口道:“这串念珠, 是方丈赠与我的, 据说是一位前辈所留,寺中还留下了他毕生参详的佛法因果。”
闻言, 风凌长眉一挑,略有些惊讶的看向月尘,“这是当年佛子梵音的法器?”
话一出口,他就看见和尚抿了抿唇,神情严肃了几分,却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霎时间,风凌的目光变得深邃复杂了起来,落在念珠上的目光有几分崇敬,也有几分难言的不解与失落。
佛子梵音,千百年来佛修中唯一可称佛子的圣人,不仅是因为他修为高深,更是因为他那一身与生俱来的佛骨。
拥有这般世间罕见的天资,几乎可视作是必然得道的天命。
可偏偏就是这位生来注定得道成佛的圣人,在与飞升一线之隔时,陨落了。
世人皆知,梵音尊者,是为挡天地大劫,独自一人化阵以身生殉,换得此间界后来的生机,可当得佛心慈悲,渡人无数,故而后人都相信,身承这等功德,梵音只怕是早已成就佛身,立地飞升了。
可在这四海升平,一片赞誉敬仰中,也有人不信这种说法。
其中就有一人,剑魔凌惊澜。
风凌脑中思绪杂乱,直直地盯着那串念珠,生出了几分怅然的情绪来。这般惊才绝艳的圣人,留下的法器自然是无比珍贵的,月尘的天资,在少林寺一干长老眼中,竟是这样的高么。
那注定要承载着全宗上下期盼的月尘,自然是容不得尘心不去的。
风凌收回视线,静静的啜了一口茶,清浅温润的茶汤顺着喉咙一路滑落,却好似带着月尘身上冷冽的寒气,滚落入腹,其间还坠着什么,从风凌的心尖落了下去。
顺着风凌给出的线索,月尘也将自己一方所知所有的东西交了底,却没看出少爷有什么反应,他看着风凌安静喝茶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有些焦躁了起来。
“少主,凌剑…剑魔与梵音法尊居然是知己好友么?”憋了半天,却始终看不懂两人间古怪的气氛的半鹤忍不住开口问道,打破了某种暗暗生长的隔阂。
被书童的问话带回了心神,风凌手中的茶杯一顿,一转头就看到月尘专注的神情,脸上不自觉的又带出了笑来,见此,月尘也禁不住放松了脸上严肃神色,一瞬间,气氛瞬间回暖。
一直大气不敢出默默看着二人之间暗潮汹涌的半松:“……”
半鹤这没眼色的居然还有这本事。
这边风凌好容易又恢复了正常,收回了自己方才肆意奔放的思绪,懒懒得托着一边脸,拿起桌上的小杯摆弄了起来。
“既然二人在世时这般要好,梵音法尊慈悲之心流传百年,凌惊澜却只得骂名,那说明这百年间关于凌惊澜的说辞,却是有些古怪了。”漫不经心的话语间,风凌将自己所知的娓娓道来,给众人分析起其中分叉的可能性。
“一,”他拿起一个小盏,轻轻放在茶几正中央,“就是二人后来反目,只是我所见的残缺记忆中没有。”
“二,那便是,关于当年之事,恐怕如今流传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又是一个小盏,拉扯着众人的视线,落在了第一个杯子旁边,被风凌的指尖轻轻的点了点。
在众人的目光中,风凌坐起身子,拿起一旁的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并慢悠悠的为月尘也斟满了一杯。
“不过,我个人比较倾向第二种可能。”风少爷笑眯眯的品了口茶,似是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反问他,就见月尘顿了顿,也点了点头,认同道:“贫僧是这般想法。”
见和尚与自己达成了共识,风少爷意味深长的与镇定自若的月尘对视一眼,转瞬间便移了开来,风凌笑得更开心了,而月尘法师似乎仍旧没什么变化。
也只是似乎了,风凌不着痕迹的瞟了眼他手中紧掐着的念珠,有些愉悦的想道。
剑魔凌惊澜,其实并不是一位魔修,他反倒是修士中最清净自律的那一类剑修了。
三岁入清湛剑仙门下,十五岁修得剑意,二十岁锻出剑心,三十岁亲手炼出本命灵剑,那柄在后世威名赫赫,震慑八方的凌天剑,后来入道修行不过一甲子,便入圣人境。
其一生可谓是天资纵横,令人惊羡,但这位剑道天才,却令正道中人忌惮的紧。
他修的是可屠戮天地的无情剑道。
此类剑道,修得无情剑心,剑意杀气凌然,不分敌我,一时不慎,便容易坠入魔道,杀戮无数。
传言,三百年前,梵音生殉,一力渡得大劫,却使灵气稀薄,正处于圣人巅峰,与飞升只有一线之隔的凌惊澜盛怒,杀入各大宗门,夺取了其中圣物,企图强行渡劫,最后亡于劫雷之中。
如今,以他与梵音的交情来看,此事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突然回想起记忆中,凌惊澜内心澎湃的偷偷带梵音去看凡间烟火的心绪涌动,风凌直觉真相恐怕与事实差距甚大,甚至是相反才是。
若说是因为梵音为抵挡大劫消耗灵气而盛怒,还不如说是因为梵音愿为天地生殉来的可能性大。
“这人向来最是慈悲无私,心中怀天下苍生万里河山,其中也有我,却还不如没有我。”
这句满怀着沉沉无奈与失意的话在他脑中响起,震得风凌有些恍惚起来,一时间感触颇深,在眼巴巴望着他的众人目光里发起呆来。
“咳,少主,千林只怕也快要派人来了。”见自家少主神神秘秘不愿解惑,还要这样恍惚的坐在那喝不知滋味的茶,半松不得不清清嗓子,做了回扰人清闲的棒槌。
被这么一提醒,风凌回过神来,他将茶杯放下,正待要站起身来时,正好又与一直沉默着看着他的月尘对视,在那沉沉的目光下,他终于又败下阵来。
“法师,此事,万不可对你我几人之外的人提起。”
风凌的一句话,令月尘不由自主的浅浅皱起了眉。
“凌惊澜与凌家显然有着些关系,而这血夜冥河卷中藏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又深,”风凌直直地看着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月尘也未曾见过的冷淡,“常升的事本来就不简单了,如今魔修又与千林挂上了钩,只怕这次寿诞,端明也是办不好了。”
听得此言,月尘眼睫一掀,不冷不热的看了风凌一眼,气势中多了几分威重和怒意,“风少主的意思是,任千林一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在月尘难得咄咄逼人的质问下,风凌突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袖,下颔微抬,目光冷淡地瞥了坐在一旁的月尘一眼。
“他千林如何,与我何干?”
“法师可不要忘了,当年凌氏一族被围剿时,除了那五派十三宗,我风家出于世交不忍之心未曾出面,少林可是莫名的也一言未发,更是一人都没有派出。”
“将这些都说出口,法师是怕少林如今,缠身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厅堂中空空荡荡,青年方才冷淡的话语尚在其中回荡着,月尘目光低垂,手中缓慢的掐动着手中的念珠,慢的落入一旁不曾开口月净眼中,猛地打了个哆嗦。
师兄这是生气了!
敏锐的感受到师兄周身散发的低沉情绪,小和尚识趣儿得躬身偷偷溜走,留下他大师兄一个人冷静冷静。
与月净设想的不同,月尘并没有什么怒意,有的只是复杂又沉重的情绪,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失望、无可奈何和心底里隐秘的认同感扰得月尘额角都隐隐的痛起来。
方才青年步伐决然的转身而去,素白的衣角猛地鼓荡,嘲讽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法师想要做圣人,也不必如此大义,将整个少林都拖入其中吧?”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一身素色僧袍的和尚在空落落的厅堂中独自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微暗时才抬起头,沉默地站起身,要往自己屋中去。
在离开这方茶几时,他停了停脚步,腕间微动,指尖就要往桌上某个位置上的茶盏探去,却在指尖将将要碰上的时候,停了下来。
白玉般修长挺拔的指节微微屈了起来,轻颤了两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他抬步离开,却在离开此处前,微微的叹了口气,只有他一人听见,随即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此后几日,风凌都不曾再去找过月尘,每日里好似没事般处理公事,习武,时不时与来此贺寿的熟人小酌几杯。
就这样,时光流逝,终于到了端明寿诞的那一日。
风凌换了一身庄重的锦袍,带着捧着贺礼的半鹤三人,悠悠然往千林的贺寿大殿中去了。
就在多数人都已抵达落座,等待千林宗主入殿,便可开启盛会时。
一声惊叫和骚乱从后殿处传来了。
风凌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似是早有所觉的放了下去,目光不自觉的扫向了另一层的月尘处,一触即离,随即漫不经心的又看向了后殿方向。
该来的还是会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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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端明
寿诞前夜, 千林栖身峰。
乌云蔽月,群星隐匿,夏夜里应有的吵杂虫鸣似乎都消失了。
端明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喘着粗气坐起身来, 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有些慌乱。
梦中的带着血色的刀刃泛着寒光, 哭喊惊叫声似乎要冲破天际。他手持长剑, 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场屠杀,一双双带着仇恨的目光措戳刺在他身上, 那铺天盖地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在这片修罗场中走了两步,突然在满是血污的修罗场中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他就在这道锐利的视线中,神情狰狞朝着最近的人, 一剑斩了下去!
鲜血乍起,盖过了那双眼睛, 也将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茫然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看清楚周围熟悉的陈设时才靠在床头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就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夜一样, 与那时不同的是, 他满腔野心终将得以实现的兴奋紧张而盖过的恐惧在梦里被放大了开来。
暗沉低闷的天幕,黯淡的星子,硝烟与热血的腥气,漫天的恐惧和仇恨。
还有那一双眼睛, 显然属于孩童的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眼。
时光已经过去太久了, 他已然记不清这究竟是现实的记忆还是梦中虚构的场景,到底是否有这样一个孩子, 在面对这样的修罗场时不哭不叫,却是在满怀恨意地记下,到底是谁带来的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抖索,强自镇定的想到,当年那些都是魔道余孽,死不足惜,又怎么会漏下一个呢?若当真是有,现在怕是早已掀起腥风血雨了。他摇着头说服自己。
粗喘了好一会儿,端明终于缓回了神,他在榻上闭眼靠坐着,企图冥思凝神静气,却一直定不下神来,这位往日里端着架子,似是永远都那般从容不迫的宗主此时陷入了坐立不安的莫名情绪中。
他神经质的将手探向枕头边的玉环,又在碰到的一刹那猛地缩回手来,抖抖索索半天后又伸了过去,再被惊吓似的收了回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他一咬牙下定决心,才用力的将玉环拿起,探入灵力细细的巡查了一遍。
良久,他呼出一口气,闭目定气,待到情绪平复下来方才缓缓坐起身来,一手拿过一旁的外袍,望着外面沉沉的天色,目中神情挣扎了许久,终究长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将外袍一抖,套上了身,又拿起屋中西侧小榻上放着的斗篷,走出屋中,目光沉沉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即静悄悄地运起灵力离开了栖身峰。
待到天光微亮,一道灵光在栖身峰上一闪,却是消失了大半夜的千林宗主回到了峰顶。此时的端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步履间尽是胸有成竹,似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待他回到院中,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几位弟子有礼的前去请起,整个千林也同时动作忙碌了起来。
今日,已是千林派宗主端明的寿诞。
端明身着一身玄色绣红纹的庄重长袍,笑呵呵地提前抵达了举行大宴的主殿,在后殿中先行等待,准备到了时辰方才出去与众人相见。
正当他在殿中落座,就有几位琴姬舞姬婷婷袅袅的飘入殿来,琴姬微微一礼,便转身走入屏风后,端明浑不在意地看了两眼,便将目光挪到了殿中的舞姬身上。
这几位舞姬,是玉萧峰峰主前些日子从西域寻回来的,舞姿魅惑动人,身段也颇为柔韧,端明一手执杯,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舞姬们随着传出的乐声舞动的腰肢。
今年玉萧峰功绩不好,要降峰头等阶吧,现在看看,倒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奏响的乐声在殿中回荡着,琴弦拨弄间,叮咚清脆的琴音如流水潺潺,轻柔俏皮的在人耳边游动着,让人不禁随着乐声轻轻的敲动起手指来。
端明心情愉悦轻快的听着琴声,就着曼妙舞蹈下酒,颇为得趣儿。
此时,琴声一变,轻灵的琴音中骤然滑入几声如低语轻泣的伤情来,暗地里拨弄的急促琴弦与鼓点相合,在端明反应过来前,就带着灵力猛然地席卷了整个殿中。
端明眼前一晃,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了一条雕刻装饰古意盎然的长廊中,他迷茫了一瞬,就反应了回来自己方才要做什么事。
他顺着这条熟悉的长廊,焦急的大跨步走向一栋阁楼中,脚步匆匆地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大哥!我得到线报,他们纠集了好些个门派的长老掌门,已经在往凌家来了!”他语气焦虑的向他口中的大哥汇报道。
被他换作大哥的男子闻言站起身,紧皱着眉头在屋中转了两圈,随即转过身来看向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已经将家人都集中在了一起,现在都已经在后山出的惊蛰园中等着了,三弟,一会你拿着我的信物,往那边去,带他们一起走吧。”
“那你呢!大哥!”他急声道。
“我不走,我凌家从未做下这等事,他们若是愿意听,凌家还有希望洗清冤屈,若是我也走了,那凌家,以后只怕在正道中再无立身之地!”
男子将手中的宗主令放在了他手中,双手紧握着他的手,目光诚恳的看着他道:“三弟,如今大哥能拜托的只有你了,今日之后,我凌家定然对你所求,万死不辞!”
听得男人所言,他突然微微的笑了起来,在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前,抽出一条锁仙锁,猛地袭向了男子的丹田处,在他万分惊愕的神情下,狠狠地洞穿了他的腹部。
“大哥,”他轻轻笑了两下,脸色有些狰狞地低声道,“你以为,凌家还能有明天吗?你知道,什么叫怀璧其罪吗,有些东西,没有本事是保不住的。”
他话音一落,已经再也发不出声的男子从他面前消失了,他再次站在了不一样的地方。连天的血色,泼墨般浓重的夜色,飘摇的灯火,震天的哀嚎惨叫咒骂声。
端明又一次站在了他常年会做的梦里,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那个围剿魔道余孽凌家的夜晚。
“端明!背信弃义,其心可诛!你此生必难得偿所愿,不得——”
在嘶哑竭力的咒骂声里,他挥出一剑,终结了那聒噪不已的声音。端明深吸一口气,浓浓的血腥气唤醒了他,他提剑,抬眼看向四周混乱的场景,企图找出那双眼睛。
那双阴魂不散,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定要让有着这双眼睛的人,永远消失在这个夜晚,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在纷乱的人群中,端明面色狰狞地推开挡在眼前的人,再信手将向他扑来的人震开,疯一样的找起那双眼睛来。
在哪里,你在哪里,你不是最喜欢盯着我看吗,你现在在哪里看着我呢!
突然,他灵光一闪,猛地转过头去,在十步开外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澄净明亮,在脏污的血腥中太过鲜明,那个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用目光一笔一划的将眼前的一切刻在记忆中。
全部都记住,一个都不漏下。
端明突然生出了几分惊恐的情绪来,他咆哮出声,朝着那个孩子的方向奔去,同时抬起了手中的剑。
杀了你——-
勃然暴怒的情绪戛然而止,端明愣愣地看着自己颈间缠绕着的琴弦,纯灵力形成的琴弦发着幽幽的光亮,与柔和的外表相反的锋利,勒进了端明的脖颈中。
原本瘦小的孩子缓缓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的向他走来,随着两人之间的不断靠近,他的身形也在不断的拔高,直到走到端明面前,已经变成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身形。
端明惊骇地看着眼前笑吟吟的人,却只能发出带着血沫的嘶哑气声。
“你——”
“嘘。”那人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唇上,眼角微微上扬,这幅欢喜像看在端明眼里却是如坠地狱的噩梦。
“端明,你此生,必然不得好死。”续上了多年前那句没能说完的话,琴弦微动,彻底的勒紧,断绝了其中紧锁的生机。
看着他不瞑目的惨烈死状,那人笑了两声,低下身来,从他腕间撸下了一个玉环,轻描淡写的抹去了上面的印记,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
“咦?”就在此时,他又看到了一个令他十分意外的东西,那人沉吟了一下,随即也将藏在那芥子空间里一个令他始料未及的东西一块拿去了。
他将芥子玉环再扔回端明身上,同时摸索出了一串佛珠,摩挲了两下,嗤笑一声扔在了端明的手边。
此时已经听到了外殿传来的嗡嗡人声,他转身,穿过了昏迷一地的舞姬琴姬,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乌沉沉的佛珠落在鲜血浸染的地面上,无故地泛起了一层微凉的冷光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发便当了发便当了!断了两天,我今天终于更上了,不容易啊捶地!
到现在,故事已经比较清楚了,不过还有很多谜题是藏着的哟,大家不要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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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不遂人愿,迫于贫困,博殷咬牙签下严苛合约,再披新人皮走艺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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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主持梦想不动摇,以解除合约为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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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嫌疑(一)
千林派, 秦知殿侧殿。
原本清清冷冷的殿中,被前来祝寿的宾客们挤满了,其中年长的修者尚且沉得住气, 从容不迫的品茗交谈, 而随着长辈前来的小辈们却有些急躁了。
“师叔,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千林的长老们要将我们都请来这里?”殿中一角,一个年级尚轻的青年悄悄扯了扯自家师叔的衣角, 语气忧虑地问道。
被不省心的师侄打断了自己与世交的谈话,长者看了看坐立不安的弟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哪就能看出你师叔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跟咱们没关系。”
“可是, 他们千林就算出了大事,这么堂而皇之的将这么多……”小青年有些激动地想要跳起来, 显然是对方才那位语气相当不友好的千林长老,以及现在千林派对他们的安排相当不满。
“坐下!安静一些,多大点事你就跳,能不能沉稳一些。差不多的年纪, 你看看前面, 人家风影阁的少主,人家还想不明白什么事吗,怎么不见他跳?”
在长辈的严厉斥责下,小青年怏怏地坐回位子上, 并悄悄地抬眼看向方才师长说的方向, 躲躲闪闪的眼神中满是好奇,也不知道那位名扬中陆的风影阁少主, 究竟是什么样的?
类似的对话和斥责在场中低低地响起了许多次,一时间,竟然有许多人在这情况不明的状态下,将注意力都移到了前座上的月白锦袍的青年身上。
无他,作为一个年纪尚轻的小一辈,在无数年轻人的对比下,他实在是情绪太平稳了。
此时的风凌正端着杯茶,笑吟吟地听着几位大派长老之间的闲谈,其中间或被暗含深意的问询关于眼下情景的推测,他也是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就将话头从自己这茬开,就好似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近些年可真是不太太平啊。”玄天宗的玄灵子长老感叹道,“自几年前起,魔修就开始蠢蠢欲动,在仙界倒还好,凡间可是不知多了几多魔物,灾祸连年,令人苦不堪言。”
一旁的几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右侧盘腿静坐的剑灵门长老齐湛也睁开眼,冷硬地开口道,“自百年前,魔修收敛声息,仙界太过平稳,如死水一片,即便仙道不昌,也少了许多进取心,如今虽然骇然,倒的确是对我等的惊醒。”
“此话怎么能这般讲?”
“四海升平乃是天下众人所愿,我等该当感恩戴德,以此为……”
“哼!”齐湛长老冷哼一声,目光犀利的扫视了一圈,“感恩戴德,然后终日活在幻想里,看仙道崩塌传承遗失么?”
有人听不过去,忍不住回嘴道,“仙界平稳可留下更多天之骄子,也给了宗门培育他们的机会。”
“留下的就真的是天之骄子么?”
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从角落里传来,众人闻言看去,却见一穿着打扮颇为怪异的青年毫无坐相地翘起腿,吊儿郎当的往自己嘴里送花生米,正是药神谷的沐庭楼。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要是在危险困境里活不下来的,什么英才不英才,说白了都是庸才,没有这个命。”沐庭楼嘴角一咧,毫无顾忌地说出一番惊人之语。
“沐小友此言有理,”齐湛接下话头,堵上了正待开口的几人,“千万年来,惊才绝艳而后升仙的人,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经过无数险境的?”
这番不以眼下仙界困境为怵,反倒抱有支持看好的言论,虽然听上去说的很是在理,但是在太过离经叛道。
玄灵子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开口反驳道,“磨砺的确于修行一道而言相当重要,可若是因此盼着魔修至此重新在世间崛起,实在是太过离经叛道……”
“贫道并未盼着中陆大乱,只是平衡也许相对如今而言更适合修行罢了,”齐长老眼光一斜,瞥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不紧不慢地抛出了个惊天的大问题,“若说是离经叛道,剑圣凌惊澜,是这三百年来最离经叛道之人,可他也是这千百年来,修行一道上最惊艳的天才。”
“但凌惊澜仍旧亡于劫雷之下,不曾渡劫飞升!”
“他当真是亡于劫雷之下么?”齐长老眼皮子一掀,漠然地看了一圈这群人,目光中满是深意与些微的讥讽,“传言如何也是传言,经历了那时的诸位,凌惊澜怎么死的,难道当真没有猜测,一点不知吗?”
众人呼吸一窒,关于凌惊澜的一切是仙界众人最讳莫如深的话题,他在于修行一途的成就无人能及,也是三百年前仙界对阵魔道最凶悍的战将,偏偏这位战功赫赫的圣人,也是仙界最大的恶人,斩断通天梯的罪孽足以抹去他所有耀眼的光辉。
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的风凌意外地看了这位剑灵门的长老一眼,对他产生了几分兴趣,剑灵门向来对仙界流传关于的凌惊澜的传言颇有微词,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毕竟于剑一道,那位是公认的最惊才绝艳的天才,尤其是修无情剑道的剑修,却在这般高深的境界下也不曾走火入魔,剑心化作杀戮心。对剑道有着执着看法的剑灵门认为,凌惊澜剑心坚固,且难得有颗慈悲心,直至最后都不曾入魔的剑圣,怎么可能做下那般拙劣的事。
然而,众口铄金,即便是有微词,剑灵门也说不过所有人已知的真相,只能将这想法按下,懒得与人再做争辩。是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剑灵门的长老却在此时在众人面前提出这个疑问,当真是,勇气可嘉。
齐湛作为剑灵门最年轻的长老,之前顶多是令他稍微注意了一下,这个资质相当不凡的剑修,却未曾想,这位剑修还是凌惊澜的拥趸者啊。
他笑了两声,在众人反应过来,言语攻击这位年轻气盛的长老之前,将他们的注意力都移到了自己身上。
“诸位前辈定力不凡,在下看着倒觉得前辈们都对发生了什么事心知肚明,那在下就问诸位一句,”风凌笑眯眯的双手交叉而握,坐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问道,“你们猜,这次千林宗出事,会被牵连的是哪派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
几位大宗门的长老们心绪猛地激荡起来,心念急如电转,细细咂摸起风凌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大家都知道端明只怕是凶多吉少,千林此时可能已经乱成了一团,这才没有空闲在这招待他们,但自己却还没来得及往他们这些来参宴的宾客身上想。
上次常升暴毙,死因成谜,但是各派心中都早有定数,确定常升是惹上了魔修的仇家,被抢去了什么东西,少林八成是无辜下水。可听风凌的意思,此次千林事端,恐怕与宣武阁类似,那有极大的可能,会有门派会如少林一般,惹上嫌疑。
放下一个令人惊惶的疑问,风凌似笑非笑的目光转了一圈,着重在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月尘身上停了停,感受到自己身上目光的月尘抬起头,与青年对视,像是交换了什么信息后,便分离了开来。
只怕这次,还会有佛珠出现在现场。
月尘漠然的转动念珠,一颗一颗不紧不慢的拨动着,如他此时早有所料的平稳心境一般,风凌方才只怕是在提醒自己这件事,却又好像对几天前两人之间的分歧结果毫不在乎。
被风凌的话牵走了注意力的几人没有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眼神官司,在一番纠结的心思兜转下,众人都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风凌,斟酌了一番问了下这位看起来知道些内情的青年。
“敢问风少主,风影阁可是得了什么特别的信报?”
闻言,风凌笑眯眯地兜起手,一副纯洁无害的神情看着这几个长辈道,“什么特别的信报,在下并没有收到,方才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众人:“……”这种兜圈子的假话,要不是碍着面子一戳一个准好吗。
“不过,”他话锋一转,余光瞥了身旁站着的半松道,“特别的信报没有,普通的小事,我还是知道的,虽然风影阁向来不做亏本生意,可是这等小事怎能劳动诸位破费,看在都是在下的长辈份上,在下送诸位一条讯息。”
在几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青年不紧不慢道,“一个月前,在西域与中域接壤的月城,常升阁主与端明宗主相会,共饮了一回。”
西域?为什么是西域?
这个疑问在警惕起来的长老们脑中响起,让人不得不提起了心来,众所周知,西域几乎可算作是魔修的大本营,仙修们都已经对那处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魔修主动闹事,基本上在西域,魔修是可以横行无忌的。
那两位大宗门的掌门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与西域接壤的月城?
见疑惑的目光似有非有的挪移到自己身上,风凌摊了摊手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风影阁的一位下属无意间经过月城时看到的,前因后果我也不知。”
信你扯淡,长老们抽了抽嘴角,在心中唾弃了一下这个不走心的理由,要说风影阁没有专人盯着他们的动向,真的是鬼才信。
“与其问我,倒不如听听这位千林长老要说些什么。”风凌懒洋洋的示意道。
殿中的目光突然都集中在了走进殿门的一位神情冷肃的老者身上,只见这位老者环视一圈后,拱手道,“我千林突逢灾祸,端宗主遇害,死状颇为诡异,如今千林只怕是招待不得诸位了。”
还没等众人开口慰问几句,就听到他话锋一转,人也站直了,“我派怀疑,宗主遇害与之前魔修闯入千林洞天有关联,还望诸位能够海涵,配合一下。”
听出了他话中暗藏的深意,一时间,殿中安静了下来,良久只听得一声轻笑。
“配合?配合着你千林,再将我们都上上下下搜查一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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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嫌疑(二)
此语一出, 原本寂静的殿中响起了许多嘈杂讨论声,有些沉不住气的弟子几乎要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来,被自家尚在观望的长辈们一个眼神定住, 只得不服气的坐回去, 狠狠瞪了站在殿门处的千林长老一眼。
风凌难得坐直了身子, 姿态颇为端正严肃地看向千林大长老, 说完方才那句话后便不再多言,将话撂下, 等着其他几位大宗的长辈们接收。
实际上,这些个长老首席弟子们都不负风凌所望,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咄咄逼人地与这位千林大长老协商着。
“不知林长老此言有何用意?”玄灵子温和笑道,目光却沉沉地压在大长老的身上,令他原本气壮的气势变得有些心虚了起来。
“不光是为我千林, 也是为诸位着想,这些时日, 千林洞天人多眼杂,若当真是有歹人混入其中,这名声……”大长老强自按下那点微不可查的心虚,挺直了腰板斟酌着言辞道。
“我看林长老这意思, 只怕是将我们当做歹人吧?”齐长老冷哼一声, 毫不客气的觑了他一眼,其中讽刺尖锐意味一点都不加掩饰。
大长老被这咄咄逼人的凌厉话语憋的卡了壳,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艰难答道, “贫道并没有这等意图, 诸位莫要……”
“阿弥陀佛,”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月尘睁开了眼, 淡淡地看向正在挣扎应对的大长老,出人意料的也开了口,“贵宗祸事令人始料未及,但此举也未必太不近人情。”
风凌眼中带笑地听着向来正直不阿的月尘法师也在睁眼瞎扯,什么始料未及,一早便知道千林恐怕不太太平的人,这时候开口,只怕是在引出林长老的话吧。
“正是如此,”真正出乎风凌意料的,一直安安静静与弟子坐在殿中,少有言语的妙音坊灵音长老接了腔,她紧紧地盯着林长老,似是在密切观察着什么般看着他,“千林想要我等配合,那也要先给我们个解释才说得过去。”
出乎众人意料的,千林大长老好似突然来了底气,他目光阴沉地看着月尘与灵音长老,冷哼一声,愤愤地一震袖子,带着难言的怒气开口道:“与我要解释?倒不如月尘法师与灵音长老先告知在下,一个时辰前,两位都在何处?”
千林大长老的发难突如其来,让殿中中小门派的人尚且摸不着头脑,而上座的几位却同时暗暗一震,来了,难道此事果真如宣武阁一般,又牵连上了少林寺与妙音坊?
风凌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袖子,动作轻微的换了个姿势,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等着下文,事情果然与他所想的差别不大,唯一的变数便是妙音坊也牵扯其中,在他原本的预想中,被牵连进去的兴许是风家,还为此做了一番准备,此时倒是用不着了。
“解释?”灵音长老闻言一愣,再结合方才众人谈论的话题,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由得扯出一个冷笑,昂首看向林长老道,“不巧,一个时辰前,本座便到了贵宗的主殿广场上,当时你千林的弟子与这殿中许多道友都是亲眼所见的。”
“而月尘法师,”她目光瞥向一边沉稳端坐的月尘,再冷冷的落回千林中人身上,“他与本座抵达时间相差无几,千林若是想要怀疑到我们头上,当真是可笑了。”
听得灵音长老冷漠的答话,林长老一塞,环视了四下一周,却见得众人纷纷点了点头,为她作了证,他怒气不减,只稍稍按下了些火气,依旧执着问道:“那贫道倒是不知,妙音坊的门中秘法与少林的珍贵法器,如何会出现在我们宗主的殿中!”
此言一出,众人一愣。
门中秘法与法器?听上去怎么这般熟悉。
此时,风凌悠悠然地站起身来,打断了正要继续喝问的林长老,瞥了瞥正疑惑望着他的几人,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口说无凭,不妨林长老带路,我等一同前去验证一番,这好给月尘法师与灵音长老一个自证的机会?”
就这样,上座三宗大派的长老们,纷纷起身,又随着林长老,一路兜兜转转走回了原本宴客的主峰大殿中。
“诸位,请。”林长老板着脸,站在后殿口,微微躬身请几位难缠的大宗门长老们入内。
风凌静悄悄地跟在月尘身后,在经过有些杂乱的主殿时,扯了扯前面那和尚的袖子,依旧一身素衣的僧人冷淡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却在他微微的示意下看向了帐幔的方向。
只见几滴暗沉的血迹在上面,在颜色低闷的布料上,实在太过不明显。
他不明所以的再看了风凌一眼,目露疑惑。
——杀人者,是从正殿离开的。
风凌无声的做出嘴型,悄悄的对他道。
他脚步一顿,目光有些复杂的再细看了那处几眼,看出了几分违和感来,总感觉,这处华丽的帐幔,不像是单纯的殿中装饰。
来不及对自己的猜测调查取证,月尘跟着前面已经步入后殿的沐庭楼,在林长老阴沉的目光下走了进去。
而风凌,在经过他时,则微微笑了笑,靠近他低下头,声音细微地对他道。
“林长老如今可是,得偿所愿了?”
林长老浑身一震,瞳孔紧锁地看着风凌带着有深意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走入殿中,内心有些莫名的惊惶,他捏了捏拳,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深吸几口气,也走了进去。
这位风少主,说话总是这般没头没尾的,约莫就是喜欢这般故弄玄虚罢了。
一入殿中,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但细嗅之下,这满鼻的铁锈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熟悉的沉静香气。
细细的闻了几下,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但涉及草木医药毫不含糊的沐庭楼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林长老道,“白山檀,贵宗当真是奢侈,这等珍品居然任宗主这般使用么?”
“你说什么?”林长老诧异的反问道,最后二字迅速挑高,尖锐的几乎破音。
“白山檀啊,”沐庭楼有些莫名其妙地答道,“檀香中的珍品,可入药,做的安神香可以抚慰狂躁心绪,甚至能够将走火入魔之人神识拉回——”
他的话越说越慢,因为周围人的目光也逐渐变化起来,复杂的他有些迷茫不确定起来,“怎么了,难道这不是白山檀吗?”
对宣武阁之事实际上一知半解,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的药神谷奇才沐庭楼有些费解,难得的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风凌好心的拍了拍他,示意他安心,“你没认错。”
“那这是怎么了?”沐庭楼更困惑了,他环视全场,却发现有什么事情似乎只有自己不知道,而在场的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千林的药阁藏品中,并没有白山檀。”林长老艰涩道,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猛地一拍身旁站着的弟子,低吼道,“去将这几日来主殿上香的侍者都审查一遍,查查这白山檀是怎么来的!”
就在这档口,几位长老已经默然不语的走到已经被收拾妥当,放在塌上的端明尸身旁,沉默地做了个祈福的手势,而后细看起他身上的伤来。
这一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灵音长老身上。
“弦杀术——”灵音长老眉头紧皱,目光细细的在他脖颈间的伤口上查看着,良久又摇了摇头,“不是完整的妙音弦杀术,这上面附有剑意。”
这一句话,让众人争先探出灵力查探起来,得出了与灵音长老一样的结论。
这不是弦杀术,或者说不是妙音坊中人使出的弦杀术,杀人者,恐怕是位剑修。
听得此言,林长老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刷的白了,他有些抖抖索索的向几位修为深厚的长老求证,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答案,脸上爬上了几分惊惧。
见状,玄灵子眉心一皱,忍不住开口问道:“林长老为何这般惊慌,可是发生了什么。”
林长老深吸了几口气,稍微平静了一些后,语气平稳却又暗藏几分细微的颤抖道:“宗主遇害,同时,千林也丢失了两件东西。”
宝物被盗,几人不由得想起死活不肯说出口丢失了什么的宣武阁中人,不由自主的看着林长老,希望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果然,不辜负他们所望,林长老长叹一口气,仿佛苍老了许多一般道:“这两件东西,诸位只怕都听过它们的威名,甚至还见过。”
“其中,有一本功法残卷,叫血夜冥河卷。”林长老开口道,而后有几分挣扎地扭曲了神色,最终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说出了下一句话。
“另一件东西,是一把神兵,叫凌天剑。”
话出,殿中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嘿嘿,抱着我家俩儿子,祝小仙女们女生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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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嫌疑(三)
林长老话音落地, 众人的心思都变的微妙了起来。
凌家虽是众所周知的魔道余孽,是当年全中陆围剿的目标,但别人不清楚, 他们几个心里可是相当明白端明究竟是如何如此进步迅猛的, 从长老院里一个不起眼的长老走到如今的位置的。
当年他与凌家家主凌世远称兄道弟, 最后却亲自手刃凌世远, 说好听了叫大义灭亲,维护正道尊严, 但又让人忍不住多想,这等背信弃义之徒,若不是占了这个名头,只怕是会遭众人唾弃的。
众人私底下都猜测过,端明是否有从凌家得到过什么珍宝, 可猜来猜去,即便有人猜到了功法, 也不曾想过,凌天剑会在他手里。
说到底,血夜冥河卷也不过是一部功效奇特的魔道功法,但是凌天剑的意义却大不相同了, 且不说它铸造时所用到天地间都颇为稀缺精贵的材料, 单说它的本命剑主,凌惊澜,这个传奇式的人物,就足够这把剑名扬天下了。
凌天剑曾随着凌惊澜斩妖除魔, 饮尽十万魔修鲜血, 战功赫赫,更是在他手中, 一剑斩断了升仙梯,此等功绩,可谓是天下第一神兵。
怀璧其罪,也不过如此了,更遑论,端明是否真的有罪,如今也说不清楚了。
“咦,这是那串佛珠么?”沐庭楼的声音传来,众人回过神望去,却见他已经站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用灵力将一串乌沉沉的佛珠悬在空中,细细瞧着。
他凑近了嗅了嗅,让它在空中慢悠悠的转了圈,查看了一番,转过头对正看着他的人们点了点头道:“跟上一串一模一样,上面有残留的魔息。”
闻得此言,大家都对宣武阁上次究竟丢失了什么,心里有了猜测了,端明手里有一部分残卷,那常升手里,说不定也有那么一份呢,他二人在多年前,与凌家的确关系更为密切。
若要说与凌家关系亲密的氏族,他们心里不禁想起,与凌氏一族有深厚世交,且在多年前中陆围剿也不曾阻拦,却也不曾派出一人参与的风家,想到这,目光都悄悄然的落在抱着胸面无表情的风凌身上,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此时,月尘眼睫微动,不着痕迹的往青年身边靠了靠,站近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是亲密的范围内。
好似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的风凌扭头看向仍旧脸色苍白的林长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不客气道:“闯山门的魔修、血夜冥河卷、凌天剑,还有当年背信弃义的端明,林长老如今对你们宗主如何遇害的,可是有了想法?”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讽刺,林长老嘴唇微微颤动了两下,仍是不甘心的开口反驳道:“凌家本就是魔道余孽,又如何轮的上背信……”
“魔修魔修,可欺到你千林头上了?”风凌目光凌厉冷漠,劈头盖脸地反问道,“当年端宗主做出自己所谓的大义灭亲之举,最后可拿出了什么实际的证据来?他与凌家走得那般近也有遭到算计?世人皆知,是他算计了凌世远,最后换得了无数好处。”
“若说他有今日,我倒觉得是报应,人当活的顶天立地坦坦荡荡,阴险狡诈投机取巧之辈,必有天道清算,千林这事,如今我们也是帮不了了。”
一通言辞犀利的叱问铿锵落地,砸得林长老回不过神来,他有些恼羞成怒道:“如此说来,风家若是有机会,当年必定保下那魔宗来,是也不是?”
正准备转身离去的风凌停下脚步,带着点意外的笑意,冰冷冷的,看着让人有点打颤,“当年若是风家没有动,但现如今,若是有机会,定然不会让凌氏一族落入那般田地,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断决,由端明这等人证明的公义,而今似乎不大准确了。”
言罢,他冷嗖嗖的目光在殿中沉默不语的诸位长辈中转了一圈,最后在月尘身上定了定,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突然见风凌带着冰冷的怒气向林长老发出质问,原本对自己当年的决定深信不疑的几位都深吸了口气,有些动摇了起来,他们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个念头甩到脑后。
此时,月尘见风凌离去,也沉默的向其他人打了个稽首,沉沉的看了一旁站着的无言语对的林长老,也跟着青年的脚步离去。
正打算告辞,然后追上去看看自己兄弟的沐庭楼被抢先了一步,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望天长叹一声,突然也想去岫云了。
如今线索分明,各派的大佬们都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片刻,随后也一一跟林长老请辞了,接下来的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想要查出点什么来,还是要看千林派自己。
在玄灵子最后一个离去前,他走到林长老面前,意味深长的道:“正如风少主所言,如今线索分明,只怕是这凌家啊,藏了底牌,那两样东西,丢了指不定还是福气呢。”
待到玄灵子离去许久,尚有些愣愣的林长老坐在殿中,突然反应了过来,那位玄天宗长老说了些什么,他的意思,只怕是凌家血脉未绝,忍辱负重三十年,回来复仇了。
想到这,他身上突然泛起一阵寒气,林长老猛地站起,大跨步向外走去,同时急促的吩咐道:“把这些天来过主殿的人都给我查一遍,搜干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混了进来!”
这厢千林派一片人荒马乱,那边风凌正裹挟着冰冷的煞气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突然间,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放慢了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僧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目光低垂也不知在想写什么,感觉到他的目光后,眼睫微掀,一双平静的双目与他对视。
良久,他败下阵来,原本的怒气也淡了许多,整个人都露出几分疲倦的气息来。
“法师。”他无奈地笑笑,站在原地,像是蛊惑着月尘往前走一般,待到月尘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青年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无比自然地讲额头靠在自己肩上。
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时,他身体紧绷了一瞬,又在青年带着倦意的叹息中放松了下来,犹豫着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两个人相对无言,脉脉流动的温情在他们身周环绕,温软的让人狠不下心来打扰。
“待到此间事了,贫僧该回宗门禀报了。”斟酌了许久,月尘终究语气淡淡地开口,打破了方才那种隐秘温暖的气氛。
风凌的呼吸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子,就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笑了笑,“好,我也该会岫云。 ”
又是一阵沉默,也不知是谁先迈动的步子,两人缓缓的在小径上前行,一前一后,相距不远,有着别样的默契。
“之前法师应下的可不能爽约,我在岫云等着你。”风凌突然轻声笑道,回身看向沉默的僧人,脸上的笑容爽朗真挚,带着令人放松的暖意,让月尘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好。”他轻声回道。
自此之后,两人回到院中,各自回屋,不曾再见面。
风凌吩咐半鹤几人收拾好行李,在千林又住了几日,听听风声。
听得半松汇报道,有两位主峰弟子,前几日被发现暴毙于屋中,身上便配着白山檀做的薰球,屋中也藏了些剩余,似乎就是出现在主殿中的白山檀。
而那日里被进献给宗主的舞姬与琴姬,都是玉萧峰峰主寻来的,两日前,这位峰主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了这些个修为低微一问三不知的舞姬琴姬,令林长老一筹莫展,暴跳如雷。
听着这些消息时,风凌正懒懒地靠坐在窗边,借着投射进来的日光,眯着眼看着手里的小薰球,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两声。
就在风少爷觉得千林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可凑,准备嘱咐几人启程时,突然接到了一个急报,让他看完后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出屋门向西厢处去了。
正皱着眉在临行前检查师弟功课的月尘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放下手里的经卷,走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他就听到青年有些轻快的声音出来,带着几分欢喜和激动。“法师,你只怕是暂时回不得少林了。”
月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只见风凌挥了挥手手中暗沉的请柬,笑得十分灿烂。
“明夜镇的暗潮即将开市,给我送来了请柬,其中还稍稍透露出今年的拍卖品十分特殊,”他声线突然降低,沉沉地道,“是一份残缺的传奇魔功,你猜,会不会是丢失的这份血夜冥河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万字,被自己感动哭了,希望你们也感动
第39章 少林
慧远方丈近日来十分苦恼, 每日晨操都不出席了,将寺内所有事务都托付给了慧可法师,一个人黯然的在佛堂里参禅。
身负重任的慧可法师每日也面色肃然, 原本就冷的脸色仿佛直接结成了冰坨子, 以至于整个少林寺都有些乌烟瘴气的。
被大师兄遣送回宗并怀揣着一封师兄传回宗门的密信, 月净一入山门就被这萧瑟的气氛惊的有些莫名。再回想起大师兄对自己的未雨绸缪的交待, 月净有些不以为然,掌门师伯平日里虽是不着调了些, 但遇上重大事件,必然还是很靠得住的,不行不还有师父吗。
然而他刚升起的信心,在踏入方丈的佛堂前,破灭了。
“师弟, 贫僧不想当这个劳什子方丈了。”慧远方丈有些沧桑的声音传来,低哑的嗓音中还藏了几分萧瑟, 令月净蓦然止住了步子。
怎么回事?师伯这是怎么了,修为出了岔子,还是因为少林平白惹上祸端,要引咎隐退?月净一惊, 无数的猜测浮上心头。
“咚咚咚……”慧可法师静静的敲着木鱼, 良久,方才开口道,“阿弥陀佛,师兄可是有什么难处?”
终于抓住了宣泄的口子, 慧远方丈似是激动地抓住了自家师弟的袖子, 令木鱼声都隐忍的顿了顿,方才平复下来, 继续不轻不慢的淡淡响起。
“自两个月前,那没边儿的传闻传开来后,我那是日夜煎熬,为宗门的名誉愁白了眉,这回,终于让妙音的醉音老太婆找着了机会,给我传了一封足足有三千余字的简讯,痛斥我驭下不严,有失管教,心胸不够宽广,这才让人寻了空子!”
“咚咚咚——”慧可法师很是漫不经心的答道,“的确。”
“再说说玄成子,莫剑这些个这俩伪君子,明面上给我写了封慰问信,字里行间句句都是冷嘲热讽,就差明了在我面前笑我倒霉,”慧远方丈恨得直拍大腿,句中满是声泪俱下的惨然继续道,“就连山下我那几个棋友老道,瞅我的眼神都跟几年前瞅你似得了!”
嘶——
师伯当真是英勇,月净在门外静悄悄地倒吸一口凉气,在面对师父无所畏惧这一点上,慧远师伯可以说是非常有掌门师兄尊严了。
“咚——”木鱼声停顿了片刻,就在月净已经做好听见师父找师伯茬的准备时,慧可法师却不咸不淡的回了声,“那不知师兄有何想法。”
见东拉西扯了半天,终于说到了自己此次卖惨真正的目的,慧远方丈万分欣喜真诚地道:“老衲怕是不太适合参与俗务了,以后少林寺的发展就靠师弟你了,师兄我会每日为宗门诵经祈福的。”
“……”慧可法师连木鱼都不敲了。
坏了,听着里面的师父没了动静,月净心里咯噔一声,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虽然看不见师父的脸,但站在门外已经感受到自家师父冰封万里的冰冷怒气了。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有些明白为什么寺里的师兄弟们的表情都这么萧瑟了。怕是被阻挠的无法安静的钻研佛法,品茶下棋的师父的怨气已经覆盖了整个少林寺。一想到自家师父那张板直的脸上的冷淡神色,他就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得不说,慧远方丈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多半都来自于不知死活的试探自家师父的底线上了。
他叹了口气,为了防止少林寺在这个名誉攸关的时刻再传出掌权一辈争权夺势,长老怒劈掌门的传闻,他推开了佛堂的门,喊了声师父师伯,搅乱了里面蓄势待发的气氛。
阿弥陀佛,师伯,你可要感谢弟子救了你的老命。
骤然见到小辈推门进来,慧远方丈迅速收回了自己死抓着慧可法师的爪子,秒换了张慈祥温和脸,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师弟的小弟子道:“阿弥陀佛,月净回来了,你与你师兄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对师伯秒换脸的本事见怪不怪的月净抽了抽眼皮子,随即四平八稳的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在怀中摸摸索索,将月尘吩咐他收好的信拿了出来,向两人递了过去。
慧远方丈正待伸出手去拿,却见冷冰冰的师弟不容置疑的伸出手,将那份信抢先抽走,在他控诉的眼神中,掀起眼皮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
他反射性地一缩手,双手在身前一兜,在月净有些莫名的目光中,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斜着眼看向慧可法师手中的信,吊起嗓子问道:“除了写在里面的东西,你师兄可有消息让你带回来的?”
闻言,月净眼珠子向上一抬,细想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不对,师兄的确有口信托我告知您。”
在慧远方丈期待的目光中,月净慢吞吞地边回忆边答道:“师兄说,原本打算将千林这边的事情处理清楚后就回宗,但突然来了几条线索,事不宜迟,只得暂缓些时日才能回来了,他这一路上与风少主同路,不必担心。”
“暂缓些时日啊,不着急不着急,修行悟道在何处不能悟得,与风少主一路啊,与他一……”慧远方丈突然卡了壳,他转过头看向月净,慈祥地笑容僵在了脸上,“你说,他与谁一路?岫云风家的少主风凌?”
闻得此言,慧可法师也皱着眉将目光从信笺上抬起,直直地落在站在身前的小和尚身上。
“是啊,”月净有些迟疑的答道,师长们突然的古怪反应让他瞬间警惕起来,“可是风凌这人有什么问题?”
“哦哦,那倒是没有……”慧远方丈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牙疼,却又有些忧愁,他不自觉的掐动起手中的念珠,沉默思考了许久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怅然道:“唉,总是会有那么一日的。”
月净听着师伯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再看了看师父也似乎若有所思的神情,抓耳挠腮地想要知道风凌与自家师兄只见究竟有何不妥,让他们这般反应,却死活没没办法从师伯口中问出一句什么来。
就在这时,慧可法师也放下了手中长长的信纸,显然是已经看完了其中的内容,在掌门师兄询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后,他沉吟了片刻,一边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一边意简言骇地讲其中内容概括与慧远方丈听。
“宣武阁与千林派中事,似是魔修蓄意所为,嫁祸与少林与妙音坊,常升与端明二人私藏了血夜冥河卷残卷,全部在死后被强行盗走,并且凌天剑现世。”
他简短的概括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并重点咬字强调了最后七字,而慧远方丈在听到最后半句话时,也神色骤然一变,通身的气息都变得冷肃了起来。
“凌天剑?真品在端明手里?”他皱紧眉,强调了心中的这句话一遍。
一时间,佛堂中气氛变得沉闷凝滞起来,月净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位师长突变的神色,并细细地确认了这件,良久,互相对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
“哼!天道轮回,终究谁都逃不过。”慧远方丈目光冷厉,冷哼一声,怒气毫不掩饰地发泄出来,显然对端明遇害之事颇为解恨。
“轮回?逃不过?师伯,这是什么意思,端明宗主做过什么吗?”月净耳尖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关键词,飞快的询问道,满心的疑惑一个都解不开。
总觉得师伯与师父似乎知道些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他们这个反应与其他宗门中长辈似乎全然不同,就好像,少林曾与端宗主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见小弟子满心的好奇,慧远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放弃了,他只是用着有些复杂的目光看了看月净,轻轻叹了口气,阖上双眼道:“如今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再过些时日吧。”
月净还想再问,却被师父的一个冷眼瞪了回去,他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终究还是在师父的威严下败下阵来,他垂头丧气的向长辈们请辞,转身回院休息去了。
佛堂中,又只剩下了师兄弟二人,良久,慧远方丈又睁开眼,神情复杂地看着慧远面前的木鱼,幽幽道:“慧真啊……”
慧可法师听到这个称谓,脸上神情愈发紧绷,捏着木棒的手骨节突出,显然用上了好几分力,遏制不住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此时,慧远方丈又突然站起身来,他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佛珠,斜斜地瞥了师弟一眼,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他向前跨了一步道:“我要上莲峰!”
“师兄!”慧可法师猛地抬头,难得露出些许愕然神情来,“你,你当初不说了此事看天意不插手吗?”
“天意?天意不是已经出现了,凌天剑啊,”慧远方丈有些感慨道,“凌天出世,已经能够说明一部分天意了,若非是凌惊澜……”他摇了摇头,没讲话说完,只沉默地步履坚定地走出了佛堂。
慧可法师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看着木鱼发了一阵呆,低声叹了一句,“二师兄,你可曾想过月尘会有这么一日?”
没有人回应,他阖上双眼,手腕有规律的又挥动起来。
“咚咚咚——”寂静的佛堂中只余清脆的木鱼声在其中回荡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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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秘密
慧远方丈无心再看身后的师弟是什么神情, 他满腔都是复杂翻腾的情绪走出佛堂,回身望了望佛堂上挂着的匾额。
只见上书四字,光明净域。
看了这么些年, 没想到今日竟觉得这般讽刺, 慧远沉沉的叹了口气, 随即转身往寺中西处去了。
穿过一条大道, 再从弯弯曲曲的小径中绕出,一座巍峨的宝塔出现在他眼前, 藏经阁三字悬于殿门上,字字都透出古朴威严的神秘气息。
慧远方丈手握串珠,心中默念了几遍心经,将心绪平复下来后,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僧袍, 抬步一脚踏进了塔中。
他也不动用灵力,就这样步调平稳缓和的向上走去, 墙壁上镌刻的经文围绕在上面,落入眼中化作了肃穆庄重的力量,安抚着来者躁动的心。
待到慧远方丈抵达顶层时,他已经彻底静下心来, 颇为平静的走到一个巨大的书柜上, 嘴中念着经文,手指在其上一一种奇妙的规律点了记下,弹出了一个暗格来。
木质的暗格中只有淡淡的纸墨香气,几张张陈旧暗黄的纸张静静的躺在其中, 昭示着岁月毫不留情的逝去。
他伸出手去, 在碰到纸张前微微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复又若无其事地轻轻拿起那张脆弱的羊皮纸。
纸上的墨迹略有些褪色,却又好似被什么刻意保留在了上面,带着半旧不旧的熟悉感,一如那上面清隽的字迹一样,时隔多年再落入慧远方丈的眼底。
“师兄亲鉴,师弟与尘世间云游悟道,途中……”
慧远法师沉默着认真地看着上面的字句,面上原本平静的神色渐渐变化,明明只是几个细微的变动,却透出一股沉重的悲意来。
“此子聪慧,明明并无佛缘,却六根清净通明,故而师弟自作主张,私下纳入俗家弟子名下……”
他指尖微动,又翻过了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似乎出了些许状况,师弟这小弟子身世有些古怪,我略有猜测,却不得证实,若当真是如此,只怕是有些棘手……”
慧远方丈目光微动,注意力更加集中,细细地查看着后面看过无数次的片段。
“……我已可证实猜想,只怕要回到宗门与师兄师弟们共议,但近日似乎有些不太平,许是要再多些时日才能返宗,不知月尘这些时日如何。”
“有行踪可疑之人一直在探听我二人消息,只怕是之前有些打草惊蛇了……”
“师兄,若我当真无法回讯,则已遇险,烦请师兄循着我留下的印记将那孩子带走,另外,还请师兄将月尘照顾些,若无必要,我只盼着他二人,一生无忧,莫要再触及这些。”
最后一段话写的有些潦草,似乎是匆忙写下的,字里行间皆是无奈与恳切,有着对他所牵挂之人的担忧与殷殷期盼,却半点也无畏惧的情绪。
由字迹与信中话语可见写下这些信的那人温和脾性与宽广胸怀,其间有事关山河万里芸芸众生中缥缈的道义,也有烟火气极重的琐碎温暖,都一一在心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就好像你一路随着他,听他温润嗓音娓娓道来,偶尔还会有些骄傲的提及自己聪慧的弟子。
只可惜这般温润如玉的人,在此之后再无音讯,只留下这些渐渐发黄的信笺,被岁月的潺潺洪流重刷而过,在故人的心间留下痕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盼着的,如今只怕是实现不住了,”慧远声音低沉地道,他指尖指尖微微用力,抬起头看向塔外,沉沉目光似是能穿越重重山峦,望向中陆的另一个地方。
“我将月尘在寺中拘了这么些年,如今却也已是无法,这该当是他们的命。”他低下头,将纸张仔细地抚平,小心地放入暗格中,再次隐藏起来,带着点无奈地笑意道。
他摇了摇头,再看了这里一眼,拿走了挂在一旁的古旧串珠,颠了两下,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按原路返回,下了藏经阁。
慧远站在藏经阁前的广场上,看向东南向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峰,目光复杂,似是释然又像是无奈,长出一口气后,运起身法便一路闪掠至了峰下。
这座峰头在少林寺,乃至全中陆都赫赫有名,它名莲峰,也是曾经的法尊佛子梵音参禅的洞府所在。
自梵音圆寂后,这座峰头便空落了下来,每每到了他的忌日,少林寺上下都会聚集于峰下的佛堂中诵经祈福。
而今,慧远站在护山大阵下,神色庄重地打了个稽首,躬身后轻声道:“如今血夜冥河卷出,凌天剑重现于世,此当是天道之意,我等凡人想阻也是阻拦不得的,只能顺其自然了。”
今日之后,早早催促月尘回宗才是,他心中想着,随即抛出串珠,打开了护山大阵,走入了其中。
千里之外,月尘与风凌二人正在灵符剑上,于高空上闪掠而过。
一身素净僧衣的和尚正微微阖眼,盘坐于剑上,手中不紧不慢地掐动着念珠,呼啸的风被阻隔于灵力之外,两人同处于这个空间中,却陷入了有些沉滞的气氛中。
向来与月尘独处时都乐于滔滔不绝调动气氛的风凌正站在前段,脸色有些沉郁的驭使着灵符剑,似是陷入了某种不愉快的思绪中。
此时月尘眼睫微动,目光一转,落在了前方的风凌身上,挺拔的背影看着有些僵直,他抿了抿唇,回想起了半个时辰前见到的一幕。
那时月尘吩咐好师弟将东西收好,并嘱托他托口信给师长,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亲自将他送出了千林洞天,看着他乘上马车离去这才回到院中。
正在他回去打点好一切后,打算去寻风凌时,听到院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出了几声有些熟悉的窃窃私语,有些疑惑的望去。
就在他还在回想其中的熟悉感时,就听到几句低声的话语后,传来了风凌有些冷冰冰的回复:“若是我没有弄错,这些都与妙音坊无关吧?”
难得见到风凌这般冷漠的态度,月尘不自觉的回想起之前他们与妙音坊几人相遇时,风凌那有些古怪的反应,不小心听到了似乎是隐秘的对话,月尘有些歉意的抬步离开,不再听下去,另一个人原本低低的声音似乎有些愤然的抬高了。
“风凌,你以为本尊为什么要与你说这些?”
“不管为什么,既然与灵音长老无关,那还是不烦请您为我们多虑了。”风凌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抛下这句话后走动了几步,似乎就要转身离开。
“呵,风凌,你要是清楚那最好,你以后好自为之。”灵音长老像是被激怒了,她冷哼着放下话来,随即便循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此时月尘已经走得远了些,隐隐的听到这段对话后,有些迟疑的停下了步子。
风凌与妙音阁的人,似乎关系有些僵硬?
此时,风凌已经从那个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脸色阴沉着看到远远站着的月尘,却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说,只大步的走到他面前,看了他几眼。
突然沉沉地说了句,“去明夜镇前,法师随我去个地方吧?”
随即,他便只给自己的属下们留下了个口信,带着月尘乘上灵符剑,直往凡世中的东南方向去了。
一路上,风凌都一言不发,应该是因为灵音长老方才的那几句话吧。
月尘的目光重新收了回来,静静地落在自己手上的串珠上,心中有个问题隐隐地困扰住了他。
如果没有记错,风老家主的夫人,也就是风凌的母亲,也是妙音坊出身的琴修吧,那为何风凌反而对妙音坊的人,态度这般古怪?
因着事关风凌的家事,并且他看上去心情似乎很是阴沉,月尘并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这阵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风凌在一片荒原上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一个地方看了许久后,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月尘道:“法师,我们到了。”
随即,他降下地面,向前走了几步,指诀一掐,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像是被剥落了一层画皮,露出一个破败的小庙宇来。
陈旧破败,带着记忆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一时间有些恍然。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定!这章主要是一些小伏笔和小过渡
再给大家比心,喜欢我们风铃铃和月尘的收藏一下我们啊~别忘了还有他们的亲爹我!
第41章 祭奠
作者有话要说:
又过一章!明天开始又进了另一个地图,我也要开始慢慢解密啦~
我昨天看小天使们的留言,有点哭笑不得,感觉不知道是我写的有点乱还是没有看仔细,有点时间线是错了的,我来稍微理一下
三百年前,是凌惊澜和梵音的时期,梵音先圆寂,然后凌惊澜斩天梯再陨落
三十年前,凌家被灭族
二十七年前,风凌和他的瘦和尚师父分开,被风家找回
八年前,风凌与月尘第一次相遇
所以风凌和梵音不是一个时期的啊!!!他的师父其实是有带名字出场过的!就在
第三十九章仔细看~
今天请假,明天再更 暮色四合, 初春的旷野上一片荒凉寂静景色。
古旧的小庙中,两人盘膝而坐,面前燃起一小堆篝火来, 树枝燃烧着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在这安静的气氛中分外明显, 却奇妙的与火焰带来的暖意组成一种难言的安全舒适的感觉来。
身着素衣的僧人正不紧不慢地拿着几卷典籍, 与放在地上的一份薄薄的书卷对比着,眉心不自觉的皱出几条细纹, 似是陷入了某种困惑中。
风凌此时却并没有与他一起研究那份东西,只是靠在柱子上坐着,安静的看着庙门外,眸色深沉。
月尘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他两眼后, 又将目光收了回去,手中串珠动了几颗, 心头浮起几分忧虑来,还是这样,自从他进了这座破庙后,言语都少了很多, 像是沉浸在了某种情绪里。
一个时辰前, 风凌毫无缘由地将他带来了这里,却在入庙后,自顾自地熟练清理起里面的灰尘,拿出祭品来摆满了一坛, 草草地摆出了一个简易的祭坛, 给里面黯淡的佛香上了几炷香。
这些动作太过熟练顺手,显然是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了, 月尘已经隐隐地猜出了此处于风凌而言是个什么地方,却在想到他在与自己说起这段往事时的神情态度,识趣地将话压在了自己心底,只默默地给他搭把手,并跟着上了柱香,默默地颂起了经文。
待经文念过三轮,风凌却好像才从情绪里脱离出来,笑眯眯地跟月尘道:“当真是麻烦法师了,今日天色已晚,不妨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往明夜镇去。”
僧人自然是点点头,却突然犹豫了两下后,开口问道:“不知风少主那几位下属……”
“我已经留下信给他们,命他们先自行往西去,在明夜镇外再会。”明白了月尘想问的问题后,风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答道。
和尚倒是少有这般关心他的事,风凌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想道,方才阴郁的情绪瞬间好似被吹散了,只留下了点点的怅然。
两人修为都已到了境界,用膳与否倒是可有可无,如今这个情况,自然是不必给自己添麻烦,少了这一事,顿觉无趣的风凌兴致勃勃地掏出了血夜冥河卷,将自己之前种种奇诡的梦境与月尘细细说了起来。
他左思右想也得不出什么结论,索性与和尚一同探讨,原本这一念头早就有,却被那次醉酒硬生生地打断了,这会终于又了独处的闲空,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月尘凝重地接过那卷功法,从自己的乾坤囊中取了几样典籍,找寻起了类似的踪迹来,而这一翻,令风凌又有些无所事事了来。
他只得百无聊赖的望向门外,看着那片荒凉的旷野发起呆来
半个时辰后,天色大变,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水蟒粗细的闪电撕裂了黑暗的云层,直直的劈向地面,一时间雨声大作,旷野间仅剩这一座孤庙在风雨中伫立着,暖暖的火光从里面透出,在雨幕的撕扯中,化身一点闪烁跳跃的烛光。
风凌出神的看着外面的雨幕,良久后突然开口道:“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再在这种破庙中住一次。”
闻言,月尘停下手中的动作,又抬起头来看向他。
风凌顿了顿,也不转头看看月尘是否在听,只没头没尾的说道,“大概我这辈子跟和尚是真的有缘分吧,这么多年之后在同样的环境下又遇上一个。”
听着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月尘眼睫动了动,目光低垂,出乎风凌意料地低声道:“不知,风少主的那位师父,可有法号?”
“自然是有的,”风凌笑笑,在月尘猛然抬起的目光中捏了捏眉心,“只不过他不曾与我说过,亦或是说过,但是我忘了。”
那年他被风家寻回,之后便生了场大病,有好些幼时的事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瘦和尚这么个人,却不曾再想起过他的法号与形貌。
他有些困惑地捏了捏额角,用力地闭起了眼,错过了月尘有些复杂的失落眼神,两人又再没有了交流,僧人又默默地低下头翻起了自己手中的书卷,不再出言。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风凌借着不时闪过的雷电的光亮望着外面的荒野,心神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形清瘦的白色身影,正不疾不徐的向这里走来。
他猛然间呼吸紧促的坐起身子,紧紧盯着门外。片刻后,他又重新放松下来靠向柱子,疲倦的笑了一声,抬手捂住了眼睛。
不过都是执念带来的幻想,他大概是有些累了。
风凌站起身,走到了月尘身旁,自己方才已经收拾好的铺盖出,轻声地侧躺了下来,背对着正看着他的和尚,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
许是今日里情绪起伏太大,又念起了多年前的事,风凌又一次,落入了过往的梦中。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带着笑的客栈伙计凑了上来,微弯着腰地问着风凌师徒二人。
只听瘦和尚轻轻笑了声,双手一抱道:“一间房,再备上些素菜。”
“好嘞!您二位里边儿请——”店小二笑得灿烂,将二人请了进去,又招待起后来的客人。
这是他们在凡世间相当普通的一日,在此地路过决定住店,并其后往东处去,带风凌去见识一下东海的海市。
但记忆中的风平浪静的一次住店似乎与梦里的不同。
住了一夜后,两人起身收拾一番打算离开,却被客栈门口的一场争执吸引去了注意力。
“你松手!这东西明明就是我的!”只见一个瘦弱的少年被壮汉提溜起来,扑腾地抓着手里的破布口袋,死命地挣扎着。
“嘿,臭小子,这东西这么宝贵,是你能有的,我劝你还是早点把东西还给大爷!”壮汉狞笑两声,探出另一只手就要强硬地掰开他紧攥着的手指。
少年急的就要落下泪来,他拼命地挣扎着,还试图攻击抢夺他东西那人,就在手指要支撑不住松开来时,听到一声怒喝。
“你这莽汉,怎这般欺凌人!”
只觉得一阵晃动,抓着他的壮汉惨叫着松开了扯着他的手,躬下身去捂住肚子,似是痛极。
他定睛一看,却见一个尚且稚嫩的少年站在他面前,一手握拳,皱着眉看着那壮汉,显然就是刚刚出拳的英雄,他也顾不得许多,直直地往他身后躲去,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壮汉。
缓过来劲后,壮汉凶恶地抬头看向少年,听得周围的嘘声后,满是被这小屁孩下了面子的恼羞成怒,他伸手抓来,却见那少年也不怎么动,只脚步微错就移了开去,随后一手弹在了他的腕间。
一阵似是裂开般的疼痛从那处传来,他痛叫一声,颤抖着握住手腕,恶狠狠地看着他,心知自己恐怕不是敌手,只恨恨地看了眼没得手的东西,转身离去。
风凌救下人来后,也不紧追不放,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壮汉转身而去,有些拘束地受了那少年诚惶诚恐地谢意后,略有些得意地跑到瘦和尚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原本盼着师父几句夸奖的风凌却见他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才人群中的某个方向,他循着师父目光看去,只看到涌动的人头,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然而瘦和尚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忧心的东西一样,没有如他所想般夸奖自己几句,反倒是寥寥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他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他被师父拉着走的匆忙,只感觉背后似乎有道视线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他,却又来不及回头看上几眼。
接下来的几日,瘦和尚似乎有些忧心忡忡,话变少了,总是皱着眉看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偶尔还会写下好些封信,也不知寄去了何处。
两人加快了脚程,几乎像是东躲西藏一般地迅速换住处,盖头换面往东处去。
那是早已懂事的风凌隐隐的感觉到了某些威胁,只乖巧地跟着师父走走停停,只偶尔在深夜里悄悄地问上一句,“师父,我们是遇上了什么事吗?”
瘦和尚只会摸摸他的头,带着点浅淡的笑意道:“没有,只是海市快开了,我们走快些,免得赶不上时候。”
直到后来,有一日夜里,瘦和尚突然起身出去,两个时辰后方才面色有些苍白地带着他起身,从这里离开,一路神情凝重地疾驰。
这日起,风凌方才能确定,他们被什么人盯上了,师父正费劲全力地带着他远离,而这一切,都是从那日救下那少年时开始的。
“师父,是我惹祸了吗?”风凌目光澄澈地盯着师父看,懂事的让人有些不忍,“实在不行,师父将我留下吧,总不能牵连你。”
瘦和尚难得地臭着脸,狠拍了他后脑勺两下,“成日里想东想西这么多,还不如多练练武,过些时日为师带你回宗,别给师父丢人。”
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不提,但事情也并没有从此解决。
后来便又到了那日,瘦和尚半夜里目光复杂慈爱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为师离开几日,若是没有回来,自然有人会来接你,不要乱走。”
随即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不再回头看他一眼,而他从这天起,就再没见过这个僧人。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过莽撞,才引来了那些人。
在梦里,风凌清楚地知道这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重演。
噼啪作响的火堆旁,月净仍旧气息沉稳的闭目调息着,听闻身旁躺着的那人呼吸突然沉重。
他睁开眼看了过去,只见青年双目紧闭,泪水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滑下,喉间传出细小的呜咽声,他迟疑了一会,而后缓缓伸出手轻轻在风凌的背上拍打安抚着。
寂静的夜里,呜咽声渐渐消失,轻轻的纸张翻动声不时响起。
哗啦一声,又过了一页。
第42章 明夜镇(一)
“半松。”趴在小几上无所事事的小书童, 侧过头看了看正在皱着眉分类这几日收到的情报的半鹤,小心地戳了戳他。
还在头疼前些日子一些分阁的老人处事不利敷衍了事的态度,以至于少主要的东西可能都要迟些时日的半松只觉得自己的额角青筋都在拼命的跳。
那些个族里分支有些七拐八拐关系的老管事, 自以为风凌这个少主脾气好, 动不得他们这些阁中老人, 更兼之前些时日里如他们所担忧的, 族中不怎么怎的刮起一阵风凌陷入了麻烦中的传言,被敲打过的仿佛忘了这位少主掌权时雷厉风行的决绝作风, 一个两个都作起妖来。
——“哎呀,松管事,不是我等办事不利,实在是人手不足啊。”
这是油嘴滑舌打太极拳的。
——“前些时日,阁内都忙着核对账务信报, 尚且来不及催促下人去办,在下回去这就管教他们, 加急将少主吩咐的事办了。”
这是寻了理由,看着诚恳实则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我早就差遣了人去做了,却不曾想,拖到今日还没回来!”
这是推诿责任, 装作与自己无关的。
……
半松叹了口气, 按了按眉心,心里有些发愁。
这些人当真以为少主是给他们面子么,若不是当初,一个两个都收起尾巴来, 一时半会地让人抓不出错处, 少主也未来得及将风家的产业都摸个透,哪还有这些倚老卖老, 光吃不做,只会攀着风家的祖业混饭的?
只怕是等少主回来,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一连串的全给撸下来,说不定还能扯出族内那些让人实在看不上眼的阴私来。
听得自己的小弟唤自己,半松将手中的东西一放,也没了那个心思去看,只带着点幸灾乐祸等着少主到时候将这些个让人头痛的都揪出来,将头脸都给撸的一分不剩。
“怎么的?”半松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两口,漫不经心的道。
“半松,你有没有觉着,少主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啊?”半鹤见他答自己,便凑近了去,低下声来神神秘秘地问道。
“咳——”嗓子眼的凉水猝不及防的呛进了鼻腔里,半松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放,咳了个撕心裂肺方才缓过劲来。
“什么?你怎么觉得少主不对劲了?”他不解地皱紧眉,紧盯着半鹤,有些如临大敌的莫名紧张感。
被半松突如其来的那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吓了个够呛,半鹤眼神有点直直的,看着反应激烈的兄长尚有些回不过来神,“嗯……嗯?”
见他这个样子,半松有些歇下口气来,放松地再重复了一遍,询问他究竟觉得少主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我也不好说,”半鹤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就觉着和平时的少主不太一样了,瞧着一天比一天难懂了,就好像突然不怎么有脾气了。”
听到这,半松轻轻地出了口气,随即也有些难言的复杂情绪浮起,让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默然地闭上了嘴,与茫然的半鹤一同沉默起来。
“少主这是去哪了?”半鹤想不明白方才那个问题,就连半松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问题抛至脑后,懒得再去深思。
“嗯?”闻言,半松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奇怪地问道,“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都快入夏了,日子也近了,少主不是年年都是这个时日去那么?”
半鹤被他轻轻拍了拍脑瓜,这才有些迷糊地想起来自家少主每年春里都回独自出趟远门,两三日方才孤零零一个人回来。
往年,每每快到了这个时日,风凌都是沉默地窝在自家的书房内,窝也不乐意挪,简直就跟长在那儿似得,翻看着古籍。
今年出宗来,与月尘法师一道走,突发事件也层出不穷的,让半鹤都险些忘了这个时日,而风凌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本以为今年许是不会去,原来还是记得的么。
“等等,”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些困惑道,“少主可是跟月尘法师一道走的?他带着法师去了?”他不是都不乐意带外人去的吗,年年都是独自一人来去匆匆的。
“谁知道呢?”兴许,月尘法师不是外人呢?半松瞥了小书童几眼,也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说了他也听不懂,只能自己说了暗搓搓猜测一番。
唉,半石是个棒槌,半鹤也好不到哪去,空怀着满腔发现少主小秘密的兴奋,却无处可说无人可懂,真是憋死他了。
半松苦闷的转过头,拉开马车上掩起的窗帘,望向车外疾驰而过的景色,散去自己的忧愁情绪。
半鹤绞尽脑汁也没弄明白月尘法师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少主的心思深沉如海,可真是越来越难懂了,回去要去念夏姐姐说道说道才是。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个问题,踌躇了两下后,轻轻问出声来,“半松,你觉着,少主想起些事儿没有?”
闻言,半松身体一震,目光中满是深意的看了看他,在车辕上始终默默听着两人交谈的半石也转过头来,看向半鹤,三人时间陷入了有些深沉紧张的气氛中。
“嗤——”半松没忍住,嗤笑了两声,伸出手,狠狠地搓揉了一番小书童的头,“你小子,这脑瓜子天天想的事还挺多啊。”
半鹤急了,他抱着自己的头,憋着气道:“我是认真的!我觉得少主总不大对劲,今年里也没再说些什么,现在还带着月尘法师一块去那地方呢,可不是像想起些什么东西了。”
听得半鹤气急败坏的话,半松不着痕迹地与半石对视了一下,随即默契地移开了视线,哼笑了两声,凉凉道:“就算是知道些什么了,你着什么急,少主不还是少主,他都不急,你在这瞎操心个什么?”
“再者说了,要是真有些什么,我们几个定然还有安排,岫云那边,老爷与白叔也不会坐视不管的,端看少主有个什么打算了。”
半松说完这话,又拿起了桌上的信报,一封一封看了下去,显然是一副不想再谈的姿态。那厢,半石也缩回身子,板直地坐回车辕上,就留半鹤一个人,一知半解的坐在车中迷茫着。
他们的百里之外,风凌已经带着月尘先一步抵达了明夜镇外,两人在附近的西平城停了停,想要打听些什么特别的情况,却都与半松先时告诉他们的大同小异,只得放弃。
“看来只有先进去再说了。”风少爷一身红衣翩翩,笑眯眯地一手执扇,在手心轻轻地拍了两下。
言罢,他转过头,目光挑剔地将月尘从头大量到位,见他一身玄色衣衫绣金线,在手腕处还贴了个暗金色的诡异纹路,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瞧着就不像是个正经修士。
见一身素淡的僧人变作了这幅冷漠的歪门邪道模样,风凌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摸了个面具往脸上一扣,便也算换装完毕了。
“法师今日穿着,倒是比平日里的得我心的多。”风少主很是明目张胆的在周遭鱼蛇混杂的人群中中调笑,声音低沉地传音入僧人的耳中。
“……”月尘目光低垂,轻轻地瞥了青年挺拔的背影,只当作没有听见。风凌现在倒是半点看不出昨日里的低沉情绪了,虽然聒噪了些,但总觉着比昨晚那消沉模样令人舒心的多。
不知道僧人心里想法的风凌倒很是兴致勃勃,暗潮三年一开市,每年里倒也会给风家递请柬,但毕竟是正道邪魔混杂的地方,一不小心都能惹上些麻烦,风老家主一开始也不乐意带他去,后来便是他自己也没那个闲空来参加了。
不过虽然不曾来过,但做足了功课的风凌对其中的某些门道还是很清楚的,他面色不改拉着月尘进了镇,并不随大流而走,而是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个小巷,以一种奇妙的节奏敲响了门。
一个老者阴沉着脸开了门,只见他打量了一番二人,接过了风凌手中递过来的玉佩,嘶声道:“不知客官有何要求。”
风凌此时用余光扫过沉默不言的月尘,微笑道:“两间上房,再预留出一个大间,过几日还有人来寻我,烦请掌柜再备上些热水吃食。”
老者目光古怪地扫过了两人,点了点头应了蹒跚着转过头,嘴里还嘟囔了几句,“啧,明明说了是道侣还非得住两间,纯粹折腾老头子。”
“……”
风凌眼皮子跳了跳,扯开嘴角,干笑了两声道:“前几日让半松吩咐分阁的给我下了预定,也不知道怎么说的。”
此时,月尘的目光从斗笠中穿透而出,落在他脸上,因为看不见也分辨不清楚情绪,只见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便跟着一旁上来引路的店小二越过风凌先行上楼去了。
“……”总觉得月尘最近的眼神都怪怪的,风凌嘴角抽了抽,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
第43章 明夜镇(二)
半鹤三人是第二日晌午时才到的。
昨日, 两人在客栈中歇息下来已是傍晚,各自修整了一段时间后,一道用了饭, 又探讨过一番前日未曾解决的血夜冥河卷的问题。
月尘翻遍自己所看过的古籍, 也未曾找到能解释卷中那一缕凌惊澜残魂的存在的记载, 其中毫无怨念, 也不像是被封印在其中。
更重要的是,这只是一册残卷, 那不知道其他部分中,是否也有那么一缕,若是将所有残卷集合收整成一部完整的功法,又会有什么发生?
无果,满怀心事的两人也决定不出客栈, 一切都待到明日再议,而在探讨中, 月尘也很小心的没有让风凌触碰到那卷残卷,是以,风少主昨夜难得的一夜安眠。
“你们几个,这速度够快啊?”风凌似笑非笑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的属下, 见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辜神情, 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笑。
昨夜他睡得很好,以至于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颇为明媚,连原本昨天就应该到此处的属下硬生生迟了一天, 并且没有将他要的东西带过来的事都没有引起他多大的脾气。
完全看不出自家少主什么心情的半鹤, 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皮笑肉不笑地端着茶盏, 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只觉得少主真是愈发情绪莫测,威严甚重了。
风凌余光扫向了一旁桌上,昨夜里月尘在临行前塞给他的安神香囊,再心情愉悦地刮了刮茶盖,缀了一口,这次抬眼瞥了瞥愈发紧绷的三个属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幅如丧考妣的表情给谁看呢,知道自己办事不利,现在连接口都不敢找了,真是比以前还不如,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风凌眼瞅着半鹤那哭丧的脸,打趣儿道。
半鹤虽然还是那沮丧模样,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听那语气就知道少主其实没有生气,这意思怕不是让他顺杆爬?
他低下头小步地蹭过去,深吸一口气道:“您与月尘法师离开后,我们原打算一同离开的,但妙音坊派了人过来,送来了把琴,也没有说其他,只说您知道的,我们就替您收下了。”
风凌手上一顿,眼睫扇动了两下,出乎几人意料的异常平静地应了一声,又慢悠悠地喝起了手中的茶,看上去倒是没半点其他的想法。
“还有么,若是我吩咐下去的事还没做好,倒不必急,昨日里我已经传信给了我爹,那些个累赘,按着头也得把事给我办了再滚。”他将手上的茶盏一放,平静的目光扫过了三人,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两下。
“眼前倒是有要紧的事让你们办,半鹤,”风凌点了点小书童,不紧不慢道,“拿上我的信物,去寻一下镇中暗阁所在,问点东西。”
一刻钟后,半鹤换了一身装束,小脸板直,倒是颇有世家大族出身的威严感,袖中揣着少主给他的信物与纸条,出了客栈门。
风凌隔壁的屋中,端坐在蒲团上的月尘睁开了眼,站起身拿起一旁放着的斗笠,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路尽头要消失的小童的背影,戴了上去,走出门去。
“少主。”
站在窗口处,看着两个身影相继离去的半松回过身来,低低地唤了一声。
“去了?”风凌拿着才到手的信报,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止住了半松的欲言又止,“别总是这般一惊一乍的,早有所料,甚至我本就是这样想的,有什么好纠结的。”
半松叹了口气,内心忍不住腹诽了两句,他是在是看不懂少主与月尘法师了,明明瞧着像是有些暧昧,他家少主也应该真喜欢月尘法师的,但这般互相防备互相监视的感情,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可别到时候后悔才是啊,他静悄悄地看了正皱着眉翻看着各个分阁报上来的事务的风凌,止不住地忧愁起来。
那厢,一路不紧不慢缀在半鹤身后的月尘,正分神看着周围的景致。
前面,小童走得其实有些快,但警惕性实在是不怎么高,以至于东张西望地愣是没发现跟在他身后的月尘,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了好些路程后,两人拐进了镇中较为繁华的街道。
月尘眼见着半鹤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轻敲三声,里面的人方才应门,让他进了去。他眯起眼,不着痕迹的瞥了瞥门旁一个隐晦的暗记,斟酌一番后,进了一旁热闹的茶馆中。
“客官,可是要寻个安静些的包厢?”店小二谄媚地小跑到这位通身气质看着都颇为冷肃的神秘客人面前,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不必,大堂即可,随意来壶茶。”他挥了挥手,冷淡地答道。
“诶,好嘞!”店小二笑眯眯地躬身将他带到一个相对比较隐蔽的角落里,替他拉开椅凳后,悄悄地说了句,“此处较为清静些,但也不影响客官瞧瞧热闹。”
见店小二这般识相,月尘看了他一眼,腕间一翻拿出颗灵石来放在他面前,“劳烦了。”
“嘿!您客气,稍等着,待会就把茶给您上了!”见这位客人这般大方,小二笑得更是看不见眼,热火朝天的招呼了一声,催促着门房去泡茶了。
得了清净的月尘坐在桌前,也不放下斗笠,只等着那小二拿着茶上来了,方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茶。
而堂中热火朝天的交谈,也一字不落的进了他耳中。
“嘿!老弟,这暗潮要开了,今年可有什么想要淘的宝贝?”
“拉倒吧,我这囊中羞涩,宝贝淘不起,可是那漂亮姑娘还是能看两眼的!”
“嘿哟,听说这回啊,来了批好货,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个运气,捞上个把漏下的!”
“你想的倒是美,没听说过么?”被称作老弟的那个大汉神秘兮兮地压低了生意,凑近了道,“这回啊,暗潮来了好些个大人物!”
“大人物?可是那些个魔尊?”
“可不止呢,往年那些个遮遮掩掩的仙修们都来了好些个,我可是听说啊,那几大派都接了今年的帖子。”大汉挤了挤眼睛,说出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嚯——仙修今年也来了好些?怪不得我瞅着,这些日总有些个怪里怪气的人,他们不是向来对暗潮这里混杂的拍卖瞧不上眼么?”
“那自然是,有了连仙修都眼红的宝贝呗,那些个大魔听说也是奔着这个来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来之前,门内的长老也莫名叮嘱我这回好好长长见识,我估摸着,也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可不是么,听说暗潮那些高级帖子,都会写上这回压轴的宝贝,前些日子我在红袖楼的酒客嘴里听了那么一耳朵,听说好像是本功法。”
“我的个乖乖,这得是个什么功法,这么多人觊觎,别是上古时期那些个圣人的传承功法吧哈哈哈哈。”
“这怎么可能呢,要真是这样哪里还轮的上暗潮拍卖,早就打的昏天黑地的了……”
接下来的对话又回归了那几个低阶魔修的琐事与粗嘎乱笑,月尘也没有再听下去,只在心中暗忖,连风影阁都堪堪得了,这次暗潮拍卖除了血夜冥河卷还有个压轴的宝贝的消息,这些个民间传闻更是没有影了,只怕是非一般的珍贵才令人这般小心翼翼吧
这时,他余光里看见半鹤终于从那门中出来,脸色凝重的左右看了看后原路返还了。
僧人将茶盏中的茶饮尽后,放下灵石,便起身离开了这个茶馆。
他站在小童方才离开的门前,细细描摹了门口处那个不显眼的暗纹,深吸了口气后,缓缓敲了敲门。
良久,门后传来几声细碎的脚步声,随即,门开了。
“风影阁暗阁?”身着玄衣的男子,带着斗笠站在门口,递出一块玉佩后缓缓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更完了,开心
第44章 何必
“叩叩叩——”
叩门声有规律的响了几下, 屋中也很快给了回应。
“进。”
半鹤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几眼,随即滑溜地挤进了门中, 同时手脚麻利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俨然是在心中排演过很多次了。
全程看着小书童活像做完贼要处理地下赃物的半松:“……”
紧张、刺激带点小兴奋的表情, 将半鹤美滋滋的心情卖了个干净,自己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弟弟对这种任务还颇为向往?
不同于角落里心情复杂的半松, 屋中的另一个人显然沉静许多,他站在书桌前,在半鹤进来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仍是专注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若不是方才那句回应, 半鹤甚至都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回来了。
半鹤有些好奇地走近来,在离自家少主不远的地方站定,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也不等人主动开口,就摸摸索索地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张纸来,一板一眼地念道:
“暗潮将于三日后开市, 今年, 五派十三宗中,除了往年都会派些弟子来历练的外,除了三派,其他都派了人来。”
“唔。”风凌不紧不慢的捏着手中的笔, 在纸上又添了几笔, 对半鹤所说的事回应的颇为敷衍了事。
“除了我们风影阁和捎带上的月尘大师,剩下没有来的三宗, 为妙音阁、药神谷、玄天宗。”半鹤认真地禀报着自己从暗阁带回来的消息,鼻尖嗅到了几分浓郁的墨香,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看少主几眼。
“哦?玄天宗也没来啊,连宣武阁跟千林这种自己烂摊子都顾不上的都向来分一杯羹,玄成子掌门这会这么沉得住气?”风凌哼笑一声,歪着头打量着自己笔下,不抬头地嗤笑道,话中调笑意味太重,反而让人也听不出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玄天宗不曾派人前来,甚至严格束缚门下弟子,言此期间明夜镇鱼龙混杂,若是历练也莫要靠近此处。”
闻言,风凌轻笑了几声,将手中的笔放到洗砚池中晃荡了几下,慢悠悠地道:“这是束缚,还是暗示呢?跟一群年轻气盛的弟子说这些,不是盼着他们来么,玄天宗这回行事,怎么这般虚伪了?”
言罢,他又挑了只细笔,蘸了蘸另一个砚台上的墨汁,再度落笔,嘴上也不停,“除了这点事,别的呢,可还有什么有意思的?”
半鹤手上又翻到了纸张的后面,瞟了几眼后道:“还有的便是暗潮开市后要拍出的商品了,今年有些个还算上乘的丹药与灵器,少主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完后,他又想想起什么事的,掏出了袖中另外一块白玉璧,走前一步,放到风凌的面前道:“少主先前交给暗阁的商品也已经上报给暗潮了,这是凭证,若是临时想要反悔,也是可以的。”
“嗯——”风凌目光微动,从自己眼前的纸张上挪开,施舍地瞥了眼那块白玉,随即又毫不在意地道:“给半松收着吧,商品录放桌上,我闲着的时候再看。”
“是。”两人齐齐应声。
交代完后,风凌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一旁已经交代完自己任务的半鹤也放松了下来,心中按捺着的好奇又冒了上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少主,您这是在忙什么呢?”小书童大着胆子瞅了瞅自家少主手上的东西,心中像是被猫挠似得痒痒,他方才时不时偷偷看几眼,又看不仔细,只能干着急。
“忙久了,陶冶陶冶情操。”风凌毫不在意道,他招了招手,示意可以半鹤走近来看,手上也时不时点上几笔。
见状,半鹤兴高采烈地往前挪了几步,伸长了脖子去看少主铺在桌上的纸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看,就忍不住惊叹出声。
只见铺在风凌面前的是一张细软雪白的宣纸,纸上是一片沉沉暮色中的壮丽山河图,绵延不断的荒野接壤着一座繁华的城池,星星点点的烛火被风凌轻轻点了出来,在这一片基调暗沉的画卷中透着融融暖意。
卷中的一角,露出了一个黑色的边角来,乌沉沉的,却让人不由自主的看上几眼。
半鹤在一旁看了好一会,觉得画中有些怪怪的,他苦恼的挠了挠头,却见风凌在那块黑色的边角上,画上了一片不一样的纹路,将一旁的留白一衬,倒像是一片不经意露出的衣角来。
他瞬间觉出了到底是哪里有些古怪,这画不像是普通的山河图,这么看下去,倒像是一个人站在某处一眼望下去的景色。
察觉出这个后,半鹤偷偷地抬眼瞅了自家少主好几眼,看着他那看不情绪的神情,再回想起方才搭理自己时的态度,默默地将疑问咽了回去。
好奇的确让人觉得抓心挠肺的,但是活着更让他心动。
风凌也懒得分出心思来关心身旁的小童脑子里又转过了什么念头,握笔稳定,沉稳地将自己手下最后一笔画完,便抛下了笔杆,指挥着半松将画挂起来晾着。
他懒洋洋地靠回椅子上,终于抬眼瞥了半鹤几眼,打了个哈欠后,挥挥手道:“没什么事了,你先回房歇着去吧,待到饭点再出来。”
被少主催赶着回屋去做自己的课业,半鹤自以为隐蔽地朝自家跟棒槌似得立在一旁的兄长做了个鬼脸,带着满脸对兄长的同情出门去了。
半松:“……”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些微的恼意都抵不过对自家兄弟不长脑的忧愁,算了,笨点过得开心些,少主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坐在书桌前,正目光涣散地看着那张画发呆的少主,斟酌了几番,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话题开口道:“少主今日,怎么突然来了闲情碰丹青。”
闻言,风凌醒过神来,转过头看了半松一眼,手上拿起半鹤之前放在桌上的白玉,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也不正面回答,只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夫人总喜欢拉着我学琴棋书画的时候?”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那会儿,风凌年纪不大不小的,正是风华年少的年纪,整日里没个正型,就爱招猫逗狗的,要他认真修炼,那就跟要他狗命似得。偏偏老爷还不信邪,成日就爱提溜着少主,按着头让他学,学不好就是一顿削,看在他们眼里可谓是令人心惊胆战的。
恰好,夫人出身妙音阁,还是嫡脉出来的弟子,也不乐意自家的儿子落下这些本事,也爱拉着少主学这学那,就少主自己所言,坐在那握笔端坐一天,也比跟着他爹练剑一个时辰强。
因此,每当风族长押着少主去演武场习武时,他都会被差去寻夫人,换了夫人的大侍女来把少爷喊去练字学画,是以少主出于感激,当真学了不少真本事出来,就是老族长,每每都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愣是拿他没办法。
回想起往事,半松抽了抽嘴角,听着风凌继续道:“我出宗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他们偏生也懒得给我写信,你说这有半点为人父母的自觉么?”
所以,这是借着气自己爹的法子来撒气了?
半松板着脸,对少主这番话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不接,免得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唉,”风凌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我有时候觉着你们兄弟几个,当真是一点都不想,你跟鬼机灵似得,半鹤和半石怎么跟个棒槌似得?”
闻言,半松不禁目光落在了风凌手中那块轻轻上下颠着的玉石上,沉默了许久,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少主,那些个消息,您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什么还要让半鹤去那么一趟呢?”
风凌毫不意外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扯出了个笑来,也不回答,只是转过目光去,又看起了自己画的那副画卷。
“少主,”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句吞吞吐吐的话,听得出声音的主人也相当犹疑,但仍旧缓缓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您何必呢?”
他嗤笑一声,看着画卷中那隐隐约约的白色衣角,冷冷地想道,是啊,何必呢?又或者说,既然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留这一条后路呢?
这个问题,半松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也许是给自己留最后一个念想吧
他漠然地想着,面上丝毫不露的露出一个微笑来,看了半松一眼道:“什么何必?没什么何必的,若是无事,你先退下吧。”
言罢,他站起身,似是也要回到自己的里屋去,就在与窗户擦身而过时,他目光微斜,看向了窗外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轻轻叹了口气,进去了。
再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这几天忙,更新断了几天,明天三连更,不够的话,起码也有两更!给大家比心,留言发红包哦~算是补偿大家啦
第45章 暗阁
风影阁屹立中陆多年, 虽看似以情报繁多与可靠性立身,再加上风氏一族本就是举世闻之的符文氏族,因此实力雄厚, 少有人会愿意与其交恶。
然而这一切也仅仅是看似而已。
且不说影阁做的情报交易生意究竟有多少禁忌, 单说风氏的符文制作能力与族人于符文阵法上的天赋, 就足以令当今灵气稀薄中诸多灵修艳羡觊觎, 若是几大派当真起了歹心,鼓动众人一拥而上, 拿出个看似正气凛然的理由就可直入九云泊,讨伐风氏。
更何况,影阁诸多隐秘的情报,都源自于安插在各派中、尘世间诸多令人难以察觉到的地方,随时都有被人窥探隐私的可能性, 是以,影阁在做生意时, 也有几条铁律,严于律己,即便知道些名门中的阴私,也不会传之众人, 仅仅会私下里悄悄递回主阁封存起来。
而这几百年间, 风家的确相当守矩,事关各派顾主身份不言,正道大派内部事宜不言,悬赏令任务信息不言, 故而有些时候, 正道中人都不确定,自身与自家派系中的私事究竟有没有上风影阁的暗录, 但既然自己不知,外人也不知,内心的这点疑虑也只能稍稍的放下。
但这些疑虑也总归是个隐患,再多的信任,在这般被窥视的恐惧下,总是容易磨消的,因此,便诞生了一个少有人知的下属组织来,便是暗阁。
暗阁不向外接收生意,待客的唯一条件,便是风家送出的身份玉佩。
在暗阁初初建立时,风族长便命人做了这些个玉佩,隐秘地送到正道的名门大派手中,手握玉佩着,可寻到暗阁设立点,问询三个问题,内容不限于风影阁可贩卖情报中,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时间,这块玉佩便捏住了这些个正道人士的小心思,以风影阁这么多年的庞杂繁复的积累,若是说无所不知,他们都是信的,然而这些个大能们修行多载,谁又能保证自己没有仇家,又能确信未来门派不会遇到些什么棘手的情况。
这三个可知天下事的许诺,让所有人都心动了。
因着这个许诺,风家的地位便稳固了下来,谁也不乐意见风家被自己的敌手趁火打劫,就算是想要分杯羹,也有患寡患不均的可能性,而谁又能保证拿到风家的产业也能顺利的接手下去呢?
在这个微妙的平衡下,风影阁一日日壮大了起来,直至发展到了今日这般庞大的地步,令中陆所有修士都要恭敬几分,更遑论本就关系复杂混乱的魔修们了。
风影阁于西域的分阁可以算作风影阁全中陆最大的几个分阁之一,其中魔修武修往来络绎不绝,生意颇为红火,而隐秘的暗阁据点,在此自然也是有的。
如今,月尘就站在这么一个暗阁分点的门前。
“风影阁暗阁?”月尘带着斗笠站在门口,递出一块玉佩后缓缓问道。
这个粗陋不起眼的小楼的门半开着,前来应门的是一个面容遮盖起来的高大男子,他一言不发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月尘,一手接过了那块玉佩,上下翻动着看了几圈。
男子将玉佩细细查看过一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嘶声道:“暗阁明夜分阁恭迎贵客,您请。”
说罢,他将身子往后一让,门又开了几分,让出一条路来。
月尘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门内昏暗的内堂,抬步踏了进去,跟在前方为他引路的男子身后,不紧不慢地往楼中走去,同时用余光瞟了几眼内设,心中有几分诧异。
他曾去过风影阁于嵩山附近的分阁,当时也是手持少林的身份腰牌,进了风影阁为贵客所备的天机楼,一入楼主,映入眼帘的就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阵法符文,它们随着屋中人的脚步而微微闪着光亮,若是没有得到风家的许可闯入其中,只怕是也不得不了好。
以风影阁这般做派来看,应该是越紧要的机密越是保守严密才是,但此处暗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阵法痕迹,更何况是更为明显的符文了,难道说此处并没有设下保护措施么?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带路的沉闷背影,并微微拧起了眉,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自己也并没感觉到前方有什么危机。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也许风家相信暗阁的隐蔽能力,而且这个下属组织的存在的确也没有多少人知晓。
楼中并没有多大,月尘跟着男子走了几步,登上了一个楼层后,便进入了一个厅堂内,其中有一个巨大的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人,见他们来后,仅仅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男子示意月尘落座,并沉默地替他斟了一壶茶,放在他面前后,便退到了屋中的一角,站立不动了,甚至连自己的气息都敛了起来。
月尘看了中年人两眼后,将手中的玉佩轻轻放在了桌上,手指轻按着推到了中年人面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中年人低头看了两眼,将手指虚虚地放在上面,探入了一丝灵力,随即了然地抬起头看向他道:“贵客手中的暗格通行令是真品,且不曾用于过暗格,不知贵客有何所求?”
月尘沉思片刻,用灵力稍稍改动了自己的嗓音,变得低沉嘶哑了些,他点了点桌案道:“在下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关于——”
他突然顿了顿,喉中那个风字在喉间滚动了两下,灼的他有些焦躁了起来,他定了定气,心中轻叹了声,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中年人似是明白了他的为难,他笑了起来,轻轻地摆了摆手,“贵客不必多虑,暗阁做生意讲究信用,既然说是知不无言,必定不会有所隐瞒,即便是与风家自身有关的问题也是如此。”
“罢了,那事也不是特别紧要,”月尘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道,他念头一转,换了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此次暗潮拍卖会,最后压轴的两件东西,是什么?”
闻言,中年人一点也不意外的笑了笑,“贵客这问题,倒是颇为实在,我们风影阁所得消息中,两件东西中的其中一样,是一卷魔功,血夜冥河卷的残卷,但另一个——”
他砸了咂嘴,有些无奈的道:“另一个风影阁的确不知,只知道有可能是法器神兵,也有可能是丹药功法,亦或者是稀贵的符文,其他当真是半点不知了。”
随即,他想了想,拿出了一份薄薄的册子,放到月尘面前,随即不紧不慢道:“这是此次暗潮的商品册,算是赠与贵客的,其中记录着此次卖品的来源,还有,卖家的身份。”
月尘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摸清楚暗潮的卖品来源已经很是不容易了,但连卖家身份都摸清楚后,还送了份给自己,这当真是令人有些不解了,
“这份册子算作是,这个问题无法答全的补偿。”中年人解释道,“不知贵客还有其他问题?”
他话音一落,屋中就陷入了一阵沉默,对面带着斗笠的客人沉吟了许久,手中握着茶杯中的茶水都有些凉意时,方才艰涩地开口道:“在下还想知道……少林寺第一百四十三代弟子,慧真长老,因何故去,何时何地。”
中年人一怔,显然这位客人问的不是他原本想象中的问题,这个问题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沉吟片刻,对月尘道了声稍待,便站起身走进了屋子一旁的内室,过了一刻钟后方才出来,手中拿着一卷微黄的书卷坐回他面前。
“少林寺,第一百四十三代弟子中的嫡支二弟子,慧真法师,二十二年前故去,原因——”
月尘静静地听着中年人慢慢的道出事关慧真的记载,整个人如同磐石一般静坐着,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在他说完后,还淡淡地点了点头,像是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一般。
在中年人话音落后,他淡淡地表达了谢意,“多谢先生,还有一次问询的机会,先留着吧,在下暂时没有想问的问题了。”
中年人点点头,并站起身来,亲自将他送到门外,并欢迎他若是有需要可以再来。
眼见着月尘离去,步履沉稳的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中年人沉沉的叹了口气,关上门,转回身回到方才的屋中,看向坐在其中的那个高大男子。
“堂主。”中年人拱手道。
男子拿下脸上遮盖容貌的面具,却是一张月尘见了会觉得分外熟悉的脸,半石。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道:“嗯,方才做的不错。”
“是,不过,这月尘法师怎么并没有问……”
半石眉心紧皱,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中年人硬生生将他口中欲出的话塞了回去,这才道:“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此间事了,早些回到阁中才是,迟了仔细少主怪罪下来。”
中年人讪讪地应是,看着男子站起身准备离开,他也急急忙忙跟在后面,一路将他恭送出去,这才回到楼中,收拾起自己临时带来的东西,准备回阁。
楼外,半石左右看了两眼后,便纵身迅速低调地离开此地,准备回到客栈中向风凌禀报方才的事。
这位月尘法师,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
第46章 暗阁(二)
驱开半松与半鹤后, 风凌回到自己的内室静坐,待到想要静心修炼时,去发现自己心绪烦杂, 沉不下心神来运气,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强行想使自己沉入冥思状态中。
在强硬的逼迫自己将灵力周身循环游走了几圈后, 反倒一时不慎差点出了岔子,灵力在心腹间四处乱窜冲撞了起来。
风凌捂着自己气血翻腾不止的心口, 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修炼,只怕自己再这样不走心,那就不是修炼,是寻死了。
很是气不顺的风少爷郁闷了环视了自己屋中一圈, 翻找出了自己带着要给老夫人抄经而随身带着的经文和纸笔,凝神地抄了好几页佛经才堪堪平静下来。
索性也是自己堆积着还没有做完事, 自家母亲的寿辰也快要近了,风凌也就顺着一路抄了下去,到最后,倒是险些进了一个颇为宁静的悟道状态中。
“菩提萨埵,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待到半松前来回禀事务时, 就见自家少主正手握笔杆,口中低声诵读经文, 笔下不紧不慢地誊抄着,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得祥和平静了许多,令人不敢惊扰。
风凌此时眼睫微掀,看了他一眼后,手上动作便停了下来,他也不急着问些什么,只是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手中的经卷放好,而后收拾起自己桌上的纸墨。
看到如此,半松自觉的走上前,帮少主一起收起桌案上散乱的砚台宣纸,同时嘴上低低地回禀道:“少主,月尘法师快到了。”
闻言,风凌眼睫轻轻一颤,随即轻轻地唔了一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手下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己抄的经文。
他将东西都放到一旁的书橱后,这才抬起正眼看了看身侧正垂手而立的下属,边迈开步子往外走去,边吩咐道:“我们该下去了。”
半松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低声应是,随即便跟上了他的步子,一同往外走去。
是以,当月尘一步入客栈的大堂内,就见着红衣青年正笑盈盈地站在里面望着他。
他步子一顿,两人便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对视着,一时间,大堂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
几息过去后,还是风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笑嘻嘻地一拱手问道:“法师可曾用饭?”
月尘轻轻地松了口气,也抬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平静地看着青年道:“不曾,风少主可是要一道?”
“正巧,我也不曾……”正顺着自己方才的问话自顾自说下去的风凌卡了一下,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向月尘。
没有料到僧人会主动邀请他,风凌一时语塞,很快又反应过来笑开了。
“法师所邀,在下自然是要应下的,我方才便同掌柜要了个包厢,如今倒是刚好了。”
半刻钟后,两人坐在包厢中,桌上摆齐了菜肴,待到侍者将菜都上齐后,半松便也跟着他们出去了,故而此时,只留下风凌与月尘二人在屋中相对而坐。
自两人在大堂见面后,气氛都颇为古怪,平日里话多的风凌也没有多问,月尘也不曾开口解释些什么,就这样气氛微妙的坐在了这里,面面相觑。
“法师今日出门,可有什么收获?”风凌一手执茶壶,为月尘斟上了一杯,随后便动了筷子,夹了些放到自己面前尝了尝,像是闲谈一般随意的问了句。
月尘目光微动,不着痕迹地瞥了一旁的红衣青年一眼后,便低下头,将情绪都敛入了眼中深处,看了看自己腕间的念珠,淡淡道:“却是有那么一点收获的,贫僧于明夜镇主街的茶馆坐了坐,听到了些传闻。”
“嗯?”风凌起了些好奇心,端起茶盏看了看他。
“坊间传闻,这些日子里,明夜镇来了许多仙修,”月尘也拿起自己面前的木筷,夹了些灵植放到自己碗中,“而魔修中稍微有些头脸的门派都将弟子派了出来,理由是让他们来长长见识。”
“由此可见,此次暗潮拍卖会,只怕是卖品有些特殊了,能够搅动整个中陆都将目光放在此处,不是过于珍贵,就是太过危险了。”
听完月尘所言,风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与他分享,“若说仙修,我方才才得了消息,这正道五派十三宗,除了三个门派,都派人来了。”
“三个?”月尘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看他,露出了有些出乎意料的神情来。
“是,三个,”风凌似笑非笑地答道,“妙音坊,药神谷,还有,玄天宗。”
这三个门派没有派人前来,实在是出乎月尘的意料了,他原本以为,若是说无法前来的门派,门中尚自混乱且自顾不暇的宣武阁与千林派不会前来,剩下的兴许是个低调的小门小派,却不曾想,却是这个三个大宗门一反常态的没有来参一脚。
“沐庭楼此次居然没有来凑这个热闹?”
闻言,风凌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答道:“沐庭楼怕是没有这个闲空了,他师父在这个时候出关了,传了灵讯来唤他回去,只怕药神谷要热闹些日子,没有这个时间来趟这个浑水了。”
月尘默然,药神谷谷主常年不在宗门中管事,不是在外游历寻药就是在自己的洞府中闭关,听风凌这意思,这回是要在宗门中稳坐,替自己大徒弟撑腰,稳固地位了,如此说来,药神谷此后也是要忙乱些时日了,不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玄天宗与妙音坊,这二者却又是为了什么。
心中决定回到房中后,传封灵讯回宗问询一下玄天宗可有什么事发生,月尘用余光瞥了眼正安静进食的风凌,回想起不久前他与妙音坊长老只见隐秘的冲突,却在犹豫再三后,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这显然是风凌的私事,问太多实在是不那么合适,若是能说,风凌应该早就说与他听了。月尘潜意识里,还是这样相信风凌对自己无所隐瞒。
话说到这里,两人也暂时没有了其他想要交流的消息,一时间,包厢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轻微的碗筷碰撞声时不时传出。
事实上,这家客栈虽然看着其貌不扬,略有些破败,但内里的环境还是颇为舒适的,就连其中的吃食也算的上美味,堪堪能够上风凌的标准。
风凌手中捏着勺子,轻轻地撇着自己碗中的汤,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像是心里装着什么事令他有几分犹豫。
“贫僧方才出去——”冷不丁的,月尘突然淡淡开口,像是想要说出些什么来。
风凌手上一抖,勺子与碗壁敲出了清脆的响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风少爷,他毫不犹豫地开口打断了月尘还未出口的话。
“法师,还有三日,暗潮便要开了。”
“……”月尘嘴边的话被硬生生截断了,他目光平静地与风凌相接,在对视几瞬后,青年便有些不自然的挪开了视线,侧脸上的神情却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了。
僧人在心中长叹一声,将自己想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再尝试说出口,只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风凌方才没头没尾的话。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没有了对话,用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很快便结束了这顿饭,一同起身离开了此处包厢。
青年与僧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路走出了饭厅,往客房走去。
风凌落后一步,跟在月尘身后,手中紧攥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看着僧人沉默的背影,胸腹间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气血又翻腾了起来,传来一阵阵刺痛。
他闷哼一声,一手扶着墙壁,捂着胸口运起灵力想要将那阵刺痛强行按压下去。
听到了身后反常的声响,月尘猛地转过身来,看到青年扶着墙,脸色苍白着,额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周身的灵力紊乱胡乱的冲撞着,显然是出了岔子。
他疾走了几步,伸出手不容置疑的握着风凌的手腕,探了自己的灵力进去,引导着他混乱的灵力们循着经脉间缓缓流转了几圈,将他那阵倒逆的灵力抚顺了回去。
按下自己方才那阵急气后,风凌手腕巧妙地一转,将自己从月尘的手中摆脱了出来,不咸不淡地道:“多谢法师相助,方才出了些小岔子,如今无事了。”
他看着月尘那双眼睛沉静深邃的眼睛,觉得那阵隐隐的痛感似乎又回来了,他有些狼狈的挪开视线,有些急切地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法师回屋休息吧,在下自己调息便好。”
说罢,他从月尘的身侧离开,打开自己的屋门,潦草地行了个礼后,便掩上了门。
青年靠在门旁的架子上,捂着方才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胸口,终于按捺不下去的,咳出一口腥甜来。
月尘沉默地站在门口,不敲门,也不离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咳出那口积压在胸口的淤血后,风凌面无表情的抹去了自己嘴边的血迹,就这样靠在架子上不动,抬起眼,乌沉沉的双眼望着紧闭的房门,像是隔着门在与门外那人对视。
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但谁也没有主动向前一步,就这样沉默着,阻隔开了所有的暗潮汹涌的情绪,与许多他们自己都分不清的东西。
一扇算不上厚重的门,隔开的了两人的距离,却又像不仅是距离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给大家比心,后面还有两更!
第47章 拍卖会(一)
“少主!”
办完事务候在屋中等少主回来的半石大惊, 他冲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少主,让他坐回了凳子上, 手脚麻利的泡了壶参茶放在他手上。
风凌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示意自己没事, 随即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玉瓶来, 倒出里面圆润碧翠的丹药放入口中,再喝了口参茶, 这才缓过劲来。
他抱着茶杯疲惫地倚靠在椅子上,双眼半阖,令人看不清楚情绪来,方才一直僵硬地挺直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微微佝偻着。
看着难得露出这幅颓唐姿态的少主, 性子向来冷硬如磐石的半石有些无措,他就站在一盘, 直愣愣地看着风凌,也不敢贸然说话,就这样直挺挺地杵在那,眼珠也不错的看着他。
原本有些颓丧的风凌, 在这直勾勾的目光里感觉颇为不自在, 他眼皮子一掀,就看到自己这个有时候跟棒槌似的属下眼珠圆瞪瞅着他,满脸就好像自己不大好了一样忧愁神情。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无可奈何的恼意驱走了方才面对月尘时暗流汹涌的复杂情绪, 这点生气也随之表露在他的神态上。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家少主年纪尚轻身强力壮,死不了。”风凌翻了个白眼, 坐姿稍微变化了一下,身体舒展开来,斜斜的撑着椅子把手,颓唐瞬间就变作了万事心中有数的懒洋洋姿态,他手中握着的那盏冒着热气的参茶熏的他脸色红润了起来。
这个样子,倒是挺像风老族长闲暇时与夫人少主话家常时的时候。
“别看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风凌低头喝了口茶,目光斜斜地瞥向他,“有事儿直说,吩咐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你不张嘴在这杵着我就能知道了吗?”
半石这才反应过来,他迟钝地躬身一礼,随即回禀道:“方才月尘法师的确进了暗阁于此处的据点。”
风凌手上捏着茶盖轻轻刮过茶汤的动作一动,细细密密的眼睫微微眨动,神色不动的嗯了一声,“然后呢?”
“不过,月尘法师只问了两个问题。”
咔哒——
他手上的茶盖与茶盏合在一起,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而风凌此时也抬起头来,目光中神情莫测地看着高大的属下,长眉一挑。
“只问了两个?”
“是。”半石弯腰应道,随即直起身来看向风凌,斟酌了几番后道:“其中一个问题,便是关于暗潮拍卖会,最后压轴物品究竟为何物。”
风凌似笑非笑的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双手交叉而握,目光有些戏谑地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按照少主的吩咐,如实禀报,”半石面色不动,“除了血夜冥河卷外,风影阁也不能确定剩下一个,到底是什么。”
“嗤——”
风凌轻笑出声,指尖在自己的膝头轻轻点着道:“你们还真是能耍滑头,这答法是谁跟你说的,半松?”
半石露出了一副被猜对了的踌躇神情,但风凌也懒得去计较这么件小事,这说法的确是没错,若是没到拍卖的最后一刻,那最后一个压轴的卖品,的确是可以换的。
既然半松这样禅精竭虑的想要给他留余地,那也无妨。
“罢了,还有呢?”风凌无所谓地摆摆手。
“还有一个。”半石自以为隐蔽的悄悄看了自家少主几眼,脸上神情有些凝重,看的风凌不自觉捏紧了自己的手,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月尘法师,问询了,关于少林寺慧真法师的事。”
什么?
风凌一瞬间有些茫然,他原本设想好的情境全都落了空,三个问题,他所猜想的几乎一个都没有中,这令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月尘没有按照他的想法走,而是走出了他自己困住自己的圈中,站在外围静静地看着一切。
他不相信月尘没有怀疑什么,甚至自己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能被问到的一切,和盘托出,但是现在他却被告知,月尘,没有问过这些,他只是安静的将这些放在了心里,选择了隐藏又或者是不信。
风凌突然笑出声来,半石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了惊,他还有些担忧少主是否因为自己所算遗漏气疯了,却从那笑声中听出了洒脱与真实的喜悦。
他从来没能猜对过月尘,不过,现在他觉得挺好的,风凌心情愉悦的想道。
他笑了一会后,端起了茶盏喝了几口,想了想后又打出灵讯召半松前来,一举一动间尽是之前没有的轻松,原本沉闷的胸口,也变得通透轻松起来。
“少主。”半松收到灵讯后便匆匆赶来了。
方才他进来前,与月尘法师擦身而过,在一个礼节性的行礼问好后,便急急忙忙地在月尘沉沉的目光里进了风凌的屋子。
回想起方才月尘法师那乌沉沉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什么也不说,其中看似满是深沉的情绪,半松就不自觉的抖了抖,觉得当真令人头皮发麻。
“有个事,麻烦你了,”风凌笑着看了他一眼,“之前你一直劝着我的事,如今可是能令你如愿了。”
半松一怔,随即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来,“少主可是改主意了?”他有些喜悦,自家少主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太沉,做事不给人留余地,对自己也能狠就狠,毫不留手,如今这意思却是真的愿意为自己着想几分了?
回想起自己方才与月尘用饭时,他那句被自己硬生生打断的话,风凌嘴角微弯,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
只怕他当时,便是想要与自己说说今天去暗阁说了些什么吧,他念头一转,突然想到半石方才的话。
——月尘法师问询的,是关于少林寺慧真法师的事。
情绪突然又沉了下来,方才的愉悦中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酸涩、无奈、愤怒与悲伤从这个名字在心窍处敲开的缝隙中流了出来,这个跨越了无数时光的名字,拂去了上面的浮尘,静悄悄地落在了人的眼底。
他应该是知道了。
风凌喝着有些微凉的茶,嘴里觉得有些没滋没味,看着半松欢欢喜喜地去办自己方才吩咐下来的事,再将在自己面前的半石差去监督半鹤的课业。
待到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才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眺过眼前层层叠叠低矮的房屋,放空了自己,目光涣散着看向远方,一言不发,一直站到日落西山,夜色静谧才离开。
剩下的三日里,风凌几人并没有怎么出客栈门。
已经知晓了能够知晓的要事,出门与否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更何况明夜镇内鱼蛇混杂,若是惹上了麻烦事,那才叫人心烦。
是以,风凌摸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棋盘,每日里去寻月尘下个几盘棋,再将自己之前拖欠的佛经给抄完,倒是结结实实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三日后,清晨。
月尘从蒲团上睁开眼,静坐了一会后,便起身洗漱,换了身之前风凌就为他备好的玄色衣袍,出门前拿起了放在玄关处的斗笠戴好。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身着红衣的青年正手拿着一副面具笑吟吟地站在他房门前,显然是在此处等了他许久了。
“法师,早。”风凌摆了摆手上的面具。
月尘点了点头,也低声应了声早,正要抬步离开时,却被一只手给拦住。
“法师,我之前给你的敛息佩可带着了?”
他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从自己的乾坤囊中拿出,被青年一手便接了过去,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将敛息佩启用了,挂在他的腰间还拍了两把。
“明夜镇什么人都有,我也不耐烦跟那些个这派那派的人见礼,咱们还是修饰修饰为好。”
说罢,风凌将面具往脸上一盖,一手示意月尘先行,眼睛笑得弯弯看着他。
月尘也不跟他多礼,走在了前面,却在风凌看不见的地方,想到刚才拍在自己腰间的手抿了抿唇。
红衣青年笑眯眯地背着手走在后面,右手还悄悄地摩挲了一下指腹,回想了方才的质感,笑得更是欢快。
今天是个好日子,风少主如是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这章我感觉有点甜的,后面还有最后一更,给大家比心,希望大家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给我撒撒花比个心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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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拍卖会(二)
原本平时人迹稀少的小巷中也走出了好些个人来, 风凌与月尘两人悠悠哉哉的跟着人流向前走去,是不是颇为有闲情地搭上那么两句话。
“没想到,这家客栈客人还不少。”风少爷懒洋洋地看着从门中走出的人们, 漫不经心地跟月尘说道。
月尘循着他的话看去, 却皱起了眉, 眼前的确有好些个人从他们所在的客栈里出来, 其中分辨出来的有仙修也有魔修,但这些人, 为什么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不自觉的看向他们呢?
两人此时正站在巷口的拐角处,若是不仔细看也看出那处还有两个人站着,更何况本就秉着低调行事的自己与风凌,还刻意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他们是怎么第一时间发现的?
还是说, 那些人本就知道他们的行踪,奔着他们来的?
想到这, 他瞥了眼一旁满脸毫不在意的风凌,就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些异状一般,目光散乱的到处飘,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看了一会, 风凌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 抬头看了看日头,便扯了扯他,努努嘴,“时辰差不多了, 我们也该走了。”
月尘点了点头, 收回落在那些行踪可疑之人身上的目光,随着风凌离开了这条小巷。
走出这条巷子, 就是明夜镇的主街,平日里这个地方就较为繁杂人口众多,今日是暗潮开市的日子,人流便更是汹涌。
一跟着人群汇入主街中的人潮后,月尘突然被风凌拽住了,他被拉扯着向另一边而去,同时还听到风凌在他耳边低声道:“跟着我的步子,我们甩掉他们。”
闻言,他看着风凌脚步微错,走出一个颇为诡奇的步法,自己也随之动了起来,两人在人群中左穿右拐,消失在了这片人潮中。
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人眼一眨,就丢失了他们的踪迹。
其中一个小个子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走到一个高大的壮汉身旁道:“让他们溜了!怎么办?”
壮汉神色有些阴沉,他左右看了看人群,哑声道:“没事,左右他们也是要去暗潮珍宝拍卖会的,这会丢了,到时候总能看到。”
小个子啐了一声,恨恨的应了,无奈的只能这般应对了。
而另一边,风凌已经带着月尘走了条小路,曲里八拐的绕到了一个建筑后,敲开了一个颇为隐蔽的小门。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苍老的仆从,长相略有些凶恶,左眼上有一道很是明显的疤痕,他用浑浊的右眼看了看两人,缓缓问道:“不知两位来此,有何事?”
风凌笑了一声,他从袖中摸出一张请帖,并着一块品相颇好的白灵玉递到老者面前,“在下携友前来参会,还请阁下为我等通报一下。”
老者在看到那块白灵玉时,神色复杂了几分,他抬起眼打量了一圈笑吟吟的红衣青年,躬身行礼,并侧过身,为他们两个让出道来。
“恭迎贵客,还请贵客随我来。”
他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脚步迈的却丝毫不慢,风凌将白灵玉与请帖重新放回自己袖中,背着手跟在老人身后,方才一言不发的月尘也移开了自己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将自己的疑问放回心底,不多好奇。
这让本来就好整以暇,正等着法师凑过来问他的风凌有些失望,颇为没趣儿的撇了撇嘴角,安静的前行。
老者带他们穿过了重重回廊,走入了一个宽大的厅堂中,声声嘈杂的吵闹声从堂中西侧的一个掩起的门中传来。
听着那些粗嘎的吵闹声,月尘了然,看来此处就是暗潮的珍宝拍卖阁了。
暗潮其实是一个颇为庞大的组织,与同样闻名中陆的风影阁不同,这个组织非正非邪,故而不遵循正道的法则,也不买魔道一方的账,背景实力很是神秘强大,一般人也不敢去寻他们的晦气。
而暗潮的拍卖会则是他们的一个传统,每三年都会在西域的明夜镇开市,拍卖的东西更是百无禁忌,只有没法到手的货物,没有暗潮不敢卖的东西。
从仙修大派的隐秘心法法器丹药,再到魔修所缺乏的鼎炉血奴恶魂,无所不有,但年年要卖些什么,却是个常人无法得知的秘密。
不过,也仅仅是常人了,两道中声名显赫的门派修士都是暗潮的座上宾,而对这些贵宾,暗潮自然是有优待的,每次随着这些请帖送去的,往往都会有此次暗潮拍卖会的商品册,其中细细地列出了卖品的种类的信息,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尽管来参会拍卖就是。
至于连这些个贵宾都不知道的压轴卖品,其实在暗潮的拍卖史上也不多,但每回都是些惊天动地,稀世珍贵的宝物,若是那届有这么一个压轴卖品,前来暗潮参会的人也会格外的多。
而此次,暗潮向外公布的压轴品,此次却是两件之多,消息传的全中陆都是,猜测是什么的都有,因此,这次拍卖会,到当真是称得上是盛会了。
走入堂内,老者向他们一礼,请他们再次稍待,便匆匆的走进了一旁的小门内,不久后,门中走出了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人,客气的向他们问好。
“两位贵客贲临珍宝阁,实在是令人惊喜,”管事笑呵呵地讨好道,他手一摆,向一旁的楼梯示意道,“请二位不妨移步上楼,我们已经备好了厢房。”
风凌点了点头,率先举步向楼梯走去,月尘也不惊讶,平静的跟了上去。
像他们这般手握请柬的,一般都会被请至二楼的包厢处就坐,等待拍卖会开始,不必与那些个身份混杂的人们坐在一处。
但他们在上了二楼后,风凌也没有停步,而是迈步继续向上走去,月尘一时间有些迟疑,回身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管事,见他也没有异议时,这才不动神色的回过身,跟着风凌往上走去。
至于坐在三楼的会是何人,月尘却是不知的,若说是他们为何能坐上三楼,也许与风凌手中的那块白灵玉有关了。
三楼较之二楼的格局,要更为宽阔些,整层楼也就分做了三四个厢房,环绕着中间空旷的拍卖台,俯瞰下去,还能够看见坐在大厅中那些修士们。
两人在屋中坐定,屋中候着的侍者相当有眼力见的走上前来,不声不响的替他们泡了壶茶,各自斟好茶便又退了回去,站在角落里收敛声息。
月尘拿起茶盏,一品,茶汤馥郁芬芳,却又清淡醒神,好茶。
受了这些颇为关怀备至的招待,月尘的疑惑越来越深,他看了看相当理所当然的风凌,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受到这么好的招待还坐上三楼?”风凌长眉一挑,终于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风少主心情很是愉悦。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沉吟了一会,神色颇为诚恳的答道:“大约是,我们家在暗潮花的钱多吧。”
月尘:“……”
尽管这话有一定的真实性,也存在这个可能性。但是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的月尘被这个理由给堵住了,他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理由。
此时,台上突然走上了一个身着暗潮花纹服饰的男子,他手中拿着一个细铁,以灵力为杵,在上面轻轻敲了三声。
叮——叮——叮——
随着这三声脆响,场中瞬间安静下来,男子向诸位来宾躬身一礼道:“恭迎诸位贵客,今日暗潮珍宝阁拍卖即将开始,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月尘与风凌对视了一眼。
暗潮珍宝阁拍卖会开始了,他们也即将知道,那件被暗潮藏得颇为周密的宝物,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风凌:什么?为什么是贵宾位?我们家消费多啊,高级贵宾卡你值得拥有
月尘:……
实力有钱任性和岳家太有钱怎么办的烦恼
嘿嘿,更完了,给大家比心,今天的我更新了一万五,开心吗,我手指都快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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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传奇珍宝
台上的男子说完那句话后, 便又躬身退了下去。
风凌扫视着大堂中那些个形形色色的修士,用余光扫过方才那个上台的男子时,突然一愣, 将注意力都挪到了他身上。
亦或是说, 落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一身冰寒煞气, 周身满是几乎能化形扑出的凶狠气场, 虽然身形不显,但是风凌能够确信这是位女子。
方才那个男子在退下来后, 很是恭敬地朝向拍卖台走来的这人深深一躬,复又在许可下凑近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那女子在听完后,锋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三楼的方向,与风凌隐在帷幕后的目光一触即离,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点点头, 命男子退下后便大跨步走上了台。
而原本浑似没骨头似斜靠在椅子上的风凌,此时却眯起眼, 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目光中满是探究与疑惑地看向台上的女子,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从方才那个男子所着服饰来看,他应当是暗潮中一位身份不低的管事, 抑或是一高阶拍卖师, 但这次他都不曾有这个资格来主导这场拍卖,还对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子这般尊敬……
暗潮组织中身份贵重,年纪尚轻,又有这等冰寒灵力的女拍卖师……风凌托着下巴的手指轻轻的摩挲了两下, 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了符合这几条要求的人。
除了方才那些他观察所得的结论, 再结合如今的场景来看,这位恐怕只能是暗潮珍宝阁的堂主林尹奇了。
然而, 他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却并没有消减半分自己浓厚的好奇心,十年前,暗潮的拍卖会上卖出了圣人时期的一位法圣法宝,这般珍贵的卖品,甚至还藏有令人再度飞升的契机,都没有能请动珍宝阁的堂主亲自出面。
如今这场拍卖会,说是有两件传奇级别的压轴拍卖品,但实际上风凌相当清楚那些东西究竟能够有多大的价值,就好似他之前说的那般,血夜冥河卷虽然传奇,但也只能说得上是独特了。
此次虽然仙修也被这消息引动,来了不少人,也不过是受之前两场凶案的影响罢了,这卷功法实际上并不能真的引起他们的兴趣来,仅仅是附着在它上面的历史令仙修们生出了那许多莫名的好奇罢了。
当然,上面可能附有的凌惊澜残魂也许有这个价值,但是知道这个的只怕也只有他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血夜冥河卷的异样只有在他手上才能被察觉,就连月尘在他身边翻来覆去怎么折腾这卷功法,它在和尚手上也只是卷很是普通的功法。
风凌托着下巴,脑中满是发散出去的混乱思绪,只是出于惯性,目光有些涣散的一直落在台上的女子身上。
而这一切落在月尘眼里,就成了这样,一身艳丽红衣的俊秀青年神情怔忪地一直紧紧盯着那位女拍卖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外界的吵闹声充耳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有些烦躁,却又找不到源头,月尘只得垂下眼来不再看他,一手拿起一旁的茶盏,心情潦草的随意喝了一口,原本馥郁芬芳的好茶在他嘴里也没了滋味,他只得放下茶杯,指尖掐着念珠,默默地在心中颂起经来。
“在下林尹奇,是今日珍宝阁拍卖会的拍卖师,暗潮的规矩,相信在场的诸位都清楚,在下也不再惹人嫌多那么几句嘴,只望诸位贵客皆能得偿所愿,拍得心仪的物品。”
林堂主微微欠了欠身,双拳往身前一抱,浅浅向在场的所有人行了个礼,随即露出了一个与她本人周身气质不同的爽朗微笑,简短地介绍了自己一番。
这种反差的气质,倒是突然间为她增色不少,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是一番好似冰霜花迎寒风绽放的景致。
“吁——不知仙子可有标价明码,令我等有一亲芳泽的机会?”哄笑声中,也不知是哪来的不懂规矩又轻狂的魔修被撺掇了几句,吹出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后,扬声笑问。
此时,有些已经暗暗猜出这位林堂主身份的人们身子一顿,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目光中充满惊奇地看向这位悍不畏死的轻狂后辈,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人这般作死。
说出那句话后,魔修听得场中的笑闹声瞬间变小了许多,他有些莫名地感受到一些隐晦的目光都转了过来,意味深长的落在他身上,他突然在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妙预感。
此时,却见方才还有些随和的女拍卖师看着他微微扯出了一个笑容来,随后便听到女子口中吐出的一句令他全身如坠冰窟的话来。
“看来我方才说错了,在场这里倒还真有不太懂规矩的,不过自这之后就应当不会有了。”
修士自身敏感的六感被触动,他条件反射性的想要起身掠出这个拍卖场,却被从天而降的两个壮汉牢牢按住,锁住了他全身气机灵窍,将他周身流转的灵力凝滞住了。
在场众人皆眼睁睁地看着他嘴上惨烈叫骂着被绑进了后台出,最后消失在了一扇门后,他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见他惨状,方才起哄的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绷紧了自己的神经,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好在,珍宝阁今日开阁是想做生意的,而不是将在场的粗人全都一网打尽,台上的林堂主也友好地冲众人笑了笑道:“如今开场前的残渣已经收拾好了,我也不应该让诸位再等太久,我们就此开始吧。”
珍宝阁,拍卖楼三楼。
月尘手中紧捏着佛珠,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随着第一件藏品出现而热闹起来的场面,心中却没有半分仔细观赏的心情,一阵一阵烦躁心绪激荡着拍击在他的胸膛中,震得他的灵力流转速度都快了许多。
若不是风凌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凑着热闹,他可能都扯不平自己这幅冷淡平静的表皮了。
就在方才那场闹剧发生时,月尘不自觉的用余光瞟向了一旁的风凌,却见他正笑吟吟地紧盯着台上那个气质一秒变化的女子,脸上满是几乎都要溢出的欣赏与笑意。
听完她开场前的最后一句话后,风少爷居然还转过脸来看向月尘,火上浇油道:“我觉得,我可以在拍卖会结束后,去拜访一下这位林堂主,她挺有意思的。”
乍一听到这话,月尘险些没捏碎自己手中的佛珠。
见着台下因为出现的一件高阶修士的法宝而愈发高涨的竞价,风凌心痒痒地也凑了会热闹,坏心眼地给那些个想买的人抬了抬价,收回手后看他们有些肉疼又欢喜的表情乐不可支。
正想跟身旁的月尘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的风少爷回过头,却猛地顿住了。
眼前个和尚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的热闹气氛,手中掐动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在发现风凌看过来的目光时,竟眼皮子稍稍掀了掀,给了他个带着冷意的漠然眼神。
这闷葫芦怎么没来由的就生气了?风少主对大和尚这来去无踪的脾气感到颇为费解,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风少爷来回琢磨了一圈,怎么也没想明白,啧了一声,打算换个法子,找不到源头,就单纯找事转移他注意力,消消气,指不定等他脑筋转回来了就忘了。
他眼珠子一转,见月尘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时不时落在林尹奇身上,巴巴地凑了过去,一咧嘴,笑嘻嘻地低声道:“方才这位林堂主的动作,你看清楚没有?”
动作?什么动作?
月尘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凑近在他眼前的脸上。
风凌生得好这个事,他向来都很清楚,离他不足几寸的脸上,长眉飞扬,精致的眉眼灵动的挤弄在一处,做出一副有些深意的神情来。
他突然清楚地感受到风凌温热的鼻息扑在他脸颊上,一阵酥麻的感觉接触到的地方蔓延开来,直渗入心里,令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两下。
太近了,月尘有些心绪浮躁地想着。
于是,本来只想着靠近了好说话,还显得关系亲近些令性子冷硬的月尘变得软和些的风凌,有些莫名地看着月尘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适应的挪了挪身子,与他离得远了些。
风凌看着他这有些排斥表情动作,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心中也多了几份小情绪。
他压下了自己心中突然涌上来的不耐烦,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才听清了这句问话的月尘疑惑的看了他几眼,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觉得风凌关注这位林堂主的原因,可能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你没瞧见她方才手上那个小动作么?”说到这,风凌有些兴致勃勃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掐出了个颇为玄妙指诀,“她与那两个修士同时动手,三个人暗地里做出了不一样的动作,然后整个空间中的灵力似乎都被扯着动了动。”
“整个空间中?”月尘抓住了那句话中的重点。
风凌有些神秘的点点头,他有些兴奋地抬眼在虚空中扫了一圈,很是肯定的道:“那指诀倒像是阵法的启用式,这座拍卖楼中肯定刻有对应的阵法,又或者,这整栋楼都被刻上了这个阵法。”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收回视线与似有所悟的月尘对视了一眼,风少主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想到这种也许启用起来,能够封锁整栋楼中灵力气机的大阵,突然心痒了起来。
待到拍卖会结束了,定要去拜访一番,这等杀阵最好的辅佐阵法,怎么能不让他有心瞻仰一下呢?
而在明白了风凌的关注点后,月尘的神情不自然了一瞬,一时间有些语塞。原来他一脸渴求欣赏的神情,是在欣赏这种他没见过的阵法吗。
但在清楚这一点后,月尘心中却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自己却在刻意地避开他会有这般反应的理由,不是不知道,兴许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就在两人结束了对方才那件的探讨后,楼下堂中的气氛已经彻底升了起来,一件又一件的珍宝让修士们欢呼兴奋起来,就连坐在二楼中某些持有请帖的贵宾们,也有人忍不住下场拍走了几件难得的珍品。
但坐在三楼的两人却始终反应平平,风凌除了凑热闹坏心眼的哄抬了两把价格,其后无论出现什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风凌出身于中陆三大氏族之一的风族,作为嫡支族长的独子,自小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他的,更遑论风家夫妇向来对自己儿子颇为纵容看重,风家珍藏的什么珍品他都曾见识过,如今能放到这个地方任各类低阶修士疯抢的东西,对他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可入眼的。
而月尘,作为三大宗之一少林寺的首席大弟子,在底蕴深厚的少林中,自然也是见多了世面,更何况,他自己又是相当冷静自持之人,故而那冷淡的态度倒是与风凌不在乎的样子有些相似感。
不过,后面出现了一个卖品,令风凌眉毛挑了挑后,便干脆利落的出了高价拿到了手。
珍宝阁的速度很快,在拍下卖品后不久,东西就被送了上来,然而看着被侍从送到他们厢房中的塔刹木珠,月尘眼睫微微颤了颤。
“这东西质地怎么样?”风凌笑眯眯地伸出手,拨弄起那乌沉沉的木珠,“我方才见你多看了它两眼,应当是不错的吧。”
月尘默了默,忍不住开口道:“质地可称上乘,也能说是劣质品。”
原本想要得个好的风少主懵了一下,他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有些迟疑地问道:“不好?我看着还行啊。”
“原本的质地是非常好的,但是这些塔刹珠,沾了魔气,才将原本澄澈的柱子染成了这乌沉沉的模样。”月尘耐心地解释道。
“魔气?”风凌有些惊讶,他摩挲了珠面两下,却除了沉静的佛香,连半分魔息都没有感受到。
“是,塔刹本就是用来镇压邪魔的,吸了魔气,自然是不可能让它泄出来的,不过这些注满了魔气的塔刹珠,对魔修来说是相当大补的东西。”
怪不得,方才那些个魔修眼神都这么不甘心,自己原本以为他们仅仅是看着什么好东西都想掺一脚呢,风凌有些出神的回想起方才的场景,手上无意识地将手中那颗珠子放回去,却不经意地碰上了也在触碰那些塔刹珠的月尘的手。
像是触了电似得,月尘猛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神情也严肃冷漠了许多,他在风凌有些莫名惊讶的眼神中转过头,只留下半张神情冷硬的侧脸对着风凌。
被人当洪水猛兽般三番两次避开,风凌心中也生出了几分不痛快,他咬紧下颔,将珠子毫不留情的随意扔回那垫子上,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了远离月尘的一侧,冷冷地继续看着台上的拍卖。
两人就这样好似斗气一般僵持了许久,厢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冷凝艰涩起来,原本便站在角落的侍者更是恨不得缩起身子贴在墙上,装做自己已经消失了一般。
这样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一楼大堂中的珍奇拍卖终于拍完了最后一件珍品,准备送走那些普通客人,仅仅留下自己的贵宾们,开启另一场传奇拍卖会。
而这拍卖会所拍的卖品,也是在整个中陆都能算作传奇的藏品,是人人都趋之若鹜的存在。
随着场中人数变少,林尹奇也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她手一挥,却是将整个拍卖台都升了上来,停在了二楼的高度,向坐在二楼闷声不语的贵宾们行了个礼。
“诸位贵宾久等了,接下来是珍宝阁的传奇拍卖会,还请诸位赏个脸,谨慎行事,莫要令我暗潮为难才是。”
说完这句半是提醒,半是警告的话,她手一挥,凭空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木箱来。
这时,风凌也坐直了身子,而月尘也神情愈发严肃起来,两人沉默着用眼神简单交流了一番,最后达成共识,确定了一件事。
这第一件传奇珍宝,兴许就是另一本遗失的血夜冥河卷残卷了。
也不知道,另一件究竟是什么呢,月尘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神情认真的风凌,静静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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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传奇珍宝(二)
见场中剩下的贵客们也相当识趣的没有说出些什么令人为难的话, 林尹奇满意地点点头,将那口古朴的玲珑箱从储物戒中拿出来,轻轻摆放在了展台上。
只见她腕间巧妙的一兜转, 在玲珑箱上有规律的轻点了九下, 随即手速极快的掐出一个灵决来, 嘴中默念了几句什么, 灵力灌入箱中,随着箱面上浮现出来诡秘的阵法纹路流转了一圈, 最后轻轻地弹出了一个小木台出来。
木台上静静地陈放着一卷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薄薄书卷,但当这古旧泛黄的普通卷轴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也从那些个看不见里面客人面容的包厢中传了出来。
早有所料的林尹奇目光淡淡地扫了四周一圈,又暗暗地将满是深意的眼神移到了三楼处的包厢上处,稍稍定了定。
在这些个看到传奇珍宝的人的正常反应面前, 三楼的贵客从头到尾的平静,亦或是漠然实在是令她太过惊讶。
组织中将此次珍宝阁拍卖的任务郑重的交给她后, 也语焉不详的跟她强调了一番这位贵宾的重要性,虽然不曾说出来头,但是字里行间满是忌惮与难以察觉的恭敬,这令她不免升起了几分好奇, 却也清楚什么是自己该问什么又是不该说的。
是以, 她从开场到现在都按捺着自己这么些年来难得升起的几分好奇,从始至终都不曾多往这处看几眼,仅仅是在开场前与这位贵客对视了两眼。
但令林尹奇有些疑惑的是,三楼的贵客似乎对她, 又或者说这珍宝阁产生了什么兴趣, 经常能够感受到一道带着审视与没有恶意的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她忍不住找寻回去前又颇为有分寸的收了回去。
如此几番后, 她只得心中默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有什么,以这位身份这般神秘贵重的作风,应当也会有后续的。
她本身就已经对其人生出了几分敬意与忌惮,是以当拿出这份近些日子在中陆仙修中搅起了无数腥风血雨的功法时,连那些常年甚少出现在暗潮的仙修大能们,都忍不住生出几分贪意与好奇来,但三楼仍是一片静悄悄的,连传出的灵息都与之前毫无二致,平稳绵长。
林堂主神情冷淡地在脑中坐了许多猜测,却一一都被自己否决,再见她留给场中客人平复心情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这才回过神来,一手小心翼翼地将这卷功法托起来,缓缓展示给众人看。
“此乃一份传奇功法的残卷,其名闻名中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必诸位都是心中有些了然了。”
“血夜冥河卷……”不知是哪个包厢中被自己长辈带来的小辈,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有些激荡的心绪,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闻言,林尹奇满意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应道:“正是,此乃五十年前,凌雪阁一宗的宗门秘宝,血夜冥河卷。”
言罢她将手中的功法轻轻的托放在了自己面前更高的地方,让场中诸人能更清晰的看到这卷功法的全貌。
“而凌雪阁,相信诸位前辈也是颇为熟悉的,这个以剑为道的宗门曾是仙门中的高门大派,与中陆符文风家并为以氏族为一宗的两大氏族,后因门下弟子修炼魔功吸人功法,碎其神魂而为仙门所剿,没落于二十五年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尹奇字字平淡,但话语间一句也不曾提及这份功法是魔道功法,也没有直接将凌雪阁划入魔宗的范畴,话中听不出深意,却又好似无意地表露出了当年除了仙门中人,其他散修们的真实想法。
听她这般平平淡淡地讲述着藏品的来历,场中的仙修们不禁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反倒是魔修那方几位性子直爽的毫不给情面的嗤笑出声。
“诶哟,这么说,咱还得感谢感谢你们仙修呢,不然我们今日也没有这个机会,摸到这个功法不是?”一个声音粗犷的魔修大能大笑几声,语中满是浓浓的讽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
“可不是么,”一个娇媚的女声轻笑了几声,也轻轻缓缓道,“奴家今日便是奔着这卷功法来的,听闻当年那凌家家主一人一剑身上还带着自己人捅出的伤,硬是阻下了仙修中的好几位大能,这等修为本事,让奴家对这本功法当真是万分期待呢。”
“哗啦——”一声,不知是谁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好似兴致十分浓厚的也加入了这个话题,“前面的几位前辈,既然是拍卖,自然是都各凭本事看谁究竟能拿到这份功法,不过,在下还有建议告知诸位。”
他话音一转,又笑道,“既然有这般好的法子与本事,不妨哪日再考虑考虑你们那剩下的另一个大氏族,风家,我等可是觊觎风家的符文天赋许久了,只可惜风影阁做生意甚少考虑我等魔修,实在是令人心痒难耐啊。”
话音一落,场中的魔修似是都被逗笑了,哄然一声大笑出声,还些个魔修颇为坏心眼的直接点名怂恿道:
“听闻今日前些日子也丢了功法还死了宗主的宣武阁和千林派不也来了么,如今正是新掌权者上位的好时机,若是你们能抓住与你们那两个前宗主同样的机缘,带着宗门与自身再上一步不是难事啊!”
“是啊,当年那常升跟端明不还是凌家家主的至交好友之一么,不知道你们与风家的关系如何啊,这捅刀子的事一回生二回熟,可不能荒废了啊!”
“哈哈哈哈,几位老友所言甚是啊。”
这边魔修都乐于看这些个两看两相厌的仙修笑话,成日里仁义道德满口,干起这种下作勾当来,谁也不比谁差了,偏偏这些个人还硬要扯张似是而非的大旗,可真是叫他们这些真正的恶人都看不起。
而这边,被魔修这样满口胡言笑骂上头来,自然是气的乱颤,一点也不肯势弱的反唇相讥。这楼中诸多仙修,即便不是自己,但门派几乎都参与了那场围剿,如此一来几乎全部都被魔修嘲了个遍。
眼见着双方的怒气上涨都要冲破头顶的屋顶,直接打起来,方才置身度外一言不发的林尹奇才站出身来,制住了现场的紧张气氛。
“如今是在我暗潮珍宝阁中,这传奇拍卖会还尚未结束,还请诸位若有宿怨,待到离场后在清算才是。”林尹奇神情冷漠的地道,就好似方才说出那番引起争议的话的不是她一般,用众人对血夜冥河卷的渴望将这场即将爆发的争斗按了下去。
而这时,怒气上头的众人,也勉勉强强寻回了自己的理智,轻易也不愿意得罪暗潮这个颇为神秘庞杂的组织,按捺下自己的怒意,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血夜冥河卷上,并暗下决心,必要拿下这卷功法才是。
眼见着楼下的骂战渐渐平息,月尘这才转过眼,目光沉沉地落在了一旁神情淡淡,一言不发坐着看戏的风凌身上。
从刚刚林尹奇刚说到这本功法的来历时,风凌便好似无声地产生了某种变化,他也不再别着身子生月尘闷气,反倒好像很有闲情的伸出手摆弄起眼前的茶具,并驱走了屋中想要上前帮忙的內侍,手上动作慢慢悠悠地,还好脾气的无声给月尘递了一杯茶。
当那魔修口无遮拦的说出风家的名号后,他正端着茶盏饶有兴致地听着那些魔修对正道修士们冷嘲热讽,此时却眼睫颤了颤,目光中满是深意地瞥向那个魔修所在的方向,放下茶杯,转头对月尘道。
“我觉着他说的有道理,反正挣钱挣谁的不是挣,风影阁是该在西域多开几间分阁了,价格还能再提高点,这倒是我疏忽了。”
月尘:“……”
就在风少主已经在筹划着分阁建立的各种事宜,打算回去后便嘱咐下属去办时,又听到说起常升与端明,挑唆仙修们再去寻风家麻烦时,他不动声色地拿起茶盏,轻缓地抿了口茶,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就在月尘有些莫名的目光递过来时,他才端着微笑道:“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跟我们风家攀交情了,当年是凌家蠢,我们家可不一样。”
不怎么的,月尘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暗藏着的不一样的意味,想要细品,有寻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能隐隐的觉得风凌似乎心情不太好,他斟酌了一番后,沉声道:“贫僧不知当年事的详情,只偶尔听师父师伯偶尔浅谈过几次,他们也对当年正道诸派作为有些不认同,是以不曾带着少林参与其中。”
闻言,风凌也不是很惊讶的挑了挑眉,也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眯了眼,垂下目光又慢悠悠喝口茶。
唔,这茶品质倒是不错,可以让半鹤买些回去放着。
台下,林尹奇见气氛已经冷静下来后,这才接着自己方才介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方才说到这卷功法出自凌氏一族,而关于凌家,也有个颇为隐秘的传闻。”
她嘴角一弯,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笑,说出了一句令众人很是震惊的话来:“世传,三百年后的凌家,便是三百年前,一剑祭出,惊动九州,可劈天入地,最后斩断天梯后痛斥天道不仁,并痛悔自己入错道转世重修的圣人境第一人,剑圣凌惊澜后人。”
“什么——”场中有人惊声呼道,似是太过震惊,连最后的尾音都控制不住,高高上扬破碎成低哑的嘶声,听起来满是惊恐。
“转世重修?谁转世重修?”
“凌惊澜居然转世重修?”
一言既出,场中众人震惊、茫然、恐惧、狂喜,诸多情绪全都乱作了一锅粥,熬化成了令人窒息的粘稠气氛,黏糊地其中的人不能动弹,只是急切的想要确定消息的真假,借此证实某种猜测。
“诸位先不要太过激动,”一位老者面前压下了自己语中的颤抖,沉沉道,“敢问林堂主,阁下此言可是当真,当年的剑圣,他,当真是转世重修了?”
方才抛出了一个爆炸性消息的林尹奇很是镇定的微笑着,她目光飘飘忽忽地扫过了全场,缓缓开口道:“如今尚是我珍宝阁的拍卖,还请诸位贵客莫要走偏了才是,不过,在下既然代表暗潮珍宝阁,为了阁中声名,自然也不会说假话。”
也便是说,她方才说的话,兴许都是真的!
再次有些慌乱起来的人们都窃窃私语讨论起来,其中有个声音扬声道:“暗潮向来做的便是珍宝生意,如何便能证明自己的情报准确,此事可是连风影阁都不知道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轻笑从楼上传了过来,似乎满是趣味道:“阁下对我风影阁的信任实在是令在下颇为感激,不过,你怎么知道风影阁不知道呢?”
那声音带着低沉笑意的,在这空旷的阁中回荡着,令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都有些呆滞,甚至都来不及想这声音究竟是谁的。
他们只想到了,原来风影阁是知道这件事的?
“这可是圣人时期的大秘闻,珍惜级别在阁中都很是稀奇,怎么可能便摆在风影阁中贩卖?”那人似是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颇为好心地道,“而今暗潮这般直接大方的将这消息放出,诸位可是要好生珍惜才是。”
这话说的很是有深意,令人不敢细思。
为何要珍惜?
当年凌剑圣陨落后,他的洞府自然封闭,令人想尽了办法也找不到破开的方式,唯一流于世间的便只有他那把神兵,凌天剑,却也不知道后来去了何处。
二十五年前凌家的覆灭,说是对剿灭潜藏在仙门的魔宗,但那身为凌惊澜后人的传闻在其中占了几分原因,只怕领头的几个人的心里十分清楚。
天梯被断,修士们都再摸不到升仙的契机,古籍中所说的匪夷所思的境况原本在他们眼中是可不能实现的事情,但此消息一出,让人既害怕又期待起来。
普通的修士自然是做不到心境远超修为,但转世重修的圣人呢?
传闻,三百年前,凌惊澜早就站在了与升仙仅有一线的距离上,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迟迟不肯渡劫飞升,后来更是在大劫过后,不知为何怒斩天梯,原本传说是被天地规则惩罚而神魂俱灭,如今却只知他是扬言天道不仁,痛斥其不公后,坐地兵解,转世重修。
一位转世重修的圣人。
若是等他恢复前世记忆时,知晓自己的后人尽皆被人欺凌至死,会有什么后果?
仙修们打了个寒颤,回想起关于圣人时期的记载中,这位剑圣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圣人。
“题外话说尽,这第一件宝物的拍卖,可以就此开始,底价十万灵石。”林尹奇毫不关心这些个修士在想些什么,只是尽职尽责的继续自己的工作。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凝滞。
若是在半刻钟前,此时价格定然已经飞快的抬了起来,令所有人争相竞拍,但在知道了凌惊澜随时有可能已经转世回来后,他们却有了几分忌惮。
若是买回这卷残卷,不说到底是否对自身有益,若是待到凌惊澜回来后知晓,保不齐原本就有参与过当年凌家剿灭的门派就被清算的彻彻底底,这就不是造福门派了,那是火上浇油。
仙修这边犹豫不决,魔修那边也很是头疼。
这卷魔功对他们而言,的确是很大的一个诱惑,但如今离凌惊澜离世,其实也不过区区三百年罢了,他们这些个老魔,谁不曾经历过他在世时的末法时代,仙修们不记得,他们可清清楚楚的知道,凌惊澜那把神兵下,可是沾过十万魔修的血。
他这人虽然在仙修中活得很是有些任性而为,但对魔修也绝对不是姑息的态度,就凭着他那一身赫赫战功,那群看不惯他的仙修也得捏着鼻子忍过了。
“十万一千!”这边,大魔们还在犹豫着,有些个尚且年轻贪心的魔修已经沉不住气,对这些人的顾虑很是嗤之以鼻,待他拿到这卷魔功,魔功大成后,一个转世重修的仙修还能拿他怎么办不成。
“十万五千!”有人带头,自然也有人忍不住开口跟价。
然而,看着这些个散仙与魔修竞价,仙修与大魔们反倒有志一同的闭上了嘴,不准备参与其中了,年轻人不知轻重,他们不同,凌惊澜究竟是个什么脾气的人,谁还不知道啊。
“一百万。”此时,方才代表风影阁出声的人又开口道,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很是不耐烦这拖沓的场面,直接加了十倍的价格,决定迅速解决问题。
这会已经回过神来了的人们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不由得惊声道:“风少主?”
“嗯?诸位有何见解?”风凌见被识出身份,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道。
“风少主,您,您不怕——”有人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只觉得这位风家少主还真是如传言里的一般肆意随性。
“我怕什么?我们风家又没有害凌家,没什么好心虚的。”坐在楼上的风凌轻轻刮开新斟上茶的茶末,言语悠悠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不知道诸位听过没有。”
众人一时语塞,一想到当年在凌家事上,风家一律都不曾插手,以至于后来在分赃时也没有他们什么事,还被暗地里嘲讽了一番,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他们过得随性,自己却要为门派忧愁起来。
此时,就连他们也不禁怨起了当初主张一同围剿凌家的门人们。
风凌的高价一出,令其他人都噤了声,林尹奇也不意外,只是按照规定敲下了锤子,与风凌成功交易。
就在这血夜冥河卷卖出后,有些尚且不知道还有第二件藏品的修士有些懊恼,却又无可奈何的准备站起身后,突然听到女拍卖师又开口了。
“感谢诸位留到最后,而此次传奇拍卖会,唯一一次的第二件藏品,即将开始拍卖。”
还有第二件藏品,是什么东西能够比方才可能是凌惊澜的功法残卷还要珍贵的?总不能是他的本命灵器吧?
只见女子又如同方才一般拿出一个更为小巧精致的玲珑箱,放在了众人面前,连点十八下,才打开了箱子,将一小片绢布展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第二件藏品,是一个藏宝图,”林尹奇此时的语气也顿了顿,似乎自己也有些心绪不定一般,“这藏宝图所指的,是世间可知,最珍奇的一件宝物。”
“它指向的是,天地间唯一一件神器,山河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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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山河图
“它指向的是, 天地间唯一一件神器,山河图。”
女子有些微颤着冷冷嗓音在阁中回荡着,其中一片死寂, 场中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似乎呼吸都停了一瞬,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神器, 山河图。
如果说之前的血夜冥河卷作为疑似凌惊澜的功法可以称作传奇珍宝, 这件自洪荒时期就有语焉不详的记载的神器,当得上是史诗级的传说了。
曾有古籍言, 山河图者,乃天地规则所化造物,是曾经创建此间世界的神明落下的宝物,也是天道的基点,海纳百川, 容有世间万灵的遵循规则,即便是在圣人时期, 也是能够掀起腥风血雨,引得金字塔顶尖的这些半仙修为的修士们互相争夺的。
但事实上,山河图自百年前便一同随着天地大劫失去了踪迹,而从此之后, 凌惊澜血洗抢掠某些大宗, 一剑斩断天梯,修行一道渐渐有些没落,为了自家的宗门发展与自身修为都愁白了头的各派自然也是没有那个闲情再去肖想那些没影没踪的传奇宝物了。
并且,事实上, 有那么极少一部分人, 也是知道这山河图究竟消失在了何处,但就是因为清楚期间关节, 反倒没了那个心思和勇气前去一探的。
如今,暗潮珍宝阁却是这般出人意料的,直接将这等级别的传说神器藏匿地点放了出来,实在是令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措不及手。
“山河图?林堂主可不是在说笑?”听到这介绍后,一位老者毫不犹豫地出声质疑道,这东西太过珍贵,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故而一时间人们都不太敢相信。
“是啊,林堂主此言是不是太过果断了,”一个中年人犹豫着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山河图乃天地间唯一的神器,即便现在灵气稀薄,它自身所在的地方,自然是灵气四溢浓郁的,若是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谁会不知道?”
面对这番质疑,林尹奇也不着急,她小心地在展台上原本就有的防护阵法上又加多了几层,这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暗潮成立多年,也卖出过无数珍宝,于信誉上,相信各位贵客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东西虽然珍贵,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份残缺的地图罢了。”
只不过是?听这位堂主所言,这其中还有些什么隐情?
果然,她顿了顿后,像是极力斟酌了一番后,才继续道:“这份地图,的确为山河图藏匿地点,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解开的,经过阁中鉴定,其上封了一道剑意,只有为剑意主人所认可之人才能安然无恙的开启。”
这话一出,在联想起之前那件宝物所关联的那位剑修,众人升起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而这剑意,乃是无情剑道大圆满之境的剑修,留下的。”说到这,女声中也带出了几分明显的无奈。
场中一片哗然,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他们这些个知晓的事情不少的人来听,简直就明晃晃的表示,这份珍贵的地图,还是出自凌惊澜之手,只要不是比他强,或者被他当做友人的人,就算拿到了这么个东西,也就是一个下场。
说的还怪委婉的,无情剑道大圆满,剑心稳固之辈,这千百年来,出现在记载上的就那么一位!
一时间,众人心中皆有些埋怨起珍宝阁来,好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从赫赫有名的凶神手里抠出来的好东西摆在他们面前,还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这尊凶神还很有可能已经转世,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遇上他。
不过这最后一件东西,与血夜冥河卷也有些不同,那份屠戮凌家后才流传出来的功法,上面沾染的几乎可以说是与凌家之间的血海深仇,若是本就与其有宿怨的,简直是谁拿谁死,比催命符还叫人觉着不安稳。
这个地图却不同,种种迹象表明,这东西仅仅可能是经过凌惊澜的手,被随意盖了个戳罢了,如今凌惊澜尚且不在世间,也没有恢复记忆修为,这神器若是能落到自己手中,只怕也不那么惧怕他了。
这可是一件神器啊,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先前的功法残卷,说白了最好的可能性便是凌惊澜自身的功法,但要凭着一份残卷修炼,与人家本身便修了全册直至化境的拿什么比较,总不能是天赋吧?
神器这东西,便是辅佐之力要大于自身能力的存在,说不得其中还蕴藏着再度升仙的可能性,想通了这些关节后,人们的心中都活络了起来,颇有些蠢蠢欲动。
林尹奇见这场拍卖会,终于燃起了该有的激动气氛时,心中满意地暗暗点了点头,她抬眼,默默地扫过其中两三个一反常态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的包厢,毫不意外的收回了目光。
这些,应当就是宗主口中说的那些,清楚他们暗潮所说的事实背后,更深的真相的人了吧。
就在这几个包厢中的常德有些焦躁的捏紧了手,他想要站起身走几步,缓解一下自己愈发紧张的情绪,却在看了看身边有些不明所以的门人,只得硬生生忍了下来。
只能在暗地里有些歇斯底里地捏碎了一个杯盏,捻成粉末后,剧烈的抖了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某个决心。
“一会拍卖开始后,不得叫价,我们宣武阁,退出此次争夺。”他撑着冷漠平静的语调,出言吩咐着有些跃跃欲试的年轻弟子们,换来了他们错愕的视线与询问。
“大长老,这又是为什么,这可是山河图啊——它比我们全宗上下所有的法器加在一处还值钱……”脾气有些急躁的年轻弟子急急开口道,对自家大长老的决定很是不解。
“就是因为它是山河图!这东西牵扯东西太广太深,我们插手不了。”常德冷哼一声,板着脸怒瞪了他们几眼,“这等宝贝,是一般人能守得住的吗,当年的圣人为此都不只陨落了多少,如今门中混乱式微,又怎么保得住这样的东西。”
被严厉呵斥过后,弟子们都有些羞愧的摸了摸脸,觉得自家大长老想的还是过于深远,先不说自己究竟能不能拿到这个神器,就说得到后又怎么能挡得住那些觊觎的目光。
想到被全中陆仙修魔修针对的场面,弟子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决定安静的看到尾,这么珍贵的东西,过过眼瘾就好了。
见到年轻弟子都接受了这个说法,安静下来后,常德有些放松地叹了口气,手心里紧握的粉末也轻轻一抖,撒了下来。
这事哪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要说山河图,其实百年前,他们也是曾有幸见过的。
当年,一个远古时期遗留的仙人遗迹突然间便打开了禁制,诱的全中陆都蜂拥而至,再明里暗里一番博弈后,妥协出了各派所限的人数,派出弟子长老进入遗迹中。
而那仙人遗迹,也不愧其名,藏有无数珍宝灵草与传承,当年的常德尚是外门一个普通弟子,没有机会得以参与其中,却又因为与当时尚是阁中得意弟子的常升为堂兄弟,私底下也得到了不少的隐秘情报。
听闻,众人在遗迹深处,一同发掘出了其中最宝贵的东西,也就是现在正引得无数人觊觎的神器,山河图。
为此,修士们还发生了无数碰撞摩擦,最后大打出手,为了防止伤及自己门中的精英弟子,各派不得不按下想要全部吞下的贪意,将神器均分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山河卷被分离成几卷后,天地规则便陷入了紊乱中,山洪地变,劫雷常现,硬是隐隐地显出了天劫之兆,当时隐士氏族的天算一门,废一身修为,卜算天地万灵命数,得知了天地大劫将至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中陆都陷入了慌乱中,在摸清了源头后,当时以少林寺法圣梵音为首的一众圣人,要求握有山河图的门派都将其交出,化阵填补出现漏风的天地法则。
但将吃进去的好东西再掏出来的行为,也不是人人都乐意的,说白了,在当时的仙人眼里,即便天劫降临,受难的不过是那些普通人,他们身负灵力修为,往洞天洞府中一坐,借神器之力修炼直成仙,便可踏碎虚空离开此界,若是交出去实在是不划算。
是以,梵音受到了无数阻拦,最后只有那么几个怀着悲悯心的门派,将他们那部分的山河卷交了出来。
然而天劫已经近在眼前,生而为佛子的梵音竟然放弃了原本只有一线之隔的成佛机缘,生生抽出了自己一身的佛骨,再借天地之力与那一半的山河图,硬生生补上了天地法则间的裂缝。
失了一身佛骨修为的梵音,还是受了天劫所惩的劫雷,最后只得陨落,连神魂都不得踪影。
一出关便得知这般噩耗的凌惊澜,压住了自己即将引来升仙劫雷的修为,提着剑便攻上了藏着剩下的山河图的门派。
时至今日,常升仍旧记得自己尚且年幼时,那个手提长剑凌空而立,满身杀意直指宗门中大能的青年。
“尔等贪生怕死,不顾天下苍生!”
“任无辜之人为你受过,不配立于天地!”
“其罪当诛!”
凌天剑下,汹涌肆意的冰冷无情剑意,直指山门,劈碎了整个宗门洞天,也一剑洞穿了在他面前躲闪不及的门内大能。
“你凌惊澜如今就算屠尽天下,也换不回你所念之人的一缕神魂!”
“当年当日,你不在,如今却又有何颜面以他的名义来行天道!”
“当真是可笑可悲!”
口中鲜血源源不断留出的大能,抬手捂住自己源源不断流逝的生机,满是恶意地嘲讽道,随即不待他回应,便携了全身的所有灵力直扑了上去。
“轰——”
天崩地裂般沉重的声响在天际响起,凌惊澜面无表情的用灵力压住自己内腹受到的冲击,方才出剑直接搅碎了扑上来那人的神魂,冷冷地瞥了眼在下面怯怯看着他们的低阶修士们。
“那又如何,尔等懦夫,不配指责我!”
随即,便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天际。
那冷漠冰冷的凌厉杀意一直留在常德的记忆中,令他此时回想起后,仍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许多人不知道这山河图对凌惊澜而言代表着什么,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当年梵音陨落之后,他一路砍杀,将所有的山河图都收入囊中,往当年的佛子祭天之处而去,而后剑气冲天起,趁着升仙门开,斩断了出现的天梯,最后在那处坐化并与洞天相连,在他死后封闭了起来。
如果这卷地图是真的,指向的只怕是凌惊澜与梵音的葬身之处,这样凶险的地方,就算是被人寻到了又能如何呢,若是凌惊澜放不下心,留下一缕神魂镇守那处,只怕到时候是要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他又回想起,宗门内遭窃后见到那破开自家护山大阵的剑法,眼瞳一阵紧锁,心中升起了几分恐惧,那剑光这般熟悉,几乎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在了一处。
如果真的是凌天剑——
他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寒气从心底蔓延开来,几乎令他的四肢都僵直了。
而宣武阁中的其他人,在见到自家本来万事都从容不破的大长老神情动作越发严肃紧绷,更是又收敛了几分。
拍卖台上,林尹奇报出了五十万灵石的底价后,早就蠢蠢欲动的众人立马迅速的抬高了价码,争前恐后的加着价。
“一百万灵石——”
“一百二十万!”
“我出一百八十万!”
就在这时,林尹奇敏锐地听到三楼也传来了一声叫价,似乎与先前说话的青年不是一人,嗓音低沉平静,又莫名的听出了两分古怪情绪来。
“二百八十万。”
直接上涨了一百万的价格,令场中人都愣了愣,却在稍稍考虑后,一咬牙继续加价道:“三百万!”
三楼,月尘正要再次开口时,风凌突然抬手阻止了他。
月尘:“???”
风凌自林尹奇方才说出这件东西是什么之后,神情便有些古怪,似是惊讶又像是有些恼怒,但当时月尘莫名的心绪为山河图的名字所牵动,并没有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并在斟酌几番后决定参与竞价。
“你想要那个?”风凌抬手随意指了指台上的那张破旧纸张。
月尘颔首,眉心微皱,却想不出究竟怎么告诉他自己想要这个东西的理由,这念头来的太古怪,但听到这个名字后,他觉得自己心神都随之牵动,丹田处也微微发起了热,这没来由的预感催使着他开口。
却不想,风凌压根没想着问他原因,仅仅露出了一个稍微有些牙疼的神情,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慢吞吞道:“那你没必要浪费钱在这拍。”
“为何?”
“大概是因为,这东西是个假货,”风凌漫不经心的答道,随即抽了抽眼角,很是有些纠结的样子,“真正完整的地图,在我的书房里。”
月尘:“……”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八点半左右更新嘛,我稍微右了一点2333
今天会加更,应该在稍微晚一些时候
然后感谢一下之前忘了加上来的地雷和营养液!
感谢安悦茗地雷×4!
感谢“墨染”,灌溉营养液 ×11
读者“安悦茗”,灌溉营养液×30!
爱你们么么哒!
第52章 合并
最终, 这份不知真假的残破地图,以七百万灵石的高价卖出,被一位老魔高高兴兴地收入了囊中。
就在他在众人羡慕、嫉恨、懊恼的目光中喜滋滋地与亲自送来藏宝图的林堂主钱货两清时, 突然背后一凉, 感受到了两道似有若无的悲悯目光, 在他身上兜转了两圈后便收了回去。
大魔:“???”
他有些莫名地用神识扫了周围一圈, 也没有找到方才自己感受到的目光,有些茫然的呆滞片刻, 只觉得自己兴许是太过高兴,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幻觉。
老魔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又喜气洋洋地拿起自己方才得到的玲珑箱,检查一番后, 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自己的乾坤囊中,静悄悄地从偏门先行离场了, 以防身怀珍宝被人觊觎,还是先走为妙。
而在最后一件传奇珍宝拍卖完毕后,暗潮今年的珍宝拍卖会也落入了尾声,众人听林尹奇淡笑着向诸位此次拍得如意藏品的客人道贺, 便宣布此次拍卖会结束了。
众人陆陆续续窃窃私语着退了场, 有几个修士面色阴沉的出去后,细细辨别了一下方才那个魔修离去时留下的魔力残余,运气周身灵力也跟了上去。
这等宝物,即便是自身资产不足, 也是值得搏一搏的。
常德在带着门中弟子匆匆忙忙从场中离开, 要回到自己所暂住的客栈中时,转回身, 看向仍旧没什么动静的三楼,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深意。
风家在他们眼中,大多数都是一个低调但是普通的世家大族,世代居住在烟雨朦胧的九云泊灵境中,连带着风家的人都带着这种烟雨般温润的气质。
可到了这一代,从风家的现任家主开始,风家的掌权人就变得性子强硬了起来,如今的风家少主风凌,之前看着像是一个性子颇为任性懒散的世家浪荡子,可到了今日,却几乎完全推翻了他的印象。
这位风少主,也不知道是用那副懒散纨绔的样子骗过了多少人,现在看来,明明待人接物,一言一行都是城府深沉心机甚多下的假象。
更何况,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掐紧了手指,脑中又回想起一个月前,那惊鸿一瞥的惊天剑意剑招,还有那个背影。
太像了。
他长叹一声,加快了步伐,心中暗忖道,这事只怕是要多加注意了,他们往年对风家的这位纨绔继承人还是关注太少了,只盼着现在开始找起,还来得及。
如果真的是他,总是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珍宝阁中,三楼。
楼下的人都走了个一干二净,之前人声鼎沸的阁楼中静悄悄的,而风凌却仍旧靠坐在椅子上,端着那杯泡过不知几次的茶慢悠悠的喝着,一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一旁的月尘也不着急,他瞥了眼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的风凌,想起他方才那句令他颇有些意外的话,静静地合上眼,缓缓地掐动起手中的念珠来。
若是他觉得到时候了,总会主动开口的。
是以,当林尹奇姿态恭敬地跟随着一个中年男子上楼来,进入厢房中后,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一身红衣艳丽的青年戴着半张银制面具,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轻啜着茶,他身旁戴着斗笠的玄衣男子却盘坐在蒲团上,不紧不慢地掐动着手上的念珠,两个人奇妙的透出一种宠辱不惊,巍然不动的淡然气质来。
红衣青年见他们进屋来,冲着对他露出笑意的男子勾出一个微笑后,手随意的一摆,示意他们落座,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斗笠男子轻轻抬了抬头,两道沉静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巡梭了一遍后便淡淡收了回去,一句也不曾开口。
他应当就是那个曾经竞价过那藏宝图的人,林尹奇突然想道。
“在下,见过风少主。”中年男子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地跟风凌见礼道。
风凌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往一旁的小几上一方,微微坐起身来笑道,“洛管事多礼了,”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后,他话锋一转,“在下的东西可是带来了?”
“那是自然。”洛管事忙忙应道,随即从身后的林尹奇手上拿起了一个小巧的玲珑箱和一个细长的木盒放在了风凌的面前。
月尘此时眼睫微掀,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番面前的两样的东西。
那个玲珑箱倒是有几分眼熟,应当就是方才风凌拍下的血夜冥河卷残卷放置的玲珑箱了,至于另一个——
只见那个木盒身形狭长,长三尺,宽却不足半尺,盒面上绘制着奇诡,满是古朴气息的花纹,巧妙的环绕了盒子一周,应当是用巧技掩去了盒子的开口处,那些花纹循着某种特殊的规律缓缓流动着微光,看着就令人不自觉的有些敬畏。
只怕这个盒子中东西,珍贵程度不下旁边的那盒血夜冥河卷。
风凌此时却只是随意的瞥了眼眼前的东西,手指在上面随意的一抹,便将东西收入了乾坤戒中,笑吟吟地看着洛管事道:“暗潮做事,在下自然是信任的,此次还要多谢洛管事了。”
“不敢不敢。”洛管事摆摆手,忙忙示意道。
互相客气一番,风凌看了月尘一眼,月尘闻歌而知雅意,利落地便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少主,该走了。”
见月尘这般上道,风凌满意的在心中点点头,带着笑也站起身来,双手一抱道:“抱歉,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若有机会,还请改日再会。”
洛管事了然的点点头,笑着应下了,当下也站起身,带着身后一言不发的林尹奇将两人一路送出了珍宝阁门,待到两人消失在了视线中后,这才收起脸上的笑,眯起了眼。
“这位风少主,还有他身旁的那位友人,当真是有意思。”
“管事?”林尹奇有些稀奇的挑了挑眉,看了中年男子。
这位洛管事,正是暗潮主楼的大管事,此次珍宝阁的拍卖会太过特殊,他特地带着宗主的吩咐来此监督,并暗暗地详细嘱咐了林尹奇某些禁忌,更有那些个来参会的贵客们的身份和来处。
但这位风少主他却没有多说,只对自己说,此人身份贵重,颇为特殊,要重点照顾几分,不要得罪为上。
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实在是令林尹奇有几分好奇,要知道暗潮在魔道与正道之间屹立不倒,两方都对他们有些忌惮,却也不会轻易得罪,是以暗潮主楼的高层们在两道中都有那么几分薄面,与那些个高门大派的掌门人见面,也不过是平礼相待。
偏偏风凌只是风氏一族未来的家主,在老家主尚且在位时,就对他这般特殊对待,也不知道是为何。
“哼,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且问你,你觉着,风少主此人如何?”中年男子哼笑一声,带着提点地意思询问道。
闻言,林尹奇在脑中回想了一番世间对此人的传言,再想起放在拍卖会中他那寥寥几语便让众人放弃了竞价血夜冥河卷,而方才在见到他们两人时,也是一副淡淡的平静模样,半分紧张露怯也没有。
这一圈在她脑中转完后,她得出了结论,“此人城府深沉,心机深不可测。”
“这便是了,”洛管事爽朗一笑,转过目光满是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看你这般通透,我再提醒你一句,你猜,方才最后两件传奇珍宝,哪件是这位风少主拿出来的?”
什么?
林尹奇震惊地抬眼看向洛管事,却见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后,手指轻轻一摆,示意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但在她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却不曾停歇下来的。
那卷血夜冥河卷残卷与山河图藏宝图,有一样是那位风少主拿出来委托他们暗潮拍卖的?
回想起这些时日,血夜冥河卷在中陆激起的风浪,再一细思近些时候,悄悄传出关于凌惊澜转世的传言,和风凌不经意那双与她平静对视的深邃眼瞳,她静静地打了个寒颤。
若真是如此,这位风少主所图的,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安静的屋中,风凌瘫在窗边的小榻上,手上把玩着一个精巧的玉饰,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在他面前杵着的半松,打了个哈欠道:“说吧,那东西怎么来的。”
正在挣扎着试图找理由,以装疯卖傻蒙混过关的半松悄悄地看了眼风凌,见自家少主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自觉得抖了抖,慢吞吞道:“是来这里之前,白叔给我的。”
“白叔?”风凌手指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些意外的茫然了一瞬,随即又收了回去。
屋中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中,原以为会受到少主暴风骤雨般的怒气与质问的半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自家少主眼睫低垂,脸上的神情藏在暮色的阴影里,让人分辨不清。
良久,他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一头雾水的半松捡回了半条命,也不敢往少主的方向再多看两眼,告罪两声,躬身一礼后退下了,离开房间前还请示了两句。
“少主可要用膳和热水?”
风凌沉默着摆了摆手,半松见他同意了后便放心的关上了门,转身离开了。
而屋中的风凌保持着那个姿势,良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在空无一人的屋中难得的露出了有些疲惫的沉重神情。
“何必呢?”
话音轻轻的落地,砸在空气中,却一声回响都没有传来。
月色静谧又恬淡。
正端坐在蒲团上的月尘突然睁开了眼,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在门外那人伸出手前便提前打开了门,目光中便映入了已经换回一身白衣的青年的笑脸。
“这么晚惊扰法师,当真是有些抱歉”青年嘴上说着叨扰,却毫不犹豫的屋中走去,自然随性的就好似他本来就住在这屋里一般。
他听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这才转过身,看向沉默的月尘,无奈地摆手道:“不必法师问,我此次的确是有要事。”
话音落下,他从自己的乾坤戒中掏出了一口玲珑箱,并一块包裹着什么的绢布,轻轻地放在了桌上,郑重道:“我想拜托法师帮我护法——”
“你要合并这两卷功法?”月尘突然开口问道。
“是。”风凌点点头,低下头,将那玲珑箱和绢布一一展开,露出其中的薄薄书页。
见状,月尘嘴唇微动,在嘴边的话犹豫地兜转了几圈后,在与风凌再度抬起的目光对视后,又咽了回去。
“好。”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风凌闻言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放松笑意,随即便坐下去,沉了沉气后,双手聚起灵力,缓缓地虚抚在两本功法上。
随着他的灵力触到这功法上,风凌的手也微微抖了抖,额上慢慢渗出细密的冷汗来,他咬咬牙,忍下了那熟悉的疼痛,将灵力交织在一处。
被灵力汇聚在一处的地方,链接出了一条细小的光桥,那两卷残卷也微微颤动起来,随着他腕间微动悬浮起来,互相慢慢地接近。
融有灵力的残卷渐渐汇聚在一处,一点一点从头化作了一个血红的玉简,晶莹透彻的像是一整块流动的血液凝作的一般,但其上却遍布着一条一条的细小裂纹,在其上蔓延开来,令那块血色玉简减色不少。
此时的风凌脸色异常苍白,就连嘴唇也血色褪尽,微微的颤动起来,那种蔓延入识海的疼痛几乎将他撕裂,已经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最后,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整个玉简也彻底合成了,残卷消失,漂浮在两人面前的就是一块细小的玉简。
月尘此时却没有去看那块血夜冥河卷的功法玉简,他紧紧地盯着状态非常低沉的风凌,见他晃动了两下,向一旁歪了过去。
“风凌——”
而漂浮在空中的玉简,也随着风凌倒下跌落在地板上,良久也不曾被人捡起来。
方才在气力用尽前,风凌只觉得一阵耀眼的光芒在自己的眼前闪过,掩过了整个世界,极亮之后便是极暗,他昏昏沉沉地沉入了这篇黑暗中。
耳边却在此时响起了一声满是悲意的叹息声。
“凌惊澜——”
同一片夜色下,明夜镇的另一个方向,常德正坐立不安的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中满是乱七八糟的思绪。
一会儿是在云浮山上亮起的那一道剑光,一会又是风凌似笑非笑坐在殿上满嘴讥笑的样子,脑中还时不时响起那句。
“世传,三百年后的凌家,便是三百年前,一剑祭出,惊动九州,可劈天入地,最后斩断天梯后痛斥天道不仁,并痛悔自己入错道转世重修的圣人境第一人,剑圣凌惊澜后人。”
凌惊澜。
是凌惊澜,凌惊澜要回来了!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了他的头顶,让他不自觉得拧起眉来,神经质地抖着腿。
就在这时,一阵灵力波动从他面前的一面方镜处传来,他好似找到了救赎般猛地扑了上去,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和诡异的轻松感道:“可是大宗主?”
“自然,不然还能是谁,”镜中传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常长老这时怎么了,这般慌张,可是那拍卖会上发生了什么?”
常德来不及细想他怎么这般准确的猜测到他的异常来自何处,只急声道:“大宗主,凌惊澜回来了!”
镜中人一阵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当年我们上天入地,都没有找到凌惊澜的魂魄,早就确定他……”
“这是风影阁与暗潮一同确认的!凌惊澜当年不是神魂俱灭!他转世重修了!”
“咔擦——”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镜中传来过来,原本那平缓冷静的声音也变得狰狞咬牙切齿起来,“转,世,重,修?”
“是!他当年没有死!”常德将林尹奇当时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了那镜中的人听,这般倾泄完自己所知的消息后,竟有些诡异的轻松了。
有人与他一同分享这种恐惧,面对凌惊澜威胁的人也不只有他一个了,他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害怕。
镜中人听完这些话后,良久,冷哼一声,声音中满是阴寒冷意,“就算他没死,又能怎么样呢?”
“三百年前,他修为境界最高峰时,都不曾杀了我,待他转世重修了,没了这些年的修为作底,死的还会是谁呢?”
“怕什么,我就不信,他凌惊澜三百年前没办法奈我何,三百年后就长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好累啊,噼里啪啦的手都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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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真实(一)
风凌似是沉入了一场黯淡无光的梦境中, 泥泞的黑暗,在那一瞬的刺眼光芒后如影随形的贴上了他,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便直直的将他整个拖入了其中。
他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冰冷三尺的雪峰顶上, 他正拿着剑站在场中,目光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墨峥, 第二式可还有不懂的地方?”一道冷冷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风凌闻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青年男子正皱着眉,神情冰冷的看着他,似乎对他现在找不着北的样子非常不满。
“……没有, 我都会了,大哥。”风凌嘴唇微张, 却在一番犹豫之后又将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颇为乖巧的回道。
青年看似弟弟的悟性十分满意,随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先练几次吧, 今日是父亲寿辰, 可以少练些时间,我看两遍后还得回去主持事务。”
闻言,风凌轻轻咬了下唇角,手指微蜷, 有些紧张的扯了扯衣角, 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那,我能不能跟着大哥一起, 一起帮帮忙。”
听到弟弟突出此言,青年颇为难得的挑了挑眉,常年笼罩着寒霜的脸上都不易察觉的露出些笑意来,微微颔首,“自然是可以的。”
风凌略带喜意的攥紧了手上的剑柄,在兴奋的情绪中摆出了起手式,一板一眼的练起剑来,剑招往来间带动的灵气搅动了山顶的寒风,硬生生酝酿出一片风雪肆虐的气势来。
看着眼前虽有些稚嫩但颇为有气势的剑招雏形,青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
这孩子,天赋在整个凌家中都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但他出生时的那些话,实在是令他始终放心不下,也不知道他这一身剑骨,究竟是好是坏……
今日是凌家家主,凌世远的百年诞辰,整个凌雪阁内都是喜气洋洋的。
凌家大公子凌墨诚一如既往冷着一张俊脸步履飞快的行走在廊庭间,只见他目的明确的直奔着家主的大书房而去,随手一撩袍角,便匆匆忙忙的进了屋内。
“父亲!”
他方才踏进屋内,气都没来得及喘顺,就亟不可待地就疾速地开口道:“方才风世叔传了条密讯给我,是关于近日发生的低阶弟子被害一事的。”
“什么?你风世叔怎么说的?”方才还在不急不缓翻看手上事务的凌世远,因为自家大儿子难得的急切而露出了意外的神情,随即正色道。
却见凌墨诚目光沉沉的看了自己一眼,几乎有些阴郁地一字一句道:“他说,有人认为是我们凌家做出的。”
“我们家?”凌世远脸上神情茫然了一瞬,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来,就听到有些凌乱的步伐从书房外传了过来。
“老爷!大少爷!二少爷他方才与客人打起来了!”
雪峰上的小花园处,风凌看着脸色阴沉匆匆赶来的大哥,有些近乎绝望的看了看身边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小和尚,他扯了扯和尚的袖子,悄声说道:“哥们,你说你为什么要打我,你不打我我也不会还手啊,现在好了,把我哥都惊动了。”
和尚回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随即挪了开来,身子也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似是很不屑与他同处一个空间之下,看着他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墨峥,你又惹什么事了?”凌家大公子人还没站定,冷硬的问话已经落了下来,话语间隐隐的冷意和不满听得少年不自觉的一抖,苦着脸摸了摸头,感觉脑后勺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大哥,我冤枉……我就问问他的法号,还想知道他是哪位大师门下的弟子,他就打我了。”风凌万分冤屈的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偷偷瞥了瞥和尚一眼。
冷着脸的凌家大哥没有理会他,又将目光挪到了一旁静静站立着的小和尚身上。
只见和尚不卑不亢的躬身打了个稽首,神情淡淡地道:“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月尘,见过大公子,”见过礼后,月尘冷冷的看了眼一旁的风凌,“方才,二公子是问询不假,但在此之前,他还做了些别的。”
闻言,风凌嘴角一抽,突然想起来什么。
凌墨诚也没有看突然心虚的弟弟一眼,只是看向了方才一直跟在风凌身后的仆从,示意他们说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见过大公子,方才小的跟在二公子与贵客身后,也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二公子似乎稍稍,冒犯了这位法师。”仆从战战兢兢的说完后,看了看冷着脸的月尘的头顶,又悄悄瞥了眼风凌的手。
想起自己方才似乎手贱撩了把小光头的风凌:“……”
看来破案了,凌墨诚神情冰冷的瞅了瞅有些不安的弟弟,向月尘致歉道:“实在抱歉,舍弟顽劣,我这就让他向法师赔罪,之后在下还会亲自去拜访尊师致歉。”
话音一落,他转头淡淡瞥了眼风凌,看得他一个激灵,直直的躬身飞速道:“对不住,是在下冒犯了,还请法师海涵。”
月尘缓和了神色,有来有回的表示自己不在意后,便被仆从带去了自己该去的客院,而一旁的风凌则抖抖索索的跟上了脸色阴沉的自家大哥,心中一片凄风苦雨。
又落到大哥手里了,今天好不容易得了他个笑脸,说不定练剑都能和煦个半个月,如今可真是前功尽弃,又要挨大哥一阵寒冬凌冽的欺凌了。
正愁眉苦脸盘算着这些的风凌突然听到一声长叹,他抬起头,却见凌墨诚已经停下了步子,正神情复杂的看着他,显然方才那声叹息声是他发出的。
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有些紧张的等着被说教时,却突然看到凌墨诚伸出手,极其缓慢的落在他的头上,缓缓抚摸两下。
“如果……你该怎么办呢?”青年低低地吐出一句话来,中间实在是过于含糊不清,令本就出于震惊情绪中的风凌没有听清楚。
什么怎么办?大哥真是怎么了?
堪比铁树开花的奇景出现了,风凌有些晕乎的感受着从发丝处传来的温度,怔怔地看着目光深邃复杂,莫名显得有些忧愁的凌墨诚的脸。
感受过凌墨诚千年难得一遇的温柔后的风凌,被他一路带到了父亲的书房里,直到自己手中捧着杯父亲塞过来的热茶后才堪堪回过神来,见自己的父兄们正神情严肃的低声商讨着什么。
“父亲,风世叔既然如此说,那自然是……”
“这究竟依据在哪里?”凌世远有些困惑,他在房中来回转了好几圈,硬生生转出几分焦躁来。
“不对,”凌墨诚轻轻敲了敲身前的桌子,看着凌世远道:“不需要依据。”
“什么?”
“我说,他们若想要咬定我们,不需要依据,只要有所图,就能说得通。”
凌世远停下了脚步,他听着大儿子冷静自持的话,内心满是太过震惊引动的茫然,“什么所图,他们能图什么?”
“您说呢?”凌墨诚脸上的神情愈发冷硬,他给自己惊疑不定的父亲捉住了这个念头。
所图什么,凌家有什么所图,他们都一清二楚。
“不可能!”凌世远想到了什么,骤然勃然大怒,他怒喝一声后,看着神色不动的大儿子和被自己吓了一大跳的二儿子突然收了声音。
若要说他们家有什么可图的,那便只有……
他目光静静的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儿子身上,吐出了一口浊气,狠狠地闭了闭眼,捏紧了拳,将自己给出那些人的全部信任,收回了一部分,硬生生地刨出一丝裂缝,把所有怀疑都塞了进去。
“知道那些事的,只有几人,若是当真如此——”
风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看着父亲莫名其妙大发雷霆到猛地一收,跟自家大哥商讨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却一句都听不懂,只能听出,这对于他们家来说,是非常重要和危险的事情。
他的父兄们一直商量到了深夜,却一直都没有人出言要他先回去休息,他便这样靠在软榻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个人坐在了他身旁,轻轻缓缓地摸着他的头,温热的体温带来的暖意令他从快要清醒过来的意识又变得迷糊了一来,在彻底睡死过去之前,他只听到隐隐约约的一句话。
“也不知道,你这一辈子,我们究竟能护你多久……”
这话一听就是他爹说的,没头没尾的,让人也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总觉得这句话怎么说的有些不对劲呢,风凌迷迷糊糊地想道。
凌雪阁阁主的寿辰也不知怎么的就中途取消了,听闻了近些日子里发生的凶案,中陆众人都觉得心有戚戚,于是对他们的决定都表示了理解,毕竟当日必然人员繁杂,谁也说不清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若是沾上了事,只怕也不容易洗清。
是以,提前来到的客人们,也在凌雪阁歉疚之下纷纷告辞了,而在少林寺的访客离开之前,风凌还被自家大哥拎着去又道了一次歉。
被带过来硬着头皮在和蔼的中年和尚面前道完歉后,风凌便被大哥扔在了外间,眼睁睁看着凌墨诚与那位少林寺的长老进了内室谈论要事,他在外面跟小和尚大眼瞪小眼,很是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些什么,挑起些话题缓解此时的气氛时,就见到月尘冷着脸扭过了过去,在蒲团上一坐,双眼一闭,自顾自的冥思起来。
风凌:“……”
虽然互相不搭理很正中他下怀,但怎么让他反而有些不痛快了。
然而考虑到自家大哥正在离自己不到十丈的距离之内,心里不痛快的少爷捏着鼻子,把这点情绪咽了回去,从储物袋中翻出本话本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眼不见为净的看起书来。
正看到了有些精彩处,他就听到两人从内室出来了,而凌墨诚最近愈发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他抬起头,看见弟弟正看着自己,还露出了个不甚明显的微笑来。
“墨峥,来。”凌家大哥抬起手,招了招,将弟弟唤道自己身边来。
待到风凌站定后,凌墨诚转过身来,双手交握,躬身向和尚行了个大礼,“舍弟墨峥,性子颇为顽劣,是我凌家过失,但如果有那么一日,还请慧真法师,多多担待。”
冷不丁的见兄长行了这么个大礼,风凌愣了片刻,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沉默着一同躬下身去。
而慧真法师此时却退了两步,避过这一礼,伸手将两人扶起,语中似有深意道:“阿弥陀佛,大公子不必如此大礼,各人自有命数,无需太过担忧才是。”
闻言,凌墨诚有些怔愣,他眉心微皱,不着痕迹的看了风凌一眼,口中默念几次命数,似乎是理解了什么,有些释然的笑了笑,“在下明白了。”
话音落下,他向和尚告辞,转过身带着风凌向门外走去,步履间突然有了几分轻灵自然,好似解决了某个令他十分牵挂的要事,能够放下一半的心来了。
不知所以然的风凌直到回到自己房中,也没有搞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左思右想了许久,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只得作罢。
而从此之后,凌家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愈发紧绷了起来,一起有一起的凶案接连发生,有些个流言蜚语也渐渐蔓延了开来。
“听说了么,那些个人都是魔修杀得。”
“你这消息可停滞太久了,我听外边的人说啊,这魔修说不定是藏在仙门中的呢……”
“啊,魔修还能藏在仙门里?不怕死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还有种说法啊,就是有隐藏的魔宗藏在仙门中,装作是正道修——二少爷!”
风凌似笑非笑的背着手,站在两个站在隐蔽处你一言我一语嘀咕着什么的仆从背后,将方才的对话听了个整。
“我怎么不知道,这中陆还有比岫云风家还要有本事的情报阁了?你们那些个消息都是哪儿来的?”
见仆从们寒蝉若噤的模样,他冷哼一声,“闲着的时候不如去好好修炼,市井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谁信谁傻,真要有什么事,风影阁早就喊得全中陆都知道了,下去吧。”
两个侍从连连应是,见少爷没有要惩罚他们的意思,连忙退下了。
待到他们离开后,风凌这才缓缓地皱起眉来,若有所思的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虽然他还不怎么管事,但是有些东西他还是明白的,这些凶案虽然看着骇人,但仔细观察,那些死去的都是各派中的低阶弟子,说句残酷的,在没有个例之前,其实这事对于大派而言算不上什么顶尖的大事。
没了低阶弟子,损失的兴许是门派中的尊严,但威吓不到真正精英的那群内门子弟之前,这些顶多能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是什么让各派都严阵以待起来,究竟是未雨绸缪,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将此事不经意地说给了大哥听,却只得到了几句敷衍的安抚,和意味不明的叮嘱,让他近些时日不要出宗,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前兆,总觉得有大事就要发生了。
一日夜里,他猛然惊醒了过来,浓重的不安令他睡意全无,只有些焦躁的坐起身来,不自觉的换上了一身衣服,坐在了自己内堂中,没滋没味的喝着一壶冷茶。
他喝到一半时,突然听到自己的房门被猛地推了开来,他素来泰山崩而色不变的大哥一脸惊怒交集的冲了进来,口中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见他穿戴整齐坐在屋中时,顿了顿,随即语气沉沉的将他拉了起来。
“墨峥,跟我走,出事了。”
而正如他愈来愈重的疑虑之下,他所担心的事似乎终于也要发生了。
第54章 真实(二)
他迈开步子, 小跑着跟上青年的步子,像是有所预料一般,没有开口问些什么, 只静静地听着凌墨诚语速飞快的说着话。
“事发突然, 外界遭变, 五派十三宗突然带人出现在了凌雪峰下, 说我们凌家是藏匿在仙门的魔宗,要剿灭魔道余孽。”
“如今父亲已经将族人都纠集在了后山处, 若是一会见状不对就将你们都先送出去。”
“现在大哥带你先去个地方躲起来,若是无事,大哥待会就会将你带出来,如果有变……”
青年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 看着只到自己腰腹的高的弟弟,按着他的肩头, 一字一句道:“如果有变,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出来,你听到了吗?”
风凌看着凌墨诚沉沉的目光, 张了张嘴,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
见自家弟弟关键时候的乖巧,凌墨诚稍稍松了口气,又带着他疾奔起来, 直奔着西山处而去。
待到了地方, 风凌就见到凌世远正焦虑的在那等待着,见到他们来后松了口气, 大跨步的走上前来,将小儿子抱了抱,转头看向青年道:“路上没有遇到别人吧?”
青年摇了摇头,向来冷硬的神情此时也满是复杂,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尚且年幼的弟弟正乖乖握着父亲的手,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向来聒噪的人变得出奇的安静,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父亲,我……”
“墨诚,”像是早就知道青年要说些什么,凌世远此时一抬手,按在了大儿子的肩头,神情疲倦复杂,不忍的眼神中更多的是下定决心的坚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同意。”
“可是!”向来沉稳的凌家大公子像是被逼到末路的凶兽一样,忍不住还是泄露出了自己藏在皮下的焦躁和惊慌。
“没有可是,墨诚,你听我说。”父亲的手按在青年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他两下,手劲很轻,也没有凌家族长往日的严厉,只剩下了一个有点上了年纪的父亲,疲惫又像是带着什么希望一样,按了按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的肩头,还紧了紧搂着小儿子的手。
风凌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夏夜的风都变得冰凉了起来,整个族地窸窸窣窣未曾停止过的风铃声,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都这么多年了,修仙界内无一人飞升,明明那么多人都曾亲眼所见当年剑圣斩碎天梯,破碎的虚空也渐渐消弭,无法飞升的真相就这么赤裸裸的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然而这些都一致的选择了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相信,自己若是得了绝世功法灵山洞府定然能将修真界颓势挑起,冲破那道无形的枷锁,破碎虚空。
原本被恨的咬牙切齿的剑圣凌惊澜,却又成了这群人心底里的救赎,无他,就因为凌惊澜是这世间最后一个可查可知的,只差抬起自己的一只脚就能飞升的修士。
凌家也是因此而被盯上的,为了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传说中的那本剑圣功法。
多么可笑。
风凌近乎漠然的想着这些,而现在正面临灭族之危的三人,却仍旧走着自己已经既定好了的归路。
“我凌家,今日难逃此难,但绝不可泯灭于今日!我可以留下,但是墨诚,除了为了家族,你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凌世远握着儿子的肩,眼神深邃而沉重,把千般嘱托都放在了里面,“看好你弟弟,一定要看顾好墨峥。”
句句听起来都是一个父亲普通的私心,但最后一句话被有意的加重了,他还不着痕迹的看了正抱在怀里一声不吭的小儿子,像是隐藏了什么其他的原因。
而原本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凌墨诚,也跟着闭上了嘴,咬紧了牙冠,艰难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冷眼旁观的风凌此时,却生出了几分古怪的念头。
这瞧上去倒不完全像是出于亲情私心所做下的决定,凌世远交代给他大哥的话,也许并没有更深的意思,从字面上解读也许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凌墨铮对于凌家而言,不仅仅是嫡脉的二公子,还是整个凌氏另一个相当重要的存在,尽管他现在仍旧对这个最后的答案不明所以。
而这个答案,也许也是凌家遭难的根源,让他们遭逢大难也不肯透露一个字的根源。
局外人风少主还在这漫无边际的延展思绪,而幻境中的这头,凌家父子仍旧在做人生中最艰难悲痛的诀别。
“从禁地藏着的传送阵走,你知道怎么能够前往风家,风长鸣会在那里接应你们。”凌世远将手上的储纳戒褪了下来,放在了大儿子手里,最后摸了摸风凌的头,来自父亲的不舍和遗憾深深的从他的目光中流露了出来。
“爹不能教你下一套剑招了,可能以后,墨峥也不能再学凌家的功法了,爹也不求你们将来如何,只希望我的儿子们,都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这就够了。”凌世远深吸了口气,向来威严的父亲像座大山突然垮了下来,走上前紧紧的抱了他们一下,就猛地将他们推了出去。
“走!不准回头,离开凌雪阁,越快越好。”
风凌刚刚从凌世远的嘴里突然听到他爹名字的时候就猛地愣住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所处幻境环境背景是什么了。
是几十年前遭逢大难,被当做魔宗诛灭的凌雪阁凌氏一族被剿灭的时间段。
而这段记忆的主人,显然可能是凌家最后留存下来后人留下的。
而这又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看到这些呢?
他依稀记得在掉入幻境之前,自己刚将到手的血夜冥河残卷合成部分完整的功法,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到了这里,变成了凌墨铮,经历了凌墨铮过去。
血夜冥河卷是凌家的功法,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它是不是魔功,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显然是有待商权,因为凌家压根没有人修这部功法,甚至除了嫡脉以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部功法的存在。
那么现在至少有几个消息是可以确定的了,血夜冥河卷的确是凌家的,而凌家,也的确的百年前凌惊澜的后人,留存下了当年剑圣遗留下来的功法,而招来其他门派的觊觎,当年风家也许不仅没有参与讨伐,甚至还向凌家伸出了援手。
只是不知道这兄弟二人为什么最后没有到风家,又或者是,有什么事情他父亲没有告诉他。
风凌突然有了点比较模糊的荒谬猜想。
但他现在没有机会去细思,因为刚刚带着他逃了好几座山的大哥,突然把他放了下来塞进了一个洞府中,准备转身回去送死了。
第55章 真实(4)
“墨峥, 听着,不要乱动。”凌墨诚按下听了几个字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挣扎起来的弟弟, 捏着他的肩与他对视。
“墨峥, 你一向是最听话的, 你听大哥说完行吗?”
风凌不由自主的随着这记忆的主人, 抬起头看着凌墨诚,心里门清这凌家大哥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但还是不自觉的被凌墨铮的情绪侵染,莫名的悲痛不甘起来。
“我族地绝杀大阵,能将冲上山的歹人全都留在这里,还能隔绝逃离的族人们身上的血脉气息,这是六界中, 非我嫡脉弟子都不知道的大用,只能在家族存亡之际才能打开, 但这也是有条件的。”
凌墨诚有些憔悴的抬手点了点自己眉心那点墨色的剑痕,“我凌家血脉特殊,身份特殊,你因为年纪太小, 还没能去族中圣地受洗礼, 也对族中大部分秘密都一知半解,但现在也不是关心那部分传承的时候了,甚至你知道的越少也越是安全,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风凌眼也不眨的死死盯着凌墨诚, 在凌墨铮传来的不甘情绪中, 还不动声色的听着几十年前就以为被灭族了的凌雪阁最深层的秘密。
怪不得,当年虽然剿灭凌家, 但五派十三宗出手的宗门虽然得胜但一直对这件事为莫如深,就连风影阁也没能存下太多的消息,不仅是被当初风家做出的决定所惊扰,更是因为这对各门各派而言,是个非常隐秘并不想被提及的事情。
原来如此,只怕当年虽然凌家全体覆灭,也让上了凌雪阁族地的外来人几乎全部留在了这里,至于背信弃义的那几个,怕是从凌家族长身上拿了什么能遮盖气息的东西才狼狈的逃了出去。
“开启大阵,是要付出代价的,要嫡脉四十九人的精血一同启阵才能打开,若是混入了分支的血,大阵的效果会被大幅度减弱,所以不能少了我,你明白吗?”
凌墨铮牙根咬的都要滴出血来了,他不是傻子,当然也听得出他大哥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也十分清楚,只要凌墨诚转头回去了,就再也没有了后路,他恐怕也不会再看见他大哥回来了。
风凌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了起来,感受到凌墨铮翻涌的激烈情绪,忍不住有些唏嘘,若当真是他本人面临此境地,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虽说只要没有死亡,就意味着凌氏一族将来有着无限可能,也不是没有报此血海深仇的机会。
但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心魔试炼,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们,在今日挥别后,在他的余生中将再也没有出现的可能了。
但他莫名的有种模糊的直觉,对凌墨铮会做出的选择隐隐有了猜测。
沉默了良久,凌墨诚感受到弟弟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两下,虽然嘴角微微沁出点血丝,但却坚定的抬起眼看向自己,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去吧。
凌墨铮没有张口,执拗地只是向凌墨诚用了传讯术,然后就没有第二句话了。
风凌微叹了口气,连一句等你回来的渺茫希冀都没说出口,凌墨铮的性格倒是果决冷硬,跟他挺像的,心中越发觉得微妙。
凌墨诚也心中深明这一点,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对看起来并不相信的弟弟做出什么承诺,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两眼,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气符咒全都给了,死死的捏着弟弟的手,抱了他一下,就毅然站起身消失了。
凌墨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朝凌雪阁的方向遥遥地看了一会,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就沉默的将大部分东西都藏在了不远处的树上,手里捏了一大堆隐息符往来时的路掠去。
他挽救不了凌家的命运,也救不了他的亲人,但是他会活着,活着记住这些贪婪虚伪的宗门修者,终有一天,让他们遭受应有的报应!
第56章 真实(五)
漫山遍野的山火映在风凌的眼中, 但他这时的心态却都不如一开始那般置身事外无所谓了。
因为随着这个幻境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凌墨铮的记忆和情绪正如墨滴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他的识海中。
凌墨铮此时正在离凌雪阁大阵五十丈外的树上趴着, 死死的盯着眼前惨叫着被屠戮的族人们,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英伟的父亲浑身浴血被好几人围攻, 逼至绝境。
“哈哈哈, 我入魔,我凌世远修魔, 我凌雪阁是魔宗,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话尔等也能说得出口!若是在我山门前的明心镜前照照,也不知究竟谁看起来更似魔修!”
凌世远愤然大笑,一柄长剑直指向那些险恶狰狞的人心。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告诉你们, 全都是痴心妄想,就算我凌家今日死绝, 也绝不可能让你们如愿以偿,墨诚!开阵!”
已经失去了一臂的凌家大哥唇边带血地咳了两声,笑着朝远处看了两眼,狠狠的踩下了自己脚下的阵石。
凌墨铮看着这一幕, 狠狠咬住自己的小臂,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几近血红。
他大哥刚才分明,看的就是他来的方向,那是他的亲人无声且遥远的跟他道别。
风凌在他的意识里沉浸着,渐渐发现自己都无法控制住自己汹涌起伏的情绪了, 凌墨铮的不甘是他的不甘, 凌墨铮的痛苦是他的痛苦,凌墨铮的恨意也是他的恨意。
他恨不能撕碎眼前这些披着人皮的魔物, 风凌原本被限制的彻彻底底的剑意都跟着他的情绪不知不觉的泄露了出来,气息与他所见过的凌家人如出一辙。
他在凌墨铮的身体里旁观了这么久,心绪也逐渐跟着凌墨铮看到的一切开始波动,就好像自己的灵魂融入了另一部分,终于将自己残缺的一部分补齐了。
他就是凌墨铮,凌墨铮就是风凌。
那些纠缠着他无休无止的梦魇都有了理由,那铺天盖地的惨叫声和悲戚,漫天血火硝烟还有源源不断的恨意。
他六岁前的记忆在尘封了这么多年后,还是被命运轻轻的吹开了上面的积尘,划开了他这辈子血色最深的时光。
他是凌雪阁凌家嫡脉的二少爷,是凌家最引以为豪的天生剑骨,承的是凌惊澜的剑道传承。
但也是这个东西,给整个凌家带来了覆灭的结局。
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被族人用命保护着送出了凌家族地,折断了自己的筋脉险些再与仙道无缘。
但天道无情却又有情,最后还是给凌家留下了最后一缕希望。
在尘世漂泊了大半年后,他遇上了少林下山游历的二长老,那位曾经在凌雪阁上与他有一面之缘的慧真法师。
慧真一见他,显然很是吃惊,但又似乎松下了一口气,说出了与风凌那亦真亦假的记忆截然不同的话。
“既然我们在此再见,说明是缘,凌少主可愿从此与贫僧一道游历,入我门下做个俗家弟子?”
凌墨铮沉默了一会,不声不响的朝慧真一拜,“凌家早已覆灭,凌氏族人皆被打成妖魔邪道,我如今也不再是凌家的二少主了,法师若不嫌弃我身世的麻烦,我自然是万般愿意的。”
慧真叹了口气,悲悯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应凌墨铮的要求给他改了名字。
随慧真法师的俗家姓氏,就叫苏凌。
后面的记忆与风凌本身的印象并无二致,只是多了些他治伤习武的部分,连少林绝学慧真都毫不在意的演示给他看。
这也是凌墨铮在经历了那样惨痛的一夜后,难得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了。
但兴许是凌家命该如此,又或者是凌墨铮的命格让他一生都不得过上平稳安静的日子。
各大派私下撒网严防凌家有漏网之鱼的组织还是盯上了他们。
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里,凌墨铮,或者说苏凌,再一次的失去了他的至亲。
慧真法师一人迎战三位大能,最终还是因之前的伤势未愈落败,却强行通讯了少林寺,将此事捅到了他大师兄那里。
少林震怒。
五门十三宗居然在私底下这般肆意妄为,为了不知所踪的宝物贸然对少林长老出手,慧真拼着最后一点功力,都将对方三人打至两败俱伤,掩盖住凌家后嗣踪迹被发现的事情。
而一无所知的凌墨铮也在那间破庙中,等到了凌家最后的退路。
风家家主秘密带着暗阁精锐出现在了破庙前,找到了原本两年前就应该出现在凌风两家的传送大阵的凌墨铮。
“墨峥,”风长鸣拉着那个身体状况奇差但倔强的让人束手无策的少年的手,有些无措又有些无奈,“走吧。”
“我师父呢,慧真法师呢?”凌墨铮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盯着他。
风长鸣长叹了一口气,在属下不赞成的眼光里,还是选择了告诉他所有,“慧真法师,已然圆寂。”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凌墨铮不吵不闹,甚至没有陷入崩溃,只是静静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才低低的道,“我知道了。”
他在一个人在庙中等了七天都不见慧真人影的时候早就知道了,他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跟我走吧,”风长鸣握着他的手,“以后,你就是我风长鸣的儿子,是风家唯一的少主,这是我,是风家亏欠凌家的。”
凌墨铮淡淡的看着他,突然开口,“我这样的天煞孤星命,容易妨亲人,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放屁,”风长鸣怒火直往上冒,“谁敢说你是天煞孤星命,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全是放屁,入道之人再无命格可判的事你不知道吗?”
凌墨铮有些惊讶。
风长鸣见他这个样子,心又软了下来,“凌儿,你记住,入道之人抛却凡体,本身就是不认命逆天而行,是以修者都没有所谓的命格之说,修者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他怔怔的听着,眼泪突然滚滚的落了下来,风凌无声的抹了把脸,拉上风长鸣的手,再也没松开,世间从此再无凌墨铮,只有丢失了几年终于找回来的风氏族长独子风凌。
但是记忆还没有结束,他短暂的十年生活里经历坎坷太多,实在是影响了他的心境,风长鸣再三斟酌,还是封去了他以往的大部分记忆,成就了他自己熟悉的那个风凌。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凌家余孽,他自己就是剩下的那个凌家余孽,他早就隐隐约约有那么些直觉,在布局时却只以为自己的手段狠厉不过是自己心狠。
不想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但风家的长亲们却显然是对此心知肚明的。
风长鸣知晓他心中最沉痛仇恨的地方,他纵容的让风凌随意调用风家的一切资源,不介意风家也被搅进这一滩浑水里。
因为凌墨铮的母亲就出身风家嫡脉,后来拜入妙音坊,最后与凌世远结为道侣,而风长鸣的道侣,而风凌的母亲则是她的师姐。
当年凌家事变,风氏一族所有族老都跪在门前拦住了风长鸣夫妇,字字泣血求他们为风家考虑考虑,本就在风尖浪口上的风家将自己绑上凌家的桅杆,只有一同沉下去的结局。
风长鸣沉默的将自己关在祠堂一夜,而风夫人在阵前等了三天却一个人都没有等来。
他们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却在两年后突然收到来自少林慧真法师的一条简讯,让他去凡世一个地方接走凌墨铮。
简直是天降奇迹。
风夫人当即眼泪就掉下来了。
没有人想到他们还能等到这么一天,凌家的小儿子到最后还是被保了下来,在凡世辗转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兜兜转转又遇到了慧真法师,才又被带到他们身边。
风凌就这样在风家悄无声息的生长,直到十五岁时才第一次出现在外人面前,而此时,凌家发生过的事早就被抹的干干净净,而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用的场景在风凌眼前飞快的掠过,他从愕然到漠然,仅过了短短几瞬,而他这坎坷而又短暂的前半生早就如流水划过了个遍。
但画面并没有停止,而是带着他进入了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一片广阔起伏的山脉,天地似是都被血红的余晖侵染,他目光所及之处只余漫天的血色。山呼海啸般的惨叫哀求此起彼伏的响起,像是这片土地发出的一样灌入他耳中。
又一次,再一次的,他听到了那些惨呼声。
但他却不再是站在崖上旁观的角色了,他就在他曾经看到过那个快速飞掠的人身体里,发狂的朝着目的地去。
但他已经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了。
被血染红的大阵和中间半跪着的那个和尚,在听到他闹出的动静后,费力的撑着自己的法器动了动,艰难的抬起了自己的眼帘看了他两眼,低声道了声佛号。
“梵音!梵音。”他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把手上的剑随意一丢,颤颤巍巍的不知道扶和尚哪里才好,他看上去太惨烈了,整个人都软软的趴在手上的法杖上。
他双眼赤红看到和尚颈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他一眼就能看出,和尚把自己身上的佛骨整根抽了出来,散尽了修为和几方心怀大善大能的精血才补齐了缺少了几块的山河图,镇压住了这个天地规则裂缝。
将整片天地一力挑在肩上,如今却已经进了弥留之际的佛圣梵音。
让他痛彻心扉,恨的咬牙切齿的梵音。
“你,”他才脱口一个字就哽住了,“你凭什么这么做,瞒着我不让我参与,是怕我分你的滔天功德吗!山河图拿不到你不会去抢吗?!”
“咳。”梵音反倒是笑了,他稍稍动了动手,将一件东西塞进了他手里,“以后东西你只能自己收好了。”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乾坤戒,印鉴上还连着梵音的洞府阵法。
“阿弥陀佛。”梵音靠在他身上咳出最后一口血,再次道了声佛号,就此再无声息。
他强忍灵魂深处撕裂的痛楚,将和尚稳妥安置好,手持长剑缓缓站起身来。
“常武阁,常云威。”他摇摇晃晃的迈出一步。
“千林派,端灵玉。”手里的长剑和着他的怒意发出长啸声。
“玄天宗,”他抬起头来,看向北方,眼中血红,“玄成子。”
“此仇,本尊将不死不休!”
圣人境的剑意肆虐爆发,目呲欲裂,恨意冲天!
天地哀嚎着回应他的滔天恨意,浓云逐渐笼罩在天地间,云间时不时闪过水蛇粗细的雷霆轰隆作响。
天地与圣人同哭。
明夜镇,月尘房中,紧闭着眼的风凌身上气息突然节节攀升,身上剑气四溢。
本在打坐中的月尘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猛地睁开眼,看向显然出了突发状况的风凌。
狂风从风凌的脚边陡然升起,越发有了足以搅动风云的气势。
合成的血夜冥河卷玉片从他手中滑落,风少主也缓缓的睁开眼。
他原本澄澈且黑白分明的眼眸骤然变得血红,一副要入魔的架势,脸上神情却很淡然。
他对着月尘说。
法师,本尊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57章 终章【更了番外】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什么了?
月尘神情警惕的看着气场突变的风凌, 他看着风少主那双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睛,心里一沉。
方才他自称本尊,那他就已不是风凌, 而是血夜冥河卷中的凌惊澜残魂。
而这满室的狼藉和蓬勃剑意也似乎很好的为他这个猜想做了佐证。
此时的风凌却怔怔的看了他良久, 突然笑了。
“佛骨, 残缺的佛骨啊, 和尚,怎么这辈子你还带着这个东西, 不完整的佛心不影响你修行吗?”
月尘一下子凝滞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佛骨是不完整的。
风凌轻声笑了起来,“不必这般紧张,我是凌惊澜,也是风凌,严格的说, 我们是一个人。”
月尘回忆起之前在暗潮拍卖会上那位拍卖师所说的,剑圣凌惊澜并没有陨落, 而是选择了自行兵解转世重修的,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他转世重修时并没有自己上一世的记忆。
如今想来,暗潮的消息恐怕还是风影阁放出来的, 风家要说对此一无所知, 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这段时间来的风云诡变,似乎都有了缘故。
这百年来的血腥风雨只怕和凌惊澜都脱不开关系,从他放弃升仙,一剑斩碎登仙梯开始, 这天下的因果线都纠缠错乱的全部缠在他身上了。
“我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飞升了, 而且我也不想飞升。”像是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风凌很自然的为他解惑, “我的元神是不完整的,只能这样做选择。”
“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风凌似是叹息地说了句满是深意的话。
“好了,闲话家常以后还有机会,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三百年前没能做完的事。”风凌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什么事?”月尘不自觉的跟着问了句。
青年眯了眯眼,与往日情态一般无二,说出的话却杀气腾腾,“报仇雪恨。”
稍微回想一下有关凌惊澜的传说,都知道他这是打算去找三百年前没能打死的大能算总账了,月尘默然地看着他转身就打算御剑气离开。
和尚突然开了口,“风凌。”
“嗯?”苏醒后气势更盛的风凌回身,看向他千百年来一直都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看懂他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心绪后,笑了笑。
“和尚,这柄剑你拿着,回一趟少林吧,慧远方丈这会也应该在灵犀峰等着你了。”
话说完,他把那柄可飞行的灵剑抛给他,转身消失在了月尘的视线中。
月尘眉眼低垂,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上的剑,上面风凌留下的气息还没有散去,剑气凌冽霸道一如他这个人一般。
良久,他低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而此时中陆风云翻涌,各门各派的大能都似有所觉的看向了西边,一股似曾相似的气息从那边冲天而起,那划破天际的磅礴凌厉剑气一路向东,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瞳孔微缩,从记忆中翻找出了三百年前同样惊天动地的恐怖强大剑息,恐惧中又带着些许激动的战栗着同时吐出了一个名字。
“凌惊澜。”
是凌惊澜回来了。
三百年前整个修真界最后一个圣人回来了。
少数人在得出这个结论后觉得自己全身流转的灵力都被冻住了。
那位纵横千年都无人可匹敌的剑圣居然没死在天劫之下,斩断登仙梯后都能安然的转世重修。
那他这次回来只会有一个目的。
报仇雪恨。
玄天宗内,原本闭目冥想的玄成子突然眼珠子不停的颤动。
他猛地睁开眼站起身来,当机立断向宗内长老传讯。
“开启山门守护大阵。”
话说完,他快速回到后殿,打开了自己的洞府禁制,从中拿出了一卷什么东西,他犹豫了握了握,目光狠厉的一咬牙,忍着剧痛放入了自己的识海中。
“呵,三百年前你就不曾胜,更遑论现在。”
玄成子赤红着眼走出主殿,背着手立在山门最高处望向西方。
“来吧,亲眼看看你自己多挣扎出来的三百年能做出什么。”
玄天宗上下在宗门大阵开启的同时,都不自觉的从修炼中醒来,一个接一个的从洞府里出来,仰望着不断传来强大波动的西方。
终于,众人看到一条银色的剑芒从西方划破天际疾冲而来,直直的打在玄天宗的宗门大阵上,一阵强烈的波动涟漪后,在所有人都以为玄天宗的山门大阵撑不过这一剑时,还是缓缓的稳定了下来。
但守阵的长老们却看着山一样的灵石骤然消失,心中一紧。
一剑就能消耗大阵这样多的灵力,这大阵,究竟能承受几剑,究竟是哪来的剑修这般强劲。
大阵外的银芒渐渐散去,众人都看清了凌空而立的那人。
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长发在剑气涌动下缓缓飘动,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熟悉神情,唯一不同的是眉心突然多出的银色剑印。
岫云风家,风凌。
玄成子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虽然早就猜想过这个结果,但是真的见到了风凌就是凌惊澜转世重生后,还是灵力翻涌震碎了脚底的砖。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凌惊澜就不会有今天!
要不是如今天机被搅乱遮蔽至此,他怎么可能算不到这个。
这一切都是凌惊澜造成的!
风凌漠然的立在半空中,垂下眼眸看向仰头望着他满脸恨意的玄成子,手中凌天剑一现,月光泼洒在剑身上,他身周被映照的如同白日。
他缓缓开口。
“我来,取你性命。”
话音将落,他就随意的抬臂,轻轻一挥,汹涌的磅礴剑意猛地砸向了玄天宗的宗门大阵。
散发着淡蓝色的阵法罩剧烈的波动着,所有人都紧张看着这个剧烈摇晃的防护罩,却听到了轻轻的碎裂声。
玄成子瞳孔紧缩。
他已经感受到了从山门大阵破碎的细缝中透出的森然剑意了。
一时间他的记忆倒转,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浑身浴血的凌惊澜三剑劈碎玄天宗的山门大阵,一道剑意直取他额心,后来险险的被宗门大能拦截下来。
当时身负重伤的凌惊澜,一人一剑便斩落了玄天宗三位大能,剩下的两位,疗伤至今还未重回境界,他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
风凌重现了三百年前玄天宗几乎灭宗的那一幕,第一道剑意还未散去,剩下的两剑接连斩下。
“咔嚓——”
玄天宗的宗门大阵终于发出一声脆响,化作蓝色荧光消散在了空中,整个玄天宗都暴露在他的森冷剑意冲击中。
玄成子惊声怒吼,“不可能!你这罪人斩断登仙梯,断天下修士气运,在天劫惩罚下怎可能境界不退,转世重修还能再入圣。”
风凌持剑立在空中,倒是不紧不慢的,没百年前那般急迫,反而还打算跟玄成子说上几句废话。
“玄成子,时至今日,你还以为本尊是罪人,看来这几百年的时光也没能让你有几分长进,便是登仙梯还在,你这样的悟性只怕也没有登仙的机会。”
玄成子在风凌讥讽的目光下愣住了。
“天道向来是公平的,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愚弄天机吗?”
当年瓜分山河社稷图的可没有他凌惊澜的份,破坏天机规则的也不是他凌惊澜,天梯可破是因为天道压根不想让这群妄图玩弄天机的人有飞升的机会。
可以说他们的修行路途是被自己的贪婪硬生生斩断的。
从梵音抽佛骨补天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走上了末路,他只为寻个公道。
“那又如何,”玄成子冷笑一声,“修道本就行的是逆天路,为的也只是一人成仙,我可没有梵音那般心怀天下的慈悲心,贫道手握山河社稷图,何忧将来没有踏破虚空的一天。”
“反倒是佛子梵音,为天下万民心甘魂飞魄散,你又来找什么公……”
话还没说完,玄成子眼皮一跳,扯断了一张灵符消失在了原地,一道爆裂的剑光出现在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
他心惊胆战的出现在不远处,双眼紧紧的盯着站在空中的风凌。
风凌神情漠然的提着剑看他,“你若再多说他半句,本尊此后必要你生死不如,千万年都不可解脱。”
玄成子正要说话,余光却见宗门内的传送阵不停闪烁,知是诸门各派都已经收到消息赶来了,嘴角诡异一挑。
“不过,我如今究竟该称呼你,凌剑圣,风少主,还是凌少主呢?”
风凌此时终于等来了一道熟悉的灵息,漫不经心的看了眼玄成子,随口答道,“对将死之人来说,喊什么都没有意义。”
玄成子脸皮一抽,略有些狰狞的笑道,“凌剑圣只怕此时法身尚未恢复完整吧,借了魔门邪道转世重修,倒是与你百年前的模样格外相合。”
“魔门?”风凌觉得有些好笑,“如今尔等已经不长进的开始蒙骗自己了吗,究竟是凌家是魔门还是尔等觊觎我的剑法,在本尊面前就不用这般遮掩了吧,凌天决的最后一部分也在你这里吧,你是想等你身死道消我亲自搜出来,还是自己先交出来在门人前留下点生前体面?”
“哈哈哈哈哈,你想要凌天决的最后一部分,怕是要不到了,”玄成子的眼睛此时红的要滴下血来,“早先我还觉得没有必要,只是做一手准备,却没想到你境界竟未跌落,但凌天决你是得不到了,山河社稷图的最后一片你也再也见不到了。”
他周身灵力开始剧烈震荡,有一股强大的能量像是要从他的丹田处迸发出来。
他想自爆,风凌目光一凛。
然而还没等他做什么,一串手珠飞到了玄成子头顶,缓缓下沉,硬是压下了他翻涌不息的灵力。
风凌低头,却看见下面站着的密密麻麻各门各派的人群自动退出一条路,月尘手上握着一柄熟悉的法杖缓缓行来。
和尚目光沉静的看了风凌良久,最后微微的笑了一下,垂首打了个稽首。
“阿弥陀佛。”
风凌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这种难言的默契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慧远方丈站在不远处,捏着佛珠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将百年间沉郁的惆怅都吁了出来。
总归是,不负所望。
看见了月尘后神情变得柔软了许多的风凌回首,看向被手珠压制的动弹不得玄成子,对他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让本尊猜猜,你是不是把我的功法放在了自己的识海里,打的就是自爆时直接摧毁的念头?”
玄成子心头猛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原本以为端明和常云威为你以马首是瞻,应当聪明些才对,却没想到你却连他们俩都不如,他们即便是死在我手上,好歹也废了我好大的功法谋算,你却直接将自己送上了我的剑尖。”
“你什么意思?”玄成子冷声道。
“你师父当初没有教过你,不要什么东西都往识海塞吗,尤其是,一位圣人的一缕神魂。”
风凌笑了起来,眉眼间满是愉悦。
他在玄成子惊恐的眼神中抬起手,指尖微动,引动自己感受到的那缕剑魂从功法卷中出来,在玄成子敞开的识海里畅游,席卷着他冰冷的剑意一寸寸撕裂玄成子的识海和丹田。
将他从内里摧毁的一干二净。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玄成子在风凌面前惨厉的叫喊挣扎,最后化成灰烬消散在了空中,而泛着微光的凌天决飘回了风凌的手上,收回了自己留在外的最后一缕神魄,气息再度暴涨。
真真正正的重回巅峰,一脚踏入登仙境。
他垂下眼,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不语。
在这位真正的剑圣面前,没有人胆敢出声,而在这时,风长鸣向前踏出一步,拱手道:“恭贺凌剑圣重归尊位,再入圣境。”
众人四下看了看,咬了咬,同时低头拱手。
“恭贺凌剑圣重归尊位,再入圣境。”
风凌一拂袖子,将所有人抬起,从空中落下,站在月尘身前。
他将手中那片山河社稷图轻轻抛起,指尖一点,月尘袖间也跟着亮起金光,他回到少林寺后,慧远方丈将那片山河社稷图与法杖一同交给了他,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如今它终于派上了用场。
两片碎片汇作一缕光,落入月尘眉心。
“你拿佛骨与天地换取了生机,这两片山河社稷图也没了去处,倒正好能补足你残缺的佛骨。”
风凌后退一步,望着脚底绽放朵朵金莲的月尘,眼中沉沉的情绪似是被一遍遍的冲洗,最后只留一片清澈的喜意。
在众目睽睽下,月尘身上金光越盛,空中也响起了空灵的梵音,天空像是劈开了一道口子,一道金光投射而下笼罩住了他。
白衣僧人的气息越愈发沉静厚重,如清风般抚过了在场所有人的神识,在经历了凌惊澜苏醒后,他们又见佛子梵音涅槃。
在这样的佛光照耀下,三百年未见的残缺登仙梯也跟着缓缓浮现在空中。
僧人抬起头,静静的看了眼登仙梯,低声道了声佛号,身上厚重的功德金光向上飘去,一点一点的填补上了一道被剑斩开的裂缝。
在所有人怀着希冀的目光中,登仙梯终于恢复如初,又慢慢的淡去了。
在场有资格登上去的两人,一个都没有选择那条天路,它的使命自然也就结束了。
手握串珠的僧人和持剑的青年对立而望,一如千百年来的往日时光一般,只是多了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但这又与以往不同。
僧人率先踏出了一步,抬眼看向风凌,“之前风少主邀我去岫云一观,如今可还作数?”
风凌一笑,“便是再过千万年,都是作数的,”他叹了口气,“法师便是要我做什么,都是作数的。”
“只要你在就好。”
此时天光乍破,沉沉的夜色终于褪去,朝阳一跃而上,扫去了这百年间未曾消散的硝烟。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或许是一)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
九云泊常年笼罩温润的云雾中,但湿气全都被薄如蝉翼的纱帐阻在了廊宇外,留在这曲折百回的廊下的,只余下了细风,拂过其中游人脸上。
远处望去,藏在云雾后的风云阁上,正有两道身影。
着白衣的僧人盘坐在蒲团上,一手端着茶杯,另只手倒没像往日那般握着佛珠,而是轻轻拢着另一个人的手。
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披散,骨头松散地卧在月尘的膝上,在絮絮的微风中享受着千百年来都再没有过的闲散日子。
“月尘。”
“嗯。”
先开口的那人就没了动静,再过了一会,又有些耐不住。
“梵音。”
“嗯。”
他头微微动了动,锦缎般的发丝也跟着在僧袍上滑动,铺散的更开来,风凌半侧过脸望向月尘低垂的眼睫,手微微收紧,然后叹了个满是满足意味的气。
“法师,法尊,和尚。”挨个把惯喊的称谓换了个遍后,风少主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苦思一番后似笑非笑的慢慢又吐出了个词。
“冤家。”
月尘眉目不动,只是眼睫微微闪动了两下,与风凌笑意盈盈的双眼对视片刻后,眼角不自觉的也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嗯。”
应你,叫什么都应你。
僧人在心里纵容的叹了口气。
自他佛骨修为重归,跟着风凌来到岫云,已经是半月有余,困扰了他们近千年的事情也都如云烟般散了去。
而无论是旧日里的凌惊澜和梵音,还是此世的风凌与月尘,两个人的命数早就在三生石上搅成了一团,无论怎么算都是一纸凌乱。
尝试了几次后,他就被没了耐性的风凌拉到了九云泊边上,把风家的一众人都抛在了脑后,也不想再去算一团乱麻的天机。
“法师,百年前你算到今天这遭了吗?”风凌执着黑子,边琢磨着棋盘上的局势,边问还是有那么些不放心的月尘。
自然是不曾的。
“这便是了,别说你什么都没算到,你就是算到了什么,你会松手吗?”
——咔哒。
玉石轻轻敲击在棋盘上,风凌抬起头,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从血夜冥河卷中找回的破碎魂魄并没有让风凌变得更以往不同,只是看上去更难以捉摸了。
既没有当然剑圣掩盖不住的凌厉,也没有少年世家子的桀骜,但月尘清楚,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结合在一起,藏进了他性格的更深处。
“我不会。”风凌,亦或是百年前的凌惊澜,抬起头,目光深邃的与他对视。
月尘不自觉的将拢着风凌的手挪动了一下,在他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
感受到脸上的温度后,风凌不自觉的收紧了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缓缓蹭了两下后,满足的又叹了口气。
这神仙日子。
月尘不由得笑了起来,“光这样躺着么,这壶好茶就让我独享?”
这茶是真的好茶,即便是风家,也连一两的存货都没有,是少林百年来也就产了不到半斤的明樨。
这是慧远方丈在月尘跟着风家大少爷头也不回的跑路前,好不容易拦住了,一脸肉痛的递给他的储物戒中找到的。
全都是方丈他这么多年来的私藏珍品,灵器,丹药,茶,还有几坛好酒,他也喝不得,也不知道藏来究竟做什么。
当然,最后还是便宜了风凌。
风凌笑了笑,半句话也不说,在看到月尘将茶杯放下后,才撑着他的膝盖,慢慢悠悠的直起腰来。
“倒也不是,尝不到的。”青年的呼吸贴得很近,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气侵入月尘的鼻息间。
白衣僧人低头,看见风凌近在咫尺的唇,无声的弯了弯唇角,先一步的倾身覆了上去。
风凌从未想过茶香也可以是这般柔软炙热的,明樨这茶,本该是回味凌冽,如饮冰泉般让人明台清明,可他品着品着,只觉得自己神魂愈发昏沉。
也想要似牛饮,渴求更多。
锦缎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不断,玉佩玉环跟着落地的声音也变得的沉闷了许多,桌上的茶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开了口,凌冽霸道的茶香环绕满室,把两人都埋入其中。
风凌只觉得这样冰冷又炙热的茶香要将他整个吞没,神魂和心湖都跟着不断沸腾颤抖,不断挖掘着从心底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欢喜,将他从头至尾的裹了进去。
说是茶,倒是要比酒烈的多了,风凌在神魂泡在一片温热中时,半睡半醒的想着。
窗外,九云泊内悬挂在檐角的铃铛被风吹着摇晃出了一片岁月静好,顺着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窗内,人皆醺醺然。
华池神酒毋须醒,人生和畅自忘形。
完结了!开心!
这本有很多不足,到最后一直磨磨蹭蹭写不出结局,读者小朋友也都跑了,但是我最后还是坚强的完结了,这个结局也许还有很多缺憾,有时间我会回来修一下文,不过好歹也是我的第一本书,有很多不一样的意义
如果有看到这里的读者,非常谢谢你们的支持!以后会更努力的!
唔,番外有的话,以后也会直接放在这章的本章说了吧!大家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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