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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名:反派炮灰她兢兢业业

  作者:这不太行

  文案

  避雷:男穿女!男穿女!男穿女!

  叶澜穿了,穿进了个热门游戏,本以为能实现成为反派大boss统治世界的愿望,谁想只实现了一半——成为反派……炮灰,还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孩子?!!

  本想着默默无闻苟到游戏结束就算了,结果被告知要完成游戏指令才能通过。

  游戏指令一、提高与正派男主的亲密度。二、甩了男主,然后去死。

  叶澜:……什么玩意儿???

  口不对心高冷(装的)大师兄×聪明可爱机智善良勇敢无畏天生丽质霸气侧漏邪魅狂拽·小师妹(?)

  **感谢朋友帮忙写的封面字~

  内容标签: 性别转换?欢喜冤家?仙侠修真?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澜 ┃ 配角:萧浔 ┃ 其它:1v1

  一句话简介:我命由我不由剧本

  立意:坚强

第一章

  万里高空之上,诡云密布。

  叶澜被一阵阵钝痛在现实与梦中来回拉扯,额上冷汗密布,意识昏昏沉沉,突然感觉胸前一凉,一股温热从翻江倒海的胃中翻涌而上,他喉间一热,生生呛出口血来。

  怎么回事?

  他昏沉地想。

  便听一道雄浑的声音在身前、在耳旁乍起。

  “魔尊!你危祸天下苍生,当诛!”

  又一道声音说:“魔尊!你凌驾于秩序之上,该灭!”

  周围寂静无比,只有这两道声音穿耳而入,在胸中如惊雷般搅动。

  听起来似真似幻,叶澜突然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梦,奋力抬了抬眼皮,却只能看见一片猩红。

  那些呵斥般的声音渐渐远去,忽的耳畔响起一道迥然不同的机械女音。

  【欢迎玩家加入游戏内测。】

  游戏?

  叶澜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模模糊糊地判断着是梦非梦。

  “什么鬼玩意儿?”叶澜不自觉出了声,才惊觉这个梦境的不一般。

  【是的。】那道机械女音又答,【恭喜您激活角色——不战天魔尊。】

  ……

  不战天……

  魔尊……

  “!”

  浮沉间,意识终于与大脑对接上了,叶澜意识猛然回归正轨。

  不战天魔尊,二十一世纪爆火的《某》游戏中的角色,修真界第一反派,叶澜最喜欢的游戏人物。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死宅青年,叶澜平平淡淡活满了十八年,在光荣的成为一名新时代的大学生后,却依然没能改变生活的无趣,只能靠打游戏虚度人生。

  游戏中的魔尊威猛帅气,武力阈值极高,是众多玩家都喜欢选择的对象。

  叶澜也不例外,忽略其出色的外表,单凭那份想要统治世界的壮志就已深深征服了死宅青年的心。

  他看着游戏里酷炫的魔尊,不止一次哀叹,要是自己也能成为魔尊体验一下统治世界的剧情就好了。

  【恭喜您激活角色……恭喜您激活角色……恭喜您激活角色……】

  机械女音充斥着整个空间,叶澜回望自己十余年来波澜不惊的死宅生活,太想发生点什么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肯定了眼前的真实性:“我不会是……穿进游戏里了吧?还有这种好事?”

  【是的。】机械女音突然回道。

  【由于您死忠粉级别过高,公司决定给予您新剧情内测资格,我是这次服务的系统,随时欢迎反馈问题。】

  叶澜听着系统平稳冷淡的音调,这时才有点恍惚。

  脑子里杂乱无章,一时半会他只能总结出两点感受:

  一个是,他,尼古拉斯·叶澜,真的穿越了。

  第二个是,原来对着生日蛋糕许愿真的有用!

  穿成魔尊,统治世界指日可待!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大脑,还没等他调整好紊乱的呼吸,眼前猩红的一片已然消失,视野渐渐清晰,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尸山血海。

  【恭喜您激活角色,不战天魔尊。】

  【剧情节点:众仙门围攻不战天。】

  【剧情进展:99.9%】

  【……】

  嗯……嗯?

  叶澜越听越不对劲。

  魔尊这个角色没有毛病……

  有问题的是……

  原著游戏中,众仙门围攻不战天这一剧情是专门用来给魔尊的结局一个交代,作为一个正能量的游戏,大反派自然不能成功地统治世界。

  简单来说就是,魔尊在这场混战中,惨遭暗算,被仙门百家弄死了。

  “玩我呢!”叶澜怒道:“刚来就让我死!剧情进展都99.9%了,那0.1%就差我倒地身亡了是吧?怎么不直接送我上天?!”

  或许是此地瘴气太过浓重,就连系统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

  只听它断断续续道:“接,接收到反馈,满,满足您的要,要求……”

  “……!”

  叶澜:“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他心里的懊悔还没来得及升起,下一秒一把冰冷的剑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剑上带着的寒霜迅速在体内游走,没一会人就已经凉了一大半。

  “魔尊!危祸天下苍生,当诛!”

  “魔尊!凌驾于秩序之上,该灭!”

  熟悉的话语在空中响起。

  叶澜缓缓将视线从胸前的剑刃移到半空,在那里浑浊的瘴气之中一道金光破开黑雾,那是正道的光。

  仙门百家身处尸山血海中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审视一切,最后视线直直钉在了他身上。

  叶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在游戏中短暂的一生。

  一道金光闪过,强劲的剑气劈入他的身体,刺痛瞬间蔓延全身,他,裂开了……

  “……”

  在虚无空间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劈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的叶澜愤愤地看向系统幻化成的实体:“太差了,体验感实在是太差了,我要给你们差评,我要举报。”

  系统没有感情,但听见了“举报”二字还是非常友好地给予了官方答复。

  【十分抱歉,由于剧情降落随机,请原谅暂时不能给您答复。为安抚您受伤的心灵,我们为您准备了死忠粉玩家才能解锁的复活卡,请问是否需要使用?】

  “使用。”叶澜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心口,十分不满:“这么坑爹的设置,不用白不用。”

  【好的。】

  【玩家叶澜使用复活卡,使用成功,复活降落倒计时准备……】

  【五……】

  【四……】

  叶澜嫌弃地“切”了一声:“倒霉玩意儿,复个活还要倒计时,不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吗?效率不行啊。”

  倒霉玩意儿工作之余不忘回复:【游戏设置,倒数时间取决于角色难度……接收到指令,游戏系统升级,现在您可以选择等待或缩短时间。】

  “早该这么人性化了。”叶澜皱了皱眉,心里乱如麻,根本没怎么仔细听便果断选择了后者。

  连复活都要花那么长的时间,他什么时候才能统治世界?!

  系统看出了他的不耐烦,生怕再招来一个差评和投诉,得到回复后迅速读表。

  【玩家选择缩短时间……】

  【正在为您缩短复活时间,复活降落倒计时……】

  【一……复活成功。】

  叶澜:“……”这个操作有点草率。

  但他从来都是既来之则安之,包括接受自己穿越的设定。

  于是他坦然地闭上双眼,相信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一定又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魔尊,一举统治世界走上魔生巅峰!

  **

  仙气缭绕的仙山琼阁金光乍现,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长老——长老不好了!”有人匆匆入殿。

  被称作长老的老人面容和蔼,不急不忙地转过身:“老夫很好,无须挂念。”

  那人摇摇头,面上满是急色,连话语都磕磕绊绊起来:“长、长老,是、是真的不好了!”

  长老惊异竟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咒自己,再温和的面上也显出一点点怒色:“行了,老夫好不好用得着你说?”

  与此同时,一名年轻男子紧随其后入了殿,向修真长老恭敬地作了个揖,面色凝重:“长老,后山出事了,师妹她——”

  长老总算听明白了,狠狠地瞪了先前的弟子一眼,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带人,去后山!”

  此时的后山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修炼福地水帘洞内金光大作,闪得人眼都要瞎了,不仅耀眼,凡近其一步都会被金光所伤。

  围观的吃瓜弟子们心中好奇大盛却也不敢再近一步,只能在外围探着脑袋拼命往里瞧。

  不知何人喊道:“修真长老来了——”

  众人立即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修真长老携着修真界德高望重的弟子姗姗来迟,两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眉头紧锁。沉默良久,就在众人以为就连修真界资历最老的长老都无计可施时,修真长老已然恢复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一道平平无奇的阵法罢了。”只见他摆了摆手,对身边人道:“你去。”

  下一秒,就见一直安静跟在身旁的弟子点了点头,面色淡然地捏了个诀,脚尖轻点,只身闯进了金光阵内,身轻如燕,行云流水。

  而叶澜被外边嘈杂的议论声吵醒,正分外不高兴地伸了个懒腰,还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可算复活了。”他睡眼惺忪转了转睡得僵硬的脖子,下一秒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恭喜您复活成功,正在激活角色——叶澜】

  叶澜心情还算不错,满意地附和着点点头:“复活角色叶澜。”

  “……”

  有点不对劲。

  “等一下!什么叶澜?!不是魔尊吗?!”

  系统的声音响起:【抱歉,您选择了缩短时间,角色掉落相应改变。】

  【角色激活成功,恭喜您激活角色魔尊之妹叶澜,赠予奖励——“魔尊之妹”称号,请再接再厉哦!】

  “接个屁!”叶澜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身体——胸前这两个坨坨是什么鬼啊?!

  “这是什么破系统!开局送人头就算了!复活性别也能错!”

  【抱歉……】

  “抱个鬼的歉!要是真抱歉就把老子变回来!老子是男的!男的!”

  【抱歉,这是您的选择。】系统表示不背此锅。

  叶澜觉得自己要被气得七窍生烟:“那换个角色总行了吧?我之前,之前不是也激活了魔尊吗?”

  【抱歉……】

  叶澜:“……我现在听到这俩字就怕得慌。”

  系统似乎死机了几秒钟,随后出声道:【进入游戏新版本——前尘篇。】

  “我管你什么篇,”叶澜冷笑,“那你总得告诉我怎么激活其他角色吧?”

  【此阶段属于内测内容,角色随机剧本暂定,诚挚邀请您开发新剧情,期待您的精彩表现,祝您体验愉快。】

  “……呵呵。”

  显然叶澜并不是很愉快。

  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一个冰冷的破代码气到想原地爆炸。

  【友情提醒,游戏中非官方死亡,会对玩家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

  “比如?”

  【比如神经中枢的高级部位大脑皮质功能丧失。】

  “说人话。”

  【即变成植物人。】

  叶澜:“……”

  这个破游戏怎么还没下架???

第二章

  爱会消失。

  叶澜决定再也不喜欢这个游戏了。

  对于魔尊之妹叶澜这个角色,他印象里也只能捡到一点点这个和他同名同姓的角色的记忆,据他所知这角色完全是来凑数的,如果不是因为同名同姓叶澜或许还注意不到她。

  在原著游戏里,叶澜虽出身魔族,是魔族至尊的亲妹妹,但戏份实在不多。

  其人因有半人血脉被丢弃至魔族血海,被误打误撞进入魔族的修真长老拐走并在仙门中养育长大。

  对于魔族来说,被身为死对头的仙门抚养长大是可耻的,而身处仙门的修真长老更是只把她当成挟制魔族的棋子。

  魔不疼仙不爱,就注定了她的处境不会很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身世悲催的二百八十线小配角自然黑化了,在经过一番摧残后变得变态非常,而理所当然的对两方展开了报复,下作手段无所不用极其,最后在引魔族进攻仙门时被仙门百家放置的仙器生生绞成肉泥。

  她不是主角,没有玩家的喜爱,在游戏中的存在感微乎其微,占用正剧的个人镜头只有开场的几行人物介绍,以及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魔尊之妹叶澜是个不折不扣的炮灰反派配角。

  叶澜:“……”

  他图的到底是什么……这一次比上一世死得还惨好吧?!

  “我要回去。”叶澜面无表情。

  【请先通关游戏。】

  “我可以不统治世界了,放我回去。”

  【暂时无法执行此操作。】

  “……”

  一人一代码陷入僵局。

  这时系统适时地开口:【前尘篇剧情开启,期待您将剧情补充完整。】

  叶澜:“……我要回去。”

  系统好心地提醒:【此阶段属于内测内容,角色随机剧本暂定,在贴合本传的前提下,可由玩家控制剧情走向。】

  “……”

  “真的?”叶澜突然看向系统。

  从穿来到现在,叶澜态度转变得过于突然,系统总有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

  “意思就是我可以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事?”

  【是的。但必须要和本传剧情衔接上。】

  叶澜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两个字,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大致弄明白了这是个什么设定。

  前尘篇,即游戏本传的前传。

  本传与前传是同一个世界观不同的故事,本传里面没来得及叙述完或暗含着的故事剧情、人物故事都会在前传中得到补充。

  这样一想,本传中的魔王之妹叶澜就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故事剧情就是引魔族仙门两方相争以至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而他现在所在的前尘篇的设定里,就是魔妹叶澜从还没黑化到黑化的剧情,这时的魔妹人设还不是个彻彻底底的反派。

  既然如此,大可以利用补充剧情的理由,扭转魔妹反派配角的人设,至少让她在这时维持着好人的设定,继续卧底仙门,加以好好利用创造新的剧情,不仅不会那么早就领便当,甚至还能完成统治世界的人生理想!

  就这么七拐八绕的乱想一通,竟也给叶澜想出个头绪来。

  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望向胸前的两个坨坨,莫名燃起了熊熊斗志。

  不是魔尊本人怎么了?穿成个女孩子又怎么了?

  老子就是要证明,女孩子也能统治世界!我命由我不由剧本!

  叶澜咧嘴一笑,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系统,告诉我目前的剧情设定。”

  【好的。目前初始剧情节点为:小师妹走火入魔,恢复魔性逃离仙门。】

  叶澜:“……”

  那几行短短的角色设定简介上,曾写了魔尊之妹叶澜恢复魔性逃离仙门,背叛修真界。

  虽然本来身为魔族也无背叛一说,但不叛还好,叛了的下场就是……

  “心怀不轨,转而投入魔族……”叶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任何一个标点都不放过。

  这段设定不仅是修真界的转折点,还是魔妹的转折点,这可是决定她人设走向的剧情啊!

  “引魔族攻打仙门……”叶澜念道,“然后就被绞成肉泥了?!”

  完全对上了游戏本传魔妹的结局。

  剧情衔接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完了,”叶澜瘫倒在原地,“妥妥的反派配角剧情,这还能怎么改?”

  【在贴合本传的前提下,可由玩家控制剧情走向。】系统好心地提醒道。

  叶澜恨恨地瞪了一眼,决定自暴自弃。

  角色剧情都到这了,一切皆已成定局。

  魔妹逃不过叛逃仙门,逃不过投身魔族,也逃不过惨死的宿命。

  冥冥之中,无论有没有剧本结局皆已然注定。

  叶澜手枕着头挫败地躺在地上,眼睛一闭,脑子里却是自己在现实中的场景。

  满桌吃过的泡面盒,幽幽发着蓝光的电脑屏幕,冰冷空荡的房间,以及一成不变的生活。

  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可却无力改变什么,换了个世界也一样。

  叶澜不禁为自己感到一丝丝悲哀,他注定只能做个死宅,还是个天天嚷着统治世界的中二少年。

  他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怎么就又要死了呢?

  不应该啊,这剧本……

  ……

  等一下,这没有剧本!

  短暂的混沌与迷茫之后,叶澜如同醍醐灌顶般:“对啊,明明没有剧本的,剩下的剧情不还是可以自己走吗?”

  玩家一振作,系统便看到了金钱的影子。

  【是的,朋友。】不是人的代码鼓励道:【不走下去,怎么知道是悬崖还是地狱呢!加油!去跑去跳去奋斗!期待您的精彩表现哟!】

  “……”

  哟你妹。

  叶澜:“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不把你当代码。”

  短暂的自我鼓励后,叶澜振作了,如同他先前决定的那样,他要用魔妹的角色当上魔尊,统治世界,走上魔生巅峰!

  “所以现在这魔妹是逃了呢还是没开始逃呢?”叶澜拧着眉纠结。

  系统刚要回答,便见洞口一阵银光劈过,从外面闯进了个人。

  此人面目俊郎,身姿挺拔,一袭白衣衬黑发,周身祥瑞之气环绕,举手投足间端的是一身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几百线开外的小配角。

  “师妹!凝神!”那人喊道。

  叶澜刚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师妹?能叫魔妹师妹的……所以这是主角?!”

  呔,运气好了挡都挡不住,遇见了还是自己大师兄的主角,这么一说来,魔妹还没来得及叛逃!

  叶澜刚要与系统分享喜悦,却听系统“叮咚”一声道:【游戏正式开启,系统将不再提供相关帮助。问题反馈请扣一,没有请扣二,闲聊请扣前两项任意一项,感谢您的使用,再见。】

  一顿回复猛如虎,生怕慢一步又被人缠上。

  叶澜:“……”倒也不必。

  他刚想开口怒骂一顿这破代码,周身气血一滞,有人抢先封住了她的穴脉!

  话在嘴边生生被咽了回去,那滋味别提有多酸爽了。

  叶澜心中暗骂,却只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不满。

  那人看她脸色苍白,不禁皱了皱眉,关心道:“师妹,你怎么样?”

  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可惜叶澜被封了血脉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唔唔唔!”

  本以为聪明绝顶的主角会立即给她解穴,却见这位师兄一下将她放倒:“魔气已蔓延全身,抱歉,师兄来晚了。”

  这时叶澜才看见薄衫下,自己白皙细嫩的手腕上早已爬满诡异恶人的红线,正不断往外发散着黑气。

  这就是魔族血统觉醒?本以为会难受非常,结果感觉还行。

  叶澜沾沾自喜,而忘了现实世界有种玄学,有种叫flag的东西不能轻易立下。

  果真没庆幸多久,下一秒,胃里忽的升起一阵灼烧感,并以不可控制之势向五脏六腑袭去。

  事发突然,叶澜没来得及忍住闷哼出声。

  她此时处境艰难,体内犹如沸汤浇灌,体外却犹如深处寒川之下,一冷一热,灵魂像是要被撕裂开来,折腾得她好不舒服。

  她无法言语无法行动,所有的痛苦都展露在脸上。

  什么鬼啊!

  叶澜在心里无声呐喊:“系统!系统呢!出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系统叮咚一声,在她意识中回应道:【游戏正式开启,系统将不再提供相关帮助。问题反馈请扣一,没有请扣二,闲聊请扣前两项任意一项,感谢您的使用。】

  “……”

  叶澜被折腾得意识几近模糊,已经无暇去扣系统。她双目紧闭,身躯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时晏没有经历过魔族血统觉醒,亲眼目睹自己的小师妹在眼前逐渐憔悴,再沉稳也无法冷静。

  他立即解开叶澜的哑穴,不解还好,方一解开,那阵灼烧感立即漫上喉间,叶澜喑哑着出声:“冷……”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是冷是热,身体百感交杂,早已无力分辨。

  时晏一下也束手无策,他将叶澜抱入怀中,以身渡气欲压制叶澜体内汹涌澎湃的魔气,发觉无果后,便径直掀开自己的衣袖,血腥味铺面而来,时晏没有犹豫,迅速将其喂入叶澜口中。

  传闻修真界的大师兄是仙灵转世,其血能压制世上所有邪煞之气。

  叶澜朦胧间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脑中仿佛数万铜钟大作,余震过后,竟真就恢复了些清明,先前那股势不可挡的灼热感一下就褪去了一半,没了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人总算好受了些。

  渐渐恢复清明的叶澜心有余悸,这是什么神仙体验,也太真实了吧?!

  她忍下心中一阵阵恶心,实在没想到这东西还有后遗症。

  叶澜等到恶心过去,才幽幽睁开眼,便见与她对面而坐的大师兄面色狠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抵上她的额间,她猝不及防,自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淋漓的鲜血。

  “……”

  要不要这么狠……

  淤血吐完,叶澜也恢复了清明,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下意识地轻声唤道:“大,大师兄?”

  那人身形一滞。

第三章

  “我不是大师兄。”谁想那人却道。

  叶澜惊道:“你不是?!”

  那你是谁?!我亲爱的主角大师兄呢?我还要靠着他保命呢!

  叶澜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心情十分难以言喻。

  那人表情看似十分微妙:“我是你时晏师兄,师妹你……不记得了?”

  叶澜一愣,气上心头差点误了正事,她现在是魔妹叶澜,是仙门的小师妹。

  “额……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时晏师兄嘛。”叶澜尴尬地咳两声打算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师兄为何出现在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叶澜魔族血统苏醒的时候,基本上来一个灭一个,才导致最后不得不叛逃出仙门的下场。

  此时竟然还留有活口在现场,而且还不是主角,漏洞,绝对是漏洞。

  叶澜心中轻敲系统:“一一一一……我要反馈!”

  【欢迎您的反馈。】

  “魔妹这段剧情有违设定,有bug。”

  【接收到信息,感谢您的反馈。】

  系统一板一眼地工作,但叶澜可不会这么配合,她灵机一动,企图借机敲诈一番:“我为你们这游戏补剧情找bug,难道就没有一点奖励?”

  系统卡壳了几秒,恭敬地回道:【抱歉,暂无此项功能。】

  “你们一个游戏连奖励都没有?谁还愿意玩?”

  【您啊。】

  “……什么都没有,这玩的是游戏吗?这是在玩命!”

  【可是您乐意啊。】

  叶澜:“……”

  她是想通过游戏实现统治世界的愿望没错,她是想生活丰富多彩、跌宕起伏一点没错。

  但是这是尊严问题。

  叶澜:“我要差评。”

  “……”系统好声好气:【这位玩家,请您不要吵不过我就否定我,其实我们的游戏设定还是很不错的。】

  叶澜不听:“差评。”

  系统:【……】

  系统犟不过她,被迫妥协:【正在反映玩家请求,请稍等……】

  不多时,系统又出声了:【收到回复,虽然我们并无此项功能,但您如果遇到剧情无法进展时,可以使用……】

  叶澜依旧不听:“我要见主角。”

  【您可以使用……】

  “见主角。”

  【……】系统:【好吧,满足您的要求。】

  叶澜笑了:“这才对嘛。”

  “师妹,师妹?”

  刚吵赢了系统的叶澜一脸得意,差点忘了还在她身边某位师兄。

  叶澜回神现实,看见她师兄一脸不安的表情,疑惑道:“师兄?”

  时晏听闻连忙应道:“师兄在。师妹你……”

  他顿了一下,又改了口:“罢了,师兄这便带你出去。”

  叶澜没有多想,随即点了点头。

  按这游戏设定,她除了大致的剧情节点,其他一概不清楚,但能让魔妹走火入魔的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现在一心只想找到主角,主角有强大的光环,只要和主角打好关系,即使迟早要死,也死得没那么惨烈。

  叶澜心中算好了一切,正被搀扶着起身,突然洞外一道银光闪过,封在洞口的金光即刻破裂,余威之大,震得洞内碎石滚滚,足以看出破阵人之强。

  这阵应该不是什么好阵,就连看起来尤其像主角的时晏师兄也只能只身闯阵,然而这位大佬更狠,直接上手说破就破,也是够强够狠。

  尘土飞扬之中,一袭白衣悄然出现。

  叶澜掩盖不住好奇心,瞪着眼往里瞧,只隐隐约约敲出了个轮廓,还被风沙迷了眼。

  尘沙散去,白衣轮廓渐渐显现,又是个男子。

  ……为什么是又?

  叶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时晏,只见他浑身僵直,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叶澜心嘎达一沉,不会是什么反派吧?

  她欲躲到时晏身后避避风头之时,时晏想知晓了她的心思一般,先挡在她的身前,却恭敬朝面前之人道:“大师兄。”

  “!”

  叶澜猛然转头,先入眼的竟是一圈淡淡的银光,银光之下的人以白玉束冠,衣袂飘飘,生的十分俊美,端的也是一派飘然绝尘,卓尔不凡的风姿。

  连主角光环都出来了,这不是主角还能是谁!!!

  一瞬间,叶澜简直要哭出声来。

  主角这不就来了吗!

  这一秒叶澜内心还是对系统存有微乎其微的认可的,她当下恨不得飞奔上前一把抱住主角的大腿喊爸爸,甚至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走上魔生巅峰的大道一片坦荡。

  心动不如行动,她刚向前方迈出半步,一道凌厉的剑气便迎面而来,杀气腾腾地擦着她的发梢而过,转而劈在了身后的石墙上,一道深刻的剑痕立现。

  “……”

  叶澜默默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时晏面上一惊,却不改态度,依旧坚定地护在她身前,语气冰冷:“你这是何意?”

  叶澜躲在他身后只探出头来,她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主角大师兄姓萧,名浔,是修真长老座下大弟子,也是修真界德高望重的大师兄。

  传闻,萧浔的父母亲连同全族上下皆是由魔族所杀,却只留下他一人得了机缘以修仙问道活了下来。

  其人拜入师门后一心向正道,行正义事,平生最憎恶魔族,偏偏自己的小师妹却有魔族血统,还瞒着他如此之久。

  萧浔面色冷峻,敌意不减:“你可知你身后护着的是什么?”

  “我知道。”时晏答。

  “知道还护着她。”萧浔冷酷无情,“你若非不知同魔族待久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时晏缄默不答。

  萧浔便替他答道:“魔族之人生性残忍阴毒,其身上魔气戾气千万,稍稍沾染上便会全身溃烂发臭,最终化成血水而亡。”

  躲在别人身后默默听墙角的叶澜:“……”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毒。

  魔族是魔,又不是什么化学药剂,这么扯掰的东西还有人信?

  时晏是个清醒人,他显然不信:“大师兄从未接触过魔族,又如何得知?”

  “自然是……”萧浔不知作何解释,敷衍道:“总之魔族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晏据理力争:“魔族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师妹并非就是坏东西!”

  叶澜: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时晏继续道:“何况她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难道你就对他不抱任何一点感情吗?”

  见对面萧浔沉默了,时晏垂眸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暗自下了决心,他沉声道:“师妹她并非魔族。”

  此话一出,犹如静水之上掀起惊涛骇浪,萧浔也愣了一下。

  敌不动我动!

  叶澜心觉时机到了,一个飞身上前,猝不及防地扑倒了正在挣扎的萧浔。

  萧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美目,下意识地要把人掀开在地,就见叶澜死死抱着他的大腿涕泗交加道:“大佬求带啊!”

  萧浔:“……”

  时晏:“?”

  游戏设定中,魔尊即使身为反派,但其貌美程度也是可与主角一较高下的,而身为他的亲妹妹,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就是这样一位看着正值青春,娇艳欲滴的美少女此时正形象全无地抱着主角喊爸爸。

  时晏生怕师妹一着不慎又惹来杀祸,于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叶澜的背影,随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萧浔:“……”

  僵持许久,萧浔带着杀气的一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只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被蹭得满身眼泪鼻涕的衣裤。

  这一幕叶澜自然看不到。

  她一心只想着抓紧时机,指不定下一次就横尸在哪个荒郊野外。

  明明应该是魔尊,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不得好死的反派配角了呢?游戏外是个死宅没人爱,游戏里依然悲惨得连命都朝不保夕。

  叶澜忽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哭得愈发真情实感,最后竟径直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帐暖榻香,香烟袅袅,已然不是那个冰冷的山洞。

  叶澜这一觉睡得还不错,心中郁结之气也就随之消散了大半。

  她刚坐起身来,便有人推门而入,是先前那位时晏师兄。

  “现下感觉如何?可否有好些?”时晏师兄温声细语,轻柔体贴。

  叶澜活了十几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嘘寒问暖,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当真是新鲜极了。

  她不敢耽搁太久,忙回道:“有劳师兄挂念,费心了。”

  时晏却笑道:“什么有劳,你我师兄妹还这般客气。”

  叶澜一下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了,只好转移话题:“时晏师兄,大师兄他还好吗?”

  回想起自己在人家主角大腿上哭得死去活来鼻涕眼泪抹一身的画面,叶澜心想:这下倒好,大腿还没抱成,梁子先结下了。

  更重要的是,万一主角嫌恶,对她印象差了几分,到时别说抱大腿了,看她那大师兄的样子,没把她这魔族这样那样当场灭了就不错了。

  叶澜连连叹气,这一叹,便叹出口血来。

  时晏见此,连忙向门外唤道:“来人!”

  话音未落,便有人破门而入,那人带着一身杀气进屋,后脚刚着地,身后的门应声而落,碎裂在地上。

  来人正是萧浔。

  敢情这是寻仇来了。

  “怎么是你?”看清是何人,时晏柔和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与你何干,你又为何在此。”萧浔冷声回道。

  他几乎是一路沉着脸走向两人,脸色骇人得过分。

  叶澜看着两位师兄对峙,生怕一不小心误伤自己,刚想挪得远一些,脖颈边便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稍一动作便能置人于死地。

  叶澜:“……”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突然!

  萧浔的剑刃未移半分,好似下一秒便能将剑下之人化作厉鬼。

  叶澜谄笑着挪了挪剑刃,讨好道:“大师兄,早啊……”

  萧浔看了她一眼,不答话。

  叶澜一看有缓和的机会,连忙接着道:“大家师兄妹一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是不是……”

  萧浔缄默不语,下一秒竟真收回了佩剑。

  他决绝道:“你走罢。我虽不杀你,但你终究是祸患,长老已决定将你逐出师门,你我从今日起不再是师兄妹。”

  在一旁拦着的时晏惊道:“逐出师门?!山下魔族肆乱,她一介没有任何灵根的弱女子该如何存活?”

  “如何存活那是她的事。她本身就是魔族。”

  “我说了她不是!”

  ……

  两人三言两语中,叶澜总算对周遭事物以及自己有了个不深不浅的了解。

  令人难过的是,本以为入魔失败,她还能凭借着自己修炼,如真走上那条老路,真就报不成主角大腿,至少还能自保。

  可现下想想,没有灵根也就走不了凡人修炼的路,除了入魔,便只能做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体验一番生老病死,最终逝去。

  那她还怎么统治世界?!这样的游戏玩着还有什么意思?!

  反派配角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第四章

  叶澜急忙拦腰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大师兄别赶我走!我不能离开你啊,离开你我会死的——”

  萧浔:“……”

  下一秒,她就被扔在了仙门之外。

  ……

  好生无情。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萧浔要这么对她?!不就是个男主吗?不就是区区一个主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果然正反两派从来都是对立的。

  “我叶澜誓与男主不共戴天!”

  叶澜望着耸立云顶之上的仙门,看着脚下青石路,第一次觉得人生路漫漫。

  “如果我从这山崖上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系统叮咚一声给予回应:【友情提醒,这属于非官方死亡,后果您已经知道了。】

  “……唉,算了。”叶澜早料到这样的回答,她吐出一口浊气,拍拍衣袖地上站起。

  仙门不容我,总有容我的地方。

  系统见她难得不抬杠,友情关心道:【您现下打算怎么办?】

  叶澜道:“还能怎么办,先找处落脚的地方,改日再想办法算账!”

  她恶狠狠的表情让系统不禁抖了一抖,察觉不宜多话,于是适时地溜了。

  叶澜也懒得再理它,她张望了下四周,出人意料的是,灵气最丰沛的仙门之下竟是座荒山。

  “不太应该啊……”叶澜搓着手想,“仙门这么高大上的地方,附近不应该都是水秀山明吗?”

  【自古万物有生,天地气脉平衡,一方多了另一方自然就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叶澜摸摸下巴,思索道:“意思就是说,这仙门把这处的灵气给占光了,这座山没有生气了?”

  【是的,您领悟能力真高。】

  “……”叶澜淡淡地瞥了一眼系统的虚体,不管不顾地下山。

  山中了无生气,杂草枯树遍布,明明前方视野清晰可见,却如何都走不出一条路来。本来就不常出门的叶澜生生在山中绕到了夕阳落下,依然没能走出荒山。

  “这山挺邪乎。”叶澜喃喃道。

  天越发黑,四周便越发寂静,连那鲜少的蝉鸣都不见了影踪。黑黝黝的林中,仿佛黑云压山,夜风拂过,扫得零落几片枝叶沙沙作响。

  叶澜鼻尖一痒,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苦苦寻找下山的路,却依旧被困于山腰上。

  忽的一声鸦啼惊天而起,寂静荒山中显得突兀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叶澜心无杂念不去理会,一心借着稀疏的月色去探枯木上的年轮。

  不明的,一阵凉意窜上心头。

  叶澜猛地回头一瞧,却只是黑洞洞的一片,她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四下无声。

  她疑惑一阵,索性直起身来,摸着路向那方探去。

  风吹草动,像是野兽低吼,越往深处去越是无光,叶澜脚底一滑,整个人翻滚着向不知处摔去。

  “……”

  人真的是一倒霉了什么事情都能遇到。

  她正欲扶着一旁的枝干站起,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如果没猜错的话,她脚一定是崴了。

  谁想祸不单行,不知何处真就传来一阵野兽的低吼,听起来还是有很多头的那种。

  叶澜真是服了,才开局就被迫开启这么高能的剧情,还特么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此时系统叮咚一声:【剧情推动+1】

  叶澜咬着牙文:“然后呢?该怎么收场?”

  系统选择装死。

  忽的不知何处蹿出什么东西,紧紧缠上她伤着的脚踝,冰冰凉凉的触感漫及全身,那东西只消轻轻一拽,叶澜整个人连翻带滚地直接翻下山去。

  *

  ……

  【叮咚,剧情进展+1,开启主线任务。】

  叶澜昏昏沉沉间不忘关心自身命运道:“什么主线任务?剧情不是由我自由支配吗?”

  系统尽职尽责地回答:【您看,您又没好好听我说话。再补充一遍,游戏规则是在贴合本传的前提下,可由玩家控制剧情走向。】

  叶澜被撞得脑子嗡嗡叫,根本无法思考:“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本传中提到的剧情,前尘篇中必须要有相关涉及。本传中有关人物叶澜的设定:一、此人是爱慕主角的小师妹,曾对主角穷追不舍。二、叛逃仙门与惨死。】

  叶澜:“所以?”

  【您在补充剧情的同时必须要使其与这两条线的衔接度达到百分之百。】

  “……开玩笑吧?”叶澜难以置信:“我是要干掉这狗屁主角统治世界的,你现在还要我去追那个总是臭着脸还恨不得一剑砍死我的主角?!”

  【是的,提高与主角的亲密度是您的主要任务之一。】系统看起来有些兴奋:【早日完成就能早日回家吖!】

  “……”叶澜。

  吖你母亲!

  叶澜实在忍不住吐槽,这明明是个打怪升级走上人生巅峰的苏爽游戏怎么变成了恋爱游戏?还有,炮灰反派为什么要提高与主角的亲密度啊?!

  “你没开玩笑吧?”叶澜试探地问。

  【没有哦。但是随着您推动的剧情进展,还会出现更多选择呢,而且完成剧情衔接之后会获得官方大礼包哦。】

  叶澜实在是太无语了,搞这么多罗里吧嗦的剧情最后还是逃不开死得凄惨的命运,这不玩呢吗?!

  “谁稀罕。”

  见她挣扎着要脱离意识,系统再次补充道:【官方将满足您任何愿望。如果您想继续体验游戏,将会给您安排满意的角色!】

  叶澜停下挣扎:“我是这么庸俗的人吗?”

  “……说吧,要追到什么程度才算完成任务?”

  系统机械地笑了两声,答道:【到他拒绝你就可以啦!】

  听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就凭那位男主对她深恶痛绝的样子,拒绝她显然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叶澜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算值:“追就追,但是现在我已经被他赶下山了,人都没一个追什么?寂寞吗?”

  系统再次为自己化解一次差评危机,心情不错,欣然接道:“偷偷为您开个外挂——再次祝您游戏愉快哦!”

  “……?”

  叶澜还没搞清楚是什么外挂时,突然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她下意识地四处扑腾想要抓住什么凭借物,却无意踢到了什么东西上,还挺软……

  只可惜她没来得及抓住,接着脊背一凉,她猛然睁开双眼,就见她同样深恶痛疾的某位男主正铁青着脸看她,眼神的冷意好似利刃,仿佛恨不得直接用眼神杀了她。

  叶澜:“……”

  就很淦。

  一睁眼就是这么个倒霉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近期较繁忙,这章开始(也没有很多章……)更新会很慢,建议囤着,谢谢支持,鞠躬~

第五章

  一睁眼就能看到冷面美男,这很绝,要是凝视她的目光不那么凶狠就更绝了。

  叶澜不知道系统的外挂能开到这么厉害,上次千呼万唤才看到主角,这次直接就把她给投怀送抱了。

  萧浔站在床榻边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她半天,猛一抬了下手臂,叶澜下意识滚到一边,生怕他一个喜怒无常又要一把剑架在自己脖子边。

  谁知这一动,又一脚踢到了什么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叶澜心里奇怪,又见床榻边的某人没有想象中的动作,于是连忙直起身来欲一探究竟。

  这一直到不如不直。

  只见她四处扑腾的一只脚悬悬停在了那位某处的前方,只消轻轻一动又能再感受一次那种奇妙的感觉,而某人估计得落得个断子绝孙。

  叶澜后知后觉,屏住了呼吸。

  她是真挺想再一脚踹下去的,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和萧浔都是相看两厌,往严重了说,就是血海深仇。

  但她现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师妹,实在不敢造次。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平移开摇摇欲踹的脚,冲那位冷面男主咧了咧嘴:“嗨,师、师兄。”

  “啪!”一道寒光直直落在她身侧,如果她并未移开,只怕断子绝孙的便是她了。

  叶澜冷汗直冒,但一想到系统所说的任务,又只能硬着头皮谄笑:“我就知道大师兄是好人,不会真的赶我走的……”

  萧浔脸颊一下晕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估计是费了大力气,才没让它在一瞬间红成猴屁股:“我就不该让时晏带你回来!”

  叶澜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开口却道:“谢谢大师兄!此等恩情,下一世师妹我必做牛做马相报!”而后又似是觉得做牛做马未免太过辛苦,她又改口道:“下一世必为师兄做牛肉火锅相报!”

  萧浔冷哼一声,尽是不屑。

  叶澜初来乍到,确实不知这里的规矩。修真界所发生种种微小的事情就连本传也鲜少提及,大篇幅的剧情不过是男主的光辉历史,绞杀魔族,走上人生巅峰。

  而这之外便是叶澜所要做的事了。

  补充剧情,使剧情与本传衔接,形成一个完整的游戏剧本,而她这个角色所要补充的剧情,简单来说就是当男主舔狗,以及死。

  ……叶澜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逻辑了。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叶澜脑子已经飘过各种女追男狗血戏码,随后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种。

  只见她先于萧浔动作,再次扑向人的怀中,试图再次投怀送抱。

  只是这萧浔估计是厌恶了她,本能地后退三步,这一扑扑了个空,她一下面朝地地摔了个狗吃屎。

  叶澜:“……”

  她本身被丢出去时便在山中受了伤,此一番惹薄纱掀起,纤细白嫩的小腿上一条骇人的伤口展露无遗,连萧浔瞧着了都惊了一惊。

  人是时晏从山中带回的,伤口自然也由他处理包扎好了。

  一番精心照料的伤口本已无大碍,谁想经此一劫,又裂开来,丝丝渗出的鲜血刹那间染红了薄纱。

  叶澜望着这腿好一会,似乎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腿,后知后觉地嚎起来。

  “我的腿——呜呜呜……”

  许是穿成女配角的缘故,连带着女子的特性一样留了下来,本无心嚎几声便罢,却才嚎了个开头,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滑落,叶澜愣住了,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抹,谁想越抹越多,止都止不住,一下就哭花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萧浔显然也是措手不及,一面想去捂伤口,一面又想去替她抹眼泪。

  叶澜一面心疼自己的腿,一面看他满脸煞气地冲自己伸手,生怕他嫌烦更加厌恶而再次对弱小无助的自己下手,于是她果断一翻身,直接磕到一旁的摆饰物件,随后“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叶澜死宅死宅的人生哪里经历过这种破事,伤心还伤身,钻心刺骨的疼比入魔时还真切万分,晕又晕不过去,只能满地打滚,清醒着的疼更加可怖。

  萧浔看她的样子也慌了神,她滚到哪便跟到哪却始终找不到下手的地儿。

  说时巧那时巧,时晏一推门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一个滚一个追,像极了追杀现场。心以为萧浔还不愿放过自家小师妹,连忙上前阻拦,心急之下,袖袍一挥,竟连修真小天才都被推出去不远。

  “她可是魔族!”

  “哪又如何!”时晏袖手一挥,全然将他隔在身后。

  萧浔瞪大了双眼,却见自己师弟将所谓的魔族之人揽入怀中,温声细语地安慰着,而叶澜人生中第一次受这么惨的伤,身心双重伤害令其哭得快要失去知觉,也顾不上外界,差点没哭死在时晏怀中。

  如此在萧浔眼里,就是两人你侬我侬,完全忘了有自己这么个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拂袖而去。

  叶澜好不容易擦干净堵在眼眶的眼泪,只看见男主决绝的身影,心里不祥预感加重,她好不容易见到任务对象说跑就跑了,下一次再见到又不知何年何月了,悲伤加剧,竟真如她所愿生生哭晕过去。

  所幸之后的日子还算不错,时晏师兄为人温润,待她极好,不仅将她从荒郊野岭中带回来,还悉心照料着。

  魔族的身体底子不错,仅仅只有外伤的叶澜很快便恢复了元气,但也真如她所料,她已有半月再未见过萧浔。

  萧浔是任务男主,如是连人都见不到,那谈何任务。

  她日日询问萧浔为何不来了,但是要有个明眼人都知道,萧浔这般憎恶魔族之人,不将她亲手诛杀便已是仁慈,再经上次一事、上上次一事,手下留情也是眼不见为净了。

  成,难度顺利增加了。

  还是自己作的。

  叶澜悔不当初,至少哭的时候也应该哭得梨花带雨一点,起码有个印象分。

  她待伤好得差不多了,想着要是男主不送上门来,她便找上门去,结果临到门口却生生被拦住了,拦她的不是旁人,而是悉心照料她半月有余的师兄时晏。

  “师妹,”时晏师兄彬彬有礼,哪怕她只是个小师妹:“眼下还是莫要四处走动为好,你的伤……”

  叶澜无所谓地摇摇头,道:“这几日多谢师兄照顾,师妹的伤早已痊愈,多叨扰师兄之处,师妹在这里赔罪了。”

  时晏听闻于此,脸色却暗淡几分:“你我何时如此生疏。”

  “……?”叶澜:“你我何时亲热过?”

  “唉。”时晏叹气。

  叶澜:“???”

  朋友你不要这样光叹气不讲话啊喂!你这样搞得我很恐慌的呀!

  叶澜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师兄你……”

  “师兄如是和你说一句莫要离开,师妹可会留下?”时晏突然道。

  “是这……”

  叶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嗅到了狗血的气息。

  “师兄你先听我说……”

  “不必了。”时晏却道,“师妹无需多言,我都知道。”

  叶澜:“……”你知道个屁!

  时晏道:“萧浔与你我三人自幼一块长大,他天资聪颖,相貌堂堂,换谁人……自然都会更倾心于他。”

  叶澜:“……不是的,师兄……”

  她正要辩解,谁想先被时晏按住了话头。

  时晏继续自顾自道:“不必多言,师兄都知道。”

  你知道个啥呀!

  叶澜听着这神似悲情男二的发言实在是郁闷不打一处来:“不是,师兄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

  “师兄你听我说!”

  时晏黯然地别过了头,似乎在强忍什么。

  叶澜急了眼,一下将他的头掰回来:“听我说!”

  “好,你说。”

  叶澜:“……”

  其实她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意料之中两两沉默良久。

  一连半月来,她虽身回修真界中,却是一直住在时晏的住处,本以为是方便时晏照顾自己,而经此有心一番猜测才知晓并非如此。

  她如萧浔所说,早已被赶出了门,她现今回来是藏匿于时晏住处,并非正当留在此,能瞒过修真长老等高层人物想必时晏也是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有如今这番局面。

  如此一想,他精心照料,叶澜却时时刻刻念着要出去,还念着那男主也真是太扎心了些,于是也不好意思再强求着出门,生怕给时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澜一下就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还是妥协道:“好,我不走。”

  可这边的愧疚了了,那边的问题又来了。

  无法接近男主如何刷亲密度呢?

  隔空传情话?

  她没有灵力,啥也不会。

  飞鸽传情书?

  只怕萧浔知晓了这鸽子是她放的,必定要大开生平第一次杀戒不可。

  这样一番脑内折腾下来,叶澜真是食不下咽,人都生生憔悴了不少。

  时晏兴冲冲地推门而入时,她正倚在窗边绞尽脑汁想办法。

  “师妹,这是灵均长老的碧水丹强身健体有奇效……师妹,这是杳丸……师妹……”

  “……师妹?”时晏唤道,却停下了动作。

  他的视野里,小师妹于晨曦下的脸色苍白,饱经相思之苦的面庞日趋消瘦。

  时晏从为数不多的话本上看过,饱经相思之苦之人最后均不得善终。

  他舍不得,终究还是留不住她。

  “你走吧。”

  时晏突然出声,倒把想入神的叶澜惊了一惊。

  在她为如何提升与男主的亲密度这件事上,时晏无疑是她的助推器。

  “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脸上喜悦之色难掩。

  时晏见此,狠下心来一点头:“万事定要先保全自己。”

  叶澜听得热泪盈眶。

  亲爱的师兄啊,千万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破游戏的任务!

  叶澜以为,如不是萧浔是男主,而时晏只是游戏正传中出场不过一分钟的小配角,估计人气值得反过来。

  这么温柔体贴的人谁不喜欢?!就连她一个穿过来的大男人对他的好感度都蹭蹭蹭上涨好吧!

  反倒是这个萧浔,一点都没有大男主的样子!怪不得后面魔妹要策反!

  该!

  叶澜展开不知哪儿来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眉眼俊郎的男子,气宇轩昂,有着一副一看就是大男主的身姿。

  “呸!”

  叶澜嫌弃地瞪了一眼:“为了你我放弃这么好的日子不过,这么一个大美人还不懂得珍惜,魔族就没有好人吗?一根筋!”

  她骂骂咧咧,只身步入未卜的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

  断章没断好QAQ下章继续。

  谢谢支持,鞠躬~

第六章

  “那是叶澜啊……想不到竟是魔族人……”

  “不知长老如何做想,竟还留着魔族之人在修真界中!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修真界养大的小师妹竟然是魔族!”

  “魔族……”

  “她是魔族……”

  “魔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叶澜目不斜视,顶着满屋子碎言碎语穿了过去,径直绕到了厨房附近的柴房。

  柴房不能算房,顶多是几块木板支起的棚子,家徒四壁都不能算,因为连墙都没有。

  看着今后的住宿条件,叶澜不禁叹了口气。

  她为了靠近男主决心放弃美好安逸的藏匿生活,就意味着她要重头开始。

  修真界小师妹没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小仆役,还是时晏再次费尽心思才让她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

  她看着手里的通行令,这是时晏低声下气替她求来的,上边签着苍劲挺拔的两个大字:萧浔。

  修真界修士多,照顾修士的小仆役也不少。

  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真界有个非常“照顾人”的规定,凡是未能拜入师门的,可以留下从基层做起,若是哪天被某位长老看中了,入门拜师不是梦。

  叶澜看着这设定嘴角不禁一抽,这么明显的忽悠压榨没人看出来?

  事实就是,确实有不少人留下来,从基层做起,为长老弟子打杂,还真有就此走上正道的,为此深信不疑的人更多了,修真界特别人性,好歹人家心甘情愿打杂便也给了个名头,叫低阶弟子,实质上还是打杂的。

  叶澜真的不想和这些人一般,这样显得她一受过现代先进教育的人傻得不行,但是这又是能最大程度接触到男主的最好办法了。

  若是她勤勤恳恳工作,指不定哪天抽签被分到萧浔身边做个丫鬟,成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世上办法千千万,就不信不能提高这该死的亲密度!

  她认命地放下随身的包袱,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背着纯粹是走个仪式感,毕竟电视剧里的落魄人士都是这么背的,她越落魄就对她打感情牌越有利。

  从时晏口中她隐隐约约猜到大概,这三人算是从小便在一块,感情应当比旁人更深厚,这点单从时晏便能看出来,至于萧浔……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什么心思。

  男主的心思果然不是那么好猜的。

  但若是萧浔当真对他这个小师妹存留有一丝感情,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就凭魔妹叶澜这张还算可以的脸,她再稍稍用些技巧,再钢铁的心一定也会被打动的!

  就当她兴致勃勃地为接下来的任务做计划时,本就寒碜的房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一脚踹开。

  叶澜一惊,手中编排的竹简顺势滚落在地上,直接在来人脚下摊铺开来。

  叶澜:“……”

  她心中嘎达一声,觉得不妙。

  女人的第六感果真是个好东西,叶澜之后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

  来人穿着低阶弟子的衣袍,径直弯下身去捡起脚边的落物。

  叶澜屏住了气息。

  那上边都是她怎么编排男主的内容,要是被人捡看到了,别说留在这了,肖想修真界大师兄,若是被穿到本人耳里,她已经能猜到萧浔的心思了。

  “……写的什么玩意儿?这就是高阶弟子学的东西?根本就是鬼画符……”那女人左瞧右瞧愣是没看懂。

  叶澜:“……”

  她差点忘了自己书写时用的是简体字,这个世界的人看不懂。

  见此,叶澜总算放了心,要是让人瞧见自己如何编排这魔妹与修真界第一天才的狗血言情戏码,指不定就没有后文了。

  “你就是魔族叶澜?”女人开口问。

  许是身高与体型的差异,让叶澜显得无比娇小……毫无威慑力。

  叶澜抬头强扯出个笑容充气势:“叶澜就好,倒也不必多加魔族二字,现今大家都是人,谁也没比谁高贵。”

  那人嗤笑一声,到也真真改了口:“那好,叶澜,你可知这是何处?”

  “修真界前殿。”

  所谓前殿,就是山头与修真界相连的一处,这里距山间较近,并未能完全摆脱凡人烟火气息,因此不能完全算修真界,而那些打杂寻求机会的低阶弟子便在这落脚。

  那人一愣,像是没料到她真知道:“我以为你们高阶弟子高高在上的,根本就不会知晓下边的事。”

  叶澜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

  她管这里叫下边,叶澜有点出乎意料。

  这些低阶弟子虽有名头,却仍无实名,居住的前殿环境差不说,若是魔族进攻最先迎敌而上的也是这些人,但战斗力低下,说白了就是做个挡箭牌。

  而说是有机会能升阶,但事实上,还是无人问津的时候多。

  这样一瞧,也不怪这人这样想。

  魔妹叶澜自小便不太受欢迎,即使是高阶弟子,但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据说还有欺负低阶弟子的黑历史。

  本以为曾经的高阶弟子这个身份到了这里会遭受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不是被问候爹娘,就是拳打脚踢,叶澜甚至一度做好了被打个皮青脸肿的准备,然后便能梳理成章地到萧浔面前演苦情戏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长相粗犷的女人出场如此之凶神恶煞,却知道了她魔族和前高阶弟子的身份冷静如斯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不对她拳打脚踢,她怎么鼻青脸肿地去演苦情戏!

  自己打自己吗?

  她怕疼。

  叶澜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不禁问道:“你不打我吗?”

  女人:“???”

  叶澜:“真的不打?我可是高高在上的前高阶弟子,还是魔族……”

  女人:“你什么毛病?莫不是被逐下前殿来,受刺激给刺激傻了?”说着还将信将疑地探了探她的额头。

  闻此,叶澜竟有些许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没有。谢谢你啊。”

  女人一脸错愕:“谢什么?”

  “不打我。”

  “……”

  女人没再搭话,口中念念有词,似乎认定了她就是傻了,被这极大的落差刺激傻了。

  女人在她屋里走了一圈,无视垂头丧气的她,自顾自开口道:“我叫宋楚,是前殿的主事。”

  说是主事,其实不过是这些低阶弟子自动筛选出能力较强的一人寻求的庇护,遇到攻击,最先迎上的第一人。

  懂的人都懂,这是妥妥的炮灰设定。

  叶澜心疼自己之余,一时也有点同情她。

  但是同情是没有用的,她自己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已经没有余心管别人了。

  叶澜不冷不热回道:“你好。”

  宋楚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边环顾四周边继续道:“这地方这样破旧如何睡人?你怎么也不换个地方住?”

  没想到这人管的还挺多。

  处于人家没有恶意,叶澜还是答道:“管事的人说没地了,让我先将就着。”

  宋楚错愕:“我就是管事的!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

  叶澜嘴角抽搐,这人不仅不凶神恶煞,还是个铁憨憨。

  “行吧,”宋楚决定道:“地方确实暂时是没有了,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带些御寒的东西,你先凑合,等有空的住处我便将你安排过去。”

  叶澜感激地点点头:“多谢。”

  这人太热心了,真是不答应都不行。

  叶澜还想再说些什么表达谢意,却突然听许久不见的系统突然“叮咚”一声出现了。

  系统:【早啊,尊敬的玩家。】

  叶澜白它一眼,无情道:“不早了,人已经快没了。”

  系统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感觉你每次出现都没什么好事,这次又要干什么?”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

  “……”

  系统僵硬机械的音调生生把叶澜听出了鸡皮疙瘩。

  【系统消息:剧情进展+1,主要人物+1。】

  【激活主要人物——宋楚,资料加载中。。。】

  【恭喜玩家!】

  叶澜面无表情:“恭喜个屁啊!什么奖励都没有!”

  【哎呀,任何游戏都是要慢慢来的嘛,程序员很辛苦哒,说不定以后就有啦!】

  叶澜:“行了早就不奢求什么东西了,希望我能活到有奖励机制的那一天吧。”

  “还有你给我好好说话!”

  系统:【嘤。】

  叶澜:“……”

  ——

  当夜,宋楚真就让人送来一床被褥,甚至还多加了一个火炉。

  叶澜正坐在角落思考人生。

  本以为宋楚只是个炮灰配角,但万万没想到还是主要人物。

  叶澜在心中扣系统小窗:“为什么宋楚会是主要人物?评判主要人物的标准是什么?”

  【叮咚~回答您的疑问。】

  【您现在是游戏的主体,剧情以您铺展开来,游戏本传出现的人物或与您有深入发展的角色都是主要人物。】

  【主要人物起到推动剧情的重要作用,是您完成任务的不二之选。】

  “那她会怎么帮我完成任务?”

  【那就要看您怎么利用了。】

  “啊这……利用人家不太好吧……”

  叶澜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不知什么东西便砸在自己面前,像是个火炉。火炉从高空坠下,里边燃着碳掉了出来,好巧不巧就掉在叶澜的腿上。

  烧得通红的碳落在皮肤上,“滋”的一声响之后,叶澜好像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

  卧槽槽槽槽!!!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吃烤肉……

  感谢支持,鞠躬~

第七章

  没有什么东西能在叶澜手下完好无损,包括她自己。

  刚养好的腿才不出七日又给伤着了,索性煤块不大,只微微烫红了一小处,养养也就好了。

  叶澜自己扯下一块衣料暂且先将伤口隔开,扶着墙站起才看清眼前的人。她自言自语道:“今日拜访的人有点多啊。”

  “嘭——”

  继火炉之后,被褥也惨遭高空坠落,沉沉砸在地上,扬起满屋的灰尘,呛得站在角落无处可躲的叶澜直咳嗽,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你就是那个魔族?”

  好家伙,这次连名字都没有了。

  真没礼貌。

  叶澜咳了两声,挥手散去灰尘,只可惜效果不佳,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是个身材玲珑的女孩子。

  看这架势,不会又是个主要人物吧?

  叶澜被坑久了,已经变得十分敏/感。

  系统这次来得挺及时,【不是哦,主要人物是不会在短时间内一起出现的。】

  “哦,那就省事了。”

  叶澜点点头,闷闷地对它道了声谢,便不再多说一句。

  既然不是主要人物,那也没有搭理的必要,她早就身心俱疲,能省一事是一事,她还得省着力气去做正事。

  这样想着,叶澜便只弯身去抱地上的被褥,谁想却被一脚死死压住不让她利落抱起。

  她越要抱起,对方便越是用力往下踩。

  “……”

  藏在衣袖下的手臂青筋暴起,两两僵持不下,叶澜面不改色,突然手一松,那脚连同被褥直直坠地,看灰尘飞扬的程度,叶澜心想对面这姑娘的脚怕不是要疼死。

  果真如她所料,对面的姑娘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酸劲变成脚底径直攀上,差点疼得叫出了声。

  “不就是一个被下放的高阶弟子吗?听说你还被逐出师门了耶,现在还很嚣张啊?”

  声音听着倒挺甜美,但是没礼貌是真的没礼貌,她好歹也是……前,高阶弟子,甚至能算是前辈。

  叶澜:“……”

  她停下动作抬起头,企图透过漫天漂浮的灰尘看清对面那人的脸。人长得到挺标致,但一张脸精致却也尖酸刻薄极了,连叶澜这一直男看着都喜欢不起来,更别说还是这种不讨喜的性格。

  她静静审视面前这张脸,平静如水的内心突然泛起了丝丝波澜。

  “你都被逐出师门了,凭什么还能这么高高在上!”

  突然一声脆响,一个巴掌清晰地落在她的脸上。

  叶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内心却翻起惊涛骇浪——来了吗来了吗!第一个要对她动手动脚的正经炮灰终于来了吗?!

  即使不是主要人物也没关系,只要能帮她完成任务的都是好人物!

  宋晰就这样看着那个魔族之女在她的巴掌下不仅没露出一丝惧色,甚至好似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一瞬间,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茬了,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先前的足了。

  “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讨打吗!”

  就是在等你动手啊妹妹!

  叶澜睁着滴溜圆的眼睛,满目期待:“接着打啊?怎么不继续了?”

  宋晰欲再次落下的手一颤,慌张地收了回去,最终只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被逐出师门还到了这儿,就别想还有谁会罩着你……”

  见其迟迟不动手,叶澜等待的耐心渐渐消散,满目期待重归于一潭静水,无视她的喋喋不休,又蹲下去一样一样捡起物什。

  待一切东西都收拾完整,见那姑娘还站在原处自顾自地骂了半天,叶澜好心地斟了茶递给她,苦口婆心道:“妹子啊,记住以后能动手别吵吵,现在这样何必呢?多累,是吧”

  她口中的妹子看着递过来的茶水一愣,但也确实是渴极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接下去,就见叶澜转身便又回去收拾被褥了,除了递水好像真的没什么别的心思。

  “你就……这样看的开?”宋晰愤怒转好奇。

  叶澜头也没抬地回道:“不看的开还能怎么样?我没有别的路走了。”

  走哪一条都是死路,死的早晚区别而已。

  宋晰听了,竟也有点失落,叶澜一番话令她一瞬间想起自己和姐姐千辛万苦来拜师,却被拒之门外的心酸经历,不由得感同身受。

  “那你打算如何?”

  “抱大腿。”叶澜下意识回答。

  宋晰:“???”

  叶澜已经对演苦情戏这招失去希望了,她索性倒在被褥上展望并不长久的人生,倒是宋晰这丫头好似开了闸门似的,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听闻你原先在高阶弟子中也不怎么样,是真的吗?”

  “真的。”吧。

  魔妹叶澜的前半生她并不是很清楚,毕竟她从没经历过,而穿了之后遇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虐待。

  被人欺负什么的,叶澜倒是想起了小学时候因为长得太精致而被男孩子追着跑的事情。

  这样看来,她的人生算是顺风顺水,虽然属性本宅,但倒也不至于太过曲折。

  她叶澜是幸运的。

  “那你可要小心了,这里也不好呆。”宋晰道,“尤其你不仅仅曾是高阶弟子,现在还是魔族。”

  “魔族……”叶澜闻此,突然来了兴趣:“你们为什么这么憎恶魔族?”

  宋晰义正严词:“当然因为它们坏啊!你不知道,整个修真界都视他们如仇敌,特别是那位大师兄,据说他一家五代人便是魔族所灭,因此对魔族可谓是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叶澜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反问道:“都是据说,那你就未曾亲眼见过魔族为祸人间?”

  “这……”这下倒是宋晰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叶澜算是明白了,这些成日嚷嚷着魔族为祸人间,罪不可赦的人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真正见过魔族人的恐怕少之又少。

  “那位大师兄倒是可怜。”叶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知魔族为何就不愿放过其一家,偏偏险些灭了门。”

  宋晰摇摇头:“这我可不知,你是高阶弟子都不知,我便更不知道了。”

  叶澜也没想再问她,这一来二去的,也差不多将这姑娘心性摸了个底,不是什么坏角色,看来离她演苦情戏还得有一段日子了。

  不演戏的日子干嘛呢?

  男主又见不到,任务也没法做,还真就成日在前殿打打杂。

  当然比较高级的打杂还是轮不上她的,像伺候高阶弟子的活通常是更有地位的人抢着做,接触上边的弟子越多,被看上而带走的几率越大。

  前殿像个仙山中的苦海,并不是每个都愿意呆一辈子,忍气吞声呆到现今的,都是仍渴望着进入真正修真界的人。

  于是,叶澜的首要任务从提高主角亲密度变成了打扫前殿上上下下,又因大多都跑去高阶弟子那阿谀奉承了没人准备膳食衣物,而后她又继承了前殿的厨房、后山的小溪,变成了伺候低阶弟子的小仆役。

  命运一转再转,她还是那个最底层的人物。

  叶澜:“……”

  等我出去一定要给差评!差评!

  叶澜苦兮兮地搓着手中的衣物,纯麻的面料把她白皙的手腕磨得通红,她自己看着都心疼。

  棒槌一下下敲在衣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萧浔!萧浔!萧浔!”叶澜一想到男主萧浔的臭脸,一下就化悲愤为力量:“让你总拿剑指着我……”

  伴着溪水涓涓细流的声音,叶澜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到也不错。

  “萧浔怎么能是男主呢?”她说一句,便敲一句,仿佛获得了无限的动力:“等我有了新身体,一定要顶替你的位置!”叶澜越说越激动,寥寥数件衣物竟洗出了力拔山河气盖世的感觉,蹲到最后竟然都有些眼花了。

  她揉了揉眼,试图再努力将衣物洗完,便举起棒槌一顿猛敲,恍惚中似乎有白面衣物落在脚边,心道这可不得了,白衣服真是难洗极了。本着任何东西掉地三秒钟之内是不会脏的原则,于是趁热打铁一棒槌下去……

  就把她敲醒了。

  “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叶澜眉心一抽。

  完了,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首先排除温和有礼的时晏师兄。

  哦,她知道了,这不是什么衣服,这是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男主。

  叶澜:“……”

  刚刚一棒槌下去的也不是什么白面衣服,是男主仙气飘飘的脚。

  叶澜后知后觉,几乎要抓狂。

  谁能想到男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啊啊啊啊啊!

  叶澜呆滞着表情僵硬地抬头看向来人,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大师兄,早……”

第八章

  “不早了师妹,忙活得开心吗?”

  “呵呵呵呵……”叶澜她开心了,但闭着眼都知道男主就不一定了。

  被人当着面骂了这么久,萧浔还没对她拔剑也真是稀奇。

  叶澜待大脑完全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条件反射地要歪到在一旁,却被萧浔眼疾手快扶住了。

  叶澜:“……”

  不对呀,这时候男主不应该在吃饭,睡觉,还有练剑吗?!怎么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按照自己精心编排的剧本以及本传的逻辑,此时男主应当是憎恶非常,别说来看她了,破例让她留下就已是难得。

  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叶澜此时只想跑回房中,一把抽出原来计划剧情的竹简狠狠地甩在男主脸上。

  但她对萧浔露出一个比哭好丑的笑,亲切问道:“大师兄为何会来此?”不练剑吗?不教师姐师兄修炼吗?不帮扶长老处理事物吗?这个男主怎么不按设定来?这人怎么整日这么闲?

  可惜萧浔听不到她内心如何诽谤自己,竟还出乎意料地答道:“巡山。”

  “啊?”叶澜从没想到还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语气正常的话,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我说,巡山。”萧浔看出她的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叶澜心中诽谤,谁巡山能巡到这处来?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贯穿山脉的小溪,既无美景也无佳人,荒凉至极,还堆满了前殿的废弃物品。

  但叶澜只“哦”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便没再说话,满面愁容地移开了脸。

  眼下剧情和自己编排的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她生怕一个不小心不仅没刷成亲密度,反倒让萧浔更憎恶自己。俗话说得好,祸从口出,这种时候应该少说话多做事,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

  萧浔一反寻常不仅没有掉头就走,反倒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阵,活生生把叶澜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叶澜迅速将衣物洗净,甩进木盆内,起身就道:“大师兄好,大师兄再见!师妹还有活要干就不……”

  “不帮我带个路吗?”谁想萧浔先道。

  “……”叶澜满脸问号:“???”

  侬说啥?!

  “你身为前殿的弟子,带路巡山是你应当做的,不是吗?”

  叶澜满脸黑线,是个鬼。

  “可是大师兄我……”

  “带路吧。”萧浔脸上显然有些不自然,说完便背着剑,当真是一副巡山模样,先她一步走出去。

  叶澜不是很懂。

  她一个新来的,连路都没认全,带个屁啊!!

  可奈何萧浔不知道,她也不敢说,生怕说岔一句,男主又要拔刀相向。

  毕竟她还是个魔族……男主面前,惹不起目前看来也躲不起,思及至此,叶澜只好抱着木盆快步跟上去。

  说是她带路,实际上一直走在前边的都是萧浔,这家伙显然是个直男,步子迈得大,修炼之人走路如风,叶澜现在没有灵器的帮助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弱女子,跌跌撞撞地疾步跟在后面,与人忽远忽近,眼看要跟上了,结果不知萧浔用了什么轻功一下又远了,怎么也没能跟上。

  要不是两人越绕越不知所处,她都以为这玩意是故意来整她的。

  忽的,一直箭步走在前边的萧浔停下了,一路在心里骂骂咧咧只管跟着的叶澜一个没注意,径直撞上了人的后背。

  一阵酸意漫上来,她察觉鼻里一阵温热,这一撞似乎差点要将鼻血给撞出来。

  淦!

  叶澜继续在心里诽谤:这人的铁做的吗?!还是自己女身真的太娇弱了?

  叶澜无语又痛苦地捂住了鼻子,刚暗骂了一句,这会萧浔终于转过身来理会她了,却看到她脏兮兮的一张脸,头发被树枝勾得散乱,衣裳上还零零星星挂着几片不知哪处的叶子,疾步前行溅起的泥星子几乎沾了半身,整一个就是一落魄小娘子的形象。

  萧浔不禁哑然,然后疑惑道:“你为何会弄得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叶澜:“……”

  成你妈妈!

  我为何会是这副样子你不知道吗?!

  是谁一直往前跑跑跑,认路吗就跑?!看看身后的人又不会丑得瞎眼!

  说实话,魔妹叶澜的样貌确实还是不错的,放在本传,那也是拿得出手的反派炮灰。

  奈何萧浔好像真的就毫无自知之明,他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还疑惑地上下打量起了她。

  叶澜生怕触及男主逆鳞,大气不敢出二话不敢说,低眉顺眼,愣是凹出了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

  “我问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萧浔像是有点不耐烦。

  叶澜心中警铃大作:不好,男主疑似要生气了!

  念及即使不能刷亲密度也不能给后面走剧本造成阻碍的想法,叶澜只好硬撑着头皮胡编乱造道:“是,是……是大师兄走得些许快,我,我跟不上……”

  当然这也是真话。

  谁想,话一出口,原本挺正常语气出了口竟无端带了点泫然欲泣的哭腔,叶澜眼睛一酸,感觉又有什么东西要从眼里出来了。

  她下意识仰起头想要尝试一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止泪法,却一抬头就直直对上了高她一个头的男主。

  此时,萧浔低头看她,她目中含泪看他,两两相望,竟无一言以对。

  叶澜已经无力吐槽些什么了,女孩子说来就来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此时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晶莹的泪光和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眼见这眼泪实在憋不住了,她心一横刚要下决心抬手抹去,不想,萧浔却快了她一步,下意识地抬手先替她抹了去。

  终于恢复清晰视野的叶澜心中无比感激,下意识地拍了拍人的肩豪迈的感谢道:“谢了啊兄弟!”

  萧浔:“……”

  叶澜突然反应过来,一下不敢再做动作,却见萧浔不自然地别过了脸,呵斥道:“叫师兄!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哦师兄。”叶澜乖巧应和道。

  一时间气氛显得有点诡异。

  萧浔终是没再看她,自顾自地拨着半人高的草丛胡乱向前走去,眼见还有继续迷路的趋势。

  这荒郊野岭,毫无人气的,再迷路下去估计就得横尸荒野了,于是叶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师兄,请问您认识路吗?”

  走在前面的萧浔身形一顿。

  “要不还是我来带路吧。”叶澜诚心道,她还不想横尸荒野。

  萧浔显然还带着点死傲娇的属性,只见他淡然地转身回到她身边淡淡道:“那便给你一个试炼的机会。”

  “是。”

  死傲娇!

  叶澜听话地走在了前头,但萧浔似乎并不满意跟在后头,愣是一道与她并肩走。荒野本就没有路,即使有也是人徒脚生生踏出来的不成正规的小道。

  萧浔这一出,叶澜不得不往边上让,缩着身子勉强往前走。

  俗话说得好,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叶澜既要拨着杂草找路,还要留心观察男主的脸色,这古人说的没错,做事不能分心,这一分心便没留意脚下,说时巧那时巧,地上湿滑,叶澜脚一崴,整个人便往路边倒去,更巧的是,杂草的掩盖之下便是一座悬崖。

  深几尺不知道,叶澜面目扭曲地往下坠,惊慌失措中下意识地伸手拽了什么一把。

  叶澜:“……”

  这出乎意料的展开,她都要怀疑这魔妹叶澜是个非酋,非到死的那种。

第九章

  叶澜转念一想,还真就是。

  关于魔妹的结局,说是在引魔族进攻仙门时被仙门百家放置的仙器生生绞成肉泥而死,实际上是逃跑途中无意掉进去的,死得悄无声息,这种领盒饭方式还真是反派炮灰会发生的。

  前话说到叶澜意外掉入悬崖,为何是掉入,很大几率是拽上了福大命大的男主,掉的不是悬崖,而是个大坑。

  叶澜深以为,这个该是游戏编剧挖的深渊巨坑,早晚只等着她来填。

  在双脚连造重创,之后叶澜彻底站不起来了,男主比较幸运,被她连累一并掉下来之后直接摔在了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肉垫背上,萧浔倒是什么事也没有,她却差点被压得一命呜呼。

  对此叶澜只能说,男主不愧是男主!牛×!

  萧浔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拉她一把,结果没想到把自己也给赔了下来,竟然还直接摔在了一介女子身上。听闻女子身子软且单薄,生怕一不小心把叶澜给压死,于是慌忙起身,又想起之前的触感,不由得别扭地转过了身,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喉咙,才道:“你没事吧?”

  叶澜躺在地上面如死灰:“有事。”

  人要没了。

  闻此,萧浔也顾不上别的什么,连忙转过身来,蹲在她一旁,又问道:“哪有事?”

  叶澜道:“哪哪都有事。”

  主角光环实在太强了,两人同行出意外她就是替他挡灾的那个,怪不得主角连受伤都难。

  萧浔看她除了表情一如既往的灵动之外,便是一动不动了,动也动得十分艰难,又见叶澜突然皱起了眉,惨白至极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极了将死之人,一下就慌了神。

  叶澜痛苦地咳了两声,结果什么也没咳出来,她灵机一动换了个方式,故作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想要伸向萧浔的脸庞,可萧浔离得还是有些许远,怎么也够不到。

  淦!

  这直男就不能蹲近些吗?

  她在内心诽谤。

  自从上边摔下来扭伤了脚,叶澜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先前按照计划受伤而开展苦情戏套路的方法因为炮灰们太过没用而舍弃了,但如今掉下悬崖而受伤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叶澜决定给直男好好展示展示场好莱坞级别的演技,于是在心中回忆了n本曾看过的玛丽苏言情小说之后,最终一拍即定。

  她伸向男主的手才够到一半,便无力般垂下,重重地砸在地下,差点没把她疼得龇牙咧嘴,好险还是忍住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萧浔见此眼中微微震惊,像是从未料到,像是不敢相信。

  叶澜心中却狂喜,男主看她了!这直男的眼里已经有心疼的泪光闪过了!

  她露出点点微笑,苍白的脸色下,整个人显得虚弱无比,和先前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演戏要演全,就在她要顺势将双眼缓缓合上时,只听萧浔说了句:“师妹,你手砸我脚上了,手劲真大。”

  叶澜:“……”

  这人怎么会是男主的?

  她难以言喻地别过头去,心想还是让她自生自灭吧。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突然脚腕上一凉,随即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正轻而缓的,小心翼翼般地替她揉着脚踝。

  其实这脚三番两次的受伤,旧伤未好得彻底又添新伤,早已是伤痕累累,此时早已肿得通红,和猪蹄没什么两样了,可因为叶澜一心扑在编排剧情上,对此感觉并不强烈,可当萧浔的手覆上来的一瞬间,一阵钻心的疼便上来了。

  叶澜不禁“嘶”了一声,又连忙住了嘴。

  刚刚说谁劲大来着?那人怎么好意思的?

  萧浔看她那一脸疼得扭曲的样子,不禁放轻了力度,却眼皮都没抬地道:“师妹,你貌似只扭了个脚?”

  “不,师兄”叶澜十分坚持:“我快不行了。”然后觉得不够可怜,又尝试着加了句:“嘤嘤嘤。”

  萧浔瞥了一眼道:“既如此,看此地风光甚好,如是葬于此,师妹当是乐意的吧?”而后还补了句:“师兄会来看你的,想要什么尽管和师兄开口。”

  她好像开启了男主什么毒舌模式?

  从她遇见男主至今,好像确实发现了男主的各种打开方式,可偏偏就是没开启她想要的那种。

  叶澜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谢谢师兄,师兄真大方。”

  萧浔回道:“不客气,你我也曾同门一场。”

  最后还不是把我赶出来了?叶澜心道。

  但萧浔说着竟真就站起身来要走,眼见他已经迈出一步脚,叶澜慌忙地拉住他。

  脚踝上火辣辣的疼,前面萧浔的体温似乎还能缓解一下,但越到后边便不管用了,叶澜疼得冷汗直冒,却生怕男主真就这么让她在这长眠不起,看样子萧浔也是能做出来的,于是拉住了人好长一段时间却什么屁话也憋不出来。

  最后她实在撑不住了,话未出口,却真就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她眯了眯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还想趁着时间说句什么,可萧浔好像没能注意到。

  “师兄,我……”她扶了扶额角,由心浮上一阵无力感。

  这阵子她真的太累了。

  这游戏里的作息很大一部分参考了古代作息,在这种类似于现代学校的修真环境下起的只会更早。加之这阵子前殿的很多人都努力地“攀高枝”去了,殿里要做的活便全都落到她头上,每日天不亮便有人来踹她的门,抓她去干活,对她来说这前殿更像劳动改造所。

  好好改造,重获新生。

  前殿杂事之多不取决于难度而是取决于人,这里多的是没什么天赋却仍想要攀高枝走上人生巅峰的,就必须思想得跟得上高级弟子——对魔族同等的厌恶,虽不至于对她拳打脚踢,但基本也没什么好脸色看。

  叶澜每日筋疲力尽地干完所有的活,脑子里除了编排剧情,已经无力再去想别的什么,而编排剧情又是件极其费脑的事,她夜夜抓秃了头都没什么进展,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她对男主不够了解,导致展开的剧情越跑越偏,跟自己所想相差甚远,就比如现在……

  这些倒也不打紧,如果有命活,来日方长。

  但原想今日趁着衣物不多,洗好了赶紧回去补个觉什么的,结果遇上了萧浔,更没料到这萧浔还有在荒山散步的癖好,愣是拽着她瞎走了一通,这就算了,还失足跌下了这个大坑。

  叶澜心里疯狂吐槽:按理说这不该是影视剧里女主的剧情吗?!和男主掉下悬崖后,男主舍身相救,暗生情愫,然后比翼双飞什么的?!但怎么会发生在她一个反派炮灰身上!

  不过按理说也不是不可能,也就是女主是比翼双飞,而她是给男主当炮灰。

  果然,看见男主起身的那一刻,叶澜第一个闪过的念头自己果然和女主不一样,萧浔不会舍身救她,而是真要把自己扔在这里了。

  但从这一方面转念一想,这萧浔怕不是就是故意将她引来此,然后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于此……

  怪不得先前对自己没有动作,原来早就谋划好了,要让自己这个魔族悄无声息地消失,没人会注意,即使有也就是一句意外坠崖身亡也就可以掩盖过去,毕竟修真界大师兄是何等人物啊,若是他否认,估计众人也是二话不说地相信。只是没有人会知道她,一直为她牺牲许多的时晏也不会知道……

  她浮想联翩,但架不住脑袋逐渐昏沉,连抓着萧浔的手都脱了力再次沉沉地砸在地上,却都已经感觉不到疼不疼了,要说疼还是脚踝的疼更加钻心。

  叶澜失去力气支撑,径直倒回在地上,一瞬间她看到萧浔终于还是转过了身……

  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她似乎意外地瞧见萧浔好看的双眸中闪过的一丝惊慌,虽然这惊慌似乎在他脸上展露过很多次,叶澜无从去辨别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又切切实实从他神色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急切。

  啊上帝……

  他是急了吧?他急了……急了就好。

  她听见萧浔喊她,从师妹到名字,但叶澜回应不了了。

第十章

  叶澜本来就是很佛系的人,现在更是时不时会想人生而浮于世,为何要搞这么多幺蛾子,但总有迫于无奈的原因,比如这个游戏……

  叶澜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意识在脑子浮浮沉沉,他问系统:“看看这走向,简直不想再说什么了?”

  系统答她:【哎呀,人生总要有些小惊喜的嘛,出乎意料的才更能调动激情不是吗?】

  “是个鬼。”叶澜诽谤道,“我现在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男主要把我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

  【有区别吗?】

  叶澜:“……没有。”

  又道:“可我是现在就‘死’还是以后才‘死’又有区别吗?”

  【有啊。】系统答道。

  “有什么区别?”

  【您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体验生活的美好呀。】

  “……”

  她倒是真没想过体验生活这种事。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唯一的兴趣爱好就只有宅着,陪伴她的只有各种冰冷的电子产品,还有纸片人。

  “体验生活?”叶澜道,“那就别搞那么多幺蛾子啊。”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像是浸在油锅里一样滚烫,四周空荡荡,只剩她一个人了。

  真走了?

  真的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了?

  她动了动,发觉脚踝处已经没那么疼了,坐起身来一看,上边正敷着一层绿油油的草药。

  她咂咂嘴,起码人扔下自己之前还给自己包扎了伤口,该知足了。

  她用手指戳了戳受伤的脚踝,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便艰难地扶着旁边的崖壁站起来。

  终于得以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崖壁光滑,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什么悬崖,更不是什么大坑,反倒与后山的水帘洞颇为相似,看着像是块修炼福地,只不过搁置许久杂草丛生,显得荒凉。

  当然,这与悬崖和坑还是有一个相同点的——太高了,她都上不去。

  男主可是修真界大师兄,可是男主,不用说也知道是轻而易举。

  可她不一样,她只是个入魔失败,还毫无灵力,被赶出师门的……小可怜。

  叶澜抬头望向不见天日的崖顶,一时惊异自己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竟然还活得好好,最多不过上了点皮毛,难道这就是剧情的威力吗?

  叶澜总算明白了,本传要你后边死,不到时候苟延残喘也得活着。

  啧啧,太可怕了。好险有男主金身护体,不然她估计真得苟延残喘地等死。

  虽说现下一切还好,叶澜却总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可是一路查下来,手脚都在,没破相,于是也就没那么放在心上。

  她顽强地向前走去,一手拨着杂草,一边拖着腿,前路除了杂草丛生还是杂草丛生,甚至不知是否还会有下一个深坑,还真是前路漫漫……

  叶澜心敲系统,不同于以往,这次难得用上了敬语:【请问我会死吗?】

  系统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耐心回答:【按理说是不会。】

  叶澜竟然有些心灰意冷,语气都比平时淡下几分:“如果非要等到那个“死”的剧情,而现在根本无法到达那个剧情,这算不算bug?”

  系统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按理说不会到这一步。】

  话音刚落,附近响起了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杂草丛生中穿梭,叶澜心跳莫名快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还有野兽吧?

  真的这么惨吗?

  叶澜一番脑补,已经能想到自己被野兽撕咬得面目全非却仍死不了而苟延残喘的样子了。

  正想着,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迅速缠上她的腰间,她下意识地要回击自保,却被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嘴。

  叶澜浑身一僵,思绪又跳到了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变态杀人狂魔,一时间冷汗直冒,只听身后人无奈道:“你转头。”

  咦?这熟悉的声音,难道是……

  “是我,萧浔。”

  萧浔见她不再剧烈挣扎,终于松开手。

  叶澜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就溢上眼眶,或许是女身敏感的缘故了,又或许是濒临死亡却又重现生机的生理反应,抑制不住的后怕。

  后怕什么?

  她也说不清楚。

  总之看到萧浔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泪就是不可抑制地上来了。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克制地抽噎道:“我……我以为你走了……”话语里尽是委屈。

  可不委屈吗?差点就生不如死了。

  “可是你怎么不走啊,不应该啊,这深度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吧?再不然你可以顺着那崖壁……”

  萧浔愣愣地看着她,心中疑惑更甚,自己每次遇见人都能把人弄哭,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诅咒了。

  他也有点慌,想给她递个手帕,却见她一边躲开自己,一边手忙脚乱地要止住眼泪,一边还要告诉他上去的方法,萧浔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想实话实说再怎么样还是不会将她抛下,可鬼使神差的,出口却变成了:“我也上不去。”

  ……倒也是实话实说。

  叶澜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语录,一时间愣住动作,眼泪都没记得擦。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直男……

  她心里诽谤道,这时候不该安慰安慰女孩子吗……

  萧浔这一句惊世语录不仅没安慰到女孩子,反而一下将他们打回了现实。

  “不是,你为何上不去啊?”叶澜满是不解,“你一男主,一修炼天才,这回告诉我你也上不去?”

  在反反复复经历生机破灭——重燃生机——再破灭,叶澜心态崩了。

  两人都上不去,全玩完。

  她一脸不敢相信,甚至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就差戳着男主的胸膛质问了。

  萧浔连忙搀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伤了哪。

  “别扶我!”叶澜挣脱开他的手,一个人犹如末世电影里的那般悲壮而倔强地向前走去,结果不出一步就被人一把扛起来。

  “你干嘛?!”叶澜惊呼出声。

  萧浔没理,自顾自地扛着她就往前走,一边道:“此地灵气大盛……”

  叶澜停下挣扎,心道果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但是灵气盛不是好事吗?怎么会……

  萧浔像是知晓了她的心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正如能力太强也不失为一种阻碍一般,灵力过盛便会形成巨网,将其中弱势之物束缚于其中,甚至遭到反噬,不得解脱。”

  叶澜想了想认同道:“这倒是……”

  她犹记当时魔妹借后山水帘洞企图入魔的事,估计也是因为灵气盛于她自身太多而差点失控,所以本传的叶澜真正入魔的剧情截点并不在那时。

  叶澜垮下脸:“连你都被束缚了那我怎么办?”

  “等。”萧浔这次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又补道:“没大没小。”

  叶澜还想问些什么,就被人一把放在了一张石床上,石面光滑倒像是专用于修炼之地,也不像是被废弃了许久之物。

  萧浔长身立于她跟前道:“我先前探查了一番,发现此处灵气较他处弱些,被反噬得轻些。子时正是极阴之时,待到那时灵气应会相应削弱,届时在出去应会容易许多。”

  “哦——”叶澜恍然大悟道:“我懂了。”

  她不懂。

  但不懂装懂可以保留些尊严,说多暴露得多,随后她便闭上了嘴。

  得天独厚的一张石床被她占了,萧浔便在一旁的地上盘腿守着,双眸微阖,似乎在调息。

  不愧是男主啊,真勤奋。

  她没有灵力,这里的灵气过盛过弱都与她无关,所以连坑都上不去,此时只能无所事事地支着头看男主打坐。

  萧浔察觉到某个方向投来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睁了半只眼,出声道:“看着我作甚?”

  叶澜瘪瘪嘴,死不承认:“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萧浔:“……”

  “没大没小。”

  叶澜仿佛好久没和人聊过天一般,此时一闲下来,身边还刚好有个人,便来者不拒:“你不是很讨厌魔族?”

  萧浔:“……是。”

  叶澜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态,仿佛自打看见萧浔回来且并未打算扔下她,她就有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

  她故意问道:“那我也是魔族诶,你为什么不扔下我?”

  萧浔这回没立即回答,过了片刻才道:“时晏说你不是魔族。”

  叶澜不怕死地继续追问:“那是时晏,那你呢?你觉得我究竟是不是魔族?”

  萧浔皱了皱眉,一副失去耐心不愿再答话的样子:“你什么你,没大没小。”

  “叫师兄。”

第十一章

  “……师兄。”个屁!

  叶澜朝他龇了龇牙,见萧浔没有再理她的意思,一个人默默地背过身去,揪着石床旁开得正盛的小紫花,捣腾得开心。

  时间缓缓流逝,脚踝上的疼也渐渐消减,叶澜却始终觉得那股燥热无法退去,犹如蒸桑拿一般,热却不舒服。

  她掀起袖口一看,白皙细嫩的手腕上爬满诡异恶人的红线,正不断往外发散着黑气。

  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

  不远传来一声轻响,叶澜连忙将袖口掩上来。

  她脑子刹那间有点空白,只想道:千万不能让萧浔看见,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怀揣着压力,叶澜生生逼着自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沉沉睡去,梦里却都是腥风血雨,毫无生气,她甚至梦到了刚来时的魔族血海,这一觉睡得更不踏实。

  萧浔睁眼的时候,叶澜已经倒在石床上沉沉睡去,一动不动,吓得他赶紧上前一探鼻息,还活着。他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渐晚,萧浔明显察觉周围流动的灵气也逐渐平稳,于是他足尖一点,轻轻一跃,一蹦三尺高。

  好家伙,叶澜刚睁开眼就看到这一幕,差点没被吓得再躺回去。

  “萧……师兄?”叶澜没回过神来,声音中都带着些颤抖。

  “何事?”萧浔不知何时回到了地面上。

  “……”她本只是想确认一下萧浔还在不在,实在没想回答这问题。

  好在萧浔也没给她回答的机会,背着手望了望天就道:“时候快到了,你准备准备。”

  叶澜抽了抽嘴,总感觉这话像是她寿命快到了,黑白无常索命来了,不过可能性不大,这个世界没有黑白无常的设定。

  【其实也可以有哦!】系统突然出声。

  叶澜:“……闭嘴。”

  她想起什么似的,偷偷看了看手腕处,发现先前那散着黑气的红线已经消去,又是光洁白皙的手腕,不由得松了口气,察觉萧浔看了她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着他嘿嘿傻笑,“师兄晚上好。”

  “……”

  萧浔别开脸,道:“子时快到了,走吧。”

  这次害怕被抛下的叶澜一听可以走了,连忙从石床上跳下来,却忘了自己的脚还伤着,一个没站稳跪在了地上。

  叶澜:“……”

  “噗嗤!”萧浔这回没忍住笑了出声,又忙用手佯装擦脸掩盖。

  叶澜:“……笑了就是笑了,装什么装?”

  她脸上一阵热,愣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身残志坚地靠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移向坑口。

  这男主人设崩得彻彻底底!

  ***

  子时。

  从坑底往上看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天,黑得清清楚楚。

  萧浔说这是灵气弱的表现,灵气强的时候,看天都像是罩了一层模糊的雾。叶澜勉强相信地点点头,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坑。

  只见萧浔拈花捏了个诀,随即一阵狂风将他们包裹卷起,狂风散去,人便已经在坑上了。

  叶澜望望脚下的湿土地,实在是无话可说。

  就这么草率???

  让她在下面艰难地过了这么久上来的方式这么简单???还以为会有什么男主灵宠乘风起带他们上天又或是什么精妙绝伦的招式……

  结果这么草率?!看起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她真的要怀疑萧浔是故意的了。

  萧浔倒是不以为意,拍拍染上尘土的袖口抬脚就走,还不忘回头叫她。

  叶澜眯起眼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主,一肚子坏水突然有了用武之地。

  回到前殿时,众人自然也已就寝,完全没发现她已经有约莫一天不见人影了。

  叶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道习惯了,倒是见萧浔转身就要回去,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不怀好意地笑嘻嘻道:“师兄……”

  萧浔忽的抖了个激灵,连忙摆正师兄的姿态,背手正色道:“师妹还有何事?”

  叶澜道:“你看咱们也有许久未进食了,师兄就不饿吗……”

  萧浔义正严词道:“修炼之人当辟谷。”

  “……”

  死板!

  叶澜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再和他废话,一把拽起他往自己住的小柴房走去。

  看着萧浔错愕的眼神,叶澜嘴角不动声色地弯起,接受老子的惩罚吧!万恶的男主!

  直到将人拽进屋子里,叶澜都没敢送过手,生怕自己意图没达成男主又跑了,最后几乎是生生将人绑在了柱子上才罢休,转身便向厨房跑去,她要让男主尝尝现代变态辣火锅的滋味!

  这边被强行拉来参观女弟子房间的萧浔忽的打了个喷嚏,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在环顾完叶澜的住处后又落了下去。

  他不禁愕然,从前用什么都是最好的叶澜如今的住处却是这般简陋寒酸,他竟从未想过她被赶出去后会落入这般田地——所谓住处明显是废弃的柴房,而那床褥下不过只铺上了薄薄一层茅草,寒冬腊月……

  他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意,但随即又被压了下去。

  人一旦安静下来,便会想起许多。

  魔族……魔族残害他家族,势必无法原谅……

  如有朝一日证实叶澜真为魔族,那必定也只能分道扬镳,甚至拔刀相向……

  叶澜到底是不是魔族终成了他心头最难一排解的问题。

  他心下一阵烦躁,挥袖便是一道剑光,直直将一旁立着的一堆木头劈得四分五裂。

  叶澜端着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惊得差点把前殿唯一一口大锅摔出个大洞,她咆哮道:“这踏马谁把老子的好不容易搭的锅架劈烂了?!”

  “……”

  萧浔默默地玩起了手里的木棍,装作没听见。

  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叶澜用尽其毕生所学,所有能让汤底变得更辣的食材一股脑全放了进去,一锅汤火红得看不见底,一片全肉进去,一块红得看不清原貌的东西出来,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却又深感恐惧。

  叶澜将所有能找到的食材一下全放了进去,锅中翻滚,香气四溢,这一下估计前殿这几天的伙食得一下降低不少。但叶澜不管,笑眯眯地给萧浔递上自己祖传的秘制特辣酱料,报复的心思让她几乎走火入魔。

  “这是何物?”萧浔问。

  “火锅。”叶澜笑眯眯地答。

  萧浔看着手中的蘸碟,皱了皱眉头:“是新的菜式吗?”

  叶澜点点头,又嫌他犹豫不决始终下不去口,直接加起一片肉放入锅中涮了两涮,又替他咋蘸碟里滚了好几滚,直到辣椒将肉裹得厚厚的看不见原貌,才递向萧浔嘴边。

  叶澜依旧笑眯眯道:“师兄快吃。”看不辣死你的。

  萧浔第一次看见这种事物,心下其实是好奇的,但又是一阵犹豫,他师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单纯地想喂他吃个饭,倒像是怂恿他去死,而且还是第一次被人喂菜喂到嘴边,人一时愣了愣,回过神来,肉已经被叶澜粗暴地塞进嘴里了。

  “怎么样?好吃吗?”叶澜满意地放下蘸碟,一脸期待地问。

  见她如此,萧浔试探着嚼了嚼口中滚过汤锅的肉,一时间甜辣的滋味在口中迸发开来,肉的鲜香还有不知名酱料的绝美搭配,一种美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绝美!

  他萧浔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佳肴!自从被接上山后,他最留恋的、觉得最美好的,只有他娘做的鱼香丸子,而今天又多了一个——

  “这个,叫什么?”萧浔即使太过欢喜,也依然摆着师兄的谱子。

  叶澜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一时间疑惑道:“你没什么感觉?”

  萧浔正襟危坐,点头:“很好吃,师妹手艺进步了。”

  叶澜:“???”不应该啊?

  她试探着给自己涮了块肉,还未送入口中,浓重的辣椒味便扑鼻而来,还没吃呢就已经把她呛个半死了。

  这人是怎么还能维持这副表情的?

  外边的世界喜欢吃辣的女孩有辣妹子一说,难不成今儿个她碰着了个辣汉子?

  那真是——叶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师兄喜欢,便多吃些,这玩意儿可并不常见。”

  “不常见?”萧浔一听,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这是何意?”

  “这道菜式的锅极其难弄,你看你刚刚就劈坏了一个,”叶澜道,“其次,这材料难找非常。”她可是把整个前殿上下都翻遍了才找出勉强够一餐的食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过。

  “第三,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祖传的秘制特辣酱料没能辣倒人,这得是多大的侮辱!

  叶澜郁闷地在地上画圈圈,萧浔盯着锅中的肉,想到今日以后再无下次,一时间也食欲大减,忽的转念一想,意思就是这火锅只有他一人尝过,换句话来说,这火锅就是为他一人做的!

  修真界大师兄如梦初醒,一时间竟有点慌了阵脚:“这,啊这……”

  “师妹……”

  “师兄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上头……

第十二章

  “神经病啊?!”

  叶澜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

  她望着高高悬挂于夜空中的圆月,第一次感觉世界如此的荒唐。

  吃完不算还带打包的?!

  一刻钟前,大男主萧浔第一次放下那令人不爽的大师兄的身段,略微扭捏道:“师妹,师兄我看你如此瘦弱想必也未必能将其吃完,何况修炼之人当是要学着辟谷才好,师兄能否带些回去给长老尝尝?若是长老喜欢……”

  “……”叶澜打断:“随你。”

  “师兄开心就好。”

  这男主高冷正直的人设已经崩得彻彻底底了好吧?!

  是吧是吧一定是吧?!

  叶澜伤脑筋地摇了摇头,这个剧情已经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越跑越远了,已经脱离她所要安排的剧情了。

  “该怎么办啊……”叶澜不禁对月叹气。

  【官方建议,顺其自然。】系统突然出声道。

  被这破游戏害得不浅的叶澜一听这声音就来气:“再顺其自然八匹脱缰的野马也拉不回来了好吗?!”

  【可现在您不也拉不回来了吗?】系统无辜道。

  叶澜:“……你也给我滚。”

  一夜无眠,叶澜盯着个黑眼圈思考人生。

  而这边萧浔并未回到自己的房中,转而闪身进了另一间房内。

  房内烟香袅袅,静得竟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吱呀——”一声门响,躺在床上的人立马察觉到什么,敏捷地坐起身来,冲门的方向沉声道:“谁!”

  一阵风过,房中燃起一豆微弱的烛火。

  时晏看清了来人不禁松了口气:“大师兄。”

  萧浔迈步走向他:“夜深了,还不睡?”

  “……”时晏:“正睡着,不知被何处来的耗子惊醒了。”

  萧浔道:“那正好。”说话间抬手向时晏丟去什么东西,是一串紫花手串,花朵本就小,因长时间缺水看起来颇为……不成样。

  时晏疑惑地捡起那串幼稚极了的手串,还没问出口就听萧浔开口。

  萧浔背对着他,冷淡至极道:“今日后,我不会再替你去看她了。”

  “为——”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禁足结束后,你便自己去吧。”

  “她怎么样?”

  萧浔头也不回,惜字如金道:“她很好。”

  “有多好?”

  “……”一瞬间萧浔突然有些不耐烦,“会自己举炊了。”

  时晏:“……”

  好明显的敷衍。

  事实上,叶澜不仅亲自下厨了,那个名为“火锅”的东西简直是绝品,但萧浔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火锅只能是他的。

  “走了。”他不再多言一句,挥袖离去。

  时晏目送着人离开的背影,脸色渐渐暗淡,他看了一眼手中花编成的手串,五指渐渐并拢,再张开时,原本蔫蔫的花竟又鲜艳起来,恍若初生。

  ·

  叶澜饭没吃成,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脑子想的除了那顿火锅,就是接下来的剧本。

  按照她的编排,要想征服一个人,提高好感度,投其所好的最完美的办法。

  她辗转反侧,萧浔喜欢什么……火锅?

  这个想法一在她脑海浮现出来马上又被打消了,在这个世界吃一次火锅,要命。

  事实证明她想的果真没错,第二天一早她还顶着双熊猫眼混混沌沌地打开门,宋晰便咣咣咣地找上门来了。

  叶澜有气发不出,无奈地侧身让她进来:“大早上的,干什么啊……”

  “卯时了!不早了!”宋晰没进屋,反倒将她拖了出去。

  这一句轰得叶澜头冒青烟,卯时……还不早吗?!她一个现代青年,还是个死宅,早起这种事情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吗?!而且她才睡了没几个小时啊!

  “今天我双休,有事出门左转,谢谢。”叶澜脾气上来了,不想理她,闪身进了屋就要将门关上,又被宋晰一脚抵住了:“……”

  嘶——当她好脾气?

  宋晰却道:“诶诶诶,先别关别关嘛……”

  叶澜可算是抬眼看了她一眼。

  “这几日赶上好时候了。”

  叶澜心道关我屁事,伸手就要关门。

  宋晰见她来真的连忙道:“这几日上边会派弟子下来!若是能夺得另眼相看便能进到长老门下了!”

  叶澜听闻,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无所谓

  地哦了一声。

  上边的弟子下到前殿来,对于心心念念渴望进入师门的前殿弟子们来说,确是难得的机会,等到了便是缘,等不到便是命。

  “……”宋晰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就真不想回去?”

  叶澜想了想,答道:“倒也不是不想……”

  回到门中接触男主的机会更多,不像现在求天求佛求系统才能见到男主一面,这样还怎么刷好感度?!如果能回到门中自然是更好,这样编排的剧本施行起来也容易许多。

  于是叶澜最终还是向命运妥协道:“所以我该怎么做?”

  宋晰见她总算有了前进的动力,满意地点了点头,耳语道:“听闻魔族近日有乱,明日便会有大批高阶弟子从上边下来到前殿加固结界,若是有机会能与他们交谈上一番……”

  叶澜虚心求教,侧耳倾听,谁想却足足被雷了一番,她用一种别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人,盯着宋晰浑身发毛。

  “……有何不妥?”

  “没什么不妥。”叶澜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后拍了拍她的肩:“妹子,你不去写话本可惜了,编剧没你我都不看。”

  宋晰:“……?”

  叶澜也是细想了一番可行性,觉得还不错,要想有更多接近男主的机会,那就先从潜入门中开始,先进门,再追人。

  她欢喜地将宋晰送走,结果临到门前宋晰突然转身,差点没将叶澜绊死在门槛。

  “对了!我来找你是因为一件事!”

  叶澜心中思路理清,一下轻松不少,痛快道:“你说。”

  “你可知前殿许多珍贵食材短短一夜之间竟没了大半!”

  叶澜因激动而情不自禁抖起来的腿一僵。

  “她们都猜这前殿是不是因结界变弱而混进了什么猛兽,竟一夜之间生生将咱们备着好几日的食材偷了个干净!不消几日上边的人要来了,咱们前殿不够佳肴款待,又如何留得住人?!”

  宋晰说得义愤填膺,事关前途,恨不得立刻就要将那猛兽“活捉归案”,让它将那珍贵食材吐出来。

  叶澜扯了扯嘴角讪笑,若是宋晰知道这罪魁祸首是何方神圣,估计也义愤填膺不出来了。

  此时两人口中那被称作“猛兽”的猛兽本兽莫名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大师兄莫不是染伤寒了?怎么一连……”

  “不碍事。”萧浔收起佩剑,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今日便到这,散了吧。”

  一众弟子纷纷拱手作别。

  萧浔收好佩剑,正欲离开,又被一弟子叫住了脚。

  “师兄。”弟子拱手恭敬道。

  “何事?”

  “长老让我问问您,此次前殿一行您还是不去么?”

  萧浔听出了其中含义:“长老意下如何?”

  前殿结界加固这等小事有其他弟子去做也足够了,萧浔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多少有些大材小用,长老也不上心,放在平时最多只需他耗几滴血加持一下,因此便一直没去成前殿。

  “长老算到近日魔族有动静,所以还得劳烦大师兄去一趟。”

  萧浔微微皱起了眉,如今看来给几滴血已经不够了,还得他亲自去一趟,恐怕是算到此次魔族来势汹汹,并不是“有些动静”这么简单。

  “我知道了。”萧浔应下。

第十三章

  “你一个人行吗?”

  前殿前,宋楚叉着腰上下打量了叶澜一番,疑问道。

  “……请不要质疑我。”

  叶澜甚是无语,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了,怎么还会一时脑抽担下了下山采购食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转念一想,食材没了和她多少也沾有关系,怎么也不好意思连累了旁人。

  “我让宋晰那丫头叫人,没想到竟叫来了你。”宋楚继续叉腰道。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叶澜和善道。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数十日,但叶澜算是看清了,眼前这位颇有母老虎气势的女人实际上刀子嘴豆腐心,说话直爽惯了并无恶意,人也沉稳,怪不得能被推为主事。还有她那妹妹宋晰,憨憨傻傻,也是没什么坏心思。

  由于有是关键人物这一层因素,叶澜觉得她们应该是个好人。

  事实就是,人确实很好,在自己百般婉拒下,宋楚还是硬塞给她两个壮汉伴她下山去,两位好汉身材魁梧,面目狰狞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即使没什么实力,也能撑撑场子。

  两个壮汉一脸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叶澜。叶澜:“……”

  不得不说,宋楚考虑周全极了,她自己看着都想转头就跑。

  叶澜咳了两声,道:“有劳了。”

  ·

  采购需要下山,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还是那条熟悉的路,只不过这次安心了许多。

  两位壮汉兢兢业业地做好保镖的职责,不言不笑地跟在叶澜后头,叶澜试图与他们搭话,也是一副不言不笑,甚至连眼神都没变过,叶澜总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身边跟了两个纸人。

  “两位兄弟……”

  她正想尝试打破这自言自语的诡异氛围,刚开口不够一句,一阵阴风忽的刮起,带起的尘土一下迷住了眼,再睁眼,景色还是那番景色,只是那两位极具存在感的壮汉不见了,周围阴森不改,又只剩她一个人。

  叶澜不禁感慨:“一阵风人就没了,不会真是纸人吧?”

  【不会,实打实的真人。】系统突然冒头。

  叶澜摸着下巴想道:“两位兄弟没了,那东西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拿不动的呀!”

  她低头翻开手中那厚厚的竹简,一时无语。

  【……您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叶澜不理,收好竹简就向前走去,时不时喊两声寻一下两位“大”兄弟。

  系统好奇,问她:【您现下一个人身处如此诡异的地方,不慌吗?不怕吗?不想喊救命吗?】

  叶澜认真地说:“搞这么多事,都习惯了,猜也能猜得出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总之不让我好过就是。不过你们给一个炮灰配角安排这么多戏份,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主角了。”

  【……】

  系统眼见没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又默默地不作声了。

  叶澜倒是坦然,真就像得出什么经验来了似的,一路都没怎么慌过。犹记她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高考的时候,那时候眼前没那么多事,周身的每一条路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都是明确的,就像她现在知道自己眼下、将来要面对什么,已知的事物总不会比未知的要可怕。

  她不以为意,拍拍裙摆就重新上了路。至于那两位兄弟,按系统的话想来诡异的事情只怕是也是奔着她一人来的,如是这真是什么不祥之地,危险也只有她一人危险,连累不着旁人。这么一想来,倒是轻松许多,下山的脚步的轻快不少。

  说是下山,其实也没找着路,这一看就是针对她而引发的剧情她不得不走罢了。

  走了不知多久,周身竟漫起浓重的黑雾来,原本还是浅浅一层尚能前行,此时便已是铺天盖地,活像用黑布将这山罩住了,叶澜不得不停下脚步。

  有句话说,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叶澜也想,可是她不行,万恶的系统让她什么都不行。

  忽的,周身一阵温热,叶澜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胸间的肋骨隐隐作痛。

  “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她咬牙切齿骂了一声。

  这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围着她缓缓浮动,她走一步便跟一步,她身处之处黑雾只会越发浓重,甚至化出了一条明显的分界。黑雾之中,变幻莫测,叶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密密麻麻,酥酥痒痒,像万蚁上身,可细细一感觉又什么都没有。

  “要来就直接点!”叶澜大骂:“剧情磨磨叽叽算什么好游戏!”

  “如你所愿。”

  不知是谁在回答,音色中的机械感让叶澜差点把锅甩到系统头上。

  她看见前方一股更浓重的黑雾向她快速袭来,忽到跟前又消散了,却听到了一丝哭喊,由小到大,似真似幻,颇为熟悉。

  叶澜难以置信,刹那间充满恐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前方。

  她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这熟悉感不是来源于游戏里的人物,而是……亲身所经历的。

  数万万熟悉而刺耳的哭喊声、尖叫声、怒斥声,让她回想起那些曾经拼了命也要抹去的日子,那些化作一把把利刃,拼了命地往她身上扎的真实。

  她反抗不得,只能任由凌迟,终于承受不住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像是没打算放过她一般,黑雾中又腾起无数只手掰着她捂耳的手。

  “不要,不要不要……”

  叶澜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抹去多年的恐惧又重回了心头,恍如海水般将她淹没。

  “叶澜……”

  有人叫她,是个女人。

  “叶澜!”

  还有尖酸刻薄的男人。

  叶澜痛苦地捂住耳朵,双目紧闭。

  “闭嘴……”她艰难开口,“耳膜要破了知道吗……别叫了……”

  那一道道声音还是喊,换着语气、换着花样喊她:“叶澜,你良心呢……”

  “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叶澜……”

  “……”

  此情此景和她初入前殿的时候重合,她分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谁了,虚空中猛地一挣脱,周身的黑雾中闪过一道白光,劈开了浓重的黑色。

  她怒斥:“都说了别喊了!折磨我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不够吗——”

  “够吗——”

  “吗——”

  一时间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叶澜垂头站在地上,企图睁开紧闭的双眼,才发觉泪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糊了一脸,此时黏糊糊地盖住了一脸的憎恶与愤恨。

  待她睁开眼适应了环境,才发现之前周身的黑雾已经没了踪迹,眼前又是一片荒山的模样,只不过细微之处竟有一些绿色了。

  “这是……草?”叶澜边擦着脸上的泪痕,便探身去瞧,“如果生草了,那是不是代表着生机复起,也就是说……快到山脚了!”叶澜将方才的剧情迅速抛之脑后,脸上显出一丝喜色。

  她没忍住伸手去碰了碰那棵小芽,出乎意料地,被她触碰过的小芽似乎生长了一寸,渐渐显出一棵草该有的样子,而且竟比一旁的还要嫩绿上几分,恍若绝境逢生。

  叶澜又摸了摸旁边的叶片,被触碰到的叶片竟也油亮起来。

  “我竟然还有这种魅力!”叶澜露出满意的笑容,“连草都为我着迷!”

  她得意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打算仔细瞧瞧这手究竟有何玄机,就看到一层薄薄的灵光萦绕在指尖。

  叶澜真的愣住了。

  她在其他同门身上看到过类似的光,这是灵力外露的表现。

第十四章

  她或许……有灵力了。

  本着探究精神,叶澜照着记忆中师兄师姐们的样子,凝神念诀,再看周身灵光闪闪,虽不至于汹涌,但相比以往也是有些起色了。

  这灵力来得太突然,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令人惶恐。但这是件好事,叶澜愉快地接受了现实。

  她本想试试能不能恢复这半山的生机,但修真界数百年间所汲取的灵气实在是不是她一个刚有了点灵力说填补就能填补的,这座山是逃不开死山的气运了。

  叶澜遗憾地摇了摇头,只能下山,心中也不忘那两位兄弟,没走几步喊一声,直到到了山脚依然不见人回应。

  下山前宋楚便告诉她这次下山要尽快买了东西就回来,原因无他,修真界要加固结界了,尽早回山较好。

  叶澜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把所需物品买了再去找这两位兄弟,这两人身强体壮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灵力,总归要比她强上许多,自保应该问题不大。

  “两位兄弟,先抱歉了。”叶澜最后回头张望了一眼,犹犹豫豫还是走了。

  ·

  叶澜这一下山可赶上巧儿了,正碰上临山脚县城的街市,大街小巷都比平时热闹了不少。

  话说回来,她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山,没想到那座了无生气的山下竟是这样一番景象。在山之上是瑶台银阙,山脚下是万家灯火,而那座山倒像是把人间与仙界隔开来的一道屏障。

  叶澜站在山脚的街道中间,回头望了望那座山,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这座山……真没救了?”叶澜还是没忍住轻敲系统。

  【这倒不是,看剧情发展吧。】

  系统也是第一次看到山下的景色,显然也是兴奋不已。

  叶澜抬头看向虚空中那个幻化出的身影,不禁疑惑:“你怎么变成男的了?!”

  系统答:【身为一个辅助功能,我本来就没有确切的性别。】

  叶澜翻了个白眼:“凭什么你都能换性别,我不行?”

  【您可以。只是现在每一个身体都有自己的灵魂了,您要换只能找暂时缺少灵魂的身体。】

  “没有灵魂?那不就是——”死人吗……

  【对。】

  “……滚吧,要你何用。”叶澜嘴角抽了抽,恐吓般作势举起手要打他,结果却招来过路人无数个不解的眼神。

  系统虽有实体,但也只有玩家叶澜能看到。旁人能看到的,只有叶澜一个妙龄少女对着空气皱眉,疑惑,傻笑,甚至自顾自地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像极了失智少女。

  眼见投向她的奇怪的目光越来越多,叶澜只好悻悻地收了手,“不和你一代码计较。”随后又自顾自地逛去了。

  街市上人多,东西也多,张灯结彩,大有上元节的气氛,只是天还大亮着,不太看得清,但氛围已经浓厚得像是要溢出城外了。

  人来人往,幼童嬉笑,小贩吆喝,你来我往。街边大敞开着的人家,围了一桌的其乐融融,倒比山中要有生机,也比山上有人气的多。

  此情此景,让她不禁想起外边的春节了,倒不是说跟平时似的想过节放假,只是单纯觉得春节本该就有这样的场景。

  一家老少,其乐融融。

  叶澜盯着久了,眼睛有点发酸,她抬手揉了揉才迈步离开,她还没忘自己下山来是干什么的。如果她没能及时回去,估计那一整个前殿还有上边下来的都得饿肚子。

  责任重大,她不敢耽搁,一路没顾得上观赏什么,愣是一通找把所需的东西给买齐了。

  “店家,能否帮忙送一下?我一小姑娘实在拿不完。”

  “可以可以。”店家第一次碰见一次买下这么多东西的,着实让人喜笑颜开,无论眼前的小姑娘提什么要求都能欣然应允,“敢问姑娘要送到哪儿去?”

  “山上。”

  店家愣了一下,像没听清似的有重复了一遍:“哪儿?”

  叶澜微笑着指了指天,再次答道:“山——上。”

  却不想那店家脸色变了变,颇有些为难道:“那……不太能送。小姑娘你是不知,那山又高又险,从我来到这儿起就荒了许久,从没见有人要上那儿去,也没见有人从那儿下来的,又有些这样那样的传说,咱们当地的都不敢上去。”

  “这样啊……”

  叶澜想了想,倒也可以理解,山中多古怪,山上又是修真界,结界迷阵肯定得有,不然如是这么好找,那估计大门得被踏破了不可,于是她改口道:“那送到山脚成吗?”

  “山脚的话没问题。”

  “那麻烦了。”

  叶澜拱手就要告辞,却听门外一阵喧闹,她随口一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店家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头也不抬的回:“哎呀习惯了,不知那出的小乞丐又跑来找晦气——诶那谁,赶紧给几个馒头把人打发走!一天天的……”

  叶澜耐不住好奇心,还是向门口张望了一下,“小乞丐?”

  “是啊。”店家总算抬起了头,一边吩咐一边同她解释道:“姑娘你也是外地来的?”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魔妹叶澜,也就是她——户籍魔族,家庭地址却是修真界,而修真界就在那座又高又险的山上,哪一个地方在这些百姓眼里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于是她只好回道:“对,外地来的,打工人。”并附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诶呦,这阵子啊不知怎的,平时过路的都绕着这走,仿佛咱们县城是什么晦气地方似的,但就这一个月的事儿吧,一下来了许多外边儿的人,而且还是乞儿居多。姑娘也是外地来的,可知发生了何事?”

  叶澜皱了皱眉,摇头道:“不知,我虽不是当地的,但也在这儿生活了几年有余,从未出城,并不知外边的事。”

  “那就怪了,莫不是又是哪处发了难,大水淹了庄稼地了?”

  叶澜还是摇头。

  但按一般套路来讲,出场这样热闹的绝对是个重要人物,不过那只是对主角来说,对她一个炮灰有没有用还是另话,而且系统也并没有发出提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还是决定绕道走。

  店家见她也无心管这事,便主动带她绕过店铺的回廊从后门出去。

  后门是条小巷,人家不多且都大门紧闭,不似来时热闹。但东西都已买完,她现在只要去把两位小兄弟找到,然后把那写满一卷竹简的东西搬回山上就好。

  不过眼下看来还需得一段时间,她万万没想到这巷子里不单只是一条,当走到巷口发现只是另一条巷子的一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数条巷子弯弯绕绕,虽绕却极大限度地利用了所有土地,屋子密密麻麻地排布,估计向着的都是不常用的后门,所以都是大门紧闭的状态,活生生组成了座迷宫。

  叶澜:“……”这设计者和建造者也是奇才。

  吐槽归吐槽,但这迷宫却不容小觑,她本想着如果能早些找到人把东西搬回去,还能趁着天色未暗在街市上晃荡几圈,也不枉她幸万苦来一次,结果没想光是巷子,就摸索了好一阵依然没能出去,最后只能充满怀疑地蹲在墙角仰望天空思考人生,“唉,炮灰反派的人生可真是多灾多难——”

  “多么?”不知从何处传来轻轻的一声笑。

  叶澜走得腿已经快断了,此时整个人恨不得瘫倒在墙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条件反射地顺着回道:“废话!要不你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么,倒也不是没有过。”那个声音答。

  “那说出来让大家都乐呵乐呵。”叶澜这时候实在听不得别人反驳比自己还惨的,脑子不带停地就回了嘴。

  又是一声极轻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这可不能如你的愿了。”

  “切,比惨而已,连说都不敢说……”等叶澜反应过来:“……”

  “……”

  “……”

  等等,是什么玩意儿在说话???

第十五章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细细想来应当还是惊悚大于旁的什么。

  ……反正她只觉得惊悚,尤其是在四处张望无果之后,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别吧,又来,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叶澜有那么一瞬间,哦不,有很多瞬间都觉得她的戏份多到几乎都能做主角了。

  主角都没她这么多灾多难的好吧!

  正常的剧情不应该是男主才是多灾多难然而坚强不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后登顶人生巅峰的那一个吗?为什么现在萧浔一帆风顺,反倒她一个本该直接就进入领盒饭环节的小炮灰辛苦得跟渡劫似的,渡的还不是什么情劫,是真真的死劫!

  “男主的九九八十一难我都替他受了,他是不是只用登上人生巅峰就好了?”

  系统真诚出声:【其实换个思路来想,您这么一说也对。】

  对个屁!

  “我凭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

  这么一想,她当真是憋屈死了,而这副女身一感到些什么情绪就敏感,又有掉眼泪的趋势,叶澜赶紧深呼吸愣是生生给憋了回去。

  “算了。早点做完早点放我回去。”她破罐破摔,拍拍裙摆站起来,打算壮起胆子去探个究竟。

  她往前走了几米,却仍只是七绕八绕的巷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更别提一人。有风时不时吹过,在狭小的巷子中穿行发出呜呜的响声,叶澜哪怕尽力克制住脑子对灵异片的联想也无济于补,该想起的都想起了,赶紧又打消脑中的画面,一心想快些走,结果没走几步,人就不得不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她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她谨慎地想了想,照她这个体质走下去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最终还是决定先原路再回到那家店铺,转身却看到来时只有一条笔直的巷子此时却是纵横交错,她所站的地方就像一个中心路口。

  “……”叶澜,“这游戏就是在搞我……”

  眼前岔路不知哪条才是正确的,身后的数条岔路也是空荡荡,四周寂静无比,只有她的喘息声。

  找路给累的。

  她试着念了个诀调动自己刚刚获得的灵力,希望这微薄的力量能有点实际用处,结果灵光刚冒了个头,却又像火苗一样风轻轻一吹就给灭了,完全没了山间时的威风。

  不仅灵力没用处,这迷阵似的地方仿佛克她……哪里都克她,灵力散了之后,整个人便一下失去了大半力气,身形一晃,跪倒在地。

  叶澜扶着墙才勉强没摔得那么难看,可却头昏脑涨,耳边嗡鸣声咋起,像是要生生刺破她的耳膜。

  不一会,这恼人的感觉却又消失了,如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怎、怎么回事?

  叶澜眼睛还是模糊的,她第一反应却是要掀开衣袖去看自己的手臂,朦胧间摸到了一只手正搭在自己手臂上,叶澜下意识地一缩,后知后觉:这手是我的吗?

  她此时混乱不已,左手摸了摸右手,右手掐了掐左手,结果没控制好力度,差点把自己掐得喊出声来,但倒是确认了自己两只手都还在,那此时还搭在她身上的手又是谁的……

  一般正常人联想到这儿基本就可以尖叫了,叶澜是个正常人,她方要开口,一阵冷风灌进肚里。

  淦,她醒了。

  自己又莫名其妙晕过去了么……

  她环顾四周,自己依然还在原来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岔路口。

  叶澜长舒一口气,庆幸不是真的,梦里的阴影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导致她人缓过来了,腿依然还是软的,只能勉强扶着墙欲往回走,结果咬着牙没走几步,突然有人叫她:“姑娘。”

  那声音似远似近,辨不出方位,叶澜定了定神决定当是幻觉,刚迈出一步,一只手猛人搭上了她的肩,叶澜的心脏猛地一跳,整个人被吓得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她欲哭无泪:“别别别搞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

  当然如果半魔也算的话。

  “姑娘……”身后的人道。

  好家伙,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想跟她抬杠的那个人?

  叶澜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黄泉路了,□□地转过身却对上了一张脸。

  不是想象中的妖魔鬼怪,是个正儿八经的人,一张脸长的不恐怖反倒是十分俊美,人看起来和萧浔差不多大,身量却很高,一身玄衣腰白玉环,气质卓著,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脸上就差写上俩字“贵气”,还有这谈吐,倒像是哪家出来品尝人间疾苦的贵公子。

  而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开口却来了句:“姑娘,请问可否给点吃的?”

  叶澜:“……”

  可把她给吓的!

  那人穷追不舍,继续道:“姑娘可否行行好,给口吃的就行?”

  这奇怪的展开让叶澜顿时忘了自己方才丢脸的一幕,因为有着之前留下的不好的印象,她眼神极为不友好地上下打量了那人一下,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谁?我为什么要给你?”

  那人又笑了,一下探头过来,一张脸在叶澜眼前放大了数倍,映着她身影的瞳孔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让叶澜感到极不舒服。

  那人道:“今日遇到姑娘之前在下已经流浪许久,身无分文也饿了许久,就在刚刚还差点饿晕在这巷里,姑娘……”

  叶澜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扑面而来的贵气和轻浮的笑意,根本毫无诚意,看起来不像是身无分文,更不像是个流浪许久的人,倒是一张脸上仿佛就写了四个大字:别有用心。再好看的脸也带上了一丝主观感情色彩。

  更何况叶澜自从来到这里,作为一个配角失去了称霸的机会,随时面对着各种危险,虽然死不了,但是该受的疼依旧免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有兢兢业业帮助主角来保命才是王道。没必要结识的人就不必有过多交流,赶紧完成任务赶紧走,别整那么多幺蛾子,也无愧于她每天夜里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

  叶澜时刻谨记自己所反省出来的生存守则,千万不要乱出头,不要乱招惹陌生人,那是主角才有的剧情,而她身为一个炮灰,光是萧浔一个就已经够她受的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避开满脸的贵气,还是打断了道:“抱歉,帮不了了。”

  为了成功且效率高的将人劝退,叶澜索性直接道:“看这位兄弟穿衣打扮想来也并非真是穷苦人家,我也确实没什么干粮能分给你,萍水相逢不能帮上什么,实在抱歉。”这也是实话,她下山本就要速回,为了减轻负担根本就没带多少口粮,身上的银两也全拿来采购东西了,而且没想到的是,前殿也贫穷,有不少钱还是她自己垫的。攒钱不易,花钱如流水,可把她心疼坏了。

  下山时她眼皮就一直在跳,果不其然,破财了。她不是慈善家,她还要养活自己,谁也帮不了。

  本想转头就走,结果还没迈开腿却又被拉住了衣袖。叶澜皱了皱眉头,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死死纠缠的人,一时间觉得自己可能遇到变/态了。

  “这位兄弟……”

  “姑娘。”叶澜刚要开口倒被那人抢着开口了。

  这位小公子收起那副自以为很帅气实则不正经的笑,正色说话的时候倒真有点内外兼修的贵公子的样子了。

  他意外的认真道:“那能麻烦姑娘带一段路吗?在下找不到路很久了。”

  叶澜:“……”

  原来他不是忽悠人啊?

  叶澜看他的眼神,这回倒有十二分真挚了,不像是假的。

  好家伙,这条看似不其然的巷子困住了两条鲜活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人遇期末,就会死。

  ——

  更新啦!以后更新的话一般是晚上九点,然后经过一系列的锁章审核基本也要第二天才能看,所以还是老话——囤着叭(T▽T),谢谢喜欢!鞠躬

第十六章

  叶澜一直保持着疏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属不属实叶澜不想做深入探究,她此时脑中只想着该如何出去,毕竟她也受困于此不知道多久了。

  那小公子见她没反应,以为她依然不答应自己,正想继续拉她的衣袖装委屈,就听叶澜说:“你要跟着便跟着,出去了自行离开便可。”

  小公子喜笑颜开:“多谢姑娘!”

  叶澜咧了咧嘴角算作回应。心道就只是带个路而已,应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事。

  其实她自己也不一定能找着路,找路这种事情她一向不行,但海口已经夸下,面子该要还是得要。

  她话一出,这小公子真的就闭上了嘴,乖乖跟在了她的身后,跟先前和她杠起来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人若是真如此单纯还好,若是个有心机的那可就不妙了。明明就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样,却偏偏要装作乞丐,不是居心不良是什么?

  她脑中飞速闪过新闻上播报过的少女失踪案件,不禁狠狠抖了个激灵,心道,人家还没做出什么举动,还是不要先打草惊蛇了。

  叶澜一边悄悄地观察他,一边趁人没注意飞快地念了个诀,一条只有她能看见的泛着灵光的蓝线从她衣袖遮住的手指下弯弯绕绕地探了出去。

  耗损本就不多的灵力探路,叶澜本就不抱任何希望,不过幸好没有像梦里那样,多少还是有点用的,虽然因为灵力不足和操作不熟练,一条蓝蓝的直线愣是卡成了一条短虚线,但相比起她之前自己盲目找路,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顺利带回了原来的店铺里。

  叶澜体会到了修仙的妙处。:)

  那店家出门倒水一抬头便瞧见了他们俩,一眼就认出了叶澜这位大客户,连忙招呼道:“姑娘,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还需要点什么?”

  叶澜依旧不习惯这样的热情,连退三步直到撞上身后人的胸膛才停住了脚跟。“不不不,就是想从这出去,店家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店家大笑,却在抬头看向她身后人时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这一下被叶澜清楚地捕捉到了,果然,这公子样的人不简单。

  结果却听店家吃惊道:“竟然是你?!不好好要饭又来勾搭小姑娘来了?!”

  叶澜:“……”嗯???

  “要饭?”什么展开?

  叶澜被眼前形势闪得有点懵,轮到她怔愣在原地。

  那小公子见有人唤她,便悠悠地从叶澜身后出来了:“是我,店家的好。”

  店家显然不太好,他瞥了瞥小公子,又瞥了瞥叶澜,问她:“他讹你钱没?”

  “讹……啊?”叶澜也暂时理不清了。

  店家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愤愤冲人道:“穿得人模狗样不去找活干,天天乞讨竟也不安分,借乞讨之由将多少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给诱拐了去,还伤人心。那些姑娘被你抛弃后日日徘徊于此掩面而泣,怎的都没见你人?”

  叶澜一脸世界崩塌的表情:“还真他么的没骗人……”至于哪方面她一时也不想深究了。

  那人倒是一脸无辜,摊手道:“乞丐——不像么?人家只是长得比较富贵的而已。”

  “……”您说您有理。

  叶澜咽了咽口水,现在乞丐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她早为自己获得新身份后谋好了出路,走投无路之际往路边一坐摆个破瓷碗也能撑两天,但现在这想法大抵是没用了。要饭的都要求高颜值有气质,那她一平平无奇的小配角咋办?

  【您重点好像有点偏。】系统友情提醒。

  “闭嘴!没你的事!”叶澜对着空中烦躁地一吼,两方顿时安静下来看向她。

  “姑娘,侬说啥?”店家瞪圆了眼睛。

  那小公子倒是没怎么在意她这么一出,只是说道:“在下确实是乞讨了很久没错,今日感谢姑娘相助。”声音倒是澄澈低缓,完全没有乞丐流浪许久的那种沧桑,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带上一些笑意。“还有姑娘别客气,叫我莫筠便好。”

  好什么好!

  “……”叶澜面无表情,一心只想离开这个混乱的局面,抬脚就往外闯,那小公子又跟了上来。

  莫筠眼疾手快拦住她:“你看,咱俩萍水相逢便是缘,如不嫌弃的在下的身份低微,可否告知一下芳名,来日必定相报。”

  大可不必。

  叶澜心想,多认识一个人,麻烦就又多了一点,她只想安安静静完成任务就走,不想结识兄弟。还有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

  “不,我嫌弃。”于是叶澜继续面无表情,但还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拒绝道:“眼下路也找到了,本就萍水相逢,这位兄弟请自行离开吧。”

  说走就走,这次叶澜干脆极了。生怕那人再追上来似的,从店门到另一条街的路程,几乎是夺命般地跑。跑了不知多远,见人终于没有再跟上来,叶澜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奇葩,太奇葩了。”叶澜直摇头,“你们这剧情也太奇葩了。”

  系统闻声而出现:【或许您忘了,友情提醒一下,前尘篇是没有剧本的。】

  “所以呢?”

  【剧情走向由您控制。】

  “所以?”

  【……】系统似乎不想打击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您自己触发的,您所经历的一切将作为剧情补充进前尘篇的剧本里。】

  【简单来说吧,您就是剧情。剧情奇葩就是您……奇葩。】系统:微笑.jpg.

  “……”

  好家伙,等出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差评这个游戏。

  叶澜心情不太好,走路都像是要生生将地跺裂开才罢休,周身仿佛都刻着近者必死四个大字。

  “娘亲,那个姐姐是鬼变的吗?看起来好恐怖呀。”一路过的小孩不由自主拉紧了身旁大人的衣袖,眼睛却不住地往她这里望,被身旁的大人赶紧拉了回来。

  【哈哈哈哈。】系统机械地笑了两声,眼看叶澜脸色就要阴转小雨,又连忙住了嘴。

  叶澜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对母子一眼,但也懒得搭理了,她确实就是个“鬼”,半魔半人,哪儿边都融不下。

  “算了,无所谓了。”

  她抱起手要离开,没想那小孩却追了上来,肉嘟嘟的一双小手将一串浇得鲜红欲滴的糖葫芦递给她,奶声奶气地道:“姐姐对不起,娘亲说我是不对的,让我来和姐姐道歉。这串糖葫芦就当做赔礼吧!”说完,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了,完全不给她回话的机会。

  叶澜抬起头看着小孩离去的方向,彼时他娘亲牵着他,只露出半张脸,似乎挂着抹淡淡的微笑,只一瞬间,那妇女似乎往她这边飞快地瞟了一眼,在她对上视线时又飞快地移开了……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两母子愈走愈远,直到离开了叶澜的视线,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妇女的神情,姿态竟有种莫名地熟悉感!

第十七章

  叶澜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已经很久没有调动过了,再加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脑容量被这奇葩的剧情和人物逐渐沾满,一瞬间漫上来的熟悉感随着人消失在视野里也逐渐消散了,才没过多久,叶澜甚至已经忘了那小孩妇女的模样,只有两抹朦胧的身影在脑海中晃荡,但也逐渐模糊的看不清了。

  完全没印象,却感觉很熟悉,跟做梦一样。

  她带着疑惑低头去看那串糖葫芦,企图能从中想起点什么,双眼执著地盯着,盯着,盯着,盯着……似乎要将这糖葫芦给盯出个花儿来,盯着盯着糖葫芦竟凭空消失了。

  叶澜:“???”

  她反转手腕四处寻找,依然没有。再摸摸身上还是没有。

  这……修真界的灵异事件?活生生给盯没了可还行。

  不得不说这里的设定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叶澜决定不这么傻的继续浪费时间了,刚抬头方要离开,突然间似乎听见四下骚动起来,有人喊了一声什么,叶澜疑惑地抬头,就看见一辆马车冲自己飞驰而来。

  叶澜:“……”

  哦,我的上帝啊。

  出门没看黄历。

  她眼睁睁看着那辆失控的马车朝自己而来,脑子里的自己已经跑出八百里开外了,但身体总是慢上好几个拍子,就是不听她使唤。就在马车离她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的双眼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仿佛已经替她做好了被撞飞的准备。

  这种狗血的剧情难道也要发生在她身上了吗?就是不知道被撞飞的时候能不能飞得好看点。

  终于,她的脚艰难地跟着脑子向旁边迈出一步,还有可以避开的时间!叶澜正庆幸,就见一个身影朝她直扑过来,快准狠地将她撞出马车行径范围。

  叶澜终于大惊失色。

  虽然算是被救了吧,但撞开她的人犹如用了毕生之力一般,用力之大生怕她一下到不了黄泉地府,直接将她生扑在地,叶澜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头已经跟着惯性狠狠地着了地,一下给磕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人还迷迷糊糊的想:没被马车撞死反倒被人差点撞死算是什么弱智剧情。

  脑袋隐隐作痛,眼前天旋地转,叶澜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她既没有在床上,也没有一群人围观着叽叽喳喳,有的只是一个男子,那个代替马车把她撞飞的男子,他正蹲守在一旁似乎在等她醒来。

  叶澜揉着发疼的头恍恍惚惚坐起,那人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叶澜心里想着这总归也算是将她从马车头救下的人,虽然也差点没被摔死,但实在不能太过苛责。结果一看清了眼前的人,她就瞬间改变了这个想法:“有事。”

  “……”

  “又是你,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叶澜实在无语。

  “姑娘于我有恩,我救姑娘乃情理之中。”莫筠笑嘻嘻道。

  叶澜简直要气笑了:“谢谢您啊。您先看看——”她把捂着头的双手摊在他面前,血淋淋的一双手,是在地上磕出来的,还新鲜。

  “实在抱歉,第一次救人不太熟练,下次不会了。”莫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可别,不会有下次了,算我求你离我远点。”

  就说不能搭理这么多破事,看吧,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猛地想起什么,慌忙去掏自己的钱袋,打开一点,其实垫了采购的钱之后也没剩多少,于是直接一股脑全塞进了莫筠手里。莫筠捧着她硬塞到手里的钱,一脸的不明所以。

  “这是我最后一点存款,都给你都给你。别再跟着我,不许跟着我。”

  叶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拒绝了人欲上扶她的手,坚强地向前走去,没走几米脑子开始充血,她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莫筠似乎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消失殆尽:“找到你了。”

  ·

  叶澜是被浓重的一阵药味熏醒的,彼一抬头,一个浸湿了的药包便从脑袋上掉了下来,砸在枕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听闻响声,从那边行来一人,看衣着似乎是位药师……当然,主要是他手中篮子里装着的药材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独有的药草香。

  叶澜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脑袋随着颤动一阵嗡鸣。

  “可轻点儿,现在你脑袋可是脆弱极了。”那人说。

  叶澜摸了摸后脑勺,没有血了,此时也已经扎上了一圈纱布。她心知是眼前的人给她处理的伤口,刚要开口道谢,就给一旁的声音抢了先。

  “在下先替人谢过药师。”

  “嗯。”那药师冷淡地一点头,确定她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后又走了,看样子忙碌无比,根本不给她亲自道谢的机会。

  叶澜也不好多叨扰人家,自知没什么大碍之后也打算起身告辞,一抬头就又对上了一双眼睛,她扑通一声被吓得摔回床上,刚止血的后脑勺又开始重新渗血。

  “这位朋友,”叶澜决定面对现实,“咱俩之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呢?非得这么纠缠不休?”

  莫筠见她问的认真,也认真地答道:“姑娘于在下有恩,并非仇怨,帮姑娘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那现在你帮了我两次,咱两清了?”

  没想莫筠却摇了摇头,“还没。”

  叶澜欲哭无泪:“到底哪儿没清,你告诉我,我现在就让它清!”

  莫筠笑了:“如姑娘所说,现在是姑娘欠再下的了。”

  叶澜:“???”

  这套路不对啊?怎么就成自己欠他的……

  她忽的想起,她带他出巷子,他救她于马车之下又带她就医,一比二,确实是她没还清。她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觉得亏欠别人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放在以前就算是借了一毛钱她都会如约如数归还。总欠着人情不还她总有种自己不是人的感觉。

  “行吧,最后要我再做什么?”

  莫筠说,“在下讨饭为生,身上并无钱财。”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因救叶澜摔倒在地时的擦伤,“劳烦姑娘先……”

  叶澜:“……”

  好家伙,药钱还得自己垫

  今日,她叶澜不想做人了。

  叶澜冲他微微一笑,将所剩无几的钱袋放在枕边后猝不及防地一掀被褥拔腿就跑,速度之快堪比八匹汗血宝马并驾齐驱。

  莫筠:“……”

  虽然晕的次数太多导致腿有点发软,但并不妨碍她溜之大吉,一阵小跑跑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直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才停下,她回头望了望只看到人来人往,满意地点点头:“应该追不上来了。”

  “小姑娘,要买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板招呼道。

  叶澜一时心情大好,一下应下了:“要要,要多些。”回去也给宋楚她们尝尝。

  看着老板兴高采烈地给她装糖葫芦,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爱心了。如此欣慰地想着,正要摸钱袋给钱,却摸了个空。

  遭了……

  她的钱全就在那里了呀!哪里还有余钱?!

  叶澜一拍脑袋,为自己的少不经事感到无尽的后悔:“老板那个……”

  “诶姑娘,都装好了。”老板笑嘻嘻地将东西递给她,这么一卖能供一家老小生活好几天了。

  叶澜犹犹豫豫地没有接过,她身上没钱了,可看着那老板脸上的红光,又不忍心拒绝了,“那个老板我……”

  “我替她出,多谢老板。”

  身后有一只手越过她的肩,直接将钱递给了老板,老板看着那沉甸甸的一袋钱,喜笑颜开:“这位公子怕是给的多了。”

  “无事,剩下的我全要了。”

  是土豪!

  她不介意多个朋友!

  这是叶澜看着眼前一切的第一反应,但当她满怀期待地一回头就后悔了,身后站着的、替她出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师兄萧浔。

第十八章

  “大大大大大师兄……”

  这如此熟悉的开头。

  本以为会遭遇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可叶澜等了许久,却依然没什么动静。

  怎么会没动静呢?像买东西不带钱这种事,在平时看来怕是得使劲嘲讽了,可竟然出乎意料的安静。

  叶澜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受虐狂的意思了。

  她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道:“师兄早,这么巧师兄也下山采买吗?”

  萧浔出乎意料地没有讲话,先是皱着眉盯了她好一会,才开口道:“你可知现在什么时候?不赶紧回去还在外边晃。”

  “知道知道。”叶澜打着哈哈,“这就走这就走。所以大师兄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果不其然,萧浔一脸嫌弃地撇开了头,“没人特意来找你。”

  “那师兄为何会出现在此?按理说这会你们该是忙的很。”叶澜故作不明白。

  萧浔看她一眼,不说话了,显然是答不上来。

  叶澜每日给人填一堵的计划完成,心里倒是痛快了。她本就没想从萧浔嘴里听出什么话,此时便一笑了之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就在萧浔转身欲离开时,她忽的想起什么,又问道:“师兄下山来可有带钱?”

  “钱?”

  “嗯!”

  “有……?”

  “公家的?”

  萧浔疑惑道:“什么公家?”

  “就是你们……嗯,门派给的专门用来办公事的钱。”

  采买可是关乎前殿还有他们下来的一众弟子的伙食,不是公事还能是什么。叶澜这样给自己解释。

  萧浔细细一想,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包括一些小用钱确实都是派里拨的没错,至于别的什么他听不懂,但身为一个大师兄他不能听不懂,于是他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叶澜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冲他一笑,但这笑实在短暂,叶澜生怕这活着的钱袋跑了,连忙拽起他扭头跑进人群。

  萧浔实在不明所以:“你还要做什么?”

  叶澜在前边拉着他跑,头也不回道:“既然带钱了,就把我垫的钱给换回来!可是我攒了好久的私房钱呢!”

  萧浔:“……”

  叶澜从来说到做到,她抱着自己赎回的钱袋子一个个的数过去,里面的钱虽然数额不大,但心里的满足感是真的。自己的钱又回到了自己的袋子里,谁不高兴啊?

  萧浔不高兴。

  魔族来袭在即,他受命到前殿加固结界,本想着好歹同门一场顺路看一看这个小师妹过得还好不好,顺便再蹭顿火锅吃,毕竟那日回去后便再没有尝过这般滋味。

  于是他到前殿的第一件事便是借着大师兄的身份有意无意地路过叶澜的屋子,结果却被告知人下山了,早就不在殿中了。

  为防魔族来犯,加固结界刻不容缓。修真界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大理事,唯独对付魔族这一样立派以来便认真的不行,结界阵法随着时间一直在强化,时至今日,已经达到坚不可摧的程度,但唯一的缺陷是,这样的结界一旦开启,直到灵力消散得差不多,否则外边的人进不了,里边的人同样也就出不去,换而言之就是一场侮辱性极强的挑衅:我就不出去,有本事进来打我呀。以上。

  这时高阶弟子大多以辟谷来度过这段时期,而前殿则需要及时下山备粮,谁知道刚好前殿的备粮一夜之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本还能撑些时日的前殿便不得不着手准备了。又谁知道,这回负责下山采买的会是叶澜这傻东西。

  萧浔听闻的时候只觉得头大。

  修真界结界技术还不够完善,也就意味着,如是叶澜没能在加固结界前回来,那边真的只能待在外边与狼共舞了,时间长短按魔族骚扰程度换算。但一般魔族都很持久,不是因为战力太强,而是修真界这没皮没脸的结界实在太狗。

  萧浔碍着一场同门关系在,以及经不住时晏的念念叨叨,脚不停歇地便赶来寻人,结果人寻到了,奈何气还没生完就被莫名其妙地拉来垫款,谁高兴啊?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当他一转头,看见的是叶澜正同一男子勾肩搭背,似乎谈笑正欢,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自己特地下来寻她,还帮她换回了钱袋,这家伙就立马跑去和别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萧浔看着那头,手中要交付的钱袋被狠狠砸在柜上,吓得要伸手接的店家一哆嗦,又弱弱地把手缩回去了:“公子……公子,您没事儿吧?”

  “没事!”

  吓得店家又是一哆嗦。

  萧浔嘴上说着没事,面上结的冰估计把人都冻面瘫了,脸色越来越臭。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啪!”又是狠狠一砸。

  店家:“……”

  叶澜十分惊异于莫筠的执著,以至于她就是返回来还个钱都能被纠缠上。

  “姑娘,你看都如此有缘了,交个朋友嘛?”

  “……”叶澜维持着最后一丝和善,咬牙切齿地强挤出最后一丝笑意,“不了,这位兄弟,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过路人。”

  “哪里平平无奇,你看我叫莫筠,你叫——你叫什么?”

  这是骚/扰了吧?是吧是吧是吧?

  叶澜嘴角一颤差点没绷住,放在腿间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了,生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带着灵力的一掌把一个凡人扇死了:“不必了,名字这种事情,不重要。”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压着怒气的一声“叶澜!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是萧浔。

  好家伙,没见过这么坑队友的。哪怕他们根本就没有在一个战线上过。

  莫筠先是被这声音震的一愣,惊讶于竟然还有如此没有风度的男人,反应过来后看着叶澜微微一笑:“原来你叫叶澜。”

  “不,”叶澜面无表情,“这是死去的家兄的名字。”

  她表情极为认真地拿自己的脑袋比划了一下,补充道:“那个是家兄的旧友,他脑子不太好,经常认错人。”

  “哦——”莫筠看她一脸严肃的表情,再看看远方可见怒气冲天的萧浔,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叶澜冲他一笑:“再见。不对,永远别见。”话没说完转身就想跑,那位莫筠同志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企图,架在她肩上的手臂一收,叶澜整个人飞了回去,直接撞在人的怀里。

  叶澜直接被撞出了痛苦面具:“朋友,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咱们结为兄弟也要恪守礼教啊……”

  莫筠一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间,转而却松开了她:“倒也是冒犯了,只是想说一句,像姑娘你这般有趣的人,确实世间难有,姑娘早已成功地引起了在下的注意。”

  叶澜:“……?”

  这是什么暴言???

第十九章

  眼下的形势当真是令人无语极了。

  叶澜脸上笑嘻嘻,心里哔哔哔,还不等她开口,另一位搅事的人又来了。叶澜眼睁睁地看着冷若冰霜的萧浔一步步向她走来,身后好似有千军万马要将她就地正法,于是她安详地闭上了眼,手腕上却是一个用力,她整个人就被带了出去。

  飞来飞去很好玩吗?

  “敢问阁下是何人?”

  萧浔将她往身后一拉便松了手,看样子并不是来给她添堵的。

  “这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又是何人啊?”莫筠好似又来了兴致,撑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看着前面的人。

  萧浔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虽然好似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放下来过的。

  叶澜站在萧浔身后,被挡得只能露出张小巧的脸蛋,根本看不全现在的战况,她第一次觉得小脸蛋是如此不好,碍着她吃瓜了。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两个男人因为自己僵持不下,也从没想过这两个男人僵持不下的根本原因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萧浔道:“萍水相逢,名字没有知晓的必要。”

  莫筠低头一笑,带了些嘲讽:“说的话还真和你兄弟的妹妹差不多。”

  萧浔:“……什么?”

  “没事,没什么大事。”莫筠倒是洒脱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后会有期——叶澜。”

  突然被cue的叶澜一哆嗦,手中的钱袋差点没拿稳。

  萧浔没听见他们方才的对话,对莫筠此时的一番话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话下来了:“在下的妹妹不劳阁下费心,后会无期。”

  莫筠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道:“后会无期……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哦。”

  “告辞。”萧浔不愧是名门正派出来的人物,无论何时依然礼节做尽,他向莫筠拱了拱手算作告辞,跨出门槛儿时心里却想:神经病。

  如果叶澜能听见,估计是难得真心地附和。

  “师兄……师兄!”经此一遭,她算是证实了男主身边是保命的绝佳去处,还能省去不少麻烦,只要能一直待在男主身边,简直一劳永逸。

  叶澜见人转身就走,连忙跟上去,生怕自己被落下而又惹上什么破事。

  萧浔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等叶澜急急忙忙跟上来,他才突然停下,冷冰冰道:“跟上来做什么?”

  叶澜一直疾步跟着,谁知人毫无预兆地便突然停了下来,她一个猝不及防就撞上人的后背,差点撞出一鼻子的血来。她听闻,不禁捂着鼻子疑惑道:“不是大师兄你让我跟你回去的吗?”

  大师兄萧浔冷酷无情,直男一个:“我何曾说过?”

  “就是前……”叶澜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没有明确表示过这个意思,男主的心思难猜很正常,男主嘛总要点面子的,往往这时候都有顺着点:“那我……不回去了?”

  萧浔听她这么一说,火气又是一顿冒头,只听他冷哼一声道:“不回去便留在这喂野鬼猛兽吧。”

  叶澜:“……”

  阴阳怪气。

  但碍于他男主的身份,叶澜还是顺着话头接了下去:“那——师兄再见?”

  果不其然,萧浔听见这一句总算赏了个脸给她,竟还带上一丝愠色:“你去哪!”一伸手就把转身要装作要跑的叶澜给提溜了回来。

  没“跑”成功的叶澜坦诚道:“大师兄让我回去,却又不让我跟着,那师妹只好换条道走了。”

  萧浔:“……”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松开手,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好好跟着,别又乱跑!”

  叶澜随即对他咧嘴一笑:“谢谢师兄!”

  萧浔不再看她,先抬步向前走去。

  天色渐晚,但街上越是热闹,数家店铺不愿这么早收了铺子,便纷纷挂上大红灯笼。

  热闹,多好,她叶澜就喜欢热闹。

  两人一路走,叶澜一路瞧。她从来到这起就没怎么好好逛逛这些小摊子,看起来倒有些外边夜市的味道。

  因为有大人物在,叶澜倒放心了不少,毕竟好歹还算可靠,她总不会还能发生点什么,于是放宽了心、放宽了眼一一往那些摊子扫去,以至于萧浔一个没看住,人就又没了。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在路边的摊子找到叶澜的时候,她人正盯着摊贩手上的花灯看,嘴里鼓囊着还吃着东西,这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萧浔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叶澜小的时候就是个要强的人,其用功程度一度在萧浔之上,却一直原地踏步毫无长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浔时晏等人一日千里,任谁都心塞。

  那个时候的叶澜百思不得其解,却在无意之中知道了她毫无进步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天赋不高,而是她根本无法进步——她没有灵力。

  她在仙山之上十几载,却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她勤学苦练十几年,然后他们告诉她,她和山下那些普通人并无区别。

  萧浔不能想象她看着其他的师兄师姐们在自己面前潇洒地御剑乘风而起时是什么感受,这太难感同身受了,这座山上的任何人,包括资质最差的前殿弟子的遭遇都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叶澜自然深受打击,闭门不出了好几日,时晏拽着他一起在门外守了好几日也是大门紧闭。时晏将饭菜端来又原封不动地带走,反复如此,萧浔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劝他,饿不着的,小师妹这么聪明定是如往常一样辟谷修炼了。

  可他似乎忘了,他的小师妹叶澜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辟不了谷的。

  忽的想起以往种种,如在眼前,又似真似幻。

  修真界的小师妹也有过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后来都被名为真相的东西所打破。自那以后,叶澜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以冷脸换笑颜,拼命找寻让自己脱离凡胎□□的办法,甚至不惜走火入魔,而后来,她真就“成了魔”。

  萧浔为时晏感到可惜,时晏为了小师妹做了这么多,却换来这样的结局。而他与叶澜其实没那么亲近,最后竟也泛起了那么一丝心疼,不知是为时晏,还是为判若两人的叶澜。

  “师兄?师兄——”叶澜见呼唤无果,干脆直接怼着耳朵大喊:“萧浔!”

  喊声之大,震天动地,生怕没能把人喊死。

  叶澜本想着自己跑这么远,找人估计都得好一顿找,结果才转身就见要找的人呆愣愣地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直直地停在她方才站着的地方,若不是人长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样貌,一般的女子估计得满大街喊抓人。

  “何事?”萧浔回过神来。

  叶澜友善地拍拍他的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挺入神哈,想什么事儿呢?”

  萧浔对她的无礼也懒得计较了,拿下她落在肩头的手,面无表情道:“没什么事。”

  “那你现在有了。”

  “?”

  叶澜指了指他的脚下,只见一只萝卜大的小狗崽正绕着萧浔的脚下转悠,忽的便停了下来,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抬起了后腿。

  萧浔:“……”

  叶澜:“噗嗤!”

第二十章

  “诶诶大师兄,别生气嘛。”叶澜一边忍着笑,还要一边小跑着安慰受害者,“换个角度看,它很喜欢你啊。”

  闷头向前的萧浔听闻脚步趔趄了一下,盯着鞋上一片印记有苦说不出,于是又来祸害眉毛。叶澜看着他逐渐拧起的眉,都生怕他把自己的眉毛给拧扭曲了。

  她似乎从逗萧浔中找到了一丝乐趣,便追着不放:“你看人家都这么喜欢你了,你忍心丟它一只狗在这里吗?”叶澜微微一笑,明目张胆的道德绑架。

  萧浔听了,真就停下脚步紧锁着眉头思量了一下,似乎还真有把狗带走的打算,刚弯下腰抱起,狗主人便找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穿着围兜的小姑娘连声道歉,“一时疏忽没看住,给公子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萧浔将狗子递给她,道:“无碍,下次要看好。”别再乱往人鞋上撒尿!

  “是是是。”小姑娘连声应着,一抬眸又看愣了眼,“想到公子心善,生都生得如此俊俏!”转而一脸娇羞地跑了。

  萧浔淡然地擦了擦手,没有否认。

  “人家夸你你也不谦虚一下?”叶澜在一旁揶揄道。

  “本是事实为何谦虚。”萧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叶澜:“……真臭屁。怪不得连狗子都不喜欢你。”

  萧浔:“……”明明方才还说的是喜欢呢?

  见萧浔默不作声转头便要走,叶澜连忙跟上,“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萧浔保持沉默。

  叶澜见他不回,以为是没听见,又蹿到他跟前唤道“大师兄?”

  萧浔继续阴着脸沉默。

  叶澜前所未有的预料到什么,犹疑地问出了口:“生气了?真生气了?”然后就听见萧浔鼻腔里轻飘飘地冷哼一声。

  叶澜:“……”可以肯定的是,应该真是生气了。

  把男主惹生气了可不得了,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她从兜里掏出先前留着的糖葫芦,看样子十分大发慈悲地举到他面前:“师妹错了,大师兄别生气,气坏身体又何必。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越读越上头,最后糖葫芦还是被萧浔用来堵住了自己的嘴。

  叶澜拿开粘在嘴上的糖葫芦,问道:“不生气了?”

  萧浔无奈道:“……你怎的可以这样聒噪。”

  叶澜:“……”她有一瞬间是想反驳来着,但是男主嘛,要顺着才行。

  叶澜心中默念上几遍,基本平息了开喷的欲望,才又扬起一抹假惺惺的微笑开口:“因为就想和大师兄你说话啊。”

  萧浔没预料到她这样的回答,又或者说是根本没想到她还会回答,整个人显然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不自然地转过了身,又冷哼一声,抬步走了,只是走姿略显僵硬,像个纸糊的人。

  叶澜本来还是一本正经的,差点没被自己的话吐死,但是一看人的反应实在太好玩了,表面看着正经,实则经不起逗。

  经不起逗的萧浔,人设上没写。她也算是发现了新大陆了。

  叶澜偷笑着跟上他,这回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两人就一前一后走在人群之中,不知不觉人群褪去,熟悉的景色展现在眼前——

  他们到山脚了。

  放眼一看就看到山脚下堆着一堆东西,叶澜猛地想起来,哦这一堆东西是她采买来的。

  逛街逛到误正事了。

  她默默地盯了许久,才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问身旁的萧浔:“大师兄,你可曾见过两位这么壮,这么高,手臂有这么粗的兄弟?”

  她形容不出来究竟有多壮多高多粗,连手带脚地比划,越比划越抽象,常人看来一般是看不懂的,可萧浔不是常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澜比划了好一阵,然后才从袖口里捏出两张薄如蝉翼的纸人形状的东西,道:“你在说这个?”

  叶澜一时停下了比划的动作,又默默地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看了一会,纸人的轮廓大小,上边画着的衣服样式确实一模一样……

  淦!还真是纸人!

  萧浔看着她绿油油的表情,没忍住嗤笑道:“这纸人灵力低微,想必施法之人也不怎么样。修真界结界可不是闹着玩的,想要这玩意临危之时护你周全实在是白日做梦。”

  萧浔说完之后便是一阵沉默,真就在替她想这纸人的来因:“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又有人借机报复于你?”

  叶澜皱了皱眉头:“什么叫我做了什么?”

  不过这话说的确实没错,据叶澜打探所知,魔妹在得知自己没有灵力而无法继续之后,性情大变,从前那个勤奋的小师妹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嫉妒之心愈来盛,到后来甚至以打虐同门为乐,残暴至极。而长老只将她带回修真界后便不管不顾,放在现今也只落得个冷眼相待,如此一来魔妹叶澜的本性算是彻底被激了出来。

  从前种种,难以诉说,不过是凭一张嘴的事,悠悠众口拼凑出来的魔妹是否真实还有待考究,既然过去式是过去式了,现在魔妹是她,那就一定是大大的好人。

  不过话说回来,她哪知道这两位兄弟还真是纸人,又哪知道这纸人这么不经用,她知道的这不过是宋楚的一番好意罢了。

  估计宋楚造了这玩意儿本来也只是为了替她将这些采买的物品带回山上,不然只她一个瘦弱的女子来做,没搬几趟就挂在半山腰了。

  “报复我倒还不至于……”

  叶澜还真是仔细想了想,想的倒不是谁要报复她,而是纸人没了,这山脚下的一堆东西该怎么搬回去。她一个人肯定不行,加上两位壮汉兄弟也得搬个十来趟,再加个萧浔吧……虽说是男主,但看着实在没什么力气,也算了。

  萧浔以为真有人要报复他“作恶多端”的小师妹,便难得开口道:“是何人给你的纸人?”

  叶澜嘴快过脑,动脑的过程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瞎回复道:“宋楚。”待反应过来后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人家不过只是想帮帮我。”

  萧浔道:“帮帮你?你怕不是忘了以前也有位你徒手揍过的弟子说帮帮你,结果把只毒虫丟进了你的炉鼎里,意外毒晕了整个殿的弟子,最后还加在你身上的事?”

  叶澜:“……”

  萧浔接着道:“还有弟子说要替你洗衣物结果将其他师兄的衣物错当你的焚毁,最后害你在后山躲了一宿。”

  叶澜:“……”她原以为只有魔妹叶澜加害旁人的份,竟没想到还这魔妹还有这等背黑锅的经历。

  “敢问现在师妹还相信只是帮帮吗?”

  “……”叶澜咬咬牙,“信。”她向来是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的,“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浔没料到她这么问,显然呛了一下,才道:“当时时晏拽着我要一同替你讨公道。”

  “哦——”叶澜点点头,“那你去了吗?”

  萧浔见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于是又不作声了。

  叶澜抱起手道:“你看,你又在逃避话题。算了,看在你是男主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以往发生的一切就当一笔勾销吧。”其实她说这话并不是全无技术含量,万一以前还是魔妹的时候对萧浔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笔勾销掉也免得影响她以后刷好感度,只是但愿这男主千万别这么快转过脑子。

  萧浔有点心虚,俗话说得好祸从口出,他也实在不敢再多说一句了,誓将高冷师兄的人设维持到底,不过——

  “什么是男主?”

  叶澜:“……”

  她万万没想到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第二十一章

  “这个不重要。”叶澜说,“我们还是来想想这堆东西该怎么带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只见萧浔凭空一握,手上便出现了个锦袋,往空中一抛,山脚边的那堆东西便被通通收进了袋里,收完了东西的袋子又缩回原来大小,乖乖地藏进了主人的衣袖里。

  萧浔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此,甚好。”

  叶澜:“……”好你个大头鬼。

  三秒不出就丢了无数面子的叶澜自觉没脸见人,也不贫嘴了,埋着头自顾自地往山上走,心里戳着萧浔的小人,脚下便如同生了风,又卑微地较着劲,哪方面都不如人,那她起码要比那人先回到修真界。

  结果还没走出一步就被刚耍完帅的萧浔一把摁住,叶澜这回学乖了,掌风近肩时就灵敏地躲开他的手,眼睛一瞪,愤怒的火焰暗藏其中,像要活剥生吞了眼前的人似的,“咋的,帅也让你耍完了,就不能让我先走啊?”

  萧浔无辜地看向她:“先走?怎么走?”

  好家伙,还没否认自己是在耍帅。

  叶澜站在比他高一阶的山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硬是给自己拗出莫须有的气势来:“往道上走呗,还能往哪儿走?难不成你想倒着走?也不是不行,按照地球是个不标准的椭圆形来说,也可以到,就是耗多点时间罢了……”

  总之一开口就不打算给人说话的余地,誓要将萧浔堵得无话可说的叶澜停下来时只看到自家大师兄一脸懵的表情。

  叶澜对于他这副茫然的表情十分受用:“听不懂了吧?”

  萧浔沉思了一阵,只道:“为何要如此复杂?”

  叶澜依旧没能预测到这男主台词的走向,表情率先崩塌:“侬说啥?”

  萧浔道:“你这些年都……”

  他本来想说她这些年都白练了吗,却猛然想起,哦还真是,没有灵力就算有宝典秘籍也只能瞪着眼干看。于是他及时地止住了话头。

  “都干嘛?”叶澜放弃无所谓的抵抗,干脆抱着手站在一边,企图看看这人到底还有什么能耐,就见萧浔整了整衣服随后向她招了招手。

  叶澜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但依然强装镇定,带着一丝颤抖的“干嘛”飘出了口,发觉祸从口出的叶澜干脆就直接闭上了嘴。

  萧浔只道:“过来。”

  “……”两人僵持许久,叶澜看他大有人不过去就一直等着的趋势,将信将疑、一步两步将自己挪了过去,又问:“干什么?”

  萧浔颇为无语地看着她一步步挪到自己身边,干脆自己向前了几步,吓得叶澜不禁又退了几步。总之两人之间的距离用手臂就能丈量出来却又毫无进展。

  萧浔:“……”

  “怕什么?”

  叶澜脱口道:“怕你。”意识到错误后又连忙捂着嘴纠正,生怕当场就被人撕烂嘴,虽然她知道男主的设定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男女授受不亲嘛。”

  萧浔:“你这时候到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上次抱着我大腿哭的时候怎么没躲那么远?”

  叶澜:“。”

  别说了别说了,老脸彻底丢尽了。

  只听萧浔认真道:“过来,回家。”

  “鬼知道你是不是……”她本来还想强词夺理一番,一只手已然覆上她的双眼,却又碍着什么似的只虚虚地挡在空中。

  叶澜只看见脚下升起一阵熟悉的风,当手再移开时,前殿便已近在眼前了。

  她倒是忘了这些可是修真界的弟子,亏得她下山时还想着,下山路漫漫如此危险,那些弟子断然得是长年呆在山上连家也回不去,一时竟还有些同情,如此看来愚蠢的好像只有自己,但她就是不承认!

  “……妖术!”叶澜愤懑道。

  走在前边的萧浔闻声转头,“说什么呢?”

  叶澜敏锐地止了话头,眼疾手快地冲他竖起大拇指,夸道:“大师兄厉害!”

  萧浔此刻面部表情不多,但显然还是很受用的,一张冷脸如春风化雪般,虽然不太明朗,但还是能感受到几分春意。

  他道:“跟紧点。”

  叶澜便二话不说,乖巧地跟了上去。

  待两人到前殿大门前,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待走近了一看,是宋楚。

  宋楚一见人回来了,连忙迎上去,拱手道:“大师兄,叶澜师妹。”

  “宋姑娘。”叶澜也回礼道,“倒也不必麻烦大老远出来接我们。”

  宋楚似乎不怎么爱笑,和她那妹妹天差地别,端的就是一身的稳重,怪不得能做上前殿的主事。

  宋楚看着她道:“是我遣你下山去,也是我给大师兄指的路,若是你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宋楚定是要担责的。”

  话是没错,但有男主在身边,出事并且解决不了的概率几乎是不存在的。

  叶澜愧疚于自己让人感到愧疚,想再说点啥缓解一下莫名别扭的氛围,却又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呵呵”假笑。

  不同叶澜,萧浔身为大师兄,应付各类场合多了曲,见人向他行礼也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受下了,然后从袖中拿出了那只锦囊抛给了叶澜,意思就是让她把里边的东西给收拾出来,自己到转向了方才问候的人,道:“宋楚?”

  显然,不是说给叶澜听的,于是她抱着锦袋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萧浔大师兄的名号修真界的人哪个不知道,但宋楚就不一定了,她只是小小的前殿中一名小小的主事,所以面对这样的问题到也不觉得别扭奇怪,反倒更应该欣喜才对。

  前殿的众多弟子留守山上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上边弟子正视的一眼么?尤其还是名声在外的大师兄的一眼,旁人看来便是与锦绣前程不远了。

  本该竭尽全力讨好以搏前程,宋楚却仍宠辱不惊地答道:“是。”

  萧浔得到确认,才刚如临春风的脸色一下又肉眼可见的冷下去。他是一张冷脸,宋楚又是一副面无表情,两两相望无言,那场景实在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

  叶澜抱着锦袋在一旁吃瓜,本以为按这种氛围持续下去会有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结果却只听萧浔淡淡地对宋楚道了句:“跟我来。”随即先抬步进了大门。

  宋楚背对着人深深松了口气,无声地对叶澜比划:“你们路上发生什么了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叶澜也不清楚这一出,只能摇头。

  宋楚又比划:“你们真没事儿?”

  叶澜再摇头。

  宋楚看了看她周身,问:“跟着你的那两位呢?”

  叶澜没想到宋楚会问到这上边去,她总不能在不清楚好意坏意就直接和人说,我知道那其实是两位纸人了,不知道宋姑娘送纸人防身到底是何居心?

  叶澜不会问出口,她知道就算放在以前的叶澜也绝不会问出口。

  好在宋楚没怎么追究,估计也是想到了后续,碍于萧浔还在等着她不敢耽搁太久,于是拱手道歉:“可能出了点失误,抱歉了小师妹,只能一会儿回来再跟你解释。”

  这一句话基本也就证实了叶澜所想。

  “没事。”叶澜冲她挥挥手,“你先去,我等你。”

  等你证明魔妹叶澜的生命中还是有善意存在的。

第二十二章

  宋楚跟着萧浔随意进了间屋子,后脚刚踏进门槛,下一秒老旧的木门便在身后关上了。

  屋外,因高阶弟子的到来,整个前殿显得热闹无比,屋内,没人主动点灯,黑暗笼罩着每一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如死水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萧浔一挥袖挑起一盏灯火,晦明变化下,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真诚。

  “听说你会起纸?”萧浔先开了口。

  所谓“起纸”,就是修真界的一种术法,如其名所说,可以控制薄纸为自己所用,发挥极致者,甚至可以封神。

  宋楚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如实答道:“是。”

  萧浔接着道:“据我所知只有高阶弟子才有所接触这类的术法,你又是从何学来?”

  “家兄。”宋楚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宋云宋师弟?”萧浔从记忆中寻得了几处和她所言相关的地方。

  果不其然,宋楚道:“是。”

  萧浔点了点头:“宋师弟可惜了。想必你也知晓了,抱歉。”

  宋楚表情微微一动,恭敬有礼地拱手道:“劳大师兄挂念……”

  萧浔摆摆手:“宋师弟资质上乘,想必宋姑娘也不差,为何会沦落到此处?”

  宋楚听闻,刚要开口辩解,却被萧浔止了口。

  “修真界历来残酷,资质不佳注定无法入门,若是资质不错也定不会错漏。你说你会起纸,方便的话可否当面……”

  话没说完,宋楚已猜到其意,于是道:“当然。”

  萧浔是修真界德高望重的人物,若是能入得了眼被带上去,不说别的,地位便比其他同等弟子要高上不少,这种机会,谁不把握谁就是傻子。

  宋楚自然不是傻子。

  她从一旁摸出两张纸捏在两指间,闭眼凝神,逐渐有流萤般的灵光汇聚指尖。

  “起!”

  指尖的两张纸便如有风吹般晃动起来,随即脱离指尖,在空中幻化出一个模糊的身形,落地时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形了,只是……

  躲在墙角缝偷看的叶澜差点没被吓得叫出声来。

  那纸人不像之前的经过刻画,只单单一张空白的薄纸,此时幻化出来的人形四肢五官自然不能算得上端正,不仅算不上端正,甚至还有点诡异。而那纸人正巧就落在了叶澜偷听的那条缝的前方,稍稍一转身,叶澜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太惊悚了。这样一副画面即使闭上双眼还是散不去。

  偷看的叶澜如此,屋内的两人更是不用多说。

  萧浔略有些期待的表情凝滞在脸上,宋楚也是一脸尴尬。

  “抱,抱歉大师兄,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起纸最简单的便是幻化纸人,而幻化的程度还得看施术者,强的施术人幻化出的纸人毫无破绽还能遇水不化,刀枪不入。当然这就得纯看灵力了,也就是为何只有高阶弟子才能修的原因。

  宋楚硬着眉头动了动手指,纸人便动起来,两个纸人生生营造出了一种群魔乱舞的感觉。纸人没动几下,其中一个不小心碰着了地上的几滴水,便立刻变回了原形。

  最令人窒息的是,这个变回去的过程并不是一瞬,而是缓慢的。于是叶澜刚做好心理准备想要继续听墙角,就看到了两个纸人慢慢扭曲变形的一幕。

  叶澜:“……”

  下一秒人忙不迭地跑开了,再待下去眼睛要瞎了。

  随着“嘭”的一声,纸人便回了两张薄纸幽幽地飘落在地上。

  宋楚:“……抱歉大师兄,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萧浔扶了扶额,摆摆手道:“没事,我相信你了。”

  他本想试试先前叶澜那两个纸人之事是不是她有意为之,现下看来人确实是毫无恶意,只是学艺不精,才造成这样的误会。

  宋楚对他这没由来的一句话感到不解,还没开口就听萧浔清了清嗓子道:“虽无法维持长时间的状态,不过在前殿也算是资质不错了,继续努力吧。”随后又摸出两张画好的符递给她:“这是谢礼,必要之时防身可用。”

  宋楚不明其意,却也不好多问,顶着一张问号脸目送着萧浔离开,过了许久才回神:“谢礼?这是何意?”

  这边叶澜慌不择路地跑回自己房中,惊魂未定就有人寻来,还不等她应,门又被一脚踹开了。

  “叶澜,叶澜?”门边探出个头来。

  这独特且残暴的开门方式,叶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扶着墙直起身来,颇为无奈地对来人道:“这位妹妹,这门已经很不容易了,对它温柔点好吗?”

  “哦哦,好。”宋晰扶在门框的手拿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跨进屋,听语气竟有些愧疚:“姐姐让我来道个歉,抱歉让你下山去做这种事。”

  叶澜倒是毫不在意:“这倒没什么。”毕竟这前殿囤的菜也是她给作没的。

  宋晰却十分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有!这可是大事!”

  叶澜被她这一出搞的不知头尾,只想缩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功:“是小事小事……”

  宋晰十分坚持,没坚持一下就手便无意识地又重一分,捏得叶澜一个深呼吸,强颜欢笑:“不用放在心上……”

  宋晰却不作声了,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竟带着点哭腔:“我、我忘了今日就要起结界,结界一旦起了,外边的人就进不来了!你下山这么久都没回来,我、我就怕你赶不上结界开启……”

  “……”叶澜后知后觉,好家伙,原来是这样,她差点就被锁外边了。

  她不动声色地拿出自己的手,下一秒又看见萧浔、宋楚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叶澜:“……”人来得这么集中,她都以为自己真发生什么事了。

  萧浔向她一伸手,冷漠无情道:“收纳袋还我。”

  “……?”叶澜:“什么玩意儿?”

  萧浔拧着眉重复一遍:“收纳袋。还我。”

  “???”

  三双眼睛一齐看着她,一阵沉默中,叶澜后知后觉,从袖里摸出了先前萧浔给她的锦袋,“这个?”

  萧浔面无表情地接过,将其别在了自己的腰间,转身出门去了。

  拧着眉的变成了叶澜。

  “这玩意原来叫收纳袋???”她真的想呐喊,“谁特么起的名字?!”

  一直潜水看戏的系统这时候出来了:【设定上是这么写的。】

  叶澜听了这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喜欢这款游戏的?!这么简单草率还随便!”

  当“收纳袋”一词从萧浔嘴里出来的时候,她一度感到惊慌甚至都快要在短短几秒钟接受萧浔也是穿来的事实。

  系统:【这不是很正常嘛,这种细节不重要,重要的是剧情有趣就可以了嘛。】

  叶澜:“……有趣个屁。”

第二十三章

  内心数不尽的无语在现实化作了一个快要翻过去的白眼。

  宋晰连忙上前搀住她:“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眼睛翻的有点疼。”叶澜顺着她的搀扶到榻边坐下,又顺手接过了宋楚给她倒的水。

  都什么玩意。

  从进门就没说话的宋楚终于能见缝插针地说话了,第一句不是问候她亲爱的妹妹,而是道:“对了,萧师兄这会应是在准备结界了吧?”

  叶澜喝着喝着水又突然听见这个名字,一时间手抖了一下。

  宋晰见她反应,趁热打铁道:“你想去看吗?”

  叶澜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咽下口中的水道:“不想。”

  看啥啊?看那没什么用的结界,还是萧浔啊?

  下一秒宋晰就给出了答案:“大师兄多好看啊,虽说咱们前殿环境是差点,不过听说结界所在的地方也算是修真界排得上号的景色,美人配美景,多棒!”

  叶澜刚咽一半的水又呛了回来。

  宋楚也道:“据说长老不愿萧师兄耽误在这等小事上,以往的结界皆只潦草派几名弟子便应付了,可这次的结界由萧师兄亲自布阵,咱们赶上机会,还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一次修真弟子顶流布的结界学习学习,岂不是一举多得?”

  多得个鬼啊多得。

  可奈何叶澜实在没有对付女孩子的经验,这两位姑奶奶的眼神仿佛就在告诉她,不去?不去就烦死你。

  叶澜被两人架着走时,依旧不甘心地问道:“为何非要我一同前去?为何非要去?”

  宋晰道:“所谓有福同享。”

  宋楚道:“她说的对。”

  叶澜:“……”这两姐妹这时终于能看出些相同之处了。

  到了现场叶澜才发现,原来不只她们仨来了,几乎是整个前殿的弟子都来了。高阶弟子下山布结界,这等壮观场面没人愿意错过,更何况还是有上进心的。

  叶澜就觉得自己不怎么上进,上进心那是想上去的,而她一个被赶下来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和其他弟子一样企图靠巴结上去也不是不行,但她在这对乱七八糟的高阶弟子里也就只认识萧浔一个,但是看萧浔的态度简直难如登天,其他的弟子嘛……这显得她人品不好。

  不够专一,她不喜欢。

  叶澜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定了这条计策。

  其实她也想回去,这样和萧浔碰面的次数就更多了,而且也不像如今这般刻意,那种转角遇到他的情节真是太适合叶澜这种懒得再想办法接近的人了,刷起好感度来更得心应手些,虽说现在的萧浔看起来对她很反感。

  叶澜放弃了,反正计策也是得重新想的,那便等到那时候再说。

  她拢着袖,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好在人也多,宋楚宋晰两姐妹为了争个好位置早就在人堆里拼死搏斗了,哪里还顾得上她?于是叶澜顺理成章地脱离了人群,一个人溜到不远处的假山后,打算一个人小憩一阵,还能顺便想想后面的剧情该怎么排布。

  “唉。”叶澜一想到这个问题又开始了叹气,这里的人都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编嘛?

  按她所看过不多的影视剧和小说来看,再依照系统给出的男主的设定来看,男主的性格应该是高冷不近人情,武艺高强且疾恶如仇,但现在看来已经不是偏了一寸两寸的差别,而是他整个人设都在崩坏的路上狂奔。

  “不知道这个游戏的编剧会不会打死我。”叶澜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忽的,一道灵光闪过,划破夜空,盛大的光芒在空中炸开,将整个夜空生生变成了白昼。

  我的妈……

  叶澜没控制住自己的眼睛,此时瞪得与铜铃一般无二。

  魔妹叶澜虽没有灵力,但不得不承认其天赋还是可以的,灵力只会让她更上一层。而自她莫名其妙有了灵力之后,她便很快摸清了这世界关于灵力的设定,其中最简单的问题就是灵力强弱的判断,为何旁人即使不识得高阶弟子,但一瞧便也能瞧得出来,最直接的一点就是看亮度。

  灵力是天生赋予的,强弱却是既可以天生也能是后天修炼出来。灵力越强,其被调动时便越明显,如同这些高阶弟子,他们下山出任务时通常是不需要带火把这等繁琐物件,遇到极其黑暗的地方便调动灵力,“啪的一声响,光是自身的灵力就能照亮前方的路。”

  系统疑惑道:【……怎么感觉像是在形容灯泡?】

  叶澜道:“个人认为这是最形象的一个表达了。”

  系统点点头:【非常形象,都有画面感了。】

  叶澜这下被激起了兴趣,一改翘腿打盹的懒散姿态,扒着假山往亮光根源探去。

  修得好的弟子灵力能当灯泡用,那几乎能顶替太阳的灵力又是有多强可想而知,而拥有这惊人实力的人——

  “自然是男主啦!”叶澜道。

  【您好聪明!】

  “……”叶澜,“请停止这没有实质性意义的夸奖,倒不如多来点礼包。”

  此话一出,系统又开始装死机,叶澜见怪不怪,也懒得再理他,扒着假山继续看。

  众多高阶弟子分立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人阵,阵眼中是萧浔,白衣猎猎,长身立于阵中,神情自若,仿佛布个结界就和日常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萧浔眼见着时候到了,捏指念了个诀,顿时天光大作,一个巨大的阵形从他所立之处盘旋升起,犹如一张巨网向四处伸张开来,灵力的余波渐渐扩散,将附近一切囊括其中,先是最近的前殿,接着是后山……夕阳落尽之时,整个修真界皆在结界之中了。

  虽然这结界的实际效果还尚未知晓,但是……这行云流水的一套下来看着就是装×利器!

  它好帅!要学!

  叶澜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道:“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就暂且认你这个大师兄了。”

  结界布下,众人也算安了心。虽说前殿弟子不知这次结界布得如此突然且仓促,但亲眼目睹一番高阶弟子的操作,他们对正式入门的渴望只增不减。但这么多高阶弟子下到前殿来的机会实在是屈指可数,这便是很好的时机了。

  当晚,便有人直接以前殿的名义设宴,美名其曰为庆功宴,实际用途大家都心知肚明,无人反对。而上边的弟子也是许久未能出门,此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就顺水推舟了。

  前殿难得的灯火通明,叶澜带回的食材通通派上了用场,厨房内锅碗瓢盆,煎炒烹炸,香气四溢。叶澜帮着炊火,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东西一样样全被毫不犹豫地下了锅,一点不剩,心就仿佛在滴血,又只能安慰自己道,食物嘛就是用来吃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宴席倒也是热闹,人来人往,座无虚席,觥筹交错间前殿弟子还是高阶弟子的身份已然不重要。叶澜却无暇顾及,她一边心痛,一边含泪咽下了三大碗饭,不得不说这或许是她来到前殿最好的一顿饭了。

  等到宴席渐渐散去,叶澜放下同自己奋战几小时的碗筷,吃撑的茫然中她才发觉这萧浔好像并没有来。

  她随手抓来一个弟子问:“萧浔呢?他来宴席了么?”怕别人认不得又补了句:“就是今儿布结界的那个。”

  那女弟子听了便掩面笑道,脸上无端浮起一抹绯红,扭扭捏捏了半晌才道:“未,未曾见过。”

  “……”叶澜:“行了,你走吧。”

  宴席上佳肴早已被风卷残云了个干净,这家伙如是真没吃此时也没什么剩饭剩菜留着了。

  布结界也是要消耗能量的,萧浔似乎从下山找她起就没进过什么食,她回来后一通偷懒尚且饿得如狼似虎,何况消耗了灵力的萧浔呢?

  不过她似乎也忘了辟谷这一件事儿。

  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与求学的渴望,叶澜还是于心不忍她如此无私奉献的大师兄就这么被饿着,于是趁着夜色偷偷轻车熟路地溜进了厨房。

  本来布下结界便要立即返程,但奈何有许多弟子仗着难得外出一次兴奋得很,听闻要设宴便管不住腿了,无奈之下只能逗留上一晚。

  萧浔不喜这样人群嘈杂的场面,又加上在山下时生气太多导致郁结之气堵心,布完结界后便直接回了给他们高阶弟子备的客舍,打算小憩一阵养养神,结果还没养到一半,又不知哪个杀千刀没眼力见的连门都不带敲的直接破门而入。

  萧浔闻声,警惕地睁开双眼,刚从混沌中出来的目光带着死死冷意和杀气,刚把门踹开的叶澜抬眸便撞见这样的眼神,吓得人手一抖,手中的锅差点倾翻在地。

第二十四章

  叶澜自认机敏过人,一通神经反射后,抱着锅当即道:“外卖。”

  萧浔:“……”

  此时他已经清醒不少,身上少了几分锐气,倒也没那么吓人了。

  叶澜站观不动,等两人一番大眼瞪小眼过后,确认人不会一剑砍过来才松了口气,落脚进屋,如释重负。

  她自顾自地直接将锅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又自顾自地小声感慨:“还有桌子,真好。”想她住的地方,简直和天为被地为床没什么差别,想想就心酸。

  萧浔看着她胆大包天地进屋放锅一套流程下来愣是没出声,不知倔着何来的气。

  叶澜察觉到了,但她不理。

  笑话,这是男主诶,和她一小配角置气,合理吗?

  她宁愿承认是自己想多了。

  她徒手将锅盖拿开,“这次的锅比上次的完整多了,更入味,尝尝?”

  香气阵阵飘起,萧浔没动,只有眼珠子斜了半边瞟了几眼,然后便坐不住了。“这是……火锅?”

  “嗯。”叶澜十分自觉地给他递筷,道:“听说你宴席没去,也不知道你吃了没。反正厨房剩的菜也不多了,就将就一下吧。来尝尝?”

  萧浔犹疑地看着她,几秒后,带着三分凉薄七分漫不经心大发慈悲地接过了筷子。

  萧浔吃相斯文,即使终于吃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也并不将喜色显于面上,因为他同样察觉到了叶澜一举一动中没能藏住的讨好的意味,又是递筷倒水,又是端碗夹菜,就差亲自帮他吃了。

  他都看在眼里,但就是不说。

  叶澜端茶送水,等一锅菜被清得差不多了,才听萧浔幽幽地开口:“有何事不如直说。”

  叶澜挠挠头,临到开口竟有些不好意思,:“大师兄果然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萧浔心里冷哼一声道,你以往求时晏帮忙时,哪次不是这副样子?

  见被看穿了叶澜也懒得再藏着掖着,扑通一声抱住了萧浔的大腿,半真半假地抽泣道:“大师兄!教我布阵!还有那个什么千里瞬移!”

  “……你先说说为何要学。”

  他本以为叶澜依旧没放弃修炼的心思打算强行突破,虽然他对叶澜没有灵力的事也感到惋惜,但强行突破导致走火入魔丧失心智的例子数不胜数,思及同门一场正想出言相劝,结果就听人来了句:“因为帅。容易哄骗小姑娘的芳心。以后下山也容易,不用走那么长的路。”多朴实。

  萧浔:“……”竟是没想到是这结局。

  “可你灵力全无……”他虽于心不忍,但还是得出口提醒道。

  谁想叶澜倒是毫不在意地一摆手,道:“不重要。你教你的,成不成功算我。教教呗?”

  原来这就是目的,怪不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是火锅,又是其他什么。

  萧浔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无言良久,最终扶着额开口:“今日都累了,此事以后再议。”

  好家伙,叶澜心道。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好在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展开新一轮的求人攻势,却不想萧浔话音才落,便熟练地提着她一路拎到了门口。

  “夜深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想必也懂,那么师妹路上小心。”

  还不等她反应,门便干净利索地关上了。

  叶澜:“……”

  什么叫做自食恶果,这就是了。

  更阑人静,万籁无声。

  叶澜始终没想通主角性格的走向。

  另一边,萧浔也没怎么睡着,干脆端坐在榻上,愣是睁着眼睛将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盯出个洞来。最后似乎想通了些什么,才合衣倒头躺下,却也是清醒的很,于是修仙界大师兄就这样熬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出现在众师弟面前时,泛着乌青的脸色差点没把随行的弟子吓死。

  “大师兄?你怎么了?”一个随行弟子大着胆子问。

  萧浔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随行的弟子也便不好再搭他话,随即下去布置了。

  本该布完结界便有动身回去的弟子们留了一晚,此时清晨便已早早集合完毕。与昨日不同的是,不少人身边多了几个随从的弟子,看装扮应该是前殿的。

  已经有人给自己找到了前途,而其他没能一块走的正乌泱泱的挤在目送的人群中,看着希望又一次远去。

  萧浔站立良久,依然没能从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亲近的弟子却已经在催了。

  “大师兄,我们何时启程?”那名弟子问道,见他模样似乎像是在等什么,于是又开口道:“又或是还有人没齐?”其实这句话隐晦些的意思便是,你想要带人走。但这话放在萧浔身上,任谁都不能相信,也不敢肖想。

  在下边目送的人群骚动起来,都瞪着眼睛等着他表态能被修真界大师兄带回去便是最后的机会。

  萧浔望着喧嚷的一切,没什么反应,先遣旁的弟子先行回去,自己后走。

  他确实是想带人走,但只可惜或许人家并不愿意,不然为何连这种所有人都恨不得分一杯羹的时候都没有到场。

  叶澜如果知道他这一番想法,一定会恨死自己的懒惰。

  萧浔他们准备打道回府时,她正因为熬了一宿到天将明才浅浅睡去,结果没睡多久,门又被踹开了,她脑子沉沉不想理,也懒得骂了,任由着那俩人把她架起,直接扛到了送行现场。

  宋楚不善言辞,便由宋晰亲口道:“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竟然还能睡得着?”

  叶澜嘟囔几声想翻个身,却被紧紧禁锢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场景说来十分诡异,她被架在两个女人之间毫无抵抗力的样子,像极了待烤的乳猪。

  宋晰只顾着架着她,眼神都不给一个地说:“我们姐妹虽然没有机会了,但你本来就该在上边的,说什么我们俩也要给你送回去。”

  这一番话直接把叶澜吓了个清醒:“什么送回去?!回哪里?!”

  直到到了现场两人把她放了下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哦萧浔他们要走了。上边的弟子下来的机会并不很多,可以说这是前殿弟子能走进这个圈子唯一的机会了。

  她回头看了看把她架来的两姐妹,总算明白了她们的一番“用心良苦”。

  这确实是一番好意,但她们不了解情况,放在眼下来说实在是异想天开。她叶澜,是被赶下来的,更何况昨晚她与萧浔也都已表了态,还有谁会想要带她回去呢?

  下一秒,就听见一个声音平稳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

  “叶澜,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跟上。”

第二十五章

  叶澜还有些许错愕,宋晰先一手推她向前,“走啊,回去啊。”

  “回、回去?”

  她转头看见宋楚也对着她笑,然后摆了摆手,“有缘再见。”

  她是想着能回去没错,这样就能有更多机会接近男主刷好感度了,但本以为还得再多等上些时日却不曾想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第一反应是突然涌上一丝淡淡的不舍,接着才是惊异。或许是惊异于这突如其来梦想成真般的结局,又或许惊异于这不按传统配角套路走的两姐妹,一直没有如同本传中所描述的那样加害她,反倒自来熟的像是交往甚久的友人。

  她一直觉得不入心便不会有别的多余的情感,毕竟在虚幻的游戏里牵连多了总归不好,于是坦然地将所有人拒于心外,又如何能想到与她们这相处的短短日子于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来说竟也有了分量。

  叶澜像是被推搡着到了萧浔面前,却不知作何反应只能结结巴巴道:“这是,是不是有点……突,突然?”

  萧浔淡淡地看着她:“突然什么?”

  “我,我没,没准备好……”

  萧浔又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抱起手道:“需要带上何物便带,收纳袋装得下。”

  其他琐碎的物件叶澜本就不多,拿不拿无关紧要,但她慌里慌乱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要不把宋楚带上?毕竟系统也说了这是关键人物,放在身边看着合理的很。可光把姐姐带上而拆散人相亲相爱的姐妹俩是不是又太不人道了一点,要不再带个妹妹一起?又想到平日里与她们交好的师兄妹,总不能又把大家这日积月累的情谊给拆了吧,要不都……不不不,叶澜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想法,总不能全都带上,她为前殿的师兄妹想,但也要为萧浔想想,如此兴师动众带着一帮弟子回去,岂不是得乱人规矩。

  “没有了没有了,师兄咱们走罢。”叶澜深思熟虑后道。

  萧浔拧着眉看了她一阵,确认这倒霉玩意儿没别的要求了,才转身走向众弟子中间,临转身又丢给叶澜一枚令牌状的东西,叶澜猝不及防地一接,上边的字犹如鬼画符却也没怎么看懂,正纳闷着就听萧浔道:“时晏让我交给你。”

  “这是……”叶澜捧着这东西不知所措。

  一旁前来唤萧浔的弟子胆子也够大,明着是好心地回答她,暗着却是在逗某人:“这是自由出入的令牌,其他师兄弟可都没有呢,大师兄怎么也不给我一枚?”

  萧浔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冷着张脸走了。

  那名弟子见人走了,也没了逗下去的意思,对她礼节地拱了拱手手,便道:“小师妹,要跟上哦。”

  叶澜一脸呆愣地看向他,却见他向自己眨了眨眼便不再逗留。

  叶澜看着手里的东西,转身便交给了宋楚两姐妹。

  宋楚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过:“这令牌是给你的……”

  “害。”叶澜不等她多说,直接硬塞到她手里,“我有萧浔在还怕出不了门?令牌你们拿着,有空多来找我玩就行,走了,有缘再见。”话说完,她也学着萧浔潇洒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行至萧浔面前,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叶澜眼角瞥见他微不可见的欲抬起又放下的手,她虽不清楚千里瞬移要遮眼是个什么奇怪的规矩,但也不是个爱毁规矩的人,见萧浔估计是因为那句“男女授受不亲”下不了手,索性自己直接抓起他的手掌遮在眼前,道:“走吧。”

  她似乎感觉到萧浔顿了一下,随即口中轻声念起什么,接着除了脚底生风、一片悬空的感觉,就只剩下了萧浔浅浅的呼吸声和掌心的温热。

  ……

  “到了。”

  不多时,萧浔拿开了遮在她眼前的手,眼前是陌生又熟悉的景色。这陌生是她的,而熟悉是魔妹的。她叶澜自从穿到这里还没怎么来得及好好熟悉一下环境就被接二连三地赶了出去,修真界的这扇门当真是难进。

  萧浔并没有将她放在外面,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一个院中,至于是谁的院叶澜不知道,她的印象里只有曾待过的时晏那边的景象,此时眼前的景色显然并不是时晏居所。匆匆将她带回的萧浔赶着复命,早就不见了影踪。

  叶澜站在原地,不知是该迈腿还是不该迈腿。她对修真界还是不熟的,如果现下所站的是什么不可言说的地儿,她此时到处乱跑未免冲撞,但不走,难道得在原地站到天荒地老?萧浔可不像是个忙起正事儿来还能记起她的人。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她刚适应完眼前的景色没多久,便有人寻了来,定睛一看,好家伙,正是在前殿时跟着萧浔的那位小师兄。

  出于礼貌,叶澜对他行了行礼,却被他伸手拦住了,那位小师兄倒是没被萧浔的性子感染半点,见到她便亲切地开了口:“小师妹,记得我吗?”

  叶澜点了点头,“师兄好。”

  “客气了,小师妹你再看看我是谁?”

  叶澜疑惑地看向他,那小师兄的脸在脑中的印象渐渐模糊,她以为是自己晕过了头精神开始恍惚,便闭起眼睛回了回神,再睁开,原来的小师兄俨然顶着一张时晏的脸。

  叶澜惊喜地叫道:“时晏师兄!”

  时晏温和地笑笑,对她道:“这下可认得了?”

  “认得了认得了!”叶澜道:“方才那小师兄是……”

  时晏一点头:“是我。”

  “一键换脸诶……”叶澜觉得自己像没见过世面的人,新奇地盯着人的脸上下打量,摸着下巴道:“是修真界的法术么?”

  时晏点点头。

  “可以教我么?”

  时晏对她向来有求必应,刚想开口答应突然反应过来人问的什么,“可你不是……”

  叶澜十分诚恳道:“就教这一个,就一个!”

  “这……”时晏皱着眉思考了一阵,内心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才下决心道:“师兄必须得告诉你,没有灵力的人若是强行修炼极大可能会走火入魔的,小师妹。”

  叶澜点点头,道理她都懂,她也会听,不过那是在她没有灵力的时候,而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苦于没有灵力而自暴自弃的魔妹了,现在的她是钮祜禄氏叶澜!哪怕能用的灵力并不多……

  “好吧,听师兄的。”她嘴上委委屈屈地答应下来,心想着:灵力之事暂时不能暴露,不过进了修真界还怕没得学?堂堂修真界难道连个藏书阁都没有?她可不信。没人愿教,她自己偷着学。

  叶澜默不作声地跟着领路的时晏走,不知她内心一番想法的时晏似乎看她没怎么出声了,以为自己无意中伤着人心,便觉十分抱歉:“不是师兄不想教你,你此番回来是大师兄私下之举,长老并不得知,万事还得小心瞒着些好……不说这个了,来看看你的屋子,大师兄说你在前殿时住的并不好,怕是受了很多苦头。”

  沉浸在自己内心的叶澜回过神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没想到萧浔还会替我说好话呢?”

  “别这么说,大师兄还是很关心你的。”时晏领着她走上一段石子小路,叶澜这才看清了这别有洞天的院子。

  虽比不上楼阁亭台吧,那是帝王贵胄家才有的精致,但这院中的景致也不差,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布置得别具特色,隔着篁竹能闻水声,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倒也符合修士的清雅。

  “师兄,这是谁人的庭院?如此清静幽雅,别有一番风味。”

  “大师兄的。不过门中屋舍不太多,还有些师姐们借住着,不介意吧?”时晏推开一扇门,招呼她进去,“以往咱作为长老座下弟子可有自己的院子,但时至今日情形大不相同,现今只能委屈你住这了。”

  “嗯,不错不错,不委屈不委屈……”叶澜看着周边的环境不住满意地点头,下一秒——

  “嗯???”

第二十六章

  萧萧萧浔的院子!四舍五入这不就是同居了?!

  叶澜虽然只活了十几年,但十几年的风霜下来,对活着之外的事物都没什么所谓,但这也太太太太……

  剧情卡着不动的时候像一潭死水,没想到一有进展就像开了火箭一般,直接同居了可真不错。

  “我突然觉得自己才是个伪君子。”叶澜突然认真地反省,“住着别人的屋子,肖想着别人的身姿。”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时晏对她的反应很是疑惑,便问道:“怎么了?还需要添些什么物件儿吗?这间屋子是特意照着你以前的屋子布置的,连摆设物件儿大多都是从原来的住处搬来,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叶澜咧了咧嘴角,干笑道:“有劳时晏师兄了。”

  时晏摆摆手:“我倒是没怎么劳,不过就是摆放些东西而已,倒是大师兄不知从何处讨回的这些物件儿,有些小玩意儿在你被逐出去时就已经被人扔了,能寻回实属不易,师妹你该好好谢过大师兄才是。”

  她没有住过叶澜原来的屋子,也并不能深感叶澜的心思,实在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反倒是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感动的。

  只有一丝丝。

  叶澜对自己说。

  “大师兄自然是要谢,毕竟重回门中多亏了大师兄。时晏师兄也是要谢的,毕竟也曾麻烦过师兄许多事。”叶澜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

  时晏道:“早说了不必如此客气。现今恰逢长老闭关,因此才得躲过一劫。将你藏在大师兄院中,旁人不敢惹是生非,师兄我自然也不能常来看你,你切记莫要再像以前那般胡闹了。”

  这个“藏”字就用的很微妙。

  “师妹明白。”

  道理她都懂,就是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奇怪,尤其是在时晏说完这一番话后,就更显得奇怪了。

  送走时晏后,叶澜便一个人在屋子里晃悠,说实话,若是真按魔妹原来的屋子一比一还原,还真不得不说一句布置之人当真有心了。

  原来的叶澜再怎么沉稳又变得怎么胡闹,总归还有着小女生的性子,看她房内放着的物件就知道了,各式各样的瓶罐,罐上的花纹皆精巧别致又恢诡谲怪,一排一排整整齐齐地码着,多到进门时咋一看竟有些许渗人,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大型养蛊场所。

  但很显然大家都习惯了,毕竟叶澜在众人眼中就是个古怪的人。

  叶澜一眼眼看过摆着的瓶罐,颇为好奇这魔妹叶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从旁人口中眼中拼凑出来的叶澜或许并不真实完整。

  大多数的瓶罐都是空的,待她看到最后一个时,脑中忽的响起一阵嗡鸣,持续时间并不很长,而在那短短的一瞬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过时间太短来不及分辨便归于寂静。

  叶澜皱起眉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罐子,双手合十拜了拜:“冒犯冒犯。”下一秒,抬手就向那东西探去,离着不过多远,便猛地缩了回来,指尖上残留着犹如火烧般的炙热和疼痛。

  这更加肯定了,这些瓶罐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叶澜没打算放弃,她凝神将那点微薄的灵力缓缓注入之间,再次抬手探了进去,这一次倒是没遭到什么阻拦,顺利地摸了进去。

  罐里倒是很空,并没有很多东西,她伸手摸了半天,才在瓶底摸出了个球状的东西。

  球形,黑糊糊的看不出原料。叶澜看了半天没看出个究竟,于是自己下结论道:“麦丽素?”

  这一次,无论是瓶罐还是手中的东西都没什么反应。

  叶澜只好放弃,“算了,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谁想她刚将东西放回去,门便被敲响了。叶澜应了一声,以为是时晏折了回来,却没想进门的是萧浔。

  “大师兄。”叶澜非常礼貌地唤人。

  叶澜难得正经地叫他,令萧浔有点惊喜,面上的惊喜之色没有逗留多久转而又被迅速地切换上一张冷淡的脸:“嗯。”

  叶澜:“……”真装。

  “师妹先谢过师兄的良苦用心了。听时晏师兄说,这些小玩意儿实在难寻。”

  萧浔一听,难得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并非刻意安排,你莫要多想。”

  “哦。”时至今日,叶澜也早已看穿这萧浔到底是个什么别扭的性格,倒也懒得揭穿他,不过按她的处世之道来,该谢还是得谢,至于怎么才能让这个别扭精接受……

  “大师兄也忙活了一早上了,吃了没?”叶澜致以最高问候。

  按理说像萧浔这些个高阶弟子应当以辟谷修炼居多,而叶澜从上次喂萧浔吃火锅便印证了一个真理,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便得先抓住他的胃,尤其是这些天天辟谷享受不到美食乐趣的高阶弟子们。

  不等萧浔开口,她便飞速地走完自己的流程,一点儿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萧浔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消失在门外。

  不多时,人又折了回来,在门边探着头问:“大师兄,请问厨房在哪?”

  “……”萧浔:“出门右转……”

  高阶弟子大多选择辟谷,厨房空着的时候较多,十天半月没人用的都有。萧浔见人去了半天仍不见踪影,刚迈出门要去寻,就见人抱着个盆迎面而来,一路跌跌撞撞,感觉下一秒就要摔了,萧浔眼疾手快地接过那盆,看着盆里飘着的一层厚厚的油辣子,心里嘎达一下。

  “这是何物,火锅?”

  叶澜见有人替自己分担了重量,便放心地松开了手,得意地叉腰道:“不,这虽然不是火锅,但和火锅不相上下。”

  这么几次下来,叶澜总算是发现了,萧浔这人似乎特别能吃辣,不仅能吃辣还爱吃辣,就拿前几次的火锅来说,因为实在太辣,她自己并没吃多少,反倒是萧浔将锅清了个底,叶澜不禁赞不绝口,大师兄实乃神人也。

  大盆被放在了桌子上,红通通的辣油下隐约可见各种食材,叶澜一一将它们捞出放在萧浔面前的瓷盘上,再淋上一层汤汁,扑鼻而来的香气刺激着味蕾。

  萧浔接过筷子先尝了一口,刚出锅的伴着麻与辣的汁水在舌尖迸溅,舒爽无比。

  他听见叶澜满是期待地问:“好吃吗?”

  他在门中向来稳重自持,身为大师兄谁辟谷都没他辟的时间长,时间久了,似乎吃饭这种事情才是可有可无的,修炼也只剩冰冷而已,直到那火锅第一次被端到面前,他仿佛才从这毫无温度的一切中才有一丝活着的知觉。

  这样想着,萧浔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淡淡的、显得毫无感情的一个“嗯”隔着不远的距离落入叶澜耳里,叶澜没能捕捉到这情绪,此时她已经被氤氲的热气熏得快要呛死了。

  萧浔看着盘里的菜,生怕她没听到似的,又开口补了句:“挺好吃的。”然后他就看见叶澜隔着一张桌子笑眯眯地对他说:“那以后你来,我每天都做给你吃。”

第二十七章

  “嗯。”依然是一声淡淡的回复,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叶澜敛去笑意,抿着唇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自知想来那张脸也必然没什么表情,于是也不再管他,随手拿起一个苹果饱腹,翘着二郎腿幽幽道:“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很快她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明日卯时,院中。”萧浔放下碗筷,突然道。

  “嗯?”忽的听见这一句,叶澜不明所以地放下了啃了一半的苹果,自行在心里一番换算,也不等人说明便拒绝道:“不行,太早了,我要睡觉。”

  萧浔瞥了她一眼:“卯时,很早么?”

  不说还好,一说就触到了她心中的烦闷:“卯时——还不早?话说你们修炼的人真的不会猝死么?不吃不喝不睡,修仙啊?”

  哦,她差点忘了,这个世界除了修仙好像也没别的了,于是乖乖闭上了嘴。

  嘴上再怎么不满,结果第二日一早,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院中候着了。

  露水在叶尖儿上欲落未落,时辰确实尚早。叶澜整个人趴在院中的石桌上,手上握着半盏凉了的茶水,正蔫蔫地打着盹。

  不知何处来的鸟啼叫几声,惊的茶盏从手中滑落,直直摔在地上的,发出清脆的声响,叶澜从半梦半醒中彻底醒了神,第一个念头就是,完蛋了,这可是上好的青瓷茶盏。当转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谁时,她才确定自己是真完蛋了。

  “师兄,早。”她不动声色地将碎了一地的茶盏掩在脚边,自以为没人看到,其实早已被人尽收眼底,可那人竟也装作没看见。

  “未曾进食便喝茶?”萧浔捻起她面前所剩无几的茶杯细细打量,眼睛盯着茶杯,话头倒是对着她。

  叶澜嘿嘿傻笑了几声,自知没能瞒住,倒也大大方方坦白了:“太早了我犯困,喝茶提提神醒醒脑。”

  萧浔不作声了,却随手般扔给她一包小纸包,叶澜不明所以地拆开,却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三四块样式不一的枣糕,正要开口向人道谢,却见人已经背过了身去,不知是否因为清晨初醒,声音还带着些低哑。

  萧浔道:“快吃,吃完跟上来。”

  叶澜不敢多言,三下五除二地塞完那几块糕点便快步跟了上去,离两步之远人就见萧浔直接给她抛来个什么东西,人却依然只给她留了个背影。叶澜慌忙接住,一看,原来是把剑,一把没有灵力也能拿起的木剑。

  仔细一瞧,剑上竟还刻上了花纹,除去木质的外表,其余与一把货真价实的剑一般无二。

  倒也是有心了。

  叶澜握紧剑柄,刚要开口道谢,就听萧浔道:“马步,运气。”

  “???”显然叶澜没反应过来。

  萧浔转过身,不知何时站到了叶澜身旁,手中化出他的佩剑,随即剑柄猝不及防地在她小腿上轻轻一敲,叶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萧浔:“让你稳住下盘,不是跪我。”

  叶澜:“……”

  “起来。”

  叶澜大概猜到了萧浔此番举动为何意,于是乖乖照做了。

  她扎着马步,萧浔便在一旁凝神静气,时不时睁开眼看看她是否还乖乖扎着。

  奈何叶澜在外面时作为一个死宅,运动量实在是少之又少,体力更是跟不上,不消多久,腿一弯直接躺倒在地上。

  “大师兄,我没劲了。”

  萧浔闻声睁眼看了她一眼,毫无同情心:“起来,继续。”

  于是叶澜又撑着身子起来,没过多久又倒了下去。反复几次,叶澜小腿酸麻,干脆不起了。

  “大师兄……”

  萧浔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只淡淡道:“继续。”

  “不。”叶澜死皮赖脸,“大师兄你要教我什么,要不先简单的过一遍,剩下的我自己慢慢练,马步也能慢慢扎,如何?”

  她看起来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实则是一通鬼话:“师兄你看,你身为大师兄、长老的得意助手,要管门里上上下下那么多麻烦事儿,现今还要看着我练功,师妹我实在不能再麻烦师兄了呀,这也太没良心了。”

  萧浔听着她一通睁眼说瞎话,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睁眼道:“那不如我现在就走,你也不必受着苦了,就是不知谁先前还求着人教这教哪。”

  叶澜真心想学不假,哪怕根本不知萧浔要教给她些什么,但这一板一眼看不到未来的练实在太抓人心眼儿了,她宁可全都粗略的学一遍,再自己耗费时间反复熟悉,这样一来心里也有个着落。可此时一看这人真有要走的意思,她连忙上前拦着。

  叶澜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疼大师兄你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全然将自己奉献给了门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和我们这帮啥也不会师弟师妹……”

  “嗯。然后?”萧浔挑了挑眉,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想如何?”

  叶澜见他没什么过激反应,反倒是走上自己下的套来了,于是大胆接下去道:“扎马步这种事情太简单,倒不如大师兄将剩下的什么法术啊招式啊大概的教上那么一遍,然后师妹我可以自己慢慢练,这样也不用师兄牺牲自己的休息大清晨的来看我练功了。师兄觉得怎么样?”

  “只教一遍?”

  “对。”叶澜十分坚定地点点头,却见萧浔笑了。

  他道:“只一遍,你怕是还做不到。”

  “不可能!”叶澜以为他是怕自己记不住,竭尽全力维护着自己仅有的尊严,上赶着证明似的说道:“我记忆力可好了,马哲我都能倒背如流呢!”

  “马哲?”

  “不重要,大师兄你来吧,我能记住。”说着,叶澜已经摆好了架势,双手撑开眼皮,眼珠子滴溜圆,看那眼神似乎都能将人的底裤给扒个干净。

  “好。”萧浔轻笑一声,竟也应下了,随即化出佩剑,脚尖轻飘飘一点,借势行云流水地舞了套剑法。白衣蹁跹,伴着被剑风扫下的落花,当真有翩翩少年郎的感觉。

  “嗯……不错不错,就是人有点老成。”不知何时已然在一旁坐下的叶澜评价道。

  剑法不难,一套下来,叶澜还真就记了那么七七八八,自觉信心满满,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舞剑时的英姿飒爽模样了。

  待萧浔稳稳地落于地面,她立即跳了出来,丢人现眼道:“我会了,我可以。”

  萧浔比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一旁,只见叶澜拿着她拿把奢华版的木剑,有板有眼地重复着记忆中的动作,出乎意料的是,看似简单的每一招在出去时脚下便如同生了风,偏要将她刮倒似的,让人怎么也站不稳,一套剑法磕磕绊绊下来,她自己倒是摔得不轻。

  在第不知几次脸着地之后,叶澜无语了。

  就离谱好吧,明明看着挺简单,做起来也挺简单的,怎么就摔了呢?怎么就……不帅呢?

  她气馁地坐在石阶上垂头丧气,而像是观赏了一场泼猴马戏的萧浔这时才不急不慢出了声:“气乃万物之基。修炼之人气不稳这是大忌。太急功近利向来不是什么好事,下盘不稳,脚步虚浮,即使再强的术法、招式到了手上也发挥不出,甚至还有性命之忧。就如——”

  很明显,她叶澜就是个反面教材。

  萧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师妹觉得如何?要不再来一次。”

  “不了不了不了。”她吃了嘴巴身体上的亏,再来几次估计得摔个毁容,“我还是扎马步去吧。”

  她看着萧浔在一旁坐下打算凝神调息,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口:“大师兄,真的不能再学点别的吗?”

  萧浔眼都没睁,只淡淡道:“你若是真的走火入魔,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大师兄现在还相信我不是魔族吗?”

  萧浔不说话了,她自讨没趣,只好闭上了嘴。

  后山以来,萧浔虽口口声声说着与魔族不共戴天,但也一直没有真正伤她一分一毫,叶澜知道肯定是时晏替她辩解了什么,但萧浔到底是何态度她终究还是不知。不过眼下看来,他没有将她就地正法,应也是对她身份存疑。

  若是有朝一日,她魔族的身份被真正揭开,修真界态度依然明了,但萧浔真的会如他所说,当机立断将她就地正法吗?想来也是会的。

  可无论是主线任务,还是时至今日都只停留在两人一起吃个饭的主角好感度任务,皆一点进展都没有,而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任务的死限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在心里轻敲:“系统,能问一下如果到了死限我还没拿下萧浔这个任务怎么办?”

  “……”

  一片寂静。

  她后知后觉,自她从前殿回来,系统好像就没再时不时蹦出来过了。

  看,还有个不靠谱的系统,更是难上加难。

  人一安静,就容易伤春悲秋。

  旧的烦心事没解决,新的烦心事又起。前途路漫漫,叶澜第一次在如此安宁的生活下突生出自己要走不下去了的念头。

第二十八章

  叶澜寻求不到解决办法,心里堵的慌,又加上成天面对烦心事根源——萧某,某人有苦说不出只好嚯嚯厨房。

  大多弟子选择辟谷,即使要进食要是往食堂方向去,而这间小厨房因靠近萧浔的院子也极少有人来往,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叶澜的天堂。平时除了练剑就在这里进出她所谓的“美食攻略计划”。

  “咳咳!”

  小小的灶台下冒出滚滚黑烟,叶澜被呛了个半死,连忙起身闪躲,又不小心碰翻了各种瓶罐,噼里啪啦地碎裂了一地。

  叶澜无暇顾及,拿开木锅盖看到锅里的东西还整整齐齐地码着时才幽幽松了口气。

  “……这次是个大工程。”她看着脚下碎裂的残片,幽幽地叹气道。

  等锅里热气散去不少,叶澜才将锅里的东西盛了出来花里胡哨地摆了个盘。她盯着那盘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表皮,只轻轻一碰便碎了一片。

  叶澜又叹了口气:“太酥,火过了。”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叶澜感觉自己除了扎马步就是下厨房,其余也没干,终于有了一丝虚度年华的颓废感。

  这一月来萧浔除了不停地让她扎马步之外,当真是别的一点也没教她,但也不能怪谁,萧浔没离她远远的,还将她带回门中,欲有教她什么的心思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叶澜不好为难人家什么,真就乖乖扎了一个月的马步。

  但人是不可能老实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之前便说过若真的不能靠旁人,那她大可以自己偷偷学。于是当晚她就夜探修真界,花了几个晚上终于找到了藏书阁所在处。

  找到目标的时候叶澜都忍不住慨叹,不愧是修真界,藏书阁都修的这么大气磅礴,直接镶进了几座青山之中,大得与云海相连,彼一靠近,那青山似乎动了起来,虚空之中竟有一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来者何人?”

  叶澜本是偷着来的,加以身份缘故自然不便透露真名,便在浮起的石块上轻轻比划了几个字:修真界弟子。

  ……想都知道不可能草率。

  本以为此行就要告一段落,结果那石块一沉,身后一处洞穴竟缓缓打开。

  叶澜当即惊讶了句:“真对了?”

  谁想下一秒,乱箭从洞中由下至上疯狂输出,叶澜连忙夺命奔跑,一不小心踩中了脚边的乱石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却正好躲过了一劫。

  福大命大没被乱箭当场毙命的叶澜深知自己凡胎□□经不起造,果断地放弃了藏书阁之行,然后就一直颓靡到了现在。

  “唉——”叶澜看着手中的点心叹气,“连一块点心都那么让人伤悲。”她人生第一次对学习如此饥渴却以失败告终。

  她悲伤地转过身,彼一抬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边,悄无声息地不知立了有多久。

  叶澜被吓到心脏骤缩,条件反射地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晕过去。

  “……大师兄,你是人吗?走路都没声音的!”

  萧浔看着她被烟熏得黑乎乎的一张脸强忍着笑意装高冷:“是你自己在那叹气叹得入迷,能怪谁?”

  叶澜:“……竟无法反驳呢。”

  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脸,将手中的点心递了出去。

  此时已经不用叶澜出声,这一月下来的投食已经令萧浔形成了一种莫名的习惯,一看到她递东西就条件反射地伸手,萧浔回过神来的时候,东西已经拿在手上了,还碎了一手的渣渣。

  看样子,应该能吃。

  他犹疑了一会,对上了叶澜的眼神,只见叶澜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强行对他扯出了个微笑,从牙缝里缓缓挤出几个字:“犹豫就会败北,吃。”

  萧浔第一次感觉他这个小师妹气场是如此的强大,但按小师妹平时做饭的水准来说,应该是可靠的,随即咬下一口……碎了满嘴的渣。

  刚入口,一股带着清晨露水的芬芳以极快的速度占领了整个口腔,带着丝丝甜味萦绕在唇齿间,表皮虽酥内里却是温热的软。

  “出乎意料的还可以。”叶澜先点评道。

  萧浔:“?”

  “没死人,说明能吃。”

  “……”

  叶澜没有动一块,反而全塞到他手里,看着萧浔露出惊恐的眼神,才想起来这盘东西出现的主要原因。

  “那什么,这鲜花饼是为感谢大师兄这数日来的教导特意做的,天上地下仅此一盘。别看它小,做起来可麻烦了,需要先将花瓣洗净,一部分晒干碾粉,另一部分还得在期间保持新鲜,时间把握必须要相当准确,然后再将……”

  萧浔低头看了看盘里的东西,实在没看出有鲜花的成分,“鲜花饼……”

  萧浔惊觉:“哪儿来的花瓣?”

  叶澜对他这一惊一乍莫名其妙:“后院的啊,不然还有哪儿?我又不能出去。怎么样,我看后院花倒是多,就都采了一些些,颜色层次丰富一点看起来更有食欲。”

  叶澜形容得起劲,但萧浔彻底没食欲了。

  “怎么了?”叶澜看他脸色不太对劲,“不会是什么名贵花卉吧,我看那不像是有人悉心打理的样子,以为是野生的就……”

  下一秒就见萧浔白眼一翻,整个人靠着门框软了下去,脸色发红,没一会便喘起了粗气。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啊?!难得这后院的花有毒毒毒毒毒……”叶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慌了神,说话都在颤抖,于是她在颤抖中看见萧浔艰难地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叶澜更慌了:“什什什什么毒毒毒……能解解解解吗吗……”

  萧浔重重地喘了口气,咬牙艰难道:“你说呢?”他此时似乎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软绵绵地从门框边顺势倒在了叶澜怀里,双颊越发殷红,浑身滚烫得似乎随便一处都能起火。

  叶澜紧张得舌头都在打颤,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不不不不会是那种那种……毒吧吧吧……我我我我还没没没有心理准准准备备呜呜呜……没没没没成年呢……会会会被屏蔽的的的……”

  此时萧浔耳中嗡鸣已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股燥热从腹下涌上,他强撑着一股劲一把推开叶澜,歪头倒向了身侧不远处的水缸……

  然后叶澜就看着那英俊不凡、神勇无敌的男主趴在水缸边不停地……吐着血,期间夹杂着听起来颇为艰难的遗言似的话语:“快,去找,时晏……”

  叶澜:“!!!”

  震撼我妈一万年。

  这是什么血腥场面!!!

第二十九章

  时晏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半缸血,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只愣愣地转头看向那俩罪魁祸首。

  没等他开口,叶澜先咚的一声跪下了:“对不起师兄!是我的错!对不起大师兄!我不该喂你吃饼呜呜呜……太吓人了……大师兄没事吧呜呜呜……”

  震惊半晌,时晏才恍恍惚惚道:“额没事,这点血量对咱们这些弟子来说不算什么,这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能为门派做贡献了。”

  “贡贡贡献,这里怎么还有献血这一说法的么么么。”叶澜扶着吐了半缸血的某人,愧疚得一刻也没敢松手。

  “大师兄的血有奇效,这你该知道,从前门派也想留些备着,但大师兄扛造,这种……大规模吐血的情况一般很少发生。大师兄体质强于常人,加上数年来的修炼,让他歇会就没事了。”

  “呼——”叶澜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身子一软,连带着吐累了昏过去的萧浔一起倒在地上。

  “话说你们怎么搞的?吃块点心都能吐成这样。”时晏冷静过后,对此分外不解。

  叶澜小脸煞白,显然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指撒落在地的点心,声音打颤到变了调:“鲜花…饼。”

  时晏拾起一块,经他这一触碰,饼的表皮已经基本碎完,露出花里胡哨的内芯,依稀可见镶在面粉里的花瓣。

  时晏的心漏跳了一拍:“哪儿来的?”

  “后,后院。”

  “……”

  “大师兄呜呜呜……”叶澜泪声俱下:“我再也不去后院了呜呜呜……哎呀!”哭得忘情,正欲趴在床榻继续痛哭,却被人一把拎起,

  “……”萧浔面无表情,对此毫无同情心。

  他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就见有人哭丧似的趴在他枕边哭,不禁觉得头疼至极,只想伸手把那张嘴的归属者移远一点。

  时晏一边手捧药钵,一边拦着人:“耗血太多容易影响灵力运转,还是先调息一下吧,大师兄。”

  又怕再惊着叶澜,放轻了语气才对叶澜道:“是我的错,带你来时忘记告知你没事不要到后院去。”

  叶澜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后院那片花草本想作药用,但初带回时无处安放,毒性又太烈,加上门中弟子多嬉闹,容易误认,以防万一便先放到这来了。”

  “呜呜呜我再也不乱采花了……”叶澜哽咽道,果然好看的事物都不简单。

  “可就这么放着就不怕有人误闯误食么?”像她一样。

  时晏轻笑一声道:“门下弟子多怕大师兄,看见大师兄隔着五步远都该跑了,谁敢闯大师兄的院子?你住了这么些时日,有见着其他弟子来往么?”

  叶澜仔细一想,还真是,怪不得说她在这折腾了这么久却连借住的师姐们都未见过一个影子。

  “只大师兄一人的院子,也没想着会有人到那儿去,要论防着的话,总不至于是要防着大师兄自己吧?”

  一旁的萧浔闻言冷冷地开了口:“我没这么傻。”

  “……”叶澜:“我也不傻,我只是不知道。”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连头也低下去了。虽然萧浔颇有骂她傻的意味,但她确实心虚得不行。

  还没赢得人家好感,又把人家给毒得吐了血,照这样看来,替主角挡箭当炮灰了,估计就是她先把主角祸害没的。

  时晏一边替着萧浔探着脉一边还有费心打圆场,“大师兄不是那个意思,这件事怪我,没能早些和你讲清楚,害你和大师兄受罪了,时晏在这里赔个不是。”

  “我也对不起大师兄。”叶澜没敢直视人的眼神。

  时晏向萧浔点头致意,随后对她道:“大师兄让你不用放在心上。”

  萧浔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没这么说。”

  时晏嘴角憋着笑,不理他继续道:“这次正巧是龙草与虹蕊两种,这两种花相生相克,对经脉一疏一塞,正巧压住了各自的毒性,可以说互为解药吧。只是虹蕊较温和,龙草毒发较迅速,就会像大师兄今日这样,不过坏处也不大,吐完便好了,还能将积在体内的其他毒素一并清个干净。”

  叶澜恍然大悟:“这么说这两种合在一块用还能有益身心健康!”

  时晏摸摸她的脑袋,笑说:“所以合适的毒放在一块也能药用,不过要配的好才行,某一边服用太多也是会出事的。”

  叶澜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然而小心思还没来得及打就听萧浔道:“后院花草上百种,辨都辨出来的话还是不要有多余的心思了。”

  叶澜自知理亏,瘪了瘪嘴就不再出声了。

  由于这次萧浔吐血吐得惊心动魄,时晏便让他好好歇息几日,门中琐事暂时由他代劳,于是叶澜从负责她大师兄的早餐到担下了一日三餐。

  换作平常人,鲜花饼那件事得留下多大的阴影里,而且修炼之人如是长时间脱离辟谷多多少少对自身修为有影响但萧浔除了嘴上时不时拿那件事嘲讽一下人,似乎并未对叶澜做饭这件事有拒绝之意,似乎只有她做了他必定会吃,而且吃的十分认真,以至于几天下来,叶澜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浔闷声扫光所有饭菜的场面了。

  因着无人敢来打搅,萧浔的院子大多时候都是冷清的,夜晚尤其显得静谧,风吹叶动的声响都少有,心事重的人便极易触景生情。

  比如叶澜就已经在此处的石凳上反省多次:到底是为什么剧情会是这个走向,她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走向,她真的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吃的主角……静默半晌,似是选择了接受现实,又自我安慰道:“没事,能吃是福。一定是我手艺太好了……剧情不重要,我能做到的,我可以的,可以的,可……我不可以。”

  叶澜颓废地趴在了石桌上。

  放眼过去,不远处,萧浔的屋子还亮着灯,看起来人还在忙。虽然很多琐事暂时由时晏来处理,但是关于门派一些重大的事情还须得他来拿主意。

  晚风徐徐,吹得人毫无困意。叶澜索性起身,心想干脆直接去问萧浔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总比这样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要好,如果成功就省去不少心思,不成功的话顶多是被扔出门。

  说干就干,叶澜踮着脚悄声走到了人屋前,因为心虚得厉害,方到屋前又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去还是不去?

  叶澜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在吵架,吵的她心烦至极。

  “一鼓作气!冲!”她下定决心,刚要伸手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大师兄,晚上好……”叶澜率先心虚地打了个招呼。

  萧浔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没有变,和上次她突然造访时不同,没有迎面而来的杀意,更多的是一脸倦态,唇角边还留着一点鲜红。他低着头看着叶澜,眉头又紧锁起来。

  叶澜突然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刚欲找个借口离开,就在空气中嗅到一股不对劲。

  “什么味?”叶澜又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血?”

  萧浔却突然厉声道:“来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礼义廉耻要不要了?回去!”

  叶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狠狠地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反驳,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这种莫名的感觉使她前所未有地充满勇气,愣是梗着脖子对上:“不回!”

  下一秒便乘人不备挣脱开了萧浔拦着门的手,叶澜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直接闯了进去,刹那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三十章

  床榻边,被褥上,斑斑点点的印记似乎在告诉着来人发生了什么。那被碰翻在地的水盆子已经被染得面目全非。

  叶澜错愕地看向床榻,又望向萧浔,“大师兄……”

  “没事。”萧浔软下声音来,连着脸上的倦态,看起来竟有些颓唐,“你早些回……”

  话没说一半,整个人便重重地倒了下来,叶澜也不知道自己手如此之快,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接在怀中了。

  太突然了,一般情况下被这么接着的好像都是她多一点,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别人……奇妙的感觉增加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好man!

  叶澜单膝跪着让人更好地靠着自己,其实也想将人扶回床上,但发现人实在太重了她扛不动,刚离地一点又因脱力砸了回去,砸得萧浔在半晕半醒间翻了个白眼,又差点晕死过去。

  这下叶澜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一不小心把人给搞没了。

  “到底是我弱了……还是你重了,大师兄。”叶澜一边嘟囔,一边单手将床榻上的被褥扯了下来盖在了萧浔身上,“不应该啊,我还能单手扯被褥呢……”

  过了片刻又自我总结道:“那就是大师兄你太重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拼命投食,身为一个主角要有良好的自我修养,这么不节制可不行……”

  她难得抓到机会,还要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气若游丝的一声“我没有……”。

  “好吧,我瞎说的。”

  叶澜立马妥协,毕竟眼前这场景多多少少能猜到是萧浔又吐了血,估计是上次还没痊愈,哦上次也是她害的,再把男主气死就不好了,男主要死也该英勇就义,死她一炮灰手里可不行。

  “大师兄你怎么样?”她伸手轻拍怀中人的脸蛋,试图确认一下人的情况。

  萧浔靠在她的怀里,双眼紧闭着,眉头也不忘落下一如既往地紧锁着,一张脸毫无血色,难得一见的苍白。

  人倒是没多大事,只是可能因为血吐的太多伤了身,人看着就虚的不行。叶澜给他掖了掖被角,左想右想还是不能就叫人这样在地上过一夜,她屁股也凉嗖嗖的,况且还不知萧浔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情况,毕竟有句老话说的好,常年不生病的人一生病可就是大麻烦。

  “还是只能打扰一下时晏师兄了。”叶澜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造成这样的局面,却始终做不了什么。

  但是……她该怎么找?

  靠喊么……萧浔就在她身上靠着,她这么一喊别说惊扰四邻,萧浔估计得直接在她身上咽气。

  像他们这种修炼之人,隔空传话自然不是问题,只需稍许灵力,便能轻轻松松地带话到人耳旁。可是这样一来,她不就暴露了?而且还是暴露得这么……

  叶澜拿手在萧浔眼前挥了挥,试探道:“大师兄,你醒着吗?”

  怀里没动静,但叶澜看到萧浔的眉头一下松开又皱了起来。

  看来是有意识的。

  那她该怎么办?

  但没时间想这么多了,她不敢耽搁,心道不就是暴露吗?暴就暴吧,暴了也总不能原地斩杀我,男主的命重要。

  叶澜硬着眉头正要捏诀,就见从被里伸出一只手顺势搭上了她捏诀的手。

  叶澜:“……”莫名吓人!

  下一秒,就见点点荧光汇聚她的指尖。

  叶澜错愕:这是灵力?我的还是他的?可我还没用力啊?

  她正疑惑,就听怀里人艰难地嘶哑道:“时晏,来一趟。”

  哦,不是我的。

  叶澜切切实实松了口气,然后就听那个声音继续嘶哑着道:“裹紧点,背凉。”

  叶澜:“……”

  【微笑.jpg】【点烟.jpg】

  她正要报复性地将人裹成蝉茧,时晏便已经赶到,甚至连门都不用走,直接出现在了屋内。

  叶澜:有被吓到,谢谢。

  “大师兄怎么样了?”

  叶澜如实回答:“有点虚弱,但现在看来好像晕过去了。”

  “……”

  “没有反驳,应该是真晕过去了。”

  时晏亲自检查了一番,发现确实只是过于虚弱的缘故,先将人送回了床榻上,再回头就看见自己师妹一脸沧桑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下意识地又担心起来,“师妹你怎么了?”

  叶澜摇了摇头,沉痛道:“我只是……跪的有点麻……”

  “……”

  “大师兄真的没事?”

  “没……”

  “确定?”

  “确定……”

  “真的?”

  “绝对真……”

  “那就好,有劳师兄。”

  确认男主真的能活,叶澜终于放心地送走了时晏,又恐徒增什么意外,时晏临走时交给她一张符。

  “这是传音符,上边本就附有灵力,你也能用。若是再有什么意外,用它传话与我。”

  叶澜一拱手,含泪道:“时晏师兄,你真是个好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师妹下辈子必定做……”

  眼见她越说越不着边儿,时晏赶紧打断道:“师妹客气了,都是一个师门下的,举手之劳而已,你也累了一宿快去歇着吧。”

  两人相互客气了好一番才分别,院子又恢复了宁静,屋内人睡得正沉,他们俩多大的动静都没把人吵醒。

  平日里的大师兄打理门派上下,还要抽出时间料理她这个麻烦精小师妹,修炼之人再强也是需要休息,或许这是萧浔睡得最好的一觉了。

  所有人都在梦乡里时,叶澜生怕一不留神又发生点什么,送走时晏之后便坐在了屋外的台阶上打算彻夜守着,也不辜负她这一炮灰的使命。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这里竟然有星星诶。”叶澜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啧啧称奇,“都有多久没看到过星星了……”

  像是为了满足她一般,梦里竟也都是星星。数万颗星连成一幅幅画面,明目张胆地生动起来,连接起了渴望而不可及的世界,忽的天光大亮,那些美好的、引人遐想不已的……又猝不及防地消失殆尽。

  萧浔打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衣冠不整的少女撑着头歪倒在台阶旁的花圃边,凌乱的发丝盖住了小巧的半张脸,嘴角挂着哈喇子睡得正香。

  那是叶澜应该没错。

  她守了他一夜。

  为什么?

  莫名其妙的念头不受控制般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还不等萧浔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流着哈喇子的某人已经醒了,此时此刻正瞪着杠铃般的眼睛看着他。

  “大师兄……早啊。”

  叶澜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但鬼知道一睁眼就看到一座喊过要弄死自己的冰山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内心是有多惊悚!!!杀她都能于无形之中的!!

  不过看样子人没事了,那她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叶澜本想硬扛着这样的目光灰溜溜地跑回自己屋子关起门来狠狠地补他个三天三夜的觉,下一秒却猝不及防地听见轻飘飘的一声:

  “早。”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时晏师兄挺了三十章依旧逃不过被发好人卡的命运……

  谢谢支持呀,鞠躬

第三十一章

  历史性的进步!

  叶澜内心锣鼓喧天。

  那杠铃都没他杠的男主开口第一句竟然不是损她邋遢落魄,还会跟她打招呼了!

  绝对是人类史上最卓著的一次进步!

  ……

  算了不至于。

  叶澜生怕是自己的幻觉,一脸期待地看向萧浔,企图希望他能再说一次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萧浔:“……你干什么?”

  叶澜尽力控制住嘴角,看起来颇为认真地回答道:“看你。”

  “……”

  “大师兄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怎么听清,能再说一遍么?”

  萧浔一头雾水重复:“你干什么?”

  “不是这个,是上一句,就是我说‘早啊’之后那句。”

  这下萧浔明白过来了。

  但他身为大师兄起代表的便是威严二字,修真界是大派,人多眼杂,派里派外都死死地瞧着,他多沉稳才能定人心,自然不能如师弟师妹们一般嬉笑玩闹,甚至于碰见弟子问候也只是点头致意。

  少言寡语,少与人亲昵,独来独往似乎才是一大门派能服众的大师兄该有的作风,他须得极少地流露真情实感以稳住人心上下,久而久之容易成为一种习惯,习惯天大地大也只是自己一人。

  人人都道修真界大师兄沉稳可靠、冷峻威严,却不是生人勿近,而是不敢近,他常年板着的脸劝退不少求教弟子。

  如今这少言寡语的第一次在一日之始便破了功,还是这样明目张胆甚至颇有亲昵意味的答话,萧浔自己都觉得别扭极了,这不该是他的作风,但叶澜还在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非要等出一个答案……

  还等不及他开口,就见叶澜不知中了什么邪似的,直接上手钳住了人的下巴好直直对上他闪躲的眼神,颇有揶揄意味地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在还”眸子里还带着分外明显的笑意。

  经她这么一说,萧浔心中别扭更甚,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徒劳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叶澜不依不饶:“大师兄?说吧说吧,要不了命的……”

  见实在逃不过,萧浔不太自在地别过头去,装模装样地清了清嗓子才道:“我说,早饭呢?今日早饭怎的没做?”

  “……”

  看来确实能要他的命。

  叶澜知道他别扭,不知道他这么别扭,心知他尿性也不逗他了,于是也装模作样地瘪了瘪嘴,“失望至极”道:“哦,这就去做……”

  折腾了大半夜又加上吹了一夜的晚风,整晚都在外面守着人根本没睡好,叶澜将粥端上桌时脑袋昏沉的不行,鼻子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把仅剩的理智都打了出去,才拍着胸脯直道:“好险粥没洒……”

  此时她已经无暇顾及在萧浔面前的形象了,粥香扑鼻只让她更困,迷迷糊糊中都在想若是给她一张床,定是要睡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再醒。

  “大师兄,你先吃着,我去睡会,吃完了再叫我收拾碗筷吧……”

  叶澜觉得自己接近神志不清了,打过招呼便直奔着自己的屋子去,咣当一声倒在床榻上,被子也没来得及盖人便已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倒是够沉,梦里千变万化但醒来时也记不得多少了,那些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恍若隔世却分外熟悉的面孔随着醒来的那一刹那化作一点荧光“嗖”地一下被驱逐出去。

  叶澜揉了揉脑袋,对自己的梦十分疑惑,她从来都是睡眠浅且多梦,很少出现这样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印象的情况,但这并不是什么坏处,也正因如此她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醒来时先前的昏沉已经没有了,她又是精神抖擞的小师妹了!

  精神抖擞的小师妹元气满满地推开房门,就见一个白衣身影在屋前翩翩舞着剑。

  “在别人屋前耍剑,什么迷惑行为?”

  待她眯眼瞧清是何人,又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

  那人……是萧浔,看样子还是有备而来专程候着她的!

  叶澜强撑着门反省可能导致这一画面出现的原因……越反省越可怕,想想才短短一天她又干了什么?强闯人屋子、趁着人昏迷无力反抗便搞小动作借机报复、事后还拿人打趣,放在两人都清醒时她可是一样也不敢做,她这一桩桩事数下来就八字概括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果然头脑不清醒就容易坏事!

  所以萧浔这会该不会是……

  救。命。

  外面的人显然已经发现她醒了,不知从何时起,外头舞剑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就像是刻意告诉屋里人:就是在候着她呢。

  叶澜一通脑补,再一通总结下来决定还是先发制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似颇为潇洒地敞开了门,扬起一张笑脸道:“呀,是大师兄……”她话才慷慨激昂地起了个头,下一秒就见萧浔剑锋一转,直指她的方向。

  “咚”叶澜的腿再次一软,直接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微笑仍然挂在脸上,不过她也感受不到了。

  “大师兄,我错了。为表歉意师妹在此立誓愿为师兄做牛做马在所不辞。”叶澜时刻谨记先发制人,话语之真挚,目光之恳切。

  生怕人不信,她起身正要表真诚,忽见萧浔剑锋再一转,直接挑起了什么东西往她那一抛,叶澜人还没清楚状况已经下意识地将东西接在手上了,期间差点被带着的剑风刮倒在地,人一连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定睛一看,萧浔抛来的是她的小木剑。

  “醒了,”萧浔道,“就拿着你的剑过来。”

  这个冷漠无情的声音唤醒了她扎马步的记忆,一想到腿就莫名酸痛起来,叶澜的腿下意识一软。

  “师兄你大可以惩罚我,但是能不能别让我扎马步……”

  她总感觉萧浔那一月除了些要事似乎什么事也没干,就天天盯着她扎马步,她有时腿酸了想偷个懒,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行动,萧浔那剑柄就扫了过来,她一个措手不及直接被撂倒在地,整个细皮嫩肉的人与铺满砾石的土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被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那酸爽叶澜再也不想体会了,逮着机会便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萧浔怕是恨铁不成钢,以至于最后只得亲手抓出来教她学做了人。

  萧浔教做人就注定了这个人必然难做。

  时晏一直和萧浔有来往,可能得知她练得狠,总是能适时地送来一些药物,这才使得她这一身细皮嫩肉和如花似玉的脸才得以堪堪维持在还能看的程度。

  太可怕了。

  她对扎马步留下了阴影。

  萧浔看着她那畏惧的表情,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冷漠无情”道:“过来。马步扎好。

  叶澜委委屈屈地过去了。

  “气沉丹田。”

  叶澜委委屈屈地照做了。

  不知是不是一直扎的马步起了作用,她的下盘稳了许多,对“气”的掌握更灵活自如了,没多久她便感觉体内有股柔软如棉的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向各处涌去,先是五脏六腑,再到躯干、指尖,最后……

  那是丰沛的灵力……

  叶澜心道:“不好!”

  她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力,那灵力汹涌而来,似乎瞬间就要吞没她,如是没能及时控制加上灵所有的荧光,岂不是很快就被发现她体内灵力的存在?

  不行,现在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知怎的,叶澜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于是故意力一松,重心不稳,一下倒在地上,体内那股突然汹涌的灵力断了源头。

  “哎哟!”她一面叫唤,一面小心地观察萧浔的神色,企图转移人的注意力。

  好在萧浔似乎并未她的异样,见她一屁股倒在地上,只叹了口气,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叶澜连忙拾起剑站起来,委委屈屈道:“大师兄……”

  萧浔扶着额又叹了口气:“稳住下盘。”

  随后,他行至叶澜身侧,在其一头雾水下扶起她的手臂。叶澜的背对着他,看不见人的表情,只听见萧浔在她耳畔轻轻道了声“冒犯”,还未来得及反应,扶着她手臂的手一松,那人带着剑气的剑锋绕上她的小破木剑,两剑相缠,她挣脱不得,只能被迫手忙脚乱的跟上,几欲要被甩出去。

  叶澜在风中凌乱,这是在教学吗?这确定不是在整她吗?!

  剑气凌人,没有功底的人很容易被伤到,叶澜一直处在被动,萧浔在替她扶了下手臂之后便再也没给她依靠的机会,甚至在她下意识寻求庇护的时候直接躲开了。

  好家伙,这萧浔怕不是真的就是借此机会来整她。

  叶澜心中默默扎小人,却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凭萧浔的实力若是整她直接甩出去就行,不必如此麻烦着僵持不下,这么一说来反倒更像是以剑带人,仔细体悟才发现萧浔已经带着她更顺畅地融入了剑法之中,而因为有着扎了许久马步的加成,她手上虽不知所以,脚下却稳当不已,变化有律,不消多久,便已能从容应对萧浔的变换了,估计再来个几回,她便也能行云流水地来一套了。

  叶澜在心中默默收回了小人,决定暂时不再扎他。

  一套剑法下来,酣畅淋漓,直至萧浔强势的剑气移开,叶澜累的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问道:“大师兄这是干什么用的?”

  萧浔收起了他的佩剑,睨了她一眼道:“不能,教给你是让你强身健体,如遇危险说不定还能自保一下。”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她又菜又爱玩,这套剑法拿来续命用,就是能续得了一时还是一世就不知道了。

  不过起点还是好的,叶澜不论其中深意一并道谢,就是这谢道的似乎颇为咬牙切齿:“多谢大师兄……指点。对了大师兄,这套剑法有名字么?”

  萧浔本以为她会问些别的什么术法招式,却不想她在意的竟是这无关紧要的,虽不解仍道:“没有。”

  没想到叶澜眼里立即放射出光芒:“那我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吗?”

  萧浔以为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没有灵力的状况在修真界的例子少之又少,这套剑法是他翻遍各类古籍杂糅出来的,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也就随她去了。

  萧浔道:“你想如何?”

  “那就叫离心剑法吧!”叶澜面上笑容灿烂,心里却恨恨道,这剑法跟个离心机似的,三番两次差点没给她甩出去,不叫这名简直可惜了。

  “大师兄觉着如何?”叶澜似是对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倍感满意,祸害剑法不够,还要征求一下创始人的意见。

  萧浔在她的注视下只好生生憋出了个“好”字,叶澜得了甜头,还想再逗他再多说两句,就听院外传来好大动静,似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时至今日剧情竟然已经过半了!过半了!虽然前面似乎并没有发什么但是很快就要发生什么了!!

第三十二章 【捉虫】

  “……”

  叶澜与来人目目相觑,良久沉默下终于还是先出了声:“好家伙,你简直就是门的天敌。”

  那头传来弱弱的人声:“我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它就裂开了,你信么……”

  叶澜看了看地上裂开的门,又看了看还定在原处可怜巴巴的宋晰,无话可说,转而向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来人正是宋楚宋晰两姐妹。

  叶澜对她们俩的到来既惊讶又不惊讶。她当初把门派令牌给她们的时候就是为了方便她们能时常到门派来,不说看望自己,去偷窥偷窥其他弟子修炼也是好的,说不定真能偷学上那么一招一式,改日来再教教自己。惊讶的是,三人仅少数的联系都是她通过撒泼打滚求萧浔帮忙传话,当初这俩人怎么劝都不肯用这令牌一次,现在却造访得如此突然,她都没来得及加固院子的门,就惨遭毒脚之下。

  打过招呼,叶澜刚想开口问上那么一两句,就听萧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我让她们来的。”

  叶澜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竟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

  下一秒就见萧浔踱步到她身边,手上的剑还未收起,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握在手中,一眼看穿了她似的,淡淡道:“想说什么都挂在脸上了,指望着谁那么蠢看都看不出?”

  宋楚也对她笑笑:“正是如此。我指的是上一句。”

  没关系,叶澜弯了弯嘴角紧急挂上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还想开口问问原由,又听萧浔道。

  “今日起便由她们俩来看着你练剑,修炼之事不能急但也一日不可懈怠。”说完还偏头向她扯出一个微笑,只可惜这难得一见的笑容只维持了半秒不到,由变回了平直的唇角。

  宋晰好死不死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道:“为此大师兄还允诺只要我们看着你好好练,后面也会教我们些基本功法哦!”

  叶澜:“……”

  多损啊。

  但当初求着人教的是她自己,她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做饭还得多加两人。

  叶澜愤愤地转身。

  “诶你干嘛去啊?不练剑啦?”

  练个屁的剑,叶澜心中愤愤又不敢表露,只能咬牙切齿道:“修门!”

  萧浔并不能放着门派的事务不管,没能再歇多久便又恢复了早上见人饭点见人其他时间连屁都见不着的作息,没人用那种教导主任似的目光盯着她练剑了,叶澜恨不得找着机会就躺下,不是因为她懒,而是这剑法消耗实在太大。

  但这两姐妹倒是尽职尽责,她们比萧浔方便,卯时一到甚至能直接将她从床榻上拖到院中的空地,恨不得直接替她练。

  宋晰看着她凌乱的样子,十分嫌弃道:“叶澜你不行啊,都这么久了,我看着都会了,你怎么还磕磕绊绊的。”

  宋楚就体现了一个当姐姐的成熟,给她端来一杯茶好让她醒醒神。

  “你看看我姐姐,”宋晰又道,“她都已经能把萧师兄给的秘籍宝典练熟了!”

  叶澜呆滞着表情,显然还没从美梦中清醒,灌下一盏茶的她口齿不清地表示“你说啥我没听懂”。

  这时的宋晰脸上总会出现和当初萧浔一样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概来说就是恨铁不成钢。

  叶澜总是疑惑为什么这人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种表情,想来还是归功于她自己。

  她并不是没有认真练,反而耗了更大的精力去参悟。但这毕竟是个设定,即使是不需要灵力也能练的东西也必然会受到灵力的影响。

  她虽说也有了灵力,但那犹如火星子般掐了就没的灵力根本比不上与生俱来的宋楚,又或是与生俱来的众多人,她无论如何尝试都再达不到初次萧浔带着她的那种感觉,而宋楚只是无意地跟着她练,时至今日已经能将其练得炉火纯青,甚至远远超越于她。

  叶澜望天叹了口气,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理解魔妹叶澜当时的感受了,那种感觉就像你考试时再怎么超常发挥依旧比不上学霸的正常水平一样难以言喻。

  “好好练啊!”

  宋晰拍了拍她的肩,十分熟练且自然地走到一旁的石桌坐下了,桌上还泡着一壶茶,看起来颇为悠闲。

  而叶澜只能拿起她的“屠龙宝剑”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她仿佛将周身的所有东西看成了某人的狗头,拼尽全力用剑刺去,越练越疯魔,却不知何时萧浔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熟悉的剑气缠上她的小破木剑,剑气凌厉,叶澜没有防备一个跟头摔了出去,好在宋楚是唯一一个靠点谱的人,及时把她拐了回来避免她脸着地。

  叶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到面目扭曲,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萧浔毫不客气道:“用力过猛,姿势一直是错的,你这些日子来就练成这个样子?”

  “……”

  她无可辩驳。

  宋楚见状不妙,连忙拉上宋晰打圆场:“大师兄……”却被叶澜拦住了。

  叶澜倒是十分坦然地直视他道:“是我没好好练。”

  “但不代表我不行。”

  下一秒剑风卷起,谁都没想到一把小破木剑竟然还能用剑风形容,叶澜竟没按寻常剑法来,用力之迅猛像是将剑毫无技法地脱手直直刺了出去,却在临脱手之际往回握了一下,顺势拐了个弯,剑锋换了个方向直抵萧浔!

  显然萧浔不愧为大师兄,电光火石之间佩剑挡下了她的剑锋,顺势一挑,叶澜的剑几乎又要飞出去,意料之中的是,剑当真就飞出去了,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飞出去的木剑,就在都以为已成定局的时候,叶澜一个闪身凭借着女子的灵巧弯身绕到萧浔身后,萧浔眉头一皱,随即脚步一变就要反击,谁想,叶澜不走寻常路地纵身一跃,双臂勾住了比她高出许多的萧浔,而萧浔因为两人身量差距大,不得不战术性后仰,一时间动弹不得,姿势十分……不雅观。

  不知不觉变成在一旁喝茶观战的宋晰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感叹道:“我竟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反观那边,萧浔紧锁着的眉头松了又皱起,只听害他差点折了腰的某人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道:“大师兄,这次这算不算我赢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添枝接叶道:“人不能只靠远攻也得近战的嘛,对不对大师兄?”

  “……”萧浔喉结滚动了一下,生生被勒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状,叶澜得意地微微一笑,却还不等谁再开口说什么,就见院外火急火燎进来个人。

  进来的那名弟子显然一度忘记了自己还有御剑这个技能,靠着双足狂奔了好几里路,彼时停下脚步时还喘着粗气却一刻也不敢歇着,见着了人便急忙道:“大师兄,时晏师兄让我转告您,长老收到了求助信,魔族……魔族攻上了仓羊山!”

第三十三章

  隔日清晨。

  “……”

  “这不应该啊,怎会如此?”时晏眉头轻蹙,跟萧浔两人眼对眼比谁的眉毛拧得厉害。

  “什么怎会如此?”叶澜满心不解地看着对坐的师兄弟两人,好不容易趁两人喝口茶的功夫插上了话,“你们俩商量要事不应该和什么长老在一块儿商量么,为什么还能商量到我屋子里来?”

  这间并不大的屋子内此时一下容纳了好几人,她和宋家两姐妹,外加临时闯进来的时晏和萧浔。

  说是“闯”确是有源头的。萧浔自昨日被同门弟子叫走后,便一直没再回院中,直至今日早晨,宋家两姐妹还在拼尽老命其他将她从床榻上拖醒的时候,门便被推开了。

  来人可以称得上火急火燎,回想当时的情形,不明真相的叶澜以为天要塌了地要陷了萧浔终于要把她杀了。以至于平日里就算被拖到练功地都还半梦半醒的叶澜刹那间就清醒了过来,头发杂乱地端坐着,然后十分不解地问:“什么要事能在大清早商量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房里来?”

  时晏只回了句“自然是和你有关。”然后两位师兄就在她的房中激烈地讨论起来,而这讨论之中无一句能和她沾上点关系,除了贯穿全文的那两个字——魔族。

  时晏道:“忘了昨日我派人来寻大师兄去,一是为长老出关吩咐事宜,二来则是收到一封求救信。”

  “魔族攻上什么山那个?”

  “正是。据说魔族进攻仓羊山之时正是咱们几月前所布结界的最后时限。”

  叶澜点点头,按照这结界的特性,一旦布下,修真界便相当于与世隔绝,而隔绝的这几月魔族自然不可能再打修真界的主意。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也出不去,修真界保护了自己的地盘,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出山,而这时没了修真界的庇护山下便给了心怀不轨之人可乘之机。

  “可魔族不应该在我们结界还未消散时有所行动会比较容易吗?为何偏偏在结界消散咱们能增援了才攻,这不是找打吗?”叶澜也不弯弯绕绕,直接点出自己的疑惑之处。

  时晏道:“这正是我和大师兄不明白的地方。长老先前算到魔族对咱们修真界起了念头,可从结界布下到消散这几月却毫无动静,甚至就如早早得知会布下结界一般,连逼山的举动都没有就偃旗息鼓了,可修真界隔绝的那几月可谓是他们行动的大好时机啊,竟什么都未曾做么……”

  在一旁听着的宋楚不禁发笑:“如今咱们结界刚破,出入不成问题,增援不成问题,魔族在此时攻山有何意义?”

  时晏摇头:“这山说攻就攻,实在没逻辑,长老恐有诈,现要派我和大师兄先去仓羊山探个究竟。若是真有行动,便报会门里求增援,若无行动也不会兴师动众”

  宋楚突然问道:“那何时启程?”

  “就在明日一早。”

  叶澜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顿,有点突然。

  “当然这并不是主要的,魔族宵小与咱们必有一战,咱们早有准备。若是魔族真的攻山,也可借此名正言顺地出手以绝后患若是没有那自然再好不过。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你。”

  “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弯,叶澜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魔族入魔这件事在场人并不多,这是真是假还无从探究,仅凭那些人的一面之词也不足为证,因此我和大师兄才得以将你保下来,藏于大师兄院中,想着寻个好时机替你改头换面做个寻常百姓。但门中不少师兄弟对将你放走这件事愤愤不平,若是撞见必要有所纠缠,闹得大了抓你的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叶澜听仔细了,恍然大悟,怪不得萧浔这院里说有人借住却至今不见人影,也不许她四处走动,若是发现她被私下带了回来,不仅要抓她指不定还要连累所有人。

  叶澜吐了口气,为自己曾经差点连累上旁人而羞愧。

  时晏接着道:“魔族此番动静,定又会重新将你的事搬到台面上来,若是真要抓你,到时无论如何都要经上一番审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晰忽的出了声:“审?是我想的那个审吗?”

  时晏点头,宋晰立马吸了口凉气,宋楚面色也立即沉了不少。只有萧浔一如平常,板着脸喝了口茶。

  好家伙,这都是什么反应?

  叶澜不是魔妹,对修真界这些规矩一无所知,看着他们各自的反应不禁有点脊背发凉。

  宋晰道:“听闻修真界的审讯可是天下最狠的,连魔族都无法与之相较,因此修真界对此极为慎重,百年难见一审,听说被审的人若是心志不定,导致心魔侵脉,最后都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叶澜倒是坦然,“我在他们眼里不早就是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到底是个怎么审,好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

  话刚落,便见萧浔狠狠地将茶盏盖在了桌上,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叶澜还觉得稀罕,下一秒就听见萧浔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就这么肯定会被抓?”

  “不,不是……”她被萧浔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不知所措,“我只是有很好的自我觉悟,像我这种反派炮灰都能被这么兴师动众地抓……”

  时晏也站起来道:“师妹千万别这么想,修真界用审的狠厉最后往往都是屈打成招。咱们朝夕相处十几年,心知肚明你并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和大师兄定会保你平安无事。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大师兄。”

  “我也不是不相信……”只是她必须得走这一遭。

  按时晏的话来说,当初虽传遍了她入魔,但在场人并不多,是真是假无从探究才使得她现下还能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而她执著于灵力这么些年早就成了心魔,若是再经审讯靠心魔当场走火入魔便是一锤定音了。

  “心魔只是一面,修真界审并着罚,若是有心魔加持只会更痛苦。”

  “不就是心魔吗?没事。”她本不是魔妹叶澜,没有困于灵力的心魔,应会有所不同吧。

  时晏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萧浔的反应,转而撇开话题道:“不说这些。师兄就直说了,此番找到你,只有一件事,我和师兄明日便离山,归期未定。昨日有弟子已见过你在此,若只留你一人在山上,怕若是会生出事端,我和大师兄无法保你。所以,师妹可愿与我们同行?虽说路途遥远且艰辛,但有师兄在,定不会让你……”

  “当然愿意。”叶澜明白其实是为保她,再者她还有任务傍身自然不能远离萧浔,于是为等人解释完便毫不犹豫应下了,“师兄既是为我好,怎能不领情?但师妹身无灵力毫无用处,只怕要麻烦师兄许多。”

  时晏见她一口应下,算松了口气:“你自幼便爱逞能,大可不必如此,不然要师兄有何用?你说对吧大师兄?”

  叶澜也跟着时晏的视线瞧瞧瞥了一眼那人,只见那人眼皮都不抬,只冷哼一声。

  两方讨好,一方愣是不领情,三方僵持不下之时,忽听沉默良久的宋楚道:“大师兄,时晏师兄,宋楚可否同去?”

第三十四章

  “姐姐?”宋晰有些难以置信地疑惑出声。

  宋楚没有理会她,再次恳求道:“请让宋楚同去!这阵子来宋楚勤加练习不敢懈怠,若是魔族作乱,宋楚也能帮上忙。”

  大家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出有点不知所措,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相看良久,身为大师兄的萧浔才开了口:“为何要去?”

  “大师兄……”宋楚心道,她为以为萧浔早就心知肚明,却不知为何还多此一举问她一句。她嗫嚅半天,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眼神微不可察地瞟向了叶澜,只一下,又立马收了回来。

  宋楚咬了咬牙,坚持道:“宋楚恳求同去,请大师兄准许。”

  叶澜倒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不到还好,她被这一眼弄得极其别扭,明明平日里相处得毫无异样,此刻却突生些不可言喻的感觉来。

  忽的,萧浔道:“叶澜,看样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正打算喝口茶压压惊的叶澜猛地呛了一下,心中莫名其妙,为何突然就点到她了?她也没有露出要回答问题的表情啊。

  “我……她……你……”换成她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几目相继望向她时,忽的有个声音在心中响起:【主要人物剧情解锁,请玩家注意哦。】

  “……”这熟悉的调调。

  “你终于肯出来了啊?”叶澜咬牙切齿,“有你们这种不管不顾的系统吗?放任玩家自生自灭?”

  那个熟悉的机械音又响起:【系统近期更新,接收消息难免会慢些,真是对不住。】

  “除了对不起就没有别的什么表示了吗?现在这个剧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这么任我继续下去,不怕越跑越偏?”

  她本来以为结局既定,只要朝着那个方向去就行了,却不曾想会生出这么多旁支,使得前路愈发难以捉摸。

  系统答道:【您放心,游戏机制更新,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您尽管放飞自我。】

  “哦……所以我该怎么办?”

  叶澜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奈何系统更新了还是个烂系统,只扔下一句“提示已经告诉您了哦”便再次没了动静。

  叶澜拧起眉头,不由得吐槽了句“什么鬼”,再回过神来,发现大家还在看着她,“……”

  宋晰依然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时晏在盯着她发愣,萧浔依旧板着那张臭脸,宋楚这下倒是大大方方地看向她了,只不过那眼神好似在求她替自己说个情。

  叶澜显然读到了她的意思,但平时看她一副淡然的神情,这下着实不知她为何突然对同他们一起下山如此执著。忽的,如一阵电流过了身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主要人物剧情解锁,请玩家……】

  主要人物……

  不就是宋楚?!

  那么剧情解锁又是指什么?解锁了宋楚什么样的剧情?

  一下子,无数的疑问伴随而生。原本山穷水尽的前路仿佛一下变成了坦途,然后……又堵死了。

  她真想把系统实体揪出来,晃晃它的身子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提示。

  可惜她不能,这系统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又开始装死。

  “救命。”叶澜心道。

  既然宋楚是主要人物,并且还开启了剧情,那么就不得不注意了。可她就快要和萧浔他们下山去,人都不在身边还怎么注意?难道是说……真让宋楚跟着一同下山去?宋楚为何又要执著下山呢?

  想着想着又有新疑问抛了出来,奈何一个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叶澜干脆不想了,见人盯着她,索性也跟着盯回去。

  谁想宋楚以为她没能懂自己的意思,于是拐了个弯再次开口道:“想必此次下山师兄们定也有要事要办,宋楚与叶澜师妹相处甚好,情同手足,如遇不测也可护上一护。”说罢,又大大方方地看向叶澜。

  这话是把你亲妹妹置于何地啊?叶澜心道,这是要逼我出口答应啊。那便如你所愿吧。

  可奈何她刚想开口求个情,便听萧浔先道:“此话在理。”又看向叶澜道,“这家伙学了数月也不知学了个什么东西,来个人看着也好,你便一同下山吧。只是切记万事先保全自己,在保护别人。”

  宋楚分外感激,直道多谢大师兄。

  萧浔直道师妹就拜托照看。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推让,愣是把她叶澜晾在了一边。

  叶澜:“……”

  这俩全然忘了方才还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人姓甚名谁了。

  叶澜默默为自己临时删减的戏份叹了口气,然后看清自己:她叶澜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具人罢了。

  她对这里的事情一般都是既来之则安之,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但是有人就不一定了。

  从头到尾沉默不语旁观着的宋晰此时突然将她一拽,几近失控地怒道:“你又想干什么!”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连萧浔也被惊了一跳。

  这突如其来的又一幕是彻底把叶澜整懵了,但宋晰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眼底翻涌着的东西令人愈发看不懂,甚至在一瞬之间,已经褪掉了“妹妹”的影子,单看气质像从头到脚换了个人似的。她执拗地拽着宋楚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只一下宋楚手腕便泛了红。

  “别以为我这么多年不管不顾就真是不与你计较了,宋楚。”

  宋楚抬眸对上她“妹妹”的眼神,竟显得有些弱势,但仍硬着头皮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叶澜:“……?”

  这气氛越来越不妙。

  两姐妹吵架她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悄悄拽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萧浔和时晏到了门外,还贴心地替那姐妹关上了门。

  “这两姐妹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和你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啊……”叶澜向萧浔吐槽了句。

  萧浔听了只睨了她一眼,也道:“你们三人日日睡一张床,为何不问问你自己?”

  “……”

  她决定短时间再不和萧浔说话了,可要问的事情太多,于是又转向了时晏:“话说时晏师兄可知这两姐妹到底有何来头?”

  时晏果真是个老实人,拧着眉想了想便开口道:“不知,要不你问问大师兄,他管门内众多琐事,应会知道些许。”

  叶澜:“……”

  “大师兄兄兄兄~”

  脸面的日常抛弃,喊一声千回百转,差点都没把她自己恶心死。

  本以为按着萧浔这厮的性格还要再磨那么个几千回,才会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十分自得地应上一下,没想方才哼上一小段就被一巴掌捂了嘴。

  萧浔目不斜视,从神情看甚至略微有些嫌弃,不过还是脱口而出两个字:

  “宋云。”

第三十五章

  这倒给时晏提了个醒似的,他恍然大悟道:“莫非是宋师弟的……”

  萧浔点头:“正是。”

  时晏道:“你曾寻了她们如此之久,竟没想到是在前殿么?”

  萧浔应道:“门内本就与前殿交集甚少,不过确实是个安身保命的好去处,宋云将她们安置在那儿也没错。”

  叶澜看着他们你应我和,甚觉自己存在感之低微,还是时晏想起了她,见她一无所知便又给她解释起来,真真做到了一个配角应尽的解说责任。

  “宋云宋师弟曾与我们交好,时常练功出任务是小,更多是像亲兄弟一般相处着长大,只因你是长老座下唯一一名女弟子,又专于修炼,与门内其他弟子相处甚少,不得知很正常。”

  “宋师弟天性烂漫,上树摘果下水摸鱼是常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好好修炼也是常事,可仗着天赋高愣是给他混出了个名堂,紧跟着大师兄后头,有时连我也比不上。”

  “宋师弟为人极好相处,成日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但若是有师兄弟请求之事或大或小绝不推辞,能力尚且出众,实在讨人喜爱,我们都愿与他亲近。宋师弟若是能继续修炼,凭他这样好的心性定能有大造化。”

  三人边聊边向院外走去,时晏笑意吟吟地和她比划,叶澜并不知道宋云这号人物,毕竟放在本传里也只能算三十八线开外的配角,连被提到的资格都没有,但她看向这两位师兄,从他们嘴里提起这位师弟,连萧浔的眼里似乎都有着些许光芒。

  看来即使是配角,也是了不起的角色。

  “只可惜……”

  “可惜什么?”

  “不得善终。”

  叶澜忽的噎住了,似乎有点难以相信:“这样好的一人,怎么就……”

  “四年前,一次下山时与魔族交手,危急之时以身护住同门师兄弟而死。”

  “……”

  又是魔族。

  叶澜叹了口气:“天妒英才。”

  时晏道:“宋师弟走后,大师兄曾找寻宋氏姐妹替他照看着,奈何宋师弟将她们藏得太好,实在没找到。”

  “魔族与各派纷争愈显激烈,照百年前的卜辞来看,必有一战,估计就在这几年了,无论结局如何,皆是百姓先遭殃,宋师弟将人安置在前殿也是迫不得已。”

  “如今宋师弟已去,不知宋氏姐妹该如何,若是知道与魔族有关,又该如何……”

  “唉……”两声无奈的叹息。

  萧浔就静静地听着,不出一言。

  三人在院中从□□坐到天将晚,叶澜那间屋子从早闭到晚,愣是没有打开过,屋里也并未传出什么动静。

  叶澜前去敲了敲门,却并未有人回应,她生怕里面发生什么,便试着用手推了推,没推开。

  “别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屋子被设了小禁制,短时间内进不去。”萧浔端起了第二百八十八杯茶,轻轻拨开茶面的茶叶小抿一口,“你若是累了便去我房里歇着。”

  “不用了。”叶澜泄了气继续坐下,“我还是等着吧。”

  萧浔不作声了,倒是时晏劝道:“能设禁制便说明人还好,看来宋师弟也并不是白将她们安在前殿。天色不早了,师妹还是去歇着吧,明日咱们一早便要下山了。她们两姐妹的事便让她们自己解决去吧。”

  “那时晏师兄你们……”

  时晏笑了笑,道:“我和大师兄还得去长老们那儿商量商量明日下山的事宜,便不回来过夜了。”

  叶澜只好道:“那就多谢大师兄把屋子让我一晚。”

  她一向随遇而安,也确实是累了,就没做推辞,只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胡乱想着,却怎么也抓不着头绪。

  回想起今日时晏说的一番话,又加上对未来种种的清楚,她忽的生出一种害怕的情绪来。

  魔族……魔族……

  萧浔父母是魔族所害,宋楚两姐妹的亲兄长也是魔族所杀,这里人人几乎皆与魔族有着这样那样的恩怨。宋氏两姐妹待她不错,萧浔虽看似成日和她过不去但实则待她也不差,时晏更是帮了她许多。如此种种她心知肚明,可终有一日,她魔族的身份会被捅穿,她会辜负所有人对她的信任……

  她并不该忧心这些,毕竟她只是来完成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她就可以一走了之再也不相见,甚至可能会变成她一直想做的大反派,与主角正派们对着干,实现自己统治世界的梦想。这本来就是她要做的事,本来她该为此高兴,可是怎么就抑制不住地感到害怕,这几月的生活为什么不能再长一点呢?

  这几月来日日被盯着练这练那,但却前所未有地感到平静,虽然至少完成任务比活着容易,实话实话这是她人生里最想留住的时光了。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游戏外。

  院外想起了脚步声,萧浔时晏应该走了。叶澜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出去,找了个地方一坐就是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蔫蔫地见了人。

  时晏先是一惊:“小师妹你没睡好吗!”

  萧浔也问:“认床?”

  叶澜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顺势点了点头。

  萧浔:“娇气。”

  叶澜:“……”

  她屋内的宋氏姐妹也一前一后地出来了,眼底乌青一片,看起来睡得比她还不好。

  时晏再次惊道:“怎么你们也没睡好?”

  叶澜问:“认床?”想想又不对,这两人从来到门内就是跟她睡一张床,甚至抱团抢她的位置,认个屁的床。

  萧浔向她们点头致意道:“准备准备,要下山了。你们俩……”

  宋楚二话不说回屋里收拾去了,倒是平时咋咋呼呼的宋晰对萧浔行了个礼,语气竟带着些恳求:“劳烦大师兄了。我姐姐性子一向执拗,很多事情一意孤行,希望大师兄和时晏师兄能帮着看着点,毕竟……我就这一个姐姐。”

  萧浔点头,道:“自然。”

  叶澜看着宋晰,突然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真就像是换了个人,她如平时一般撞了撞宋晰的肩,问道:“你为何不一起?”

  宋晰没像平时打闹般撞回她,只是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一介女子就不给师兄们添麻烦了。叶澜,若是我姐姐愣是要赶着求死似的干些什么,你一定要把她打晕带回来,算是我陪你练功这样长时间的回报,成不成?”

  “什么求死?”

  宋晰不答,只一个劲地要她应下:“你就说成不成?”

  叶澜不明所以,但也只好点头应下,却没听宋晰后来又几不可闻补上了一句:“如果我还在这里,她会不会还会想着回来……”

  叶澜看她:“?”

  宋晰摇摇头,笑着抱拳道:“望你们平安归来。”

第三十六章

  在此之前,叶澜万万没想到,自己再次下山会以这种模样,让她颇为无语。

  叶澜分外不解:“话说,我要易容不也是个清俊小生,为何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

  奈何萧浔眼皮也不抬:“不容易引旁人注意。”

  “……”叶澜:“减少存在感的方式那么多。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拿我寻开心,大师兄。”

  萧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到前边去了。

  叶澜:“……”

  这次下山并不是为了什么斩妖除魔,只是先行打探消息,因此队伍并不浩大,本该只有萧浔带上一名其他弟子,但或许是要偷偷带上她的缘故,时晏向长老请了命替了那名弟子的位置。加上她与宋楚,整个队伍也就只有四个人。

  四个人的队伍并不浩大,因此四人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匆匆赶着下山去了。

  叶澜回头望了望那扇刻着“修真界”三个大字的门坊,一时有些失落。

  宋楚问她:“你在看什么?”

  叶澜答非所问道:“好像在这里过了一辈子似的。”

  “啊?”

  系统给的提示,师兄的那番话,无一不让她惶恐。提到魔族的次数频繁,剧情开得越来越多,这也就意味着距离任务点越来越近了。

  早点完成剧情任务,早点解脱,这本该是高兴的事儿,可一想到如此叶澜一时之间竟有种不希望那么快结束的感觉。

  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将时间拖得很慢很慢,慢到她几乎以为余生就这样了,没有那么多波折与不安,就好像他们几人在萧浔院中嬉笑打闹过着也挺好,这样过一辈子也行。

  安逸的日子果然会消磨人的斗志。

  宋楚见她莫名想的出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充满疑惑。

  叶澜不愿再想,摇了摇头变了个神情,勾住宋楚的肩晃晃悠悠地跟着下山去了。

  这是她第三次走这条小道,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走上一遍了,所以她格外珍惜,甚至都没让用那千里瞬移,致使下山足足用了一个□□,到达山脚下的镇子时已是暮色苍茫,一行人不得不先找个地方歇脚。

  不让瞬移的人是她,最后累成狗的人也是她。其他三人在修炼上皆有成就,凭着一丝灵力一路轻轻松松,只有她徒脚走完了全程,彼一进了客栈,就累趴在了桌椅上。

  萧浔看着她直摇头,叶澜索性无视。宋楚看着她不发一言,奈何她也没力气再去逗人,只有时晏迅速地要了两间房,便招呼着人回房休息了。

  本以为会有人为自己停留片刻,结果看着他们一个两个拿着包袱就向上走,丝毫没有要表示什么的意思。

  叶澜忍不住喊住:“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时晏率先回头:“师妹有什么事?如是没事的话还是尽早休息的好,咱们明儿一早还得赶路。”

  “吃饭啊!吃饭!”

  吃饭这是何等大事!况且她都累了一天了!

  不想,宋楚摆了摆手:“有点累,就不吃了。”

  叶澜:“……?!”

  累了不更要吃饭吗!

  时晏犹豫了一下似乎才突然想起她并不能和他们一样辟谷:“抱歉啊师妹,忘了你不能辟谷了。”随即转头欲吩咐店家,“店家……”

  又回头问她:“师妹有什么不合口的吗?想吃些什么?”

  叶澜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她差点都忘了还有辟谷这一说。若是大家一块儿那可能没什么不妥,眼下这四人里就她一个不能辟谷还得进食,倒显得她拖累,于是道:“还是算了师兄,不用麻烦了。”

  “那你不饿?”

  “不饿……不是很饿。”叶澜违心道,“师兄今天也累了就赶紧休息去吧,不用管我。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难得下山一次,还没好好逛逛这儿呢。”

  时晏面露一丝难色,见她坚持便只好道:“那你小心,若是饿了……”

  叶澜知他担心自己,早知就不提吃饭这回事了,“师兄忘了我会做饭啊,自己来就行。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而已。”

  时晏道:“一个姑娘家家手无缚鸡之力,眼看天色已晚,人多繁杂,若是遇上了什么伪君子……独自出门终究还是不大妥当。”

  叶澜忙道:“不会不会,师妹我相貌平平,何人愿扰之?师兄别担心。”

  “可……”时晏还是犹豫,他抬眼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想着下楼陪人一起去算了,就见上楼上到一半的萧浔又转身下了楼。

  “大师兄?”

  萧浔头也没回,只道:“出去办点事儿。”

  一听如此,叶澜立马站了起来:“好巧!我也要出去!咱一起吧!”话才说完,就趁着萧浔路过的时候缠了上去,有萧浔和她一块走,时晏那老妈子似的担忧不知是否能淡一点。

  门派大师兄的事不好管,好在有萧浔在也算稳妥,时晏只好无奈道:“那你们小心点。”

  萧浔淡淡一点头,真就领着她出门了。

  叶澜对此十分感激,出了门一抱拳,十分真诚道:“谢过大师兄!那师妹我先走了。”

  结果刚迈出去半步又被人揪着衣领拉了回来。

  萧浔面不改色道:“天色已晚,姑娘家不可独自一人出门。”

  “???”

  “身为大师兄有责确保师妹的安全。”萧浔道,“师妹放心玩去吧,师兄会护好你的,若是不自在,便当师兄不存在就好。”

  叶澜怀疑地一挑眉:“师兄你认真的?”

  大无语事件。

  男主竟然主动要做她保镖,她这反派的含金量又高了几分。

  好在叶澜已经对这种偏得离谱的剧情见怪不怪了,怪只怪在,要萧浔这么个冷脸师兄跟在身后……任谁都不自在好吧!

  “好吧。”叶澜不敢不从,“多谢大师兄。”

  萧浔脸不红心不跳:“师妹客气了。”

  “呵呵。”叶澜假笑应和,于心实则分外不解:大好夜色,不去喝酒赏月逛那啥,为何心甘情愿跟着她这一介小女子瞎转悠?

  叶澜胡乱走着,其实也没什么心思逛这小镇,只是找个借口出个门罢了,至于要出门做什么……

  “师妹这是要上哪儿去?我看这路也不像是街市。”

  叶澜脚步一顿,暗叫不好,随即硬着头皮转身应道:“街市那边人太多,我,我……”

  她还没能随口瞎掰完理由,就见一顶帷帽盖上她的头。

  隔着乌黑的纱遮住了视线,在加上萧浔比她高出许多,叶澜并不能看到人的表情,不仅如此还差点认错了人。叶澜嫌麻烦,正欲拿下这碍眼的东西,却又被稳稳当当地按回了头上。

  叶澜不明所以,出声问道:“大师兄?”

  只听萧浔在她身侧压低了声:“别说话,跟我走。”

  语气听着急切又谨慎,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拉着跑了起来。帷帽还没来得及摘下,期间几欲被吹翻,叶澜下意识地伸手按着,乌纱在她眼前胡乱飞舞,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任由萧浔拉着她不辨东西地跑。

  不知跑了多久,萧浔终于停下脚步,叶澜赶紧将帷帽摘下,便见已身在闹市之中。

  “大师兄方才怎么了!”叶澜忙问。

  萧浔没有立即回答,只见他脸色发暗,似乎也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盯着她良久才移开眼,似松了口气般道:“没事。”

  “现在有了。”叶澜却道:“有大事。我饿了。”

第三十七章

  “这能怪我吗?很显然不能啊。”叶澜一手抓着个烧饼,一手端着杯糖水,理不直气也壮:“本来还不饿的,是你好端端地带着我跑那么长的路,体力消耗这么多,还不许我饿?还不许我吃东西?”说完朝着那烧饼狠狠地咬了一口,方才那奔向摊点的架势活像饿虎捕食。

  萧浔无语地看着她那副吃相,深感实在没眼看,上手将那帷帽又给她戴上了。

  那帽檐的乌纱被风轻轻一拂,直接和着烧饼进了嘴里,被打断进食的人十分不满:“这玩意儿碍着我吃饭了。”

  萧浔便将一角撩了起来:“就这样吃吧。”

  叶澜没手反抗,胆大包天地朝人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镇子到了晚上才热闹起来,摊子开得越来越多,倒真有点像外面的夜市。不像上次匆匆离去,叶澜填饱了肚子终于能闲下心来好好逛上一番,心情自然好了不少。

  叶澜对这游戏里的其他设定感到好奇,愣是各个摊点都晃悠了一圈,甚至故意晃上一大圈想要累累这位修真界的大师兄,奈何萧浔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

  叶澜走一家,东西到手了便换下一家,一刻不带停,只留人跟在后头,萧浔竟也没损她什么,反倒是任劳任怨似地替她付了钱。

  不错。叶澜心道,如是他不总是损我、教我修炼、还替我付钱的话,我还是心甘情愿替他挡上几次灾祸的。

  萧浔付了钱,转过身就看见人对着他微笑,似有种莫名的意味在里边,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瘆得慌。

  纯属因为心情尚佳,叶澜不自觉有了一分真心实意的笑容,“走吧,大师兄。”

  “嗯。”

  路边一簇一簇地围满了人,有杂耍遛猴的,喷火吞刀的也有。叶澜在外面倒也不是没见过,但还是不由得被吸住了眼球,当她看完一场从人群中挤出来时,便能看见萧浔还拿着她买的杂七杂八又吃不完的小零嘴站在人群边上等她,面上并未露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手上的那堆杂物,让人看起来没有了高冷霸气的男主形象。

  好好一男主被她造作成这样,一瞬间,她觉得有点不应该。

  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一阵嘈杂,叶澜疑惑地向那望去,以为又是哪里的杂耍表演,正要上去凑个热闹,却只见人群当即作鸟兽散,人头攒动的大街瞬间空出一条道来,她这才看见,这哪里是什么杂耍表演!不知从何蹿出一马车正如失控般横冲直撞地朝人群中来,而那街道中间,赫然是一位年幼的孩童,不知为何跌坐在地,被吓得哇哇大哭,竟也没人将其抱下来。

  眼看那马车就要从人身上过去,叶澜没多想,待脑子转过来时,自己已经下意识地蹿到那小孩身边,将其一把抱起顺势一滚离开了街中央,可仍然慢了一步,那马蹄子车轮子直直驶向她的脚腕处……随后失去重心歪倒在一旁的摊子上,扬起一片尘土。

  小孩可算是躲过了一劫,手足无措地跌在地上抹着泪抽泣。

  四下皆是安静无比,喧闹的街市一反平常。

  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萧浔下意识地一伸手,却只触到衣角根本没能拉住人,等他飞身到现场时,只见叶澜已经摔在一旁几乎动弹不得,沾满尘土的一双手打着颤抚上那孩子的后背,咬着牙还要安慰,等他赶到时,叶澜终于用尽了力气般歪倒在他怀里,本就因忍着疼而发酸的双眼瞬间就被泪水模糊了。

  萧浔听到她颤着声道,“大师兄……我疼……好疼……”

  “疼你还要胡闹!”他不知为何,那一瞬竟是火冒三丈,却不忘眼疾手快地点住她的经脉。

  似是疼痛缓解了些,叶澜不停冒眼泪的生理反应总算在可控范围内了。她眼中含泪,似有千万般委屈,也确实有千般万般的委屈,她活了这么多年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算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救人。

  只是这救人的后果她似乎有点承受不来,幸得萧浔暂时封住了她的痛觉,她才能正常说出一句话来。

  “我没有胡闹,”叶澜委屈道,“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冲出来了,条件反射能赖我吗?”

  看她那副完全没得到教训的样子,萧浔恨不得让她直接躺地上得了,但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骂出来。

  没想这疼似乎没能让人吃苦头,又听叶澜四十五度角望天含泪道:“我只是看这孩子像极了一位故人。”

  “……”萧浔道:“牙都没长齐的小子能看出些什么来。”

  “嘤。”

  萧浔不再和她废话,“走。”

  “走哪儿去?”

  “医馆。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这话是问的没错,她自然也是要她的脚,但是看萧浔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要搀她一把的意思。

  果不其然,萧浔道:“要还不赶紧起来?”

  “起起起,劳烦大师兄搀我一把。”叶澜放弃了,主动朝他伸手装可怜道:“脚疼。”

  却听萧浔道:“别装了,你脚没事,最多崴了一下。”

  “……”

  死直男。美人在前,竟然都这么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不行?”

  “你说什么?”

  她本想暗自诽腹,却不想一句话直接绕开了大脑脱口而出。真好,祸从口出,她亲身实践了。

  “没什么……自己起来就自己起来呗。”叶澜拍了拍衣服,直接站了起来,确实如他所说没什么大碍,走虽有些困难,但也不至于不能动弹。

  叶澜能动了,便想着看看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回头见已有人上前照料终于放下了心,再转头萧浔已经走出去有些距离,叶澜趁着人背朝自己,先狠狠地画圈圈诅咒了一番,才一蹦一跳艰难地跟上去。

  事实证明,一个反派炮灰是很抗造的,比如她的脚受尽摧残依然坚强地活在她的身上。

  “看样子,姑娘的脚上有旧伤啊。”老大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嘱咐道:“近日来少些走动,不然旧疾新伤一块复发,有的你受的。平时饮食清淡一些,注意休息。”说完,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浔。

  叶澜乖乖点头应下。

  只有萧浔被那一眼瞥得有些莫名其妙,跟大夫取药的路上也被莫名其妙地念叨了一路,脑子正混乱着,回来就看到叶澜一蹦一跳地要跨出门来,结果脚下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噗!”

  叶澜艰难地爬起来就看到某人在不远处目睹了整个过程,不仅没上来扶她一把还十分无耻地笑了出来。

  叶澜:“……”

  她暂时不想看见这张脸了,于是决定抛下某人先行离去,刚想扶着门框继续艰难前行,下一秒双脚腾空,有人先把她背了起来。

  这家伙总算开窍了。

  叶澜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你笑什么?”萧浔低头就看到她上扬的唇角,颇有一番得意的意味。

  叶澜立马捂住了嘴,道:“没有。”

  两人刚离开医馆没多远,迎面跑来了位妇人,手里还牵着个幼童。萧浔下意识地让了让路,那妇人却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竟是来找他们的。萧浔这才看清,那妇人手里牵着的幼童正是叶澜救下的那位。这一妇一幼看样子是来道谢的。

  果不其然,那妇人见了他俩,怕人跑了似的,忙不迭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来。

  “多谢两位救我儿一命!”那妇人感激涕零道,甚至欲弯身作拜,被萧浔止住了。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谢谢谢谢!”那妇人欲将东西硬塞到他手中,非拉着幼童下跪道谢,“多亏了两位,”

  萧浔忙道:“人不是我救的,救人的是我怀里的这位。”

  妇人弄错了对象,此时又连忙想去拉叶澜的手,又将东西塞进她手里。

  叶澜被抱着,虽可剩去不少走路的力气,但又觉得有点丢人,自出了门便将脑袋埋进了人的颈窝里,打算就此不闻不问,本以为萧浔可以解决一切事情,却不想那妇人竟还是找上了自己。

  “姑娘收下吧,收下这谢礼,咱才能安心哟……”

  见那妇人不饶不休,萧浔只好拍拍叶澜示意她管一下,却在那妇人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他感受到怀里人的身子明显的一僵。

  ·

  “原来是你啊……”那妇人好似狞笑着。

  一瞬间,犹如坠入冰窟。

  叶澜脸色变得煞白,她颤着双唇艰难开口:“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早就……”

  心底深藏的恐惧与后怕时隔多年再次翻涌而上,如潮水般一下淹没了她的五脏六腑,带着刺深深地剜进了她的骨髓。

第三十八章

  “叶澜?”

  被硬塞进手里的东西应声而落,萧浔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叶澜!”

  “咣”的一声,叶澜仿佛被巨石砸了个清醒,眼前恍惚了一下才渐渐看清眼前人不过是一个再普通的妇人,先前那重逢故人的情节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幻觉……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才真的确认就是自己的幻觉,但她还是无法正视那位妇人了,于是把头歪到一边不再看人,闷声道:“大师兄,让她走吧。我不想收她的东西。”

  萧浔虽不清楚,到也没多问,替她婉拒了那位妇人,思及种种,又递上了不少银两才告辞离去。

  一路上,叶澜都没敢抬眸看人一眼,萧浔只抱着她,不言不笑地穿过大街小巷回到客栈,甚至十分好心地直接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萧浔安置好她后正要转身离去,背过去时同样安静了一路的叶澜突然出了声。

  她问:“大师兄,我看你好像有什么事情想问。”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大师兄?”

  “……没有。”

  叶澜本以为她今日那样无常的反应会引来什么猜忌,不过凭萧浔那样的本事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要不要直接问出口罢了。

  叶澜想,若是当真直接问出了口,她是该遮掩还是大方承认,不过想必在那样一双眼睛下再怎么遮掩也都是徒劳,何况她也从未回避这个问题。

  关于她是否真就是魔族,想必不仅是萧浔,修真界长老心中早已有了考量,毕竟任凭时晏怎么替她辩解也不过是一己之言,不足为信。

  但萧浔不愧为正人君子,未求实绝不动人一分一毫,只背对着她道:“今日也累了,师妹早点歇息吧。”

  这样也好,叶澜想。

  大半的日子就这样耗过去了,她心知肚明自己的时间只少不多。但只要不明确地赶她走,她便能死皮赖脸的在萧浔身边待多一天,任务时限便多一天,她总能完成任务……的吧。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矛盾。

  “大师兄。”叶澜五味杂陈地喊住了人。

  “何事?”

  “没……晚安。”

  “嗯。”

  房门吱呀一声,盖住了所有的沉默。

  ·

  萧浔出了门,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房中,反倒在廊上站立良久,手中赫然是叶澜逛街市时没吃完的小零嘴。

  时晏起夜时,见他竟还在外边站着便走了上去,见他手里的吃食便好意提醒道:“还在吃?大师兄,师弟得提醒你一句,该辟谷了。像咱们这些修炼的,越是往上越不能沾食,万一回不去了,你这么多年的修炼就废了一半了。”

  “我知道。”萧浔没再说什么,把那点小零嘴包好放回了收纳袋,背着手走了。

  时晏对他这大师兄的反应见怪不怪,正也想着回房去呢,便听萧浔忽然问:“我问你,叶澜她……还是叶澜吗?”

  时晏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笑道:“还以为你要问她是不是魔族呢。她不一直都是我们的叶澜小师妹吗?这还是小时你说的,记不得了?”

  萧浔脚步顿了顿,似是真的回想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又走了,留下时晏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

  叶澜一夜睡得深,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一整个晚上都困在梦魇中了。街市上的幻觉突然就加深了她对未来的惶恐,以至于惊醒之后便再也没能再睡回去。

  她看了看窗外,来到这里很久了可还是不大算得清时辰,不过外边天已微亮倒也还好判断,于是她一轱辘坐了起来,思考了良久,还是下了楼。

  等萧浔他们下了楼,看见的便是一桌的热食。叶澜这人睡不着,直接借了厨房亲自做了早饭,就像在修真界一样。

  可这丫头似乎又忘了修炼要辟谷这回事。时晏刚想开口提醒,嘴张了一半被萧浔一个眼神给闭了回去。

  只见萧浔泰然地下了楼,撩开衣袍一屁股坐在到了桌子边上,然后又泰然地拿起了碗筷。

  时晏:“……”

  见此,宋楚也跟着坐下了。她没像萧浔时晏修炼的深,或多或少还需要进食。昨日赶路加早睡,此时一早便饥肠辘辘。

  叶澜起得早,一番倒腾下来竟也泛起丝丝睡意,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们坐下,又看向站着没动的时晏,突然清醒。

  “等等,你们是不是还要辟谷?”她一拍脑袋,懊悔道,“我错了错了,不该做的。我忘了忘了……”

  她边说着,双手迅速收着碗筷,却见萧浔又十分泰然地夹起一个包子,语气一如既往:“不许浪费粮食。”

  时晏看他那眼神表面波澜不惊,但感觉自己若是不一起坐下可能会遭来莫名的灾祸,于是也坐了下来,一行人以一种诡异的气氛吃完了一顿饭。

  临了,时晏约的马车也被牵到了客栈前,一行人才幽幽地上了路。

  原本是不打算破费叫马车的,但因叶澜的脚出了事,又想想还有两位姑娘在,还是约了车,顺便还能掩人耳目。

  马车悠悠地出了镇子,一路向西。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支援这种事情,可却任由这么悠悠地前行,仿佛不是去救人,而是去游山玩水。但又是一刻也不停,昼夜兼程地赶,赶的这条路叫寂寞。叶澜幽幽地想。

  她早上吃得过于撑,此时只得撑着手望着窗外的树啊草啊慢悠悠地从眼前经过,宋楚不知为何下了山之后就恹恹的,总也提不起精神。

  忽的,马车一阵颠簸,叶澜肚里翻江倒海,硬生生撑着才没吐出来,实在忍不住了才掀起帘子坐了出去。

  时晏看她出来了,便道:“出来作甚,外边日头晒,快回去!”作势要赶她。

  叶澜在他们后边坐下了,撑着头也道:“吃多了有点不舒服,出来透透气。”

  时晏笑道:“你也是,早上吃那么多,生怕往后没得吃了似的。”

  叶澜笑了笑,道:“出门在外嘛,饥一顿饱一顿不是常事?这次我吃多点,下次便不用吃了。”

  时晏回头看她道:“吃还是要吃,毕竟你的身子骨经受不住。”

  叶澜报以一个微笑,静坐了半晌又突发奇想扭头逗一旁默不作声的萧浔:“大师兄,师妹做的饭好吃吗?”

  “嗯。”

  一如既往的冷淡。

  可叶澜不管,向来只要答上一个字她自己都能顺着往下接,“那你只能好好回味了,下次可没有这么好吃的早饭了。”

  她看见萧浔竟朝她瞪了一眼,她得逞似,直直地盯着人眼睛道:“我可不给你做了。”怕挨揍,说完又立马怂怂地躲回车里去了。若不是萧浔手里还攥着缰绳,怕是真的想揍她一顿的。

  一路舟车并不劳顿,正午过后阳光正好,叶澜拉上宋楚爬到了车顶子上晒起了太阳,倒是惬意。

  “宋楚,我问你,你为何要随我们下来?”

  宋楚接道:“除魔卫道呗。”

  叶澜跟道:“待在山上不好吗,有修真界护着,不愁吃喝安稳平静过一生。除魔卫道这种事情总有主角来做。”

  宋楚看了她一眼,又道:“除魔卫道的多了去了,缘由皆不同,我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交待罢了。再者,叶姑娘,世上并没有能不愁吃喝安稳一生的理,像前殿那种地方,可并不能作为修真界保护的对象。”

  宋楚说这话时大大方方,丝毫没因下面坐着的是修真界师兄们而遮遮掩掩。

  叶澜只觉得,这人还和初见时那般清醒通透,便夸道:“你倒是真性情,不怕说。”

  宋楚道:“装模作样,累得慌。”

  叶澜突生想法,又问道:“那传言我是魔族,你怎么不除我?”

  宋楚听了,只白她一眼:“传言,真真假假,能信?”

  叶澜认真地点点头:“不能。”

  又听她补充道:“虽然传言中你行径恶劣了一点,但在前殿时你确实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看样子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就懒得理了。”

  叶澜对这番话细细品味了一番,也不知是在夸她还是怎的,但听起来又不像是什么好话。

  两人在车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人都是真性情,几番聊下来发现更是气味相投,于是越说越激动,上到师门轶事,下到某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作风,有什么说什么,也丝毫不知遮掩,也不知那些吐槽修真界的话被下面那位亲传弟子听去了多少。

  忽的,那轱辘转悠了一路的车轮子停了下来,车下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动静。

  叶澜心道,遭了,吐槽吐过了,人师兄要上来清理不孝弟子了。

  她僵硬着身子追悔莫及,正想着该以什么样的姿势下去挨打时,便听下边传来话语道,“到了,下来吧。”

第三十九章

  叶澜心知逃不过,念叨着敢说就敢认的想法下去了。结果下到地上才知道,这不是什么要专门停车揍她口无遮拦,而是真到了地方。

  马车停在一河水边,两面都是郁郁葱葱的林子,显然已没有前路可走。

  “仓羊山……就是这儿?”叶澜看着涓涓河流,摸不着头脑。

  萧浔向她摇摇头,示意不要出声,时晏已经栓好马绳,竟直直向一出树丛深处去了。

  她便噤声看着,不多时,人出来了,走过之处俨然开出了条小道。

  萧浔便点点头,还没等叶澜悟出什么意思,就见宋楚先行了一步,一头钻进了那条小道,等人影消失在深处,萧浔才带着她跟在后头进去了。

  不得不说,时晏开路技术极好,不知放在游戏外有没有机会开开挖掘机,似乎也会有不错的成绩。

  狭窄的树丛小道不过十几脚路,便豁然开朗。叶澜从萧浔身后钻出,才豁然看清,这遮天盖日的林子下,不透一丝阳光的泥土中,赫然是一块立着的衣冠冢。

  衣冠冢似乎有些年头了,又在这湿气沉沉的林子中,边边角角已有些霉意,但并不碍着人看清上边的字迹,不多,就寥寥几字,似乎是匆忙刻下的,虽潦草却用心。

  叶澜逐字逐句读去:师弟宋云墓。

  宋云。

  她哑然,这不是……

  “是。”一旁的萧浔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轻声道:“这是宋云师弟的衣冠冢。”

  “当年宋云师弟在此与魔族相缠不休,死后尸身理应送回派里安葬。宋师弟本性向自由,但乱世之下毫无自由可言。”

  “他也说自己从没打算拜入修真界,但当时魔族肆乱民不聊生,他一人倒还自在,无奈还有家人无从安置,要求生迫不得已只得上山,学个一招两式也才能护得住想护的人,谁想最后护的却是同门,还因此丧了命,而其亲人我作为大师兄也没能帮衬着。”

  “他合眼前还千万般恳求我,不要将其再带回派里,把骨灰撒溪里、随风去怎么都好,生前太多禁锢,死后也算是了了心愿。但是我……没做到。”

  “没拜师门以前,无法护住任何人,拜入以后,也来不及护住任何人。我枉为一派大师兄。”

  萧浔还是难得说这么多话,叶澜甚至能从他话里感受到一丝别的情绪,不再是平时冷淡无感的话语,夹杂了些难以述清的愧疚。

  昏暗中,时晏点起一根白烛,微光下,她看见宋楚在那衣冠冢前缓缓跪了下去,不多时,轻微的啜泣声响起。时晏萧浔也跟着跪了下去,以同门的身份连磕了三个头。

  叶澜没有跟着,她并不认识这位师兄,按理说她也并不是他的师妹,他于师门的恩情承不到她身上,她本可以冷眼旁观一切,但她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向那衣冠冢点头致意。

  她突然觉得,这已经不是个游戏,这个世界在这一刻鲜活了起来。

  ——

  四人出了林子,叶澜突生出一丝愧意,于心不安便拉着萧浔衣袖的一角道歉:“大师兄,对不起啊,我不该议论师门……”

  萧浔目视前方,不曾看她,却道:“也罢,你说的不无道理。师门中如宋云师弟这样心性的是少数,有心性纯良,自然也有心术不正的。修真界也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

  “嗯什么?”萧浔敲她的头,“你知道的够多啦。”显然是没有再给她讲下去的意思,不过这也是他难得的举动了。

  “切。”

  天□□晚,四人打算就地在河边休整一夜。

  因着修炼之士不用为晚饭着想,时晏驾了一日的车已经早早歇着了,宋楚独自一人在衣冠冢前跪坐着,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冢前的白烛熄了,叶澜重新点了根送进来,宋楚并没有动,知她来了只道:“叶澜。”

  本想悄悄来悄悄走的人听见自己突然被叫到,身躯顿了一下,下意识“啊”了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

  叶澜总觉得此时的宋楚更想一个人静一静,结果宋楚却道:“你想听故事么?”

  “啊?”叶澜没料到这一出,实在不知作何反应,生怕自己一个无意让人更加伤心,只道:“你要说我便听着呗。”

  “我们并不是亲兄妹。”

  “嗯。”叶澜听后,反应并不大,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

  “宋晰也不是。我们三个并没有血缘,我是幼时被他们一家人从街上捡的,他们一家人人很好,虽然穷苦但依然帮我埋葬了我爹娘。我本想做个小奴报答他们的恩情,但他们却把我当家人相待。”宋楚不理,继续道。

  “当时世道并不太平,魔族肆乱,很快就乱到了我们村子。他们……他们……将整个村子都屠了个尽,据说是为了生祭什么钟!”

  钟?

  叶澜将这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忽的想起了什么,眼珠子直直地看向了宋楚。宋楚没有感受到她的反应,继续自顾自道:“魔族屠完村子后,放上把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才罢休,村子里死去的人们连尸骨都不曾留下啊……”

  叶澜本想听着后续关于钟的事,却不想听及此倒吸了口凉气,“那你们……”

  “我和宋云侥幸逃过了这一劫,躲到了村子附近一个破烂不堪的庙里。”宋楚声音有些颤抖,“尚且年幼,家人惨死,流离失所。宋云若不是顾及我年幼,狠不下心独留我在世,也不忍让我一块赴死,他估计早已一人绝然离去,或报仇,或寻死。那暗无天日的一夜,他徘徊良久最后还是走了,我以为他终于还是要把我抛下了。”

  叶澜有心安慰,却心有余力不足,手足无措道:“宋……云师哥最后还是没走吧?”

  魔妹叶澜少时确实不问世事,一心放在修炼上,只堪堪识得萧浔时晏不过数人,实在不清楚门内之事,以至于叶澜现在也不知道宋云实际年龄究竟多大,更不知还有这样一位人物。

  “是啊。”宋楚接道,“他回来了,要带着我上山学法术去,还说这样他就能保护我了。我们一路跌跌撞撞风尘仆仆逃到了另一座城,那里的景象和我们村子差不了多少,宋晰就是我从尸山血海中拉出来的,当时也就这么一丁点,我心疼她同样丧父丧母,便求着宋云带上她。”

  “当时宋云也没多大,带着我已经很是吃力了,偏偏我不懂事非要带上同样为累赘的宋晰。此后照顾我俩,山上修炼,宋云就好像一堵墙一样把我们与天地相隔,令后来的我们得以安然无恙的苟活。可他甚至没来得及浪迹天涯或是给自己报仇就……”宋楚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回忆,“这些年我想,若是当初他为了自己去手刃仇人也罢,独自一人浪迹也罢,怕是也不会活得这样累,不用被迫上山修炼,不会最后惨死。”

  “他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些什么。无论是决定走上这条修炼之路,还是活着。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们,他会不会即使在报仇途中惨死也痛快。”

  再悲惨的故事她叶澜也都看过听过,很难有再深的共情,更何况她还并未知晓这位师兄,只是不解极了,这样一位人物怎就比她一个炮灰反派还炮灰呢?

  “你知道的我不会安慰人,宋楚。”叶澜叹了口气,“我只能说,节哀。”

  但世上有很多事情也不是短短几句安慰就能了却的。在宋楚心结里,或许并不是宋云而是她自己,她把自己变成就是那个最大的累赘,作茧自缚。而那些过往就犹如一颗坏掉的种子埋在心里,不动手剜出来,始终会烂会腐会臭,会痛不欲生。

  如今宋楚就这么直接告诉她这个毫不相关的人,要么是释怀,要么便是打算一倔到底了。

  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跳动,叶澜转身时只能看到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这世界里的剧情她影响不了也改变不了多少,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于是也没有再多管便悄声出了林子,她实在觉得宋楚更需要独自静静。

  叶澜脚步虚着出了林子,本以为自己又会饿得上蹿下跳,但似乎真因早晨吃得多,她此时依然没有什么饿意,索性也不吃了。现在她总觉得,自己在这路途上多吃一口都像拖累。

  马车里闷得不行,外边倒是凉意十足,吹得人甚是清爽,叶澜本想出来吹吹风唤起睡意,后面被吹得舒服了也不想回去了,于是一个人在附近踱步。

  山下的风光和山上不尽相同的就在那一丝烟火气息。修真界景色虽好,却总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叫人感觉不真切。

  她美名其曰亲近大自然,亲近着亲近着就在河岸上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负手立于河边,月色下的眉眼俊朗无比,只是那时常板着脸的脸看起来依旧不好亲近。

  多笑笑不好吗?当然不是对她嘲笑。

  叶澜一时心血来潮,便作无意出声道:“好一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那人发觉动静回了头,瞧见是她,又皱起眉道:“说什么呢?”

  叶澜道:“夸景色好。”

  萧浔瞧她没正形,也不管她了,又背过身去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出神,四周唯有惨白月色照着,显得落寞又寂寥。

  叶澜一看就知道,这寂寥的不是景,落寞的倒是人。

  好嘛,刚结束一个又来一个,偏偏又都因为同一个人。她突然想见见这位从各方口中才拼凑出来的宋云是何等人物了。

  但当务之急,她首先得做一下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叶澜颇有些无奈,从不远处的矮树梢上折下一片叶来,十指翻飞,三下两下折成了只叶舟,然后抬眼看萧浔道:“大师兄,你们这放花灯吗?”

  “上元节时会。”萧浔依言答道。

  叶澜笑了一下,拉着他到河边蹲下,将那只叶舟放到了河面上,颇有神秘莫测的感觉。

  萧浔便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似是就在等他问出口,叶澜连铺垫都懒得铺了,一手轻轻拨动着叶舟后的水,那河水便缓缓将舟往下送去。

  她直接步入正题:“传说人间有一处地方,叫黄泉。”

  萧浔讶然:“黄泉?这是何处?”满脸写着“你怎么会知道”六个大字。

  叶澜心道,这游戏果然没有这些设定。于是她便再无顾虑地瞎掰起来。

  “黄泉可是一处仙宫,他们并没有离开,只是到了那里然后原地飞升修成正果,摆脱人世的苦难,就会有……”叶澜噎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会有更好的人生。”

  她拍了拍萧浔的肩,先高兴地笑起来:“可别不信。宋云师兄一定到那儿去了,所有,所有被人道逝去的人都到那儿去了。在黄泉就可以找到他们,只不过仙宫嘛,总是难找的。我们总有一天能找到那里,只不过现在没有花灯,只能先捎个叶舟传个话让他们等一等我们啦!”

  真假啊。

  一通说完,叶澜自己都不信。脑中编了上千遍的东西出了口变得跟童话似的,美好的不真切,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不知萧浔是真信了她这拙劣的“传说”,竟问道:“你从何得知?”

  叶澜当然找不出理由,当然如是要有也是有的,只是和她说的不大一样罢了,于是她敷衍地拜拜手,站起身:“翻书翻到的啦,想那么多干嘛,早点睡吧。”

  真不真假不假又有什么所谓?仙宫,童话不过都是一丝慰藉罢了,既是慰藉,真假便都不做探究。

  “走吧,还在河边站着干嘛?摸鱼啊?”叶澜见他没跟上来,唯恐他又继续在河边吓人,白衣飘飘跟鬼影似的,便回头唤道,“宋云师兄这么厉害,自然也要辟谷的。摸的鱼也只有被我吃掉的份!”

  萧浔似是没想到她还会回头等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听她连唤了几声,才迈了步子,依然皱着眉,不过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吵了?”

  “啧。”

  叶澜有些不满,她一个晚上要安慰两个人,虽然只是动动嘴皮子,但还是有些心力交瘁:“吵点不好吗?起码知道有人还在陪你吹冷风。”说着胆大包天地朝某人翻了个白眼,又生怕挨揍,脚底抹油似地一溜烟跑了。

  某人看着她狗熊逃跑似的背影,不觉间嘴角竟也带上了分笑意,意识到后又强压了下去,重新拧起了眉,“跑的真丑,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第四十章

  叶澜是被马车颠簸给颠醒的。

  不知是不是昨夜安慰人安慰得有些心累,她没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一觉下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早睡早起似乎是修炼之人的习惯,但难得没有人叫醒她,结果扭头一看,宋楚还在睡,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一晚上。她出了车厢,单只看到时晏在驾着车,便下意识地找寻什么,无果,问道:“时晏师兄,你有看到大师兄吗?”

  时晏顾不及回头,只道:“在车顶,找大师兄作甚?”

  “没事,就想看看他有没有哭肿眼。”本是搪塞,但她又细想了一下,发觉哭肿眼的修真界大师兄确实有些莫名的喜感,于是一个没忍住,嘴角刚弯起来,不巧就见一袭白衣翩然而至。

  “笑什么?”萧浔问。

  叶澜一听连忙将上扬的嘴角强压下去,忙装一本正经道:“没事,早上好大师兄。”她可总算知道为何萧浔总爱板着张脸了。

  “大师兄上车顶作甚?”她拉开话题,“晒太阳么?”

  萧浔瞥她一眼,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去,练剑去。”说罢,便从收纳袋里拿出了什么扔给她。

  叶澜慌忙一接,定睛一看,好家伙,木剑竟都带着。

  “有没有人性?”

  一句话出口,她便在萧浔的注视下爬上了车顶。

  车顶阳光好,想想上次来还是晒太阳,这次便苦兮兮地练起了剑,练的还是那套离心剑法。因着她不能同旁人一样修炼,走不了仙侠的路子,只能耍耍剑防身走走武侠的路子,只可惜武侠路还没走多久,叶澜就累瘫在地了。

  马车途经一片花树林,各色花树争奇斗艳,宛若天宫。

  叶澜挽着剑花,见此情此景不禁诗意上心头,随口吟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叫下边人给听了去,时晏笑道:“想不到咱们修真界小师妹竟还有这种文采。”

  叶澜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得意一笑,又听一道声音插进来,是萧浔。

  “你作的?”

  叶澜倒是十分坦然:“当然不是,这样好的词我怎么能作的出来?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时晏道:“别这么说,咱们小师妹也聪慧得很呢。你说是吧,大师兄?”这显然是故意的了。

  叶澜便将计就计看向萧浔的方向,却不知何时人已不在原处,身后有风扫过,回头只见一点足尖,随后其人稳当地落在了身前。

  “你说是便是吧。”

  叶澜抱着手看他,道:“大师兄都不会夸人的吗?”

  却见萧浔拿出了他自己的佩剑,那剑似乎刚打磨过,剑身锋利得泛着银光,只听他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道:“想被夸,也要有被夸的自觉。”

  下一秒剑尖直指而来,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叶澜猝不及防,但几乎是本能的,她身子顺势向一旁歪去,脚下却仍稳稳当当地贴着车顶,随即脚步一转,竟躲开了那突然的一剑。

  她才站定身子,又一剑带着凌厉的剑气袭来,叶澜再次脑子未动身子先行,十分幸运地又躲过了一劫,只是手中木剑为来得及收被一剑挑了出去,落在身后与他们渐行渐远了。叶澜惊叹道:“大师兄,你这是下‘死手’啊?”

  萧浔不语,收起了剑。

  这话并无恶意,只是作玩笑用,叶澜心里也明白,若是下死手,何必连灵力都不加分毫。她心里还是对萧浔充满感激的,不仅因为他一大男主身份护住自己活到现今少受了些折磨,还有他也并未吝惜地交了自己可学之术,留得一招保命。

  天气正好,有风拂过,所经之处带起朵朵落花与残叶,纷纷扬扬铺满了人一身,此情此景看起来当是十分动人的。

  这样难得的景色也难得让叶澜想起了她的任务,如何才能提高亲密度呢?她忽的想到,在这之前,她和萧浔的亲密度到底有多少,按着师兄妹这层关系应该也不会很低,但她还要提高多少呢?

  她试图敲系统,但一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这游戏不会坑人的吧?”

  当然想来至今也没少坑。

  叶澜心觉无语极了,看着漫天飞花也无心观赏,萧浔却忽然上前抓起了她的手腕,叶澜下意识一缩,竟没能缩回去,便疑惑道:“怎么了?”

  萧浔眼不离手,示意她自己看,于是叶澜低头看去,好家伙,那白皙细嫩的手腕处赫然是一道血痕,像是被人在腕上生生划了一刀。

  这莫名其妙的伤让叶澜猛然想起曾经手腕处爬满的诡异恶人的红线,此一番重合在脑海,叶澜惊得竟一下挣脱了萧浔的手,忙慌慌用衣袖遮起来。

  这一举动实在太古怪,任谁都不会不多想,可萧浔似乎并没在意,只见他下一秒举起佩剑向从路旁纷扬而落的花叶劈去。叶澜不明所以,刚想开口,就见那被劈成两瓣的花叶落在实地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叶澜:“?!”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萧浔猛地拽向了身后,忽的漫天飞舞的花叶像是一瞬间变成了尖刃,齐齐向他们而来。

  混乱之中有花瓣划过她的手背,生生划出了道口子,叶澜倒吸了口凉气,挡在身前的萧浔一见,又将她拽向了自己,而他手上也没停下,那剑加持了灵力更显凶残,完全不似和她对招时的模样。

  “时晏!”萧浔斥道,“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不知!还有这马受了伤不受控制了!”时晏的声音从下边传来,显然也是不妙。

  但那落花残叶实在纷杂,尤其风一阵一阵地吹,只萧浔一人相抵还要护着她,即使是男主很快也有些力不从心。那片片如锋刃的花叶堪堪扫过他身侧,在衣袖衣摆上划开一道口子。

  而叶澜被摁在身后,别说被伤到,她连花花叶叶都看不见,萧浔竟替她挡去了不少。

  叶澜正庆幸自己男主身边果然能保命,就眼睁睁见一残叶钻了空子,于萧浔自顾不暇之时,狠狠割进了他手背的血肉。

  “萧浔!”叶澜一时着急,于愈卷愈烈的风中喊道:“不行了,你快下去挡一挡!”

  没多久,萧浔的声音传来,竟带着些喘,“不行,下不去。”

  叶澜低头一看,那车身俨然已被扎成了刺猬,车外车里无一幸免。此时,又几叶花瓣割穿了萧浔的衣袍,竟渗出丝丝殷红。

  连男主都支撑不住了,就该到她这个炮灰配角的戏份了。叶澜咬着牙,一狠心道:“谁让你把我剑甩掉了!这下好了,我得赤手空拳替你挡灾!”

  她顾不上其他,直接跳出萧浔身后,企图凭死挡上一挡,就见萧浔头也没回,不知从何处向她扔了个什么东西。

  叶澜急忙一接,慌乱中一瞥,好家伙,是把货真价实的剑。这一刻叶澜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她终于不用空手接白刃了。

  有了防身的东西,叶澜背对着萧浔,直直替他挡住了身后,一边回想着萧浔的架势有样学样地挥起剑来,倒也挡掉了不少。

  只是这风太狂,像是瞅准了机会一经刮起就不舍得停下似的,这乱花与狂风相互应和,两人全力之下依然力所不及。

  忽听时晏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大师兄快跳车!跳!”

  叶澜循声抬眼看去,前路迷雾处,竟是一段悬崖峭壁!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韦庄《思帝乡·春日游》

  叶澜,因为文化不够,念啥都只能念一半:)

第四十一章

  那马车悠悠晃晃,马早已挣脱了缰绳不知跑何处去了,叶澜瞪大了双眸,但没敢误事,急忙飞身便扑向萧浔便往车下摔去。

  从高速马车上摔下,一定得疼死。

  这是叶澜的第一想法。

  但情急之下,她的炮灰信条也只留下了一句在脑中——萧浔不能有事,主角得完好无缺!于是她用尽力气全身一转,将自己转成了下方。

  疼就疼吧,叶澜心想,反正时候没到时候也死不了。

  极速下跌中,叶澜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莫名其妙,叶澜也见怪不怪了。黑暗时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一度以为自己又晕过去了,可是意识却清醒着,眼睛也还睁着,没有疼痛,行动如履平地。她本以为又是梦,但徘徊了好久与各种诡异感才令她突然意识到,她竟是处在另一个空间!

  这个地方黑暗深邃,没有一丝光亮,没有萧浔,没有时晏宋楚,没有一路繁花,却又是个实实在在的空间。

  “大师兄!”

  “时晏师兄!”

  “宋楚!”

  叶澜抱着一丝侥幸心又将所有人喊了一遍,甚至包括在山上的宋晰,皆无人回应。

  “是梦的话就像以前一样赶紧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

  漫无边际的黑暗安静得让人害怕。她突然有种恐怖的想法,这已经不是脱离游戏发展了,这估计连游戏都脱离了。

  “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来个人说话!”

  忽的,前方似有亮光闪了一下,犹如看到救命稻草,叶澜连忙追了上去。虚如飘渺的亮光吸引着她,然后她挣脱了那束光。

  叶澜本以为亮光的尽头就是出口,可当一脚跨出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不过是另一个空间。

  “……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试探着迈出步子,然后看到通天的火光,以及寂静无声的村庄。

  天黑沉沉的,却并不是雨天与夜晚的黑。带着邪气的黑雾缭绕,像是巨网将这片村庄牢牢笼罩着。

  村庄寂静无声,因为已经没有人了,准确的来说是没有活人。

  叶澜刚迈出步子,便一脚踩了个轱辘,低头一看,人差点没过去。

  一具毫无血色的身体倒在地上,皮肉好似因为缩水而紧贴骨头,没有眼珠子的眼眶正直直对着她。

  眼前场景着实有些吓人了,宛如人间鬼蜮。

  叶澜愣了半晌,一个白眼翻过去,差点没喘上气来。好不容易掐着人中让自己清醒,结果放眼望去……还不如晕过去。

  尸山,却没有血海。一具具活像生生被抽干了血肉的东西正堆在她的眼前。

  她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此地不宜久留。

  叶澜强忍着恶心,绕过那堆“人”山,撒开丫子狂奔在这片犹如炼狱般的土地,她才发现,为什么村子寂静无比,因为这里确实没有活物了。

  跑的累了,她才不得不停下,正想挑处地方避免直视的恶心,就看见身旁已然倒塌的马棚子的缝隙中露出两双滴溜圆的眼睛,正直直盯着她的方向,半晌才转动了一下。

  “……”

  叶澜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救命。

  放过我。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脑中还在思考着是要立即晕过去还是翻个白眼再晕过去的时候,那两双眼睛动了。准确来说是藏在棚里的两个黑影动了。原本借着黑暗看得不太清,此番一动便隐约能看出是个人样了。

  叶澜终究还是没能晕过去。她看着那两个人影窸窸窣窣好半天,才好似下定决心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塌掉的棚里出来,这才看清,原来这个鬼地方还有活人,而且竟还是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年纪不大。男孩是一脸稚嫩却很有老道的意思,女孩倒是真真正正的惊恐了,被男孩捂着嘴推出了棚子。

  叶澜不敢轻举妄动,便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无视了她狂奔向别处。

  “?”她叶澜就这么没存在感?

  话虽这么说,但在这地方唯二的两个活物还都是小孩,叶澜还是忍不住心生关注,心想着或许还能借这两小孩之口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于是她也不管别的了,快步了上去,却越跟越奇怪,按理说这种环境下难得看见一个年长的,应该扑进怀里哭哭啼啼一会才是,但跟了好一会叶澜才发觉,这两小孩好似偏偏看不见她这个大活人,东躲西躲就是不靠近她。

  叶澜突生想法,趁着两人终于不再躲藏立即紧贴了上去,整个人就像座小山一样挡在他们身前,下一秒便眼睁睁看着人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

  原来如此,难怪把她无视的这么理所当然。

  她又试着将手放到就近的东西上,如她所想,也径直穿了过去,摸遍所有的东西皆无实感,她就像个游魂一般游走在这天地间。

  “所以是我死了?”叶澜继续大胆猜测,“怎么死的?难不成真是摔死的?”

  又立马否定道:“不应该不应该,系统说过不到时候还死不了。”

  叶澜摸着下颚,真就思考了半晌,得出结论:“管它呢,反正眼下也不知怎么破局。”于是便打定主意跟着这俩小崽子了。

  俩小孩应是这村里人,看着轻车熟路的样子,要是换她叶澜自己走估计三天两天出不去。

  她跟着俩小孩一路走走藏藏,虽不知到底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走着,但回想起那村子的面貌,多多少少还是猜到了这村子怕是遭了什么劫难。

  男孩倒是沉稳,女孩一路泫然欲泣皆被他温声细语地劝好了,女孩眨巴着眼睛扫过她的方向时,叶澜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这女孩的眉眼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还不等她细瞧,男孩又连忙拽上女孩赶路了。

  他们三人就这样以一种莫名的关系一路走,穿过茂密的林子,到了附近一处小县城似的地方。叶澜惊异于这俩小孩的体力怎么这样好,她一成年人连着走那么长的路此时也已累得不行。可那男孩却不打算停下似的,若不是那女孩已经累趴在地,估计没有停留的打算。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那城门,叶澜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样避如蛇蝎。

  这县城如村子一样,毫无活气,也是座死城。准确的来说,一路上都毫无生气,简直像被黑白无常扫荡了似的。

  叶澜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俩小孩实在太不容易,没人的地方找口吃的都难。

  不过那男孩倒是聪明,知道哪儿或许会有,便领着女孩去扒拉,这倒好,扒拉半天吃的没扒出来,扒出来个人。

  一个同样幼小的女孩。

  叶澜眯起眼,似乎懂了。

  这剧情怎么就这么像宋楚跟她诉衷肠的那段?

第四十二章

  俩小孩扒拉到一半发现竟还有个活人,一下住了手不知如何是好。

  “阿兄……”

  女孩开口,因为哭了一路,还带着些哽咽,“她是不是还活着啊?”

  那被喊作兄长的男孩立即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说道:“莫要多管。”随即拉着人就要走,没在打算继续扒拉下去。

  女孩不依,小小年纪看见境遇相仿的总要动点恻隐之心。

  “我们带上她好不好……”女孩泪光盈盈,揪着她兄长的衣摆道,“都没了家的,就应该在一处。若是连我们都走了,那她连命也没了……”

  男孩停下了动作,心中似是历经好一番纠结,后才扶着她瘦弱的肩膀道:“好,阿兄听阿楚的。”

  果然。叶澜心道,这阿楚想必就是宋楚了,她所见的便是宋楚的旧事,这个人人口中相传的宋云就站在她的面前。

  很奇怪,并没有让人惊喜的感觉,甚至有点失望。人很普通,甚至依稀能从眉眼处看到年纪轻轻就被生活打磨的痕迹,不过这放在穷苦人家的孩子里显然也不算稀奇。

  “来阿楚,帮阿兄把人抱出来。”宋云道。

  两人明明也是一股子的孩子气,瘦小的肩膀估计连扁担也抬不起,更别说拖个人出来。叶澜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救人,救来救去自己也摔得衣衫破了口子,她实在看不下去,下意识想上前帮忙,可刚迈了半个步子却又收了回去。

  她不能。

  确实帮不上任何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

  叶澜摇了摇头,将脑中多余的想法一一剔除出去,然后以一种接近漠然的态度旁观着一切,包括两人如何将人救下,如何给人取了个“宋晰”的名字,又如何再次跌跌撞撞踏上路途。

  “阿兄,阿姊……”

  “小楚……”

  “阿兄?”

  后面的一切都在快进,然后犹如放映机一般,画面一闪,她看到一个热闹的街市中一位白衣飘飘的仙人向那个因为一路逃亡而脏兮兮的男孩伸出了手。

  “跟我上山吧。”仙人道。

  见宋云犹豫了一下,仙人又道:“你根骨奇佳若是加以修炼必成大器,也能护住心中所念之人。”

  宋云没反应。

  白衣仙人:“……管吃管喝。”

  宋云终于抬起头,拧着眉将手放了上去,从此踏上的就是一条一点也不坦荡的不归途。

  叶澜看着这一切朝着命定的方向去,神情始终没有一丝变动。此时的她当真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冷血无情的反派,所有人都潸然泪下的时候只有她面对所有无动于衷。

  太冷血太反派了。

  叶澜这么评价自己道。

  看着宋云小小的身影和着那白衣仙人一同消失在视线里,终于得以如释重负般拍了拍手,仿佛自己也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然后又安慰自己道:“这很正常。毕竟我又不认识他们,而且这只是个游戏。”这才缓解了一些身为反派的失落。

  接着画面一转,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宋家那桩事,又是通天的黑障,冲天的火海吞没了整个宅邸,数不清雕梁画栋付之一炬,与宋家兄妹相比,这一幕显得更为惨烈。

  无数鬼影没入火海中,令人稀奇的竟是在这样大的火势下还有隐隐的呼救声,嘶声力竭。

  叶澜这次有很好的自知之明,她心知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在火海之外旁观着这一幕的惨烈,虽知这是游戏剧情的一部分,但亲眼所见还是为之动容。

  她几乎是拧着眉看着,听着。听着惨叫声渐渐消弭于耳,看着无数鬼影消失在天地间,可她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她基本猜得七七八八了,这两段应该就是宋楚所说当年魔族肆乱祭钟的事,只是未曾想到对普通人家竟也如此残忍。那火乃魔族尸山血海中特有的火,这她知道,毕竟刚来时她还体验了一把魔尊的感觉,哪怕只有仅仅几分钟不到。

  这火原生于尸山血海中,天生带着戾气,焚肉化骨,初为魔族都要忌惮几分。这火扑不灭浇不息,仿若有灵般的,一旦烧起便只有待它自己消去。

  这是叶澜在山上时翻书翻到的。说起来,魔妹叶澜也倒真是个文化人,房中奇怪诡异之物之多,奇诡之书也不少,就是藏得深,叶澜闲时也挖不出来几本。

  用这邪火屠戮普通百姓,不愧为反派作风。

  虽一度曾想做魔尊,但也并不代表着她就真的更喜爱于反派,更不会想正反两派和平共处的局面,反派归根结底还是恶贯满盈才被冠之以“反派”,不可能到底都不受任何一点惩罚。

  她想做魔尊,不过是想过一把肆无忌惮的瘾罢了。而她也不是魔妹叶澜,其半人半魔的血统对她并无任何拘束,魔族于她而言也就是名副其实的反派。

  看到如此罪恶滔天的场景时,心中天平自然也是要向正派倾斜上几分。只是她借的是魔妹叶澜的身体,考虑到原主的感受,对于“母族”归属,她不能自己决定。鬼知道魔妹本人是要与向人一道,还是向魔一道呢?这不失为一个难题。

  加以种种干系,叶澜总是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颇有些冷漠至极。

  她也不想这样,但这本来也是个游戏,游戏是不能抛下太多真情实感的,就像看一部电视剧,一部电影,对假的事情动真情了,最后难过的也是自己。

  没有谁会喜欢“难过”这种情感,于是她只好停在那熊熊烈火之外,颇为无奈地看着那滔天火势渐渐小了,才踏进了府门里,本以为已是为时已晚,无力回天。可当她一脚踏进去时,映入眼帘的不仅是烧得只剩焦黑的残垣断壁,在那入门的庭院中间,竟还站着个人!

  叶澜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不是什么好东西,脑子里已经拔腿就跑,但身体总是慢上几拍,这才让她看了个明白——竟还是个活人!她又突然想到自己在这个空间的“虚无”状态,便安慰着自己不要怕,颤着脚步走了上去,才发现,这不仅是个活人,还是个半大孩子。

  整个府邸,看辉煌程度应该是住着许多人,可一场鬼火过去,就只剩下一个孩子。但幸好还剩下一个孩子。

  作孽啊。叶澜想,怪不得总有那么多人想致魔族于死地了。

  她停在了原地,那小孩似乎有些不对劲。借着余火的火光,叶澜看见了他一身的血迹,并不是那种斑驳的,而是大片大片的,犹如被血浇了个满身,连衣服都染上猩红,看不见原色。

  那小孩盯着沾满鲜血的一双手,过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黝黑的眼珠子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定点,直直地看向了她。

  那眼神有说不出的感觉,一瞬间叶澜竟以为他真的能看见自己,叶澜壮着胆子也盯了他半晌,不见他再有动静,那可怖的眼神也不是给她的,只是麻木地望着她的方向方向,没有任何焦距。

  看不见就好。叶澜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小孩有股子熟悉劲,在哪里见过似的,但那小孩连脸上都满是血迹,看不清原貌。

  叶澜倒是奇了,这小孩难不成在血水里泡过吗?身上怎的这样多的血污?

  后来想想,这偌大的家庭被魔族一朝剿灭,其残忍程度可想而知,便也不觉得奇了。

  正当她想着,那木木站了许久的小孩终于动了。他四下转了转脑袋,似乎在找些什么,迈开走向她,叶澜见他过来,不由得让开了路,然后看着那小孩带着一身血污到府门边蹲了下来。

  叶澜目光随之而去,看到了一具烧得焦黑的身体,又与寻常的不大一样,被火烧得焦黑之外,剩了薄薄一层皮,除此之外血肉没有了,就像被抽空了的皮囊娃娃。

  看那残尸匍匐在门边,一只手状的骨头扒着府门,看样子是要做些什么,不过不是要逃出这熊熊烈火,更像是死守着这最后的府门。

  种种惨状,都能让人联想到这家人生前遭遇了什么可怖之事。

  叶澜不忍直视,转过头去。待她再转过来,小孩便不见了。

第四十三章

  糟糕。

  叶澜心道不好,正要去寻,便见那小孩从庭院深处走了出来,带出来好几具同样的残尸,一趟一趟,将残尸堆在了一块,而至始至终,那小孩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

  一阵风吹到这里,就变成了阴风,叶澜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本没理由停留过久但仍停了脚步看着那小孩来来回回。小孩身躯不大,只得一趟一趟艰难地拖着,拖着拖着脱了手便又再抓起来,有时一个有时一双,逐渐堆成了座小山,然后点了把火将那尸骨真真正正地烧了个干净。

  叶澜讶然。庭院后的屋子仍有余火,且并不算小,但那小孩来回数次竟都毫发未伤,只是看着那浑身的血气又重了几分。

  她实在好奇,便趁机溜进了后院,却没想又是骇人的一幕。庭院正中摆着一口水缸,而水缸里竟是满满一缸的鲜红,正向外散着血气!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叶澜犹是再“冷漠旁观”,此生也是站不住了,她脚软了一下,险些跌在地上。与此同时,一个大胆至极的猜想在她脑中渐渐成形——

  那小孩满身的血莫不是就来源于此?!

  这哪里说得通呢!

  叶澜恍惚地回到外面,只见那小孩顶着这样一身血气,木然地看着又一簇火光冲天而起,烧去了这院子所有印迹,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叶澜连忙回了神,看着他那几近失神的样子,还是升起一丝隐隐的担忧来,加之在这小孩身上莫名有种故人的熟悉感,使得她再怎么恍惚不真切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这时还是深夜,小孩裹着满身血腥味逃出了噩梦般的府邸,径直到了一河边,单只愣一下便一头扎了进去。叶澜跟在后头看着这一幕,心脏简直漏掉一拍,这莫不是承受不了要跳河?那她岂不是又要看到有人丧命于自己眼前?

  这可不行!

  她虽心知自己在这个空间属于无实体状态,但还是下意识冲上前去,企图做那跳河救人的无用功,结果刚奔至河岸,那小孩又咕噜咕噜地冒出水面了。

  叶澜看见一张清秀脸庞,脸上血污尽数洗去,小孩拧着眉揉搓着身上的衣衫,但依旧是徒劳。上面的血已经太久了,活生生将一件衣衫染成了暗红色,小孩又拧着眉揉搓了一会便果断放弃了,随后上了岸。

  他上岸之时,正好直直地对上叶澜的视线,叶澜眯着眼看着,脑海里终于在记忆中挖出些蛛丝马迹来。

  又一个大胆的想法福至心灵,这小孩拧着眉的神情,实在与她那修真界大师兄萧浔好生相像!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像是有人回答她似的,叶澜吓了一跳后才发现正是那小孩说的,不过人却是在自言自语。

  “爹娘,怎么不可能呢?”那小孩不知何时将身上的脏衣物全换了下来,一起堆到了附近一棵老树下,又点起一把火将衣物少了个干净,一边看着那火光道:“你们看,报应来得这样快……”

  这回,纵使叶澜再怎么不信,也无从挣扎了。她亲眼看着那小孩将烧成的灰就地掩埋,以盘虬卧龙的树干为碑,用石块往上刻下笔法稚嫩的碑文,前面的字叶澜都没怎么能认出来,只有末尾处的几个字分外扎眼:

  子,萧浔。

  一瞬间,如五雷轰顶,也许不用雷轰了,叶澜深觉自己的天灵盖此时也可自己升烟了。

  萧浔,主角。全家死于非命,皆为魔族所杀。

  回想起那冲天的邪火,如此种种,她早应该意识到的。

  一时间,心中有些难以言喻。她没亲眼见过这惨烈的屠杀过程,但光是看着这残局,都不免有些不忍直视,更别说一直身在其中的萧浔心中会留下怎样的阴影。

  如果说主角必须经受这些,叶澜也觉得未免太过残忍了,那么萧浔憎恶魔族可以理解,讨厌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眼下看来,萧浔并未因私仇而对她怎么样,可见心中是真正向着正道的。

  主角的人生也不容易。

  叶澜想,反正她现在已身在这剧情中,倒不如陪他走上一程。她还想知道,身为主角的萧浔到底还经历了些什么

  萧浔用不知从何处挖来的墨色长衣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又将河边黝黑的泥土毫不客气地往脸上糊了两把,直到整个人完完全全看不出原貌才肯罢休。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叶澜就静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切,不予置评。她没有萧浔的经历,就没有资格给予那种旁观者的廉价的同情。

  令她又未曾想到的是,萧浔抬脚竟又往宅邸方向去了,生怕又发生什么,她连忙跟了上去。

  宅邸经此番火烧已经看不出原样了。萧浔心中惦记着里面的东西,一路趁着月色遮掩跌跌撞撞地摸了回去,才到门口边听见异响,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说话。

  果真有人来了……

  他眼疾脚快地往残垣断壁里藏了起来,游魂似的叶澜便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四周唯余虫鸣声,万籁俱寂之时,她竟听清了那人语。

  “死全了?”

  听着像是个男人,大约二十来岁罢。

  接着,又听一人道:“大……大概吧,尊上。”

  “哦,”那男人一声冷笑,道:“大概?”

  叶澜从萧浔身后探出头来,那男人罩着一层暗色斗篷,依稀可见邪气萦绕,她视线扫去时,正逢那人把帽子摘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随后脸一转,视线直直对上了她的方向。

  叶澜心一惊,随后那视线似乎又越过她而去了。她本还担心这视线是冲着萧浔去的,扭头却见萧浔早已有先见之明地藏在了更暗的地方,毫无声息,连她都差点没找着。

  男人面前,那看似属下的人抱拳单膝跪着,正声道:“尸山血海的邪火乃天地一绝,绝无生还可能。只是……”那人顿了一下,才道:“只是属下在屋后发现了,发现了满满一缸的……血。”

  男人听了,像是终于来了兴致,手指轻捻着什么东西,低头却笑了:“传闻,这萧家一支旁支血脉特殊,其血有奇效,专克邪煞。如若真如传闻一般,那这火再邪也不是没有解法——那东西还在么?”

  属下应答:“在的,尊上。”

  “把那血收拾收拾带走。萧家难得出了个仙灵转世,而那小崽子却靠着自家人的血逃过一劫,不知作何感想,哈哈哈哈哈实在有趣。”

  “那萧家小崽子祭钟之事……”

  魔尊懒得听他磨磨唧唧下去,挥了挥手,甚是无所谓道:“人还在就总会找到,至于祭钟……先拿这缸里的东西去顶着吧,一样的,或多或少罢了。”

  一旁的叶澜悄悄听了一耳朵,也渐渐猜出了个大概,为何萧浔全家死于非命,又为何如此烈火之下萧浔依旧毫发无伤。都是数命抵一命的结果。

  她猜出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去寻萧浔,果不其然,她看见萧浔咬紧牙关,拳头攥得紫红。

第四十四章

  萧浔就像是特意回来听这一段,那两个魔族离开后,他便也不在逗留,站起身来从叶澜身边经过时,她都能感受到浓重的冷意和杀气。

  也是,毕竟亲眼目睹了全家惨死,能够保持冷静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什么是比亲耳听到真正意义上害死全家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更令人痛不欲生的了。不愧是主角。

  可是主角命里就该承受这么多吗?

  主角就一定要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逆天改命吗?

  或许吧。

  叶澜不懂其中的道理,但她总觉得没必要,主角也本不应该是这样定义的。

  叶澜叹了口气,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替“主角”申诉还是替萧浔申诉。她眨巴着眼看着那都还没有她高的少年恍恍惚惚地走出几米,才小心翼翼地抬步跟上去。

  她看着那还算单薄的身影迎着黑暗的前方走,心里竟有些悲伤,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那种无力挽回的,失去方向的自己。

  叶澜发誓,她也是极想帮上一帮的,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反派,也有良心。从她一番推敲下来,那魔尊应当不会罢休,那么小的人,没了亲人没了家,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可她确实是无能为力,那种已知未来与只能束手旁观的滋味让她完全提不起劲来。

  “对不起啊,大师兄……”她垂着眸,轻声道。

  再抬头,却见那单薄的身子像是瞬间被抽去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地上。叶澜下意识冲了过去,一看,呼吸平缓,人没事估计是一晚上经历了太多实在熬不住晕过去了。

  我的妈呀。叶澜心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魔族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找上来,少年这不是你该睡的时候啊!

  萧浔晕的不是什么好时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能是逃跑选的一条偏僻小径,路上碎石子极多,他这一倒,那张原貌不错的脸直接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较为幸运的是没留下什么严重的伤口,不幸的是鼻子缓缓流下两条鲜红,在那张沉静的脸上以及叶澜的记忆中,这一幕颇有些喜感。

  叶澜没忍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欲好心地替他拭去血迹,总算是没那么强的违和感了,方才捧起他的脸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毁容迹象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幸好没什么大事。”叶澜拍着胸脯道,“主角破相了那可就完了……”

  “……”

  她蹲在地上等啊等,终于等到人自己晕过去又自己醒过来。

  除了刚醒时眼中闪过的一丝迷茫,萧浔并没有什么变化,也依旧没有其他的情绪,稍微定了定神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叶澜也抬起脚跟上,觉得自己像极了缠人的孤魂野鬼。

  好在萧浔挑的路偏,加上先前给自己抹了一脸的泥,还有鼻间血迹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这到底是不是人了,还有那一身不知何处来的黑袍,别说怕被人找上来,估计能先把人吓跑。

  不知是不是真如她所想,这一路上竟都没出现什么活物。

  天还未亮,似有什么野物从草丛中窜出,停在了两人前。叶澜跟在人身后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只怕是什么对萧浔不利的东西,于是警惕地瞪着眼睛要去瞧个究竟。躲在人身后的她尚且如此,更别说一直在前的萧浔会怎么样。

  当然不会怎么样。

  萧浔这性格似乎是从小养成的,这人要是能被什么东西吓到,她做梦都要笑醒。

  只见萧浔弯身蹲了下去,那黑暗中犹见点白的小东西好似顿了一下,接着便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玩意儿,叶澜能看见它似乎吓得原地弹了一下,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回了草丛里。

  叶澜:“……”

  她僵硬地回头,发现空无一物,一阵寒毛炸了起来,再转回头,萧浔那张糊弄得惨不忍睹的脸近在咫尺,幽深的瞳孔似乎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澜:“……”心脏好像漏掉了好几拍,有那么一个瞬间离心肌梗塞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可惜萧浔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的目光穿过叶澜直直看向来路,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才后知后觉,把那野物吓到弹着走的恐怖玩意儿,似乎是他自己。

  萧浔:“……”

  “噗——”叶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惶恐的捂住了嘴。

  经此一遭,原本阴沉的气氛稍微活了起来,两人后面没走多久,天已露出熹微晨光,新的一天开始了,那场烧得惨不忍睹的大火已然是昨日的事了,至此,主角也该是踏上真正逆袭之路了,他会拜入最负盛名的门派,然后报仇雪耻,天下无敌。

  不过……

  她一直跟着萧浔走了许久,却一直没能绕出那片偏僻的林子,林子不大,但草木茂盛,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只能靠从缝隙中透出的一束束光才知晓天已渐明。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叶澜一扶额,她忘了萧浔这货也是路痴,可看他那样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就好似路痴的不是他,是这片林子在故意生得繁茂找人麻烦。

  这萧浔的性格还真是始终如一啊……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迷路了还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叶澜十分好奇,但又不是那么想知道。

  她正算着萧浔找到出去的路还有多久时,林子突然卷起一阵狂风,风沙不知从何处袭来,一下迷了她的眼,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一个庞然大物向他们扑来,再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直到画面定格在最后,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她走了萧浔怎么办?即使她在时依然不能替他挡上那怪物一遭,可心里仍轻轻地颤了一下。

  剧情过去,就再也见不到萧浔的过往了。没想到,最后的画面竟也是如此意难平。

  不知多久,眼前风沙渐渐散去,视野恢复清明,她本以为这又是要转到下一个剧情去了,睁眼却见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看样子似乎是客栈之类的地方。

  叶澜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这到底是哪位人物的剧情,比前两位的出场来说真是好大的福气了。下一秒,就看见一件熟悉的墨色长衣,身着长衣的那人正被小二推搡出了门。

  “没钱就不要来吃饭!真晦气!”

  不知那小二使了几成力,竟把那少年身形的人一下推倒在地。门外连着石阶,长衣人重心不稳,径直滚下石阶,少年踉跄着站起来,露出半边白净的脸。

  是萧浔。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剧情,萧浔已经把脏兮兮的脸洗干净,额角磕在石阶上,渗出血迹,顺着脸颊一路向下落在地上,在尘埃里开出鲜艳的小花,十分夺目。

  这小花的代价也太大了。但似乎从她进入这个剧情开始,就感觉萧浔不停地在受伤,再也没人护着这位萧家小崽子了。

  “……”叶澜,“当我没说。”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小二推了人还不够,口水四溅地补了声“呸”,恶狠狠地瞪上一眼才转身离去。

  街上人来人往,并不屑于赏个眼神旁观这一幕,或许于他们来说,萧浔和大街上寻常的乞儿并无差别。

  萧浔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神情冷淡却透着一丝倔强,衣摆已经沾上了风尘,但一眼忘去依然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叶澜想,或许这就是传说中名为“气质”的东西吧。

  萧家仅存的小崽子,出淤泥而不染。

  不过,令叶澜诧异的,萧浔竟没有去复仇。

  她玩过这个游戏很多遍,刚到这时也是个威风凛凛的魔尊,对魔域也算是了如指掌,她清楚地知道,萧浔走的这条路不是通往魔域的路。那么他要去哪里?还是就是单纯的迷了路乱走?

  叶澜脑中一阵推理,还是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幸好他没事。自打进入萧浔的过往剧情以来,她总觉得自己心脏不太好,分分钟都能受到惊吓。

  萧浔少时就跟个玻璃娃娃一样,她目睹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无论是小伤大伤,还是外伤内伤,除了外貌和性格之外,跟长大后的萧浔完全是两模两样,这时的萧浔似乎更有贵公子的少年气。

  那是没经过世间磨砺的意气风发。即使身处落魄境地,依然能吸引人的所有目光。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叶澜是这样的。

  自打再见到萧浔,她的眼睛就一刻也没敢离开过,盯得比上一个剧情更紧了,分外像个老母亲一般生怕他再摔了、又受伤了,即使是主角任性,也不能这样造啊,而且最终造的还是她的小心脏。虽然知道主角有光环护体,有不死之身,但受的伤也还是会疼,所经受的一切也还是会留下印迹,这样想来——

  主角光环有个屁用!叶澜心道,该受的不该受的全受了!

  很好,这个游戏成功地打消了她任何做主角的念头,当个平平无奇的十八线小炮灰也挺好的,幸运点还能快乐终老。

  话虽如此,但她目前的任务还是萧浔,于是她看着萧浔进了一家又一家客栈、酒馆,可无一例外全是将他赶了出来,就连路边摊知道他身无分文也是骂骂咧咧地无视了他。

  “臭小子,穿得这样好,吃饭竟没钱?鬼知道是欺我普通百姓,还是欺我普通百姓……”

  “走走走,别挡着我做生意!没钱还想吃饭就拿个碗到路边蹲着去!”

  更为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叶澜不禁皱起了眉,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攥。这偌大的城里,竟没有一个好心人?

  还真就有一个好心人,那人给萧浔递了个破瓷碗。

  叶澜:“……”她好想给自己掌嘴。

  那人十分好心,不仅给了他碗,还领着他蹲到了一处引人注目的墙角,然后开始了手把手教学。

  “小伙子,我看你样貌不凡,尤其是腰间这玉佩,若是当了都能过上好几天舒坦日子,为何还落得如此下场?”

  听他一话,萧浔默默地握紧了腰间的玉佩,沉默良久,才道:“父母所留之物,不可。”

  “可是你身无分文,还得吃饭。”

  “……”萧浔:“不可。”

  那人盯着他看了良久,妥协道:“好吧,你这孩子真是倔强,那只能要饭了。要饭,你会吗?”

  显然在萧浔前面的富贵生活中,很少出现与要饭有关的词汇,于是他摇了摇头。

  那人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行,那你把碗放好,然后躺这。诶对对对……”

  “帽子,帽子可以遮起来……闭眼,不要动……我人好,也就帮你这一次。”

  叶澜对他这一番操作分外好奇,也跟着站在一旁打算旁观一下。

  萧浔不明所以,但竟也一一照做,乖乖罩上他那墨色长衣,半死不活样地躺在了地上。阳光照耀下,那张白净的脸倒显得惨白,许是饿了太久渴了太久,那唇色也是了无血色,真真像半死不活的。

  万事就绪,只见那人就在他旁边“扑通”一下跪下了,叶澜这才看清他那双眼睛,浑浊老态,眼角旁还有一条细疤,看起来倒不吓人,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人有熟悉的感觉……真是奇怪。

  那人跪得干脆,嚎得也挺干脆。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一介草民,生活贫苦,奈何我儿还不慎身染重病,半死不活。无奈之下只好在此祈求各位贵人们伸个援手,富贵一生咧……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叶澜:“……”

  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人是不是有那大病!

  又见那人时而捶胸顿足,时而伏在萧浔身上痛苦,浮夸得好笑。直到看见那人把手放在萧浔身上时,叶澜先忍不住了,她冲到俩人面前,朝那人瞪出一双白眼,当然没人能看得见。

  她听着听着,莫名一腔怒火,“晦气!你才半死不活!人家主角长命百岁!”

  然后又目睹了那人屡次三番对萧浔“动手动脚”,叶澜看着心里都拧巴。

  这萧浔难道就不反抗一下?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这么开放的吗?

  当然,萧浔也是挣扎过的。在那双手覆上他身子时,他条件反射地反抗了一下,却感觉如山压顶,一双手竟重若泰山,让他动弹不得。

  萧浔心道,这莫非是什么高人?后又听见无数钱币落在一旁的瓷碗上,发出叮铃咣啷的脆响,甚是动听。

  这法子竟然还真有用?!

  反抗半天无果,见人也并没有恶意,于是他便不动了,心中默默下了定义:这一定是位高人,定要拜他为师,来日报仇雪恨!

  以上种种,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叶澜一概不知,她只觉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似的这俩人脑子都有病。

  更有病的是,这么浮夸的演技竟然还真有傻缺给钱?!

  终究是她太过正常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第四十五章

  俩人从天明搭到天色晚,街上行人渐少这才肯罢休。

  叶澜着实没想到那仪表堂堂的萧浔竟然也有这一面,也着实没想到自己竟也跟着他们“讨”了半天。

  临了,那人终于伸手把萧浔从地上拉起,贴心地替他整了整衣物,十分满意道:“不错,小子,很有前途嘛。”

  萧浔在地上躺了半天,四支僵劲难动。那人捧着瓷碗到他面前蹲下,问:“感觉怎么样?”

  萧浔:“……”

  那人便笑了,抓出一把铜板递给他,却被萧浔推了回去。

  他闷声道:“我不要。”

  “?”那人吃了一惊,“你不要?你为何不要?”

  “讨来的东西我不要。”

  那人十分不解:“不要你还躺了这么些个时辰?”

  “我想拜你为师。”

  “……”

  那人忒了一声道:“你这小崽子是不是有病?”

  旁观全程的叶澜: ……我看你俩都有病。

  萧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站起身来,只可惜还没人高,只能抬头看着他道:“我觉得你不简单。”

  “你哪里看出来我不简单?”

  “直觉。”

  “……”说的真有底气。

  “害,这都被你看出来。”那人拜拜手,却还是拒绝了:“你命里不凡,不该跟着我这么个人。”低头又对上那双满是倔强的眼睛,“……”

  他撇开头,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然后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你往那儿去,那儿才是你的命。”

  叶澜闻此,也不禁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城外一座连一座的山峰,高耸入云,连绵不绝,看不见一丝人气。

  萧浔:“……”

  叶澜:“……”

  糊弄人吧?

  拿人当猴儿耍吧?

  再回头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几个铜板给萧浔填个肚子。

  很好,就是当猴儿耍了。辛辛苦苦得来的钱也没了。

  叶澜气不过,但又不能离开萧浔太远,只能心里从天上到地下问候了他一遍。

  但萧浔就不一样了,他看看那几枚铜板,又看看那远峰,看得叶澜十分心慌,心道:这家伙不会真相信这人所说吧?这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正经人。

  她看见萧浔下一步就抬脚走了出去,方向正是那直耸入云的高山。

  叶澜:“……”

  她现在只想“问候”自己。

  “蠢小子!还真去?!”叶澜气得一跺脚,呲牙咧嘴,“先吃饭啊!”

  ——

  萧浔竟也不饿,胡乱买了几个馒头塞进包袱便上了路,像是好不容易找着了方向的野兽,只管横冲直撞,不在乎前路是否如何。

  叶澜无奈,但也只好跟着。

  她看着萧浔还没她高的身躯背着包袱,一路蹚过水,越过山,穿过无数林子与村庄。萧浔似乎是个倔性子,遇水不绕路,卷起裤脚硬蹚;遇悬崖不绕路,借着崖上的藤蔓一路向下,看着叶澜一愣一愣的。

  而他这样走,也真的走了下去,竟还奇迹般的没有迷路。不,应该是奇迹般的还活着。

  真主角,就是牛!

  叶澜开始发自肺腑地佩服。

  但这一路山高路远,也并非这聊聊几句能概括的。

  一个生来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一下惨遭灭门,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所有,走上从未走过的路,从头至尾竟也没有哭闹过。

  叶澜渐渐地有了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她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越发觉得至少现在,萧浔还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这小子长大后那么讨人厌,没想到小时就是个傻白甜,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荒郊野岭还好,到了繁花的城镇,人一多了就更难办。

  俗话说的好,人心才是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不知多少心怀不轨之徒看他样貌不凡又是独自一人,想了多少法子要把他坑个遍。萧浔此时的智商就跟时有时无似的,每每要被骗到手的时候,叶澜急得只好不停往他脸上耳旁呼风吹起,希望他能感觉到不妙,急的时候甚至直接上手,只可惜还是从人身上穿了过去。

  这一路风尘仆仆,走得异常艰辛。萧浔看起来还好,少年一腔孤勇,不论对错。但累的就是叶澜了。

  直到萧浔终于在一处山脚停下,叶澜抓狂怒吼:救命啊!!她明明只是个没有实体的“孤魂野鬼”,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累啊!!!经受磨炼的不是主角,是她叶澜吧!

  后来她才明白,这就叫做心累。

  萧浔一反平常地在那出山脚下的城镇上休整了几天,当然没有钱是住不了客栈的,他睡街边、桥下睡了几天,叶澜就跟着他风餐露宿了几天。

  对此,叶澜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只是想知道萧浔还需要走多久。

  跟着他的这些日子来,看着他简直是肉眼可见地拔高。叶澜趁着他停下的时候仔细衡量了一下,竟已高出她不少了。

  这就是年轻人吗?她已经跟了他这么久了?

  自然不是,这只是游戏,时间这个概念对于玩家来说是无法具体的,只是感觉一段一段,就像每一个小故事结束又开始。

  叶澜对这游戏里很多事开始感到好奇,却又无法得到答案。

  她憋得慌,想找系统,可系统又迟迟不出现,真就如开始所说不再提供相关帮助呗?

  叶澜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

  萧浔休整不了几日,便着眼着再出发了,只是这次并不是再一味地向前,他要上山了。

  叶澜心中疑惑,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呢?

  她很想问一问,但想都知道按萧浔的个性会得到一个“直觉”作答案,又后知后觉她即使出声问了萧浔也听不见。

  听不见呀听不见……

  叶澜提不起丝毫兴致,懒懒散散地跟着萧浔上了山,反正她没有实体也没有多大危险,而萧浔这时候还一无所成,但并不代表一无所获。叶澜发现这孩子天资聪颖是真,与人交界之处,好坏皆能学个半斤八两,不讲用处,也算勉强能防身,后面学精明了,那些混混小子也就没有能哄骗他的了。

  好在萧浔倒也正直,那些看来的小伎俩倒也只用于防身,并未曾加害于他人,遇到生人遭困时竟也能帮上一帮,完了便隐身而去,颇有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主角是真的肉眼可见的成长了,一路目睹下来的叶澜也颇有种欣慰的感觉,觉得自己越发像个老母亲。

  老母亲就老母亲吧。

  叶澜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某人自我劝降时,大男主萧浔正折着挡路的枯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在人认真思考的时候就尤为烦人。

  叶澜不耐烦地一抬头,看见了周边的景色,不由哑然。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修真界。只是此时的修真界似乎还残存着那么一丝生机,至少还有鲜少的大片绿色,但也能看出其枯势,而不过多少年,这里将会变得了无生机。

第四十六章

  叶澜亲身体会过后来的修真界,现今看着只觉唏嘘。

  奇怪的是,不知是不是主角光环加身,跟着萧浔一路而上都并未发生什么怪事,不过一天时间,便已能遥遥看见修真界的匾额,虽是“遥遥相望”,但其实走起来也没几步路程了。

  将到门前,萧浔却忽的停下了脚步,叶澜没注意一下撞了上去,但因为没有实体又直接穿过了萧浔的身子。

  萧浔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叶澜只听他莫名其妙的一句:“我已经到了,不用再跟着我了,你走吧。”

  叶澜吓了一跳,偏头一看只是空荡荡的一片,左顾右盼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不会是那什么东西吧……她哆哆嗦嗦脑补了半天,又哆哆嗦嗦念了半天的科学社会主义,却见萧浔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才敢想到:这家伙不会是在跟自己说话吧?

  她终于忍不住凑上前问:“萧浔萧浔,你能看见我吗?”

  萧浔低着头,没应声。

  她这回似乎有点把握,于是又坚持不懈地问、3D立体环绕地问:“萧浔萧浔,你能看见我吗?能看见我吗?能看见——”

  下一秒,就见萧浔终于一头栽倒了下去。

  一路紧绷着神经的萧浔此时像是见到了多日黑暗来的一丝曙光,心中扯得紧绷得不能再紧的弦一松,整个人就如同失去倚靠,瞬间失去了意识。

  “萧——”叶澜急忙伸手要接住他倒下去的身子,奈何根本接不住,萧浔还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叶澜:“……”

  真烦啊。

  又没接住。

  还有,这家伙怎么总在关键时候晕过去呢?再坚持一下就要进门了啊,晕在外头多危险啊……

  还有这次也没破相吧……

  她不知萧浔这次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也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每关键时刻的这临门一脚,在探出人只是累晕过去后,十分习惯自然地蹲坐在了人身旁,打算就此守着。

  叶澜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不禁轻笑了一下,搞得如同自己有多深情似的。嘲讽至极。

  不过叶澜没能如愿嘲讽多久,不多时,像是接应似的,萧浔倒下没多久,修真界里便出来了几个身着白衣的人,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持令牌状的东西,看样子是门内弟子。

  他们一眼看到倒地的萧浔,连忙开了无形的门界,赶上前来。

  “师兄师兄,长老说的人就是他吧?”其中一人道。

  为首的那位看起来年长一些,较为稳重,有条不紊地安排人照顾萧浔:“应该是了。快,赶快把人扶进去!”

  于是一众人便抬起萧浔进了门。

  见着有人,叶澜想着他晕过去前那句话的意味,下意识地抬脚跟了上去,却在经过那门时,白茫茫一阵光袭来,再跨出那门时,已然是不同的场景。

  不远处山中的水帘洞分外眼熟,她脚下是一片空地,颇为宽阔,中间有块白玉雕的平台,简单奢华,而这竟是专用来修炼的地方。她知道这里是修真界,从认出这地方起,她就在尽量克服生理上“初来乍到”的茫然,使自己尽快熟悉这一处“老地方”,好以防有什么变故突生。

  见着这地方还空无一人,叶澜便决定先四处探探,不想却听一个女声不知从何处传了来,吓得她一哆嗦。

  那女声“初次见面,久仰啊,叶澜。”

  声音听起来疏懒,那慢悠悠的腔调使得听起来并没多少好意。

  叶澜循声看去,只见她离她几步远的石桌上,不知何时赫然坐了位年轻女子。说女子或是严重了,看那笑颜如花的模样和简单却充满朝气的衣着,也不过是少女罢了。

  那少女撑着头,看着她笑得正灿烂。

  叶澜不明就里,初次见面就这么说话,怎么看也古怪,于是下意识警惕道:“别,我没什么好‘仰’的。”她隔着距离想了想,又道:“但是我看你有点面熟。”

  那少女又笑开了,只指道:“你看那是谁?”

  叶澜依言望去,只见徒留一袭白衣在方才还空无一人的白玉台上翩跹而舞,气质清冷,身姿卓绝。

  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

  “萧浔……”

  那少女笑着站起了身,对她道:“那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后山水帘洞,修真界内门弟子专属的修炼场所,据叶澜所知,内门弟子就那么几个人,萧浔之前还有谁她不知道,萧浔之后除了萧浔有时晏,还有一个……

  她看着少女那分外熟悉的面孔、和她一般相似的面孔,恍然大悟般——

  “你是叶澜?”话毕似乎是噎了一下随后又补充道:“你是魔妹叶澜。”

  陈述句,说明已经认定了。

  那少女便坦然应道:“对,我就是叶澜,真正有魔族血统的叶澜,修真界小师妹叶澜。”

  “久仰久仰。”叶澜道。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一个游戏玩家、“外来人士”,占了人身体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见到本尊,只是本尊看起来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所以小师妹是来宣示身体主权的?既如此,那我必须得让一让了。”

  没想到“叶澜”却道:“诶当然不是,别误会,现在你才是叶澜,我不过是npc而已。”

  叶澜惊讶:“你还知道npc?”

  “当然。”魔妹叶澜摊摊手,“既然是出于剧情之外,当然不受游戏设定的控制。”

  不受控制……听她这么说,叶澜的心又提了起来:“所以你想干什么?”

  魔妹叶澜见她误会越发深,连忙摆手道:“不干什么,只是来帮一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

  “任何事情。”

  闻此,叶澜便真的低下头去细细想了想,然后十分认真地问道:“那你能把我提高与萧浔的亲密度吗?实在是太难了,我找不到任何办法。”

  魔妹叶澜没想到她求助的竟是这个,噎了一下才道:“……并不能。”

  叶澜不解:“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吗?相比起我来,你来真情实感地追岂不更好?两全其美。”

  谁想魔妹叶澜也摸着下颚思考起来,歪着头道:“喜欢倒也不是那种喜欢,现在想来应该更偏向于同病相怜的感情。而且你没有真情实感吗?”

  “……”叶澜心里便腹诽道:倒是真真情实感地想着这亲密度任务何时完成了,可既然本尊都没有那种喜欢?那为什么要我辛辛苦苦做这个任务?!还有,“谁跟炮灰反派同病相怜啊!他可是主角!”

  魔妹摊摊手不置可否,又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笑,极具邪气,魔族的本性大概在这一刻全都显现了出来。

  叶澜不禁缩着脖子后退了两步:“你别这样笑,好好一青葱少女,这样笑怪渗人的。”

  “噗嗤——”

  魔妹叶澜一下没能憋住,于是毫不留情地直接笑了出来。

  叶澜:“……”

  你很嚣张哦?

  “所以——你连自己的感情都没意识到?”

  叶澜皱眉,谨慎:“什么感情?”

  魔妹叶澜拖长着音调“哦”了一声,怪腔怪调道:“那你还真是迟钝。”

  叶澜:“……”

  “这么迟钝可不行啊。”

  “……”

  硬了,拳头硬了。

  “行了够了不用再说了,不指望你能帮我。我现在就希望主角赶快打败魔族,报仇雪恨,然后完美大结局,爷就可以走了 。”

  叶澜非常有自知之明,于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到底。谁知,魔妹却道:“谁跟你说主角会打败魔族的?”

  叶澜:“?”

  魔妹叶澜又道:“谁告诉你正邪一定不两立,邪又一定不能胜正的?谁又告诉你主角的结局就一定是好的?”

  最后一句什么?主角的结局会怎么?

  信息量太大,当听到“主角”等相关敏感字眼时,叶澜急得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有真实的温度,证明她现在是实体状态,她能摸到,但除了魔妹叶澜以外的人依然看不见摸不着她。

  “你说什么?”她的语气不自觉的生硬起来。

  只听另一个叶澜道:“这是前尘篇,剧情不同,结局自然不同。而且在本篇的游戏机制下,任何可能的结局都会发生,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叶澜忽然听她这么叽里咕噜说一通下来,只觉脑子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拧着眉问道:“所以这游戏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俩此时此刻的相遇又是什么意思?”

  想她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炮灰反派,想着至少送主角走上人生巅峰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另一种圆满了,结果……那她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总之萧浔不能有事!

  叶澜一下激动起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肩,结果这次却直接穿了过去,她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机会了。”那人说。

  “那萧浔!你至少告诉我萧浔的结局会怎么样!”

  “他啊,他会……”

  只见这位“叶澜”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她似乎说了什么,但最后几个字消散在了风里,让人听不清。

  下一秒叶澜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被极轻地推了一下,接着画面就像镜子一样炸开来,裂成无数碎片逐渐消散在空中,留下一片黑暗的世界,她在这虚无的黑暗里听见一个颇为熟悉的机械声:

  【游戏奖励时间结束,游戏继续】

  “不是,等等!等一下,还没告诉我萧浔他……萧浔他不能——”

  一切猝不及防,叶澜整个人如同失重般往下坠,极速下坠中,像是有着什么力量紧紧按着她的眼皮,不让她睁开,她越是急切地要睁开,这力量便越大。

  “咚”的一声响,灵魂的重量恍若重新回到了身体,叶澜终于得以挣脱那怪力急切地要睁开双眼。

  “萧浔!”

  那恍若一场梦的人、物皆归于虚无的长河,眼前一片春光大好,她正躺在宋楚的怀里,与时晏宋楚两人面面相觑。

第四十七章

  她才刚睁开眼,就抓着我的手臂问我萧师兄在哪。看那架势如若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很可能会被就地生吞活剥。

  ——宋楚如是说。

  “对不起啊,宋楚。我只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没事,问题不大。”宋楚道,“时晏师兄麻烦把那瓶金创药递我一下,叶澜把我手肘扭了。”

  叶澜来不及向她解释什么,只神情急切地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问一问大师兄在哪,他还好吗!这真的很重要!”

  宋楚被她这神情吓了一跳, “大,大师兄在那,去吧。”然后默默挪离了叶澜身边。

  叶澜时下最关心的还是那个结局未定随时有可能失去主角光环挂掉的萧浔。因为那片黑暗的最后,她看见萧浔满身是血的倒在她怀里,身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按魔妹所说,这里的剧情结局很可能已经和本传对不上了,可她的任务依然没变,也就是说,她必须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让主角活到最后,而她真正的炮灰之旅才算是正式开始。

  多狗啊。

  可她没空再去细想什么,一得到答案,连忙顺着宋楚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人双目紧闭,虚虚靠在树脚下,那张熟悉的脸面无血色,一袭白衣从腰间处被血色染了个遍。

  “?!”

  这这这难道真的说挂就挂了……别啊!

  她对于进入游戏奖励前的记忆,只要那混乱的场面,这样说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叶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下,毫无知觉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浔……”她手忙脚乱地摸过去,企图将人唤醒,却怎么也唤不醒,“萧浔,大师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不能,不能呜呜呜呜……”

  任务还没开始,任务对象就挂了,她先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也不知道她自己的下场会怎么样……想到此不禁号啕大哭起来。

  许是她哭得太过忘情,哭到最后腿一软,竟直接摔在了人家身上。

  马车上混乱的场面让萧浔费了不少力气,昏昏沉沉陷在梦境中不能挣脱,混沌中他似乎听见了他那小师妹的声音,张了张口想要应答,却发现怎么也出不了声,而叶澜这一摔直接将他砸出了混沌。体内灵力受到冲击而四处流窜,一阵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整个人终于清醒不少。

  时晏宋楚两人从不远处赶来,看到这无比惨烈的一幕,连忙将她拎起,移走。

  “叶澜你干嘛呢?”

  泪水模糊了整个视线,叶澜只能摸索着抓住宋楚的手,抽噎中艰难道:“大师兄呜呜呜大师兄死太惨了啊!”

  宋楚看看正哭得上头的她,又看看已经睁开眼的萧浔,一时语塞:“……”

  “谁说我死了。”

  叶澜:“呜呜呜大师兄呜呜呜……嗯?!”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身血色的萧浔正站在身前,还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叶澜:……

  “你没死?”

  萧浔刚从梦中醒来就听见这一句问候,不禁皱了皱眉:“你好像很失望?”

  此话一出,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宋楚默默地闭上了嘴,和时晏小心翼翼地躲到一边,以免殃及池鱼。

  三双眼睛,两双写满了紧张二字,一双眼里平静如水。只见叶澜嘴唇嚅动了半天都没说出半个字来,实在不符合她的作风,正当看戏的两人以为风头过了的时候,下一秒叶澜飞身朝萧浔扑了上去,萧浔没料到她有这样的行动,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

  “你要吓死我了……”

  他听见他不走寻常路的小师妹声音打着颤,接着便感觉到脖颈处一阵湿润,不禁僵住了身体。

  “我就说你怎么能死呢……”

  这是……哭了?

  因为我哭了?

  萧浔内心有点难以置信,虽说他这个师妹看起来与他亲密无间,但他还是能感受到他们之间似乎还是隔了层什么东西,他们上扮演着“亲密无间”的师兄妹,实际叶澜对他却又时刻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让人感觉那种关于师兄妹的“亲密”刚刚好,不至于太过冷漠,也不会膈应得慌。

  而这种刚刚好,才是感情并不是深厚的表现。

  他身为大师兄,只能如高岭之花一般端着一派风光霁月的姿态遥遥监督着众人。以至于在众师兄弟打闹着经过他时,必定会收起那副笑脸,不得已换出一副正经认真、甚至带着些畏惧的神色与他问候。

  说他从小对她没感情也是假的,但他一直以为他这位小师妹是不喜欢他的,就像小时候师兄妹三人一起修炼时,叶澜总是和时晏走得最近,打打闹闹有说有笑,而与他总是保持着这“刚刚好”的距离。她会和时晏在他困难时伸出手,也会默默帮他担下一些大师兄的责任,但似乎仅限于此了。

  后来的叶澜似乎和他亲了一些,但是那是在她魔族身份传得愈演愈烈的时候,许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少少地帮了一点才得以改观,但实话实说他自己都心存些许芥蒂,更别说他那一直都很聪慧的小师妹了,两人虽然看着近了,实际却依然没有变,甚至更多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这位小师妹对他应是没什么真情实感的。

  这好像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叶澜看起来真心实意为他伤心,至于伤心的是什么,似乎好像也不重要了。

  叶澜还埋在他脖颈抽泣,那具带着暖意的身体似乎将他身上多年的“冷”一点一点驱散了不少。她挺闹腾的,萧浔想,但闹腾的少女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一点一点融进了他常年未打开的心。无论他是不是认为她真心实意,但似乎已经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那就不要改变了吧。有个声音对他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啊,这样不是很好吗?无论是不是真心实意,但至少能自欺欺人。

  萧浔像是下了决心,闭了闭酸涩无比的眼,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算作抚慰,但他又不太会安慰人,憋了半晌只硬生生挤出了几个字:“我不会死的。”

  好生硬。他自己都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喜欢接近这样的自己。

  而叶澜听到“死”这个字简直就像自己死了一遍,看着主角又“活”回来的心情,就像是处于生死边缘命悬一线之时发现了救命的藤蔓,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心拖了回来,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如释重负,总之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还打湿了主角的衣服。

  叶澜觉此的第一反应就是,按萧浔这小心眼儿会不会推开自己然后狂揍一顿。

  不管了。她又想,如果他因为我弄脏了衣服要揍我就揍吧,只要他能活着随便怎么揍都行。然后破罐破摔地拿起萧浔的衣袖擦了擦脸。

  躲在不远处的宋楚时晏两人看着这样的场景也不禁感慨万分。

  “不过进展怎么一下变得这样快?按话本里来说,这俩人的性格能有温馨的场面好像不太合常理啊?”宋楚心中一点疑惑,然后她看着正哭得伤心的叶澜偷偷用萧浔的衣袖擦了擦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

  这下合了。

  撇去种种,这种死里逃生后紧紧相拥的场景依然足以让人潸然泪下,尤其是时晏,豆大的泪珠甚至打湿了蹲在下面的宋楚的肩头。

  他的大师兄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地对过他,犹记小时不懂事,无意将一盆洗脚的脏水洒在了萧浔的鞋尖上,然后被罚扫了足足半月的修真界。

  思及至此,时晏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委屈的泪水滑过脸庞一滴一滴往下落。

  宋楚下意识抬头向上望,只见时晏的脸上已经留下了无数道鲜明的泪痕。

  不明所以的宋楚:“……”

  这样的神奇场面,应该不是话本能写出来的东西吧?

第四十八章

  最繁华艳丽的春色竟是最锋利的刀。

  叶澜直道太可怕了。

  她皱着眉盯了萧浔腰间的血迹已经整整盯了半天有余,盯得萧浔这样一个常年冻脸从不破功的人都有些许不自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胆敢伤我大师兄!”主角差点就被弄死了,她也差点跟着完犊子了!

  “猖狂!在我们修真界弟子眼皮子底下竟敢做出这种事!”叶澜气急起身:“若是人为我定将此人碎尸万段!若不是人为……那我,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深知自己实力的叶澜口头泄愤爽快之后又十分怂地蹲了回去,看背影似乎还怂出了些委屈。

  萧浔:“……”

  一切太过古怪,之后叶澜又直接进入了奖励时间而错过了后面的剧情,一行人里估计只有她一头雾水。

  众人原地暂做休整,见她一脸气鼓鼓的也不知道生什么闷气,时晏只好站出来缓和现场这该死的气氛。

  “你说对了一半。”

  叶澜闻此,抬头看他:“什么?一半?”

  萧浔继续闭目养神,显然不想理任何事情,时晏转手从腰间别着的收纳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叶澜定睛一看,是一个精巧的小黑罐,与花瓶一般大小,仔细打量能发现上边花纹精巧别致却又恢诡谲怪,让人十分不适。

  “这是……”

  叶澜盯着它看,忽觉眼熟极了,目光就像是被钉在了黑罐上,怎么也挪不开,只听得见时晏的声音,忽远忽近似的在耳边响起。

  “这是玉瓶。”

  “玉瓶?”闻此,叶澜总算摆脱了那黑罐的吸引,不可思议地看向说话的人,“你说这又黑又诡异的大瓦罐是玉瓶?”

  时晏便摆摆手,道:“这不重要,一个称谓罢了。”

  “你们这的起名简直与实物太不相符了。”

  叶澜的表情十分难以言喻,但也懒得再争辩了,“那这……玉瓶?”她盯着实物实在有些叫不出口。

  “玉瓶里自然是迷妖的内丹。咱们方才遇上的便是迷妖,迷妖可令万物化形以蛊惑过路之人或其他低等妖物,于无形中令其成为自己腹中之食。”

  妖死后,肉身消散,一身功力化为一颗麦丽素,是为内丹。修士也有内丹,只是顶不顶用的区别罢了。这是叶澜对于这类世界粗浅的了解。

  “啊,所以呢?”

  她十分真诚地发问,却看到时晏一脸古怪的神情,却还是一五一十地答了:“传闻,若将妖的内丹一同放在玉瓶之中,强强相争,最后留存下来的便是妖王/丹。”

  叶澜似乎嗅出了重要信息,不禁追问:“妖王/丹很厉害吗?”

  时晏点点头:“我曾在藏书阁的古书上看到过相关记载,这丹极其难炼,也极易在炼时走火入魔,但若是能与此丹相融,便能拥有同妖王般的强大妖力。”

  闻此,叶澜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了魔妹叶澜房里多到可怕的罐子,显然就是玉瓶没错了,想来那玉瓶里放的应都是所谓的妖丹了。

  时晏又道:“妖王/丹可以将普通人转化成妖,从而使没资质修炼的获得妖力,即使炼不成,但经玉瓶后的妖丹也能助人修炼。”

  说罢,他竟幽幽地看向了自己,随后把那黑罐递了过来。

  叶澜:“?!”

  时晏却道:“拿着啊,你从小不就喜欢收集妖丹吗?”

  “啊?”叶澜一愣。

  “你那满屋的妖丹还是求着我与大师兄要来的。怎的,现在不喜欢了?”

  原来那满屋子的瓶罐不是秘密吗?!

  “我,我我我……”叶澜看着眼前的罐子,突然紧张起来,“喜欢喜欢,但我绝对没有炼那啥的想法……”

  “师兄知道。”时晏却笑道,“这很正常,收集妖丹帮助修炼的可不止你一人,何况至今也没有谁炼出妖王/丹来,师妹不必担心。若是真是要炼……”

  “呵。”时晏笑了一下,“师兄们对你很放心,这很正常。”

  “……”你这表情哪里是放心的样子。

  这也不正常 。

  叶澜想,正常人谁会在自己房间放那么多诡异的瓶罐。成为魔妹叶澜这么久以来,虽然她保持着独立的细想,但她总觉得自己想错了,魔妹叶澜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炮灰,至少这个炮灰还有两个镜头的剧情。

  而这罐子……她直觉还是先不要碰的好。

  叶澜扯了扯嘴角,木然地接过了那烫手山芋似的罐子,然而还没在手里热多久,便又被一只手拿走了,随之一看,竟是一直无心旁听的萧浔。

  叶澜:“?”

  萧浔没看她,将玉瓶收进了自己的收纳袋里:“我且帮你拿着,回修真界再给你。”

  叶澜忙点头,她第一次觉得萧浔总算干了件对事。

  事情发展越来越乱,出现的新设定越来越多,叶澜的脑袋里嗡嗡嗡一阵响,甚至连外界的声音几乎都听不见了。

  几人休整了一阵,时晏不知从何处重新牵会一辆马车,叶澜才混混沌沌地爬了进去,然后就是继续发呆。

  魔妹叶澜……她想做什么呢?

  她想不通了。

  不知行了多远,时晏从帘外递进来个馒头,叶澜才回过神来,拒绝道:“多谢师兄,但我还不饿,你们先吃吧。”

  时晏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

  她就这样不吃不喝、混混沌沌地过了几天,整个人活像中了邪一般,直到时晏担忧地发问:“师妹你没事么?你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叶澜也才猛然发觉,她好像确实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可竟一点也没觉得饥饿。她以为只是太过忧虑食不下咽的缘故,便也一直没管。

  “师兄不必担心,我若是饿了会自己吃的。”说完,又闷闷不乐地回到马车里躺尸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关于一些设定和伏笔大概意思就是这样,但最近脑子有点乱老是写不明白,就先继续剧情吧后面会再修

  感谢大家支持!

第四十九章

  自我开解往往是最难的,比这更难的是,甚至都不知道该开解自己些什么。

  叶澜混混沌沌过了好几天,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宋楚不知道第几次“奉命”给她递吃的时,也不禁感叹:“你这不吃不喝的,是要成仙?”

  叶澜听了,先是迷离了一阵,然后顺嘴答道:“你们修炼不就是要辟谷?”

  “……”宋楚无言可对,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那你资质不错,我短时间应该是不能完全断了。”然后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馒头,叶澜勉强地笑了一下。

  叶澜也觉得自己快要成仙了,再不吃点东西不成仙也要饿成干尸。虽然她并不饿,但想到她的体质还是决定敷衍地吃点东西下肚。

  撩开帘子出了马车,短短时间宋楚就不知跑哪去了,时晏也不在,只有一个白衣身影负手立在不远处的,似乎是在看风景。

  叶澜环顾了一下,发现只是黑黝黝的山林,哪里来的什么风景,直到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终于肯出来了?”

  “大师兄。”叶澜讪笑道。

  没想萧浔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放着的馒头,然后淡淡道:“平时不是成天嚷嚷着吃,如今倒好,莫不是想成仙?”

  “嗯……”叶澜走过去顺手拿起一个馒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寡淡无味,更没什么胃口了,只好慢慢艰难地嚼,“我倒是想成仙,你们都能辟谷,只有我还要进食,多格格不入。”

  “你忧心的竟是这个?”萧浔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问道。

  “啊,”叶澜毫无知觉,盯着手里的馒头思考着下一嘴该咬在哪里让形状比较好看,“一半一半吧,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啥也不会,还能吃。”

  “……”萧浔,“倒是有自知之明。”

  “哼。”叶澜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但也懒得计较,继续心不在焉道:“不过大师兄你放心,要是有危险我一定先跑,绝不碍着你发挥。”

  萧浔不置可否。

  转而又见叶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等等,不行。我可不能跑,从今天,不对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你,寸步都不能离!”

  萧浔:“……你这是犯了什么病?”说罢,就要去探她的额头。

  “没犯病!”叶澜不自在地退了一步,然后颇为正式道:“总之,我叶澜对天发誓,如若再让大师兄被伤一分一毫,我就,就……”她咬咬牙,最后道:“以一命换一命!”

  反正男主死了,她也不能活,就算男主没死,她也活不了。

  “信我,大师兄!”叶澜拍拍他的肩,眼神和话语里满是坚定,“我绝不抛下你。”

  萧浔挑挑眉,似乎相信了又似乎从未相信。不过叶澜可不管,她的任务她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但萧浔似乎真没想到,叶澜的说到做到几乎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说跟着便时时刻刻不离眼。

  赶车时,她也不躲在车里了,萧浔驾车,她便蹲在后面,眼睛直直地看着萧浔的背影一动不动。不说萧浔都被看得不自在,就连出来透气的宋楚都被吓个半死。

  “师兄们,你们的小师妹不会中邪了吧?”宋楚害怕又好奇地戳了戳那跟石雕似的人。

  萧浔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时晏认真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给了她一个微笑作回应也闭上了嘴。

  宋楚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也盯着前面两人疑惑道:“不会真中邪了吧,前几天不吃不喝,这几天连话也不说了……”

  “你才中邪了呢。”“石雕”突然出声道,“我只是在专注我的本职工作。”

  “啊?本职工作?”宋楚被吓了一跳,一头雾水,“你都开始说些听不懂的话了!”

  叶澜:“……罢了,无所谓。”

  两人的斗嘴终于使气氛活跃起来,时晏也正想加入时,突然缰绳一拉,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下来,专注于和宋楚斗嘴的叶澜一个重心不稳扑向了前面驾车的萧浔,萧浔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推,差点被拱下车去。

  简直是大型尴尬现场,叶澜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萧浔沉声命令道:“回车里去!”

  “啊?”叶澜不明所以,但出于对主角的信任,还是条件反射地拉上宋楚干净利索地滚回了车里。

  宋楚也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叶澜摇摇头,作嘘声状:“不清楚,可能……”

  话还未说完,就听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那阵势,来人似乎很多,大有将他们包围的意思。两人躲在车里不知所措,就听时晏悄声道:“别怕,是山匪。”

  随后便真的听到一阵口号,前面还是很整齐的“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但是喊到后面……

  “要想从此过,留、留、留啥来着?”

  “此、此树是我栽……那路开……留财,财!”

  “……哎呀!废话少说,把钱交出来!”

  “交出来交出来……”

  响亮而混乱,简直一塌糊涂。

  宋楚便舒了口气,“还好。看样子这山匪似乎不大聪明。”

  叶澜:“……”

  虽然场面有点离谱,但是……

  “还好?山匪还不怕?”

  宋楚淡定地撩起帘子一角往外看:“你忘了你两位师兄是何方人物了么?”

  叶澜细细一想,“是哦,咱们可是修真界来的。”但是转念一下,又道:“可那是你们,我啥也不会啊!”

  两人最终还是下了车,和两位修真界内门弟子一起被众匪捆住手给押了起来。

  叶澜:“……不对啊,我不会,但你们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先他们一步的萧浔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示意她别出声。

  夹在她们中间的时晏便悄声告诉她:“这些山匪都是普通百姓,修真界有界规不可伤其性命。且咱们此行较为隐秘,若非到不得已之时,莫要暴露身份。”

  原来如此。

  叶澜舒了口气,差点以为主角金身真就一点也不剩了。

  她脑中思索着,脚步便慢了下来,这一慢便被跟在他们后边的山匪不耐烦地朝她背上踹一脚,叶澜一个趔趄,再次撞上了萧浔坚实的后背。

  叶澜:“……大师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想萧浔回头看了她一眼,只道:“没事?”

  叶澜乖巧地点头。

  “看好脚下的路。”萧浔道,“只怕这路不大好走。”

  叶澜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冷嘲热讽,竟似乎还夹带着些关心的意味,一下不好意思起来:“放心大师兄,我绝对不会再……”

  话没说完,身后的人又是一脚,她这次倒是没再尴尬地撞上去了,直接脸着地摔在了地上。

  叶澜: ……你大爷!有没有职业道德!

第五十章

  “呜呜呜呜呜我花容月貌的脸啊啊啊啊啊啊……”

  叶澜为自己着地的脸号啕大哭,嘹亮的哭声在空旷的山头上回响。而她的两位师兄正在她身后借着这哭嚎密谋商量着什么。

  “大师兄,你看这山匪?”

  萧浔紧皱眉头,“从未听说过这一带有什么山匪。”

  时晏点点头,也百思不得其解:“再过不远便是仓羊山的地界了,何况最近盛传魔族意欲攻打仓羊山,普通百姓该逃早逃了……”

  言未尽,意深远。

  “再者,这里山头这般低矮,方圆百里不过仓羊山那一座大山,若是魔族攻山又或是仓羊山的人剿匪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山匪图什么?”

  “那必定是有古怪了。”

  两人默契地一点头,宋楚随即悄悄解开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上前捂住了叶澜的嘴。

  “唔唔!”叶澜挣扎了几下便被放开了,“你们密谋完了?再喊下去我嗓子就废了。”

  宋楚放开叶澜,去替他们解开粗绳。

  “我我我还有我!”叶澜非常主动地把手递过去,眨巴着眼睛盼着人给她解开。

  宋楚看着她那般样子,实属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上手解开,结果一碰到那绳子时,那绳却如烫水浇手烈火灼烧般,宋楚看着自己下意识弹开的手,吃惊不已。

  “怎,怎么回事?”

  她不甘心,又试了几次,结果无一例外,三番两次下来,连她的手指都焦黑如碳,如烈火灼烧过一般。

  叶澜见人半天没解开忍不住回头一看,那粗绳依然缚在自己手上,再一看,一旁的宋楚正咬着牙忍着手上的痛楚。

  她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时晏萧浔围了上来,四目全然盯上她背着的双手。

  叶澜见着阵势,属实有点慌,“咋,咋回事儿啊?打了死结还是咋的,怎么都这表情?宋楚你那手又咋回事儿啊?”

  她一慌神或紧张就话多,此时小嘴叭叭得停不下来,最后被萧浔不知从何处拿来的布条一把塞住了嘴。

  叶澜:“?”

  “唔唔呜呜呜?”

  萧浔好似听懂了似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身上扯的,别说话。”

  叶澜:“……”

  谁身上扯的啊!

  两人在她身后研究了她手上的粗绳良久,最后得出结论。

  “这绳似乎被施了什么特殊的术法,修真界寻常解法解不开。”时晏道。

  “呜呜呜呜?!”叶澜呐喊,萧浔便一把将布条拿掉了,“解不开那我怎么办?!为啥就我解不开?!”

  萧浔仍旧看着那粗绳,皱着眉道:“或许……你被针对了。”

  叶澜:“啊?”

  只见他忽然站起,一脸凝重地看向时晏,随后又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一旁站着的宋楚正用着从修真界带下来的药敷着手,也是一脸的凝重。

  叶澜看他们的表情,嘴角不禁抽了抽,不知不觉也带上一丝凝重:“你们这个表情,让我总感觉我没多久了。”

  “别动。”萧浔突然道,叶澜一下就僵住了。

  时晏在一旁道:“这绳需得用些特殊的法子才能解开,现下我们用修真界的术法试一试,但又不能讲人引来,师妹你明白吗?”

  叶澜点点头:“或许明白了,来吧我不会出一声的。”

  闻此,时晏与萧浔相视一眼,随即一个泛着淡淡银光的小阵渐渐成形,时晏随即安抚道:“师妹,辛苦你忍着点了。”

  叶澜客气道:“不辛苦不辛苦,你们才辛苦。放心来吧,我忍得……”

  话还没说完,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手腕绳结出,灼热无比,仿佛是直接将她的手放在火芯处炙烤,不多时,额角便沁满了豆大的汗珠。

  时晏见状,忙道:“两股术法相冲,必定有所反噬。大师兄已经在尽力了,师妹你还撑得住吗?”

  汗珠从额角滑落,滴在了衣摆上,叶澜咬着牙点头,心里自我安慰道:不就是跟蒸桑拿差不多吗,她叶澜还有什么可怕的。

  “当然。”故作轻松。

  “就差一点了……”

  就当手腕处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强得叶澜以为下一秒她的手就能自燃起来时,“砰——”的一声,关着他们的门被打开了,关键时候,萧浔不得不收了手。

  叶澜以为自己就要撑到头时,手上的灼热感突然消散,她扭头一看,好家伙,绳还在呢,一点没脱呢。

  一切努力和疼痛白费了。

  叶澜向那山匪露出一个微笑:“……”要不是爷没手,看不把你揍个半死。

  那开门进来的山匪被这一笑吓得打了个寒战,随即又变回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他指了指叶澜,道:“带走!”随即身后立马冲上来一堆小弟,架起毫无反抗之力的叶澜就要出去。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能不能对女孩子温柔点!”叶澜的两条腿在空中倔强地扑腾,却撼不动这些身材彪悍的山匪一丝一毫,“你们不能看我们没给钱就劫色啊!要劫不该劫她吗,显然她比我好看啊喂!”

  山匪还真向她说的方向看去了,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子缩在暗处。

  缩在角落疗伤的宋楚:“……”

  “不是劫色的话……”叶澜转着眼珠子想了想,随即又道:“主角在那边啊啊啊啊抓我干嘛啊啊啊啊!”

  被点到的萧浔:“……”

  虽然知道一行人中只有叶澜没有灵力,绑去他们其他三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听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爽呢。

  没想山匪摇了摇头,道:“她我可不管。我们老大要的人是你。”

  “……?”叶澜,“请不要说如此暧昧的话,这好像是总裁文才有的剧情。”

  下一秒,山匪再次将她架起,径直朝门口去。时晏急了眼,要破罐破摔冲上前去救人,却不想被萧浔一把拦住了。

  叶澜亲眼看着时晏被某人拦下,心凉了半截。好家伙,算我看走眼了。于是真就不再挣扎,任人架走了。

  时晏一把甩开萧浔的手,怒道:“你在做什么萧浔?!我以为这么些日子来你至少对她还是心存那么点感情的,至少要恨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萧浔闻言,只冷冷地看他一眼,面无波澜,甚至脚下都没动过一步,只道:“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最懂!修真界的大师兄就连自己的小师妹都容不下!敢问你叶澜她做错过什么吗?就把她与平常魔族一般对待比较?!”

  没想萧浔竟回道:“她没做错什么。或许错的是我。”

  “知道就好!”

  时晏气结,正想甩袖走人,直接暴露身份救人去了,却听萧浔在身后道:“先别轻举妄动,她没事的。对这个山匪群来说,她是特别的。至少,对这所谓的老大来说,她是特别的。说不定……”

  时晏犹疑地看他一眼:“你就这么放心?”

  萧浔却摇摇头,“不放心。但相信她吧,你那小师妹聪明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时晏:“不是你的小师妹?”(阴阳怪气)

  “……”萧浔:“你吃错药了?:)”

第五十一章

  “各位兄弟、朋友、好汉,小女子以为咱们身为……”叶澜企图自我救赎。

  “太吵了。”其中一个山匪终于忍不住道,“随便拿个什么东西把她嘴堵上吧。”

  跟在后面的小山匪便十分听话的“随便拿了什么东西”堵上了她的嘴,世界瞬间清净了。

  “干得不错。”为首的山匪满意地拍拍那小山匪的肩,“今晚多给你个鸡腿!”

  那小山匪便嘿嘿地笑起来:“谢谢老大!”

  “……”旁听一切的叶澜:终究还是错付了。

  安静果然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嘴不能动只能心里自行一番大战的时候,脑子就非常灵敏。

  叶澜听那一大一小山匪的闲聊,渐渐皱起了眉,心中疑惑道:“这小子喊他老大?可他们的老大不是……”可她眼下无法开口问,倔强地尝试着把那嘴里的东西弄出去,可实在塞得太紧实,别说弄出去,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嘴都要裂开了。

  人也要裂开了。

  为什么遭殃的总是她?!她只是个替主角挡枪、推动剧情的炮灰啊?!

  叶澜翻着白眼仰望天空百思不得其解,下一秒架在她身上的手一松,她被丟了出去。

  ……她现在只求能不能对她温柔一点,不要总是踢啊踹啊扔的,她一个炮灰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叶澜扛过被砸到地上的那阵酸劲,艰难地爬起来时,那几个山匪已经离开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被扔在了一个简陋的大殿里,这大殿看起来像是临时赶工搭的,漏风的漏风,看起来颇为寒酸。

  大殿上似乎坐着个人,叶澜并不能确定是不是人,她只能依稀看出个身形。

  好似为表自己就是个人,大殿上的那个“东西”先开口了:“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叶姑娘。”

  叶澜:“……”

  见她不答话,上边那人又十分好脾气地问“叶姑娘怎的不说话?可是有些怕黑?”

  叶澜:“……”你他妈倒是先把我嘴上的东西拿开啊,混蛋。

  大殿内没点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人便屈尊下了座,一路将灯点了起来,直到点亮到叶澜身边的那一盏,她终于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那人看着她温柔笑道:“可还记得我?”

  “……”被堵着嘴的叶澜选择沉默。

  这时他好似才想起来似的,伸手拿掉了塞在她嘴里的东西,看起来没有半点抱歉的抱歉道:“啊,抱歉,是在下的错。”

  嘴里一空,叶澜顿时感觉自己的嘴一阵酸,颇有已被撑大一圈的趋势,这下好了本来就不是樱桃小嘴,这下还要变成“叶大嘴”了。哪怕十分气愤,可她直视那人时眼里却依然毫无波澜:“我记得你,小乞丐。”

  那被叫做“乞丐”的男子一身玄衣长袍,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邪气,许是因为藏得还好,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转瞬即逝。一看就不像什么要靠打劫为生的山匪。

  那人至始至终嘴角挂着的都是一抹温柔的笑,和只会冷笑的萧浔不同,和时刻挂着温柔笑意的时晏也不一样,有的只是让叶澜感到的一阵有一阵的胆寒。

  “不要叫我小乞丐,叫我的名字。”那人道。

  “……”他一出声,叶澜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救命,这位大爷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出这种让人能徒脚抠别墅的话好不好!

  叶澜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白眼。

  那人随即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逗你了。”那人道,“实在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叶澜。”

  “呵呵……”叶澜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回以一个假得不行的笑:“你是挺抱歉的——莫筠兄弟。”

  “你果然还记得我。”

  叶澜闻此立马否认道:“不记得,不认识。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

  莫筠听了也不恼,只道:“你又如何知道这是萍水相逢,而不是久别重逢呢?”

  去你的久别重逢吧。

  此番场景,颇能让她想起初见这小乞丐的时候,虽然衣着谈吐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感觉有一种“过去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让你高攀不起”的感觉,只是这高她并不想攀。

  “要干什么随你的便,把我大……我兄弟们放了。”叶澜梗着脖子,跟他对视。

  莫筠收起了笑容,也直直对上她的眼睛,四目相对了半晌,才听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干什么,你的小伙伴们也放了。只是他们执意不愿离去,在外边闹得我心烦意乱。”

  叶澜对他这一出感到一丝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壮着胆子问:“真放了?”

  “放了。”莫筠似乎颇有耐心回答她的一切问题:“若是我有心,他们怎能如此轻而易举挣开那绳呢?”

  这一点叶澜倒是赞同,“嗯,确实。”转而又道,“既如此,能不能顺便把我也放了?”

  莫筠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时间在两人之间慢如流水,似乎被活生生拉长了好几倍,叶澜一直倔强的梗着的脖子已经酸得不能再酸了,才听他竟讶然道:“抱歉,我忘了。”

  说罢,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不说,也一并将一直缚在她手上的术法解了开来。

  叶澜只想道,果然不是一般人。

  束缚的时间太久,白皙的手腕处已经起了红红的一圈印子,但叶澜并不怎么在意,她活动了一下腕关节,便抱拳告辞:“多谢兄弟!后会无期!”

  说罢,拔腿就跑,结果还没跑出几步路,却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拽了回去。

  莫筠收了手,不徐不疾走到她身边,低头附在她耳边柔声道:“可我没同意让你走啊。”

  “……”耍爷呢?

  叶澜嘴角抽搐,最终还是决定坦然面对。她华丽一转身,直接干净利落地盘腿坐在了地上,十分死皮赖脸道:“好啊,那我就不走了,吃穷你。”说罢,还装模作样、十分和气地扯出一个笑容来。

  没想到那莫筠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主,这么明显的对着干竟然也欣然接受。

  “问题不大,这寨够你吃的,你就先好生休息吧,晚些再见。”

  再见了您嘞!

  叶澜摆出萧浔同款千年不变冰山脸,毫无感情地目送某人远去,心中甚是疑惑,这人是怎么从乞丐一跃而成山匪头头的呢?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临到门口,那人猝然回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放心,你若好生呆着,必定不会亏待你。”

  叶澜也笑。

  那我偏不。

  作者有话要说:

  莫筠,14——19章

第五十二章

  自从懂事以来,上房揭瓦这种事情离她已经很远了,叶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有机会再体验一遍。

  犹记很小的时候,家里的破瓦房漏了雨,还是她逞英雄地爬上去学父亲补屋顶,最后竟也稀里糊涂的补上了。再后来,连就补破瓦房的机会也没有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她没想过这种极具戏剧性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没想过,当她艰难无比地爬上屋顶准备逃之夭夭时,却发现身前只有悬崖峭壁。

  太狠了。叶澜想。

  谁会把房子盖在山头头啊!

  大殿周围仅存的一点土地和唯一一条路皆站满了山匪,单以体型来看,她胜算不大。

  祸不单行,手臂上那燥热的劲儿又起来了,一直涌至指尖,叶澜觉得如不是自己有意压制着,便会有什么东西从指尖冲破而出。叶澜藏在高处看着来来往往巡视的山匪,顿时打消了用灵力硬闯出去的念头。

  那是魔妹叶澜渴求一生的灵力,如今竟被她轻而易举地使出,不知是好是坏。

  那股燥热很快遍及全身,将她烧得几近迷糊,最后硬着眉头下了决心,从房檐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打算试试借灵力从崖上脱身,结果刚抬起一条腿,就听见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别白费心思了,你走不掉的。”

  叶澜一僵,下一秒脚下瓦片“咔嚓”随之一响,以她所站之处为圆心,周围一圈的瓦片噼里啪啦相继碎裂。

  叶澜:“……”

  真乃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屋顶上坠了下去,身体条件反射地缩成一团,双手护住了脑袋,整个过程熟练无比。

  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般袭来,但身上却没有那强加的棍脚,叶澜竟有点庆幸,起码只是会摔疼一点而已,不要紧的,没有关系的。

  就在她已经准备好要紧牙关忍着疼痛,甚至已经在脑内计算好了会疼在哪里时,继而便落入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

  带着一丝恼火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冷冷响起:“小孩子家家爬那么高做什么!”

  闻声,叶澜第一反应却是“小孩子”这一声叫的颇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很久没人把她当小孩儿了,她也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谢谢。”叶澜从人怀里挣扎出来,十分自觉地离人一米。

  莫筠眼底不知闪动着些什么情绪:“短短两天,你不自量力地与守卫缠斗十五回,掘地三尺逃跑三回,翻窗两回,今日又爬了房顶,叶姑娘,你真不像个名门正派。”

  “哪里哪里。”叶澜坦然受之,心里却道我本来就不被名门正派所认可,又何来名门正派之说?

  紧接着,她没料到莫筠猝不及防一抬手,一股气浪将屋子里所有的摆设掀了个遍,露出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洞。

  叶澜:“……”

  那是她尝试以灵力挖地道逃跑未遂留下的罪证。

  “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叶澜看着一地的罪证,生怕地主向她索要赔偿,于是先发制人道:“我也不是想逃跑,你看吧我和我师兄们许久未见,对吧,总是会想念,这一想念啊,好了,情难自禁啊,放在我这样一个花样少女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再正常不过?”没想莫筠冷笑了一声,道:“可你心心念念的师兄们,早就逃了,连夜逃的。”

  叶澜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撑出一个笑容,嘴里喃喃道:“逃了?逃了就逃了呗”后来想想“逃”一字放在主角身上实在有些不对,又改口道:“走了好走了好啊……”

  就是他妈走得也太快了吧!她都还没想到办法跟他们联系呢!

  莫筠又道:“你又可知他们逃之前还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不重要,叶澜本就不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但为了尽量避免激怒他而增加逃跑风险,她还是顺着道:“说了什么?”

  莫筠便道:“我只与他道他有两个选择。第一,你留下,他们走。第二只能是大家一起留下了。你猜猜你那道貌岸然的大师兄选了哪一种?”

  这题她知道!

  叶澜答得底气十足:“显然是第一种!”总不能是第二种吧,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一个炮灰配角显然不足以绊住主角一路走向人生巅峰的脚步的。何况这里的山匪除了莫筠估计真的都是实打实的凡胎□□,不能对百姓用灵力,赤手空拳已是艰难,而他们还是带着任务出来的,眼下这形势若要和她一块留在这山匪山寨里,仓什么山那边黄花菜都凉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过竟敢说主角道貌岸然?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炮灰真是好大的胆,而且虽说萧浔成天冷着脸,但怎么说主角身份也不是白来的,怎么着也是位翩翩公子。

  莫筠不置可否:“敢问叶姑娘闻此作何感想?”

  “当然是好……”当然是好啊,主角逃出生天,她至少也算做到护主角周全的炮灰使命了。

  叶澜咧了咧嘴,忽的瞄见这人的表情似乎并不希望她此时是开心的,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好难过啊,怎么会这样,真的,好难过啊!”

  莫筠的脸色终于变动了一下。

  叶澜便懂了,于是继续摆出一副假里假气的悲痛表情,“真的好难过呀,大师兄不要我了呜呜呜。”

  也不知道这莫筠是不是真信了她这拙劣得不行的演技,只听他轻笑了一下,似乎终于有些满意:“叶姑娘你也看到了,与其跟着你那大师兄跋山涉水,还不如留下来和在下共赏名山大川来得实在。”

  此时的叶澜在确定萧浔脱险了之后心早就不知随着跑哪去了,想着出了这一变故,萧浔他们离开这个山匪寨子后应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仓羊山去了。

  不过既然主角已经先行逃掉了这虎穴,安全问题就得到了一定的保证。虽然不知道这位不知底细的莫公子会干出什么事来,如若对主角不利,她还能拖上一拖以保他们安然无恙地到达仓羊山后顾无忧,再者不用时刻多出一个心眼看护着萧浔,或许她还能更容易从这土匪山寨里脱身,然后赶上他们。

  “留留留,赏赏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正迟早会走,留他几日又何妨。

  “你看我都不逃了,就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那么些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守着我这一小姑娘,人家很害怕的。”叶澜眨巴着眼,努力向小说中楚楚可怜的女主看齐,却不小心作出了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她自己都要吐了。

  果不其然,莫筠低着头陷入了沉默,叶澜唯恐他真被恶心到了要拿她开刃,忙恢复正常:“让他们该忙啥忙啥去吧,你放心吧我不会逃的。如果我还要翻窗掘地爬屋顶就让……”

  不想,莫筠却笑开了,遂见他挥了挥手,叶澜再探头出去屋外守着的大汉们已经不见踪影了。

  “不过是我做的一些假人而已,叶姑娘不必害怕。”莫筠道,“既然叶姑娘决定留下,在下必然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忽的又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何况你师兄已经把你留下了,作为人质,在下可不会那么轻易把你放走的。”

  “那如果我逃走了呢?”叶澜不死心地问。

  “逃走的后果你知道的,叶姑娘。”

  眼神炙热而滚烫,叶澜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是要把她活剥生吞啊。

  “……呵呵不逃不逃。”

  然后掂量三番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补充道,“那什么,我得提醒一下,还是得注意一下尺度,太过血腥暴力啥的,游戏过不了审。”

第五十三章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了。

  逃没逃出去,反倒还把自己的下场安排得明明白白。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挖的地道展露无遗,叶澜觉得好心累。

  这山不知是什么岩层构造,普通工具根本挖不开,更何况啥也没有的她,只能空耗灵力强行挖洞,每每挖到一半才发现路被堵死了,又不得不再换个方向继续挖。

  魔妹叶澜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要得到的灵力被她这么使,估计恨不得把她锤进洞里。

  “啊,人活着真累。”

  叶澜身心俱疲地倒在床榻上,手臂感觉一阵酸麻,估计是灵力用的太过了,导致经脉都有些不畅,以前有萧浔在,她用得上灵力的地方不多,更多的是藏住她突然有灵力的事,以至于到现在她还不太能摸清这灵力的正确使用方法。

  相反的,负责输出灵力的手臂的后遗症倒是越来越多,那条像是埋在皮肤下的诡异红线,近日显现得越来越频繁。

  叶澜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庆幸萧浔不在,不然在想法子逃走的同时还要费心隐藏自己有灵力的事,那才叫心力交瘁。

  在她身上奇怪和矛盾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不清楚这具身体的状况。按理说,最开始的节点就是自己的入魔才有了后面的剧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细想来也是非常令人头疼的事,因为按设定来说,她必须得入魔,没有入魔就无法推进后面的剧情,无法……

  而时晏当时极力为自己辩解否认魔族,萧浔那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竟也真的再三放过了自己,种种表明或许她真的入魔失败了。可现在她既没有成魔,剧情也还是如约进行下去了啊……

  “又找到一个bug……”叶澜真想把系统揪出来再给兢兢业业的自己发点奖励,“不过……”

  等等!

  忽的,她猛地坐起来,犹如醍醐灌顶。

  现如今她没有入魔剧情却仍进行着,为什么?如果刚来时不是她入魔的节点,那她真正入魔的节点又是在哪里?

  叶澜的心突然沉了下来,难道真如魔妹叶澜所说,很多事情真的都不一样了?而她按原剧情选的每一条路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

  如果一切都不一样了,任何结局都有可能发生,那她该怎么办?她还要受多少的磨难才能促成主角的he?

  即使叶澜本身并不在意自己将要遭受的磨难,但人的本能总让人莫名地害怕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

  屋顶上破的呼呼的偷着风,叶澜烦躁地望向那被自己糟蹋的屋顶,心下一动,不如走掉算了,任务什么的随它去吧,找个地方藏起来和死后换个身份活着的结果似乎也一样,反正自己还不用费那么多脑细胞,也不用死一次了。

  “轰隆——”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听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似的,大雨顷刻倾盆而来,盖住了一切声音。

  下一秒,急促的敲门声在安静的雨天里突然响起。

  叶澜:“……”

  这种鬼片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许是太久没人开门,门外一下没了动静。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被开了条缝。

  没了莫筠做的手脚,这门似乎比任何东西都容易打开。叶澜站在原地没有躲,她一个受科学熏陶十几年的现代人,本就不怎么相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于此情此境反而更想一探究竟。

  纵然如此,看着那扇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她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又是一声悠长的“吱呀”,门被完全打开了,叶澜隔着老远正想探身望去,就见一个小小的身躯“咚”的一下倒在了门边,再没有动静。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确实挺吓人的。

  因为离得太远,叶澜即使反应再快仍来不及接上一接,眼睁睁看着一小孩就这样倒在自己门口,那情景与心底某处刻意掩盖的场景隐隐重合,然后在眼前逐渐清晰。

  隔着昏暗的光线,叶澜似乎看到了那小孩脸上、身上各处的血迹,滴滴答答汇成一股,在地上晕开来。

  她突然有点恍惚,无意识地睁大了眼想要看清那小孩的脸,但又不敢上前,像是纠缠在回忆与现实里无法挣脱。最终她还是站了起来,拖着脚步踉跄地走上前去。

  靠得近了,才看清这确实是个孩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斑斑血迹没能遮住他清秀的一张脸,那张脸让叶澜在看到的一瞬间,如坠冰窟。

  叶澜看到那张记忆里的脸庞,颤抖着伸手也只是虚虚停在空中,始终没敢落下去,接着那指尖逐渐汇聚起一点点荧光,一点一点渗透进小孩的身体里。

  随着灵力的消耗,身体自然也有了反应。叶澜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又开始发起了热,像在烈火里炙烤,她腾出另一只手去拉衣袖盖住那显现得愈发明显的红线,知道灵力或许能救这个小孩,所以即使呼吸逐渐急促,脑袋已经发晕到空白,却仍不肯停下。

  但她依旧不敢相信一些事情,比如这张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自己现在到底是谁。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分得清的,比如门派小师妹是她扮演的身份,而叶澜只是叶澜,是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情,然而直到看到这张脸,那种大梦一场的感觉还是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恍惚中,她突然间意识到魔妹叶澜这个身份的好了,起码灵力可以救人,起码就算很逼真也可以是幻觉。

  她灵力不多,用一会就没了,连逃跑这等大事都没用多少的灵力,此刻枯竭得十分之迅速。

  魔妹叶澜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所以在世十几年毫无灵力,却又在某一天获得了灵力,然而这灵力来得蹊跷特质似乎也和常人的不一样,每次使用都会伴随着或多或少的副作用,比如逐渐发烫几欲自燃的身体,又或是突如其来的心悸等,简直每使用一次就又开发一个新的副作用。

  叶澜自己也感受到了灵力的枯竭,可倒在地上的人依然没有什么活着的迹象。她突然有些魔怔,一直不敢触碰分毫的双手一下抓起那孩子的肩,径直将人扶起来。她轻晃那孩子的身躯,略微有些语无伦次地喊着一遍又一遍的“醒醒”,见人依旧没动静,又伸出手去擦拭脸上的血迹,似乎把血迹擦去了,就什么都没发生,人也还活着。

  但是并没有,假象终究是假象,现实中的世界依然没变,该一日复一日萎靡不振地活着就也只是活着,轻松些的该地下长眠就长眠。可那些长眠的人总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留在活人的心中,或快乐,或痛苦。

第五十四章

  莫筠一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叶澜怀里抱着个双目紧闭的孩子跪坐在地上,闻声双眼猩红地望向他们。冲天的邪气把跟在身后来找孩子的刘婶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后面的小弟也是腿一软,惊愕万分。

  “叶澜。”莫筠轻声唤道,下一秒却被叶澜攥住了手腕。

  “血,血,擦不掉,擦不掉……”叶澜声音里带着一些几近崩溃的情绪,说着又伸手去抹那孩子的脸,倔强地要为怀里的人抹去什么,见一直没用她终于仰头求助般地看向莫筠,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落在那孩子的衣襟上,“为什么,为什么擦不掉,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要再来一次!”

  她嘴里念叨着血,可那孩子白净的脸上除了苍白的脸色什么也没有,更没有她口中血迹斑斑的样子。

  有泪水不小心滴落在伸出的手背,莫筠不由得顿住了。其实自见到叶澜那疯魔的样子,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周身邪气环绕,实在不像是普通人的模样,可最后莫筠也只是轻手轻脚地在她面前蹲下,温声细语地宽慰道:“孩子没事,只是淋了雨着了凉晕过去了。刘婶来了,把孩子给她吧。”

  叶澜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莫筠见状,立即将孩子从叶澜手里抱了出来,一把塞给小弟:“孩子找到了,先走吧。”

  小弟迅速缓过神,慌忙接住孩子,担心地问道:“寨、寨主,叶姑娘她、她……”

  “我没事,她也没事。快走吧。”

  小弟看向里屋顿了顿,欲言又止,“寨主……”

  看他的眼神越过了自己看向了叶澜,莫筠又连忙挡在他身前,面色不善,道:“走。”

  小弟第一次见自家寨主这样的神色,也不敢再多闻,扶着刘婶先走了。将人打发走之后,莫筠松了口气,随即关上了门。

  叶澜忽的如脱力一般歪倒在地上,周身黑气弥漫,竟将人裹了个严实,莫筠沉着脸色径直走近,那黑气竟然又为他开了条道。莫筠无暇顾及其他,抱起叶澜放到榻上,如此才发觉她身体烫的吓人,垂下的手无意露出了那不断散发黑气的红线。

  “下咒了?”

  莫筠径直将她的衣袖撩了上去,那红线往上蔓延,而上端早已泛起了黑,更加诡异恶人。与此同时,叶澜像是感受到什么,难受地闷哼一声,皱起了眉,身体里那股久违的冷热交替的感觉再度袭来,以不可控制之势向五脏六腑袭去,叶澜下意识将身体蜷缩起来。

  事发太过突然,莫筠也顾不上什么了,扶起她背对自己,一股涓涓的暖流就顺着手掌缓缓运向叶澜的五脏六腑,叶澜似乎好受了些,紧拧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可身上的温度依然未降分毫。

  他低头看叶澜惨白的脸,眉头紧蹙,看着这张脸陷入了沉思,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道:“那我必须要带你走了。”

  叶澜在意识海里浮浮沉沉,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仔细一听,确实有人在耳边说话。

  【亲爱的玩家,您好。接下来发布一则修正公告。由于剧情改动问题,接下来将由我指导您进行剧情修正。”】

  这熟悉的机械音……

  叶澜在意识海里睁开了眼睛,一个模糊的人形站在自己面前,僵硬地念着所谓的“公告”,一听到这个声音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终于出现了啊,系统?”叶澜眯起眼,开始阴阳怪气。

  系统沉默几秒,才又开口道:【抱歉,因为剧情改动问题,我被暂时休眠了一段时间。】

  “我还以为这游戏这么多人玩,系统忙都忙不过来了呢。”

  【……】系统:【请您不要这么讲话,我害怕。】

  叶澜切了一声,“说吧,我要怎么配合你们进行那什么修改?”

  【玩家请注意,接下来我们会帮助您展开逃跑行动,请密切关注时机。】

  “哦,还有这种好事?”叶澜不甚相信地挑了挑眉,“可我连灵力都枯竭了,面对那么强的人我逃得掉?”

  【逃跑成功之后,请尽快完成任务。】

  得,相当于白费一番口水。

  游戏玩到至今,叶澜已经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一系列骚操作了,听到“任务”这个字眼也只是哦了一声:“可我受这么多苦,没有游戏奖励?”

  本来依然不抱希望,没想却听系统僵硬地回道:【有。】

  其实也就是习惯性地随口一问,叶澜也不想理是什么奖励了,想她上次获得的奖励简直不堪入目,对她的任务进程毫无用处,不如没有。

  “行吧。”叶澜道,“送我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阵耀眼的白光穿透黑暗直直袭来,叶澜下意识挡了挡眼睛,下一秒她就在现实中醒了过来,当然还是游戏中的世界,这系统可没这么好心,三番两次为难她还把她放回真正的现实世界。

  “不就是任务吗?小意思。”叶澜伸了伸懒腰,忽觉这一觉睡得难得的舒服,“说好的游戏奖励也不见踪影,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这什么系统。”

  安稳地睡了一觉一身轻松,刚要从床上爬起来继续思索着自己的逃跑计划,猛的看见站在门口的一人,叶澜腿忽的一软“扑通”一声给摔下了床。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我我我没做什么吧?”叶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脑中一阵钝痛,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梦中抱着什么人哭,还哭得老凄惨了,不会就是这位吧?

  莫筠站在暗处,神色不明地看了她许久,才走向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不记得了?”

  这一动作在叶澜眼里似乎不是什么友善的意思:“什么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男女授受不亲,出现在女孩子房间更是,更是……”吞吞吐吐,编不下去。

  莫筠便笑了,“更是什么?”

  “更是……”叶澜正绞尽脑汁编着下一句,却被莫筠一把从地上拉起来,直奔屋外去。

  “不是,你要做什么!把手放开!男女……”叶澜不明所以,生怕要被拖到那里杀人灭口,于是拼命挣扎,可攥着她的那只手却一点没松。

  莫筠只顾拉着她向前,头也不回道:“不会害你,跟我来就是了。”

  身后的门被关上,白天的强光刺得她几欲睁不开眼,好在有莫筠高大的身躯正巧挡在身前,叶澜才得以有时间缓过神,然后不动声色地挣开了被攥住的手。

  “你不关着我了?”叶澜一只手放在额前遮阳,一边疑惑地问道。

  “你不怕我跑了?”

  “你不怕……”

  “嘘。”莫筠只是回头向她伸出手,说:“来。”

第五十五章

  “你就这样带我出来,当真不怕我跑?”叶澜还是将信将疑地问了。

  莫筠不甚在意,只自信道:“你说过你不会跑的,我信你。”

  “嚯,那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都不信。”

  她其实倒也不怕自己依然要跑的事情抖搂出来,毕竟按系统所说,要想修正剧情她就一定能逃得掉,更何况还有系统相助,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叶澜盘算着时机,想了想大概也没那么快,所以她现下要做的只是等,不让自己在逃跑前就挂在人手里,于是她默默地与莫筠拉开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想要看看这莫筠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不出门还真不知道,这莫筠待她似乎还挺好,住的地方都是山顶独栋小别墅,方圆一里内不见人家,屋子四周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插翅也难飞,如今得以重见天日也不知是喜是悲。

  “在此之前你还是怕我跑吧?”叶澜边看着这一路的景色边问。

  莫筠倒是也答了:“怕。”

  “那现在为何不怕了?别说是真的相信我的人品。”

  莫筠倒没否认,只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不,倒也并不完全相信。”

  叶澜心道,果然。

  “你现在若想走倒也没关系,只是你身上被我下了咒,离了我方圆十里外就会……”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叶澜却好似见怪不怪了,双手揣进袖里,悠然地向前走,“我死不了的。”不到最后的结局,她就不会轻而易举地死去。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为什么是我?”倒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莫筠倒也不恼,十分诚实地回答:“你会知道的,叶姑娘。”

  这回答相当于没答。

  叶澜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一举越过他大步向前走,莫筠果真也未拦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就凭着一股气也不愿意停下来等人先走,何况还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人。

  她胡乱地走,莫筠就在她身后胡乱地跟,但不论怎样都如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开,别说逃跑,连多些小动作都被请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叶澜莫名有点恼了,刚醒转身无理发泄一通,跟前却突然蹿出个身影来,是个七□□的男孩,看起来并不高。男孩手里举着一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蹦到她面前,差点没把她掀飞,但她却不恼了,心下觉得这男孩眼熟的很,不觉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小朋友……”

  叶澜刚醒温和开口,就见小男孩指着她颇为兴奋地向身后紧跟的妇人喊道:“娘,娘!那个姐姐终于出屋子了!”

  连小孩都知道她被关了许久,她忧愤地看向身后默默站着的某人,那人给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叶澜:“……”

  那妇人似乎腿脚不便,几步的路程走得十分艰辛才到小孙子的身旁,然后拽住孙儿的手厉声道:“快,跟姐姐道谢!”

  这毫无缘由的一句让叶澜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人,那人已然行至她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小孩的发顶,竟温柔一笑道:“道谢吧?”

  那小孩竟也真真向她作揖道谢,叶澜更一头雾水了。

  押完孙儿道谢,妇人也忙作揖道:“多谢姑娘那日救了我孙儿一命,若是没有姑娘你,这小子怕是要烧傻了脑袋。”

  叶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救了个孩子?

  那妇人便道:“那日这小子偷跑到山顶玩,不料下了大雨。这小子身体弱淋了雨便发热,想来那日是发了热脑子不清醒才稀里糊涂地闯了姑娘的屋子,多有得罪,给姑娘赔个不是。”

  “那日?”叶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日?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妇人又忙把身上揣着的小篮递给她,连连作揖,忙被叶澜扶起。

  妇人将篮子塞进她手里,道:“一些自家做的点心,不太好看。想来寨主给姑娘的更要好些,但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这……不好吧……”叶澜犹豫再三,却听一直沉默是金的莫筠开了口。

  “接了吧,一点心意。”

  叶澜便坦然地接过了,却将信将疑道:“你给我的,更好?”是对某人说的。

  莫筠不置可否:“我命人下山搜罗了许多山珍海味,是你自己不吃让人端了走。”那神情似乎在说“怪我?”

  叶澜无话可说,细细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她自出门以来真是吃的越来越少了,那几日更是为了萧浔他们食不下咽,没想到人家早就得以脱身了,白担心了一场,不过又想那可是主角啊区区困境怎能困得住?

  不过话虽如此,但她听到人已经先走一步时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却又不知失落的点在哪里,这就更恼人了,惹得叶澜一度脾气暴躁。

  思及至此,还真就无话可说,叶澜只能呵呵傻笑两声算是糊弄过去了。那妇人见状,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十分亲切且自来熟道:“闻姑娘初来时身患重疾不便出门……”

  嗯???

  叶澜难以言喻地看了莫筠一眼,悄声道:“你才有那大病!”

  莫筠垂眸笑了。

  于是叶澜暗自诽腹:你看,这种事情也能笑出来,不是有病是什么。

  “姑娘初来乍到想必还没有逛过咱们山寨,不嫌弃的话便来咱家坐坐?”

  “……坐,坐。”

  那妇人实在太过热情,叶澜拒绝不得,只好跟着去了,她这才发现这所谓的山匪寨子别有洞天,屋舍俨然,鸡犬相闻,一点儿不像专门干打劫的山匪,男女老少皆怡然自乐,倒是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自给自足,闲适悠然。

  那妇人热情地邀他们用过了饭,又执意带着她四处转了转,跟着晃了一圈的叶澜被这淳朴的民风深深感染了,不禁道:“这哪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山匪窝啊,这简直就是我的理想之乡。”

  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打劫一说,估计之前劫走他们那一出也是莫筠自己搞出来的。

  叶澜四处转了转,这里的人倒是和那妇人一样的热情,尤其是看到她身后跟着的莫筠,更是亲切地打起招呼。

  “寨主,尝尝新摘的果!”

  话音方落,就见什么东西从前飞来,然后被莫筠一伸手拦了下来。

  叶澜处变不惊,只奇道:“我以为山匪寨里该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竟没想更多的是老弱妇孺。”

  “姑娘怕是有点误会。”莫筠将拦下的过用衣袖擦了擦递到她面前,“山匪寨子只是个名头,让某些不该来的退避三舍,不然这村子也不会这般安宁了。”

  这倒是,叶澜赞同地点了点头。人多便杂,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

  有几个幼童许是见她眼生,性子又大胆,便直接围了上来,这扯扯她的裙摆,那拉拉她的衣袖。叶澜倒也不恼,甚至蹲下来让他们摸个够,一身上下被蹂/躏得差不多了才按着膝盖站起来,“小孩儿可真闹腾。”

  在此期间,莫筠就抱着臂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闹腾你不也还是任他们闹了?”

  叶澜揉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只道:“只是觉得有些久违罢了。”

  莫筠似乎真就不再关着她,不仅任她四处走动,竟还提出要带她到山脚的集市上转转,这让叶澜稍稍有些改观。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你不怕我跑啊?”

  也还是那句回答:“我不会让你跑的。”

第五十六章

  叶澜对集市什么的不怎么感兴趣,犹记上次逛集市还是和萧浔一起,结果也没怎么逛成,成了叶澜心头一大遗憾,只因她冥冥之中总感觉像那般闲适的好日子并不多了,后面遇上莫筠便得以验证。

  此次下山,她更多的心思放在了熟悉地势,伺机实施逃跑大业上,也就更无心其他了,倒是这山匪头子兴奋得像个孩子,和威逼利诱戏耍她时判若两人。

  “第一次?”叶澜问。

  莫筠也知道她问什么:“倒也不是,只是第一次有人作伴难免新鲜。”

  叶澜心道,我也新鲜,哪家的小姑娘被劫了还跟人劫匪出来逛街市啊?

  “叶姑娘,”莫筠在一小摊前住了脚,“这个,你喜欢吗?”

  叶澜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那摊面儿上摆着的赫然是一支点缀华丽的拨浪鼓。

  叶澜:“……”

  可还没等她应答,转眼莫筠便掏了钱买下了,一支精美的拨浪鼓便递到她眼前,那人说:“喏,送你玩。”

  她被猝不及防塞了一支小巧的拨浪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见人又跑到另一个摊子前,邪恶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裤腰带,那原本鼓鼓的裤腰带逐渐扁了下去……如此来来往往,不多时,叶澜一步也没动,怀里却依旧被塞得满满当当,她看着这些被强行塞进怀里的拨浪鼓、小风车、竹蜻蜓感到一丝惶恐,若不是她见势不妙赶紧阻止,莫筠估计能把市上所有摊子都逛一遍,然后把摊子上的东西全买下来塞给她。

  只见莫筠好不甘心地买下最后一只纸鸢,另一只手还提着两只精巧的花灯,神情看上去竟有些委屈。

  “为何不让我买……”某个匪头子委屈加不解道。

  叶澜:“……你买可以,但为何都塞我怀里?”

  莫筠道:“给你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叶澜直接道,然后便看见匪头子的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了下来,活像只大型野犬。叶澜看着这一幕竟觉得有点好笑,这原先还气势逼人的堂堂山匪头子还有这一面,真叫人新鲜。

  唉,算了。叶澜心道,还是不要惹恼他才好,正所谓祸从口出,万一又给自己作出什么大祸来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她只好道:“但这毕竟是钱换来的。不过这里没有河道,你买花灯做什么?”

  莫筠道:“听闻这几日有大户人家办水灯展,来凑个热闹罢了。河道的话,既能办展自然也是有的。咱们往前走走?”

  叶澜其实没什么兴致,但为了减轻这人对自己的警惕好为自己逃跑时减轻阻碍,她还是应下了,正好她在这四处并未能摸索到什么适合跑路的路线,说不能往前走走能看见一丝“生机”。

  比起她和萧浔在路途上逛的街市,这挤在山脚下的集市其实并不大,但来往百姓却很多,恐怕也是难遇上这样一个热闹的日子,都借着机会出来凑上一凑。但这人一多,大道小道都水泄不通,要想找路便跟是难上加难。

  叶澜心觉自己频频左顾右盼的行为实在太过于显眼,恐引起怀疑,转头一看,自己身旁的那位寨主比起自己更要夸张,路边的小摊、街边卖艺的、耍猴的,一个都不落尽收眼底,叶澜都怕他两只眼顾不过来,要生生把一双眼一个头再分出好几个来。

  叶澜看他那忙碌的样子,十分疑惑:“莫兄弟,你好歹是一土匪头子,土匪寨寨主,为何能有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莫筠闻声转过头,嘴角还沾着点没抹干净的糕点,面对这番挖苦讽刺却十分坦然道:“嗯,确实,不过如今就算见过世面了。”

  “……”叶澜对山匪头子的印象被狠狠地刷新了一番。

  两人不觉间便走到了最热闹的地方,熙攘人群处果真有条河道,河道不算大,但上边排满了花花绿绿的水灯,各式各样,流光溢彩,也可叫人惊叹一番了。

  凑热闹的人太多,就连莫筠也挤不进去,只好拉着她找了处人较为稀少的地方,把那花灯放下水去。

  “听闻在灯上写下愿望,顺水而下便会有神实现。”莫筠将挂在裤兜上的一只花灯递给她,示意写点什么。

  叶澜猛地又被塞了一只花灯入怀,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看着那只虽小却做工精巧的花灯,叶澜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情绪,像是被拉进了恒远的时空,直到被人唤了声才从思绪中出来。

  “小姑娘快放呀,一会大灯过来,你这小小一灯可就要被挤走咯。”一旁凑热闹的老伯热心提醒,叶澜应了两声,生怕旁人看出端倪连忙将花灯下了水,结果花灯还没顺水行多远又被隔得不远的莫筠一把捞起。

  “怎么不写愿望就放了?”

  不想与他纠缠,叶澜便又应付地加上几笔,然后扭头看他入水的灯:“你不也什么都没写吗?”

  莫筠答非所问:“事事顺遂?这样简单?”

  “嗯。”叶澜敷衍地应了一声,看着那花灯沾了水沉稳地向前去,突然觉得好累,几乎要迈不动步子。

  简单吗?或许吧。

  可是最简单的愿望往往也最难实现,她这是给这些所谓的神出了道大难题。

  “我们走吧。”

  这边的路况也看得七七八八了,实在没什么用,她想叫上人走了,转头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上游下来,而莫筠不见了踪影。

  “莫兄弟?”叶澜挤出了人群,四下环顾一阵仍旧没发现人的踪影,脑中飞速运转了一下敲开了系统。

  这次系统倒是很快给了反应:【玩家您好,问题反馈请扣一,没有请……】

  叶澜不想听它废话这么多,单刀直入:“我问你,我一定要等到你那所谓的‘时机’才能行动吗?我现在就跑行不行?”

  系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沉默了一下才回道:【建议您尽量跟着指令走,不然剧情会转向什么方向我们也不能保证。】

  “可是你们先前不是还称无论怎样都不会偏离吗?”

  系统一板一眼答道:【不会偏离是在我们修正剧情的基础上,也就是说不断修正所以才不会偏离。】

  叶澜:“……我总感觉自己被骗了。”

  系统忽觉不妙,强撑着温和丢了句“怎么会呢”就又逃之夭夭,再度玩失踪。

  叶澜咬牙,没好气地咒骂了一声。如今她要跑也不知道自己能往哪跑,还不如就此回去等那破系统的游戏指令再做打算。

  正想着,见人群中一高大颀长的身影,心以为是莫筠,连忙追上去,可那人似乎没打算等他,步履匆匆又消失在人海中。

  怕不是认错了?叶澜疑道。

  她又自行拨开人群去找,只见人群中一大一小两个着装与四周分外格格不入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大的那位就像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似,十分刻意地偏头看了看她,叶澜一下看清了那人的眉眼,倒吸一口凉气:“妈……”

第五十七章

  叶澜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妈!是你吗?”

  那女人没应答,只在人群中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领着身边的小孩毫不留念地扬长而去。

  叶澜不是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错,一个游戏外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快步追了上去,那两人就像吊着她似的,眼看就要追到人又消失了,叶澜停在原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见人出现在离自己不足一米的地方,叶澜看准机会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等等!”情急之下,她冲那两人喊道。

  她此时只想仔细确认一番,说不定真是自己眼瞎了,什么格格不入的穿着只是自己的幻觉,没想真就不跑了,叶澜立马换上一副大姐姐似的模样,想要去摸摸那小孩的发顶趁机套个近乎,却没想小孩缓缓转过头来,叶澜看到了他一身的血迹,一旁的女人幽幽开了口:“叶澜,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一瞬间,如坠冰窟。

  叶澜的脸一下变得惨白,颤着唇好似在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不是……”

  那女人没再说什么,带着孩子决绝地往前走去。叶澜想要追上他们,但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挪不动一步,身体那股燥热又起来,她的眼前开始发黑。

  真奇怪。叶澜想,我的灵力明明已经用完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恍惚中,那一大一小两人离去的身影逐渐模糊,变成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熟悉的白衣,冷峻的面容,那人垂着眸,用沾满鲜血的剑支撑着无力的身子,下一秒,视野被血光覆盖,耳边是翁鸣声。

  叶澜自嘲地笑了笑。

  萧浔你看,从某种程度上我和你一样,永远护不住要护的人。

  猛地,后脑遭到重重一击,却没让她就地晕过去,反倒神台逐渐清明起来,她看见自己跌坐在地上,四周依然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太过拥挤,衣摆处已经多了许多形态各异的脚印子。

  叶澜缓过神来,一再庆幸自己没被踩死。正要回头去感谢感谢那位提醒她的好心人,一道冷冽的声音便在她耳边乍起,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压抑着的怒火,接着便是厉声惧色地一顿斥责:“人这样多,乱跑什么?!”

  听这语气,叶澜下意识以为是萧浔,转念一想萧浔也不会出现在这,那么是谁就十分明了了。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转过了头,果然是莫筠,在他周围开了一道透明的小结界,若不是这道结界,叶澜估计自己就要丧命于踩踏中了,于是习惯性地道了声谢,却没想先前还在对她一顿痛批的莫筠忽的住了碎嘴。

  “你……”他犹豫地问出了口:“方才看见了什么?”

  叶澜不明白他话题怎么可以转的这样快,不过总算可以脱离那犹如老母亲般的碎嘴她总算可以清净些了。

  “没什么。”她答道,“就是头晕摔了一跤。”

  莫筠皱起了眉,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胡言乱语,但也没再问下去,只是把结界撤了,然后搀起她,道:“走了,小姑娘家家天暗了就该回家。”

  “?”叶澜,“谁跟你小姑娘?”

  这一席话让叶澜感觉莫名其妙,一来他们非亲非故,这仅一面之缘的大兄弟凭什么管她这么多?二来,她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放在别处她连姑娘都不能算,而且这种老母亲口吻是怎么回事啊?!

  但她嘴唇上下嚅动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倒是这种老母亲般的絮叨让她倍感亲切,于是也就闭上了嘴,但不忘挣开搀扶,十分有骨气道:“没事儿,我能自己走,不用馋,不许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这是来自成年人的倔强!

  然后她就听到某人在背后的笑声。

  “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

  叶澜忍无可忍,转头怒视:“你再笑,信不信我现在就逃?”

  然后再次换来某人愈发猖狂的笑声,“信信信,别逃,天晚了不安全……”

  “……闭嘴!”

  两人一路行至山寨,不知是不是受山脚下的盛事影响,山寨里也是一片热闹。不少男女老少都下山去观灯展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

  叶澜对这个地方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确实山清水秀,人也和善。

  正想着呢,迎面便走来一位妇人,正是白天遇到的那位,叶澜从莫筠口中知道她就是刘婶,便笑着打了招呼。

  刘婶一看见他们俩,又挂上那副慈母笑,拉着叶澜对莫筠道:“白日里匆忙,你们难得来一趟,许多人家在忙农没来得及见上你们一面,便留了些东西在我这,让我给你们送去。这不,刚出来探路呢就遇着你们了。”

  莫筠便有礼道:“刘婶客气了。天晚路滑,我们去就行,不劳您跑那么多趟。”

  刘婶“诶诶”应两声,忙道:“小远那孩子在家,你们去了让他帮取一取。”

  “好好。”莫筠应下,转头看向她思量了一阵,才道:“你留在这,我去就好。”

  不用干苦力活,叶澜当然乐得自在,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歇会,却又听莫筠道,当然不是对她的。

  “刘婶,您帮忙看着点她,小姑娘在山下摔了一跤,还喜欢大晚上乱跑……”

  刘婶眉开眼笑地应了,一边拍着叶澜的手,一边满口答应,“放心吧。”

  “……”叶澜朝他呲了呲牙,“至于吗?大黑天的我能跑哪儿去?”

  莫筠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不过说实话,若不是腿还软着跑不动,若不是要等那所谓的时机,她说不定真能趁着这夜色跑了。

  莫筠确实待她还不错,她也同样有任务在身离不得,但如若她真的都不管不顾,别说逃掉了,只要她想就没人找得到她,她向来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刘婶,你们寨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们寨主仪表堂堂,”刘婶偷瞄了她一眼,随即掩着嘴笑了,“哪家姑娘跟了咱们寨主可有福了。”

  “……”叶澜抽了抽嘴角,“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刘婶又道:“我们这一寨的人,可多亏了寨主才有现在的好日子。”

  “嗯?”叶澜一听,来了兴趣:“刘婶此话怎讲?”

  “我们这一寨人本是遭了水患以致四处流浪,无家可归。也不瞒姑娘,这里老弱妇孺多,放在当时只会多不会少,饥寒交迫下死便也死了,却没想遇上了寨主,寨主不仅花费了自身盘缠给我们买衣买粮,最后竟还带着我们到了这出山头扎了寨,那颠沛流离的日子才算过去。”

  刘婶感慨道,“叶姑娘别被这山匪头子的称呼吓到了,你看着满寨的老弱妇孺,哪儿来的山匪啊,不过是喊出来吓唬人罢了。咱们寨主是位仙长,仙长做镇,哪还敢有人来扰?如若不是这样,我们即使有地方落脚但会被临山的、过路的强盗混混欺负。”

  “原来如此。”叶澜点头道,“这样说来,他人还不错。”

  不得不说,她看莫筠那一身锦衣玉袍的样子,初到这山寨时还以为他就是靠干山匪这一行起家的,这样看来,这莫筠的可信程度依然有待考证。

  刘婶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继续道:“其实虽有个寨主的名号,但寨主其实并不常在寨里。仙长嘛,都爱云游四海,待我们生活安定下来之后,寨主便离开了,不过临行前让我们在山头处留了屋子,说若是有缘寻回一人,便回来与我们安稳过日子。”

  刘婶顿了顿,忽的看向她,一脸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道:“想必寨主要寻的人便是你了吧。”

  叶澜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不禁后退了一小步,连连否认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刘婶凭一己之力将话题聊死,莫筠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坛酒,据刘婶所说是寨里人自酿的,就等着赠予这位救命恩人。

  临走,送他出来的小远拍拍他们寨主的肩,笑得十分促狭:“你看吧寨主,我说得没错吧。还是得多带人出来走走,一直在屋里不得闷坏了?”

  只可惜,叶澜没听到,她看着莫筠接东西时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打趣道:“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

  莫筠提着这样多的东西走了一大段山路,竟也脸不红气不喘,十分气定神闲道:“这些东西可不是给我的。”

  叶澜心想,总不能是给我的。

  虽说现在莫筠这人还不是那么可信,但细细想来除了限制了她几天的活动,也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相待,悠然闲适,无忧无虑,放在以前对于她这一死宅来说已经够了,但只可惜她眼下还有要事在身。

  两人将东西放回屋里,看着莫筠有告辞之势,叶澜豪气地一拱手,道:“莫兄弟慢走不送,咱们改日再会!”随后毫不客气地将人关在了门外,无他,那股莫名的炙热又开始在全身上下游走了。

  叶澜椅着门坐在地上,打算自我冷静一下,幸好这次似乎并没有前几次那般来势汹汹,不消多时便消散了。

  叶澜看着堆放在屋子中间的东西,皱起了眉。她原以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症状只是她使用灵力的后遗症,但现下看来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只要她一靠近这位所谓的寨主,这股比灵力还顽强的感觉便怎么消也消不下去。

  看来确实是不能待在这里了,不然难受的只会是她自己。

  叶澜躺在床榻上,即使白日一番折腾早已筋疲力尽,但此刻任凭怎么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身上那股磨人的灼热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如坠冰窖的寒冷,她打了个喷嚏,不禁感叹一番多灾多难,随即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然后一仰头看到了屋子上方、先前被自己一脚踩出来的大窟窿。

  叶澜:“……”

  夜半,一女子哆哆嗦嗦着爬上自己的屋顶,企图动手修补漏风的大窟窿,谁知刚从窟窿处冒出个头,就看见屋顶上坐着一身着黑衣的人,那人看见她时,还悬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僵住了。

  叶澜:“……”

第五十八章

  “……”

  两两相顾无言,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我没想逃跑……”

  “在下只是想补个屋顶……”

  异口同声,十分默契。

  “……”

  叶澜看了看那人手中的瓦片,心下了然,随即一个用力翻身而上,拍了拍手便在一旁坐下了,“行吧,相信你。”

  莫筠见她十分勇猛,想拉人一把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人让出了个位置。

  人到齐了,屋顶却补不下去了。两人不自在地呆坐着,等着谁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最终叶澜先开了口。

  “喝酒吗?”

  莫筠点头,她便又钻下去,把先前人家送的酒拿了上来。

  酒只有一坛,人却有两个。

  叶澜、莫筠:“……”

  “你喝吧。”叶澜把酒坛子递过去,“姑娘家不喝酒。”

  “你终于意识到你还是姑娘家了。”莫筠接过酒,却也不喝,只放在身侧。

  叶澜仰头望去,夜空中只剩一轮圆月高挂,独自经历阴晴圆缺,山头空旷,极少花草树木,也便少了许多鸟叫虫鸣,四周一片寂静,万物皆在沉睡。

  莫筠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我们难得这样和睦地坐在一起。”

  叶澜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莫筠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这样狗血的问话,终于让叶澜有了发挥的机会。

  只见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让眼中的落寞和沧桑更显而易见。

  她答非所问道:“莫兄弟,你有什么一定要守护的人吗?”

  “?”莫筠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同样开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分外神伤道:“怎会没有。”

  上钩了。

  “那换做是你,你会无论如何都要赶到他身边守护他吗?”

  莫筠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心中要守护之人是你大师兄萧浔吧。”

  “哎呀,”叶澜便装作惊讶道,“莫兄弟怎么知道的?”

  “你在山下摔倒在地的时口中喊的就是他的名字。”

  这倒是出乎叶澜的意料了。

  她将信将疑地指着自己问道:“我?喊萧浔?”她喊的不应该是妈吗?

  莫筠没看她,只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你走 。”

  叶澜见动之以情不成,便要晓之以理,随即反问道:“那你又为何如此执着强留我呢?强扭的瓜不甜的莫兄弟。你看你仪表堂堂,气质非凡,若是你有心,俏佳人一定不少。”

  “可她们和你不一样。”莫筠道,“你很有趣。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你这样有意思的人,让我很是欢喜。”

  这又出乎了叶澜的意料,面对这样直白的……表白,她再铁石心肠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装聋作哑,转而迅速转移话题。

  “我是个孤儿,在我很小的时候,亲弟弟意外走了,不久父母也随之而去,这偌大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人,孤苦无依漂泊许久,直到遇上我大师兄。”情急之下,叶澜脑子急速运转,胡说乱道张口就来,“遇上我大师兄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此生是为他而活。”

  其实这话也在理,她一个炮灰的使命可不就是为了主角吗?

  莫筠眼中玩笑的落寞渐渐变了意味。

  叶澜没有察觉,继续动之以理:“我为了他而生,便也会为了他而死,你跟了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就凭她只是个炮灰,而且最后还会死,那么跟着她下场一定不会好,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既如此又何必耽误人家。思及至此,叶澜还真有几分感时伤怀。

  莫筠沉默了半晌,就在叶澜以为自己劝退成功时,却听他再次开口了。

  “不瞒叶姑娘,我心以为我们乃是天涯同命人。”

  叶澜:“???”

  “我少时失去双亲,唯一的妹妹也没了下落,一人伶仃地行走在这世间,落寞了几十载才得见叶姑娘,简直……三生有幸。”

  叶澜:“???”这走向好像不太对啊?

  然而她不知作何回答,她本是想以凄惨身世劝退这位莫兄弟,万万没想到人家也来劲了,事到如今只能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哈哈,倒是,还真挺像的。”

  “但如果我没能护住大师兄的话,我这一辈子就都走不出来了。”叶澜闭了闭眼,道:“让我走吧,莫筠。”

  又是沉默良久。

  “你真的要走?”莫筠最终还是出了声。

  叶澜听这一句却仿佛见到了明天的太阳,她克制地点了点头,却见莫筠一个箭步跳下屋顶,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地笑,转头对还在屋顶上的她说,“想都别想。”

  叶澜心道,好嘛白费一番口舌了。正欲也打道回屋,又听莫筠头也没回地道:“对了,过几日寨子里有兄弟娶亲在山下设宴,叶姑娘赏脸来吃个酒啊。”

  像是邀请,却又没那么客气。

  去你妹。

  叶澜偷偷在背后冲他吐了吐舌头。

  话虽如此,但是这些天来寨里的人待她确实都还不错,送来的点心糕点已经快要有她床宽,当然最后她还是去了,而且斥巨资随了礼,当然花的是莫筠的钱,跟萧浔他们时花的也是师兄们的钱,谁叫她区区一炮灰实在穷得叮当响呢?

  随礼那日山寨很早便热闹起来,一路热闹上了她住的山头,叶澜被这喜气所感染也起了个大早,推开门就看到刘婶家的小远在候着,活生生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远?”

  那小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给她递了个锦盒,道:“叶姑娘,这是我们寨主给您的,他嘱咐我一定要让姑娘换上。”

  叶澜道谢接过一看,只是一件寻常衣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多比她身上那件更有姑娘家的样子。叶澜心知自己是被嫌弃了,她倒是无所谓这些身外之物,但转念一想,参加别人的喜宴确实不能太过随便,于是也没多想,顺手就套上了。

  “请姑娘跟我走吧,寨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

  她理了理衣袖,正要一脚跨出门槛时,多日不见的系统突然“叮咚”一声跳了出来——

  【亲爱的玩家请注意,时机到了。】

第五十九章

  叶澜听了,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会是这个时候?

  仔细一想,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了。喜宴人多热闹,又是山寨中人,莫筠这个作为寨主的必然得出面,这样一来就未免能无时不刻顾及得上她,这时候溜走成功几率会大些。

  叶澜小声地问系统:“那我该怎么做?”

  系统在她脑子里答道:【请您抓紧时间准备,注意观察四周,会有提示指引你跑路,之后会有人来接应你。】

  “好,知道了。”叶澜应下,“但是能不能不要用‘跑路’这个词,这听起来似乎不太正派。”

  系统道:【可您的身份本来就不是正派呀。】

  “……”叶澜被噎了一下,懒得继续和他计较:“行吧行吧,消失吧。”

  系统非常乖巧地消失了。

  本来以为这么多日来可以轻轻松松地参加件喜事,结果突然间压上了这么沉一副担子,叶澜长叹一声,果然世间最简单的愿望就是很难实现。

  做好心理准备,叶澜倒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她深吸一口气,一抬头便看见了正倚在寨门旁等她的莫筠,或许是临到分别,叶澜突然觉得之前的纠葛好像也不重要了。

  她难得放下一身的戒备走到他面前,唤道:“带路吧,莫兄弟,喜宴是不能迟到的。”

  莫筠显然也愣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着什么,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沉默了半晌才起身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穿。”

  叶澜十分坦然地反问道,“不用我花钱为何不穿?”

  这倒也是实话。

  莫筠便笑了,朝她扬了扬头,道:“跟紧了,别走错了路。”

  “你才走错路。”叶澜愤愤回击道,“我走过的路我都记得。”

  不多时,她便为她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娶亲对山寨山下都是大事,寨里的人一旦与山下的百姓牵了关系,那也算是原住民的一种认可了,山寨这些漂泊已久的人才算是真正地落了户安了家。

  据说寨里的这位小伙娶的是山脚下一富商的女儿,那位父亲也是大方,丝毫没有看轻自己这位穷女婿,十里红妆,满大街地撒喜糖,就差昭告天下。

  叶澜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场面,热闹。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了,原本也有看着人娶亲的机会,但被自己白白碾碎了,到底还是个梦,白日梦。

  叶澜跟着莫筠把自己准备的利事送了出去,和熟识的村民聊了两句,下一秒人就不见了。十里长街浩浩汤汤全是人,莫筠身量高好人,但就凭她的身量想要靠身量要找人还是有点难度。

  叶澜扯着喉咙喊了几声,皆被贺喜的嘈杂盖了过去,淹没在茫茫人海中。她心下一咯噔,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仿佛打配合似的,她这边刚想完,下一秒就注意到人群中的某个黑影。那黑影似乎就是专门给她指路,等她注意到自己的时候又立马动了起来。既然是系统派来的,她自然也没多想,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她向黑压压的人群望去最后一眼,可惜除了贺喜的人群,什么也没看到。

  她盲目跟着黑影狂奔了许久才在一个巷子停了下来,其实也不能算是巷子,毕竟前方已经不属于市镇的范围,在往前就是荒郊野外了。而叶澜停下来并不是因为到了地方,而是她跟丢了。

  那黑影不愧是系统派来的,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发现似的,每每只等她注意到却不等她跟上便出现在了下一个地方,速度之快只余残影,若不是系统事先打过招呼,她都要认为这是不是变相来整她了。

  叶澜弯着腰喘着粗气,一边寻找黑影的下落,始终找不到,四周是荒郊野外,已无路可走。叶澜皱起了眉,难道说这就已经算是跑路成功了?可接应她的人呢?

  心知不能靠这不靠谱的系统,短暂地歇息一会后叶澜还是决定自谋生路。她身在市郊的临界,前路走不得,若是退回去一点再另择其路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她果断转身,正要原路返回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叶澜以为是那倒霉系统又来折腾自己,忍着脾气回头,就看见几分钟前自己还跟丢的黑影瞬间到了自己面前,迎面袭来一股杀气,叶澜来不及退后一步下意识用手一挡,那黑影竟然被弹出了几米开外!

  叶澜心觉不妙,转身就跑,那黑影调整状态又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局面一下反转了。

  就在方才叶澜还在埋怨这系统跑太快跟不上,现在真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跑步这方面的潜力是如此的大,连跑了两条街都不带停的,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黑影,心下了然,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来帮她的,看这样子是来做掉她。

  “叮咚”——系统适时地冒了出来,提醒道:【玩家您已偏离剧情位置。】

  叶澜边问还要边顾及身后那黑影,简直心力交瘁:“这玩意儿不是你派来的吗?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像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一样,下一秒黑影直接杀到了她面前,叶澜来不及刹车变道,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系统回复道:【这位是哪位?我们派来的人正在来的路上啊。】

  叶澜:“……”

  完犊子。

  叶澜咬牙:“能不能叫那位同志快一点,再不快点人就要没了!”

  系统一板一眼回复:【按理说,您还没到要挂的时候。】

  “但会疼啊!而且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说话间,那黑影逐渐膨胀起来,却依然没有露出真身,下一秒直接对她发起了攻势。

  叶澜勉强一躲,但攻势越来越密集,防不胜防,下一击直取她命脉。

  叶澜心道死定了,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良久,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那黑影在触及她的那一瞬被弹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作一团。

  “嚯!”叶澜不禁惊叹道:“摔得比我还丑。”

  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趁现在逃啊,还等什么!】

  叶澜叶澜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但是——

  “我不熟路啊,我该往哪跑啊?”

  下一秒,系统给出了领导般的指示。

  【一直往前,路口左拐,八百里处右转会看见一个驿站,从驿站后门出去,会看见一条河,别急着过去,躲河岸边的树丛里,躲半个时辰再出去,就能连上修正的剧情点了。】

  “???”叶澜,“玩儿我呢?”

第六十章

  这指示再怎么离谱叶澜也没功夫想这么多了,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冲了。

  一路按照系统的提示过五关斩六将,总算蹲进了草丛里,然后腿一软,躺倒了。

  【恭喜您完成了剧情修正。】系统又突然跳出来,【游戏奖励完成,您的灵力已补充完毕。】

  叶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又开始发热,掀起衣袖一看,手臂上原本消下去的红线又露出点点痕迹。

  “好家伙,原来是伴生的吗?”

  系统不再回答。

  叶澜也没打算再理它,她正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既然系统说了修正剧情已经完成,那么就不会再给她任何帮助,而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所谓的修正剧情到底怎么算结束,而哪个黑影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死追着自己这个炮灰不放,显然格局小了。

  以及,该怎么和萧浔他们汇合。

  “真是……让人头大。”

  叶澜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打算小憩一阵再做打算,于是放缓了呼吸避免打草惊蛇,免得再给自己惹出什么祸端来。

  不缓还好,这一缓就又缓出事儿来了。

  安静的时候什么声音都在被放大,叶澜听见自己极速逃亡后还没缓下来的心跳声,以及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刚经历完一场逃亡的叶澜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人也不躺了,绷着身子将草丛小心翼翼地扒了条小缝向外窥探,还没等探出个究竟来,就听那脚步声停了一阵,接着又动起来,听声辨位,似乎是在朝她的方向走来。

  祸不单行。

  叶澜一颗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上,心里想着凭她刚恢复的这点稀薄的灵力不知道能不能与之抗衡。

  还没等她思索出个究竟,下一秒凌厉的剑气迎面劈来,直接将她躲藏的草丛削掉了一半,露出她圆溜溜的半个脑袋。

  叶澜:“……”

  还好,脑袋还在。

  松了口气后看清来人,惊喜道:“大师兄!”

  ——

  “……”

  大师兄萧浔看着如狗皮膏药一般黏在自己身上的某人,真是动也动不得笑也笑不出来。

  “大师兄,”叶澜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终于找到你了。”

  萧浔估计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下意识嫌弃地偏了偏头,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把自己衣袖的一角递了过去。

  叶澜也不客气,抓起衣角就对自己的脸一顿造。

  “大师兄是不是专程来救我的?”

  萧浔没说话。

  叶澜倒是乐观,大气地拍拍他的肩道:“我就知道大师兄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什么山匪寨子里的。”

  却听萧浔道:“我确实想把你留在那。”

  “……”打脸来得这样快。

  叶澜的手顿住了,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萧浔显而易见地避而不答,“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送你回去舒舒服服做个人质,要么跟我走。”

  叶澜不清楚这两个选项于她有什么值得选择的地方,鬼知道为了见到他这个主角到底有多不易,于是叶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我当然要跟着你。”

  “你确定?”

  叶澜便道:“当然确定,我到死都要跟着你。”

  可不是吗,她一炮灰最好的结局就是“死亡”了,想到这她心中颇有些闷闷不平,又赌气般道:“化成灰、做了鬼都要跟着你。”

  萧浔忽的就笑了:“好,这可是你说的。”

  “那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叶澜被他这一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目前看来无论如何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也不想做任何改变。

  两人来不及寒暄,萧浔便拿出了自己的佩剑向上一抛,那剑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和人一般大小。叶澜感觉手腕一热,猝不及防地以同样的姿势被抛上了剑身,吓得她下意识抱紧了剑柄,还没缓过神来,就见萧浔轻轻一跃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身前,白衣翻飞,身姿卓越。

  叶澜:“……”瞧这鲜明的对比。

  她自来到这里以来,还真没亲身体验一把御剑飞行是什么感觉,不过撇去短暂的慌乱后只觉得这仙侠游戏总算有了点仙侠的样子。

  “大师兄。”叶澜唤他,“你原来不是说下了山不能轻易在人前暴露身份吗?怎么如今御起剑来了?”

  萧浔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无情道:“若是你想徒步到仓羊山,师兄自然也不会阻拦。”

  叶澜:“……”

  “勇气可嘉。”

  “……”

  长时间的分离并不能让人变得更温情一点,叶澜总算看清了她大师兄的铁石心肠。

  算了,叶澜决定不和他计较,反正该习惯的都习惯了,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能从中探出写可爱之处来。

  叶澜被自己这一自我反省的结论吓了一跳,最后归结为被嘲讽多了的后遗症。

  御剑飞行显而易见地要比徒步要轻松,尤其是她还不用出力,只需要坐在剑上看看风景就好。叶澜自觉自己的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不多时便已能平衡着身子地直起身,恰逢一阵风拂来,剑身轻微摇晃了一下,叶澜身子一歪差点摔下剑去。

  为了避免自己来个高空抛物,叶澜对她那站如松的大师兄打起了注意,小心翼翼地向她大师兄的衣角伸出了魔爪,心想就轻轻地拉一下应该不会察觉到的。

  说时巧就很巧,萧浔一回头就看见某人鬼鬼祟祟地对着自己衣摆做着什么,然后那人心虚地一抬头,四目就这样奇妙地对上了。

  “……”

  “……哈哈。”叶澜尴尬地笑了两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大师兄你衣服挺好看的,花纹很精致。”说罢还求真似的竖起了大拇指。

  萧浔:“……”

  他不大想面对这样一个师妹,于是又将头转了回去,不再多管“身后之事”。

  见人并没有说什么,自认还算了解其人的叶澜心知这嘴硬心还算软的家伙是默许了,于是不再卑微地捏衣角而有恃无恐地上了手,但还是保持了两人之间微小的距离。

  行至不知何处,也不知是不是这处的风是不是成了精,有人不吹总往剑身底下钻,简直像是要将人带剑掀翻才好。叶澜不由得地抓紧了萧浔的衣角,还要保持平衡以免碰上前面的某人,几次三番下来,她这个乘剑的比御剑的还累,可又不敢放松警惕,就生怕撞上之后又会遭到某人小心眼地报复一顿。

  事实上,怕什么来什么。她刚调整好自己的站姿,下一秒妖风四起,她被吹得一个趔趄直接朝前方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某位小心眼的腰。

  叶澜:“……”还挺细。

  她战战兢兢地等着萧浔新一轮冷嘲热讽,但人竟意外地没有说什么,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抓稳了。”

  “啊?”

  叶澜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紧接着就听见下一句。

  “这一路恐怕不会太顺利。”

  微风拂面,大好风光,天时地利人和,哪儿不顺利了?

  她疑惑这句话是不是也是幻听,然而很快她就清楚地知道了这“不太顺利”到底不顺利在哪。

第六十一章

  她还在小心翼翼地研究着该抓哪里的衣角比较合适,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被掀下了剑,下意识地喊的一声“大师兄”,连自己都讶异。

  完了,叶澜绝望地闭上眼,真的要摔成肉酱了。

  奈何想象中的肉酱没变成,只觉耳边呼呼直响的风声变弱,一只手覆上她的腰间,轻轻一带便将她稳稳地带到了地上,叶澜惊魂未定地落了地,仰头一看,不是她那铁石心肠的大师兄还是谁?

  叶澜忽然觉得这萧浔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的……铁石心肠。

  她刚想开口道谢,就见萧浔帮她把身子转向了前方,她顿时摒住了呼吸,眼前之景着实令人咋舌。

  两人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不知围了多少号人,腰间带刀,脸上蒙着面都能看出凶恶,此时正齐刷刷地盯着他们,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都是来找我们的?”

  萧浔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

  叶澜看看萧浔,又看看那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最后选择无辜望天。

  这叫什么事?简直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四周安静至极,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敌不动我不敢动,两方僵持不下,叶澜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身后人的衣角,悄声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萧浔闻声只低头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不知。”

  叶澜:“……眼下我们该如何?”

  萧浔:“不知。”

  “……”

  叶澜暗自赞叹,处变不惊,不愧是主角。

  说话间,一片绿叶随风落下,不知从哪里来的刀光一闪,落地时已然变成了两片,瞬间,杀机四起。

  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不知是冲主角来的,还是冲她来的。

  叶澜咬了咬牙,暗自下定决心,若是发生什么,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先将萧浔甩出去。于是她暗暗抓紧了萧浔的衣角,不动声色地将稀薄的灵力渐渐汇聚到了一只手上,正要开始动作,就见为首的黑衣人先动了手。

  人群中,一道刀光直直朝他们劈来,叶澜正要将人甩出去,就感觉腰间一紧,萧浔将她拉近自己往旁边不慌不忙地挪了一小步,而那刀光方向不改,从她面前擦肩而过直直劈向了后方的同伙,只听一声惨叫,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可怜人士应声倒地,黑衣人群中随即炸开了锅。

  非常明显,是个意外。

  叶澜听到倒地那边有人开始骂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叶澜:“……”

  你们打架都不事先商量好的吗?

  只听这边淡淡回应道:“抱歉,手滑。”然后猝不及防又是一个“手滑”,方才还在质问的人倒在了地上。

  叶澜差点脱口而出“这样愚蠢的敌人我们一定能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大……”一句话还没说完,刀光剑影随之而至。

  萧浔反应极快,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放到了一边,一手以剑相挡,仅如此就已能把赶在前面的挡了个干净。叶澜被推至人较少的一边,但这些人一样虎视眈眈,一见人落了单立马围了上来。

  “各位兄弟,”叶澜企图晓之以理,“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有什么问题……”

  话没说完,刀光迎面而至。

  叶澜轻声叹了口气,“为什么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呢?”

  下一秒,她脚尖点地凌空而起,一脚踢掉了迎面劈来的刀刃,第二脚夹住了来人的脖颈,脚腕一用力,带着整个人在空中翻了几道,稳稳落地时,那人也应声倒地口吐白沫了。

  叶澜拍拍手,得意道:“马步没白扎,虽然不雅观了点,但能保命就是好功夫。”

  又冲那群看呆的人喊道:“别小看姑娘了,爷可牛着呢!”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反应过来,一哄而上。方才还放话挑衅的叶澜一看这架势也不由得吓了一跳,“真要合伙欺负小姑娘啊?”

  叶澜算是知道了,无论这些人是冲萧浔来的还是从主角来的,总之是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什么仇什么怨啊?

  脑中这样想着,可脚下一刻也不敢停,叶小师妹靠着自己发明的离心剑法的走位竟也生生扛过了几招,反观萧浔那边十分混乱的灵力流窜、刀光剑影的场面,萧浔那边才是仙侠,而她这边简直是妥妥的武侠剧本吧!有哪位仙侠角色是像她这样只能空手接白刃的!

  但她又有点庆幸对付自己的只是些和自己一样的小菜鸡,只会拿着刀乱舞。

  叶澜毕竟也还是个姑娘,出身再强大的门派面对这样持久又毫无章法的打斗还是很快落了下风,艰难躲过又一击的叶澜苦哈哈地想,要是有把木剑或者什么东西都行啊,她连离心剑法都使不出来。

  精疲力竭的叶澜逐渐感到吃力,再一次躲闪之时腿一软跪倒在地,一把铮亮的刀就悬在头顶,她甚至能嗅到刀刃上的锈味,可任凭她如何动作都使不上力。

  完了,躲不过了,不知道这一刀下去她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她还能不能撑到任务节点。

  叶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是想象中的人头落地没有来到,睁开眼时,就看到先前还要打要杀的几位黑衣人倒在了地上捧腹哀嚎,而在她面前的赫然是萧浔的佩剑!

  好家伙!

  叶澜着实被惊了一下,但生怕这把主角宝剑先被人夺了去,又赶紧将其捡起抱在怀里,回头望向萧浔的方向,只见萧浔对她点了点头,她心下了然,随即握紧长剑顽强地站了起来,接着便听到了萧浔的传话。

  不是让她上前解困,萧浔竟是让她拿着剑快走!

  叶澜一时间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让她一毫无灵力的弱女子拿着主角的佩剑逃走合理吗?让主角为她一炮灰挡伤害这合理吗?

  显然是不合理的。

  围攻她的人已经被萧浔的灵剑撕开了道口子,有了这主角这把剑的帮助这时候逃跑显然是有很大的希望的,但是——

  “但是可惜了,爷可没打算逃跑。”

  叶澜调动全身的灵力略显吃力地挥起那把灵剑,一路杀回萧浔身边,眼看一步步接近了,却见萧浔一个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在他身后,一把带着杀气的大刀已经直至后脊。

  系统这时候蹦了出来,警报滴滴作响:【快去呀!快去为主角挡刀啊!】

  叶澜刚打趴一个,正要继续就见这一幕,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冲了上去,就在快到人身前时却凌空一跃,从侧面一脚踢开了那把大刀,整个人刚好摔在萧浔身上。

  叶澜迅速爬起来,把灵剑交到萧浔手上,“还你,我不需要。”

  萧浔皱了皱眉,沉声道:“不是让你走?回来做什么!”他低头看了看那把被送回来的灵剑,五味杂陈,“现在,走……?”

  话还没说完再抬头时,却已经不见人踪影,只听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大师兄你佩剑我不会用先还你了,我打不过就先走了,不给你拖后腿——”

  萧浔:“……”

第六十二章

  叶澜跑出去没多远,见身后确实没人追来便闪身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这里的草丛茂密繁盛,刚好能容下一个她。

  正如她所说的,她从没想过抛下萧浔一个人逃跑,所以……

  “所以你别乱扣我的分。”这句话是对系统说的,“我可是尽到我的责任了。”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尊敬的玩家。】系统委委屈屈地出来回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同行总是会以奇奇怪怪的理由扣玩家的分。”

  【……敢问您是从哪里看到这些不实言论的?】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系统,【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不是一个类型的,不能相提并论的呀。】

  叶澜置若罔闻,撩起衣摆盘腿坐下,随后将衣袖撸了起来。

  看着她动作的系统不明所以,忍不住开口问:【玩家您这是要做什么?】

  叶澜闭上双眼,学着修真界上的萧浔打起坐来。

  “救人。”她淡淡道。

  【话说回来,之前我以为你会挡刀救人,结果你没有。】系统又道。

  叶澜终于抬眸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它一眼,然后又闭上了:“我能刀下抢人,为什么要替人挨刀?我不疼?狗血剧看多了吧。”

  【……】此话也在理。

  见着实堵住了系统的嘴,叶澜动了动唇念了个诀,手臂那处便渐渐发热起来,那条红线越来越清晰,相伴随的是淡淡荧光萦绕,一条泛着灵光的蓝线从她的手指下向来时的路径直探了出去。

  上次用这招探路的时候,叶澜对这灵力还不熟悉,这次她多多少少学聪明了,凝神运气将所有的灵力全汇聚于指尖,身体又开始发热起来。这种半生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她拥有灵力的代价。

  因为灵力的汇聚,这次造出的线不再像上次那般断断续续丑的没眼看,不禁牢固无比还如人指一般灵活,叶澜于是尽力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上面,好让这蓝线更受控一些。

  【你这是打算怎么救?】

  ……

  这边,萧浔拿起佩剑重新站了起来,在确认叶澜人真正跑出去之后,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凌厉的剑气越来越盛,几乎要把人逼退。可惜这群黑衣人敢来对阵,实力就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为首的那位率先冲了上来,被萧浔用剑气勉强挡在周身一米开外,就这样依然显得吃力非常。逐渐恢复过来的黑衣人们便如围蚂蚱似的,慢慢围了上来,将人逼得无路可退。

  眼看着那层剑气铸造的屏障就要逐渐消退,就在众人准备对中间的猎物来个饿虎扑食时,眼睁睁看着中间那人突然“咻”的一下没了,只余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先有人反应过来,指着不远处惊叹道:“在天上——”

  只见那萧浔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拉着,一下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众人:“?”

  原本准备要经历一场死战的萧浔正皱着眉思考如何脱身,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似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腰间,他下意识以为是这群黑衣人又一种诡计,正要用剑一并斩断,只觉腰间又紧了一分,下一秒自己就飞了出去,反抗都反抗不了。

  看着远远落于身后的黑衣人以及周身不断后退的花草树木,萧浔:“?”

  ……

  【你说的救……就是这样救?】系统作为一个代码不太理解人类的思维。

  “嘘,别说话。”叶澜仍旧闭着眼示意它安静,“别让我分神,万一主角挂了就赖你。”

  系统:【……】

  长时间消耗让灵力本就稀薄的叶澜雪上加霜,到了后面基本上是强撑着了。系统看着她面色变得铁青,额上布满密密的汗珠,忍不住劝道:【要不您……还是歇歇吧?】

  只听她咬牙道:“不行——”手臂上青筋暴起。

  猛的,她睁开眼睛:“到了。”接着越出草丛,脚尖点地飞身接住了一路被蓝线绑过来的萧浔。

  系统:“……”

  萧浔:“……”

  “……”叶澜,“虽然但是,要不让我解释一下……?”

  直到叶澜接住萧浔再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处于强弩之末的蓝线终于碎成了渣渣,然后消散在空中。叶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心疼,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眼前人重要。

  她扶着萧浔,颇为心虚地开了口:“大师兄,我们现在走?”

  “走……”

  萧浔似乎不太适应这样在天上飞,直至落地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他觉得自己不太需要人扶着,于是挣脱了叶澜的手刚往前走两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也已是强弩之末。

  叶澜一下慌了神:“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见人无力地任她架着,更慌了,“你别有事啊呜呜呜……”你有事我就完了啊!

  只见萧浔难受地皱起了眉,脸色变得煞白,叶澜感觉只要一松手他就会瘫软在地,于是始终扶着人一动不敢动。

  “咋办呀?”她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系统,“主角不应该是很牛×的吗?怎么会这样?”

  【主角也是人的嘛,怎么可能无所不能。】系统也无奈道,【要不您先检查检查这是伤在哪,也好对症下药。】

  叶澜闭了闭眼,心中暗道抱歉抱歉,然后一把扒开了萧浔的衣领。

  “不是外伤……”

  她几乎是颤着手检查完萧浔整个人的身体,要是萧浔清醒过来知道这一切,指不定要把她碎尸万段,然后丢出去。

  “不是外伤就是内伤,内伤该怎么查?这家伙不是很强吗,何来的内伤?”

  叶澜对着人不知所措,就听萧浔虚弱道:“先走……”

  叶澜连忙应下:“走走走……怎么走?”

  萧浔似乎越来越虚弱,他伸手摸向自己的佩剑却连用它的力气也没有了,叶澜看到他的动作心下明了,随即先他一步拿过了那把剑,十分卑微地恳求:“剑啊剑啊,你已经是一把成熟的主角佩剑了,要学会自己飞了……”

  说罢,她学着萧浔的样子把剑往天上一抛,“起!”

  那剑不愧是有灵气的剑,十分给她面子,抛至空中那一刻剑身瞬间变大,似乎是觉得叶澜上不去,还特意往地下沉了沉,把叶澜感动得不行,直夸道:“好剑啊好剑……”

  系统:【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那剑等人上去后一下腾至空中,叶澜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不摔下去,另一边还要扶着虚弱的主角,显得无比艰难。

  【御剑同样需要耗费灵力,否则也飞不动。】系统友情提醒道。

  果不其然,萧浔艰难地抬手想要念诀御剑,却被她一把按下去了。

  “你歇着吧,我来。”

第六十三章

  “我来。”叶澜不容拒绝道。

  系统对她这一举动表示十分赞赏:【您已经是位成熟的大佬了。】

  叶澜对着一评价嗤之以鼻,但刻不容缓,她一手扶着萧浔,一手学着人胡乱捏了个诀,那点残余的灵力汇聚于指尖,那剑竟也真的摇摇晃晃地向前飞去,再也看不见那群黑不溜秋的人影,至于是真的甩下了还是怎么,叶澜也懒得去管了。

  叶澜觉得自己的领悟能力还是非常好的,飞行逐渐趋于平稳,看着脚下不停变换的风景,她不禁为自己鼓掌。

  “我好牛哇。”

  【是的,您很棒。】系统也表示了认可,但浇冷水的本性依旧没改,【可是您知道要去哪里吗?】

  叶澜:“仓羊山啊。”

  【您知道怎么去吗?】

  “……”

  话问到点子上了,她不懂路。

  叶澜偏头看了看靠在她怀里的萧浔,人闭着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显然问不出什么来。叶澜又看了看身下的剑,企图让它来个自动驾驶。

  剑身颤了两下,表示无能为力。

  “唉。”于是她决定随遇而安,“走哪算哪吧,反正还能飞。”

  事实就是,话不能说得太满,flag不能立得太早。

  话说完的下一秒,就见剑身连颤了好几下,叶澜以为是这剑有啥好意见,结果剑身猛的一沉随即直直往下坠去。

  灵力彻底没了,御不起剑了。

  一切发生过于突然,怀中的主角还处于昏迷不醒显然不能自保,慌乱中叶澜只好把人往怀中一带,把自己当成了肉垫,好在这把剑确实是把好剑,十分有灵气,落地时竟还做了缓冲,让人跌得没那么难看,但叶澜还是被摔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艰难地看了眼随她坠下的萧浔,发现人没多大事,松了口气便虚脱般地躺倒在地,决定在哪里跌倒就先在哪里歇一会,直到躺明白了人生道理才爬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澜先把萧浔扶到一旁歇着,自己则扶着隐隐作痛的腰四处查看,转眼便与刻着“仓羊山”字样的巨大界碑面面相觑。

  “……挺好的。”

  【玩家您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叶澜闻声望去,在那足足有三人高的界碑后,是通天的长阶,站在山脚下一眼望不到头,高耸入云。

  叶澜:“……”

  她转头就走,“搞错了吧,这才不是仓羊山。”

  +

  系统喊住她:【玩家,这就是仓羊山,游戏设定是不会出错的。】

  叶澜:“……”

  仓羊山,一个听起来和看起来都颇为朴实的仙山,但毕竟也是座仙山,该有的排面一样都没少,高高矗立的界碑,以及……那高耸入云且毫无意义的六千六百六十六级殿前阶。

  “6666,好数字。”叶澜极轻地笑了,“这么大一座仙山都没有人来接一下的吗?!啊?!”

  系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而叶澜看了看彻底昏迷不醒的萧浔,再看了看那通往山上的漫漫长路,以及不断告诉她灵力已耗尽的身体,就恨不得把这系统拽下来狂殴一顿解气。

  她这是得带着萧浔生生徒步上去啊!

  “我去你……”叶澜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粗口,怒瞪了系统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到萧浔身边蹲下了。

  她试了试萧浔那把佩剑,果然,没了灵力的支撑,再好的剑也只剩下了削铁如泥这毫无用处的功能。叶澜为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般背起了昏迷的萧浔,拄着剑一步一步迈上了那似乎没有尽头的长阶。

  “我觉得你们这个游戏就是在欺骗消费者。”叶澜咬紧了牙关,“我明明是个反派,不仅要为主角挡灾,还要救人,这合理吗?”

  【其实您也可以不照做的。】系统道,【您可以选择旁观,也可以选择不救人。】

  “……”叶澜一下噎住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毫无气势可言:“那还不是你们要求的吗?我还有别的选择?”

  【当然有。您当然可以不按照剧情走,结局肯定会改变无疑。】系统如实道,【虽说结局会改变,但您也会有除死亡以外的更多可能。】

  【可是您明明知道,却一直都没有这样做,甚至在开始的时候就心甘情愿的接受了所有的要求。】

  “……”

  她略显不满地小声道:“我才没有心甘情愿……”

  一开始,她确实是奔着某些自己想得到的利益去的,但不知何时起,那些当初所追求的东西似乎慢慢变得淡了,甚至有些时候做出的行为都丝毫没有往那些方向考虑。叶澜自己也觉得奇怪,她明明不是个不计得失的人。

  【玩家您是不是……】

  “闭嘴!我不是!”

  她像是被碰到了逆鳞的鱼,系统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至于这逆鳞是什么,她其实也很想搞清楚,但是按照她总是在不该钻牛角尖的地方钻牛角尖的习惯,心知越想下去结果往往不会合自己的意,于是只好果断放弃。

  但,该吐槽还是得吐槽。

  “我真搞不懂,修仙的为什么都要往山上跑,还在自己门前搞那么多阶梯?他们不累吗?”

  【可能他们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需要徒步上去吧。】

  “……”叶澜。

  叶澜忍无可忍,正欲再度爆发时,背上的人动了动,叶澜以为是人醒了刚要开口,就见身后的人脑袋一歪吐了她一肩的血。

  见状,叶澜也没空和系统斗嘴了,默默加快了步伐赶上山去,边赶边崩溃地唤道:“大师兄!萧浔!你别死啊呜呜呜……”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在咒自己,萧浔皱了皱眉,又从喉里呛出几口血来。

  “哇啊啊啊!”

  系统一脸纯真地在一旁补刀:【玩家您再不快些,主角好像就要过去了。】

  山中回荡着叶澜无比凄惨的哀嚎:“呜呜呜——”

  “为什么我瘦弱的肩膀要承受这些——”

  “这主角的身体素质不太行啊——”

  ……

  叶澜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爬上山顶的,只记得到达山顶时只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什么宗派建筑完全看不见,她隐隐听见系统嘀咕了一声什么,然后再也撑不住,眼睛一白直接倒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绿。

  大片的绿。

  绿得叶澜有些发慌。

  这绿放在蓝天白云下应是极好的景,但不知为何她就慌得厉害。

  她辛辛苦苦把主角带上山来,本以为上到山上了不说有什么盛大欢迎仪式,起码有个床能让她躺下歇一歇也可以了,结果满怀期待到达后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如修真界一般富丽堂皇的大殿,却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原。

  叶澜觉得自己可能太累了眼睛有点瞎。

  方圆十里她看不到一所房屋,不禁自我怀疑,不会走错了吧?

  越想越逼真,这通天般的长阶几乎是要了她的命,这好不容易上来了才发现错了地方,她估计能从这跳下去。

  还是太累了,实在走不动了。她喘着粗气,向身后的人求个原谅:“萧大师兄,你小师妹实在走不动道了,就歇会歇一会再走,好不好?”

  她知道昏迷中的萧浔不会理她,于是伸手去探身后的情况,结果抓了个空。

  人呢?

  她又胡乱摸了几下,皆摸了个空,心突然沉了一下,隐隐开始绞痛。

  “萧浔?”她小心翼翼地唤道,生怕原本人其实还在的却被她这一唤给唤没了,但事实上也没人应答。

  叶澜冷汗直冒。

  萧浔不见了,要么醒了自己跑了,要么就是……

  她猛地站起身要去寻人,结果不知什么东西缠上了脚腕,绊得她“扑通”一声滚到床下,人彻底醒了。

  叶澜捂着脑门坐起,眼前逐渐清晰,只见宋楚还抓着她一只脚要给她上药,而她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只脚差点踹上人的脸。

  “宋楚?”叶澜试探地叫道。

  “嗯。”宋楚将她的脚放回床上,然后十分嫌弃地往后躲了躲,生怕那脚下一秒就和她的脸来个亲密接触。

  叶澜冷汗涔涔,还没从那噩梦中缓过来,行动十分迟缓。她先是伸手探了探背后,发觉身后早就没人了,然后才用狠劲掐了掐自己的脸,这才慢慢反应过来那片吓人的绿只是个梦。

  “这里是仓羊山?”

  宋楚将药包收拾好,确定她神智正常了点才回道:“对。”

  没走错。叶澜松了口气,然后问道:“萧浔在哪?”

  宋楚正想着该不该开口,就听“吱呀”一声门响,时晏推门进来了,接过话道:“大师兄在隔壁屋歇着。”见她要动忙阻止道:“别起来。我不知你们遭遇如何,竟叫你一瘦弱女子,还是□□凡胎生生背着个大男人上山来,六千六百六十六级的长阶啊……”

  叶澜一听到这串数字就牙酸,腿和也条件反射的一阵酸,可见阴影有多大,但她还是道:“形势所迫形势所迫嘛……”

  又听时晏颇为懊悔道:“我就不该同意大师兄回去找你。”

  “嗯。”叶澜,“嗯?”

  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如大师兄所说,你留在那山寨才是最好的。”

  “?”叶澜有一瞬间的心慌,“此、此话怎讲?”

  时晏便道:“先前有说魔族欲攻打仓羊山,我们这一路来虽不是那么顺利,却也不过是些小妖小怪,无伤大雅。奇怪的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却连魔族一丁点影子都看不到,而且据一直守在这的仓羊长老所述,近期内确实并无魔族来犯。所以我想,这恐怕并没那么简单。”

  宋楚听了当即出声道:“可当初是你们修真界的长老派你们下来的,听你这话,难不成你怀疑那什么长老吗?”

  叶澜不自觉皱起了眉,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时晏师兄,你们从离寨到仓羊山用了多久?”

  时晏也觉得自己的话出入太大,谁也不会把疑心先放到自家长老身上,何况这其中并无任何缘由。他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如实答道:“两日,这一路还算顺利。我们到了仓羊山后,大师兄便要求独自折返,要回去找你。”

  叶澜愕然:“找我?当初不是他把我……”

  时晏摇摇头,打断她:“不是的。大师兄是觉得仙魔不久必有一战,你没有灵力只是凡胎□□,这一战于你来说太过凶险,门派中又早已不待见你,不如借此将你送下山过个平凡生活也是好的。见那山寨并非什么山匪寨子,而那寨主待你又确实不错,便商量着把你留下了。”

  叶澜从未想过竟是这样的原因,讪讪道:“原来是这般……那他为何又要回去找我?”

  “这我便不知了。”时晏顿了顿才道:“大师兄的心思你懂的,一向很难猜。”

  在这一点上,叶澜与他所见略同,点头附和:“确实。”

  “不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们来时只花了两日——”

  为何她却等了许久才在路上等到拼命赶回的萧浔?萧浔赶回的途中又遇到了什么?

  她还没把疑问一一问出口,就听隔壁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宋楚听了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先行赶了出去,叶澜不明所以,条件反射想要跟上去却被时晏一把按回了床上。

  “你先歇着。”时晏道,“应是大师兄醒了,问题不大有我们呢。”

  叶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奈何时晏这张脸实在过于正直,可信度一下就拉了上去,而且她的双腿也确实迈不动道了,自觉不应该给人添麻烦,于是心安理得地回到了床榻上,目送着时晏出了门。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只能盯着房顶放空自己。太过安静的环境就会让人忍不住想很多,于是叶澜放空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翻身下了床,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到了门边。

  她还没见识过这座她费劲千辛万苦爬上来的仙山到底是什么样的,说起来还有点好奇。在修真界时,她去过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被迫藏来藏去,再然后她就被萧浔带下了山,差点与这些仙啊神啊的毫无瓜葛了。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叶澜颤抖着手打开了门,本以为出现在眼前的是电视剧里那种云雾缭绕、仙气缥缈的云山世界,结果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大片的绿。

  梦中的那片绿一下成了真,叶澜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掐着人中缓了口气,依然不是很待见这爬了几千层长阶换来的。

  没有什么仙气缥缈的琼楼玉宇,也没有什么调笑着途径的貌美仙子,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方圆十里难见人烟,有羊群埋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吃草,不知谁家养的牛在丛中踱步,叫声此起彼伏,颇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时不时传来几句清脆的鸟啼,全生态沃土,大自然味儿十足。

  仓羊山,名副其实。

  叶澜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草长莺飞,但却不是那么想接受这爬了几千层长阶换来的现实。

  这是座仙山,她打死都不认。

  不过这山还是很有灵气的,整片山头青翠欲流,畜牧条件优胜……算了,叶澜捂了捂眼睛,自知无法自欺欺人。

  她抬腿迈了出去,心如刀绞地走进这片绿里。

第六十五章

  这不出不知道,一出门才发现自己住的也只是间简陋的茅草屋,加上隔壁几间一样简陋的茅草屋一起,除此之外好似天地间再无其他人能住的建筑。

  偌大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处淡出了世俗之外。放眼望去的天地太过辽阔,让人再烦躁的心情都平静了。

  叶澜发现自己竟能坦然地接受了。

  可惜腿脚还是软的,无力再支撑她长久站着,叶澜没看多久便转身回去了。

  这生态绿绿得晃眼,看久了容易眼瞎,叶澜凭感觉摸进了间屋子,站在门边缓了一会才看清屋内的样貌。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屋子,此时床上却躺了个人。

  她走错了。

  正准备出门摸回自己房间的叶澜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再次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等蹑手蹑脚地走近一瞧,果然是萧浔。

  萧浔人还昏迷着,脸色煞白,光是看着根本不明白在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原本叶澜应该是知道的,但是在这游戏的一系列骚操作下,她彻底晕头转向了。

  叶澜好奇地趴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企图从这张脸上找出命运的安排。

  “这家伙为什么总喜欢皱眉啊?昏迷都苦着个脸……”

  叶澜看他连睡梦中都紧皱着眉,有心想帮他一把,奈何举起手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灵力了,只能惋惜地叹了口气。刚想把手放下,却感觉手臂上一阵暖流,这暖流从背部流向身体五脏六腑,最后在手掌处凝成一团柔和的紫光,随后再从她手上缓缓注入了萧浔身上。

  就这样维持了许久,叶澜等了许久却没等来熟悉的灼热感,一时奇怪,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姑娘——”

  叶澜一转身,就见一个半人高的白胡子老头拄着拐站着,老头的一只手还虚虚地搭在她的肩上,很明显刚刚那股暖流和紫光并不是她的灵力,而是来自这其貌不扬的老头。见那老头一直乐呵呵地看着她,看起来并无恶意,叶澜只好试探地开口招呼道:“小——老头儿?”

  “……”小老头无语了一阵,颇为不满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儿?懂不懂尊敬老人?”

  看她还是一副呆愣着的样子,于是伸手将脸上的面皮揭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与前面的模样大相径庭,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和蔼。

  叶澜见此终于放松下来,但心中仍有些忐忑,却听小老头儿又开口了。

  “你是叶澜?”

  小老头忽的凑近她的脸,惊得叶澜不由得忘往后挪了一屁股,连连点头。

  小老头便笑开了,和蔼更胜:“不记得我啦?你小时我还抱过你呢……”

  叶澜:“……”

  “下次不必这么偷偷摸摸,大大方方地看嘛。”说着又伸手向萧浔额上探去,叶澜下意识想要拦,又听那老头道:“唉呀,萧浔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搞成了这样……”

  一听这,叶澜起了兴致,便顺势问道:“老……大师,我大师兄他到底怎么了?”

  老头听她这么问也来了兴致,摸着大白胡子席地坐下,表情颇有几分揶揄的意味:“你大师兄他……”

  叶澜听到关于关键问题,不禁屏气凝神起来,可惜那老头还没说些什么便被打断了,叶澜心生一股烦躁刚想要吐槽是谁这么不合时宜,就见时晏宋楚两人进了屋,看他俩神情似乎还有点惊讶。

  “师妹?你怎么在这?”

  这一句问的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了,叶澜条件反射地回了句:“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太好,随即又欲盖弥彰道,“我我我来看大师兄。”

  这倒是个合理的理由,只见时晏点了点头,便走到那白胡子老头身边,与他耳语了什么,然后十分好心地帮她认人:“还记得么?这位是仓羊长老,你们应有许久未见了,长老小时还抱过你呐。”

  叶澜:“……”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仓羊长老对这介绍十分满意,摸着大白胡子又“呵呵”地笑开了,竟还替她开脱道:“不记得也正常,毕竟老夫离开修真界也许久了。”

  十分不擅长应对这种认亲场面的叶澜突然就对着老头好感直升,又确定了他不会对萧浔做些什么,内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仓羊长老,叶澜为先前的无礼感到抱歉。”毕竟还有求于人,虽然魔妹叶澜小时的情分与她关系不大,但叶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仓羊长老笑得便更大声了,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块,忙摆手道:“多年不见到如此生分了。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老夫断然不会不回答你。”

  有了这话,叶澜便放心大胆问了:“还是那句,我大师兄怎么样了?伤得可还重?”

  闻此,时晏也忙开口道:“长老您先前探过一遍,但我大师兄仍旧未醒,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仓羊摸着胡子做到床边,伸手又探了番虚实,随即摇了摇头。

  叶澜作为一个现代人,一看这摇头就心慌:“这这这……”

  “别急,你大师兄活得好好的。”仓羊道,“只是有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众人齐声道。

  “萧浔这小子的仙魂很微弱,就要没了。”

  “?!”

  萧浔作为游戏的主角,自然是这个世界里最有飞升资格的人,而这“最”如何定夺便来自他生来便有着众人没有的一缕“仙魂”。仙魂,顾名思义也就是说萧浔不是生来就是飞升的料子,便是天上神仙下凡,无论哪一个放在这个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这缕仙魂就像是主角身份的象征,有了这缕仙魂,便是龙傲天,萧浔的主角金身应当便是来自这龙傲天的“仙魂”设定,正是如此萧浔才与常人大不相同。

  叶澜不知何时也皱起了眉头,心道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了。

  仙魂没了其实对人并没有什么大碍,这东西就像额外多出来的一缕魂魄,对萧浔百利无一害,但消失也意味着,萧浔的主角身份将逐渐归于无。

  叶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萧浔身为主角的金身定律这么弱,或许当初魔妹叶澜的那席话指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一瞬间,她的心里顿时乱如麻,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萧浔的仙魂万万不能消失!

  主角怎么可以不是主角?!这还合理吗?!

  瞥见时晏宋楚也是紧皱着眉头,叶澜便再次开口问道:“那长老可知这仙魂怎么就微弱了呢?”

  谁想,仓羊又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老夫愚钝,暂且探不出个究竟。只依稀觉得应是有冥冥之中某种力量在将其拉扯,但这东西向来遭人记挂,发生如此也不奇怪。”

  确实不奇怪,萧浔自己应当也是心知肚明的,从小时被魔族找上被灭了门,这数年间估计也是没有安宁过,幸亏入了修真界的门有了庇护。

  叶澜心想,这萧浔既已有所防备,那对他下手便不是易事,而如今又是为何让人成功下了手呢?

  仓羊长老估计也想到了这一层,却也只能无奈道:“等这小子醒来再细问好了。”

  叶澜便追问道:“他何时能醒过来?”

  “快了吧……”

  ——

  心下疑问太多,夜里叶澜果然睡不着了,掀开被褥下了床径直出了门

  这仓羊山和修真界虽都是灵山,却又不大一样。修真界就像是天生的琼楼玉宇,仓羊山……则过于自然,十分生态,但相比起修真界来说更有生气。推开门,拂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柔和的夜风,风里带着丝丝清甜的青草味,不浓郁却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但叶澜注定是舒畅不了了,脑中第一百零八次响起系统聒噪的声音:【亲爱的玩家,再次提醒您,任务任务……】

  “哎呀知道了!怎么突然这么急……”

  反正是彻底睡不着了,叶澜索性搬了张板凳坐在门口要赏月,这云却也仿佛跟她杠上了,始终厚厚地叠成一片,压的整片夜空都黑沉沉的,有时惊喜于一点星光露出,下一秒又被蔓延的黑云遮盖住了,死活不再放出来。

  叶澜:“……”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月也赏不下去,叶澜四处寻找可以任她盯着发呆的事物,无意间瞥到了自己隔壁那安静非常的茅草屋,心下一动,随即鬼使神差地起了身,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站在了某人的床榻边。

  叶澜:“……”

  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叶澜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十分懊悔:“我真是脑子抽了才会进来。”不知若是有人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出现在萧浔屋内,指不定会怎么想,当然被当事人看到也很窒息。

  叶澜为自己不过大脑的行径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而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始终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叶澜盯着那张脸不免叹了口气:“萧浔啊萧浔,你倒是在这里睡得香,我可要为你愁死了……”

  为任务愁,还要为你活命愁。

  她不止一次问系统,这样带有目的性地博取别人好感算不算感情欺骗,系统当时回答的什么她已经忘了。后来才发现她担忧得过早了,萧浔根本看不上她。

  破系统又不肯告诉她数值,也不好亲口问萧浔到底对自己好感有多少,怕是问了也只会遭到白眼。

  两个任务,终究有一个要完不成。

  见人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叶澜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床头的地上,脑中又响起系统的提醒,心更累了,迷迷糊糊道“萧浔啊,你到底喜不喜欢你这小师妹啊……我已经很努力了……”

  吧。

  “你能不能喜欢喜欢我,一点点都好啊……”

  也不枉她护着他那么久,也算是对自己这趟游戏之旅有个交代,但忽然想到这似乎比登天还难,转而又自暴自弃了,“唉算了,就算你不喜欢,那我也没办法了。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要护着你,一直到——直到我死去……”

  月头逐渐升高,叶澜的碎碎念渐渐微弱下去,终于头一歪靠着床柱闭上了眼,而黑暗中缓缓睁开一双眼睛,眼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直牢牢地放在她身上。

  一只缓缓探向她脖间的手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第六十六章

  看她一脸倦容的时晏终于忍不住道:“师妹,你已经守在这里很久了,累的话就回去歇会吧,大师兄有我们看着呢。”

  赶羊路过的仓羊长老也道:“是啊,你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羊,我都怕你惦记。”

  “……”叶澜于是揉了揉沧桑的脸抬起头,尽力向他们扬起一个笑容,道:“没事,我真的不累。看着这些小羊肉串子在眼前跑还挺舒心的。”

  仓羊长老:“……”

  “我就想一个人吹会风,你们忙你们的吧。”

  等人都走了,叶澜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等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些了,叶澜才站起了身打算从萧浔的屋前挪回自己的屋前继续蹲着,就见宋楚端着盆水过来了。

  这个女人是个直性子,一见到她就直白地道:“嚯哟,终于舍得走了?”

  “……”叶澜被她问得下意识紧张,“我就是想换个地方吹吹风。”

  宋楚一脸不信,“那你这么紧张大师兄有何意图啊?”

  “我没有紧张他。”

  “没有紧张在这里守了一夜?”

  “……没有守。”

  “那你蹲人家屋前做什么?”

  问到点儿上了。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回想起昨晚竟迷迷糊糊在萧浔床边睡过去了,幸好半夜做了噩梦惊醒,不然实在难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的屋子里,若是不巧碰上正主醒了,那又是怎样一个修罗场,萧浔指不定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把她扔下山去。

  惊醒过后的叶澜迅速地出了屋子,或许有睡迷糊了的因素,她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就靠着人屋外的墙直接睡了过去。

  就这么草率地睡了一夜,鬼才能神清气爽,面不露倦容,她彻底醒来时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但总之她在人家屋外蹲了一夜的事实胜于雄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

  叶澜心知怎么说她也不信,索性也懒得理她,直接搬起板凳就走,就听人在身后叫了声“萧师兄”。

  这女人怎么还耍诈。

  叶澜咬了咬后槽牙,决定破罐破摔,头也不回十分硬气道:“管他萧浔萧什么,天王老子来了老子都只是吹风!”

  下一秒就听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因为长时间没开口冷淡中还着些沙哑。

  “吹风?”

  是萧浔。

  叶澜后脊明显地僵了一下,面露难色,这下连头都不敢回了。

  不知为何,叶澜就是觉得被萧浔知道自己在他屋外呆了一整夜的事情很是尴尬,又想起她昨晚迷迷糊糊对着昏睡的萧浔一通倒苦水,这就不是一个正常小姑娘能做出来的事。

  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她现在都暂且不想面对主角。

  但就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紧接着便听到萧浔开了口:“万里无云,骄阳似火,吹风?”

  叶澜想一口气厥过去。

  偏偏萧浔似乎没打算放过她,继续死亡三连问:“敢问叶澜姑娘哪里有风?师兄也想吹吹。”

  指名道姓了,逃也逃不过。

  叶澜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再生扯出一个笑容,胡乱瞎扯道:“想你时有风。”

  “……”

  萧浔活久见地挑了挑眉。

  宋楚:“嚯哟。”

  话脱口而出时人便已经死了。

  正所谓祸从口出,叶澜也已经深深地意识问题的严重性。

  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恼羞成怒:“我真的没有想对大师兄你做什么不轨之事。”

  “……”

  说多错多,她果断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摔上了门,她觉得萧浔这一昏迷可能把自己昏成了另外一个人,说话语气都与先前有种大为不同了。

  “萧浔这样莫名让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什么?】系统见缝插针地上线吃瓜。

  “黑化的感觉。”

  叶澜也说不上来,“我总感觉他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尤其是看着我的时候,那种笑里藏刀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何以见得?】

  “……说不上来。”叶澜皱起眉道,“可能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吧……”

  【……】系统幽幽道:【我感觉您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您还记得刚来时要死要活要换回男身的事吗……

  可惜被怼多了,系统不太敢开口。

  叶澜便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我能问问距离那一天还有多远吗?”

  【哪一天?】系统明知故问。

  “……我死的哪一天。”

  【涉及剧透,无法告知,抱歉。】

  叶澜见怪不怪,“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可是您似乎在害怕。】

  叶澜没想到它会这么说,生出几番新奇来:“我当然害怕,不是所有人都能对死亡毫无畏惧的。”她随意拿了什么东西在手里把玩,“何况我只是个普通人。”

  【我指的不是这个。】系统又道,【您害怕的不止于此吧。】

  叶澜这次不想再回答它了,索性装聋作哑。

  她确实害怕的不止于此,她还害怕在她走之前没护住萧浔,这好像不再只是系统下达的冰冷的任务,或者说这任务已经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变了味,再想起萧浔少时的经历,叶澜便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归结为她人性的光辉。

  “唉,我果然干不了反派这活,我认了。”叶澜不禁感叹道。

  ……

  “师妹又在干嘛呢?”时晏悄声问身旁的宋楚,“在山头站一晚上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楚“啧”了一声道:“吹风呢。”

  “这吹一天的风了,脸不疼吗?”时晏看不懂了。

  宋楚便拍拍他的肩膀,怂恿道:“要不你去问问?”

  只可惜没这个机会了,两人还在叶澜身后十米远的地方远远看着,就见他们的大师兄已经踱步到他们的小师妹身边,还想上前开解的时晏刚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算了,有大师兄在。”

  宋楚一脸的“你不行”地打量着他,生生把人看得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

  这边,萧浔看人在山头独自站了许久,路过时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上前。

  山头风大,他那师妹小小一只就那样立在山头,衣袂随风翩飞。萧浔第一次觉得,天地辽阔,他这身份神秘的师妹却始终像是独立于这个世间一般。

  他悄声踱步上去,没想到叶澜在他到身旁时就先开了口:“这山真高,却想不到山上是这样的景色。”

  “嗯。”萧浔淡淡回道。他对叶澜背着他徒步上山的事略有耳闻,正是有了这一层,此刻他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山这样高,辛苦你了。”

  这句话单拎出来其实并不好听,甚至掺杂了点别的意味,但许是心态调节得还不错,叶澜面对什么都很坦然,自然以为他指的是自己背他上了仓羊山的事,于是大言不惭道:“害,小意思小意思,记得感谢我。”

  “那要怎么感谢你?”

  叶澜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随口说了一句:“尽量别杀我吧,我怕疼。”

  没想到萧浔毫不犹豫一口应了:“好,我定会护你周全。”

  叶澜却只当他是玩笑,一个正道主角怎么会护着反派炮灰呢?

  她于是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宽慰:“放心吧,我也会护你周全的。”

第六十七章

  和自己和解,和任务和解,让叶澜的日子得以清闲地过了好些天。

  所谓的魔族攻山似乎就真的止于是个流言,仓羊山看起来虽然原生态了些,但相比起修真界那种人挤人的地方简直不要好太多,没有那种被赶来赶去、躲来躲去、嫌弃来嫌弃去的日子,叶澜都有些沉醉得忘乎所以,除了……

  仓羊长老敲着饭盆来喊她去做饭:“叶小丫头,这回做什么菜啊?”

  叶澜:“……”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重操旧业的,宋楚那大嘴巴子就稍稍提了一嘴,没想到就被仓羊长老给听了去,这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的老家伙不像萧浔他们注重辟谷对修炼的影响,对于她会下厨这件事怀了十二万分的热情,为此还特意给她造了间简陋的屋子,叶澜推脱不得,于是顺便蹭了把躺椅。

  她躺在仓羊亲手做的躺椅上,颇为惬意地看着眼前的羊群:“不做,辟谷。”

  仓羊长老收起了他的专属饭盆,颇为新奇道:“不对啊,老夫怎么记得你辟不了谷呢?”

  叶澜十分无赖道:“现在辟了。”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吃饭的要求降低了许多,后来随着自己的灵力逐渐恢复,似乎也慢慢可以辟谷了。但或许是这仓羊山的生活太过于安宁了,当她终于可以辟谷的时候,却有一堆人来要吃的。

  老少几人喜欢围坐在木桌旁讨论吃的什么,仓羊长老是个老顽童,每每都要逗一逗从小就爱瘫着脸的萧浔,而萧浔竟也一本正经地点头,甚至瘫着脸淡淡地附和上一两句,然后在盛饭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端着碗凑了过来。

  叶澜一度崩溃。

  主角你知不知道你崩人设了啊喂!还有你们不是还要辟谷吗?!

  即使这么说,最后还是她做了妥协,妥协的原因非常的合理,别让这点小事打扰了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是很难得的。

  所以叶澜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宋楚正揪着地上的嫩草喂羊,顿时心生一计,朝那边扬了扬下巴,道:“做可以,你把那小玩意儿让我一只呗?”

  “……”

  “就一只。”

  “就知道你对老夫的宝贝心怀不轨!”

  僵持不下,最终仓羊长老还是忍痛割了爱:“就知道惦记老夫的宝贝哟……”

  “一只羊而已,做起来可香了。”

  仓羊长老暴跳如雷:“你懂什么?!这些羊可是有大用处的!”

  一瞬间,她好似听见了仓羊长老把后槽牙咬碎的声音,然后十分得意地吹着口哨,让宋楚把羊牵到了厨房里。

  似乎是因为从小生长在仓羊山这样的仙山上,小羊十分温顺,被牵到了陌生地方也不叫,绳也不用拴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对它心怀不轨的两人。

  可恨叶澜手里拿着刀却迟迟不能下手,十分郁闷。

  “诶宋楚,你看它一点也不活泼,一定是病了,不如我们把它做菜下酒吧。”

  宋楚弓着腰仔细打量着那羊,闻言直起身来白她一眼:“不能杀它。”

  “为什么?”

  “有用。”宋楚这回看都不看她了,只道:“今夜子时我等你。”

  叶澜:“?”

  ——

  临近子时,某见茅草屋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叶澜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玩家您真打算去啊?】

  “我只是好奇。”叶澜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人类的好奇心是无穷无尽的,无法被任何事物扼杀。”

  【理是这个理,但这山上这样空旷您不害怕?】

  叶澜张望了一下四周,才缓缓直起身:“我都在萧浔屋外睡过一夜了,还怕个……”

  话没说完,一只手从身后缓缓攀上她的肩,叶澜感觉自己的心跳顿时停了一拍,一下摒住了呼吸,随即被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嘴,没来得及出口的最后一个字被堵在了唇边。

  见鬼了!

  下一秒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女声:“你克制一点,别让人发现。”

  叶澜刚想要动作,那只捂着她嘴的手却先一步松开了,她随即转身一看,果然是宋楚。

  “羊都比你安静。”宋楚站在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但身旁那只白绒绒的玩意儿却异常醒目。

  叶澜:“……能不能整点阳间的玩意儿。”

  宋楚却没打算再和她多说什么,招呼了一声便往屋后走。

  仓羊山上较为平坦,如履平地,又一派原生态风光,因此哪怕仓羊长老再三强调自己是奉命镇守这座仙山的,可叶澜还是不止一次地觉得他就是被贬过来放牧的。

  在这样一座仙山上,其实找不到什么宫殿楼阁,甚至连修真界修炼福地水帘洞都看不见一个,整座山头就是一块平坦得不能再平坦的草原,再往四周就是悬崖峭壁。

  哪怕如此,宋楚目标却十分明确,好像前去的地方没有什么悬崖峭壁而是什么琼楼玉宇。

  她朦胧着眼盲目地跟着宋楚顺着屋后的方向走出了很远很远,看着眼前还是那片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不禁开口道:“宋楚,你要是起夜害怕所以要拉我陪你就直说啊,不用这么——嗯?”

  一直走在前头的宋楚忽的停下了脚步,叶澜揉了揉撞上她的肩膀,疑惑道:“怎么停下了,到了?”

  宋楚淡淡嗯了一声,叶澜四处张望却失望地发现她们依然置身于大草原中,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距离山中心不远了。

  “这不还是草吗?”她看着脚下的绿草,犹疑地弯下了腰拔起一根仔细大量起来,发现跟普通的草其实并无差别,更加一头雾水,刚要再开口说什么,只见一直闷声的宋楚突然靠着羊身蹲了下来,伸手在羊腿上轻轻划了一下,只听那向来安静得不行的羊接连叫了几声,就见几滴血顺着羊腿滑落到了脚下的土地。

  叶澜看走了眼顿时惊了一下,忙关心道:“宋楚你受伤了?!”宋楚却拉着她往旁边退了两步。

  “不是我的,是它的。”宋楚对着那羊扬了扬下巴,而那羊还在原地低低地叫唤,“是这小东西的。”

  “……嘶,你好残忍。”

  叶澜的视线在一人一羊间来来回回,始终不明所以。两人原地不动地站了好一会,毫无动静。

  “啥也没有啊,走了走了,回去睡觉去。”

  叶澜打了个哈欠,企图把人劝回去,可脚下的土地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叶澜一惊下意识地拽上人要跑,可惜来不及了,震动的土地上出现几条裂痕,下一秒,刚刚还长满野草的土地猝不及防地塌陷,两人措手不及,齐齐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澜被宋楚从昏迷中晃醒,一睁眼便身处一个巨大的洞室内,抬头往上看只能看见她们掉下来的那道洞口已经变成了头顶上的一个点,可见她们掉得有多深。

  叶澜反应过来,后怕地碎碎念道:“我还活着还活着。”

  转眼却见同样掉下来的宋楚已经淡定地施着灵力察看地方了,她也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刚想学着宋楚施个灵力照明,突然又想起自己还是“没有”灵力的状态,只好又把手放了下去,摆设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快步跟了上去。

  这偌大的洞室和地上一样十分空旷,只连着一条看起来颇为狭窄的小道,宋楚就正在那条小道前等她。

  “我的天呐宋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叶澜总觉得事有蹊跷,便作无意间问道,“你看起来并不惊讶。”

  宋楚倒也毫无隐瞒地答了:“仓羊长老醉酒时漏了嘴,我一时好奇便来看看。”

  “诶,那我怎么不知道?”

  宋楚看了她一眼,直言道:“你当时正和时晏师兄在山头论着哪只羊做起来更香。”

  “……嘿嘿。”叶澜尴尬地笑了笑:“不重要不重要。”

  小道并没有多长,初入时很是狭窄,但走到后头便逐渐宽敞,道壁被凿得很光滑,这里里外外就不像天然形成的洞穴,更像是人为作品。

  小道尽头便又是一道石门,两人在门前东找西找都没找着门的开关,叶澜耐不住想暗地里用灵力开个门时,就见宋楚光明正大地用灵力开了门,灵力的余波震得两旁掉下不少碎石块,看得叶澜目瞪口呆,很是羡慕,也不知道她这来得不明不白的灵力什么时候才能上得了台面。

  进了那石门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只见一间更为宽敞的洞室,洞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字符,正贴着洞壁缓缓流转着,看起来颇为壮观,连宋楚都不禁顿住了脚步,而洞室中间、直入她们眼帘的赫然是一口堪比洞室大的铜钟,上边也布满符文,在外人闯入时闪出耀眼的金光。

  叶澜的瞳孔倏地放大,看到古铜钟的那一刻,像是唤醒了刻入骨髓的压迫感,无形中莫名而巨大的力量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不得已一下跪在了地上,胸口一阵血气上涌,生生吐出口血来。

  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说宋楚是关键人物了,而从她看到这口钟的这一刻起,她的时间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第六十八章

  她忽的就明白系统为什么突然开始催她了。

  叶澜扭头去看宋楚,发现宋楚和她一样或多或少受到这铜钟的影响,但相较起来比她要轻得多,因为宋楚只是扶着一边的石道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便已能直立起身,而她艰难起了身却还是两眼昏花,看都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清楚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全是因为剧情设定的影响,但反应再大也只能装成无事的样子,强迫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剧情进行下去。

  “宋楚?”她试着唤了一声,立马得到了回应。

  宋楚试着走近那铜钟,却发觉那铜钟周围像是用灵力施了个结界,根本近不得,于是只好无奈往边上的洞壁看去。

  “这上边写的什么?”叶澜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也凑上来。

  洞壁上流转着金色的符文,细看十分潦草,不是人能看懂的。叶澜盯了半天,不出意料地一无所获,却听宋楚对着上边流动的符文一字一句的开了口:“天地伊始,古钟降世……”

  叶澜震惊道:“你竟然能看懂?!”

  不愧是关键人物!这时候的重要作用不就体现出来了吗!

  “天地三界……仙魔什么……古钟一分为二,然后封什么什么什么……”宋楚顿了顿,揉揉眼睛再看去却摇了头:“后面看不懂了。”

  叶澜:“……怎么有种做英语阅读理解的感觉。”

  宋楚皱了皱眉,干脆直接看向末尾.

  叶澜忙问道:“能看懂吗?啥意思啊?”

  宋楚便用手在空中虚指着,艰难念道:“名为洪荒……古钟。”

  叶澜了然:“这钟叫洪荒古钟?”又是熟悉的中二又随便的取名。

  宋楚点头,“应该是了。”

  叶澜向那古钟看去,古钟周围同样是让人看不懂的符文,一想到这就是最后压死自己的那口钟,就不知该从哪里吐槽起。

  宋楚倒是不死心,用灵力向那钟探去,那泛着蓝光的灵力在触及到那层流转的符文时却被反弹了回来,在宋楚手上划了道口子,可宋楚却想着了魔一般,不仅没有收手,反而用上更多的灵力企图一探究竟。

  灵力注入古钟,这次却没有再反弹,叶澜皱了皱眉,还是觉得不妙,后怕地拽着人往后撤。

  宋楚心下也觉得不安,她用灵力探了一阵始终毫无进展,便任人拽着往后撤了一步,不料叶澜却顿住了脚步,张口问道:“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钟声?”

  下一秒,一阵罡风迎面袭来,在她俩身上划开一道道鲜红的口子,瞬间恍若千万钟声大作,雄浑凝重的钟声直入心脾,震得人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炸裂开来。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措手不及的两个小姑娘往外撤的脚步了踉跄一下,随即腿一软跌倒在地,先是叶澜经受不住呛出一口血来,接着便是宋楚捂着脑袋满地打滚。

  那古钟不停震作,那浑厚的钟声像是在她们身体里种下一个蛊,叫她们痛不欲生。

  不知这钟声的影响是不是和灵力有关系,发作对宋楚影响大得很,人已经倒地不醒了,而她这个菜鸡起码还能勉强保持一丝神智。

  叶澜挣扎着起身要把宋楚一并拖出洞室外企图某一线生机,却无意瞥见了那钟身。

  那围绕钟身的金色符文不知何时糊成一团黑,叶澜似乎从上面看见了模糊不清的画面,对这钟可入骨髓的恐惧让叶澜背上的压力瞬间重了几分,勉强站起的腿脚开始发颤,最后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只见钟身猛地一晃,一股强大的力量随之而来,叶澜心知这一下过来便没有生的余地,于是抱着早就晕过去的宋楚滚在壁边,下意识闭上了眼。

  隔了不知多久,想象中的死亡似乎并未到来,那恍若耳边的雄浑钟声却不知在何时浸微浸消,叶澜喘着粗气艰难地抬起眼皮,朦胧中只见一个矮小而熟悉的身影挡在她们身前,以一己之力让那古钟归于平静,干净利落地合上了石门。

  那人立于她们身前,一副仙人之姿。

  叶澜不愿再看。

  世道残酷,仙人与我果然是天壤之别。

  比起古钟那与生俱来的威慑力,仓羊长老的威压毫不逊色,谁让理亏的是她们。

  她闭了闭眼,一面恢复一下元气,一面也好打算一下托词,就听那“仙人”开了口,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你们这些小娃娃哟……”仓羊长老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抱歉。”叶澜闷声道,“她拉我来的。”遂指了指还靠在她怀里昏迷的罪魁祸首。

  仓羊长老只轻轻瞥了一眼,道:“醒了便起来吧,就这点小事老夫我还懒得怪罪你们。”

  叶澜:“?”

  紧接着就看见宋楚诈尸一般从自己怀中爬了起来。

  “???”叶澜,“你装的?”

  宋楚在她怀里躺了许久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还是晕了一阵子的。”

  仓羊长老:“……还有脸了?”

  见两人立马垂下了头,一副悉听尊便、认打认罚的样子,仓羊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些小崽子啊……”

  “我们知错了。”

  两个小崽子异口同声,倒叫他说不出话来了,仓羊气极地瞪了她们两眼,最终也只咬牙道:“就知道你们图谋不轨。”

  叶澜听了脱口而出道:“图啥呀,你也没啥可图……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才后了悔,随即又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

  “图,你们图老夫的羊宝贝!”

  仓羊气得吹鼻子瞪眼,又不能对两个小辈姑娘们动手,一气之下将身后一直被忽视的那团白绒绒的东西抱到了她们面前,“来吧,忏悔吧。向我这无辜至极的小可怜忏悔吧。”

  两人抬头一看,是那头用来开门的小羊羔,即使受到了她们惨无羊道的利用和摧残,但此时此刻却,依然温顺地卧在地上,等待她们的抚摸。

  叶澜心中愧疚更甚,可惜还有外人在场,不然她定可以用灵力把这小东西恢复成毫发无损的样子,这下只能伸出手给那小东西顺毛,直到小东西舒服地叫唤了一声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罪魁祸首却没什么表示,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转而抬头道:“请问长老,这洞室里放的到底是何物?”

  叶澜惊讶了一下,她对压死她的这口钟的兴趣不必宋楚少,但却是宋楚先问出了口,顿时一种奇妙的感觉由心而生。

  仓羊愣了一下,答道:“钟啊,那么大的钟看不到啊?”

  宋楚是个聪明人,没被老头糊弄过去,仓羊在其再三注视下还是拿她没辙,整了整衣裳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不是已经辨得七七八八了吗?”

  叶澜见问的也正是自己感兴趣的事,便也推波助澜道:“辨个鬼啊,要能从这依稀几个词辨出整个故事来,我何不去写话本?”

  仓羊竟还赞同地点了点头,附和道:“也是。”

  于是他揣起手,不徐不疾走向那关着古钟的石门,看着上边的石纹颇有感触:“这东西来头可不小。”又兀自喃喃道,“转眼已经过去百年了……”

  听得两个小姑娘是一头雾水。

  “百年前仙魔大战的时候,你俩还未出世呢。”仓羊回忆道,“那时的魔尊实力已达到鼎盛,放言要一统三界,不断引起战火,所过之处民不聊生,血流漂橹,后来一度逼上修真界。修真界不堪其扰遂决定迎战,仙魔大战三百日不死不休,可奈何魔尊实力高强,实在难以降服,众多声名赫赫的长老都败下阵来。”

  仓羊仰头望着洞顶,眼中隐隐含着泪光:“多位长老在那场大战中辞世,只剩修真一人留了下来。”

  叶澜出声问道:“修真长老?”

  仓羊点点头。

  叶澜便感叹道:“修真界遗老啊,所以最后魔尊是被修真长老制服的?”

  仓羊却摇了摇头:“修真是众多长老中最小的一位,在那场惨无人道的大战中被众长老拼死相互才活下来。”

  叶澜撑着头细细听着,总觉得仓羊长老这段过往里藏着什么诡异之处,但眼下又说不上来。

  虽然战况听着惨烈无比,但叶澜知道这仙魔大战还是仙这一方胜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只是当时的三界,耳熟能详的前辈们通通死于魔尊之手,那魔尊最后又是怎么败的呢?

  叶澜暗自疑惑,只听仓羊缓缓道:“将魔尊镇于魔界的另有其人。”

第六十九章

  众仙门世家茫然之际,一位籍籍无名的小辈横空出世,自称带来了救世珍宝。

  众人惊喜万分,但没人敢信。

  “就是这古钟了。”仓羊道,“此钟于洪荒时期现世,据典籍记载这钟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古自今数万万人求之、寻之终不得,此时却突然出于一小辈之口,若这钟若真能毁天灭地,如何在用时不会一个失手造成生灵涂炭,就是比制服魔尊还要棘手的问题,如此这般自然无人敢信。”

  这哪里是救世珍宝,明明就是灭世之兵。

  叶澜想起宋楚在洞室壁上看到的符文,皱着眉接道:“但照如今这般形势来看,这小友确实找到了这古钟,古钟又将魔尊封住了?”

  仓羊点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那小友为了自证,竟当场召出这洪荒古钟。说来好笑,这传闻中的古钟真的现世,倒是把在场的所有修士们吓了个屁滚尿流。”

  仓羊轻笑了声,眼前似乎真就出现了当时的画面:“随后那小友没有丝毫迟疑地,将古钟生生一分为二。”

  这便于符文的内容连上了。

  “是字面上的一分为二。”仓羊接着道,“一个足以灭世的古钟被他轻而易举地分为两口钟,一半集至纯正气为阳,一半集煞气狠戾为阴,但这灭世之力也算一分为二,至少没有相加起来这么骇人了,于是吓得屁滚尿流要逃的各位仙门世家又都滚了回来。”

  “当时众仙门世家都认同同性相克的理,魔族这等极阴之地就得放阴钟,让他们相互祸害去,于是阴钟便顺理成章地用来镇压封印魔尊,而阳钟自然而然到了仙家的口袋。”

  “不得不说比起那煞气浓重的阴钟,同样被分出来的阳钟光听着就是个好东西,其蕴含的至纯正气有益修为,因此沦落为仙门世家争来夺去的玩物,但阳钟在他们手里始终是个废物。争来抢去几百年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使唤不动人家,最后被修真界所收一直秘密藏于此山。”

  叶澜早有预料,因此听闻至此面色上并无波澜,只是心中颇有拨云见日之势,感觉她一直心觉诡异疑惑的事情要逐渐揭开了。

  “那那位拯救了世界的小友呢?”叶澜问。

  “死了。”

  也许是因为不用回想惨烈的过往,比起前面的仙魔大战,仓羊老头在说起这位救世英雄还有些唏嘘。

  “这小友拼死以钟封住魔尊之后身死道消飞升了,但他在飞升之后又自己跳入了轮回转世。”仓羊自己说来都觉得有点离谱,“众仙门世家争夺阳钟,争来抢去几百年才发现能使唤得动这钟的人早不存于世了。”

  “但大师兄就是那小友的转世吧?”叶澜突然发问。

  “?!”仓羊却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正因为是转世,所以才有仙魂,才有必飞升的命格,也才能和各种神器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很正常,都是主角该有的设定,甚至不用猜都知道,这种经典套路开头第一句她就能猜到尾,更何况她一直是上帝的视角。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不能与人言,只要涉及相关就会被系统屏蔽,不过叶澜对于这一点一直都是持无所谓的态度,无论怎样,她都会一直扮演着魔妹的角色,直到完成她的任务。

  “……”叶澜无奈地叹了口气,“猜的。而且你的惊讶装得好假。”

  “不重要。”仓羊也不装了,继续道:“这钟虽封住了魔尊,但这阴钟狠戾非常,降世以来便世间的阴暗己有,世间阴鸷狠厉越多煞气便越重,更何况是不战天这等戾气非常的地方,随着日积月累它的力量逐渐大于阳钟,颇有不再服管的趋势,近百年封印松动得厉害,魔尊甚至有了要挣脱封印的迹象,老夫想正是这个原因。”

  叶澜忍不住问出声:“既如此,仙门百家那时为何又要……”

  “为何又要将阴钟放在魔族之地?”仓羊接道。

  叶澜点点头,谁想仓羊却轻笑了一声,叶澜从那声笑里听出了轻蔑,不由得奇怪。

  仓羊似乎有些不屑!“阳钟这等好东西在,魔尊又已被镇在魔界不战天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谁还会念及百年后?自然是阳钟的诱惑更大啊。古往今来修来修去的求的不都是一个‘强’?”

  “那如今魔尊破除封印而出再次引起纷争又该如何是好?”

  闻此,仓羊一直弯着的嘴角却逐渐没了弧度,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眼涌出一种悲哀的情绪。

  “他们哪里管百年后的今日呢……”

  他们从来都没考虑过后人会如何,也从未打算考虑。

  仓羊仿佛看到几百年前那场暗无天日的大战,阴钟发出一声嗡鸣,似乎在昭示着大战的结束。

  魔尊被镇压于不战天,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正如他先前所说的,魔尊刚被镇压,早已相看两相厌的仙门各家转头就因争夺阳钟而互相厮杀起来,场面之震撼一度更胜被记入史册的仙魔大战。

  这才是真正的大战。

  尸山血海,血流漂橹,众多仙门弟子的尸首层层叠叠铺成一条“人”路,取胜的人脚踏血海,站在顶峰肆意而狂妄地大笑,下一秒却身首分离。

  仓羊筋脉尽断,从死人堆里艰难地抬起头,迎面走来的人面如冠玉,点点鲜红染上一袭白衣,犹如雪中盛放的梅,夺目又刺眼。

  “流竹死了。”仓羊喉里呛着血,艰难地启唇,他也已是强弩之末。

  那人却不顾任何情分,一手掐住了他脆弱的咽喉,眼里迸射着骇人的光芒。

  “死了?”那人嘴角牵起一抹笑,“死了不正好?剩下那些等闲之辈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等他们打够了打累了,东西依然是我的。”

  “可你明知道,这钟只有流竹师弟能唤得动!怎么可能为你所用!”

  那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却大笑起来:“是啊,可是你看那些蠢货不是不知道嘛,等他们知道自己根本唤不动这钟便不会再和我抢了。哦,还有师弟,他不是转世去了吗?这一世没了,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我会让他生生世世为我所用。阳钟,阳钟依然是我的。”

  “你魔怔了。”仓羊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听见耳旁聒噪的笑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是啊……我魔怔了。”

  下一秒,脖间一紧,仓羊口中喷出大股鲜血。

  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刻,仓羊才真正明白,祸世的并不是所谓的魔尊,也不是那毁天灭地的古钟,是人本身。

  死不瞑目。

  不远处,刀光剑影不休。

  三百日的暗无天日过去,又是几百年的暗无天日。

  仓羊自嘲地笑了笑,那场仙魔大战算得上什么事?

  这些他都没和这两位小后人说,其实说不说也无所谓了,这些后人从来就没被那些所谓的先辈们放在眼里,他也管不着这烂账一般的人世了。

  一直沉默的宋楚突然出了声:“仙门世家知晓了只有当年的那位小友才能唤这钟,岂不是这小友每一世都是一块香饽饽?”

  仓羊不出意外地点点头,倒是叶澜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那现今有谁知道大师兄就是小友的转世?”

  仓羊不想再作任何回答,只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不算多。”

  “那修真长老知道吗?”毕竟他是养大萧浔的人,又是修真界一代遗老,萧浔是什么来头他一定最先知道也最清楚,如若他有心保护萧浔那就一定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仓羊神色有些异常,眼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在叶澜殷切地注视下还是答道:“知道。”

  叶澜舒了口气:“好险,这修真长老保密工作还是做得挺好。”不然萧浔恐怕就没有后面这十几年的安宁日子了。

  “走吧走吧。”仓羊开始赶人:“这钟有什么好看?怎么?还想再多吐几口血?”

  “不了不了。”叶澜暂时放了心,心情总算没那么复杂了,拉上宋楚跟上仓羊还不禁打趣两句缓和气氛:“话说,长老,您老就这么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俩,不怕我们……”

  她话还没讲完,就见在前方带路的仓羊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嘁了她们一声,道:“就你们两个小姑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尤其是你,叶小丫头,没有灵力就不要什么都瞎掺和,哪天把自己作死了都不知道。”

  叶澜心虚地摸摸鼻尖,这话难听但在理,她最后确实是作死的。

  她们跟着仓羊从洞室出来的时候,天已有破晓之意,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鸡鸣,把叶澜隐隐困意彻底叫去了大半,

  “没想到您这还养有鸡啊?”叶澜不停地打着哈欠,试图让自己的困意回来。

  仓羊头也不回,没好气道:“这荒山野岭不得养几只活物来陪陪我这老头啊?”

  叶澜见他一脸惹不起的样子,为了不让人翻起她们擅入禁地的账,只能忙点头附和:“不过您为什么不回修真界去呢?后辈如此之多还能轮流守着,不比您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度日的强?”

  仓羊这次却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良久一直到三人回到那茅草屋前,仓羊才似叹息般道:“走不了了。”

  叶澜没听清,正要竖起耳朵听他重复,却没想人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走了,身旁一直沉默寡言的宋楚依旧沉默着进了屋,偌大草原又剩下了她一个人。

  仓羊没头没尾的回答让叶澜一头雾水,不过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未真的想打探人的心思,于是也不再多管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便径直向床奔去,衣服也不脱了,正想趁着若有若无的困意补个觉,门又被敲开了。

  叶澜:“……”

  来人是时晏,此人衣冠整洁,神清气爽,与在地下呆了几近一个晚上的她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澜有点心累。

  “请问时晏师兄有事儿吗?”

  她的脑袋因熬夜晕乎乎的,一心只想补觉,谁想时晏开口便道:“修真长老他们来仓羊山了,师兄以为或许你需要躲一躲。”

  一席话在她混沌的脑壳里炸开了花,叶澜木着脑子想,好了吧,叫你大晚上不睡觉,这下真没的睡了。

第七十章

  这么突然。

  她才刚找到古钟,现在又让她走,这剧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澜又直挺挺地倒下,茫然地看着茅草铺的屋顶,满脑子都是“不想动”三个字,一脸无欲无求地样子不禁把时晏逗笑了,谁能想到实际上她是欲哭无泪。

  “起来吧,师兄送你下山。”时晏道。

  叶澜一骨碌坐起来,下意识问:“为什么?”

  时晏一时间不知该回答些什么,过了半晌才答非所问道:“要不让宋楚陪你下山躲一阵?至少长老走了再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从门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我不下山。”

  叶澜循声望去,只见宋楚抱着手靠在门框上,脸色青白,一副还没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的样子,却毫不客气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拒绝得十分果断,十分的让人没有面子。

  叶澜心中苦笑,她也不想下。

  但看时晏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这其中隐情,她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只好一边应了时晏,一边为两人打圆场:“不下不下,我自己就自己。”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时候走,时晏师兄?”

  时晏缓了缓脸色,沉声道:“现在。”

  这实在有些过于突然了,但事已至此叶澜也只能笑笑,随即爬起来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并不多,说收拾也只是将衣摆衣袖理了理,其实她浑身上下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叶澜突然想,就这样的一个她,如果死了也没有什么能留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人能记得还有过一个她。她一个人来到这里,又一个人离去。

  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人。

  叶澜为自己感到一丝辛酸,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这里,她自始至终都只能是一个人。

  “走吧。”叶澜先抬脚跨出了门槛,宋楚依旧倚在那里目送她离开,但她也不想再看她一眼了。

  和时晏走出几步,才猛然想起萧浔,她张了张口想问问萧浔在哪,却还是没问出口。

  估计是接人去了。叶澜想,本来还想告个别,还是算了,反正她还会回来的。

  时晏没有带着她从来时的大路走,而是绕到了后面走了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似乎很久没人经过,也没人打理,各种野花开得正盛,杂草盖了一层又一层,茂密得根本看不见路在哪。

  叶澜伸手去拔掉挡路的野草,没有丝毫不满与埋怨,先行一步探进那条小道里,没有什么危险了才向身后的时晏招了招手。就在她正转回身继续拔草开路时,忽听身后的时晏开口道。

  “师妹……”

  “嗯?什么事?”叶澜一心拔草,一时没顾得上回头。

  “抱歉。”时晏突然道。

  “……”

  “我曾经向大家保证你并非魔族,但毕竟人微言轻,当时长老并不信于我并且当即便让大师兄……杀了你以绝后患。”

  叶澜身体僵了僵,忍住了没有回头,可却听自己突然开口说道:“可是,既然因为我是魔族就要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养我这么久呢?”

  叶澜:“!”她没打算开口说话啊?!

  魔妹?!

  叶澜瞪大了眼,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周身,反应过来不可能之后,又试着像和系统对话时一样在意识中探寻一番,可惜自问完那句话以后人就再无动静了,意识中只有系统被触发时响起的机械音。

  “……”

  原主朋友,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这让我这么圆啊?麻烦下次请自己上身好自己圆好吗?!

  叶澜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回了头:“嘿嘿,没事,你继续,继续。”

  时晏皱起眉头看了她好半晌,才道:“抱歉,师兄不知。”

  叶澜一愣,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魔妹的问题。但是究竟如何,估计魔妹也不想知道了,不然也不会不愿回来,还把身体给她这样久。

  她笑着摇摇头,道:“无所谓了,你继续吧。”

  时晏便看着她道:“还有一件事,师兄觉得还是得告知你。”

  “什么?”

  “当初其实是大师兄瞒天过海才将你保了下来,本想直接送你到山下任你自生自灭,但还是于心不忍将你放到了前殿,想着如有机会再给你找个好归宿,安稳地度过余生也罢了。之前在山寨时,我们看那寨主似乎对你有别样的情谊,便想着就将你留在那也好,青山绿水,锦衣玉食,你会过得很好。”

  “那为什么,萧浔还是回来救我了?”虽然很多事情她都觉得并不那么重要,但是闻此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时晏顿了顿,千言万语此刻好像停在了嘴边,但最终还是只道:“你别怪大师兄。这次下山,大师兄也安排了接应你的人……大师兄其实很好,曾经种种,你莫要怪他,身为修真界大师兄他迫不得已……”

  “我不怪他,也不怪你们任何人。”叶澜笑笑,随即打断他的话,“就到这吧,不用送了,山水自有相逢日,整的跟我不会回来了似的。”

  叶澜心下了然,估计在他们心里,此次一别自己和他们怕是永远再也不会相见了。

  她大概能猜到,他们这么突然送她下山应就是怕撞上那什么修真长老。正如时晏所说,即使他曾力保她并非魔族,而萧浔力保她活到今天,总有一天她的魔族身份会真正暴露,在那之前,还是少牵连些人为好。

  对于这些事,她始终心里有愧,能被念着便已经不敢再奢求太多了,老老实实熬到结局就行。

  “回去吧。”叶澜冲他挥挥手,随后头也没回地继续拔草开路。

  走出几里开外,叶澜忍不住回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心中叹道:“果然很多路还是得一个人走完啊。”

  她走得干脆,在人面前装出一副潇洒的样子,其实内心是崩溃的,他们费尽心力要她脱离虎口,而她却满心盘算着该怎么再入虎穴:她完成任务的关键道具还在山上,那钟显然不会跟着她一起走,就意味着她还得自己上门“送死”。

  造孽啊。

  她要被自己这神奇的经历给气笑了。

  时晏带她走的这条小道估计是以前上山的修士门开辟的近道,虽也不算短,但比起前门那六千多级台阶实在要好太多了,再加上身边无人,叶澜便用灵力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送下了山。

  叶澜毫无阻碍地到达了山脚,最后抬头远远望了一下那高耸入云的山顶,心中突然漫起一丝离别愁绪来,再回头,便望见一白衣身影站在小道入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叶澜想起时晏说萧浔安排了人接应,便向那人喊了一声,生怕人等急了,最后几步路都是一路小跑过去,临到跟前才见那人悠悠转身,可人身量极高,叶澜不得不抬头看他。

  那人身着的白衣与修真界校服的样式,面容清瘦,眉宇间自带着威严,乍一看全然不像个弟子。

  叶澜刚想开口说什么,只觉一记手刀伴着掌风劈在自己脖间,眼前瞬间黑成了一片,她痛苦地皱起眉,彻底陷入昏迷前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和人一样呈一派威严,又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

  那人幽幽道:“可让我好找啊,叶澜。”

第七十一章

  尼玛,怎么这么多人要找我?我是什么稀世珍宝吗?

  这是叶澜隐隐有些意识时的第一个念头。

  “当然。”

  一个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叶澜猛地睁开了眼睛,一阵酸痛瞬间从四肢传了过来,活像一口气跑了十公里。

  视线逐渐清明,但视野仍是一片昏暗,叶澜差点都以为自己瞎了。她试着动了动手脚,除了酸痛别无其他,她疑惑地歪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四肢带着粗重的镣铐,镣铐上连着的是比脖子还粗的铁链。

  叶澜:“……”

  她挣脱了一下,意料之中,没有挣开,叶澜艰难地抬起头,视野却被一抹白色占据。

  长时间在黑暗之中,连那抹在昏暗映射下的白色都十分的晃眼,叶澜不禁皱起眉偏开了头,下一秒却被人钳住了咽喉。

  卧槽无语,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神经病吗这是?!上来就掐人脖子!

  只听那人幽幽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鬼……知道……”

  叶澜咬牙,拼命想挣脱,可这人手劲大如牛,紧紧地抓着她脆弱的咽喉,叶澜在濒死的边缘试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话没说半句就要掐人的奇葩是谁,然而下一秒却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修……真。”

  叶澜的瞳孔骤然放大。

  卧槽,什么玩意?谁???

  叶澜听见一声轻笑,随即扼住她命运咽喉的那只手松开了,脖颈的压迫感一消失,叶澜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晌才缓过来,开口便试探地问道:“你是……修真长老?”

  面前这张面容实在有些年轻了,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活了几百年的人,和仓羊的苍老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脖颈被钳住的情况下,叶澜连出声说句话都难,但魔妹利用身体艰难传达出来的这两字对于叶澜来说可谓是太过清晰了,简直在脑海里炸开了花。

  修真长老闻此便又笑开了:“难为你还记得我。说吧,把仙魂藏哪去了?”

  魔妹的声音又出现在耳边:“我不知道。”

  叶澜:???

  这对话的威力简直就跟□□一样大,若是化为实体,能把她脑袋炸开花。

  “别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修真的脸突然靠近,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一遍,仙魂在哪!”

  仙魂?!修真长老已经知道他大徒弟的仙魂没了吗?!看这架势,这仙魂似乎还和她——魔妹有关?

  惊天大瓜!

  修真听不见想要的答案,暴走的灵力疯狂击向她的周身,好几下都硬生生落在束缚着她的锁链上,产生的余波直直通向她的四肢,那酸爽,简直了。

  叶澜被吓了一跳,她自己都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魔妹不出声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叶澜无可奈何,只能破罐破摔,脖子一缩,随便你说。

  “怎么不说话了?”

  修真好奇她的反应,又缓下语气开了口。

  叶澜只想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所以现在谁能告诉她是个什么情况?!

  她连忙扣响系统,出来的却是魔妹的声音。

  “魔妹!”叶澜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问道:“仙魂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和那什么长老又有什么关系啊?他妈的他好吓人啊,不会把我,还有你撕了吧?”

  她一连串问完,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人回答,只有重重的喘息声。

  “会。”

  叶澜:“???”

  “不过你听我说……”魔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虚弱,短短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几乎要没了声,为此叶澜只好屏气凝神地听着生怕漏过一个字眼,就连听英语听力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修真他……觊觎仙魂,包藏祸心,蓄谋已久,其心可诛……”

  “……”叶澜急得咬牙切齿:“你们古人说话真是……还有你搞事就不能直接用身体吗?非得藏在我的脑袋里时不时出来祸害我一下?”

  魔妹:“……抱歉,我不能。”

  “这时候说话利索了?”叶澜道。

  “旁白总得走一下的。”魔妹道,“其实我真正意义上应该已经死了,在你刚来的时候,在本以为入魔了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现在你听到的我,只是系统的一部分。”

  “那之前见到的你……”

  “也是。”魔妹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忽大忽小,就像是音量键被反复调节一般,“如果不是你,那我应该就算是彻底不存在了。”

  叶澜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复杂:“你刚刚听起来好像很虚弱?”

  “那是因为,你跟前的这个人对我的存在有些干扰。”魔妹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很小。

  “那仙魂——”

  魔妹等不到回答她的问题了,只吩咐道:“总之你记住了,仙魂不能给他,还有大师兄……”

  一瞬间,就像是关上了音量,魔妹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响起一声机械启动音——

  【玩家您好,系统竭诚为您服务,请问你要反馈什么呢?】

  我特么……

  叶澜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了那股骂娘的冲动,“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系统表示非常无辜,自觉地将叶澜送出了意识。

  而身前,那修真长老不断用灵力乱击周围的墙体,震得墙体的碎石块不断掉落,扬起一地的灰尘,呛得叶澜直咳嗽,不禁腹诽道:这人特么有病吧?

  那长老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又靠了过来:“仙魂在哪?”

  叶澜瘪着嘴想了想,她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人真的大有如果不说点什么的话就要把她一下撕碎的样子。

  叶澜不得不仔细斟酌了一番,一边暗暗扣系统让它给自己开个外挂保命,但却被系统告知即使开外挂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剩下的这时间还是得靠她自己。

  “这位长老,要不您先坐下歇会,咱们慢慢说?”叶澜苦笑道。

  那刚刚还狂躁不已的长老便真的坐下了,神色颇为认真:“直接说吧,仙魂在哪?”

  “哎呀,老仙魂仙魂的多见外啊。”叶澜虽然面上挂着微笑,但那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这事态越发超乎想象。找到了古钟却没有触发结局的任务,还连带着许多事情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叶澜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但这一切都是围绕着主角展开,那么萧浔肯定是一切问题的关键,再加上之前魔妹那席话意味深长的程度,无论怎样她都得先找萧浔!

  好家伙,这明明是个打怪游戏,怎么仿佛活生生被她完成了解谜游戏。

  但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面前的是谁?修真长老诶,萧浔他师父,修真界遗老,正派顶顶尖儿的人物,她一反派炮灰根本毫无胜算,也不知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管不管用……

  叶澜强撑出一个笑容,道:“您都一大长老了,跟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计较啥啊,对吧。您知道的,我没有灵力,怎么能逃得出您的手掌心呢?所以您看看是不是先……”

  她想自己没有灵力本就不惧威胁力,修真堂堂一代长老不应惧怕至此,于是用头示意人解开锁住她的铁链,起码得先恢复手脚自由才好趁机逃走。

  等等,她为什么又要逃?!

  谁想却听人道:“你手无缚鸡之力?”

  “?”

  叶澜无声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蔑视她。

  “你以为你的灵力从哪儿来的?”

  叶澜愣了愣,他都看到了?

  修真在她错愕的眼神中继续道,“你以为你还是时晏口中被冤枉的小师妹?别异想天开了,你早就已经入魔了,你早就是个真真正正的魔族了。”

  什么?早就……入魔了?

  “这世上有一种咒,可以催化体内之气。我早早便将咒在你身上种下,催化你体内的魔气,让你提前……”

  让魔妹提前入了魔,来日若真有异心也好借此铲除她。

  那日山洞,魔妹走火入魔并非巧合。

  叶澜错愕地看向自己,视线最后停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那处密密麻麻的红线正接连显出,越发猩红恐怖,诡异恶人。

  为什么在那之前毫无灵力,而她来之后却突然有了,原来一切早已有了征兆。本以为是上天眷顾,却没想是噩梦的开始。

  怪不得她的灵力和寻常不同,怪不得她每次使用灵力都那样痛苦。叶澜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为什么?”她颤着声音问。

  修真倒也一五一十地答了:“自然是因为你的半人半魔血脉。人无利不往,不然我养你这些年做什么用呢?不过是我没想到,你竟还真有这般能耐。”

  “修真界遇魔屠魔,伸张正义。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弟竟是个魔族,这徒弟又不知悔改,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放了你。”

  好一个伸张正义,好一个于情于理,叶澜真想替魔妹往他脸上吐口水。

  “那大师兄呢?”沉默良久,魔妹只道,“所有人对你来说都只是无利不往吗?”

  叶澜一愣,这种时候提主角干嘛?又有什么剧情要走?

  “大师兄?”修真长老听了也是一愣,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差点忘了还有他。”

  魔妹道:“你想要仙魂?”

  修真道:“你交是不交?”

  魔妹却突然笑了:“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叶澜并不知道魔妹知道了什么,她只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而这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修真猝不及防松了铁链,叶澜四肢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可随即又被五花大绑起来。

  叶澜看着那手指粗的麻绳,尝试着挣了挣,没挣开,下一秒就听见修真淡淡的一句“这是缚仙索,你挣脱不来的。”

  好家伙,又是铁链又是缚仙索,全用在了她一弱小无助的姑娘身上,这修真长老真乃大材小用第一人。

  只听修真缓缓道:“到时候所有人都在场,你的大师兄也会来,你就满意了。我拿不到的东西,任何人也别想拿到!”

  “你想做什么?!”叶澜下意识觉得不妙。

  “来人!”

  房门被打开。

  “将这魔族宵小押到山头示众,待人齐了即刻行刑!”

  “行刑?什么刑?”

  叶澜瞬间就后悔了,她后悔没将先前那句话收回来,把“好”字去掉,朝那人啐一口:真不是个东西。

  修真对她微微一笑:“自然是让你自己掉出马脚的刑。”

  这样不仅能名正言顺地除掉她,还能成就一段“惩恶扬善”的佳话。

  完蛋了,叶澜心想。

  她本以为还能再撑些时日,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自己被揭穿了真面目,还欺瞒萧浔这样久,萧浔会不会一剑劈了她?凭萧浔那对魔族恨之入骨的态度,岂不是就没办法呆在萧浔身边了?那她和萧浔的任务岂不是彻底没机会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原本以为这长老以为自己就是偷他徒弟仙魂、要害他徒弟的凶手,但现下看来,他还真是另有图谋。

  而且她本来还能再苟些时日,可这什么长老直接将她的任务条拉满了!

第七十二章

  有人用布条遮住了她的双眼,后来又封住了她的穴使她动弹不得,但叶澜能听见耳畔传来的声音,听交谈似乎应是修真长老座下的两名弟子,她甚至能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见到自己时有多惊愕。

  “她是……叶澜?!”一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她不是早就被……”

  叶澜还在等他下一句,结果却被另一人打断了。

  “慎言。”那人道:“别忘了,她已经不是咱们修真界的小师妹了,她是魔族。”

  这一句话,将过往和现在一刀两断,将从前种种化为灰烬。

  她未曾经历过魔妹的过往,因此她并不知道魔妹若是听到这些心里是什么感想,但她还是忍不住为她感到一丝悲哀。

  “没什么好悲哀的。”魔妹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无论在世上还是在他们心里我都已经死了。”

  叶澜觉得诧异,哪有人一直把自己死了挂嘴边的。

  那两名弟子将她架起,凭感觉应该是要将她带出去了。反正也动不了,叶澜也就任由人将她带到哪里,自己却在和魔妹闲谈。

  “能讲话了就把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完吧。”

  “没什么好说的。修真觊觎仙魂很久了,他想用仙魂打开洪荒古钟获得它的力量。”

  ……说得这么简单,玩起来也这么费命。

  叶澜:“那仙魂呢?看那长老的样子,似乎和你脱不了什么干系。”

  “还有你,你也脱不了什么干系。”魔妹道,“仙魂确实在我身上,但是被我藏起来了。我花了十几年将它从大师兄身上剥离,本来以为能让大师兄逃过一劫……”她蓦地陷入了沉默,“我们都是不得解脱的人。”

  叶澜实在看不惯这样自暴自弃般的场面,忍不住道:“别煽情,快点讲正事,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魔妹似乎犹疑了一下,才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叶澜:“……”

  心里那股想骂娘的劲儿又上来了。

  “现在外面都是所谓的正派人物,你一连灵力都不稳定的人跑都跑不出去。”魔妹沉声道,“当然如果你十分幸运跑出去了,那就去拿仙魂,然后替我还给大师兄吧。到底拿着它也是什么都做不了,我既已死了,大师兄是死是活也由不得我,听天由命吧。”

  “敢情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屁话来?”叶澜听见她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臭丫头,我还活着呢!我活着一天,便不会那么容易让萧浔丢了性命。”

  她就没见过哪家主角死得比炮灰还早的,这游戏还要不要继续了?

  反正玩都玩这么久了,就当是为了游戏能继续下去了。

  叶澜自认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但这些原则似乎都被放在了奇怪的地方上。

  “由你。”

  除了这两个字,魔妹还是什么屁也没憋出来。叶澜也不指望她了,最后只问道:“方才那什么修真长老说要对我用刑,你知道用的什么刑么?”

  她听见魔妹笑了一声,然后道:“你知道这个作什么用?你又逃不掉。”

  叶澜忍不住嘶了一声,不满道:“就不能允许我找找其中的bug,求个生吗?”

  “不用求生,你死不了。”魔妹道,“你会生不如死。”

  “……”

  叶澜实在克制不住这暴脾气了,奈何人没有实体,她只能脑中自行将人狂殴三百下。

  “修真界的刑罚并不多,从诞生以来就只有一种。”魔妹不再逗她,老老实实交代起来:“这个刑罚因太过残酷,无重大罪责的一般不用,但修真界的严苛程度也没出过什么重大罪责者,这刑罚实则也就相当于虚的,在我查阅过的古书里还没记载有人受过。恭喜你,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人。”

  叶澜:“……要不是看你没实体又是个女的,我一定一拳打爆你的头。”

  “别急嘛,听我说完。这刑罚以取人心为本,然后将其造成一个幻境,在这幻境里人的八苦会被放大,受刑者若心志不定便极容易形成心魔,在幻境中看到自己的心魔,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而往往也会因此被其从内而外一一击溃,生不如死,最后走火入魔,不是以头抢地求死就是疯疯癫癫苟活于世。”

  叶澜细细想了一下,开口道:“我心志应该还算坚定,大不了就是一疯,也没那么残酷嘛。”

  “你想的还真是简单,人心是最可怕的东西,怎么不残酷?”

  “那你还说没人被行刑过呢,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具体?”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咯。”

  叶澜心下一紧,追问道:“谁?”

  “仓羊。”

  “谁???”

  魔妹只好又重复一遍:“仓羊啊,仓羊长老,我小时候他就爱抱着我讲这些故事,我还挺喜欢的。”

  叶澜被震惊到了,谁特么把刑罚当睡前故事讲啊?!关键是你还喜欢?!

  叶澜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这里的一切和她总有一个不正常。

  她还想问什么,突然身上受到了什么撞击,疼得她下意识冒出了冷汗,心里还是忍不住骂起了娘:能不能对女孩子温柔一点!

  但叶澜不敢再浪费时间,因为魔妹的声音像是被干扰到一般,时不时发出滋滋几声电流声,她只能赶紧将自己的问题抛出来。

  “最后有个疑问,如果我被行刑,那我在幻境中看到的是你的心魔还是我的?”

  这个问题也让魔妹着实没想到,也犹豫了好一会才道:“这我便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既然你是用我的身份做任务,那么应该会以‘我’为主设定呈现吧。”

  叶澜了然:“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的设定我还是了解的,应该没那么容易受到你的心魔干扰,只要没有当场走火入魔,修真就暂时奈何不了我。”

  人人都道她是魔族,但没有人见过她是魔族的样子,人人都被谣言指使着走,一边却又坚信眼见为实,这很矛盾,但也是她求生的唯一可能。

  修真界作为天下第一大派,自然被世间的人道秩序束缚得最紧,而其往下还有许多门派虎视眈眈这修真第一大派的位置,而修真界只要被抓到一点把柄,悠悠众口便是最好的武器。

  她是魔族的事情没有坐定,修真界便不能在众人眼下毫无实证地惩处她,哪怕人人都信了她就是魔族,心里也习惯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些正义的理由。

  修真长老并没有考虑到这的一点,这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情。

  魔妹猜到她打的什么算盘,想着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生路可走也就默认了,转而却听叶澜幽幽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魔妹一见矛头突然转向了自己,立即装死不作声了。

  “不愧是系统的一部分。”叶澜嗤道,“一样的尿性。”

  叶澜不知自己被一路拖到了哪里,眼上的布条被一下扯开,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她眼泪直冒,不得不低下头来缓一缓,却被人一脚踹到在地。

  四周十分嘈杂,她能感受到身处的空旷,但人似乎越来越多,耳畔的人声也越来越嘈杂。

  叶澜花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了光线,缓缓睁开眼时果不其然看到的是一堆又一堆的人,白花花的一片,大多都是修真界的,只有少数是其他门派派人来凑热闹的。

  叶澜不甚在意地环顾一圈四周,最后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一脸错愕的萧浔和时晏,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她也想过再见到萧浔会是什么样子,那人可能会皱着眉头冷着脸质问她为什么要回来,她会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模样,而看萧浔的样子,似乎也是万万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怪你大师兄,你也别怪我。叶澜心里暗戳戳的想,我只是要来帮你。

  萧浔对上了她的视线,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似乎就在问她叶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澜没办法和他解释,也不想牵连上他,只能当作没看到。

  她就这样直直地面对各种各样的目光和议论,表情漠然,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修真长老出来了,按流程发表讲话,一大段正气凛然的陈词她都没听,脑中是系统的声音。

  【您临时要的外挂已经好了,接下来准备加载程序。】

  “谢谢。”目前事态发展良好,一切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叶澜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于是忍不住道:“话说就真的这么直接用外挂?”

  【没办法,现在是测试阶段,需要用到外挂只能说明这个地方的逻辑还需要改善。】

  “那这外挂能不能直接把我从这弄走?就不用经受这些剧情了。”

  【不能。】系统无情道,【好了,外挂加载完毕。亲爱的玩家,这里提醒一下,以下的外挂将以游戏奖励的方式呈现,此期间系统将不再继续为您服务,希望您能窥探到有用的线索以完善剧情,祝您好运。】

  【倒计时开始,五——】

  【四……】

  随着系统的读秒,叶澜看到围在自己周围的几位长老将灵力逐渐汇聚于她上空,逐渐铸起一个幻境,黑压压的幻境犹如漩涡一般要将她吞噬进去。

  “开始了开始了……”人群中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就是魔族啊,长得也不丑啊。这是犯什么错了竟然要被行刑?”

  “嘿呀,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没犯什么错但她是魔族诶,我们竟然和魔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不过话说她不是早就被……”

  “谁知道呢。”

  “……”

  【三】

  她看见萧浔和时晏突然拨开人群中冲了出来,挡在了修真长老面前,面上急色一清二楚,如是时晏露出这样的脸色她还觉得挺正常,但这种神色出现在萧浔脸上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叶澜顺理成章地将其归咎为不习惯,在她一直以来的印象里,这位大师兄应该是常年摆着脸,说话没好气的样子。

  真奇怪。叶澜禁不住想。

  为了防止有人突然袭击,众长老们在行刑前又给自己设了个结界,使得外人无法干扰,因此他们还是被挡在了结界外。

  叶澜眯着眼睛,只看到他们似乎在据理力争着什么,但又好像没说通,因为萧浔开始召出他的佩剑不由分说地朝那结界劈去,灵力伴着剑风一下一下落在那玻璃壳似的结界上,不一会就产生了裂痕。

  但似乎也是到此为止了。

  修真多留了个心眼,特意造了个能反噬的结界,萧浔不留余地的痛击又分毫不差地回到自己的身上,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震个稀碎。

  叶澜看见他猛地喷出口血,一下跪倒在地上,身后的弟子纷纷上来搀扶住他。

  真狠啊。

  不得不说叶澜这个旁观的看着都心慌,可惜却动弹不得,她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

  萧浔双目猩红,一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迹,一手将剑支在地上想要借此起身,但面对修真界的众位众长老,他还是太弱了,巨大的威压直指他而来,将他压得动弹不得,能保持跪立已是极限,撑得狠了,便又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时叶澜心中却是在想:主角光环果然被削弱了。一边暗暗下决心:等我回来一定帮你找回属于你的光环,萧浔。

  【二】

  【一】

  叶澜闭上了眼,灵力铸成的幻境刚好落成,缓缓降下牢牢将她罩于其中,刹那间,四周变得犹如坠入海底一般寂静。

第七十三章

  “魔尊!你危祸天下苍生,当诛!”

  叶澜头晕脑眩,被不停地在现实与梦中来回拉扯,等意识渐渐回归身体,才猛然感觉到身体撕裂般的痛感,以及震耳欲聋的……

  “魔尊!你危祸天下苍生,当诛!”

  叶澜:?莫名耳熟。

  说话间,一团火花在她身边炸开,那一道雄浑的声音又再次在耳边乍起。

  “魔尊!你凌驾于秩序之上,该灭!”

  一团团火球随之在地上炸开,叶澜往边上躲了躲无意中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具白骨,再环顾四周竟也是一片白骨森森的惨象,再看看眼前汹涌的血河,叶澜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她或许知道这是哪儿了。

  尸山血海,魔族不战天。

  这个时候应该是众仙门围攻不战天弄死魔尊的剧情,再听着熟悉无比的怒斥声,就是她刚穿来的时候没错了。

  搞清楚身处境地,叶澜倒疑惑了,难道魔妹的心魔是关于魔尊也就是她哥的?

  她眉头紧缩,理不清之间的联系,心下觉得应该观望观望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于是刚想迈步躲到一旁,一团火焰便在她脚下炸开,脚边的白骨瞬间成了齑粉,她的脚因为靠近了些,鞋尖也被烧了个黑,甚至能看见丝丝烟雾升起。

  说是和游戏奖励时差不多,但她现下似乎是实体的状态,那就意味着……她更容易挂了。

  彻底明白自己处境的叶澜:“……”

  有没有搞错?刚来就玩这么大?

  她无法,只好拔腿就跑,与此同时一道光芒扫来,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了挡眼睛,光芒直指某处而去,叶澜强撑着看过去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光芒而是一把剑,那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扫过尸山血海,原来一片森森白骨化成了齑粉,血海底的腥气一下翻涌上来,熏得叶澜好一阵恶心。

  她的目光顺着那把剑而去,才发现那血海之中还跪着个人,身着暗红的衣裳,束着长发,看起来一副少年气,此时却跪倒在血海之中,头无力地垂着,看不清面容。

  而带着凌厉剑气的剑便是直指那少年而去,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那人的身体,剑体的光芒在那人的身上游走,每走一寸,那人暗红的衣裳便深上几分,分明是血渗了出来。

  叶澜在旁看得心下一紧,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按照她刚来时的经历来看,那跪在血海之中的大抵就是传说中的魔尊了,而那把剑也与当时的事实吻合。

  原来那想要祸世的魔尊竟是个少年人。

  这倒是出乎了叶澜的意料,不过又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原来她当初挂得这样惨烈。

  那少年的五脏六腑被这仙剑劈了个四分五裂,高空中的仙门百家全都噤了声,静静地等着那少年人倒下去,可那少年人非但没有倒,甚至倔强地想要站起。

  叶澜看着他艰难地直起身子,心下疑惑,原来她当初没有立即就挂掉吗?犹记她当时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系统宣告了死亡,然后摇身一变,成了炮灰反派叶澜,简直天差地别。

  她拧着眉看着一切,忽见一位白衣仙人不知何时飘然而至,走到了那少年魔尊面前,一手掐着那少年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那少年终于露出了全貌。

  叶澜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不由得再次生生倒吸了口凉气,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这这这这这不是那莫筠?!!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再看。

  还真他妈是?!

  她确实觉得莫筠身份不简单,但由于魔妹是个炮灰的缘故,所接触的人应该也不会很重要,她几乎都忘了她穿成叶澜之后还获得了“魔族之妹”的傻/逼称号,可到底也没想到,她曾一度念念不忘的魔尊竟在自己身边,还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有点不想相信,原来那位深受山寨爱戴的寨主、从来没干过劫财劫色勾当的土匪头子、眼前这个还略显稚嫩的少年竟然会是祸世魔尊。

  或许是她猜错了呢?

  可是现实给了她确切的答案。

  只听那位白衣仙人缓缓开口:“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没用的,魔尊。”

  锤的死死的。

  但莫筠连眼皮都没抬起一下,良久才轻蔑地笑了一声:“就凭你?”

  白衣仙人也笑了:“就凭我。你放心,在下会好好照顾令妹的。”

  闻此,莫筠却猛地看向了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白衣仙人直起身,一手将他甩出去,“若是早点应下在下的要求,又何至于斯呢?”

  “不过一个伪君子罢了。”莫筠想要动手但却连身子也动不了,只道,“今日你不杀我,来日必血债血偿!”

  白衣仙人向后退了几步,竟彬彬有礼地向他行了个礼:“那修真便恭候魔尊的到来了。”

  叶澜注意力全在莫筠身上,听闻“修真”二字猛然一惊,于是放眼望去,那白衣仙人的眉眼轮廓逐渐清晰,与百年后修真的脸一般无二。

  叶澜回忆起仓羊长老所说的历史,修真已经出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她抬头向血海上空望去,仙门百家果然身处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审视一切,而人群之中站着一人,即使在簇拥下,那人的气质都是那样出众,一下就抓住了叶澜的视线。

  叶澜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就是救世的人。

  可是……

  她望向强弩之末的莫筠,却与修真的视线对上了,她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刹那间修真已到她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叶澜还来不及吐槽就见他举起手往自己身上一劈。

  叶澜:我去!怎么又来!

  随之而来的疼痛让眼前一下陷入黑暗,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像是有双手将她生生拖拽出来,叶澜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她离开了身体。

  肉乎乎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她附身的这具这具身体正是儿时的魔妹。

  身后的人却一下松了手,十分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像是示威一般。

  “别动她!不许动她——”

  叶澜看见莫筠脸上的慌张和愤怒,同样看到了深深的无力。修真说的没错,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下一秒,头顶上笼罩起一片黑暗,一口硕大的铜钟正发出声声嗡鸣从高空中向这片血海压来,铜钟带起的罡风席卷着不战天,魔族尸山血海剧烈地颤动着,在颤动中不断塌陷,掉下的碎石和扬起粉尘很快便遮住了视野。

  叶澜的心突然像是被揪了起来,她愣愣地看着,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依稀听见修真嗤笑了一声:“不要担心,这样好的容器我还暂时舍不得。”

  轻飘飘的一句话散在了空中再没有人听到,修真带着她转瞬隐匿在人群中。

  叶澜被带走的时候铜钟还未落完全,她用尽全力往回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替魔妹再看一眼,毕竟以后的路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是死是活都没有人关心了。

  “想想这角色还挺悲情的。”叶澜突然叹了口气,“如此看来,这里的剧情应该就是百年前仙魔大战的时候了,可魔妹不是被丢弃后才被修真捡到的吗?看这样子魔妹也不像是被丢弃的啊?倒确实是被修真带走了……”

  真是奇了怪了。叶澜想,这剧情对上了,又好像没对上。

  她与身体不可完全分离,只能被迫跟着修真走,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那口带着众仙门希望的古钟原地化为牢笼,将魔族之地牢牢锁住,一切落成,世间终于归于安宁,围观的仙门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魔族终于被镇压了!”

  “果然是邪不胜正!”

  “……”

  叶澜看到人群中有些在摇旗呐喊,有些人欢呼跃雀不断,有些人不知是不是太激动,拽上个人就称兄道弟要结义,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然而修真并没有走远,只是带着她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一切。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参与却也没有立即离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加上他那本就不怎么亲切和蔼的面容,让叶澜越发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

  她不明所以,等着看修真要做些什么,看着看着便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个身影,一袭白衣上血迹斑驳,叶澜目不转睛地盯了那人半晌,从那人身上看到了些许萧浔的影子。

  “这就是萧浔的前世,拯救世界的那位大神?看样子似乎不太好啊……”

  她忽然想起仓羊所说——

  “……这小友拼死以钟封住魔尊之后身死道消飞升了”

  果不其然,只见那身影踉踉跄跄地走了没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下一秒口中便涌出一股接一股的鲜血,随后一下栽倒在地,再也没起来。

  事发之突然,正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并未发现,这位拯救了世界的人在人群之外没了气息,没有惊扰任何人。

  叶澜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不忍再看。

  虽然早已知道这位小友的结局,也知道他之后还会飞升,但亲眼目睹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叶澜什么也做不了,于是回过头去看修真,发现他依然无动于衷,心觉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正打算回到魔妹的身体里,忽听人群那边一阵喧哗。修真眼皮也不抬,带着魔妹的身体往边上撤了几步,刚站稳脚跟,一道剑光随之劈向他们原来的位置。因为躲得及时,两人并未伤到分毫,可他们身后的树却替人遭了殃。

  叶澜难以置信地望向方才还欢呼跃雀的人群,只见人群以几人为首已然分成了几个队伍,正互相对峙着。

  “想一声不吭就带走阳钟?”

  “是,是又怎么样,你又想如何?”有人颤着声道。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哼,”最先出声的那人便冷笑道:“想都别想。”

第七十四章

  叶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仙门子弟从搂肩抱腰称兄道弟到一瞬间反目成仇,简直就像在看一场大戏,丑角儿全齐了。

  气氛僵持不下,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而蓄势待发的仙门众人却又似有所顾忌而迟迟不敢动手,于是开始动用嘴上功夫。

  “刘掌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想要这阳钟?”

  那被唤做刘掌门的便是之前动手拦人的那位,听他这么一说了也大胆承认道:“对,我就是想要这钟。”末了还不忘添一句“敢问在此的各位有谁不想要这钟”,直接把天聊死。

  这戳人脊梁骨的话,自然有些仙门不爱听了,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议起来,但仍然是彼方不动我不动,将气氛又推向一个高/潮,整个场面看上去像一池表面平静的湖水,就差个掀起波澜的石子。

  叶澜瞥见修真缓缓抬起了手,似乎要做那掀起波澜的石子。

  剑拔弩张之时,却见人群被挤开了条道,从人群中又钻出一位白衣男子,面上挂着的笑容与当下气氛十分违和,一下吸引了叶澜的注意,但在她看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只是搅屎的棍子。

  一见白衣人出来,修真本想作乱的手又不动声色收了回去,眉头终于轻微皱起。

  叶澜无意间瞥见他这副神色,一时感到好奇,便也朝那白衣人看去。

  只见那白衣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向各位拱了拱手,瞥见周围人的脸越来越黑,他的笑意却更盛起来,瞧上去给人一种极不正经的做派。

  “各位长老掌门大师,先别动怒,暂且听仓羊说一句……”白衣人堆着笑容道。

  只可惜他还没如愿说上一句,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像是从遥远的洪荒时代而来,直击进心间。

  立马有人警觉起来:“有人想要盗古钟!”

  此话一出,久久僵持不下的局面终于被打破,人群顿时大乱,不知从何处开始,刀光剑影漫起来,没过多时已全部打做一团,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了。

  那白衣人仍在人群中,一边被迫接着误伤的剑法,一边还不死心地想要说完他的话。

  叶澜偏头看了看修真,颇想知道他会作何反应,就看他刚刚的神色来说,这白衣人估计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修真似乎对这场面早有预料,本想用来搅混水的石子被他掷了出去,将靠近白衣人周身的人一下弹了开,那些人顾不上深究是谁弹的石子,一下又投入到另一边的刀光剑影中。

  在混战中难得谋求到一丝喘息的白衣人终于注意到他们这边,虽然听不见人在说什么但却能把修真的嘴型看得清清楚楚。

  说的是“你错了,仓羊。”

  仓羊顿时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半晌他摇了摇头,随即又钻进了人群中。

  他还是不死心。

  可他那师弟将这些人看得比他更透彻,他无话可说,只想尽力让局面不要变得那样难看。

  修真那一句口型不仅远在人群中的人看清楚了,叶澜也看清楚了,她挨得那样近,修真即使故意说得很小声她也还是能清清楚楚的听到。

  她进入叶澜的心魔,只想到会有剧情线索,没想到刚进来信息量就这样大。

  半路拐走她的山匪是魔尊、她亲哥,准确的来说是魔妹的亲哥;本以为好心抚养魔妹的长老其实是将人掳走的,并且似乎还心怀鬼胎;以及在仓羊山上老不正经的老头长老几百年前竟还是个俊俏的男子。

  叶澜觉得自己可以写本书了,就叫《十万个想不到》。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个剧情里还有什么是想不到的?

  仙门世家打得热火朝天,难舍难分,似乎要将所有大大小小的恩恩怨怨都借此机会做个了断,却没能注意到逐渐暗下来的天幕中隐隐蹿出几道雷电。

  “是雷劫。”

  叶澜听见修真喃喃道。

  若要飞升,必先有一遭雷劫,这规矩叶澜还是懂的,思来想去前后不过就那位救世英雄能有此份“殊荣”,这倒是猜也不用猜了。

  电闪雷鸣之间,似有金光从云层中隐隐透出,不过多时恢复了平静。

  渡完劫便能飞升,最后的金光就要敛去,忽的一声惊雷乍响,一束巨大的光柱从天上直直打下来,响声巨大,像是在平地上炸起一颗雷。只见那修真又是弹指之间,竟将什么东西远远弹进了那束光柱里,而不远处,那群仙门人士浑然不觉,仍然打得不可开交。

  叶澜:……

  光柱很快消失了,救世英雄在众仙门面前死了活活了死,又转了世,但始终没人注意到,那小友默默无闻地出来救世,又默默无闻地消失。

  她算是明白了,那群所谓的仙门世家此刻的眼里只有那锈得变了色、和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的古钟。

  像是连续剧一般,叶澜顾完这头又看回仙门各家那头。再看回去时地上已经躺了不少人,似乎也快要接近尾声了,可修真却捂上了魔妹的眼睛,连带着她也看不见了。

  叶澜:“……”一瞬间骂娘的话浮至唇边。

  但不知是不是看不见了使其他感观敏感了许多,她感觉到修真一步一步走远了,看样子并没有带上魔妹,她正疑惑发生了什么,忽觉黑暗中透露出点点轮廓,那轮廓渐渐清晰化成两个身影来。

  “仓羊和修真?”

  叶澜认出了那两个身影,但还没来得及再细看,视野便大亮起来。

  魔妹不动声色地睁开了双眼。

  叶澜在黑暗中看见的两个身影逐渐与眼前的场景重合起来,仓羊不知经历了什么,一袭白衣已经被尘土血迹沾染得看不出原貌,嘴边挂着抹将干未干的血迹,浑身凌乱不堪,她看到修真泰然自若地踱步到他身边,仓羊便十分艰难地从倒下的人堆里抬起半个身子来,完全没了之前翩翩公子的模样。在此番场景的映衬下,修真那身白衣倒显得刺眼极了。

  叶澜还来不及对此展开合理联想,就见修真就一手掐住了面前人的脖颈,只一下又松开,下一秒仓羊口中喷出大股鲜血,整个人因失去了支撑而重重地跌了下去,面上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

  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叶澜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哪怕不在身体里,一股凉意还是瞬间蔓延全身,像是坠入了冰窟中,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

  魔妹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在修真转身前闭上了眼。

  之后,修真应是把魔妹带走了,期间魔妹便一直不曾睁过眼,不知是真昏睡过去还是怎么,但叶澜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即使后面回到了魔妹的身体里,整个人也恍若灵魂出窍般轻飘飘的,感觉十分不真实。

  仓羊死了。

  这个人早在几百年前便被修真亲手杀死了。

  那仓羊山上的又是谁呢?

  长得都不一样,莫非是只是同名同姓?

  众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中似乎只有这一个颇为合理,于是当这个猜测出现在脑海时,叶澜便不假思索地相信了。

  她即使回到了魔妹的身体里,也始终不愿睁开眼,直到……

  “醒了就起来吧。”

  修真的话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不得已还是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有些木然地看着面前那张脸,看着那视若如无的神情,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修真并不知道这身体里的人不是那个人,只以为她半人半魔的身体在那场大战中受了些损害还没恢复,便想伸手替她看看,在触及到她手腕时却见人不禁抖了个激灵,只愣了一下转而又去捧了个药碗过来。

  “如今天下大变,你既没了归处便跟了我吧。”修真的语气并不像之前冰冷,甚至多了几分温情,只听他道:“至此以后你便叫叶澜。”

第七十五章

  叶澜叶澜,原来魔妹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和她同名同姓怎么说也是一种缘分了。

  不过她穿来这么久,非但没怎么看到魔妹“反派”的一面,反倒是那修真界德高望重的某长老更像反派一些。

  叶澜不喜欢修真这人,可奈何这身体不听她使唤。

  她既然是在经历魔妹的心魔,便与魔妹共情,她能感受到魔妹所有的情绪,但唯独不能理解魔妹的一举一动。

  说起来,心魔是最恐惧的事情,如此看来,这场大战就是魔妹的心魔?

  想想也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镇压,又亲眼见到那样血腥的场面,足以留下深刻的童年阴影了。

  但她却感觉不到魔妹的任何情绪,这几日下来修真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无悲无喜。

  叶澜不禁怀疑这魔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又或是修真给她下了什么咒,毕竟魔妹现在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无法对任何事无动于衷,何况是亲眼目睹那样的场景,放在尚且年幼的孩子身上,怎样哭闹都不为过。

  鉴于修真的人品,她选择相信后者,因此时刻警惕着。

  “过来,我们出去一趟。”

  修真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跟着。

  说来奇怪,这修真将她带回来,却也并不像原本剧情里写的那样收她为徒,只是将她带回来养着仅此而已,甚至都不让她在其他人面前露面,这还是她被带回修真界以来第一次听见“出去”二字。

  虽提防着这人,但她也想知道这修真要弄什么幺蛾子,毕竟目前来看,此人在魔妹心魔里的位置不可谓之不重。

  临走,修真又给她端来一碗药,叶澜条件反射先接了过来,浓郁的苦味瞬间充斥着她的鼻子。

  这药她喝过,就在刚被带回来的时候。色香味一个不沾,实在难喝得很,虽然距今不过短短几日,但那味道余味饶舌几日都不曾散去,而且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她为什么要接过来?

  她捧着手里的药碗,想给自己一拳。

  看着那碗辨不出成分的东西,叶澜总算感受到魔妹终于从心里生出一丝厌恶,心里貌似也有个声音告诉她别喝,喝了没好事。

  叶澜便遵循着那声音开口了:“我好了,不用喝药了。”

  修真不禁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任她把药碗放下然后走到自己跟前,面无波澜地抬头看他道:“走吧。”

  修真便幽幽地看了她几秒,确定没什么不妥才道:“你现在只是个小孩儿,小孩儿能懂什么。”

  叶澜身子微微一僵,才猛然反应过来现在的魔妹年纪并不大,而她的表现却显得老成无比。

  行吧。

  叶澜深谙祸从口出、多做多错的道理,同时感受到魔妹和她一样也并不想说话,于是果断地选择了闭嘴。

  好在修真并不真的在意,随即替她理了理衣服就要牵上她的手带她出门,叶澜感到魔妹十分抗拒,但却又生生忍住了没挣开,那股抗拒的感觉便肆无忌惮地蔓延全身,令她好不自在。

  好在修真在带着她下了山之后便松开了,之后便是御剑了一段路程。

  叶澜乖巧地坐在剑上回望身后那座山头,此时的山还是绿绿葱葱的一片,还没有几百年后荒芜衰败的景象,不由让人唏嘘。

  修真不愧还是日后修真界的顶梁长老,她还没从那阵唏嘘中缓过神来,修真便停在了又一座山头前,叶澜觉得那山十分眼熟,但又有些犹豫,可能是因为少了那几千阶台阶的缘故。

  这座山还没有路。

  叶澜心里一凉,“不会又要走上去吧……”她开始怀念那几千级的长阶了。

  奈何嘴快过脑,不觉间直接脱口而出了,她僵硬地转头去瞄人的反应,修真确实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还没等她狡辩,一双大手就先覆在了她双眼上,随即感到脚底一阵悬空,就像踏在棉花一样软得迈不动步子,等那手再拿开时眼前已经是另一副景色,和几百年后的仓羊山一般无二,除了没有那几间潦草得不行的茅草屋。

  叶澜好奇地四处张望,一下就对上了修真的目光。

  叶澜:“……”

  你妈,能不能别老盯着我,干你事儿去!

  叶澜想扣他眼珠子的想法越发强烈,但好在这具身体具有迷惑性,修真只当是孩子天性作祟,转眼间从衣袖里掏出了那颇为熟悉的物什,然后叶澜便亲眼瞧见从修真的收纳袋里跳出个人来。

  “……”

  修真到是没什么惊奇的,估计是这样做得多了,面不改色地把袋子收好,才缓缓对那蹦出来的人开了口:“这具身体可还用得惯?”

  叶澜在他身旁翻白眼,听到这话才看过去,一看不得了,那从袋子里蹦出来的不正是仓羊老头吗?此番样貌倒是和仓羊山上的那位一模一样了。

  叶澜转着眼珠想了想,再联系修真的话,不禁愕然。

  或许百年前俊俏的白衣男子和百年后的不正经老头确实是一人,其之间的联系不过是修真令其“借尸还魂”了!

  修真长老,你还有什么惊喜是爷不知道的?!

  叶澜面不改色一派天真,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既如此,修真带她来的目的大约就是……

  果不其然,修真下一秒便道:“这身子估摸着太老,恐行动上有些不便,若你不喜欢这还有……”

  叶澜总算知道修真看她的眼神为什么怪怪的了,也总算猜到不战天时从他口中而出的“容器”是什么意思了,但恐怕还远远不止如此。

  修真自觉自己一番好意,谁想仓羊听了却怒不可遏,修真一席话还没说完便生生打断了:“我不喜欢!”

  修真像是认准了他会拒绝,面上波澜不惊继续道:“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但确实是……”

  “够了!”说话声又再次被打断,仓羊闭了闭眼,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师弟,你入魔了。”

  闻此修真愣了愣,随后竟大方认了:“是,我入魔了,我的心魔此刻便被压在魔族之地,和那魔尊一起。”

  这下轮到仓羊愣住了,他将这句话咀嚼了好久,心知他这位师弟不可能在他面前扯谎才不得已接受现实:“你怎么不早说呢!如、如果是那次刑罚让你走火入魔,你告诉师兄师兄可以帮你啊!”

  这下又到叶澜愣住了:什么,这修真还经历过这什么心魔刑罚呢?不是说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吗?

  然而修真却冷冷道:“你怎么帮我?何况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入了魔了。”

  他的心魔在日积月累下竟化成了实体,且因他心魔之重而不断强大,以至于他不得不日日夜夜与其抗衡,那次刑罚不过是给予一切一个由头罢了。

  “你要做什么?”仓羊仍不放弃劝导他这位师弟。

  “我不要做什么。”修真道:“我只想要自己再强些。”

  “可他们已经死了啊!你还在苦苦相逼着自己什么呢?”

  “可我忘不了,也放不下了。”

  忘不了从小的颠沛流离,忘不了以为好不容易看到光亮时却迎来的却是更长久的黑暗,也忘不了伤痕累累的师兄仍强撑着一脸笑意将他护入怀中给他递上一块糕点。

  如果他能厉害一些,多学些本事会不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可是没有如果,他一边被护在怀里,一边祈求更强的力量,于是成了执念,执念愈演愈烈变成了心魔,最后竟还幻化出了实体。

  “那些所谓的掌门长老,还有我们的‘好’师尊,”修真眼睛变得通红,似乎陷进了更深的梦魇,“还有修真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肃清这一切!”

  “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但你的心魔呢?你要这样长久地和他抗衡下去,不累吗?”

  “所以,我需要洪荒古钟。”修真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所以都是你策划了这一切?”仓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仙魔原本各划地界互不干扰,新代魔尊又尚且是个少年,又怎么会有搅乱三界的心思,还有那个丫头,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你的私欲!”

  “对,就是这样。”修真突然狞笑起来:“魔族之地是心魔最好的去处,届时用这古钟便能将其连同那些过往一同灰飞烟灭。

  虽然这次似乎并不彻底,不过没关系。只要那小子入了轮回,我总能找到他,他既然有能力,那不如再发发善心顺道帮帮我,毕竟心魔这种东西到底还是见不得光的。”

  叶澜隐隐约约意识到那个“他”指的是谁时,心中惊愕更甚:这修真长老到底要做什么?

  仓羊不愿再看他,背过身去就要走,身后只留下修真幽幽的一句话。

  “既然师兄要帮我,那就帮我守着这古钟吧。总有一天,”修真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天都会结束的。”

  叶澜看见仓羊苍老的背影顿了顿,随即头也没回地走了。

  修真站在原地没动,就那样目送着仓羊渐行渐远。

  直到仓羊消失在视野里,叶澜才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下意识想要离人远一点,可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便被人牢牢按住了肩头。

  叶澜听见那人的声音近在咫尺,“你在害怕?”

  废话。叶澜心里腹诽道,换成正常人心态早就要崩了。

  但思及此时的魔妹还是个孩子,又不能让修真起了疑心,叶澜只得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点了点头:“害怕。”

  “别害怕。”修真温和地说,“我们回家。”

  叶澜并不想和他“回家”,但奈何种种原因限制,她还是硬着头皮牵上了那只手,鼻尖拂过一阵好闻的香气,还不待她细品眼前便是一黑,随后瞬间失去知觉。

第七十六章

  像睡了一个并不安稳的觉,叶澜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双手像是被绑上了千金重的石块一般又沉又累,重重的喘息声从左耳进右耳出,已经反复持续了良久。

  魔妹这具身体到底干什么了,这么喘?

  叶澜暗暗使了使劲让灵魂彻底回到身体里,然后不等适应就先强行睁开了眼睛。没想一睁眼就看见一张煞白的脸正直直地对着她,就在离她不过一尺处。

  那张写满痛苦的脸苍白得不像个人样,以至于叶澜瞟到第一眼就被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便有什么液体随着动作洒了她一脚,叶澜低头一看才看见自己手里捧着的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的清水。

  叶澜:“啧,我正说呢怎么手这么累。”

  “水……水……”

  一声呻/吟伴着痛苦的喘息传入她耳里,叶澜才反应过来,“她”辛辛苦苦捧来的这碗水或许就是要给这眼前人的。

  她稳了稳脚跟不让水再溢出来,便双手捧着递到那人嘴边去,那人双目紧闭着,干裂的嘴唇在初碰到那碗清水时还嚅动了一下,但水还没喝着一口便开始重重地咳嗽起来,伴着身子晃动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种声音叶澜太熟悉了,她这才注意到这人的四肢甚至脖颈都被厚重的铁链牢牢地锁在了墙边,几乎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

  叶澜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让我猜猜这熟悉的操作是谁干的?”

  她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把碗递到那人嘴边,可那人依然没能喝进一口,不是因为够不着,看样子已经是虚弱得喝不进一口水了。

  叶澜没辙了,只好先把碗放下,想找找有什么方便喂水的物什,可他俩身处的显然不是正常的地方,找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一件人能用的东西,只在那人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木盆,木盆里装着水,盆边搭着块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只有那布看起来还算干净。

  叶澜:“……更没用了。”但说着还是把盆搬了过来,才去角落找了片叶子,伸手抬起那人的下巴强行将水喂了进去。

  那人似乎已经濒临昏迷,喂一口漏一嘴,叶澜花了好半晌才将一碗水喂进去一半,喂到最后手都在颤抖。

  叶澜不知道这人是何底细,出于警惕本想喂完就走,但她感受到魔妹想要救下这个人的心思,她用着人的身体总不能违背人的意愿,纠结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拿起盆边的布轻轻给那人擦拭着裸露着的皮肤,最后是脸。

  她看到这般场景,尤其是那分外熟悉的操作时,脑中第一反应就是和修真脱不了什么干系,随后魔妹给她的感觉即刻印证了这个想法。

  “这修真到底是个什么狠角色,竟然给魔妹留下这么深的阴影。”叶澜边给人擦脸边咬牙切齿道。

  没想,这本是半昏迷状态的人一听到“修真”二字竟剧烈挣扎起来,连带着锁链都哗哗作响。叶澜生怕这人作出二次伤害,赶紧按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却听人吃痛地“嘶”了一声,又连忙放开手,最后只能厉声劝阻道:“别动!来帮你的。”

  那人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愣了一下,竟也渐渐安静下来。

  “你……是何人?”那人哑着声音先开了口。

  叶澜抬眼便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非常熟悉的一双眼睛。

  忽的,脑中千万画面一涌而上,一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眼前的脸似乎幻化成了千万副面容,层层叠叠,最后和最初的那位救世英雄的脸重合在一起。

  叶澜在那犹如走马灯一般的画面中,看到仓羊无数次想解脱却又被人拉了回来困在那具躯壳里,看到修真无数次前往魔族之地,用尽一切办法却无法斩杀自己心生的执念,愈渐疯魔。

  她看到救世的英雄转世后被修真找到带走,最后人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那缕泛着灵光的仙魂就要被完全取出,却呼的一下熄灭了,然后被修真一把火烧去了所有存在的踪迹。

  第二世,被囚于不见天日的室中,身上血痕遍布,即使被剜了心,却至死都没有让已然疯魔的修真拿到那缕仙魂。

  第三世第四世,此后的每一世,像是宿命一般,无论转了多少世,总能被修真找到带走,到最后依然得不到善终。

  而魔妹就像是这一切的见证人,修真每一次都要将她带在身边,让她亲眼看着人一次又一次惨烈死去,无论是开始至亲族人被镇压,还是那场仙门内讧,又或是仓羊因无法解脱的痛苦,从此都牢牢地刻在了脑海里,无法抹去。

  她有着半人半魔的血脉,有着和魔族相当的寿命却没有其天性的残忍,有着与人相似的一切却无法拥有普通人的一生,她夹在人与魔之间唯独看着一切却无能为力。

  刹那间,叶澜听到无数无辜丧命的百姓、仙门子弟、族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到仓羊压抑在内心的呼救,听到萧浔前世痛苦溢出的呻/吟,还有从自己心底发出来的绝望而无声的呐喊。

  是每一个苦苦挣扎的灵魂的声音。

  她听见了这些声音。

  叶澜感觉到有什么从自己的脸颊上划过滴落在自己的鞋尖上,无数血迹斑驳的人脸最终交叠成了眼前那张惨白的脸,她才反应过来离她晕过去的时间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人一次又一次转世后的样貌与最初的样貌相距甚远,却逐渐与萧浔相像。

  眼前的人就是萧浔的前世,是痛苦不堪的、无法解脱的轮回,而只有修真一日还在,萧浔最终也要走上那样的结局。

  “姑娘你……”

  还挂在墙上的那人顿时愣住了,不是他在受折磨吗?怎么这人倒先哭了?

  “你什么你,我跟你很熟吗?”叶澜抬手抹了把脸,上前去探那粗重如牛的锁链。

  某前世:“???”这句话不应该是我说吗?

  叶澜没有再理他,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也已有了疯魔的预兆,脑中已麻痹到无法思考,而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帮魔妹把人从修真手中带走。

  可奈何此时的魔妹还没入魔,连一丝丝灵力都未曾有过,除去那身血脉就是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撼动“仙人”一分一毫,但她仍十分固执地要将人从锁链下拽出来。

  拽得疼了,就听那人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道:“你站过来。”

  叶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别打扰我干正事。”

  那人心下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我知道你想救我。”

  叶澜像是终于从魔怔中回过神来,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站过来。”那人道。

  叶澜看了他一眼,那人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忙道:“我在帮你救我。”

  叶澜:“……”

  “行吧。”叶澜如言站到了那人面前,“我要怎么做?”

  “再站近些。”

  叶澜不明所以,犹豫着朝他迈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有恢复到最初的不过一尺处,那人奋力一挣,身子向前探去,下一秒额间便与她贴在了一起。

  那人不知做了什么,叶澜感觉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渐渐充盈起来,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声音,“冒犯了姑娘,可否牵一下我的手。”

  叶澜便将信将疑地将手放到他掌心,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从相合的掌心中迸发出来,带出的气流将他们身处的地方都震塌了不少碎石块,锁住那人的锁链也一下被震碎在地,没了锁链束缚,那人便从墙上跌落下来,被叶澜眼疾手快扶住。

  那人似乎满意地笑了一声:“怎么样?”

  叶澜一边扶着他一边发自内心道:“强。”

  又听人道:“虽然有点失礼但能否询问一下姑娘姓名?若有来日必定做牛做马相报。”

  “我叫……”叶澜刚想说出口,又立马住了嘴,“不重要,我不是什么好人,若有来日见了我躲开就是。”

  她不敢懈怠,忙带着人向外走去,但走了几步才发现这鬼地方根本无处可走,叶澜只好将人放在某处的石床上,打算自己先去探探路,探来探去才发现这地方根本就是个山谷,说起来就是个不大的坑,左右前后不通,唯一通的只有上边,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得飞起来才能出去。

  叶澜左思右想还是开口问道:“你会御剑吗?”

  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笑着反问道:“姑娘是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御剑?”

  不能。这她当然知道。

  叶澜绝望地抬头看向高不见影的出口:“泪目了家人们。”

  实在没有办法了,叶澜只好硬着头皮要把人背起,却被人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问:“你要做什么?这崖壁这样高,又无法御剑……”

  “爬上去呗。”叶澜一脸云淡风轻道,“你们这些修炼的人啊,该学会变通。”

  她奋力背起人,不料却见那人面上大惊失色,叶澜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屁话,刚想开口就被一股气浪掀了出去,她不明所以连忙起身要去搀扶,就被人一下掐住了脖颈。

  得了,这么爱掐人脖子的,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果不其然,她身后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想走?”

  我去。这人是魔鬼吗?叶澜如是说。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良久,她感受到修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交替,最后听在了自己身上,只听他突然怒不可遏道:“你竟然把仙魂给她了?!”

  什么?!

  那修真的目光分明落在她的身上,话中的对象显然就是她自己。

  他说什么?

  下一秒,修真癫狂地笑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确实是个很好的容器。”

  叶澜挣扎起来,万万没想到仙魂竟被放到了自己这里,什么时候的事?

  修真狞笑着抬起手,掌中便凝起灵力,随即击向她的身体,那股灵力随即融进了她的身体,如蛇一般游走在她的体内,最终停在她的心口,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强行从里扯出来。

  心被切切实实揪着的感觉确实不怎么样,叶澜不禁痛苦地闷哼一声,顿时冷汗涔涔,意识又因缺氧而模糊起来,她听到那萧浔的前世急切地喊了什么,应该是让修真放了自己之类的,显然没有用。

  不过,叶澜心想,若是将仙魂转到自己身上,萧浔前世和萧浔能摆脱这宿命也不错。

  不过她似乎忘了,这不是穿越回到过去可以改变发生的一切,这是心魔,是早已发生且无法修改的事实。

  修真冷笑道:“你以为把仙魂放在她身上我就没办法了吗?”

  前世咬牙从地上爬起,喉中呛满了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叶澜看见他嘴角竟还挂着笑,艰难启唇,借着最后的气力说了两句话,一句带着嘲讽:“我也不会让你有办法的。”还有一句是对她说的。

  他说:“可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

  修真见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下慌了神,汹涌的灵力瞬间向人袭去。

  “叶澜。”叶澜无声地动了动唇,第一次自作主张地替魔妹回答:“我叫叶澜。”

  她出不了声,能不能知道又是一回事了。

  但她却看见那人也无声地回道:“我知道了,下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他本来就没有逃出去的打算,纵然不过一死也算得了解脱,只是未料到竟还有人想要救他走。上天在他数十年的黑暗中终于舍得在最后一刻给了他一丝光明。

  下一秒,更为澎湃汹涌的灵力一下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小小的山谷承受不了这样汹涌的灵力,那灵力便在山谷中炸开来。

  人……自爆了。

  修真想上前阻止结果被强大的气浪拍在坑壁上,随即晕死过去。

  叶澜也并没有好到哪去,她与修真一起被拍到了坑壁上,只不过有修真垫在身后还减轻了点疼痛,但五脏六腑犹如炸开一般,她可以感受到原先体内充盈起来的力量又急速的消退下去。

  她忽然有些迷茫,深感疲倦地闭上了眼。

第七十七章

  她多么希望再一次睁开眼能像上一次一样几百年就过去了,可是没有。叶澜被剧烈的疼痛疼醒的,那酸爽就像是骨头从身体里剥离一般,疼得入了骨髓。

  刚恢复意识的叶澜一下就感受到这疼痛,差点没给再疼晕过去。于是艰难睁开眼睛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检查自己的手脚,那剥骨般的痛感实在太过真实,恍惚之中她差点都以为自己真就给生抽活剥了,直到确认自己手脚完好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次比较幸运,她是在床上醒来的。

  叶澜坐起身,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瞬间强烈起来,疼得她龇牙咧嘴,但转瞬又消失了,短得好像只是她的错觉。叶澜顺势动了动手脚,除了太久没动有些僵硬的感觉外,确实再无其他痛感,何况她之前在山谷里伤成那样,有点痛感也并不奇怪。

  “不过怎么总感觉这房间有股血腥味?”

  也是错觉?

  想到这里,叶澜忽的起身下地,她需要知道在她这一闭眼一睁眼之间过去了多久。结果左顾右盼好一阵依然一无所获,最后只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找到了面镜子,这镜子还看不清人脸。

  “算了。”叶澜把那铜镜放回原处,再次决定随遇而安,“这房间倒是眼熟得很。”

  也奇怪的很。

  叶澜开始环视起周边来,这才感受到了这房间的诡异之处。不远处的瓶罐吸引了她的注意,不说这房间有点眼熟,就连着瓶罐也有些眼熟,叶澜反应过来不要乱碰不明不白的东西时,手已经将那瓶罐拿了下来。

  叶澜:“……”她好想给自己换双手。

  于是她在懊悔之中晃了晃那瓶罐,一颗黑色的麦丽素便从里面蹦了出来,有灵性似的往她的手心里蹦,叶澜只好忙不迭地接回来放回瓶罐里,又忙不迭地将瓶罐摆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看着面前的一排小黑瓶陷入了沉思。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麦丽素应该就是妖丹,而习惯把这么一堆看起来不胜诡异的瓶罐就这样光明正大摆在房间里的也只有魔妹了。

  这里是魔妹的房间。

  但据目测来看,这个时间节点比她第一次进入魔妹房间的时候还要早些,因为那些装着妖丹的瓶罐数量还没到那种骇人的程度,只是小小的一排,排的倒是很整齐。

  “感觉距离上次过去的时间应该也并不久。照这架势,魔妹早在这个时候就起了炼妖丹的心思?”

  叶澜正摸着下巴思考,就听外面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面上虽作波澜不惊状,但心中却打起了十二万分警惕,这条件反射连她自己都诧异,亲眼目睹过这样多的变故,自己竟然都已经变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了。

  房门被轻扣了两下,叶澜在原地犹疑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也是这时候她突然发现这身体不听自己使唤了。

  “叶澜。”

  门外的人唤道,在她听过的许多声“叶澜”里,唯独这一次是最冷淡的,不包含任何感情,甚至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但叶澜还是猜到了人是谁,这声音在她心里也同样永远无法忘却了。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身体会条件反射地绷紧了。门一打开,本以为会一眼就看见刻在魔妹与她心中的那张脸,没想却只看到了人家的裤腰带。

  这个视角……

  叶澜不得不后退一步,仰起头才能看见全人,正是修真。

  她感到奇怪,撇去身体突然不由她行动不说,从这诡异的视角来看,难道时隔不久这修真就修成了个巨人?显然不是。

  “师尊。”魔妹向修真唤了一声,也把神游的叶澜唤了回来。

  “下山。”

  “是。”

  非常简短的对话,道不尽双方关系的冷淡。当然就凭过往那些恩恩怨怨,这两人的关系就好不到哪里去,估计是那次救人的缘故,即使她依然是个菜鸡也不由得让修真起了防备之心。只是不知道为何魔妹还甘愿呆在修真身边,竟还做了其门下弟子。

  师徒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直到路过院子里的那池小方塘,叶澜才终于看到自己现下的样子——活脱脱只是个才过人半身高的小孩模样!

  身体的归属权回到了魔妹身上,在外人看来她毫无异样,但叶澜心中的愕然不言而喻。

  她刚进入这心魔幻境时,魔妹还是孩子模样,但按上次醒来时的视角,也多少应该是个少女身形了,说明魔妹确实在长大,但为何时间线明明在往后走,现下的魔妹却又变回了孩子模样?

  她和魔妹同体,并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什么灵力加持的易容,这是实打实地返老还童了。

  魔妹此时不存在任何灵力加持,作为长老门下弟子常年也不与其他人接触,她又想起那骇人的起死回生,只思考了片刻就很快得出始作俑者是何人,凭那人的作风就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不是修真还是谁?

  “但这……这……”叶澜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转眼魔妹便已被修真带到了山下不知何处,叶澜不得不暂时停下自己的思考打起精神来。但这回下山,两人行踪倒是隐秘,修真并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一人一斗笠,依旧迈着那不疾不徐的步子穿梭在人群之中,魔妹亦步亦趋地跟着,却见身前人忽然停下了。

  “又是你,仓羊。”修真口中不冷不热地吐出几个字,但显然不是和魔妹说的,只是在自言自语。

  魔妹在修真身后好奇地探出身子张望,叶澜的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墙角,有一大一小两人正极为浮夸的……要饭。

  叶澜:“……”

  那躺在地上犹如真死了一般的人,她认得,是刚被灭了门的萧家仅存的小崽子,是她当初在游戏奖励里从头跟到尾的人,是萧浔。

  这么快就转世了么?就在她晕过去的短短时间里?

  然而她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已然已有数十年之久。

  “这么说来那带着人不学好的是仓羊?”叶澜自问自答道,“的确符合他的作风。”

  她看见收获颇丰的两人终于结束了他们的要饭之旅,那一老一少两人交谈了一阵,就见那易了容的仓羊伸出手指向了她和修真的方向。

  仓羊给他指方向时说的话她都知道,原以为只是胡乱指的方向,现在看来不就是指的修真界吗?可仓羊明明知道修真的意图,却又为何指引萧浔入那鬼蜮?

  前世修真抓人的时候都带着她,默认为遇见她准没好事,叶澜本能想躲起来奈何身体不受控制。好在他们隔的虽不远,但也身处人群之中,修真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萧浔只是朝这个方向虚虚看了几眼便没再关注。

  叶澜听到一直看着两人的修真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再做什么,径直带她回了修真界。

  无关紧要的剧情过得很快,不知何时她便听闻有弟子在门派外捡到一个少年,再然后那少年就成了修真门下的弟子,每日和她在特定的地方修炼,再后来时晏来了,萧浔天赋异禀又勤奋刻苦,很快便成为了修真界能独当一面的大师兄。

  她也发现了魔妹一个秘密。

  其他弟子收集妖丹不过为了向长辈邀功请赏,而魔妹没有灵力,无法和寻常弟子一样下山斩妖除魔,为了炼传说中的妖王*丹只能死皮赖脸从人家手里要来。但这丹难成,她是知道的,魔妹自然也不会不懂。

  魔妹收集了满满一屋子的妖丹却一直没能发生什么化学反应,直到叶澜看见魔妹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将自己的血一罐一罐滴了进去,瞬间那黑罐里的东西像是被煮沸似的躁动起来,片刻后竟融成一颗泛着红光的麦丽素,看起来比原先黑乎乎的小丸子高级了不少,也邪乎不少。

  “原来这就是……”叶澜看着那曾被自己当成寻常麦丽素的丸子喃喃道,但仍有疑惑埋在心头。

  魔妹到底为何不惜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去炼这丹?这丹于她来说到底有何用?

  种种疑云萦绕在她心头,然而魔妹却随手将那丹放进了瓶罐里,其他空出来的瓶罐也没有销毁,只是任由它们呆在远处,而她自己看起来却疲惫不堪,面如土色。

  叶澜看着都觉得糟心,好端端一人失了这样多的血能好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魔妹脚还没迈出去,身体便轰然倒下。魔妹失去意识的瞬间,叶澜被迫迅速接替了身体,然后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叶澜:“……”

  这是又过了十几年后,她再次使用这个身体,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第三者的视角由魔妹本身的出发去看所有发生的事情。

  这十几年来,修真虽收了魔妹为门下弟子,但却也没拿睁眼瞧过她,又加上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废物,连带着的,整个修真界似乎都不怎么瞧得起她,她就这样孤独的又活了十几年,再次从一个孩子长成青葱少女,唯一和她相熟一点的只有同门的时晏,就连萧浔这个大师兄,也只是碰到时会问候上几声,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的接触。

  叶澜很是疑惑,这样的关系怎么被系统判定为喜欢呢?

  当然好歹同门十几年感情也不是没有的,叶澜还是从心里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与魔妹同身共体太久,她也分不清这种情绪到底是魔妹的还是她自己的了。

  这十几年来萧浔和魔妹半斤八两,都是独来独往得过了头,叫人看得心疼。

  叶澜才后知后觉,这或许就是魔妹所说的同病相怜的感情吧。

  她还是很想和萧浔说说话的,毕竟她刚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和萧浔相处着,她和魔妹不一样,她和萧浔从不曾生疏过。但魔妹不知为何从来不愿与萧浔过多接触,几乎是看着萧浔一路走过来的叶澜只能在替上身时借机偷偷瞄上几眼。

  瞄完的叶澜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总有种老母亲的感觉?”

  替身的时候叶澜也从不曾做什么,完完全全就是按着魔妹的方式行事,直到魔妹让她将那妖王*丹取了出来。

  回归第三者视角的叶澜不禁诧异,这魔妹想要做什么?

  接着便看着她走向了萧浔,然后用药一下放到了萧大师兄。

  叶澜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但她阻止不了魔妹做任何事。

  只见魔妹在丹上又滴了滴血,那丹立即发出妖异的红光,下一秒从萧浔身体里扯出一缕灵光的魂魄,不动声色地做完一切,魔妹便将其收回随身带出的黑罐里。

  “原来炼妖/王*丹的用处是这个。”

  叶澜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萧浔的仙魂真在她身上,怪不得修真会向她质问索要仙魂,既然现如今她知道了修真的意图,也知道了仙魂在何处,那么就必然不会让修真得逞。

  叶澜此时心里只想快些破了这心魔幻境,但这幻境似乎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从她进来到现在,这心魔幻境几乎贯穿了魔妹的一生,但是找不到压死魔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就没办法从这心魔幻境中离开,而她与魔妹同身共体如此之久,却并未感到魔妹对于某件事的执念过深。

  她必须尽快出去。

第七十八章

  还没等她找到出去的办法,倒是先被修真找上门来了。

  叶澜猜到魔妹在萧浔身上动手脚肯定会引起修真的注意,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人来时,叶澜正在收拾魔妹收集来的古籍,正看到兴头处,一阵罡风猝不及防袭来,直接将她掀飞出去,狠狠地拍在墙上,最后滚落在地。

  叶澜熟练地抹去嘴角那熟悉的液体,行若无事地站了起来,然后伸手去拾那同样被掀飞出去的古籍,下一秒,就听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句话。

  “你动了仙魂?”

  叶澜弯腰去捡书的手顿了顿,心道,果然来了。

  “我没有。”她听见自己出声道,然后眼前一白,她便被魔妹挤了出去。

  恢复第三视角的叶澜一抬眼就看到修真那副面无表情的面容,他周身的怒气化作肉眼可见的罡风,这罡风跟活了似的,正蠢蠢欲动地瞄向了魔妹,而魔妹此时依旧只有背影对着他,似乎也并不打算正脸相向。

  僵持良久,两人都没有动作,叶澜还在想着怎么回到身体帮魔妹应付这场面,却看到魔妹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叶澜低头去看,只见魔妹的白衣上竟渗出丝丝血迹来。

  “你最好记住你现在的处境。”

  修真只抛下冷冷的一句警告便转身离去,在他脚踏出去的那一刻,魔妹终于似体力不支一般倒在地上,瘦小的身子蜷缩起来,竟微微痉挛着,衣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密。

  叶澜一下慌起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了回去。魔妹已经失去了意识,她得以再次替了身,不等她适应,刹那间钻心刺骨的痛便犹如潮水般从谷风间一涌而上,直接盖过了她所有的感观。

  叶澜不禁咒骂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替了魔妹承受着所有的疼痛,疼得眼泪不停地冒出来,逐渐模糊了双眼。

  朦胧之中,她好像看到了魔妹站在了眼前,魔妹苍白着脸,看起来很是虚弱,似有什么吊着才没有跌倒在地。

  这是什么?疼出幻觉了?

  正当叶澜疑惑之时,转眼间只见一根骨头从魔妹身体里被抽出,一袭白衣瞬间染红了一片。

  那场景太过震撼,且没有任何遮掩防备地呈现在叶澜眼前,甚至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看清魔妹脸上写满了痛苦。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她眼看着骨头被一根一根取出,到最后魔妹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只能无力地垂着眼,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还不等叶澜惊愕,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背影,那人一手钳住魔妹的下颌,将什么东西生生塞进了她的嘴里,只听魔妹终于发出一声惨叫,听得叶澜忍不住偏开了头不敢再去看那画面,可奈何没什么用,这确实只是幻觉,即使她怎么偏开头闭上眼,那画面依旧在眼前、脑海中挥之不去。

  身上的痛和眼前的画面让她痛苦不堪却避无可避,她也被逼着生生看下去,听到魔妹的惨叫一声一声弱下去,看到气息微弱的魔妹身形一点一点缩小,最后竟缩成了小孩的模样!

  一切都在告知着她,这是幻觉,又不是幻觉。

  幻觉中的人道:“不剩多少时间了,你很快就解脱了,天下苍生需要你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时间线明明在往后走,魔妹却仍是孩子模样,为何她醒来之时竟是那般真实的犹如剥骨般的痛感,又为何房里总是漫着一股血气。

  这不是什么返老还童,这是杀人诛心。

  自始至终,都是修真一念成魔,却要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满足私心,无论是萧浔,还是魔妹,又或是许许多多的为之付出生命的人,不可谓不是无辜至极。

  她从头到尾都在目睹着一场悲剧。

  “太荒唐了……”

  她闭上了眼,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叶澜想起在进入幻境前魔妹说的——“人心是最可怕的东西”,到底为什么?她想不明白。在那剜骨的疼痛之上,似乎还有什么夹杂在身体上,夹杂在她的灵魂里,愈烧愈烈。

  “这个游戏也太负能量了,”叶澜濒临昏过去的边缘,还是咬牙道,“我不想……再继续了……”

  手臂上,诡异的红线开始蔓延。

  ——

  “砰!”

  叶澜被落物的闷声吵醒,明亮的光线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不知何处飘来的桂花香浓郁得让人清醒不起来。对面红房子窗户折射的光直直入了他的眼,叶澜不禁抬手遮了下眼才敢试探着往外看。

  就在那一刹,寂静的四周仿佛一下活了起来,周遭的说话声、叫卖声、做饭声、鸣笛声一股脑涌入了他耳里,墙上的老闹钟嚓嚓地响着,原本觉得甚是明亮的光线此刻变成了柔和的余晖,透过低矮的纱窗毫不客气地溜进屋子里,和空中扬扬洒洒的浮尘一起为一切笼罩上一层斑驳的影子。

  叶澜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揉了几遍眼睛,再睁开,一切如旧。

  不是游戏里,这是他存在过的现实。

  少时家门口的榕树依然繁茂,马路边上陆陆续续有商贩赶来占位置,好似一切都未曾过去,一切又未曾到来。

  叶澜不敢相信,但内心抑制不住涌上的喜悦已经吞没了他所有的感知。他兴奋地从窗户探出头大喊了一声,恰巧路过的邻居麻婶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眼见是他又亲切地喊道:“小澜!来婶婶家吃鸡腿!”

  这一喊,叶澜瞬间感觉真实了不少,却颤着唇应不出一个“好”来。

  不知忽然想起什么,叶澜转身回到屋里,凭着记忆转悠了一圈,最终站在了一面镜子前。

  叶澜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青春年华。

  “还是外面的镜子好,看得多清楚。”叶澜满意地抚摸着镜子里的自己,却不禁顿了顿。

  那些独自一人苦苦捱过的岁月仿佛只是个梦,在游戏里发生的事情、遇见的人仿佛也只是个梦,而眼前的一切比它们更像一场梦,可叶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后者才是真实。

  十三四岁的他有家人,有朋友,有梦想,有更光明的未来,而十三四岁后的那些日子——

  “啪啦!”

  叶澜猛地将镜子摔在地上,闭上了眼不愿再多想。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终也只缓缓道:“都只是梦而已。”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正打算回到床上睡一觉,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哥哥!”一个脑袋从门边探出来。

  叶澜不禁愣了愣,才道:“叶涵?”

  下一秒,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抱着辆玩具车进来了,还不忘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

  “你、你怎么来了?”叶澜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孩,连眼都不敢眨一下,明明刚刚才却说自己一切都是真实的,直到看到这张脸,又忽觉如梦一般。

  “哥哥为什么不叫我小涵了?”叶涵不满道,还没等他答,又腾出一只手伸向他的脸,“哥哥怎么哭了?”

  叶澜闻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何时早已被泪水润湿了,于是连忙撩起衣服擦了个干净,笑道:“没哭呀,你看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叶涵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副不想和他辩驳的样子直接把叶澜逗笑了。

  “来哥哥房间干嘛呀?”叶澜忍不住逗他。

  叶涵被拖到怀里也不恼,安安静静地在哥哥怀里玩玩具车,十分好脾气地问一句就答一句:“妈妈让我上来找你玩的。”

  “是吗……”叶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了。

  原先喧闹的环境一下安静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忽的楼下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叶澜心中一紧,隐隐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果不其然,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之后,楼下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

  叶澜连忙站起身要出去察看情况,结果叶涵却先于他冲了出去。

  房门被打开,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声一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传入他的耳里,然后便听见叶涵的哭喊声,“爸爸——爸爸——”

  如擂鼓一般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

  叶澜忽的就迈不动步了,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挪到门边。站在走廊尽头,他看见他的母亲衣衫凌乱地倒在地上,一见了他连忙向他哀求,却不是求他救她,而是要他把弟弟带走,可叶澜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叶澜!!”母亲声嘶力竭的样子从此刻在了他的脑海,“把弟弟带回房……”

  还没等说完,一个粗壮的拳头就伴随着男人的咆哮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女人闷哼一声不说话了。

  小孩的哭喊越来越大,眼见着自己妈妈被打倒在地,鼓起勇气冲上去抱住了男人的腿。

  “叶澜!!”母亲绝望地吼叫把他从呆愣中拉扯出来,叶澜赶紧冲下楼去,可奈何终究是迟了一步,再怎么快也快不过男人的拳脚,只听又是一声闷响,小孩的哭喊消失了。

  叶澜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桌角旁的男孩,鲜血从额角滑落,不一会就将一张清秀的脸染得看不清原貌。

  终于,一切又归于寂静。

  叶澜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身体仿若坠入冰窟,浑身的血液犹如凝固了一般,让他彻底迈不动步子了。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一涌而上,瞬间将他吞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后面几天的,像个机器人无悲无喜的上学回家,然后在家门前的小路上迎面撞上了隔壁的麻婶,结局像是很早就注定了一样,麻婶一见到他连忙向他本来,火急火燎地拉着他的手,向来和蔼亲切的人此刻却残忍地宣告着死亡:“小澜,你妈妈她……”

  “好,我知道了。”叶澜挣脱开她的手,转身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关上门,终于在那个阴暗的房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就算不是梦又怎么样,他依然什么也改变不了,从此天地之间又只剩他一个人。

  “叶澜。”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轻声唤着,语气似乎有些嫌弃:“你又蹲在这儿做什么?”

  叶澜茫然地抬头,鼻涕眼泪糊到了一脸,怎么看怎么邋遢,可那人却向他伸出了手。

  为什么还会有人向自己伸手呢?叶澜茫然地想,他的身边还有谁呢?

  那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语气都变得冷冰冰起来,但嘴上还是道:“行了起来吧,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话,叶澜独自漂泊多年的心似乎一下有了归宿,却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何为真又何为假。

  叶澜试探着伸出手去,下一秒瞳孔却骤然变大,只见凌厉的剑光瞬间刺穿了那人的身躯,刹那间化为灰烬,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伸出的那只手还是握了个空。

  他幻听了,隐隐约约中他仿佛听见了叶涵的哭喊,听见母亲的厉声尖叫,听见她一句又一句地骂自己没良心,也听见萧浔痛骂着自己见死不救。

  “……”

  是自己的错吗?

  或许是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像是压抑多年的野兽,叶澜终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与此同时,仓羊山上,被众人围观的心魔幻境突然由内而外裂开了道口子,随即裂缝蔓延,最后竟生生炸裂开来。

  从碎裂的幻境里溢出几分魔气,所过之处皆无活物,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惊愕,只听修真缓缓道:“她是魔。”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剑相向。

  还候在结界外的萧浔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愕然。

  刹那间,只见从那碎裂的幻境中隐隐透出个身形来,正是叶澜,杀气重重,正死死盯着那修真的方向。

  叶澜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所处何处,自己又是何人,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个反派,所以还有什么好顾忌呢?

  她眼中映出那个人的身影——

  “修真,我要你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可能有点突然(挠头

  但应该还有几章就要结束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和支持~

第七十九章

  “叶澜,醒醒。叶澜……”

  叶澜十分艰难地从混沌中挣脱出来,睁眼就是过度放大的一张脸,还没缓过来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宋晰?你怎么下山了?”

  “是我。我来找我姐姐。”宋晰见她醒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块帕子按在了她脸上,叶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就成为了人的掌中之物,被毫不怜惜地一顿揉搓。

  叶澜:“……”

  “行了,别折腾她了。”莫筠见她实在招架不住了,终于过来把宋晰拉走,“她刚入魔,或许还不大适应。”

  入魔?叶澜这才想起,她似乎在幻境里走火入魔了。

  失算了。

  叶澜心情实在有些难以言喻,甚至对自己无语至极。

  本以为进入的只是魔妹的心魔,就不会轻易受到侵染,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中了心魔,使其直接走火入魔了。

  想到此叶澜实在懊恼不已,就不该如此轻视。但话说回来,为什么一个游戏里的设定竟也会对自己造成影响?

  叶澜觉得自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应该抓系统出来问问了,不过在此之前……她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男一女,疑惑道:“你们俩……很熟?”

  且不论她为什么醒过来时不是被那些仙门兴师问罪,却是这孤男寡女的两人与她面面相觑的场面,但就宋晰,莫筠这两人而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可眼下看来,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非同寻常。

  叶澜自觉自己在幻境里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这游戏里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到的?

  “熟。”宋晰看着她的表情不禁露出一丝嫌弃的意味,但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如实地答了,末了还补上一句:“不过我也好奇,你们俩……很熟?”

  “我们……”

  幻境里,魔妹被带走的时候,莫筠那充满愤怒和无力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这是魔妹的哥哥,是魔妹最后的亲人。

  她的视线绕过宋晰虚虚看向她身后的莫筠,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现在的土匪头子莫筠和幻境里的魔尊相比变化其实并不大,但撇去了那股子的稚气,还是显得沉稳了许多。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便与莫筠对上,一刹那不知为何她的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于是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叶澜想不通这宋晰莫筠这两人是怎么熟的,但这个问题确确实实把她难住了。

  魔妹的一声“哥哥”,想必莫筠已经等了很多年,可她毕竟不是魔妹本人,有些事情她无法替魔妹去做,即使做了意义也完全不同了,比如这声久违的“哥哥”。

  叶澜终于遇上了自己处理不来的事,连忙在意识中扣系统,幸运的是出来的是魔妹本人。

  “身体还你,有什么话尽情地说吧。”

  身处尴尬之中的叶澜只想撂担子走人,没想魔妹却疑惑道:“什么说什么?”

  “你哥啊。”叶澜听她这平平淡淡的语气,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们兄妹俩久别重逢的,不打算叙叙旧?”

  魔妹道:“还真没这个打算。”

  “……”

  “你也知道我们分开了有上百年之久,何况分开时我还是个孩子,这么几百年的风风雨雨过去,对于哥哥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魔妹见她不说话,竟主动解释起来:“不是我不想,只是早晚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还要纠结这些事情。”

  直到听到这一句,叶澜才猛然想起,初到之时,系统给她的任务。

  “如果是任务的话,完不完成也没什么区别吧?”叶澜还是希望事情能有一些转机,“毕竟在萧浔这一任务上就已经失败了,反正不该崩的都崩了,最后这一个任务完成与否也不重要了。”

  魔妹却道:“不是的。”

  “?”

  “修真的心魔被镇压在魔族之地这你应该知道。当初那些仙门镇压魔族,修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心魔一并镇在那,可以阴钟镇压本就是他们为夺阳钟敷衍出来的,并不是万全之策。

  “阴钟集世间狠戾非常方为阴,在魔族那样与生俱来就煞气漫天的地方,必然不会安稳。修真就是算到百年后的阴钟无法再镇压魔族,届时他的心魔在阴钟与魔族煞气的滋养下也会一并破阵而出。可修真岂会让这等丑事曝光于天下?”

  “于是他便想着在破阵之时开启阳钟将心魔连同阴钟彻底摧毁?”叶澜接道。

  “对。这古钟从来都只有……”魔妹顿了顿才继续道:“从来都只有大师兄能开,修真每一世都会寻找转世。但只有仙魂还不足以开启阳钟。”

  “什么意思?”

  “还需要大师兄自己。”魔妹道,“大师兄血脉特殊,只有和仙魂一起祭钟才能将其开启。”

  叶澜恍然大悟:“所以你拿走仙魂其实是想救萧浔,阻止修真开启阳钟吧。”

  “不,恰恰相反。”魔妹道,“我还要让修真开启阳钟。”

  “阴钟与修炼愈发强大的心魔一同降世,不知会给世间带来怎样的劫难,所以早在阴钟镇压心魔起,这阳钟便是不开也得开了。我不是为了救大师兄,我是想救这世间,救大师兄也只是我不想看到有更多的无辜之人掺和进来罢了。他注定有这一劫,这是对他不管不顾跳入轮回的惩罚。不过我还没找到不用大师兄牺牲来开启阳钟的办法。”

  “……没想到你作为一个反派,格局还挺大。”叶澜,“但你好像只是个炮灰。”

  “对啊。”魔妹不以为意,“所以最后‘我’死了嘛。”

  “那一切就都白费了。”

  “对啊。”

  又是那种不以为意的口吻,但不知为何叶澜却能听到她幽幽的叹息,于是不忍心道:“虽然说起来怪怪的,但如果能避免你最后死去的剧情,我说不定能帮你呢?”

  “你任务不做了?”魔妹倒是不惊讶她这样的反应,反而反问道。

  “无所谓,”叶澜也学她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过话说你是怎么死的来着?”

  此话一出,空气中一片死寂。

  “被钟压死的。”

  叶澜:“……”

  “哈哈哈,”魔妹试图打破这死寂,“不要在意,我早就该消失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这段时间赋予魔尊之妹叶澜存在的意义。我作为npc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该说再见了。”

  “诶!”叶澜喊住她,“你真的不跟你哥……”

  一段细微的机械声出现,魔妹再没有出现。

  叶澜刚从和魔妹的对话中出来,一抬眼就对上了莫筠的眼神,那人眼里有着隐隐的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叶澜还是再次偏开了头,十分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先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晰对她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的行为感到嫌弃,但还是爽快答道:“可以,其实我们都是……”

  “等等等等,等等。”叶澜打起了退堂鼓,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算了,还是不要说了,我刚受不起更多的惊吓了。”

  “不行!”宋晰对她毫不客气,强硬地掰开她捂着耳朵的手,“不听也得听!其实我们都是魔族。”

  叶澜:“……”

  “眼前这位一表人才的小伙,其实是魔尊,按传闻来说,他应该是你的兄长。”

  “……”叶澜,“你也是魔族?!”

  宋晰:“?你重点是不是错了?”

  叶澜只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她刚做点什么,却看到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的莫筠不知何时去守了门口,背影带着些落寞。

  她一下就什么也提不起兴致了,只想逃避这样的画面。正当她要偏开头时,却见莫筠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带着疑惑又含着惊喜。

  叶澜被盯得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事。”莫筠不明情绪地垂下了眸,“我以为你在喊我。”

  叶澜困惑地皱起了眉,话音刚落,自己隐隐约约听见了那若有若无、好似飘在空中的一声“哥哥”。

  ——

  “我从记事起就在人间了,但我确实是魔族。”宋晰如是说,“我和宋家兄妹不是亲兄妹,我只是他们逃命路上捡的。”

  叶澜做好了心理准备,十分安静地听完了宋晰的整个身世,基本上都和她在游戏奖励中看到的剧情对应上了,但让她惊讶的又是另一件事情。

  “宋楚一直以为当年的惨况是魔族造成的,也一直认为宋云是惨死于魔族手下,但其实不是的。”宋晰道,“这根本不干魔族什么事。时至今日,莫大哥一代魔尊的本体都还被镇在魔族之地,何来的魔族抓人祭钟、与各派纷争之说?”

  叶澜看了莫筠一眼,莫筠随即点点头,证实道:“确实,若不是本体不在,我早就杀上修真界了。”

  叶澜:“……”

  “一切都是谎言罢了。”宋晰继续道,“其实‘魔族’屠村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些假扮成魔族放火屠村、抓人祭钟的——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叶澜面无表情道:“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已经没有什么能撼动我坚强的内心了。说话不要说一半。”叶澜敲她的头,“快把剩下的补完,我好干正事去。”

  “……”宋晰,“是修真界的人,准确的来说,为首之人就是修真长老。在山上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我还和宋云说了。”

  “他不信你?”

  “信了,但我们还没想好怎样告诉宋楚,她这个人就是平时看不出来,倔起来的时候和头驴似的,若是她知晓真相,指不定拼死都要找魔族报仇,但是宋云不想她白白送命,于是就一直瞒着没说,再后来的时候就传来了他死于魔族手下的噩耗。

  “但我知道不是的。修真一直都没有放弃抓人祭钟,前殿有些人被带上修真界,但后来却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宋云和他们一样多半也是被抓去祭钟了。真相被篡改了,但宋楚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想方设法为宋云报仇,传闻阳钟能消灭魔族,所以她便千方百计地要找到阳钟。”

  “我下山来就是要阻止她干什么蠢事。”宋晰道。

  “那她人呢?”

  宋晰一下不说话了,半晌才道:“我找不到她。”

  剧情走到这里,很多事情都已了然。再加上宋晰所谓的“真相”,叶澜拼凑出了个大概,也就是说抓人祭钟、屠人满门以及害死宋云的罪魁祸首一直以来都是修真,几百年来祸害魔妹萧浔众多人要开启阳钟的也是修真,而这一切不过仅仅是为了他的私欲。

  特么的,这人才是真正的反派吧!

  叶澜一下为魔妹感到不值,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被冠上了反派的设定,自己默默搞事业竟然还只是个炮灰?!

  她可不同意。

  “你做什么这么激动?!”宋晰讲话讲一半见她突然站起来不禁吓了一跳。

  “我要回去。”叶澜道。

  “回哪儿?”

  “修真界。”

  宋晰不解:“你回去做什么?找萧师兄?”

  一直默不作声的莫筠终于开了口:“你此时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魔了,藏无可藏。”

  叶澜闻此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我有必须要走的剧情。”

  “啊?”宋晰再次不解地问:“你要走什么?”

  “我要拯救世界。”

  “???”

  “……”

  “好。”只有莫筠道,“虽然不知道你要搞什么幺蛾子,但我可以帮你。”

  隔日,叶澜就出现在了仓羊山的千级台阶上。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还只是她的猜测,仓羊才是百年来一切的见证者,她还想向仓羊求证有些事情。

  今时不同往日,千级台阶只是件小事,叶澜学着萧浔的样子御着莫筠临时削的木剑腾跃而上,不多时就到了山上。

  时隔没有多久,但山上已经冷清了很多,最后还留在山上也只有修真界的人,但也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叶澜一路避开人,摸到了仓羊的屋子,正欲直接推门而入,就听从里传来人声。

  一个是仓羊,另一个却不是修真。

  “你费那么大劲儿送她下山,现在后悔了?”是仓羊的声音。

  叶澜贴着耳朵听,只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萧浔?”

  “没有。”只听萧浔回道,话语里不带任何感情,“我只是后悔当初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嗯?什么?

  “当初若没有因私心将她带回来,她或许能做个寻常人,结婚生子,平安到老。再也不是什么一事无成的仙门小师妹,也不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族。她本来什么错也没有。”

  什么错也没有……

  叶澜不禁愣了愣,这里的“她”指的是……自己?

第八十章

  叶澜面无表情地蜷缩在黑暗之中,细细回想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心中懊悔听了那仓羊老头的话,实在不靠谱。

  半个时辰前。

  她躲在门外听着两人的对话,本以为又会听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结果却戛然而止,这种没头没尾的感觉令她感觉浑身刺挠,于是在萧浔离开后便趁机钻了进去。

  本以为会见到仓羊惊讶的神情,却没想等她进去时,仓羊已经端坐在榻上,看那样子似乎已经等她许久了。

  “来了?”仓羊却不看他,一副早就料到了她会来的样子。

  叶澜犹疑地看了他一阵,确保他真的不会把那修真喊来,才向人走去。

  “你知道我要来?”叶澜先开口道。

  仓羊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杯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净,紧接着才道:“知道。”

  “……”静默了一会,仓羊终于装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恨不得指着她的脑袋道:“我给了你多少次离开的机会,你还不是回来了?”

  “啊?”

  仓羊见她那副样子就来气:“还真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 叶澜一脸茫然,下一秒她似乎看到了仓羊翻起的白眼。

  “……”仓羊恨铁不成钢道:“我是真不懂你们,一个拼着命往下送,一个非要回来。”

  最后总结道:“两个都赶着去送死。”

  虽然叶澜没怎么听懂前面一系列加密一般的话,但还是十分强有力地抓住了重点:“谁去送死?”

  “你!”仓羊气得白胡子也一并翻起来,“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萧浔!”

  叶澜立马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你知道修真会用你开启阳钟,即使是这样还要回去?”

  萧浔道,“如果这样就能结束的话,”

  “那叶澜那丫头?”

  “她做的已经够多了。”萧浔沉默半晌,才如下定决心般道:“从此以后,就当大梦一场,梦中之人不必惦记。”

  ——

  “你的意思是他要以身祭钟?!”叶澜道。

  仓羊道:“阳钟开启,百年来的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萧浔是想结束这百年来的折磨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她,还是数万万因此陷入炼狱的人。

  “我要回修真界。”叶澜道,“我要去帮他。”

  “可你现在是魔族,不怕被打出来啊?”

  被打出来显然还是最好的结局了。

  叶澜道:“所以,求您再帮我最后一次。”

  于是乎,她就出现在了这里。

  “……”

  她想过仓羊会以各种方式帮她,却万万没想到如此简单直接:把她变小,然后趁机藏进萧浔的收纳袋里。

  叶澜:这不是仙侠修真游戏吗???话说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

  总之她还是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跟在了人身边,一边用吐槽来安慰自己的心灵,一边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袋里生怕被人发现。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还算平稳,只是到后面突然一阵颠簸,叶澜想应该是落了地了。

  她竖起耳朵往外听,果不其然,传来了修真的声音。

  “回来就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歇着去吧。”

  叶澜一听到这声音就条件反射地露出一副十分厌恶的样子,倒是萧浔一句话也没说,在告别修真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萧浔走路很稳,和御剑时没什么区别,只消一会叶澜在袋里感觉到人停下了脚步,寻思着应该是到了,心里便开始盘算起来。

  她执意回到修真界的原因有二,一是为了萧浔没错,还有一个是她必须将魔妹藏的仙魂给拿回来。

  这仙魂到了修真手里那是万万不行,回到萧浔手里那更是不可能,鬼知道这人拿回仙魂后要怎么去祭钟。这样看来,其实仙魂到了谁手里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果然还是在自己手里可靠,至少在她想到救世救人的两全之法前,仙魂只能在自己手里。叶澜想。

  可当人正寻思着该怎么出收纳袋又怎么溜到自己原先的屋子时,突然感觉一阵暖流从脚底升起,叶澜顿时傻了眼。

  这是变小的药效过了。

  下一秒,只听“嘭”的一声响,正准备换下衣服休息的萧浔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在桌边的收纳袋炸出个人来。

  叶澜:“……”

  萧浔正在脱衣服的手一下顿住了,颇为震惊地与从袋里突然蹦出的人面面相觑:“……”

  叶澜的表情僵在脸上,好半晌才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大师兄早,好久不见。”

  萧浔:“……”

  救命。

  仓羊老头不是说这药效能维持一天一夜的时间吗?怎么还不到一天呢就炸了?! 眼下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被萧浔当成变/态……

  这个问题显然是毋庸置疑的,很快她就看见萧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你……”萧浔皱着眉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先被人打断了。

  “你先别说话!”叶澜脑子一热,决定先发制人,“先听我说。”

  她无视当事人脸色的一系列变化,硬着头皮道:“首先,我是个非常正直的人,不是变/态。”

  话音刚落,就见萧浔默默地裹紧了自己的外衣。

  “……”

  叶澜索性也无视他的一系列举动,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她本以为萧浔听了转手就会将她扔出去,这样她也不用想着怎么胡诌混过去了,可谁想萧浔竟点了点头,甚至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虽然意味不明。

  她只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下去:“我确实是魔族没错,是我骗了你,抱歉。”

  “但是我说过,无论怎样我都会跟着你,到死都要跟着你,化成灰、做了鬼都要跟着你。若是因为我是魔族而不想看见我,你现在大可以把我赶出去或者交到修真手上。我欺你瞒你在先,不会怨你。”

  “但你并没有因为我是魔族而加害于我,反倒是无数次掩护我下山,想必大师兄你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

  即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状,但她还是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差点把自己都给说服了,愣是十分硬气地对上某人的眼睛,颇有几分认真地问出了口:“大师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可问出口后立马就后悔了。她说起话来振振有词,心里却想着:什么狗屁理啊,这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萧浔把她赶出去也好怎么样也罢,这话题快点混过去吧,不然他再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真就解释不清了。

  听闻至此,萧浔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叶澜以为这人终于忍不住要把她赶出去了,谁想萧浔再次点了点头,竟也认真地答道:“是。”

  这回轮到叶澜一下愣住了,这玩意不按常理出牌,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编什么。

  “反正我不会害你,你也别想把我甩开然后自己去祭钟。而且你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挂掉的……”

  叶澜再也找不回刚才的硬气,说话声愈渐小下去。但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让作为大男主的萧浔挂掉了,就算系统说这样的剧情可以走,她辛辛苦苦一路走下来的艰辛也不允许!

  她不敢想自己说完这番话后萧浔的反应是怎样,她只知道自己确实想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此时此刻真的只是个意外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叶澜暗自腹诽道,那仓羊老头果然还是不靠谱!

  静默良久,叶澜完全放弃希望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自己收拾收拾走人,却见萧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接着抬起了手,指尖已经汇聚了些许灵力。

  叶澜看见这一幕,心知自己这下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纵使萧浔放过她千百回,但在他心中魔族终究还是和他有着灭门之仇。

  这百年来的误会仅仅靠着她一个人解释显然是解释不清的。

  于是叶澜放弃挣扎地闭上了眼,等待着那带着灵力的一掌劈下来。反正按照剧情还没到她死的时候,重头再来她又是一条好汉!

  做好了心理准备,她静静地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那一掌劈下来,正疑惑着,忽然感觉额上温温热热一点,然后睁眼一看一滴鲜血正巧从她眼前滴落,吓得她又赶紧闭上了眼。

  叶澜感觉到萧浔的手指在自己额上笔划着什么,不一会儿那温热的触感消失了,面前的人似乎也没有再做什么,叶澜心中好奇愈发强烈,试探着睁开一只眼,便看见面前的人一只手还悬在空中,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

  叶澜:“?”

  萧浔一见她睁眼了,连忙将微微弯起的嘴角压了下去,背起手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以为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奈何叶澜或许对别的事情可能比较迟钝,但是对于这样的动作可谓是太熟悉了。

  她眼睛一眯,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地问道:“大师兄,你在我额上笔划什么呢?”

  萧浔一脸严肃地对着她,眼神却下意识地看向她的额间,终于还是没克制住那突然涌上的笑意,冷脸一下破了功。

  叶澜已经猜到这人在自己额上笔划了什么,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晌,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抱住了。

  “……”正欲出口的话一下堵在了嘴边。

  萧浔温温热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自己的脖间,从未被人这样抱过的叶澜一下僵在原地,然后愣愣地听着那人在她耳畔说道:“我很高兴你能回来,叶澜。”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出现在正文里的小说明:主角萧浔的血有奇效(开头几章有提),萧浔将自己的血点在叶澜身上,可以帮助她掩盖魔族气息,以上~

  另:

  实在抱歉,这几天因为突如其来的论文忙到头秃,一度找不到时间码字。虽然来迟了但还是祝大家国庆快乐呀,后面还会忙几天,可能会挂个请假条,详情可见请假条哦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八十一章

  “虽然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但是你还是得离开修真界。”萧浔无情道。

  “为什么?!”叶澜不解:“我千辛万苦上来,还差点被当成变/态,我可不。”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叶澜不明所以:“修真界啊。”

  “知道就好。”

  意思很明显了,带点脑子的都不会来自投罗网。

  于是叶澜决定这个时候不带上自己的脑子了。

  在得知萧浔并不讨厌她之后,她好像生出一种错觉来:一个反派炮灰和正派男主的地位竟然在这一刻奇妙的平等起来,他们之间似乎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不是师兄妹,也不是敌人。

  “我会离开修真界。”她道,“但不是现在。”

  萧浔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拯救世界。”叶澜大言不惭。

  本以为萧浔也会露出和宋楚一样嫌弃的表情,结果人只淡淡道:“世界可不是那么好拯救的,小丫头。”当然,也带了些嫌弃。

  叶澜不爽,忍不住顶嘴道:“你这样子又能比我大多少,臭小子。”

  这是个客观事实,再怎么样也无法反驳,然后她就看着这位打算牺牲小我拯救世界的主角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几个字:“没大没小。”

  很好。

  “我赢了。”叶澜随即扬起一抹笑,“所以你得让我留在这里。”

  她能耐了,竟然仗着这份不讨厌就有了些恃宠而骄的意思。

  果然,萧浔没有再说什么,两方僵持不下,各不退让。见此,叶澜只好妥协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走吧。”

  她向萧浔迈了一步,以至于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然后拿出了十二分的真诚,认真道:“再好好看看我,我走了你可就见不到了,若是还想对我做什么就尽快做吧。”

  她指的是杀了她为他父母报仇,但她知道萧浔多半不会这样做,不然也不会留她这样久,还一次又一次地帮她恢复“自由身”。

  可下一秒却见萧浔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双颊竟还浮上一抹不自然的绯红。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一断距离,因为退得匆忙,显得那从来都高冷稳重的人设有点崩塌。

  叶澜没注意到他动作的不自然,见他不作声甚至还退了一步,心下叹息,果然也只是不讨厌而已,而这不讨厌或许也只是因为她虽为魔族但确实没做什么错事,如果她要是真在入魔那时失手把修真干掉了,估计他们就不会有现在这般相处了。

  她和萧浔之间还有误会,如果可以的话,在一切走向结局之前,她还是希望能揭穿修真的真面目,给莫筠、给魔族、给魔妹也是给自己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一个足以名正言顺、大大方方站在萧浔面前的身份。

  他没有把自己交出去已经很好了。叶澜想,拿双方的身份来说,心有芥蒂也是很正常。

  既然如此,出了这扇门就当再无瓜葛吧,至于怎么留在修真界她自有办法。

  “那我走了,再见,大师兄。”

  萧浔看见她眼中的失落,看着她一步一步接近门边,似有千万双手在反复挠着他的心,可脚却像是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他想伸出手,挽留的话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他是想挽留的吧?

  就像上次将她留在山寨后又反悔要回去找她。可他做强大沉稳独当一面的大师兄太久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将挽留这种似有依赖之意的话说出口了。

  他们始终要分道扬镳的。他因自己的反悔付出了一次代价,如若再任由心走,便还会有千千万万次。一个魔族在修真界多待一天,危险便多一成,只有离得越远越好才是最好的保护之法。

  就当萧浔快要劝说住自己要挽留的冲动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那只眼见要去开门的手刹那间犹如触电般收了回来。

  谢天谢地。

  萧浔的第一反应却是这样想。

  叶澜没料到突然有人造访,要是让别人发现自己上山来了,那还得了。她被抓也就罢了,可她出现在萧浔屋里就难说清了。

  “大师兄?你在吗大师兄?”外面的人见敲了许久也没动静,忍不住唤了起来。

  叶澜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一时不知道是开还是不开好。开是肯定不能开的,但是她还没蕴酿好脸皮去面对萧浔。

  正当为难之际,只见从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她往后拽了一下,下一秒萧浔整个人挡在她的面前,面不改色地开了门。

  门外的弟子看着微微打开的门缝里突然冒出他大师兄沉着的脸,本就紧张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大、大师兄……”

  “什么事?”萧浔只将门稍稍打开了个缝,整个人的身形刚好将门堵住,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形。

  叶澜见此,趁机悄悄地往旁边挪去,挪着挪着就挪到了床榻边,“……”

  她不去理会萧浔那边在交谈些什么,只是这被褥看着就很舒服,看着看着她看到床就犯困的毛病突然又犯了。

  等萧浔应付完找来的弟子,转头便看见在他床榻旁的地上瘫着一个人。

  “怎么不坐床上?”

  叶澜疲倦地睁开眼看向他,气若游丝地答道:“身上脏……我就是突然很困,歇一会,一会我就走了。”

  萧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连平日随口带着的“冒犯”二字都来不及说便连忙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出乎意料的是,叶澜很轻。

  一个姑娘家重量自然不能和大男人比,但她比想象中的要轻上许多,甚至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畴。

  人此时已经没了动静,不知是真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丝丝黑气便肆无忌惮地从她的手臂漫上来,萧浔也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掀开衣袖,底下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早已溃烂,腐肉一经曝光便加速了腐化的蔓延。

  萧浔来不及多想,再次割开自己的手掌,滴滴鲜血渗入其中,那骇人的腐化终于慢了下来。

  叶澜迷糊中闷哼了一声,在睡梦中皱起了眉。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比以往都要深的梦魇,在那里她反反复复地经历着十四岁的那一天,昏暗的房间,孤独的人,神似母亲的声音在咒骂着她的无情,咒骂声穿透了身体,狠狠地鞭笞着她的灵魂。

  终于,绝望之中有人向她伸出了手,在她犹豫着要将手放上去的那一刻,那人却倒在血泊中化为了灰烬。

  希望,绝望,希望,最后全部变为灰烬。

  她像是沉溺在海底,无法呼吸。

  一次又一次,叶澜拼了命想要握住那只能拉她出水面的手,可都落了空。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她握不住,不想去握了。

  伸出的手早就有所预料地停在了空中,像是在等待审判,可她要放弃了,结果都一样,没有必要再继续了。

  悬在空中的那只手终于无力地垂下,却在半空中被牢牢地握住了。

  她以为是错觉,到最后还是会被松开,直到那股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才有了真实。

  这场对于灵魂的审判好像得出了结果,她终于被带出水面,获得了氧气。

  叶澜大汗淋漓地醒来,掌心的那股温热还没消退,她的目光顺着手望去,就见萧浔一本正经地坐在床边,正一手握着她,一手……捏起了她衣摆的一角。

  藏在阴影下的侧脸转了过来,再次默契地对上她的目光。

  “……”

  面面相觑的尴尬场景又来了。

  萧浔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一向自持稳重的修真界大师兄竟磕磕绊绊地替自己辩解道:“你你睡了一天,衣服汗湿了,我等不到你醒来又生怕惹风寒就,就……”

  “哦哦!”叶澜也很懵,直觉这是为她好的,于是脑子一热,又闭上眼躺了回去:“那就当我没醒,你继续。”

  “……”

  “……”

  “变/态。”某萧姓男子道。

  恢复清醒的叶澜:“???”怎么就成她变/态了?

  可无论如何,那紧握着的手再也没有被放开。

  ——

  自行换好衣服的叶澜看着手臂上缠着的细布陷入沉思。

  萧浔告诉她这是因为她手臂受了伤才缠上去的,不让她轻易拆下,说是轻易拆下的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废手重则废命。

  可她却没什么感觉,一双手灵活得很,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这倒也不重要,只是有点诧异,这细布鲜红,缠上去看起来不像受伤,倒有点喜庆。

  萧浔拿着新的细布过来时,叶澜正要将手臂上的拆下,可还没碰上那细布就被萧浔制止住了。

  “不是说了自己不要随便碰?”

  叶澜委屈道:“不是要换药吗?我不自己拆怎么换?你帮我换?”

  “我帮你换。”萧浔真就蹲了下来。

  叶澜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一边疑惑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一边感慨何德何能,主角替反派炮灰换药。

  萧浔耐心地将细布一层又一层拆下,直到拆到最后一层时却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叶澜不明所以。

  萧浔突然道:“你把眼睛闭上吧,恐怕不太好看。”

  叶澜却笑了:“这有什么不好看的,比这更难看的我都见过。”

  然后她发觉萧浔的脸色才是真的不太好看,不禁犹疑了一下:“我到底伤得有多重?”

  她坐在萧浔的床边,萧浔低着头给她换药,她的角度看不清萧浔此时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沉默的发顶。

  良久,才听见萧浔一声轻叹:“不要看。”

  不等她反问,一只手强势地覆上了她的眼,一下将所有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萧浔另一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即使只有一只手也十分熟练且迅速地完成了整个换药工作。

  在手猝不及防覆上来的那一刻,叶澜感觉自己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瞬,在这短暂的安静里,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像是要跳出自己的身体。

  叶澜的脸上迅速爬上一层绯红,整个人都发热发烫起来。

  这不同于以前体内魔族血统发作起来的热,现在的热能麻痹她的神经。

  比如现在她就浑然不觉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双手不知在何时移开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叶澜想起萧浔的那个问题,她好像突然有答案了。

  萧浔处理完后续抬起头,就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以为她还有哪里不舒服便习惯性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萧浔不明所以:“什么?”

  “其实我不是来拯救世界的,我是来救你的。”叶澜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换句话来说,我是来报恩的。”

  “可我现在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你可以再收留收留我吗?”

  她在冲他眨眼,意图不言而喻。

第八十二章

  叶澜还是如愿留在了修真界,不过不是萧浔松了口。

  在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只见萧浔的脸色已经变了又变,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高冷沉稳”的大师兄的表情是那样的精彩纷呈,以至于她觉得萧浔其实还是想拒绝的,可惜拒绝不了。

  或许是她千辛万苦来终于获得了一点幸运,走到这一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仿佛都在助她一臂之力,比如在萧浔快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就传来了封山的消息。

  先前找来的那位小师弟哆嗦着又来了,本以为面对地又是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结果却在人脸上看见了罕见的、接近于愉悦的神情,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并且感觉十分别扭,于是在哆嗦着告知一切之后拔腿就跑了。

  萧浔看着一切不明所以又见怪不怪,顺手将门关上时,身边窜出来个脑袋,转头就看到一张笑得跟花儿一样的脸,“……”

  “我都听见了。”叶澜仰着脸看他,“要封山了,我走不了了对不对?”

  “你好像很开心?”

  萧浔看见她笑意盈盈的眼里似乎闪着光,那个说要来救自己的人就带着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道:“当然啊,我现在能名正言顺留在你身边了。”

  “……”

  萧浔叹了口气,心里却清楚的很,即使没有封山这回事,他也下不了赶她走的心了。

  “放心,我真的不会做什么的。”叶澜佯作发誓道,“我就睡原来那屋就行,现在我也可以辟谷了,不会给你添乱。”

  萧浔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才淡淡地开了口:“你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白。”他突然想逗逗她,于是低头凑近,“但你听见了那么多,有没有听见——”

  这少见的、犹显亲密的举动让叶澜有点不习惯,而脸上的反应更真实,几乎是在一瞬间燥热起来,原本还自信满满安排自己的她瞬间卡了壳,目光不自觉地开始躲闪。

  “听、听见什么?”

  这不应该。

  叶澜心道,她为什么要躲闪?

  只听萧浔缓缓道:“除了这间屋子,院子里的其他屋子都被征用了。”

  “啥?!”

  萧浔终于直起身,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话要听全呀,这样怎么救我。”

  “魔族之地异动,现下局势紧张,恐怕大战一触即发。修真长老聚集了其他仙门要在修真界商讨策略,因此封山。来的人太多,所以征用了许多弟子的空屋子借住。”

  萧浔没有继续站在她身边,一双长腿迈到床边坐下了。

  叶澜闻此却皱起眉来。

  她这次回来找萧浔是一回事,还有一件事便是找回魔妹藏起的仙魂,无论如何这玩意儿都不能先落到修真手里,她差点都要忘了,于是问道:“屋子今晚便会让出去么?”

  萧浔思量了一下,道:“还不急。你舍不得?”

  “倒也不是。”

  主要是你的仙魂还在那。叶澜心道。

  又听萧浔道:“这几日你便先住在这,等解封了我便送你下去。”

  果然还是逃不过。

  既然如此,她不能再等了,必须先把仙魂找回来。

  但这是萧浔的屋子,她住在这,那萧浔住哪儿?还是说……

  “想什么呢?”萧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在想你住哪?”叶澜想也没想就道,话出口了才意识过来,恨不得将自己不听使唤的嘴牢牢封起来,不然总坏事。

  “我要夜巡,这几日便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好生呆着,不要乱跑被其他弟子撞见,知道了吗?”

  叶澜闻此松了口气,本来占人屋子的不好意思消散了大半,萧浔不在,她也好行动些,最好今晚就能偷溜过去。

  脑中一通盘算完,抬头就见萧浔一直盯着她,似乎要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自己原来烧得滚烫的脸,脑中一下变得空白起来,就这样对视了良久,才后知后觉萧浔是在等她回话。

  “好好,知道知道,一定不会乱跑的。”叶澜回以一个真诚万分的眼神,“我发誓。”

  萧浔把她发誓的手按下,“你发誓要是有用就好了。”

  ——

  萧浔身为一派大师兄果然很忙,一离开便是整日也不见人影。

  叶澜一个人在他屋里呆坐着倒也不无聊,满脑子都是溜去她原来住处的路线,觉得自己简直穿成了特工。

  临近夜半,她将灯盏熄去了,又悄悄用灵力探了个底,确定院里真的没人之后,偷偷摸摸出了门。

  感觉在经历了许多,但其实离山并没有多久,院中的花花草草还是那般,叶澜很快就凭着记忆摸过去了。

  萧浔说是不急,但她原来住处外边的样子已经焕然一新,花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一片空地。

  叶澜想到她和宋家两姐妹在此修炼的时候了。曾经因为院中花草太多,她们仨人舞刀弄枪耍剑时没留个心眼就要伤及不少无辜花草,不得不畏手畏脚,好不方便。

  她时不时就吐槽,萧浔这个大忙人养这样多的绿植又无心照顾,真是糟蹋。后来才发现是她见识小了,这院子还有专人看护,她来了之后萧浔才将人遣散。

  此后,叶澜便更畏手畏脚了,一直暗想着要是原先这里就是秃的就好了。

  那时的愿望兜兜转转在今时今日以实现了,叶澜心里有些难以言喻。

  很秃,但也很适合修炼。

  应该是给将要来修真界的仙门弟子特意准备的。

  不过都不关她的事了。

  叶澜观望了一下,确保真的空无一人之后上前推开了门。长久未动的门吱呀一声响,吓得她直冒冷汗。

  屋内久未明火,昏暗却不显潮。叶澜不敢光明正大地点灯,只稍稍打了个响指,便有灵力作燃料的火光从手指上窜出。

  好帅!

  灵力燃成的光不算亮,她只能伸着手指一下一下摸过去,不知摸了多久,终于摸到一个类似瓶罐的东西,手指探过去一看,黑乎乎丑不拉几,是放妖丹的玉瓶没跑了。

  时隔许久,叶澜还是无法直视这个名字。

  她伸手往里掏了掏,空无一物,不是魔妹藏仙魂的那罐。

  魔妹还是聪明的,知道用障眼法,数个黑罐陈列在一起,掏也要掏上许久,也不知当初萧浔他们是怎么复刻了一模一样的屋子给她。

  叶澜一个一个掏过去,掏到手都软了依然不见仙魂在何处,可她上次住这的时候还在的,难不成真被修真捷足先登了?

  她越掏眉头皱的越紧,眼见剩下的不多了,终于在最后几罐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动静——熟悉的灼热感。

  吸取上次教训,叶澜没有直接将其拿出来,而是学着萧浔他们的样子念了个诀,企图用灵力隔空取物,也不知道念的什么,总之取了个寂寞。

  叶澜瘪了瘪嘴,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

  无奈之下,她还是只能徒手上阵,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却毫发无伤地将其取出来了,那藏仙魂的妖丹安静得她都以为是假的。

  真真假假无所谓,先到手再说。

  叶澜正揣着仙魂要退出去,脑中突然响起礼花声,吓得她手一抖,心虚得跟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好一阵才发觉是系统搞的鬼。

  躺尸多日的系统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出来搞事情。

  叶澜堪堪保持着微笑,脑中在骂娘。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仙魂”。】系统替她高兴道,【现在您可以篡位成为主角啦!】

  叶澜:“……”

  “你他妈认真的???”

  【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嘛。】

  “这不好笑。”叶澜再次打了个响指,那稀薄的灵力又燃起来。

  【不过可否问一下您拿到仙魂来做什么呢?】系统问道,【按剧情来说,这好像与您的任务并不相扰,您大可以略过去,继续进行任务。】

  “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或许您也感觉到距离结局不远了,这样浪费时间,您的两个任务怎么办呢?】

  说到点子上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剧情线任务还好,眼下这阳钟毫无动静,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这阳钟动起来,但这感情线任务就……太为难人了。

  她不愿强求,也不愿为了任务欺骗萧浔的感情。更何况,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这条鸿沟什么时候填满还是个未知数,别说让萧浔对她有好感了。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了这么久,也只是落得个不讨厌而已,而她就要奔赴死亡的结局了。

  但只是不讨厌,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长久的自我厌弃需要他人认同来解脱,而萧浔的不讨厌让她从长时间的自我厌弃中得到了些许解脱,对于这一点,她甚至有些心怀感激。

  “谁让你们连个进度条都不给。”叶澜干净利落地甩锅,然后带着几分洒脱道:“第一个任务我会如约完成,但我放弃第二个任务。”

  【放弃的话,您将失去获得大礼包的机会哦。】

  “我知道。”

  【虽然您有您的想法,但还是想提醒一下,时间没到就还有机会,他只是个游戏角色,您是在做无用功。】

  “萧浔活着就不是无用功,我会让他活到最后,然后成为那个救世主。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他,即使只是个游戏角色。”

  【为什么呢?】系统终于提出了它的疑问,【他是主角,说不定没有您也能活到最后。】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很多本能的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非要在上面加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了,哪怕只是个游戏角色。”叶澜淡淡道,“当然,修真除外。”

  作者有话要说:

  修真界科普小知识:

  众所周知,叶澜很早就拜入了修真门下,那为什么还是个小师妹呢?

  答:修真界按修为排号,萧浔身为主角实力最强,所以是大师兄,以此类推时晏是二师兄……叶澜修为零,最菜,所以是小师妹,就连后期的灵力也只是入魔后自带的,修为依然约等于零。以上~

第八十三章

  系统只是系统,即使加了程序也劝服不了活生生的人,在例行公事地丢下一个提醒后又灰溜溜地躺尸了。

  和系统那番对话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叶澜直至今日才终于审视起自己来。

  或许她对这位主角的感情很早就变了,至于变成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十四岁以后的日子就像个黑暗而巨大的囚笼将她死死地困住了,而困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此后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她一直觉得弟弟和母亲的离去、一个家的支离破碎与她脱不了干系,因此她厌恶自己,不断地否定自己,甚至觉得她生来就是不讨喜的,讨不了别人欢喜,也讨不了自己欢喜,所以连穿越都是不讨喜的反派炮灰设定。

  她就这样踽踽独行许久,越想解脱越不得解脱。

  直到穿进了游戏,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遇见了萧浔。

  如果说人生在世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意义,那么对她来说,萧浔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成了她走下去的意义,无论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别的什么。

  叶澜觉得如果有人可以以任何方式被放在心上,那现在那个人必是萧浔。

  在意和爱都是不可或缺的情感,丰富的情感铸造了灵魂。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直至今日终于能再次体会,就像久旱逢甘霖,因此无比珍惜。

  叶澜一手攥着仙魂,一边亲手挖出了深埋心底的沉疴——那是她在幻境里的心魔。她是个久病不愈的病人,在今日终于有了好转。

  是喜事啊。

  叶澜想。

  她揣着仙魂悄悄退出屋子,觉得迎面吹来的冷风都是如此令人神清气爽。

  莫名升起的好心情让她想好好庆祝一番,可眼下她还是得尽快回到萧浔屋子,打草惊蛇并不是一个好的。但俗话说得好,乐极伤悲乐极伤悲,她还没乐极就伤悲了。

  只见通往屋里的必经之路上赫然站着一个人,那人显然也看到了正溜回来的她。

  叶澜:“……”

  不用猜,十有八/九是萧浔。

  好巧不巧,她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发过的誓。

  下一秒,果真就见那人影带着杀气向她走来。

  叶澜心道不好,随即身体不由自主地抱头蹲下。

  萧浔:“……”

  叶澜:“……”

  这次虽然没有面面相觑,但依旧十分尴尬。具体尴尬些什么叶澜也讲不明白,只是一个劲地低头看自己的鞋面,十分希望它此时能为她凿个洞,好让她离开这个院子。

  就在她憋红了脸想着怎么挖洞逃离现场时,只听上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即一双手将她托了起来。

  “站稳。”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叶澜不敢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连忙稍息立正站好,刚想着要不要再加个微笑,下一秒就被不由分说地拥入怀中。

  人还来不及把想法付诸实际就率先僵在了原地,脑子还十分不争气地停止了思考。

  萧浔在抱她。

  为什么突然抱她?不应该啊,这不符合人设啊,虽然这人设好像很早就垮了。

  那她现在该做些什么?回抱一下?

  叶澜没有这种经验,萧浔突如其来的拥抱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庆幸的是没有人点灯,两人就在黑灯瞎火中静静地拥抱着,倒显得不那么尴尬。叶澜停在空中的手顿了顿,还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背上,拍了拍,像是安抚。

  身为主角的压力应该很大吧,拯救世界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叶澜默默叹了口气,拍着背的手却摸到一片湿意,她有些奇怪,还未等她摸个究竟,萧浔就先她一步结束了这个短暂、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美好的拥抱。

  “如果送你一只花灯,我可以向你讨个愿望吗?”萧浔突然道。

  “啊?”这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叶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道:“你说。”

  “我想吃鲜花饼。”

  “害,小事。”叶澜还以为他要提出什么要求为难她,没想却是这样一件小事,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位修真界的大师兄竟然还记得那失败至极的点心。

  “不过你们修炼的不是要辟谷吗?而且你不怕吃了再吐……”

  “不怕。”萧浔还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你做我吃就是了。”

  叶澜心中虽奇怪他为何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但她还是答应了,“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想要花灯。”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教我布阵!”叶澜话语里带着些兴奋,“还有那什么千里瞬移!”

  萧浔略微想了想,问:“为什么想学这个?”

  叶澜也学着他的样子想了想,然后道:“这样下山后我们即使分隔很远,我也能千里瞬移来见你了。”

  “……”

  这次萧浔没有立即答话,两人静默良久竟然还是系统音先蹦了出来。

  【哎哟,玩家您很会嘛。】

  叶澜:“……别有事没事就蹦出来,该来不来,尽坏好事。”

  系统觉得有些委屈,【只是好奇玩家您这么会,为什么第二个任务还完成不了呢?】

  叶澜是个行动派,一口应下某主角提出的要求后直接无视了还在不停“为什么”的系统,当即赶往小厨房,甚至一路都未点灯直接摸黑找到了地方。

  不知为何,她突然变得很急切,急切地做每一件事情,或许这种急切是来源于她觉得时间不多了的不安。

  快速准备好材料后叶澜才终于腾出空点了灯,这次没有用灵力,毕竟她还在修真界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灵力这种东西依然是少用为好。

  于是直到点上了灯,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满满一双手上的血迹,还是将干未干的样子。

  她想起之前在萧浔背上摸到的湿意,后来竟因为一直在说话给丢到了后脑勺。

  很显然是萧浔的血迹,而且恐怕还不是一丁点。

  她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回萧浔的屋子,屋子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可人已经不见了。

  周围静悄悄,她突然有点心慌。

  灵力汇聚指尖,燃起,四周一切和白天没什么两样,她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只一刹那便催动了所有的灵力,猛然爆发的灵力直指苍穹,却像进了无底洞一般被广阔高远的苍穹吞没。

  稀薄的灵力支撑不了多久,叶澜吃力地咬紧了牙关,就在灵力濒临枯竭之时,那高高的苍穹竟出现了丝丝裂痕,随即漫漫长夜被打破了一角,钻出一点天光,而在下一秒,整个夜空便炸裂开来,犹如碎片一般簌簌落下。

  果然不是修真界封山了,是萧浔的院子成了个小幻境,而降下幻境的人因太过虚弱才让她破了幻境,这降下幻境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叶澜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幻境碎了个彻底,她很快就看到不远处的修炼场冲天而起的亮光,甚至能听到那处的嘈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刚想动身前去查看,一股比她强出不知多少倍的灵力将她牢牢锁在了原地,她下意识试着挣脱了一下,发觉自己被压制得完全动弹不得。

  “想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那道如同鬼魅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耳里,叶澜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并不想。”她偏开头,企图这样就能逃避那令人作呕的声音。

  “可萧浔在那里啊,真的不想吗?”修真的手十分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却激起她一阵鸡皮疙瘩。

  即使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从修真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然后选择闭上嘴不再跟修真讲废话。

  修真预料到她的反应,见此也只是轻笑一声,随即不由分说地掰正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直视前方。

  “看一看。”修真在她耳边道。

  叶澜看见源源不断的灵力在她面前汇成一面镜子,灵境上流畅地映出了画面,这对她有点讽刺。

  画面上正是嘈杂那处的场景,并且精准定位了萧浔的位置。

  叶澜挣脱不得,索性也不挣扎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的人影。

  画面中,身为一派大师兄的萧浔正站在高台之上,台下密密麻麻站满了穿着各式衣裳的弟子,想来萧浔也没有骗她,修真界确实聚集了各仙门的人,只是不知道在商讨什么策略罢了。

  萧浔只身站于高台之上,白衣翩飞,神情淡漠,看上去颇有些清冷绝尘的意思,与台下的众人相比,大男主的气质一下就出来了。

  叶澜却想起他那一背的血,一时分不清那是真还是假。

  高台之下,每个人眼神各异地看着台上的人窃窃私语,只是这私语声过于放肆自由,才愈演愈烈,甚至传到了她这里。

  修真刻意放大了这其中的声音,数不尽的议论私语便尽数钻进了她的耳里。

  “修真长老说的是真的吗?大师兄真是百年前那位的转世!”

  叶澜先是听到有人惊喜道。

  另一人开了口:“修真长老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啊。”

  “据说,百年前的那位前辈可真是了不得。”又有人道,“他一人便镇压了整个魔族,然后一举飞升了!”

  有人插嘴道:“那是因为那前辈有千年难遇的仙魂,因此才能开得那阳钟镇压魔族从而得道飞升。若是我有我也行。”

  有弟子便取笑他道:“就你?仙魂给你,你都发挥不出其十万分之一来。”

  叶澜听着,默默地道:确实。

  不知哪位弟子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那这样的话,大师兄作为前辈的转世是不是也很强?”

  “废话!不然怎么会是我们的大师兄。而且你没听修真长老说吗?大师兄也有仙魂,也能开启阳钟!”有人兴奋地说,“有大师兄在,咱们必能再次将魔族镇压乃至消灭!”

  此话一出,犹如往平静的湖里扔如一颗石子,人群一下子炸开来。

  身边一位年纪稍长的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转头向喧哗的人群厉声喝道:“安静!不得口无遮拦!”

  小辈们碍于辈分渐渐不敢作声了,忽的,一位老者却先跪了下去。

  “萧小兄弟!”老者跪地长嚎,“魔族百年来为祸天下,无恶不作。在下一家子人就是死于魔族之手,心中新仇旧恨至深,却只恨无能为其报仇啊!而仙魔一旦开战必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民不聊生!萧小兄弟——”

  哭诉之真切,字字诛心。

  众人愕然,连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萧浔此时都有了些动容,但只有叶澜看到了他眼底忽闪而过的一丝迷茫。

  她心底无端升起一股怒火,身子不住地颤抖:“可他们知不知道阳钟现世,他也会死。”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开钟实际上就是以身祭钟。

  “他会不会死又有谁会在意呢?”修真冰冷无情的声音回应着她。

  画面中,有人上前来想将人扶起,人没扶起,倒是有不少稍有辈分和地位的人也接二连三地跟着跪下了,齐声向高台之上的人道:“萧兄弟!求你出手救救这天下!”

  从百年前开始,他们就跪在一个小辈面前,声声情真意切地恳求他牺牲自己拯救苍生,连说辞都和百年前的一般无二,于是他们口中的这位“小兄弟”就不停地在为所谓的天下苍生自入痛苦的轮回。

  叶澜颤抖着闭上了眼,不忍心再看。

  她终于明白魔妹所说的萧浔注定有这一劫是什么意思了。她知道萧浔的选择,却还是由衷地希望他这一次能拒绝。

  可画面中的萧浔最终还是轻声应道:“好。”

第八十四章

  “是你在挑唆。”叶澜冷冷道,“魔族一直被镇压在阴钟下,根本没有百年来无恶不作一说。”

  修真便笑了,一口承认下来:“你一直都很聪明,百年来三番两次地阻挠我。可他们就不一定了,百年间越来越愚昧无知还有蠢,只稍微推上一下,本性便全部暴露。”

  “……”

  修真扶着她的肩,颇有些语重心长道:“萧浔确实是个好苗子,我也确实舍不得他为了这些人去祭钟,但是他总是不等我逼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比如现在,连仙魂都没有就敢去送死,果真是普度众生的仙灵转世。”

  叶澜本不想理他,但听到仙魂一词还是下意识地听入了耳,然后发现了重点:“萧浔他知道仙魂不在身上?”

  “当然。他还知道仙魂就是你拿走的。”修真像个和蔼可亲的老人,耐心地回答她所有的问题,“你以为你那些小伎俩能瞒得过谁?不然他怎么将你放在这幻境中,拼死都不让我找到你呢?”

  叶澜顿时怔住了。

  萧浔原来什么都知道。

  修真确实封了山,为的就是让她不得不找回仙魂,萧浔刻意将她困在幻境里,显然就是知道了她要找仙魂。

  叶澜想起萧浔这些天的举动,于是下意识地想去摸身上的仙魂,可惜浑身依然被压制着,动弹不得。

  修真看穿了她的意图,直言道:“不用找了,仙魂还在你身上。这小子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将仙魂拿回来,竟然还护着你,还是打算就这样去祭钟?”

  什么?!她还单纯地以为萧浔不杀她只是因为仙魂被她藏了起来……她一个劲往他身边靠是为了救他,而萧浔执着将她送走是为了护她。

  原来是要护着她,那为什么要护着她?

  叶澜的脑子乱作一团,一下转不过来了。

  那修真所说的打算这样去祭钟是怎样?没有仙魂,难道就只凭借那一身白骨吗?这样去祭钟岂不是白搭一条性命?

  修真却不给她愣神的机会了,灵力压制一撤,叶澜腿一软不由得向前趔趄了几步,但她随即转身面对着修真,扬起一抹不算善意的微笑道:“仙魂确实在我身上,我现在把它给你,你来拿啊。”

  修真却没有动手,反而十分自信地放任她自由行动,面上还是挂着那看似慈祥笑实则藏刀的笑:“我说了你很聪明。你们俩都是我门下弟子,仙魂我不拿走,萧浔不让我给他出选择,那我现在给你个选择。”

  “我不选。”

  叶澜料到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再应答他,手心一翻,一把木剑赫然出现,随即毫不犹豫直取修真而去。

  修真却一个轻巧的偏身直接躲开了她的剑,甚至一丝灵力都没用就轻松地绕到了她身后,却也不还击,只背着手道:“别急,先听一听,你会接受的。”

  他故意放缓了语调,听得叶澜心里升起一阵恶寒。

  “你有着半人半魔血统,又经过我几百年的用心良苦,现在的你拿着仙魂其实和萧浔差不了多少。”

  “!”

  什、什么?

  叶澜瞪大了眼睛。

  “你是除了他之外仙魂最好的容器。我做事喜欢留一条路,这样不至于太过脱离掌控。”修真道。

  怪不得修真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对魔妹动手,原来竟是这样,她早就该想到的。

  修真似乎非常喜欢欣赏她这样的神情,只听他一字一句,犹如凌迟般道:“现在仙魂在你身上,你可以还给萧浔,也可以自己留着,二选一。”

  一句话,便将她和萧浔的命运紧紧地攥在了她的手上,连带着的,还有天下苍生作赌注。

  这个疯子!叶澜怒不可遏,想直接取他狗命却又被牢牢压制着。

  “小丫头,你会选的,对吧?”修真的话还在耳边,如恶鬼的低语,久久不息。

  “……”

  ——

  魔族之地异动非常,无知的仙门们心以为魔族终于要有所动作,对这在所难免的仙魔一战分外期待。

  为什么是期待?因为他们不会再像百年前那样重蹈覆辙,因为这次他们比上一次更快找到了救世主,甚至不用他们再拼死拼活,他们的救世主就能剿灭魔族这心腹大患。

  萧浔主持完剿灭魔族一事,靠最后一丝力气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到了自己的院子外,然后看见了早已被破的幻境。

  他心下一沉,从看到那破掉的幻境时便已意识到什么,连忙向屋子跑去,直到临近屋子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看见屋前的石桌下坐着的人,才松了口气。

  幻境破了有两种情况,一是修真还是找来了,二是叶澜自己察觉从内而外破了。

  哪种情况都不算好,但万幸,是第二种情况。

  他远远地站在屋子前,不知该不该上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彷徨之际,就见石桌上坐着的人忽然抬起了头,他来不及躲闪直接进入了人的视线里。

  “萧浔!”

  叶澜冲他招手,看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萧浔愣了一下,本已经决定退出去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向人走了过去,只是相比起平常雷厉风行的作风,他此刻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等人终于走到了面前,叶澜竟有些紧张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扬起一抹笑,道:“坐啊。”

  萧浔依言在石桌上坐下,然后才看到那叠摆得整整齐齐的糕点。

  “吃。”叶澜简洁道。

  他便用手轻轻地捏起一块,犹疑了一下还是放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完全没了那高高在上的主角模样。

  叶澜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水,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有点好笑:“大师兄,别的弟子看过你这副样子吗?你崩人设了喂。”

  萧浔不理她,他不知道“人设”是个什么东西,想来也不好吃,但又不愿问,显得自己怪无知的。

  他可是一派大师兄,即将登场的救世主,他必须是尽善尽美的。

  叶澜看出他的疲倦,纠结了半晌还是开口道:“累的话就回屋里歇会吧,天天忙来忙去怪不容易的。”

  萧浔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却只听她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道:“我人好,就不跟你这大师兄抢床睡了。”

  “……”

  可即使如此,最后两人还是躺在了一张床上,中间隔了张又大又软的被褥,叶澜却不犯困了。

  “那个……”

  “你……”

  酝酿了许久,没想到两人还是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你先说。”叶澜难得谦让道,“不然又要说我没大没小。”

  萧浔:“……”

  但还是开了口,“你不是她吧。”

  闻此,叶澜的背脊顿时一僵,她想到横生的各种变故,唯独没想到是这个。

  主角的心思果然难猜。

  见她没反应,萧浔便自顾自接着往下说了。

  他说谢谢你。

  叶澜背对着人,心想,谢什么呢?要是知道她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这么做的,估计得后悔说了这句话。

  但她不能暴露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身份,即使人家已经猜到了“她”不是“她”,她不去追问他如何得知她不是魔妹,只能保持沉默。

  时间流逝,绵长的呼吸声响起,这是难得的宁静。

  等叶澜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何时辰了,因为也不怎么能分清是白日还是黑夜。

  外面的世界昏暗得可怕,破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灵鸟盘旋山头,猎猎狂风吹得人衣袍翻飞,站都站不住脚跟。

  不远处突然爆发一阵嘈杂的声音,火光一簇接一簇的燃起,叶澜听到有人在边跑边喊:“魔族,魔族来了!魔族来了!”

  接着便是一片混乱。

  修真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让她进入了选择阶段。

  萧浔看到她破了幻境,想必已经意识到她知道了什么,可却不问她一句到底知道了什么,只道她不是“她”。

  这没由来的一句实在让人生奇,就凭一句,叶澜觉得自己在做选择之前必须再见他一面。

  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修一下明天发

第八十五章

  阴钟的封印在这一天崩塌,被镇压百年的魔族重获自由,却被说成百年作乱不断、企图统治三界的恶人。

  但这次似乎比百年前还要激烈,毕竟情形到底还是不同。

  阴阳两钟天生相吸,打开的阴钟欲与阳钟合二为一,两钟之间无法抗拒的引力使阴钟不断向阳钟所在的仓羊山靠近,古钟相吸而成的罡风席卷着周边的土地,破裂的房屋、流离失所的百姓均被卷入其中,这才是真正的血流漂橹、毁天灭地。

  萧浔他们作为修真界顶尖弟子,率先赶往魔族血海,留在修真界的小辈们乱作一团,几哇乱叫,没有人留意到还有个魔族在山上。

  叶澜趁人一不注意也趁机溜下山去,途中听见留守修真界的前辈惊叹太过突然,只有叶澜自己知道,这是修真告诉她选择的时候到了。

  她紧赶慢赶下了山,却在山脚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筠?”

  莫筠转过身来,颔首道:“阴钟打开了,我该回我的真身里了。”

  叶澜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也只道:“恭喜,重获新生。”

  “嗯。”

  她想了想,还是斟酌着道:“我想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首先你妹妹的事我深感抱歉。”

  莫筠却摇头道,“我时常梦见她,不过是小时候的样子,再长大一点的脸就看不清了。从她被带走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永生不再相见的准备。”他犹豫了一下,补完了话:“她的仇我会报,这次来只是想……再看一看她的脸。”

  叶澜摇了摇头,再次抱歉地道:“我知道该把‘她’还给你,但……”种种原由,身不由己。

  “不用抱歉,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应该都见不到她了。”

  虽然有些残忍,但这是事实。在本传剧情里,只有短短几句话戏份的魔妹可能再也没有和莫筠重逢相见。

  叶澜心中复杂,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若要做什么便去做吧,我可能帮不到什么了,只愿你当初许下的愿望得以实现。”

  “谢谢。”叶澜感激地点点头。

  莫筠也向她点头致意,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一切好像都在预示着结局的来临,叶澜竟生出些不舍来,黯然神伤了一阵也不敢再耽搁。

  阴钟裹着毁天灭地般的罡风开启,早已候在魔族血海外的萧浔众人也已蓄势待发。阴钟开启的那一瞬间,天地间响起一声又一声长啸,恍若万鬼同哭。狂风裹挟着砂砾砸向旁边的石柱,石柱轰然坍塌,落进滚烫的血海里。

  高空之上,仙门众人俯瞰着这一幕,团团黑雾从那血海中涌出,纷纷朝他们冲去,一瞬间,刀光剑影,灵光四溢,混战开始了。

  又是一声巨响,那高高悬起的古钟下蹿出一个身影来,那身影才破钟而出便发出一声厉吼:“修真!给我滚出来偿命——”

  刹那间,身影掠身而去,深埋黑暗的戾气直指修真,修真轻蔑一笑,不甘示弱地召出了自己的佩剑。

  “魔尊!是魔尊!”众人惊道,随即拿起自己的佩剑向修真处支援。

  长剑破空出鞘,电光火石之间这边也打起来了,唯独众人期盼着的主角此刻一人立于高空之上,看不清表情。

  “萧侄儿!”

  “大师兄!”

  有人禁不住叫道,可人仍无动于衷。

  “不是说是仙灵转世吗?上啊!”有人无能狂吼。

  萧浔依然岿然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就是不出手。

  深渊里的鬼魅不断冒出来与他们厮杀,由于数量实在太多,很快有人便支撑不住,他们急切地唤萧浔,却见人充耳不闻。

  有人开始想,这萧浔如此冷眼旁观该不会是叛变了吧?

  莫筠和修真打得难舍难分,但修真实则无心恋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莫筠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

  “上哪去?”莫筠拦在他面前。

  “魔族宵小。”话音间,一道剑光随之而至,莫筠干净利落地一闪身,那带着浓重杀气的剑光便劈在了身后的石壁上,血海翻涌,漫起一股腥气。

  “你有算到今天吗?”莫筠冷笑道:“百年来的账该算算了。”随即一挥手,忽的,血海深处出现一批又一批黑影,密密麻麻,带着百年的怨气和仇恨,让人心慌,那是被迫压抑了百年的魔族。

  有人在看见那样庞大数量的魔族之后腿都软了,得着机会便溜之大吉。

  还在厮杀中的仙门众人以为魔族终于要大开杀戒之时,只见那一群又一群骇人的黑影只堪堪将他们围住了,却不动手,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修真不愧是一代长老,此时依然面不改色:“黄毛小子,就凭你也想拦我?”

  他看穿了他的意图,也不再多言,奋力挥出一剑将包围圈劈开了个豁口,被围困的众人纷纷惊喜得救了,却见一直毫无反应的萧浔此时终于有了动作。

  他控着剑,指尖的灵光逐渐在剑身上游走,为那把剑度上一层光辉,修真见了怒道:“你在做什么!”

  萧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让你所做的一切公之于天下。”

  仙门众人不明所以,但此刻又被魔族围困,不敢有所动作。只见修真闻此一下慌了神,猛地发力,一剑劈开莫筠对他的掣肘,冲向萧浔的方向,狠厉道:“你还记得你应承过什么吗!你不能就这样将它放出来!”

  萧浔灵活闪身承下了修真那带着灵力的一击暴击,但还是不由得被强盛的剑气逼得后退了几步,喉中漫上一丝血腥味,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我记得,我也会按照约定的去做。”萧浔道,“但在那之前,我也定要将你所做的一切公之于天下。”

  他一字一句,恍若杀人诛心般:“懦夫。”

  修真突然暴起,那寒光凛凛的剑最终指向了自己的弟子。

  两人均不顾往日师徒情分,毫不手软。两剑相交,剑身伴着自身灵力相撞,迸溅出夺目剑光。诡谲的天空之上,几道电光一闪而过,照出了围观的仙门众人吃惊的脸庞。

  他们显然不明所以。

  萧浔和修真交战几回合,从空中相斗到地上,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三番两次险些败下阵来却还咬牙坚持着。

  他提剑站在地上,喘着粗气。修真到底还有几百年的修为,他没了仙魂该怎么斗呢?还能等到那玩意现世吗?他不知道了。

  修真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狞笑道:“仙魂没拿回来吧?没有仙魂的你怎么祭钟呢?还是说……根本就是骗我的——”灵剑高高举起,狠戾的剑气裹挟着寒光,下一秒直直像萧浔而去。

  “没有仙魂的你,没有用了。”

  “……要说骗也是你骗的我吧。”

  修真的剑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几乎像是将他的内脏搅得位移,萧浔此时已经筋疲力竭,眼睛发黑,耳边的嗡鸣声愈演愈烈,似乎就快要听不见了。

  修真在叶澜身上下的毒早已深入骨髓,使她生生成了一个活容器,若是离了仙魂必死无疑。

  他从不愿受制于人,修真非要他在苍生与她之间做个选择,那他偏要用一身骨血换个两全。

  而仅仅喘息的瞬间,仙门众人又眼睁睁看着那德高望重的修真长老再次举起了他的剑挥向自己徒弟的脊背。

  剑光忽至,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萧浔刚要反应躲开,只听“梆”的一声响,有人挡在他前面承下了这一击。

  “……”

  萧浔看见两块木板直愣愣地坠在地上,然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啊哦,木剑断了。”

  他抬头,看见叶澜扬这一抹笑意挡在他和修真中间,和这阴气沉沉的血海实在太不相符。

  萧浔生怕修真再次一剑劈下来,率先一把将人往身后拉,刚想开口问让她先行离开,就见修真收了剑,颔首笑道:“来了?”

  像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叶澜可不认:“来屁。”

  修真随即笑开了:“哎呀你们师兄妹俩,也就你还算守约。”

  叶澜朝他翻了个白眼,安安心心站在萧浔身后。

  可萧浔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终于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这里有多危险知不知道!”

  “……来赴约。知道。”叶澜回答得十分硬气,似乎料定修真不会再动手,于是从萧浔身后站了出来。

  修真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期待:“请吧。”

  叶澜双手抱拳,十分客气地说了句“承让”

  萧浔不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算盘,还不等他反应,只听叶澜又轻声对自己说了句“借手一用”,随即一只手便被人提了起来在掌心处轻轻划了一下,几滴血便飞溅出来,如有生命一般朝阴钟而去。

  鲜血融进古钟,忽的,浑厚的钟声响彻天地之间,修真始料未及,脸色大变。

  叶澜这才回头看他,一脸诚恳道:“抱歉抱歉,剧情需要,如果很疼的话,我让你划回来。”

  “……不用。”

  萧浔看着她还想要问些什么,不远处,先前还犹如死水一潭的古钟突然剧烈震荡起来,钟声每响一下,产生的余波就带起一阵强劲的罡风。

  天地间风云忽变,云层中窜出几道雷电,盘旋血海上空。

  有上了年纪的长辈识得这物,睁大了双眼惊道:“是雷劫!是雷劫!”

  还被围困在上空的仙门子弟纷纷瞪大了双眼,却一不留神就被席卷来的狂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罡风几欲将他掀翻,萧浔回头问人,却见叶澜已经被吹出了几米开外,正抱着最近的石柱喊他:“大师兄——救——”

  风灌进她的嘴里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

  叶澜心想,原来喝西北风是这样的感觉。

  下一秒,一只手握上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她便撞入一个怀抱,“大师兄?”

  萧浔一手撑着不被强风卷跑,一手护着她往后退,“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事。”

  带着温度的怀抱让她感觉分外安心,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却在看见萧浔眼神的那刻戛然而止。

  “……好吧。”叶澜窝在人怀里,腾出一只手擦了擦被吹得满脸的口水,“古钟嘛,打开的时候总得有些排面的。你与古钟有联系,这样才算真的打开了。”

  萧浔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划开的那只手,心道原来如此,接着才后知后觉:“你都知道了?”

  “废话,这个问题咱俩得对着问。”叶澜指尖凝起灵力帮他愈合那道划伤,“快走快走,一会再说,人要被吹傻了!”

  萧浔便依言小心翼翼地往后撤,撤着撤着,就见一个白色身影近了身。他感到怀里的人一僵,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可那人却直直错过了他们,向那古钟艰难前行。

  那是修真,在所有人都在撤离古钟时,他却只身一人毅然向古钟而去。

第八十六章

  他要干什么?

  直到两人撤到了较为安全的地方,萧浔才有空去想,身旁的叶澜却自顾自地默数着:“三……二……”

  “一。”

  “嘭!嘭!嘭!”

  连续几声巨响,血海瞬间坍塌成一片废墟。

  叶澜双手合十:“罪过罪过,把人家家整没了。”随即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来了。”

  萧浔闻言放眼望去,只见散去的沙尘中闪出个熟悉的身形。

  那闪出的玩意周身被多得骇人的戾气和杀气笼罩,像是个虚化产物看不出是个人形,但却有张人脸,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赫然是修真的眉眼,双眼猩红,嘶吼不断,恍若一只恶鬼。

  “这就是修真费尽心思想要除掉的心魔。”

  “怪丑的。”叶澜评价道。

  那玩意出来没多久,紧接着身后便劈出一道剑光,直接将那玩意穿了个透,但下一秒又恢复原状,无论修真怎么打,最后都将剑招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鬼怪一样的东西身上有着修真数百年来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又在生来戾气就重的魔族血海囚困了几百年,也积攒了阴钟和世间所有的八苦与不平,在这样的侵染下日渐强盛,逐渐无人能敌,成为了世上最凶煞之物。

  修真没能将它一击砍死,这玩意却还在不断吸收着所有人的恐惧和戾气,没有理智,见人杀人,见神杀神。

  它一边与修真缠斗一边一路侵袭而来,远远观望着这边的仙门众人被这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上前帮忙还是该逃。

  萧浔随即捏了个诀,一道灵光隔着老远直向那丑东西而去,却依然毫无悬念地被其吞如肚中,那玩意显然注意到了这边,一下将修真掀出百里随即迅速调转方向朝着他们而来。这个代表着人性所有不堪的东西是那样可怕,所经之物无一例外不是消散空中便成了一片焦黑,并像瘟疫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侵袭。

  叶澜即使早有准备,但见到这一幕还是有些许震撼,她扯扯萧浔的衣角,问:“它过来了,我们要不要跑?”

  萧浔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不跑。”随即一手拦住她的腰,纵身御剑。

  叶澜被稳稳当当地放在剑上,双手被放在了萧浔的腰间,她觉得有些许怪异,刚想把手松开就看见萧浔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她看不太懂,心以为是萧浔觉得她在逞能,下意识解释道:“我站得稳。”

  打脸的速度总是很快。说话间,剑身就颠簸了一下,叶澜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颠,身子一歪就要掉下去,却被一手拽住了。

  叶澜赶紧借势站稳,再抬头只见萧浔眉头紧皱,这回的表情她看懂了,于是老老实实地抱住了他的腰。

  “灵力能用吗?”萧浔一边御剑一边问。

  叶澜骄傲地一点头:“当然。”

  萧浔便不再看她,只丢给她一把剑吩咐道:“打。”

  叶澜接住那把剑,看剑身觉得熟悉极了,但也没多想,随即转过身背对着萧浔,剑指那鬼玩意,“看,萧浔,我是你的后盾了。”

  那鬼玩意越追越快,三番几次都要赶上他们,叶澜绷着一根弦,挡得汗流浃背,她正想和萧浔说一句要顶不住了,就见那穷追不舍的黑影身体泄露出丝丝金光,随即炸开来。

  叶澜:“……这是什么操作?”又问萧浔道,“它挂了?可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萧浔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一手将她从身后换到了身前,于是她就看见散成数团黑雾的鬼玩意四处慌不择路,然后钻进了还在惊愕之中的仙门众人身上。

  哦,我的天哪。

  叶澜没眼看,怎么还搞得越来越遭了。

  殊不知,在黑雾进入身体的那一刻,仙门众人的脑子里犹如走马灯一般将数百年来的事情悉数放映了一遍,尤其是那段不堪的过往,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后她便听到有人惊惧道:“这是,这竟然是心魔!是修真长老的心魔啊!原来百年前……”

  “修真长老原来……”

  艰难爬起的修真刚追来便看见这一幕,恶狠狠地看向了萧浔叶澜两人:“你们会后悔的。”

  叶澜回以一个假笑:“不会,我可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只是在那之前得让你看清一下自己。”

  刚说完,那黑雾又纷纷从众人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再次合成一体,对修真和他俩发起了猛攻。

  萧浔趁着鬼东西与修真缠斗之时带着她落了地,收了剑,看向她的眼睛情绪不明。

  叶澜和他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就对视上,比方说现在,面面相觑的历史再度重演,但心情早已不同。她想起上一次的拥抱,她还想抱一抱他,但是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退后一步,在他们之间拉开一段距离,为之前出格的接触感到抱歉,然后道:“现在,现在该做什么?”

  剧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该做什么其实已经不用再问了。

  萧浔看她的反应,心下突然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悲伤,但当前还是不容犹豫,只好道:“去仓羊山。去找仓羊长老,让他把阳钟弄出来。”

  “好。”叶澜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去仓羊山时,四周的地上就出现了几道剑痕,修真和鬼东西斗得难舍难分,但因为是他自己的心魔,很快便处于下风,要不是躲得及时,出现剑痕的估计就是她自己了。

  叶澜来不及后怕,忽的地动山摇起来,已经现世的阴钟因为与生俱来的引力正在极力寻找着阳钟,突然前方浓尘滚滚,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扬尘中,而那黑影正是仓羊山。

  两钟巨大的引力直接将藏着阳钟的仓羊山移了过来。

  叶澜: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这下都不用她跑腿了,山自己长了腿来了。

  一下没有目标的她看了看萧浔,萧浔也是满脸黑线,无奈道:“去找仓羊吧,他会护着你。”

  “诶,话说时晏师兄呢?他在哪?他没有来吗?”叶澜突然想起似乎少了个人,虽然时晏这个角色在本传剧情里并不重要,但长时间的相处还是让她下意识问道。

  萧浔摇了摇头,道:“在将你送下山后他人就不见了,估计是在怨恨我吧。若是离开修真界了,做个寻常人家也好。”随即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和修真打怪去了。

  确实,做个寻常百姓很好,做个受苦受累的炮灰就没意思了。

  叶澜自觉一个人留在原地也没意思,便听了萧浔的话找仓羊。

  飞身至山头,只见仓羊已早早地候着,身边竟然还跟着个宋晰,宋晰还背着貌似晕过去了的宋楚。

  叶澜见到这一幕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落地时的一个趔趄。

  “怎么,也没多久不见就行大礼啊?”宋晰先开了口。

  叶澜:“……”

  要不是看得出她极力想要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于是她也配合着假笑了两声,道:“看不出你力气还挺大。”然后顺道问候了一下宋楚,只可惜人还在宋晰背后晕着。

  “你姐姐她……找着了?”她突然想起宋晰之前还托她在修真界找人。

  宋晰也咧了咧嘴,回应了个皮笑肉不笑,“找着了,实在想不到她会躲在仓羊山,还不自量力地想要开阳钟,这不,被震晕过去了。”

  “……”

  这明明是悲伤大结局,为什么总有离谱的感觉冒出来。

  叶澜万万想不到自己悲伤的情绪酝酿着酝酿着就给酝酿没了,为了避免更离谱的事情发生,抢先转移了话题问道:“阳钟呢?”

  仓羊终于有话可插了,伸手给她指了指:“那儿呢。别说那丫头还挺厉害,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把钟给搬出来了。”

  叶澜:……不愧是关键人物!

  仓羊带着她过去,停在那口还毫无动静的大钟前,貌似顺嘴问了一句:“萧浔那小子让你来的?”

  叶澜点了点头。

  只听仓羊突然就叹了口气:“来了好啊,终于要结束了。”

  然后又听他道:“抱歉。”一声接一声的抱歉,也分不清他在抱歉什么。

  叶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抬眼看向那古钟,静默了半晌才答非所问道:“说的对,结束了好。大家都累了。”

  她从没想过玩个游戏竟然玩得如此身心疲惫,但幸好还是该结束了。

  “不过,这钟怎么开啊?”

  她身上虽带着仙魂,但着实不知道有什么流程要走,往日看的电视剧小说里类似的桥段几乎都是一笔带过,完全没有经验可谈。

  她突然在这件事上犯了难了,转头去找仓羊,却发现仓羊宋晰两姐妹早已躲在百米之外。

  “开钟有风险!”他们冲她挥手,“我们先撤了!”

  “……”她一时间听到自己咬碎牙齿的声音。

  行吧,只能靠自己了。

  她试探着伸手去触碰那钟,身上带着仙魂果然不一样,这次不像上次那般被狠狠地弹开,反而在她碰到的那一刹那,钟壁上沉寂已久的金色字符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迅速流转起来。

  下一秒,笼罩在古钟外层的结界破碎,阳钟反应剧烈,开始旋转着浮了空,带起罡风迅速席卷四周。

  叶澜扶着感觉快要被吹飞的头,突然觉得仓羊他们先跑是对的。如若非常,她现在也想跑。

  沉寂百年的古钟再次被唤醒,而在那古钟之下,叶澜见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熟面孔。

第八十七章

  “时晏师兄?”

  叶澜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道。

  “时晏”向她微微一笑,道:“终于正式见面了,叶澜。”

  这颇为熟悉的句式让叶澜感到十分惶恐:“你不是时晏。”

  只听那“时晏”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大方承认道:“对,我不是。准确的来说我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我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或许你可以称呼我为……策划?”

  “这个游戏的策划?”叶澜犹疑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

  那自称策划的人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嗯,对,是我。”

  还未得意完,下一秒就见叶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而他此刻却没意识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仍自卖自夸道:“怎么样,这个游戏还行吧?”

  “时晏呢?”叶澜黑着脸道,“把时晏师兄还回来。”

  策划不明白她为什么答非所问:“你是说那个修真界二师兄时晏?这不是一直在这吗?”

  策划为了防止她睁眼瞎,还特意在她面前扭了扭。

  “……”

  “烂,剧情设定偏离百八十里,八十匹马拉都拉不回来,实在是烂透了。”叶澜狠心点评道。

  策划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听到了这样一番评价,刚想反驳,那人的身影便覆了上来。

  叶澜:“有什么话,等我打完再说吧。”

  “???”

  以下的几分钟内,策划不出意料挨了一顿胖揍(注:打人是不对的),最后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委屈巴巴道:“‘时晏’从一开始就是我啊,这本来就是我加的角色,我都在这了还上哪给你找去。”

  “……”叶澜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温柔体贴嘘寒问暖面面俱到、让她差点以为是男二的时晏竟然一直都是眼前的这个奇葩,忽然间更生气了,于是那位策划朋友又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

  无论怎样都走到了这一步,经历大风大浪的叶澜躲过了初三和十五最终还是被拍死在这么个奇葩身上,似乎在突然间就顿悟了。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懑,甚至都觉得身上出现了一丝人性的光辉。

  “往日种种我不与你计较。”叶澜尽量心平气和、宽宏大量地道,“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来围观大结局这个光辉时刻啊。”策划实诚地答道。

  “……”

  “哦哦!对了,还有帮助你完成最后的任务。”策划认真道,然后侧身让开了路,“距离魔族之妹叶澜领盒饭还有五分钟,多一分钟少一分钟都无可厚非,快点跳吧,跳完收工,你也能回去了。”

  叶澜听闻“回去”二字却皱起了眉头:“那如果我现在带着仙魂跳进去能拯救世界吗?”

  策划听到这问题也愣了愣,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道:“按你发展的剧情来说,是可以的。说到这个,还得感谢你帮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狗血剧情什么的我最爱了。现在的我灵感喷涌就等着收工去修改剧情了,所以你快些跳吧。”

  “诶等一下!这样领盒饭会不会痛啊?”

  “不会啦不会啦放心好了。”策划看着表倒数道:“现在还有三分钟……二……”

  他还敢催我。叶澜心道。

  “那我的任务……”

  叶澜还想再问什么,却被策划猝不及防的一脚给踹进了钟里,“……”

  感受到仙魂的阳钟终于开启,裹挟着沙砾飞向空中,欲与同样开启的阴钟合二为一。

  这边还在边打怪边等着时机祭钟的萧浔转头便看到那个纤瘦的熟悉身影纵身一跃跳进了古钟里随即消失不见。

  萧浔:“???”

  “!!!”

  ——

  像是切切实实地度过了一场冗长的岁月,叶澜醒来时眼前的场景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还在仓羊山上,身边还站着那个奇葩策划。

  “你看,我说不痛的吧。”

  策划“时晏”将混混沌沌的她从地上拉起。

  叶澜眼睛还有些发黑,不得不扶着脑袋道:“我从未想过领盒饭竟是这么的草率。”

  “这很正常。”策划道。

  叶澜尝试着仔细去看周边的事物,一边问:“不是结束了吗?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是的,结束了。”策划扶了扶他莫须有的眼镜。

  一切都结束了,是那种老套而又狗血的结局。阴阳二钟合二为一,将所有的黑暗狠戾镇压在钟下,修真为了让心魔一同被消灭,与主角萧浔反派魔尊一起将其引至钟下,亲手将其灭在钟内后慷慨赴死,世界归于平静,魔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三界立下互不干扰的规矩。

  是十分狗血但圆满的结局。

  “真是狗血。”叶澜也道,“还毫无逻辑的结局。”

  “别这么说嘛,你也是好不容易才通关了的。”

  叶澜道:“通关?哦对,话说我的任务怎么样了?”

  策划僵了一下,随即郑重地收起了记录的小本本,一板一眼道:“首先恭喜您顺利通关,任务结算正在进行,将在七日后给您答复。”

  “七日?可我现在还是女身的状态,这七日我不会还要留在这里吧?但我不是领盒饭了吗?”

  “额,按理说是这样的。”策划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所以这七日您将以另一种形式短暂留存在这个世界,一切奖励将在结算完成后公布,届时您可以自由选择。”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叶澜都没怎么听,唯一听进去的就是——

  “什么叫另一种形式?”她这人别的不擅长,就是擅长抓重点,以防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连忙伸手要去抓他的衣领。

  可惜还是晚了。

  叶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人身上穿了过去。

  “?”

  策划此时冷汗直冒,但想想她现在也碰不到自己了,于是壮起胆子道:“那个您这几日便是以这样的形式存在。”

  叶澜震惊地看着自己穿透过去的手,一时不敢相信:“另一种形式……指的是孤魂野鬼的形式?”

  “额……如果您要这么认为,似乎也可以。”即使碰不到人,但策划还是胆战心惊地往后躲了几步,“总之这几日您就是开了无敌模式、上帝视角的大佬,您可以随意看看,感受感受世界的美好,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东西伤害到您,就这样,后会无期,感谢支持,爱您么么哒!”

  策划像是怕招惹上什么玩意似的,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后就跑得不见踪影,只留下她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迷茫得不知去处。

  “……”

  “上帝视角,随意看看……说的真简单。”

  世界恢复平静,剧情走到了终点,一切好像都不再需要她了,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叶澜站在原地,茫茫然不知去处,忽见远处走来两人,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宋晰宋楚?”

  叶澜一看是宋家姐妹便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发现没人应答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相当于孤魂野鬼的状态。别人看不见她,她也碰不到任何东西,感觉怪怪的。

  她激励克制自己想要去问候旧友的冲动,然后静静地看着她们手提挎篮穿过了自己,最终停在一个小土堆前。

  小土堆上已经长满了野草,两姐妹放下挎篮随即利落地将它们除了个干净,又手脚麻利地从篮子中拿出几支野花和一只烧鸡摆在了土堆前。

  叶澜看着这一幕,终于察觉到一丝怪异,她也跟着凑上前去,却见那土堆前的石块上赫然刻着“叶澜”二字,刻的还十分潦草。

  叶澜:“……”

  敢情这是她自己的坟头,这俩玩意是在给自己上坟。

  宋家两姐妹顺势在土堆旁坐下了,然后开始仰望天空慨叹人生。

  “五年了。”宋楚道。

  “是啊。”宋晰也道,“烧鸡都买了五年了,你说她手艺这么好,会不会嫌弃啊?”

  两人低头去看那烧鸡,眼中发着光。终于,宋晰道:“反正她也吃不到,”

  然后叶澜就看着她们在自己“坟头”前啃完了整只烧鸡,“……”

  想都不用想,估计前四年的烧鸡也是这么没的。

  叶澜一时语塞,不知是该夸她们有良心还是没良心,最终没眼看下去,起身走了。

  五年了。

  从宋家姐妹口中,她大约明白了自己与他们的时间差。她不过走了短短一会,这个世界竟然已经过了五年了。

  “五年了啊……”叶澜背着手颇为感慨道,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还有谁记得我呢?”

  她按着记忆中的路一直走,原来的茅草屋已经焕然一新,估计宋家姐妹一直住着,但却看不见仓羊了。

  叶澜靠近那翻新的屋子,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名为失望的情绪。无意之中,她却在墙边的地上发现几道划痕,凑近一看,竟然是许许多多的名字,为首几个她不认识,再往后就是修真、萧浔、自己,最后是仓羊,与其说是一一列举,最后的“仓羊”二字不如说是署名。这是仓羊的字迹。

  在所有名字的最后,还有句祝福:“祝安好。”

  再回顾前文,这句听着就不像什么好祝福。

  叶澜的目光游走一遍又一遍,最终停在了萧浔两个字上。一瞬间,万般往事涌上脑海,她突然之间好像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了——她要去找萧浔。

  叶澜一直是个行动派,心里一冒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赶往修真界了。

  仓羊山离修真界还有一段路程,但好在她是无敌状态,乍一看也没花多久就到了。她急切地穿过所有人和物,直奔向萧浔的屋子,却发现连院子都是大门紧闭,屋子落了锁,甚至都积了灰。

  她站在屋子外,又开始茫然了。

  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叶澜猛地回头却发现只是来打扫的弟子。

  其中一个似乎对被派来打扫这件事颇有微词,一直不满地碎碎念道:“那位大师兄不是早就不在了吗……”

  听得叶澜心跳一停,随即又见另一位弟子掐了掐他的手臂,道:“瞎说什么呢,大师兄下山去了而已,怎么被你说得跟没了似的。”

  那名弟子捂着被掐的手委屈道:“可是都五年了,谁知道他还回不回来,等他回来再收拾也成啊,鬼知道他下山干嘛去了,还回不回来都不一定呢……”

  “不得对大师兄无礼!”跟着的弟子恨铁不成钢地又拍了拍他捂着的手,道:“大师兄只是去找人了,找着了自然就会回来。”

  “谁知道他找的谁,又什么时候能找着啊……”

  那弟子似乎还想反驳,但叶澜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问上一句萧浔去找何人,可急得满头大汗也是只能听不能碰,庆幸的是那名弟子也好奇是何人便一直缠着那知情的弟子不放。

  只听那弟子犹疑了一阵,才道:“好像叫叶澜吧,据说五年前那一役她功劳可大了。”

  “可是听说她好像祭了钟……”

  弟子还在问,但叶澜已经无暇去听了。她一下也没犹豫,转身狂奔着向山下去,迎面吹来的风她感受不到,只闭上了眼睛祈求这什么无敌状态能在下一秒将她带到萧浔身边去。

  毫无知觉地狂奔了许久,她不知道奔到了哪里,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却是一片绿茵茵的河岸草,偏僻荒凉,只有依稀几处人家,却连人影也没见着一个。

  “……”

  叶澜绝望地蹲了下来,深深的无力感席卷着她所有的感观,这种感觉她在十四岁的时候也经历过一遍,像诅咒一样,怎么也逃不掉。

  心累了,不会再爱了。叶澜想。

  她躺了下来,打算就这样等系统结算,想来任务没有完成,就是白来了一趟,她什么也没有做成。

  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心觉就这样睡过去其实也不错,这样想着,她恍惚中又听到了脚步声,却不敢再睁眼了。可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是那样淡淡的却没了冷意。

  叶澜迅速起身,只见一白衣人正缠着位农妇问路,在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眼泪便在不知不觉间滑落下来。

  “大娘。”萧浔礼貌询问,“我能问您件事儿吗?”

  被缠着的大娘不满道:“谁你大娘!问什么问!”

  可那人仍不厌其烦地开口:“请问您知道黄泉该往哪儿走吗?”

  “……什、什么,黄泉?”叶澜的表情一下垮了。

  农妇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听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你去哪儿干嘛?”

  “找人。”萧浔一脸认真地道。

  叶澜的眼泪在脸上滑一半劈了叉:“……我当初是不是不该胡说八道。”迟来的报应。

  黄泉,不存在这个世界的地方。萧浔却心甘情愿地踏遍了大江南北,只为去寻找这处随口胡诌、根本不存在的慰藉。

  叶澜没想到自己当时随口胡诌的一句居然能被记到现在。

  还算有点良心。她想,没有白白替他祭了钟。

  她跟着萧浔一起走遍了名山大川,跨越了数条长河,始终找不到那名为黄泉的地方。在萧浔第无数遍问路未果坐在路边小憩时,她不忍心了。

  叶澜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哪怕知道人听不见还是认真的、一字一句地道:“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她的任务没有完成,留下的机会玄之又玄,除非……

  “你要是喜欢一下我就好了……”

  ……

  【玩家您好,游戏结算已结束。】系统道,【接下来为您发放游戏奖励。】

  【剧情线任务,衔接前传剧情节点已完成,完成度百分之百。】

  这倒不出所料,无论是“引魔族攻打仙门”还是最后“惨死仙器之下”,冥冥之中都以另一种方式对应上了。世间哪得两全法,这是她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而另一个任务……叶澜静静地听着系统出声。

  【感情线任务,提高与男主亲密度……】

  她悠长地叹了口气,等待系统的宣判,却没想那对她向来利索的系统却突然卡了一下壳,一声电流声窜过才道。

  【感情线任务,提高与男主亲密度已完成,完成度

  百分之……抱歉数据太大,显示需要一定时间,请您耐心等待。】

  啥?

  叶澜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整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数据太大,意思是说……”

  【抱歉。】系统出声道,【由于数据太大不好显示,现在告知您一声,这边就不予以显示了。】

  “啊?”叶澜对这数据抱着一丝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时候的数据?”

  【当然是您进入游戏后到今天。】系统如实答。

  一切疑问都已明了。

  【按之前承诺的,您可以选择退出游戏,也可以选择继续体验游戏。如您选择二,我们将会给您提供一个新的角色。】系统顿了顿,道:【一个您满意的角色。】

  让她留下的意图不言而喻。

  叶澜也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要去找他。麻烦给我一个新的角色,不用别的,就用我自己。”

  【好的,再次感谢您为本游戏的付出,祝您体验愉快。】

  【角色掉落倒计时,五、四……】

  一阵电流声再次经过,下一秒,系统艰难地直接卡出了个“一”。

  叶澜:“???”这操作怎么这么熟悉。

  柔和的光包围着她,只一会便消散了。

  【角色掉,掉落成功……嗞嗞……嗞,祝您游戏愉快。】说罢,系统就像死了机一般,再也唤不出来了。

  “……”不安的感觉从心里传来,叶澜低头去看,就看到胸前那熟悉的两个坨坨:“等等!喂不是!怎么还是女身?!”

  “我他妈——”

  ·

  又是寻找未果,萧浔再次背起行囊踏上了路。

  他不敢御剑而行,生怕漏下哪个偏僻的地方,而那些偏到无人能识的地方说不定就是他要找的黄泉,哪怕一次次碰壁。

  这天,他带上了在集市上买的糕点,形似朵朵花开,顾名思义鲜花饼。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几乎想都不想就将它带上了。

  不用刻意辟谷的日子里,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人说的能吃是福是什么意思,最后得出结论是,甚是不错,只是都差了点味道。

  这天,他手提着一盒新买的糕点正要拜访一位故友,却忽闻封了路,最后不得不踏进了未曾开路的荒郊野岭。

  野岭寂静荒凉,杂草能有人坟头高,天光大亮时也甚是幽深可怖,总之是寻常人都不会经过的地方。

  萧浔不是寻常人,于是十分自然地走了进去,谁知却越走越深,几乎已经辨不清方向。但修真界大师兄不信邪,愣是一头往前闯,直到看到眼前的景色越发诡异才停了下来。

  漫山遍野的红花,妖冶诡异的开着,这样的地方却突兀地长了棵不高也不壮的树,枝叶繁茂,用来小憩正好。

  于是怎么也绕不出去的大师兄便顺势向那棵树走去,靠近之时,最底下的枝干突然出现个倒掉着的人,还是个少女模样。

  倒掉着的人闻声将脸转向了他。

  “好久不见,萧浔。”少女盈盈笑道,十分自来熟。

  他无数次想象过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场景,却也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但萧浔还是下意识地答:“早上好,叶澜。”

  听到他这么一句,叶澜有些惊讶。

  她换了角色之后,这张脸原本该是她自己的相貌,但因为辣鸡系统的辣鸡操作,生生变成了女相,咋一看还与魔妹叶澜有些相似,但再怎么相似细看也还是有些许不同的,所以她早已做好了见到人之后解释上几天几夜的准备,可谁知……她果然还是猜不透主角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叶澜不甘心地问。

  萧浔甚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再甚是认真地道:“气质。”

  叶澜:“……”

  下一秒,萧浔在树下向她伸出手,叶澜愣了一下,随即握着他的手利落翻身下地,和他比肩而立。

  他们脚下的路绵延千里,从此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草木蔓发,春山可望。——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本章留评有红包哦!!!

  ——

  以下就是作者的一些碎碎念,可能有点长,看不看都行……

  首先,时隔一年终于写完了呜呜呜呜呜!作为一个新手作者,不得不说果然还是很菜。但不得不提一嘴的是其实写这篇文实属意外,当初激情写了三章发上来,又因某些设定而犹豫不决最后删掉,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再写下去了,可在换了好几个号重发后,发现有小可爱竟然找了过来,也就在那一刻整个故事脉络和结局就在脑海里形成了。

  说是故事脉络,其实也只是脑海中形成的一个简要大纲,当时备受鼓舞和感动,就抱着“只要有人看死都要写完”的心理无纲裸奔了下来,为了不打断突如其来的灵感,不少设定的名字都是瞎取的(比如收纳袋……),其实整篇文经不起细看,一细看就会发现许多语病错误,有些细节和逻辑简直狗屁不通,无病呻吟读来还尬,很多想表达的点可能没写到位,这些是我的问题。同时整篇文写下来也是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极大部分可能跟大家想看到的不大一样,在这里我深感抱歉。

  虽然现在很强调读者与作者的关系,但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大家的支持和鼓励,这篇文是绝对不会有完结的这一天。所以,非常感谢大家的理解、支持和鼓励,我也会努力学习写作,争取写出更好的故事。

  后面我也会对本文进行更细致的修改,尽量让它的逻辑看起来更通顺一些,还会有一个萧浔视角的番外,原本是想放在正文里的,但实在有些突兀就移到番外了。正文里两人的感情线可能不是很明显,希望这个番外能让它明显一点,以及希望我的菜鸡文笔和十多年的孤寡经历不要成为我写甜甜番外的绊脚石……

第八十八章 番外一

  1、

  自幼我的脑海中便总是无端浮现一张脸,自幼我便知道自己该是何人,该去往何处。

  ——萧浔

  冲天的火光吞没了外边的景色或者是整座宅子都在这邪火的围困之下了。

  “娘——”半大的孩子死死抱着妇人的手不撒手,可最后还是被狠狠地扯开。

  妇人一身华裳已经被熏得险些看不出原貌,她一手扯开腿边的孩子,一边以剑挡住了袭来的鬼影。

  鬼影与邪火交相并进,源源不断,那妇人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整座府邸都陷入一片灰暗。

  “夫人!”慌乱之中有人喊道,“查出来了,是魔族尸山血海的邪火!是、是魔族——”

  那被唤作夫人的妇人一边护着孩子,听闻啐了那人一口,“哪来的魔族!魔族百年前就被封在阴钟下了——”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过来,就连喃喃自语都显得恶狠狠了起来:“我就知道修真界没一个好东西!打主意打到我萧家来了!”

  “修真界?!”有人回应道,“修真界怎么会——”

  夫人一咬牙,接连劈向一个又一个鬼影,即使如此也不忘回道:“别忘了,咱们为什么要下山!”

  那人顿时不吱声了。

  火势愈大,数不清的雕梁画栋毁于一旦,先前还分散在各处的人此时不得不挤在了夫人身侧。

  三三两两,却已经是所剩的人了,可这滔天的邪火仍然还没有要停息的样子。

  “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都给我记住老爷是怎么没的。”夫人咬牙道,但脸上是说不出的坚毅,“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萧浔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夫人向后院拽去,先前围护在他们周身的众人留在了前院,死守着那扇再也不会打开的门。

  他们出不去,外边的人也休想进来。

  夫人一路将人拽至一口水缸边,萧浔彼一靠近,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他不禁弯腰干呕。

  “臭小子你记好了,你是萧家最后的血脉,你必须得活着!”

  萧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身躯道:“早就说了你们本不该——”

  “闭嘴!”即使是名女子,但夫人仍然轻而易举地将他拎了起来,一双美目看向他,“你不是说你是拯救苍生的仙灵转世吗?拯救苍生也好报仇也罢,给我活下去。”

  一语话毕,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就被夫人狠狠地摁进了水缸里。

  “萧家的血能抵挡所有邪煞,也从不同流合污。”

  萧浔在那刚鲜红中浮浮沉沉,鼻腔里是浓重的腥气,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一句:看吧,这就是报应。

  2、

  我其实不算萧家的血脉,我是他们捡来的。他们明知我身负诅咒还要将我带走,这就是报应。

  ——萧浔

  萧浔跪在盘虬卧龙的树干边,艰难地撒上最后一抔土。

  他跪坐其旁,自言自语。

  想起自己短暂的几年人生,准确地来说,是这一世的几年人生,他总想回到最初阻止那个“好心”的自己,如果没有当初的一切,他也会是个普通人家,然后平平无奇的,一生也就过去了。

  他从来都记得,最可怕的是他都记得。

  一世又一世深陷泥沼,即使记忆模糊,但仍无法忘却,这是最痛苦的。

  后来,萧家从修真界分离出来时一并将他救了出来,才有了那短暂的几年的解脱。

  可当时他就和他们说过,救他,是要造报应的。

  人没听,于是萧家家主在之后莫名其妙没了,本该和睦的一家在邪火中化为灰烬。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悔。萧浔想。

  他郑重地给衣冠冢磕了头,然后回到宅邸的废墟,在那里,他看见了所谓的“魔尊”。

  一袭黑袍,俊美妖冶的一张脸……不过都是一张遮掩丑恶的面具。

  走出废墟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身边似乎还有什么人的存在,可四下张望却依然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太过熟悉,他几乎下意识地认为那是刚逝去的萧家人的魂魄仍放不下他。

  “非亲非故,何德何能。”

  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在浑噩的意识中浮浮沉沉,萧浔甚至想再也不要醒来了,于是放任身体不断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在轻轻为他擦拭着脏兮兮的脸,似乎也在试图唤醒他,可当他醒来时,依旧是倒下的那条小路,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但那股令人安心的熟悉感仍包围着他左右,像是守护者一般,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萧浔知道那个人似乎一直在跟着他,但人没有现身,于是索性也不说破。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便这样和那似真似幻的“人”作伴着走了一路。

  直到碰见一个“好心人”,他帮他要饭,临了那人给他指了个方向,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座连一座的山峰,高耸入云,连绵不绝,却没有一丝人气。

  他突然明白了,或许最初的地方就是结束的地方。

  3、

  我决定回到深渊,一切都告诉我该做个了断。以及,我知道他/她还在跟着我,并且会一直跟着我。其实我并不想打破这样的相处,但我还是不得不开了口——

  ——萧浔

  “我已经到了,不用再跟着我了,你走吧。”

  一路紧绷着的神经只支撑着他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前。

  几百年他拼命地逃,在好不容易逃出去后却又自己回来了,这算个什么事?

  “那人应该走了吧?”萧浔幽幽地想着,“我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径直倒了下去。

  再醒来,那股熟悉感果然不在了,一切就好似一场梦一般。

  高位上坐着那个熟悉又可恶的人,一看见那张脸,他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涌。

  ……

  “师妹——”

  身着练功服的时晏大老远就在朝着谁招手。

  白玉台边上,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疑惑地抬起了头,然后皱起了眉。

  “师妹师妹,”时晏一路小跑到她跟前,边喘气边道:“咱们有大师兄了!”

  于是少女的眉皱得越发紧了:“人抢了你大师兄的位置还这样高兴?”

  “怎么会!”时晏挺起了腰板,煞有介事道:“大师兄可强了!他才拜入师门一刻钟不到就狠狠地教训了那帮经常挑事的兔崽子!师兄我终于解脱了呜呜呜。”

  被唤作“师妹”的少女暗暗朝他翻了个白眼:“真没出息。”

  “师妹你根本不知道做大师兄的痛苦呜呜呜呜……”时晏抹了把脸上莫须有的泪水。

  小师妹叶澜:“……”

  萧浔刚来就看见这样一幕,白衣少年抱着一名少女的衣角哭得声泪俱下。他听闻在他来之前,修真界大师兄一直都是那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年的,岂不是自己一来就顶了人家的位置?

  他突然有些愧疚,可那点愧疚之情还未完全升起,只见那少年一眼便瞧见了他,二话不说,十分自来熟地将他拉了过来。

  那少女显然也是早早就等着了,不知是不是等得有些久了,脸上尽是不耐烦和嫌弃,被人催得紧了,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书籍站起来。

  然后萧浔就看见了那张自幼便时常出现在脑海中的脸,那少女的脸和记忆中的脸重合在一起,前世模糊地画面浮现在眼前。

  ——“叶澜。我叫叶澜。”

  那少女看见他的那一刻显然也有些震惊,但转瞬就恢复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谁也没留意。

  “新来的大师兄?”叶澜避开了他的目光,悄声问一旁的时晏,看见时晏点了点头,才礼貌又疏离地和他问了声好。

  没错,疏离。

  没有那种熟悉感了。

  萧浔突然感到一阵失落,但少女不甚在意,转头就和时晏谈笑去了。

  不是那个人。

  他几乎是刹那间便给予了否定。

  时常浮现脑海的那张脸或许和那些模糊的前世记忆一样,辨不出真假对错,他们只是初相识的师兄妹。

  传闻修真界小师妹没有灵力无法修炼,便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偶尔他们师兄妹俩碰上了也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礼貌地点头致意便各自散去。如门派内事务太多他忙不过来,同为长老门下弟子的时晏和叶澜也会来帮忙,但也无过多交流。

  时晏察觉出两人的关系,不断在两边斡旋,可依然毫无进展,两人的关系依旧只停留在礼貌而疏离的界限。

  时晏没辙了,他做了二师兄还要替两人操碎了心。

  萧浔也以为就这样了,直到叶澜设计取走了他的仙魂。

  他其实早就有所注意,却愣是一声没吭,任由人将仙魂取走。

  虽然平日里交往不多,但他也算了解这小师妹的性子,与她无关的事绝不参与,而如今她使如此手段取走仙魂又是为哪般?莫非真是同修真是一伙儿的,都贪图着他的仙魂?

  这仙魂可真是好东西,被这样多的人惦记,这世上估计只有他对此厌恶非常。

  可他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他这万年都可以不与人来往的小师妹突然先找上了门,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时日无多了。”

  萧浔:“……?”

  “有些事情我果然还是做不到了。”萧浔在不在听似乎也无所谓,无论他在不在听,这与众不同的小师妹总能自顾自道,“拯救苍生太难了,若是能救下你倒也还算不错,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要走了大师兄,往后记得对‘我’好些。”

  萧浔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头大。后来他那极少抛头露面的小师妹真就在后山水帘洞内入了魔,而他奉修真的命要去“灭魔”。

  萧浔实在难以置信,一条命在修真眼里简直一文不值。但他心里又清楚得很,这是修真在让他表“衷心”。“灭魔”什么的只是个由头,若是换了别的师弟师妹,要求也不会减一分一毫。

  这个衷心表的太过残忍,他自然不可能下得去手,可修真却注视着他,明明面带笑容,却甚是渗人。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进了洞里,没有人发觉,握着剑柄的那只手颤得已经几乎脱离他的控制。

  闪着寒光的剑身指向了曾经的小师妹,他闭了闭眼,一道凌厉的剑气擦着那人的发梢而过,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

  他的内心太过煎熬与痛苦,借着与时晏争论迟迟没有再下手,没想那平日里与他甚是淡漠疏离的小师妹突然一下将他扑倒,扯着他的衣摆声泪俱下,猝不及防。

  这场景有点熟悉。

  他一下愣在原地。

  但让他愣住良久的不是人物交错的场景,是他思之已久早就不敢奢望的、强烈的熟悉感。

  4、

  之所以没下手,是因为我本就不想与那修真同流合污伤害无辜,当然不是因为那人身上的熟悉感。

  ——自欺欺人的萧浔

  人自然是没有杀的。

  他费劲心力在修真眼下蒙混过关,又千方百计地试探那恍若被夺舍的小师妹,最终得以肯定,这副躯壳里铁定是换人了。

  他心知自己选了怎样一条路,可却依旧无法控制地沉溺在那熟悉感带来的安心当中无法自拔然后导致两人不断地陷入危险与困境,这是他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啧。”叶澜不满道,“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了,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你不也一样?”

  叶澜翻了个白眼,“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所以你就是凭这熟悉感认出我的?”她不甘心地问。

  “不。”萧浔一如既往地摇摇头,答案始终如一,“靠气质。”

  “……”

  叶澜语塞,宽宏大量地决定不和他争论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你对我怎么会有熟悉感?”

  “你救过我……”萧浔顿了顿又道,“还有我的前世。不止一次。”

  “你确定那是我?”

  萧浔点了点头,“那熟——气质我是不会认错的……”

  说话声顿了顿,他知道她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叶澜不多说他也不会多问,只有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这位主角的心头。

  叶澜或许接触过他的很多前世,可今世的他终究还是与前世不一样了。萧浔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得有个答案,于是酝酿了一会装作无意地开了口:“那么你是因为前世的我太惨才想要救今世的我?”

  这个问题简直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女朋友和亲妈掉进水里先救谁一样令人发指。

  但叶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答了:“废话,自然是因为你,才要去改变你的前世。”

  听到这个答案,某人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随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只剩叶澜还在钻牛角尖,喃喃自语道:“但是不对啊,救你的剧情我是在游戏奖励和幻境里走的啊,怎么会……”

  总之,新的一天,奇奇怪怪还得不到答案的疑惑又增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其实也不算番外,它尽力填了一下正文挖下的坑,也加重了一下两人的感情线(或许并没有……)总之是双向奔赴!(给菜鸡的自己磕个响头

  文里也不会有好多角恋,大家都有自己的追求,比如魔尊莫筠一心只想找妹妹,而妹妹叶澜一心只想拯救世界……

第八十九章 番外二(1)

  有人说,“总会有人因为爱你而来……”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也没有多少说服力。

  放屁吧。

  她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都只有我一个人了,谁还会信这种假大空的话。

  叶澜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这样的梦了,这个梦仅仅只有一小段,却总是无数次地掺杂在她其他的梦中,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自从玩了那令她忙得分身乏术的游戏之后,这个片段才消失了一段时间,可如今又重回梦中,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幸的是,她只依稀记得几分钟前她还在和萧浔降妖除魔。

  自从重逢后,两人没有再回修真界,而是游走在人世间,降该降的妖除该除的魔,一路走一路看遍世间景色,倒是逍遥快活极了。

  结果逍遥日子没过多久,修真界就传来了消息,要他们回去主持大局。

  彼时他们正和一只难缠的迷妖打得难舍难分,不知是不是那负责传消息的弟子起纸术还有待提高,由纸幻化成的传音小白鸽话还没说完就在空中炸回了原型,消息没传到不说,叶澜被吓得一个分心,就被那迷妖撒的粉猝不及防地迷了一眼,萧浔见状连忙赶来相助可还是让妖跑了。

  祸不单行,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障眼粉末,等她意识到这粉里暗藏玄机时已经呛得说不出话,刚想要提醒萧浔,可扭头一看四下只剩了自己,再抬眼就看到了那迷妖报复得逞的笑。

  “我去……”这是她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句话。

  记忆串成线渐渐清晰起来,叶澜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场景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坐在一张电脑桌前,桌上的电脑屏幕还在幽幽地泛着白光,而她的身旁没有萧浔。

  这个场景她很熟悉,是她穿进游戏前的样子。

  回来了?

  每每这时叶澜总是下意识低头,然后看到了早已习惯的东西,“……”

  叶澜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触及的刹那又如触电般收了回来。

  卧槽,实的。

  她无意识地捻了捻带上温度的手指,然后才慢慢回神,“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是实打实的现代场景,可身上……

  她好像回来了,又没完全回来。

  叶澜皱着眉,手掌已经举到脸庞,刚想狠狠地打醒一下自己,犹豫了一阵又放下了。

  算了,太疼,还是先等等再说。

  于是又将目光移向了电脑,下一秒,那泛着白光的屏幕就在她眼皮底下“嗞”地一声黑了,再也没能打开。

  叶澜:“?”

  这台电脑伴随她其实也有些年头了,配置不高,但也非常顽强持久地撑到了现在,那么多年来也只是在刚搬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出现了点小毛病,也是像这样突然黑屏后怎么也打不开,于是叶澜下意识地以为这电脑老毛病又犯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她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对着彻底黑了屏的电脑呆了几秒,叶澜还是拿起桌上的钥匙下了楼。

  她需要赶快把电脑修好,目前能弄清楚一切的关键是电脑上的那部游戏,一切开始的地方。

  天色阴沉,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外面的地上一片湿润,一走出楼道口,雨后的清新伴着潮湿的青草香扑面而来。

  叶澜鼻子有些痒,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很喜欢像这样的天气,睡起觉来格外舒服,但她的鼻子还好像就不大喜欢了,每到这时就要狠狠地折腾上一番,这是儿时留下的老毛病,是一个很娇生惯养的毛病,但自从一个人生活之后她就很少再去理会,通常是鼻子塞着塞着就又什么事也没有了。

  叶澜在打出第四个喷嚏时幽幽地想,还是顺路去看看吧,在游戏里时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一下回来了就不怎么能习惯而熟视无睹了。

  她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小巷口,那里有着这座城里最廉价的一切。在那里有个能维修电脑的小老板,事实上这位老板什么都能修,技艺高超到甚至能把碎成渣的瓷盘补得毫无破绽。

  可等她穿过悠长的小巷看到的却是紧闭的房门,瞬间想收回刚才夸赞的话。

  这位老板唯一的缺点就是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提前“预约”基本找不到人,犹记她搬家后第一次来这里修电脑就是这样吃了闭门羹。

  深知老板尿性的叶澜在看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后二话不说倒头就走,绝对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或许是雨天的缘故,街上行人少,多是大型车辆,小巷容纳不了大车,因此显得更加安静幽深,布满各色颜料小广告的墙体和原本就幽暗狭长的小道一起又添上了一丝恐怖色彩。

  叶澜感到一丝凉意,不觉抱紧了自己,心道,她以前也经常来着,为什么这次感觉分外阴森?

  女身赋予的第六感令她更加毛骨悚然,总觉得身后跟着什么东西,甚至还出现了听见脚步声的幻觉。

  叶澜僵着脸想着,却不禁加快了脚步。临近巷口时才松了口气,终于壮起胆子往身后看去。

  身后确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她自己吓自己,但就是这么一回顾,让她一头撞上了前方的人。

  “抱歉抱歉!”

  坚实的胸膛撞得她鼻尖发酸,下意识地朝人看去,只见那人西装革履,脸上架着副价值不菲的墨镜,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边一颗,剪裁得体的西装将肌肉线条勾勒得十分清晰,看起来就是一副财大气粗不好惹的模样。

  而此时那人正低着头看她,平直的嘴角透露着表情的冷淡。

  叶澜心道这回完蛋,她现在还没钱可以赔偿。

  可那人却率先摘下了那副十分具有装/逼嫌疑的墨镜,露出分明的五官。

  叶澜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第一反应是有些眼熟。

  下一秒,“……”

  “卧槽。”她道,“萧浔?!”

  ——

  “我睁眼时便有人和我说,萧家家主走了,让我回去继承家产。”萧浔一五一十道,“他们给我看了那什么家主的照片,确实是我父母没错。”

  叶澜扭头就看到市中心的LED屏,此时正循环播放着最近新上任的萧氏总裁的剪影,留学归国,英俊多金,刚接手就已经能把一个大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被誉为“霸总走进现实”。

  上边虽没放出本人照片,但“萧浔”二字已经被放大了无数倍赫然显示在屏幕的正中间。

  叶澜如鲠在喉,“太离谱了,离大谱。”

  最离谱的是,在“外边”还真有这样一个集团,据说家大势大,而创始人确实姓萧。

  “……”

  淦,这种好事怎么就没落到她头上!

  “霸道总裁……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萧浔淡淡道:“比起处理门派里的事务,管理公司不难。”

  “……”

  不说继承家产什么的,单说从仙侠到现代的世界观转换,放谁身上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的事,而萧浔……不愧是主角!

  说话间,一辆低调奢华的商务房车停在两人面前,身着精装的人从车上下来催促萧浔离开。

  萧浔没有理人,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并不打算和他们走,但他们说能帮我找到你,条件是我的自由。”

  “……”

  霸道又中二,但叶澜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啪!”

  手掌最终还是狠狠地落了下去,叶澜对自己用劲之大,脸颊很快泛起了红。

  房车前,萧浔向她伸出手,对她说:“和我走吧。”

  刹那间,心跳仿佛又停了一拍。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毛病。

  下一秒,人从床上翻身而起,双手抚上发烫的双颊,从混乱的脑中整理出一条思绪:她是傻子吗?为什么不跟萧浔走?!

  可当时的她皱着眉没有回答,下意识地只想躲开,不等人再问什么便逃也似的回了自己又破又小的出租屋。

  她在恐惧。

  在游戏里时,她的身份只是游戏中的身份,总是能与现实清晰地分离开来,让她毫无顾忌。虽然现在即使不是现实的世界,可神似现实的场景却令她感到十分恐慌。

  曾经被她自欺欺人抛之脑后的、藏匿于内心深处的自卑如洪流一般无可抑制地喷涌而上。

  就在那LED屏幕下,在那奢华的房车前,她终于意识到,无论在游戏里还是现实她终究只是个“恶毒”的配角。

  她什么都不配。

  ——

  叶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进而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一个深刻的问题。

  自己到底配不配?

  她想起一度被自己抛之脑后的过往,在如此现实的场景下不得不再次拖出来,她始终无法彻底规避这个问题,这是横在她心中多年的心病。

  然而无论是“配不配”还是怎么根除心病,成年人不做选择,两者都必须有个结果。

  于是叶澜思来想去半天,收效甚微,最后得出的结论依然是:她可太他妈后悔没和萧浔走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叶澜恨不得砍掉当时自作主张逃跑的双腿,与此同时自己的手却鬼使神差地开了门。

  “……”

  她的身体似乎到了叛逆期。

  叶澜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只能跟随着叛逆的身体进一步动作,迈出门的那一刻,她就看见了楼道口逆光站着的人。

  这下脑子也没法控制了,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萧浔?”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因为背光的缘故,叶澜只能看到被糊成一团的脸,没有清晰的五官,她一时不敢进一步确认是不是本人。

  长久的沉默之后,叶澜的心理防线先溃堤。认错人这种社死事件只能选择逃避,于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刚关上的房门,准备溜之大吉。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叶澜刚要闪进屋子里的身体忽的腾空而起,她被拦腰抱了出来。

  一早带着孙子买菜的邻居阿姨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只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捂上了孙子的眼睛,绕过他们上了楼,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然而人隐匿在转角的那一刻,叶澜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啧”。

  叶澜:“……”

  她连忙拍了拍人拦在她腰间的手,示意先把她放下来。

  萧浔看不见她的表情,手上动作没松,只皱着眉道:“我松开你就跑。”

  叶澜颇为无奈:“我这人向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跑不跑。”

  她人都说到这地步了,可身后的人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步步紧逼,而且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昨天就跑了。”熟悉的清冷语调在她上方响起,隐隐能听出一些不解:“还是你不想见我?”

  叶澜一时语塞,强行挣脱开束缚,“……没有,我只是——”

  “叶澜。”

  萧浔松开了她,随即十分自然地给她调了个方向直面自己,人脸上还未来得及藏起的神色瞬间展露无遗。

  叶澜后背抵着紧闭的门,正面不可回避地面对着人,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腹背受敌。

  “嗯?”她硬着头皮应道,心理建设建着建着就给自己在瞬间建了十栋豪宅。

  “你对这里很熟悉。”

  听到的问题却牛头不对马嘴,而且听着平直的语调也不像是个问题。

  叶澜不明所以,在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开始闪烁其词。

  于是听见萧浔又换了个问题问:“为什么不想见我?”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如不换。

  叶澜心知逃不过,索性胡乱答了:“因为我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霸道总裁’的人设!”

  “为什么?”

  叶澜心下腹诽,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嘴上还是道,“因为我穷。”

  她露出一个自然得体的微笑:“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有钱的人呢。”

  这倒是真的呜呜呜。

  “……”萧浔拿她没办法,只好直接道:“叶澜,我想知道你。”

  叶澜闻言,身体微不可见地一僵。

  ——

  庆幸的是他说的是“想”而不是“要”,这才有了足以喘息的空间。

  这是窝在家的第几天叶澜也说不清楚,总之这几天过得比在游戏里还浑浑噩噩。

  从萧浔的角度上其实也没错,她先是“冒名顶替”了小师妹叶澜,又对他那么“知根知底”,后面还来了一出“重生”的戏码,像萧浔这样聪明的人估计早就有所察觉了,想来一直没有提及是在尊重她,也只有她自己还以为逃避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还是想逃。

  但她深知再在房间里躲下去可能真就要变成昼伏夜出的吸血鬼了,于是借着扔垃圾的缘故下了楼,又在楼道转角见到了熟悉的生物。

  是一只腆着肚皮的大白猫。

  叶澜蹲在它面前,习惯性地要伸出手去撸几下,那猫便颇为警惕地叫起来,但胖乎乎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十分懂得虚张声势。

  叶澜用指头点点它的脑袋,也颇为无语道:“我不过多久没喂你就不认得我了?”然后才突然想起,这似乎并不是真的现实。

  实在有点太像了……除了萧浔的出现。

  说起来外面的世界中也有这样一只猫,不过没那么胖,毛色因为长期流浪而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干净,她和那只猫是老相识,从搬进来起她每天总是习惯性地喂上一点,一人一猫就这样建立了孤苦无依中的深厚友谊。

  她看了看现在脚下的猫,心头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再起身,又撞上了上次那位邻居阿姨,那阿姨瞧见她微微惊讶,“小姑娘你还好吧?脸色白的哟。”

  这一声关心打得她措手不及,“还好还好。”

  “一看你也是那种不爱出门的。”阿姨明显不信,想了想又把刚买的水果塞到她手上,“年轻人要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的呀!”

  叶澜忙不迭婉拒,却仍然被塞了满手东西,只听那阿姨临走前道:“别客气哟,你对象给我们送了好多东西要我们多照顾照顾你咧……”

  声音回荡在楼道,叶澜看着手里的东西怔神。

  她想,她确实有些故事想说给萧浔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新年快乐!这个番外改了很多版但最终还是写了自己想写的,还是先预警一下,叶澜不会变回男,想看耽的小伙伴们可以先行退出去了哦,感谢支持么么叽!

第九十章 番外二(2)

  她再次后悔自己不仅没跟人走就算了,竟然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这再次给了她逃避的机会,并且还能把锅甩给命运,然后打退堂鼓的下一秒就脑中就清晰地浮现出了之前LED屏上的内容。

  ——萧氏集团。

  这么大个集团肯定是很好找的,就看找的人有没有心了。

  可当她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门口边的大榕树下已经站了个人,短发、白T、运动裤,清爽得看起来就像青春校园电视剧里的清冷学长,与游戏里的模样、与西装革履时的模样,判若三人。

  叶澜甚至没敢走近叫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游戏具象化为现实,像是梦境成真。

  萧浔似有所感,抬头就看到人离得老远正鬼鬼祟祟地打量着他。

  “……”他又不会吃人。

  “真巧嘿嘿……”被人揪出来的叶澜二话不说咧嘴开笑,她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

  可却听人直接道:“不巧了,我等了你五天。”

  “……”叶澜深吸口气,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撇开话题道:“那就不巧,走,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说起自己的故事,藏在心里的沉疴有了痊愈的预兆。

  萧浔没开那辆象征着他独一无二身份的车子,叶澜就拽着他坐上了简陋不知多少倍的公交车。

  于是某人在她拿出手机扫完乘车码后终于好奇地回头看了几眼,叶澜先是不明所以,后来才反应过来,他这种穿过来就有私家豪车接送的人对这操作感到好奇应该算是件挺正常的事。

  叶澜便勾着他脖子打趣道:“诶,你撒个娇,我就告诉你那是什么。”

  她对这位人设被定为高冷的主角撒娇是什么样子感到十分好奇。

  谁想萧浔只是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拿出手机熟练地打开了某软件的付款码,“是扫这个么?”

  叶澜:“……”

  这跟她初次穿过去时不一样。

  成就感-1……

  他们最终还倒数第二站下了车。

  是一座墓园。

  萧浔似有所感,任由着人拉着他往里走。

  不是特殊节日的墓园人少,冷冷清清,当然这种地方热闹起来就有些恐怖了。

  叶澜凭着直觉穿过林立的墓碑,最终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墓碑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上面的照片早已蒙尘,叶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抹开照片上的灰尘,如果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手在发着抖。

  可这不是现实,上面的人是不是她还不一定。叶澜心想,别怕叶澜,不要害怕。

  然而就在要擦到面部的时候,她还是停下了动作,就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对身后一直跟着的人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

  叶澜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那一天不那么任性,很多事情是不是就可以改变。

  “阿姨好!”

  “对,我赢的!这样我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不了不了谢谢阿姨!”

  十三四岁的叶澜抱着奖品兴高采烈地往家里冲,却看到家门前站着一群围观的人群,喧闹,听不出来任何喜悦的喧闹。

  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是邻居麻婶。此时她正一脸急色的打着电话,刚挂下电话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澜,顿时脸色一僵。

  叶澜见她忙完了才敢上前询问,麻婶皱着眉看向那个已经有自己高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小澜,麻婶先和你说啊,你是个大孩子了,有些事情有权利让你知道,但你也要——”

  叶澜对她这凝重的语气感到有些奇怪,可还没等到下文,就听一道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出,指名道姓,“叶澜,你还站在哪干什么呢!你家都出那么大事了!”

  什么?

  叶澜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只能急匆匆先对面前的人道:“对不起阿姨我现在有些急事,下次有空再聊啊。”

  人群见人来了,竟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叶澜急切地跑回家,看到的却是大敞的门,门内没开灯,很暗很暗,唯独地上那片血迹尤其明显。

  叶澜习惯性开了灯,只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倒在地上,女人的眼睛无神地睁着,可怀里的小孩却紧闭着眼,身下是一片鲜红。

  突然亮起的灯光似乎刺到了谁的眼,那人酒气冲天,面目狰狞,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嘴里仍在骂骂咧咧,一双肥大的脚还在疯狂乱蹬,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死死地摁在一旁。

  周遭还是喧闹。

  叶澜却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安静过。

  呼啸着的救护车停在不远处,女人被搀扶着送上了救护车。

  等再次回到屋内,叶澜才看清了被翻得杂乱的房间,然后狠狠地给了那个酒气冲天的男人一拳。

  “小澜——”

  邻居叔叔阿姨们冲上来拉住人,可叶澜觉得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不久之后,一模一样的场景再现。

  一个名为家的东西,彻底消失。

  ——“小澜啊,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妈妈和弟弟就先拜托你保护啦!”邻居们时常打趣道。

  叶澜拼命回想着自己当时的应答,是什么来着?自己回答了什么来着?

  她不记得了。

  “那天要是我能赶回来就好了。”

  “要是那天没出门就好了。”

  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她用愧疚构造了一个又一个“赶得上”“没出门”的“那天”,不停地塑造着在“那天”后埋怨打骂自己的母亲,可是无论如何依然会走向相同的结局,愧疚随着时间流逝只增不减。

  “她要是不那么好就好了。”

  “她要是多骂骂我就好了。”

  这样,我就没那么愧疚了,就不用惴惴不安那么多年。

  “世上没那么多‘如是’,叶澜。”萧浔道。

  “我知道。”人低着头,闷声开口,“是我的错。我……不配来看他们。”

  萧浔轻声叹了口气,掰着她的肩膀强令她转过身,强势地将人按在怀里。

  叶澜任由自己埋在他的颈肩,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容不下更多的东西,只有积攒许久的“我不配”和逃避数年的“对不起”。

  ——“男子汉可不许轻易掉眼泪哦。”轻柔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

  然而她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她想细想曾经,又不敢想。旧事重提,就像一把钝刀在愧疚结成的痂反复打磨,这太疼太疼了,所以她选择了逃避,一逃就逃了许多年。

  可叶澜想,我现在是女孩子,那就让我哭一会,就一会。

  萧浔没有说话,只感觉颈肩处很快湿润了一片,于是伸出手在人头上顺了顺毛。

  他有些无措,但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只是轻声道:“没有人怪你,不用说对不起。你要记得他们都很爱你。”

  “可我很久没有梦到他们了……”不是她用愧疚虚拟出来鞭笞自己的人,是曾经的切切实实的人。

  萧浔闻言,顿了顿才道:“……他们或许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来见你。”

  然而不知道萧浔的嘴是不是开过光,当天她就梦到了。

  梦里的女人自带柔光,叶澜艰难地看清了她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但女人似乎听不见,她轻哼着一首童谣,怜爱地哄着在她怀里睡着的婴孩,最后在那婴孩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叶澜听见她用那熟悉的轻柔的声调说:“总会有人因为爱你而来。”

  下一秒女人看向了自己,叶澜更加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怜爱。

  她说,“你看,代替妈妈来爱你的人来了。”

  叶澜猛然转头,就看见在自己身旁躺着的萧浔,心下一颤,随即从八百平米的豪华大床上惊醒。

  “……”叶澜,“?”

  她或许还没睡醒。

  再睁眼才发现确实是自己的幻觉,但此时此刻坐在床边的人却让她有种她身下睡着的真的是一张几百平米的豪华大床……

  西装外套搭在椅背,萧浔人就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膝上还放着一沓厚厚的合同和材料,见有了动静,才抬头将视线移了过去,叶澜彼一偏头就与之对上了。

  短时间内萧浔的脸上来不及变换什么表情,依旧是惯用的冷淡脸。叶澜突然觉得霸道总裁这个人设和眼前的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醒了?”萧浔放下那令人头疼的合同,不禁按了按眉心 。

  冷淡的神情,再加上那副财大气粗且霸道的样子,叶澜都生怕他下一秒立马来一句,“过来吻我。”

  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嗯……”叶澜慢悠悠地下了床,“这是哪?”

  她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只听人开口道:“过来。”

  她下意识一颤。

  “萧浔……”叶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个‘正经’总裁吧?”

  萧浔学习能力强,虽然对这世界的大部分事物已经认识得差不多了,但对于某些话中有话的暗语的理解还不完全。

  见人点了点头,叶澜才长长松了口气。

  却又忽听萧浔没由来地笑了起来,吓得叶澜赶紧捂住他的嘴。

  萧浔:“?”

  “你别笑。”叶澜紧张兮兮,“你一笑我总觉得在ooc。”

  霸道萧总发出疑问:“什么是欧欧西?”

  叶澜犹疑地睨他一眼,也问道:“你不知道?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萧浔自然接道:“看来我要学的还很多……”

  叶澜闻此便计上心头,压着嘴角的笑强装正经道:“那你撒个娇,我什么都教你啊。”

  “……”萧浔面无表情地看了她良久,突然起身。

  叶澜被他这一举一动搞得有些不知头尾,“你干嘛?”

  “回家。”

  “回……你指的是我那小破屋?”

  “嗯。”

  “为什么?”

  萧浔将手里厚厚的一沓东西摔在了沙发上,一字一句清晰有力道:“我不干了。”

  “啊???为什么?有没有搞错?”叶澜十分不解,“做个财大气粗的庸俗人不好吗……”

  总之萧某人依旧没打算理她,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边走。

  叶澜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好。我只想去你在的地方。”

  “???其实也不一定……我也可以和你在别墅里啊喂!”

  被牵住的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叶澜不禁用手指挠了挠那人的掌心,是实的。

  或许在她遇到萧浔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在具象化,萧浔不再是游戏人物,她也不再是单纯的自己。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小剧场?

  叶:请问你来到这个世界最想尝试什么呢?

  萧:食物。

  叶:比如?

  萧: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卤鸭腰儿、烩鸭条、清拌腰丝儿、黄心管儿、卤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卤烂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虾、软炸里脊、软炸鸡、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鸭儿、麻酥油卷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熘三鲜儿、熘鸽子蛋、熘白蘑、熘什件儿、炒银丝儿、熘刀鱼、清蒸火腿、炒白虾、卤青蛤、炒面鱼、炝竹笋、芙蓉燕菜、炒虾仁儿、熘腰花儿、烩海参、炒蹄筋儿、锅烧海参、锅烧白菜、卤木耳、炒肝尖儿、桂花翅子、清蒸翅子、炸飞禽、炸汁儿、炸排骨、清蒸江瑶柱、糖熘芡仁米、拌鸡丝、卤肚丝、什锦豆腐、什锦丁儿、糟鸭、糟熘鱼片、熘蟹肉、炒蟹肉、烩蟹肉、清拌蟹肉、蒸南瓜、酿倭瓜、炒丝瓜、酿冬瓜、熘鸭掌儿、焖鸭掌儿、焖笋、炝茭白、茄干晒炉肉、鸭羹、蟹肉羹、鸡血汤、三鲜木樨汤、红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三鲜丸子、汆丸子、鲜虾丸子、鱼脯丸子、铬馇丸子、豆腐丸子、樱桃肉、马牙肉、米粉肉、一品肉、栗子肉、坛子肉、红焖肉、黄焖肉、酱豆腐肉、晒炉肉、炖肉、黏糊肉、烀肉、扣肉、松肉、罐儿肉、烧肉、大肉、烤肉、白肉、红肘子、白肘子、锅肘子、水晶肘子、蜜蜡肘子、锅烧肘子、扒肘条、炖羊肉、酱羊肉、烧羊肉、烤羊肉、清蒸羊肉、五香羊肉、余三样儿、爆三样儿、炸卷果儿、烩散丹、烩酸燕儿、烩银丝儿、烩白杂碎、汆节子、烩节子、炸绣球、三鲜鱼翅、栗子鸡、氽鲤鱼、酱汁鲫鱼、活钻鲤鱼、板鸭、筒子鸡、烩肚脐、烩南荠、爆肚仁儿、盐水时花儿、锅烧猪蹄儿、拌稂子、炖吊子、烧肝尖儿、烧肥肠儿、烧心、烧肺、烧紫盖儿、烧连帖、烧宝盖儿、油炸肺、酱瓜丝儿、山鸡丁儿、拌海蜇、龙须菜、炝冬笋、玉兰片、烧鸳鸯、烧鱼头、烧槟子、烧百合、炸豆腐、炸面筋、炸软筋、糖熘饹馇儿、拔丝山药、糖焖莲子、酿山药、杏仁儿酪、小炒蜻蟹、汆大甲、炒荤素儿、什锦葛仙米、鳎目鱼、八代鱼、海鲫鱼、黄花鱼、鲥鱼、带鱼、扒海参、扒燕窝、扒鸡腿儿、扒鸡块儿、扒肉、扒面筋、扒三样儿、油泼肉、酱泼肉、炒虾黄、熘蟹黄、炒子蟹、炸子蟹、佛手海参、炸烹儿、炒芡子米、奶汤、翅子汤、三丝汤、熏斑鸠、卤斑鸠、海白米、烩腰丁儿、火烧茨菰、炸鹿尾儿、焖鱼头、拌皮渣儿、氽肥肠儿、炸紫盖儿、鸡丝豆苗、十二台菜、汤羊、鹿肉、驼峰、鹿大哈、插根儿、炸花件儿,清拌粉皮儿、炝莴笋、烹芽韭、木樨菜、烹丁香、烹大肉、烹白肉、麻辣野鸡、烩酸蕾、熘脊髓、咸肉丝儿、白肉丝儿、荸荠一品锅、素炝春不老、清焖莲子、酸黄菜、烧萝卜、脂油雪花儿菜、烩银耳、炒银枝儿、八宝榛子酱、黄鱼锅子、白菜锅子、什锦锅子、汤圆锅子、菊花锅子、杂烩锅子、煮饽饽锅子、肉丁辣酱、炒肉丝、炒肉片儿、烩酸菜、烩白菜、烩豌豆、焖扁豆、氽毛豆、炒豇豆,外加腌苤蓝丝儿。(来自萧某的贯口表演,文字复制于百度)

  叶:……

  萧:还有你做的鲜花饼。

  ——

  终于把想写的写完啦,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咱有缘再见!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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