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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师弟不可能那么可爱[穿书]
作者:青蛙罐头
简介:一点点傲娇的武力担当x纯情忠犬准反派(莫迟迟x沈蕴之)
【正文番外全部完结,欢迎看完的小可爱给个五星好评哟(づ ̄3 ̄)づ】
末世城主莫迟迟穿进一本仙侠文,成为了龙傲天的青梅工具人……结果却亲手把未来反派招进来当了师弟。
得知最后被反派魔神吞进肚子成为“补品”的结局,她幽幽问向身边:“你是想站着吃还是跪着吃?”
沈蕴之思索片刻,眼帘轻垂,面色微红,低声答曰:“要不躺着吃?师姐是不是会舒服点?”
莫迟迟:……糟糕的台词。
——
莫迟迟苦口婆心地想把反派引回正道,变着花样给沈蕴之展示正派龙傲天的优良品质。
她指着龙傲天主角质问沈蕴之:“你的陆鸣师兄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沈蕴之垂着眼睛,面色苍白,低声答曰:“我没有不喜欢他。”
莫迟迟看着他头顶对龙傲天-500的好感值一时语塞。
你在睁眼说瞎话。
——
沈蕴之的生命里有为数不多的好运,都来自于那个少女。
可惜当他跨越千难万险再次与她重逢,她却不记得他了。
——
本文又名:《一直在等反派黑化结果等了个寂寞》、《逆天改命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吗?》以及《渣女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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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1,he,全文存稿,稳定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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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欢迎捧场双向暗恋轻快穿!
温柔自卑美强惨大师兄x佛系乐观有点沙雕小师妹
——
穿越者柳轻轻有一个暗恋对象。
是她那个温柔美丽貌比潘安,还有点服务型人格的大师兄。
如今天下太平,更有无数大佬坐镇,应该不存在什么灭世之灾,就算有也不需要她这个小透明。
平凡的柳轻轻觉得自己拿的是甜文剧本,只要勤勤恳恳努力攻略,一定可以让师兄成为自己的男主角,哪怕对方看起来心里有个白月光。
然而攻到一半,延迟n年出现的系统告诉她,温柔师兄是未来反派,再不打断他的黑化进程,师兄马上就要毁天灭地了。
柳轻轻:……
“所以他为什么黑化?”
系统:因为总是be呀(*^▽^*)
——
岑钧月是人间最后一只魇兽。
魇兽成年后妖力强大,然而幼时孱弱,存活率极低。
恰逢灭族之乱,他九死一生,好在被一个小乞丐所救。
他们一起度过了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可惜最后他差点害死对方。
万幸,小乞丐成了他的小师妹,看起来还忘记了之前的事,让他有机会以师兄的身份关心爱护她,悄悄报恩。
人妖殊途,更何况他还曾经做过错事。
每天强念着压抑自己说不出口的爱恋,岑钧月渐生心魔,不得不借用一个个魇兽梦境放纵自己。
可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每次都会抛弃他。
——
柳轻轻:师兄莫慌先别黑化,我来梦里和你贴贴了!─=≡∑(((つ·ω·)つ
——
1v1,he,双向暗恋,大概是有主线剧情占比的快穿
封面自绘,喜欢的老爷请一定赏个收藏QAQ
第1章 初见
月黑风高杀人夜。
暗青色的树影笼在屋面上,窗边豆大的烛火一颤一颤。
此一处是外门宿区最为偏僻的角落,白日里就少有人往来,更何况如今夜色已深。
椅子上绑了个人,左腿已经被打折了。
他看起来苍白瘦削,被一条黑布蒙住双目,却愈发显出面白如雪,嘴角残留的血迹让他的唇色有些妖冶的红艳。
只是从他唇中吐露出来的话语却又沉又冷。
“我说过,我是绝不会退出的。”
“都说你沈蕴之是个硬骨头。”
站在椅子前头的高个弟子手上握着鞭子,面上浮起有些扭曲的冷笑来,又道:“你现在腿都折了,退不退出门派大比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带着断腿还能上场去比出个名堂来?”
被唤作沈蕴之的人闻言却只是微微皱眉,没有接他的话。
那高个弟子显然是不满他的沉默,摸着手上的鞭子在他面前来回踱了两步,三角眼里泛出一层嗜血的光,狞声道:“你知道,就算你今日死在这屋里头,也没别人会说什么的吧?”
真是埋汰人的台词。
屋外枝头上立着一个纤秀的影子,闻言微微皱眉。
她深夜冒险前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位马仔啰嗦的。
莫迟迟从脑海里调出名单来。
门派大比,可以参赛的外门弟子只有四位,如今已经排查到这最后一个了。
她今日是抱着杀人的心来的。
距离进入正式剧情只剩下最后一夜,她必须在此之前解决反派这个巨大后患。
否则……
‘主角’进入山洞时,只见地上惨烈的血迹,莫迟早已不见踪影,想来已经被‘反派’吞噬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素剑问心》莫迟结局。
她当然不想穿书等死,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而现在被绑在屋内的沈蕴之,正是她的最后一个排查对象。
屋内的气氛因为方才的话已经微微凝固,站着的弟子鞭子一拧,肉眼可见地浑身紧绷,他后槽牙咬得发酸,已是动了杀心。
反正沈蕴之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他银子都已经收了,若是办不成事,只怕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椅子上的人身体也随之微微绷紧,不过是以一种并不易察觉的姿态。
莫迟迟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跃下枝头,正从纸窗边的小孔望见他。她功力自然是比那个站着的傻大个高出许多,轻松发现被绑着的人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还真是个硬骨头。
而且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硬骨头。
哪怕被黑布蒙了眼睛,左腿也断了,浑身上下伤处许多,形容应算狼狈,但他的神情却是平静的,带着一种谋定而后动的沉着。即便看不见完整的一张脸,也可以从乱发间苍□□致的下颌品出一丝绝色旖旎来。
黑布之后是多么美丽的一双眼倒真是有些引人遐想。
看这长相,会是未来原着里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吗?莫迟迟回忆了一番反派魔神在原着中传闻能止小儿夜啼的丑恶嘴脸,先入为主稍稍产生了一些怀疑。
绝对不是因为她是个颜控。
那傻大个已经转身在挂落了许多“器材”的墙上挑好了一把长刀,莫迟迟再次考虑起此人到底有没有正经作案经历来。若是想让尸体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最大化避免风险,就应该杜绝使用这种会让“案发现场”格外惨烈的凶器才对。
勒死比较合适吧?
罢了。
她直起身,转眸看见屋外墙角不远处那只行踪十分神秘,在后山见过多次的花斑野猫,她冲那猫咪做口型道:你是来看热闹的?
宿主,你再不出手,咱最后一个嫌疑人可能就要先被送去见阎王了。
莫迟迟没理会系统的催促,反倒是看着那只猫咪在墙角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她。
不知它有没有明白她的口型,只是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谁!?”
因为这一声猫叫,窗内精神高度紧绷的马仔立刻反身使着长刀向着莫迟迟站立的窗子劈过来。
哗啦巨响,月下刀光留影,尘烟过后,屋内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果然,再用一百次也还是会为修仙世界的华丽打法而感慨,莫迟迟捻着指尖,感受体内灵力汹涌后又恢复平静。拍拍头发上的干灰,直接从已经破成大洞的窗子跨了进去。
烛火因为方才的变故熄灭了,如今“刑房”内四下昏暗,只余窗边大洞泻入室内的冰冷月色。
绑在椅子上的人没有出声,但依旧眉心微皱,身体紧绷,莫迟迟能感觉出来,他正处在高度警惕的状态。
毕竟她身上的杀意也不算小。
对沈蕴之来说,如今大抵算得上“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何况她可不是刚才傻大个那般磨叽的人。
莫迟迟在朝不保夕的末世早已见惯生死,如果沈蕴之真就是原着里还没有进入剧情的反派,她现在必定会毫不留情地结果了他。
毕竟不管此人现在生得再如何“国色天香”,日后成了魔神也是会第一个把她当补品吞进肚子里。
方才她从窗口吹进来的迷药应该是渐渐起效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不能自控地慢慢放松。莫迟迟并没有多说一个字,而是步履轻盈地绕过地上晕死过去的人,来到绑住沈蕴之的椅子背后。
现在就是见证命运的时刻。
按照原剧情,反派就是在这一次的门派大比中,从外门弟子一跃成为内门龙傲天男主的小师弟,自此开始了因为睚眦心性阴暗嫉妒而不断黑化的作死之路。
她已经在本次可以进入门派大比的外门四人中筛查过了三人,都没有找到系统所说的耳后印记,按照排除法来说,眼前之人绝对就是未来反派了。
椅子上的人被她的迷药影响,呼吸声都放慢许多,他或许在挣扎,只是没有效用,毕竟绑上加药,眼睛又被缚住不能视物。
银白月光融在他披散的发间,光看背影,或许会让人误以为是寒宫弄月的仙子。
可惜生的如此好相貌。
莫迟迟右手掌心已经凝出了冰蓝色的灵力波,只要她在他耳朵后头看见那个印记,只要她看到……
探手撩开对方凉而滑的散发,又将他内衫上的高领伸指一压,然而下一秒她却睁大了眼睛。
干净白皙的脖颈,耳后空无一物。
莫迟迟:???
她还不信邪,直接用手指捻了捻他耳后的皮肤。
没有遮瑕,没有易容,就是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莫迟迟飞快撤回手,只觉得满头问号。那股攒着还没使出去的力气一下捣回身体,差点没让她凌空吐出一口血来。
按照剧情,这四个里头必有一个是反派,又已知反派身上肯定会有这个印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她心思犹豫的当口,绑在椅背上的人突然□□出声,吓了她一大跳。
她对自己做的迷药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个沈蕴之骨头太硬,一直使劲与药力相抗,倒是意志相当坚韧。
而后,出于某种被对方的美丽容颜下蛊的颜狗天性,她做了当晚自己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开口了,问他:“你说什么?”
椅子上的人闻言突地顿住,像是遭受了什么强烈的冲击似的。
半晌,他因为血迹而色泽秾丽的唇溢出一些低微的破碎字眼。
沈蕴之显然是力气不足了,他之前落了一身伤,又一直不停歇地对抗她的强力迷药,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还不昏过去。
莫迟迟下意识地倾身把耳朵凑过去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突然有点痒,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见对方到底在喃喃什么东西。
“迟……迟……”
听清后莫迟迟顿时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他认出她来了?她不是全副武装来的吗?
……莫迟自己明白为何‘反派’会想让她第一个死……
……回望过去,她这个大师姐不仅未曾给予他正确的引导,还因为对于‘主角’的偏爱而疏忽他的修行,更是曾经在‘反派’进入内门之前,一时昏头因为误会差点对他用刑。如此说来,他怨恨她,要学宫把她交出去,也是理所应当。而她为了学宫献身,为自己的过错赎罪,更是理所应当。
随着脑海中飞快出现的原着片段,莫迟迟心中警铃大作,这熟悉的不详感觉,简直和她刚刚穿书的时候一模一样!
又是叮咚一声响:您的反派已上线。
莫迟迟有些绝望地抬眼,已经彻底昏过去的沈蕴之头顶就是硕大的两个字——金灿灿的“反派”。
而就在他的耳后,方才被她扒拉开的衣领,开始随着亮起的“反派”光标隐隐显现出浅色的印记。
莫迟迟:……
所以是激活剧情线以后才会出现印记吗?那系统告诉她按照印记找岂不是本末倒置?还找个大头鬼啊!
现在是她亲手把反派激活了?而且原着里写着的“进入内门之前对他用刑”,不会就是现在吧!?
她根本就是被狗系统坑的啊。
宿主,不要怒不择言,我也是完全按照工作手册上进行的。
你有胆子出来让我锤一顿。莫迟迟想起原主莫迟在原着里被反派吞噬到骨头渣子都不剩的结局,心里就一阵一阵发慌。
现在别的什么都是次要的了,一旦主要角色进入剧情,就没有办法对他们进行暴力清除,她如今已经杀不死对方,若是现在动手,她就会和沈蕴之一起凉凉。
她在末世都能从青铜苟到城主,不会穿书进入这个华丽的仙侠世界拿着玛丽苏的人设,却在刚刚快要进入主线时就交代在必死结局了吧?
不行,她得自救。
当机立断,她把地上晕过去的那个绑了起来,又快速将一切属于自己的痕迹都抹去,而后背起沈蕴之就是一个八百米冲刺。
她算了一下迷药还剩下的时间,应该还有机会。
宿主,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莫迟迟顺着树影婆娑的山道掠上石梯,在心底冲系统冷笑两声:允许你瞎坑我,就不准我随机应变自救一下?
宿主,一旦开启主线剧情后你就不能再伤害反派了,否则会有反噬的,三思啊。
谁说我要伤害他了。
莫迟迟掂量起背上的沈蕴之,明明是身量挺高的一个人,却这么轻,背着都觉得硌人。
他散乱的长发随着动作搔在她颈侧,又凉又软。
虽说日后会成为把原书搅得天翻地覆的反派,但现在还真是看不出一点征兆。
从方才一系列变故中稍稍冷静下来,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幸好原主莫迟的人设便是冷傲孤高,只一人住在后山草舍。
她就算半夜突然扛着个外门弟子回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将人放到塌上,她便开始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思索自己现在应该拿的剧本。
她脑海里的《素剑问心》仅仅以原主莫迟的视角代入,其他角色都只是标签化的‘主角’和‘反派’。而如今已经可以在基本信息栏看见最显眼的两行。
主角:陆鸣
反派:沈蕴之
莫迟迟叹了口气。
塌上之人的指尖轻微动弹了一下。
又过了会,他僵缓的手才能慢慢抬起,这才揭下了蒙住眼睛的黑布。
那的确是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
他掀开眼帘的那一刻,空中浓云刚过,溶溶月光重新泻进昏昏室内,恰恰落在他脸上,便留下了眼睫处细致的影子。
眉目如画,美人似玉。
只是那微微垂着的双眸中有些恍惚迷离的神色,如同笼了一层雾霭薄纱。
“你终于醒了。”
莫迟迟眨眨眼,不动声色的把惊艳吞回肚子,尝试着捏出“听起来冷冰冰又不失关心”的音调,自觉十分矫揉地凑近些。
对方朦胧的视线便落到了她身上,幽幽含波,欲语还休。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说谎还真是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
但莫迟迟毕竟是在末世锤炼过的人了,她又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冰冷神色道:“那个关着你的人我已经教训过了,你放心,有我莫迟在一天,绝不会让他们再找上你。”
原主莫迟不就是因为没有足够关爱反派的身心健康又结下旧怨,这才会被对方当做复仇计划的第一枚棋子么。那她现在开始关爱反派,应该也不算太迟吧。
莫迟迟暗下决心,作为苟命天王,就算不得不死,她也要做正派配角里死的最晚的一个。
“我瞧见了你的外门符牌,你叫沈蕴之?”
第2章 不愧是你
榻上之人像是因为她的话微微愣住,面上不知是悲是喜,半晌轻轻垂下眼帘不再看她,只是声音低弱道:“是……师姐……救了我?”
或许是被强力迷药作用,他说话时声音干涩异常,像是藏了什么其他浓重情绪。
莫迟迟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
排除一开始她的确是想解决他的初始动机和迷药,后面她也的确是救了嘛。
“……多谢师姐。”
至少表面看来,沈蕴之是信了她的鬼话,莫迟迟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说着感谢她,便像是要起身,只是力有不逮,莫迟迟很快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想要帮他。
被她一碰,对方却轻轻颤了一下。
莫迟迟心口一跳,立马松开,转而拿了床边两个靠垫来辅助他坐好。
沈蕴之不会也有那些“洁癖”或者“接触性心理阴影”之类的反派常见病吧?
看来她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只是再等她放好靠垫,坐到床边看过去,对方的面色倒像是更加惨淡了。
他本来就肤色极白,如今垂着眼帘神色落寞,只让人觉得苍白脆弱如同一只精致瓷偶。
‘反派’已经杀至了仙缘台,伏尸遍地间,那团浓重的黑雾里藏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仿佛所有被他杀害之人的痛苦都叫嚣着在他脸上涌动,但他却只是桀桀怪笑着从黑雾中不断挥出层层迷障,哀嚎和绝望在学宫的上空弥漫开来……——《素剑问心》节选
莫迟迟:……
干什么,是在提醒她不要被美色蛊惑吗?
她抬眼,又看见神色落寞憔悴的少年头顶上明晃晃的“反派”字样,心情更加复杂了。
“你可知自己为何被绑?”
莫迟迟暂时摒除脑海里有些微妙的心情,开口探问沈蕴之被绑在那的理由。其实她之前隐约听到他说“绝不退出”的话,只是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
沈蕴之闻言顿了顿,半晌才坦言:“有人想叫我让出门派大比的入围名额。”
原来如此。
学宫每年特设的门派大比,是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唯一机会。
而只有外门排名前四的弟子,才有可能参加门派大比,与内门弟子一较高下。
沈蕴之的确就堪堪卡在外门第四,而他此前一直名不见经传,一没名声二没靠山,会被别人拿来当靶子也不是不可能。
呵呵,想必这些杂碎在未来的反派手下一定也是死相凄惨。
莫迟迟再次提醒自己如今要端出良好的服务心态,既然她绑的就是工具人系统,给一个人当老妈子是当,给两个人当不也是当?
她思及此立刻开口道:“你不必忧虑,明日便是分领初始仙缘的日子,你跟着我自然无需再担心。”
沈蕴之听完她这番话,像是有些讶然地抬眼看了看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如同繁星摇晃般亮起一些微微的光来,他像是启唇想要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却被一阵敲门的声音给打断了。
莫迟迟:???
她在这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上门,怎么就这么赶巧了?非得抓着她的错处来是不是?要是被别人发现大师姐深夜拉着外门男弟子回屋,只怕明天学宫头版头条都是:丧心病狂!连外门男弟子都不放过!
尤其是沈蕴之还长得……如此好看。
莫迟迟示意沈蕴之不要做声,自己站起身走到门前,扬声问道:“是谁?”
“是我啊师姐!”
莫迟迟:……
门外的人还在欢快地大声说话:“师姐,这次你就帮帮我吧,若是再被梵音派那帮家伙打败,师父肯定又会大气特气。”
你也知道啊。
莫迟迟内心无语。
升级流龙傲天们总是这样一种神奇的存在,走在路上都能捡到宝贝,掉进山洞必定夺得机缘,但深思之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莫迟迟捏捏眉心,她如今绑定的,正是工具人系统。
美名其曰男主修行路上的好伙伴,实际上就是帮他扫清障碍的老妈子。
可她勤勤恳恳深耕龙傲天主角教学工作这么久,对方第一次上门来主动求学,就碰上一个这么尴尬的时刻。
傲天,不愧是你。
莫迟迟回头,见沈蕴之在纱帐中间模糊端坐的背影,他倒是十分听她话的没出任何声音。
得先把门外边那家伙打发走。
她拉开门后又快速反手关山,便见站在院门口说话的少年身形颀长,一身干净利落的窄袖服,头发高高地束了个马尾甩在脑袋后头。
这孩子一见她出了房,立马自然地笑开来,咧嘴露出一口闪光的白牙。
毫无疑问,他的帅气是浓烈的,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少年热情的荷尔蒙,俊朗如骄阳。
也无怪乎能后宫无数了,光是学宫篇里就有不下十个暧昧对象。
然而此刻的莫迟迟内心却只有老母亲一般的疲惫。
我的好大儿,你知不知道再这么没心没肺地耍下去,未来你会有几个小老婆死在反派手里?
更不要提她这个“青梅大师姐”,领便当第一人,直接被反派吞掉,以身饲魔。
如今反派就在她屋里头坐着呢,陆鸣却依旧笑得如此傻白甜。
莫迟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只是,她方才已经许诺要亲手带着沈蕴之入内门,现在若是答应要教陆鸣,小师妹谭小云自然也要跑进来掺和,这不是忙不过来了么?
果然,龙傲天就是最会找事的人。
莫迟迟有些暗恼,立刻觉得心口一痛,下意识轻轻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师姐心绞痛又犯了?”陆鸣倒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着急起来,忙走几步近前扶着她坐到院内的石桌边。
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莫迟迟正想着要不要把陆鸣给拒了,毕竟保证沈蕴之的教学质量让他能顺利升入内门才是她现在保命的头等大事。
要是她刚刚说过叫对方不必忧心,转头又没有好好教他让他在门派大比里掉了名次。
只怕不久的将来会死得更惨。
发布主线任务:帮助男主陆鸣开小灶(0/1),完成后获得能量100+,未完成将触发判定,心绞痛二级
莫迟迟:……
行吧,命重要。
“师姐这次还要当落尘君吗?”陆鸣在石桌边一脸担忧地问道。
莫迟迟闻言没什么反应,依旧冷着面色点点头。
陆鸣倒是很习惯她这副神情的样子,也没觉得被冷待,继续睁着那双桃花眼道:“师姐,师父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最近身子不舒服,还要吩咐你去当那什么劳什子的落尘君!”
“慎言。”莫迟迟微微皱眉,补充道:“妄议师长,你是想挨罚?”
“怎么会!”陆鸣闻言大声反驳,又道:“我和小云都仰赖师姐你的看顾才有今日,师父总是神神叨叨他要收四个徒弟,我看三个就挺好的,若是多来一人,岂不是分走师姐的心力?我心里头自然一万个不愿意。”
我看你是很愿意才对,莫迟迟再次心下无语。
这瓜娃子就会嘴上说些好听话,其实特别爱偷懒。
有了小云师妹后她不能再把百分之百的精力投入到督促他的修炼上,他还很是因为可以放松些高兴了一阵。
想必他现在就是因着求她在门派大比前指导,这才口花花一番“甜言蜜语”出来。
莫迟迟暗自冷笑,想要作弄他一二,难得温和了嗓音娓娓道来。
“你能如此说,我很感动,你不要瞎想,无论再有几个师弟师妹,我都是最‘关注’你的,你要我帮你,我自然答应,必会拿出百分百的心力来督促你,只是那你平日里拿去见那些辛弃宫的女修的时间,跑去飞仙阁买衣裳法器的时间,还有在别院泡温泉的时间,便都要拿来与我在一处了……”
果然,看着陆鸣有几分发白的面色,莫迟迟心中暗爽了一下。
“那……”陆鸣再说话时有些磕巴:“那去香山堂吃饭呢?”
莫迟迟摇头:“自然也是不妥的。”
“好吧。”陆鸣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气:“为了这次门派大比的成绩,我拼了,师姐尽管指教。”
哦?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看来这次陆鸣是下定决心想要拿个好成绩了?
学生如此有上进心,莫迟迟当然会点头允诺,嘱咐他好好等着她安排,这才把这颗傻白甜花心大萝卜哄出门去。
再次进屋时,她还是有些憋不住忆及陆鸣方才吃瘪的神色有些想笑。
抬头却见沈蕴之还是端坐在那,像是被点了定身咒一样纹丝未动,只是瘦削的背影看起来比她方才出门时更加萧索了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也是这时她才想起来还没给反派疗伤,将带血的脏衣换下来。
“抱歉,是你陆鸣师兄。”她进屋时已经想好了,既然沈蕴之成为反派小师弟的剧情基本再无改变可能,倒不如从现在开始起就培养一下他对整个师门的好感度,万一她就把他给掰回来了呢?
而且身为正派龙傲天陆鸣的青梅工具人,她还有一个十分鸡肋的功能——可以看见原着重要角色对龙傲天陆鸣的好感度。
这不正好方便她实时观测反派沈蕴之的心理健康吗?
莫迟迟进屋后直接走到旁边的衣柜,从里头摸出一套男装来,想必是她之前捏了好几个男性马甲时随便买的,如今看似乎也还能给沈蕴之凑合凑合。
“应是之前留下来的,你且先穿穿合不合身,我看身量大概差不太大。”毕竟哪怕是给自己捏易容马甲,她也喜欢整个子高挑的。
抖落开那件黛蓝色的软袍,莫迟迟转身看向沈蕴之。
重重纱帘间,身形瘦削的少年也正幽幽地望着她,长发散落在被塌上,依旧是面白如雪,唇色妖冶,只是那双之前还微微含光的美丽眼睛像是熄灭了似的沉寂下去。
莫迟迟被他的形容吓了一跳,再待仔细看过去,就见他头顶的“反派”两字下头显现出一个数值槽来。
这个她熟的很,就是剧情角色对男主龙傲天陆鸣的好感度,只是小师妹啊师父的好感度条都是金色的,怎么轮到沈蕴之就变成黑色的了?
又因烛火昏黄,她下意识近前两步想看清些,却在看清之后僵在当场。
反派好感度(陆鸣):-500
要知道其他角色对陆鸣的好感度上限刷满也才100而已啊!
莫迟迟:……
反派,不愧是你。
第3章 反派
《反派师弟不可能那么可爱[穿书]》来源:..>..
“你方才……想和我说什么来着?”莫迟迟有几分僵硬地把手上的袍子递给沈蕴之,她还记得陆鸣敲门之前,沈蕴之看起来像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似的。
对方却已经重新垂下眸子,那令她感觉少许不自在的幽幽目光也被掩进了浓长的眼睫之下。
“没有什么。”沈蕴之低声答她,一边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去给你弄些热水来洗漱,还有你的伤腿,若是想赶上门派大比,得早些治疗才好。”
莫迟迟说完稍显仓促地再次打开房门溜了出来。
太奇怪了。
面对沈蕴之那样的神情,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像是什么负心汉似的?
她没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吧?
难道宿主之前想杀了他不算吗?而且宿主还骗了反派呢。
莫迟迟: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沈蕴之对陆鸣的好感觉居然如此之低,简直低到离谱。可按理来说现在的反派应该压根就不认识正派龙傲天,原着里反派直到经过门派大比成为男主的小师弟之后,才开始了嫉妒男主的黑化之路。
不过如果让莫迟迟来看,黑化也不完全是反派自己的错。
试想,一个人看起来对你特别好,结果嘴上说是帮你找的法宝最后却落入他自己的荷包;口口声声说送你的灵药阴差阳错用到他自己身上;虽然几次三番在众人面前维护你,却反而给你招来了更多麻烦。
易地而处,如果是她,肯定也要把这个“伪君子”削了先。
算了,有她看着,怎么也不能让陆鸣再这么没心没肺地搞出这些“骚操作”来。
莫迟迟如是想着,给沈蕴之打好了洗澡水,又准备了一系列各式各样的伤药,送入屋内。
对方的面色已经正常许多,他见她搬进来的东西,只是垂着眼睛低声道了一句:“多谢师姐。”
莫迟迟摇头,嘱咐道:“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我就在隔壁,你自己好好休息,明日的仪式有我在,不用担心。”
沈蕴之又点了点头。
他垂着眼睛的样子格外听话,若是抛开头顶上有些晃眼的反派标签,莫迟迟会觉得这只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受欺负的弟子。
尤其生的如此精致漂亮,真的很难和原着里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反派联系上。
莫迟迟直起身,转眼就看见她方才拿出来的那件袍子还搁在床尾,她便上前将方才她抖落开的软袍重新叠好放到浴桶边上,口中道:“这衣服料子还是不错的,你洗完正好换上,柔软些于伤势也有好处。”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脑内又是叮咚一声响。
反派好感度(陆鸣)-1
莫迟迟:?
她一脸迷茫地抬眸,就见沈蕴之头顶的好感度数值槽前头已经变成了-501
莫迟迟:???
她又去看沈蕴之,对方这次并没有露出什么古怪的幽幽神情了,垂着眼睛还是一脸沉静的样子,只是她寻着好感度提示观察,发现他的手正紧紧攥着被子,用力到指尖发白。
难道……是嫌这件衣服不够好?
莫迟迟焦虑又紧张,沈蕴之的雷点看起来真是又多又密啊,她方才那句话里压根就没有提到陆鸣,这都能减好感度?
若是沈蕴之对她莫迟迟的好感度也能显示的话,只怕已经是-1000了吧。
老妈子大师姐真不好当,她还是尽快消失比较好,不然自己随随便便两句话都有可能是在雷区蹦迪。
“那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莫迟迟干笑两声,退出门去,很快回了隔壁自己房间。
直到隔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结束,沈蕴之才有了新的动作。
他掀开薄被,用手使力撑着将伤腿挪下来,面上已经疼出了一些冷汗来。
然而他只是紧咬牙关,不愿意流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音。
这些疼痛并算不了什么,甚至都不及他之前坐在屋内,听见她与那个“陆鸣师兄”对话时来的难受。
原来,那个“最重要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这个“最重要的人”也确乎不是他沈蕴之。
他曾经那么期盼与她再次相见,甚至也就是凭着这股子执念生生熬过许多难捱的事情,只是真的见着了,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似乎并不想重提旧事,更不必说当年的约定。
或许是她已经找回了记忆罢,又找到了她记忆里那个“最重要的人”,那么与他说过的那些话,也许都该当做没讲过才好。
可是……他却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记了这么久,久到都像是刻在脑海里了似的,久到不知该如何抹去。
这样的自己,未免有些滑稽可笑。
沈蕴之想从床边站起来。
再难堪,至少也要在她面前维持应有的体面。
他不想用这些东西,更不想穿那件极有可能属于“陆鸣师兄”的黛蓝色软袍。
他只想趁着夜色偷偷回去才好,只有回到属于他的那个小房间里,躲进黑暗的角落,他才敢小心露出自己心底那个空空灌着冷风的大洞。
然而刚刚扶着床柱起身,沈蕴之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莫迟迟刚要拿起东西准备洗漱,就听见隔壁屋子“哐当”一声响。
怎么回事?
莫迟迟很快走到隔壁门前敲了敲,扬声问:“你没事吧?”
“沈蕴之?没事吧?”
然而屋内久无人应。
这下莫迟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人都已经带回来了,若是反派在她的地盘上有什么闪失,未来他还不是得怪到她头上来。
思及此,她再次推门入内,却见沈蕴之已经晕倒在地,面色是不正常的潮红。
她忙上前将人揽起,一摸额头,原来是发烧了。
哎,也怪她,方才光注意什么劳什子的好感度,室内又暗,都没察觉他不正常的脸色。
烧晕了的沈蕴之双颊潮红,就连眼眶都像是微微染上了轻薄的胭脂颜色,不知是想到什么烦恼的事情,秀致的眉紧皱着,他唇上的血迹都干涸了,如今因为高热缺水反而变作有些起皮的苍白。
哪怕是出于面对如此好皮相的惜美之情,莫迟迟也想赶紧替他收拾收拾,好让反派重新恢复美貌。
所以说到底宿主你只是颜狗而已吧!
莫迟迟挑眉不理会系统,只是先将一颗治病灵丹塞进沈蕴之嘴里,这才开始把沈蕴之身上的血衣剥开,抱起他放入热水浴桶,却听系统在她脑子里更大声地叫了起来:你还非礼反派!
莫迟迟:……
我在末世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又救了多少人了,你的思想怎么这么狭隘?
可现在还是在封建社会,宿主你这样的行为不妥。
那你说怎么办吧。莫迟迟停手和系统讲道理:我是现在去叫郎中把我房里有个外门弟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还是应该就把反派扔在这自生自灭等着他日后来找我算账?
系统沉默半晌,最后嘟嘟囔囔道:反正我是说不过你……
莫迟迟冷笑一声:知道说不过还说。
她现在终于能专心处理沈蕴之身上的伤处。
还好之前在“刑房”时,那个傻大个并没有对他下狠手,除了左腿的伤势严重一些,他身上的伤口倒是没有看起来那么恶劣。
莫迟迟顺着热水慢慢洗去他身上的血污。
虽然沈蕴之人看起来瘦削,但脱下衣服还是能分辨出他平日里习武练出来的肌肉,紧致得薄薄一层,纹理十分漂亮。原本苍白的肤色在氤氲着热气的水中变成有些诱人的暖玉色泽,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只是……他身上还有许多陈旧的伤口,有鞭伤,还有针孔。
莫迟迟探手轻轻抚过那些看起来有些年岁的伤疤,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来。
“即便你有不幸的过去,也不应该把这些痛苦加诸他人。”‘主角’义正言辞地站在山顶。他对面那团黑色的浓雾,即使被狂乱的山风吹拂也不曾消散,有些低哑沉闷的声音从那团黑雾里飘出来,又像是从更幽深更罪恶的无间地狱里在向外无声嘶吼:“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过去,怎么知道那是何等的不幸。”——《素剑问心》节选
原着并未揭露反派的过去,所以莫迟迟也不知道,反派的不幸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从如今这有些惨烈的伤处看,大抵确实是会留下扭曲阴影的往事。
她收敛心神,为沈蕴之擦干身体,又细致清理了一番各处伤口,最后才开始上药粉包扎。
而后,她特意找来了一套自己没有穿过的中衣。
幸亏她喜欢宽松,特意私下偷偷做了两件,只平日里一个人在草舍当“居家睡衣”穿,用的又是极好的荷丝织锦,怎么说也该是好货了。而且还是干净没穿过的,想来不会再踩到沈蕴之的雷区吧。
莫迟迟打理好沈蕴之,对方的面色也逐渐缓和下来,想是药效起了作用。
床单和被褥也又换了新的,她轻轻替他压好被角,终于得空坐在床边喘口气。
只是他依旧皱着眉,整个人陷在床榻中,缎子一般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衬得一张脸又白又小,这么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生病脆弱的少年郎。
“你也很孤单吗?”莫迟迟突兀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如此短的相处时间,他好像总是会用写满心事的眼睛看她,只是她读不太懂。
其实说起来,她反倒和反派有点相似之处,同样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看起来历经磨难,而她只身穿越异世,此前过得也不是什么充满爱的好日子。
塌上之人兀自闭着眼睛,并不曾回答她的问题。
莫迟迟站起身,再次检查了一番他的被角,低声自语道:“这下你应是不会生气了,这中衣既是干净没穿过的,又是好料子。我从来没这么用心地照顾过一个人,你明日若是不好些,就实在是不给我面子了。”
而后她手脚麻利地小心收拾了一下房中的东西,便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房中再次落入一片昏暗寂静。
睡在塌上的人眼睫轻颤如蝶翼,最终却还是没有睁开双眸,只是眼尾又出现了一点可疑的薄红。
有晶莹的闪光溶进月色。
第4章 小可怜
莫迟迟抱剑立在仙缘台一侧的玉石屏风之后,面上冷冰冰维持人设,内心正反复思考自己昨晚给沈蕴之施的小法术好不好使。
今早她起床时再去隔壁房查看,沈蕴之竟然已经悄悄离去了。
虽说她心知一定会在现在的仪式上再见到他,难免觉得有些失落。
真是小白眼狼,她昨晚那么辛苦地照顾他,居然只言片语都不留,要不是她昨晚早有提防提前施术,今日这个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作。
玉石屏风外头突然骚动起来,想是长老出现,仪式即将开始。
莫迟迟收敛心神,和另外三人一道在屏风后准备施法。
号角清啸,场中顿时安静了许多,有悠长话音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门派大比开赛在即,今日便是四位入围的外门弟子分领初始仙缘的日子,请四位落尘君施法。”
莫迟迟和另外三人一齐起势,约三米高的玉石屏风顿时亮起一阵温润微光,连着这处光亮的,是仙缘台另一侧一模一样的一扇巨大玉石屏风。
此刻台下众人只见两扇屏风的辉光相互交结,又渐渐凝出隐约的四股来。
“你说今日谁能领到大师姐的仙缘?”
“那可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了!若是能得大师姐指点,入内门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哼,你们怎么知道大师姐今年还是落尘君之一,她连赢那么多场门派大比的魁首,说不定都不屑于再累得当落尘君了。”
“……”
台下还有类似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只是传到台上人的耳畔已只是嗡嗡的乱响。
莫迟迟微微皱眉,寻着脑海中的悠悠牵引慢慢锁定了自己的联结,那是……木灵根?
青绿色的光团似乎天然与她的冰灵根相合一般,水乳相融地和她的灵力交织在一块。
她倒是从来没见过有如此契合的承接仙缘弟子,难道是因为她昨晚加的小法术特别有用?
施法结束,屏风自两侧缓缓拉开,莫迟迟很快再次看见了沈蕴之。
唔,还是那双漂亮眼睛。
只是对方在与她对视一秒后便很快垂下双眸,浓长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情绪。
“天哪!真的是大师姐,她还是落尘君!”
“大师姐好飒!我是她的事业粉!什么时候才能再到外门来授课555”
“谁接到了她的仙缘?!”
“那是谁?”
“不知道啊,怎么以前没从来没见过似的……”
这次莫迟迟倒是把台下的议论声听了个清楚,她接着观察沈蕴之。
对方容貌一新,像是好好打理过一番,已经彻底洗去了昨晚的脆弱狼狈。
更令她有几分惊奇的是,他行步间几乎完全看不出左腿的伤势,除非莫迟迟这种知道内情的,否则普通人发现不了他走路时的些许不自然。
他身上是外门统一发放的藏青衣袍,里头一件白色高领内衫,依旧是面白如雪,乌发如缎,唇色倒是没有昨晚那种妖冶的红艳,变成了淡淡的肉粉色。
虽然垂着眼睛,但那眼角眉梢的线条浑然天成地精致动人,长睫微微轻颤,让她莫名联想到慢放的蝴蝶振翅。
等下,轻颤?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余光”好像渐渐变得太过直白露骨,旁人虽然不一定能察觉,但以如今对方站在她身旁的敏锐……
莫迟迟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收回眸光,低头接过长老手中的仙缘令。
分领初始仙缘,有点类似给入围的外门弟子发内部新手教程,毕竟他们在门派大比期间是要和内门弟子比武,相当于要在进入更加残酷的赛程之前进行集训补课。
至于落尘君,也即按照人数从内门不同派系各抽优秀弟子,来当集训一对一的老师。
虽说这是补课,却也要求老师和学生之间需得灵根相衬,灵脉相合,才能达到最大收益,是以需要仪式来通过灵力指引双向选择。
她昨夜就是悄悄在沈蕴之的灵脉里埋了个小钩子,今日仪式之时便能让他自然而然匹配到她的灵力流动上来。
仙缘令落成,仪式结束,今日还不必开始“集训”,只是留给落尘君和外门弟子相互认识整理的小半天时间。
莫迟迟向长老行礼后退下,引着沈蕴之来到了仙缘台后头的稍稍僻静些的花树下头。
沈蕴之一直默不作声,十分“乖巧”地跟着她,就算她用余光去瞧,也还是只能看见他低垂着的眼睫和干净如寒山新雪的面庞。
这人还挺沉得住气。
莫迟迟微微思量片刻,想着他们怎么也算得上是熟人了,于是只转身轻声问:“你是想在仙缘台与他们一起静修内功还是随我磨炼武技?”
沈蕴之默了默,并未抬眼看她,只是过了会才答:“磨炼武技。”
“也好,”莫迟迟点点头,又补充道:“这两样东西各有各的妙处,甚至武技在一开始的比试里还会有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用法。不必着急,我可以慢慢传授给你。”
也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沈蕴之头顶好感度的数值居然有了一些变化。
从-501变回了-500
虽说进度缓慢但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应该是昨晚的变动?
果然沈蕴之就是有反派综合征之“我只能用全新的东西”是吗?
莫迟迟些微有点平复了早上发现对方不见是的怨怼,至少事实证明她的服务还是有一些效果的,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感化反派呢?
“你的伤,好些了?”
似乎是没想到她还会问起昨夜相关的事,沈蕴之的眼睫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这几日,可有住处?”虽然问出来觉得有几分尴尬,但她仔细考虑,还是觉得应该关怀一下住宿问题。毕竟他之前刚刚经历过被绑,可见也许住的不算什么很“安全”的地方。
没想到沈蕴之又点了点头。
看起来他是不想多说。
莫迟迟可有可无地表示知道了,倒也没有逼迫他讲清。
她只是嘱咐沈蕴之明日同一时间到后山学舍等着,就打算和他分别。
因为她能感觉到沈蕴之和她呆在一起时似乎总是有些紧绷,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昨晚那般形容狼狈全让她瞧见了,让他下意识觉得有些难堪。
然而她也没什么很好的办法宽慰他,何况就算她想宽慰,他看起来也有些抵触的样子。
万一好感度又因为踩雷减少了,岂不尴尬?
不过正当她准备道别时,就见沈蕴之突然抬起眼睛来,那双照旧写满心事的眸子静静凝望着她,出口是有些干涩的问句。
“师姐……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莫迟迟:?
如果你现在就要跟我算昨晚差点想把你杀了的账,我可是不会承认的哦。
是以莫迟迟端出平生最震撼人心的演技又一次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昨晚我去外门完成师父的嘱咐,路过时瞧见你被上私刑又中了迷药,就救下了你。”
她说到这不忘模糊一下重点,又道:“那刑房我已通禀真知堂的人要查封,你不必担忧。”
最后一击,莫迟迟不慌不忙理直气壮地反问了过去。
“我应该认识你吗?何时何地我们见过?”
沈蕴之真的发现昨晚就是她对他动了杀心?她觉得自己昨晚伪装的应该不错啊,除开张嘴说了那么一句话。
但当时沈蕴之已经因为迷药濒临昏厥边缘了,原着里也从未写过莫迟和反派曾经还有其他渊源,他认得出她是谁才有鬼了。
面对她的话,至少沈蕴之没有再追问,他像是克制着什么情绪似的微微抿了抿唇,垂着眼睛摇了摇头。
“没有见过。”他低声道。
然而他这般落寞的神情让莫迟迟又冒出几分不自在来。
她摸摸鼻子,余光又看见沈蕴之头顶的反派二字微微闪烁,再次在心中提醒自己服务态度问题,尝试着转移话题道:“若你着急进益,咱们也可以今晚开始,你想如何?”
不知算不算话题转移成功,好歹沈蕴之也配合她没再继续方才的对话。
他顿了顿才答:“我想今晚就开始。”
“好。”莫迟迟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重新说了一遍时间地点。
而后他们二人就分别了。
直至走到花树假山背后,莫迟迟神色一敛,突然再次隐去身形跃上屋顶,悄悄跟上了沈蕴之。
系统:……
宿主,你这样叫跟踪尾随知道吗?
我这不是就想着看看他的住处嘛。
衣食住行,想要全方位展示自己这个未来大师姐的“诚挚关怀”让反派过得舒服,自然哪一关卡都不能放过。
方才她问起住处时对方面上有些微不可查的异样被她捕捉到了,只是因他看起来并不想多谈的样子,她这才忽略过去。
盛夏晴日,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又热烈,山道两侧都是浓绿的茂密植被。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轻快的氛围里,沈蕴之的背影依旧是孤单萧索的。
莫迟迟隐匿身形在林间悄悄观察他。
她早上见他还觉得他已容貌一新洗去昨夜的脆弱狼狈,没想到他原来只是在她面前撑场子。
如今对方独自一人走路,竟是比方才和她讲话时还要低落几分的模样,一直垂着脑袋。
一片明朗轻快的山景中,仿佛独他脑袋上顶了一团乌云似的。
她心里有几分莫名的不是滋味。
沈蕴之走向的是外门宿区一个偏僻的角落。
与那之前关押他的刑房居然相隔不远,怪道他那么容易被绑,原来是并没有住在外门弟子聚集的学舍大通铺里。
可既是外门弟子,为何不住在学舍里?
她不远不近地跟在林间,继续看了下去。
对方走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
这屋子模样有些奇怪,顶上开了好几个豁口,接了形状有些奇怪的大圆铜管,莫迟迟一时没分辨出那是做什么用的,只是很快变能听见屋内传来低声轰鸣,兼带着那大圆铁管里头也像是滚着什么东西似的运作起来。
她注意着对方的动静,颇为谨慎地跃下枝头,闪身躲进了墙角的灌木丛。
而后熟能生巧地在窗户纸上轻轻戳了个小洞。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她才明白过来这屋子究竟是什么地方——原来是给外门宿区调温的控制间,也可以算作是仙侠世界特产中央空调。
屋里密密麻麻搁了好几个丹药炉子,若是在下头点了不同的冰火阵法,便可生出冷气或者热气,再经由铜管输送到宿区地板下头,大概可以看做现代的地热或者地冷?
沈蕴之是负责这个控制间的外门弟子?她曾经有所耳闻外门弟子可以在外门做工抵消学费,他是来这上工的吗?
莫迟迟转眸,循着丹药炉间的空隙去找沈蕴之在哪,却突然看见了一张旧塌子。
上头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竹枕,一样都很破旧了,铺床的褥子甚至因为换洗次数太多肉眼可见得厚一块薄一块。
某位老妈子大师姐心里更不对味了。
不会吧不会吧,反派不会就住在这里头吧?
莫迟迟还没来得及压下心底的震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沈蕴之你给爷滚出来!”
第5章 比试
莫迟迟听见动静,立刻闪身重新跃上枝头隐入林间,好观察前头发生了什么。
“沈蕴之你给爷滚出来!”
这么气势汹汹的一句话。
是谁敢在反派面前如此叫嚣,怕是嫌命太长?
来人同样穿着外门弟子的藏青外袍,一样长得人高马大,只是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五官有些拥挤,他疾言厉色再次高声嚷叫道:“沈蕴之,昨晚溜到哪里去逍遥去了,你不会是以为参加门派大比便能逃过上工吧。”
莫迟迟微微皱眉,看见沈蕴之从屋内走了出来。
因她躲在屋后林中树上,能瞧见来人的样貌,却还是只能看见沈蕴之的背影。
不过即便如此,她大略也能无师自通地想象出他的神情,多半垂着眸子十分沉静。
她听见他淡声回那人:“你派人绑了我,如今又来诘责我没有看好炉子,未免有些贼喊捉贼。”
“你放屁!”那国字脸闻言面上一红,嗓门更大起来:“我何时派人绑你?不过是个烧炉子的小工,就凭你也配参加门派大比?”
沈蕴之一时没回他的话。
莫迟迟闻言倒是打内心生出几分不屑来,这一看就是炮灰男配代目,耍狠的招数都这么贫乏。
原着大名鼎鼎的反派不配参加,难道你这个小炮灰就配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变哑巴了?”国字脸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人回应自己显出几分尴尬。
沈蕴之默了默,继续道:“我无话可说。”
莫迟迟听到这差点没噗呲笑出声来。
国字脸面色更红,像是被惹恼了,撸起袖子便要上来打人似的。
莫迟迟一见他那块头,又看沈蕴之瘦弱的小身板,立刻抬手准备暗中帮他扫清这个麻烦。
然而还没等她出手,就见那人高马大的国字脸当先被绊进一个突然发光的阵法里。
他的四肢一下被扭曲成十分夸张的模样,明明周围并不见什么阻碍牵制,他却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舞动起来。
沈蕴之背起手,并没有因为对方此刻滑稽的窘相发笑或落井下石,只是继续淡着声音平静道:“那‘刑房’不日便会被真知堂查封,若是属于你的地方,你要小心;若是属于你背后的主子,你也得小心,只怕你会被退出来当替罪羊。”
“混……混账东西……你还不给……给老子……解开……”
国字脸显然舞得有些累,面上已经涨成猪肝色。
沈蕴之摇摇头,转身进屋,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泊如水:“这阵法也是我新研的,你跳满两个时辰自然会开,我还没弄出提前的解法来。”
这么一看,沈蕴之竟然是个用阵法高手。
‘反派’并不喜欢使剑。虽然原因不得而知,但他常爱用的是以凶残诡谲著称的各种魔阵,其中蹊跷古怪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这倒也有可追溯,毕竟他自打在学宫起,就是个喜欢用阵的弟子。——《素剑问心》节选
莫迟迟:拜托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在我有任何想法的时候就自动抓取原着相关段落。
此为用户体验改进计划一章第六条,若宿主有任何适用意见可以拨打冷线咨询哦。
莫迟迟:……
行吧。
莫迟迟没理会系统的叽里咕噜,见沈蕴之回了房,心中惦记着他的住宿问题,于是轻巧落在屋面上。那处大圆铜管应是在夏日输送冷气,摸起来冰冰凉。
她俯身顺着豁口的缝隙朝屋内看去,迎面便是一阵热风。
因丹药炉的特性,下头起的阵法将冷气直接送进了铜管,然而阵法本也不过耗能置换,这控制间内便相当于摆满了空调室外机,如今竟是比这外头的盛夏天气还要热一些。
那岂不是冬冷夏热?莫迟迟咂咂嘴,还真是个苦差事。
她从屋顶往下看,视线便没有那么多阻碍,一下便锁定了沈蕴之的位置。
他果然就坐在那张旧塌子上,已经将乌缎般的头发束起。想是屋内温度太高,他便脱了衣服在屋内赤着上身,即便如此也还是满头大汗,汗滴顺着白玉一般的面容滴落,又滑进少年的肩窝,沿着她昨日包扎的那些伤处不断下淌。
嘶。
莫迟迟偏了偏眼睛,她昨晚心志可是十分坚定的。
然而正当她稍有些面颊燥热时,沈蕴之接着的动作却是很快给她浇了盆冷水。
他卷起左边的裤腿,便露出有些狰狞的伤处,竟是拿了块不知什么料子的硬木把腿绑着。
虽说骨折之后复位固定是必须的,但他竟然就用这么个东西强装了一早上没事?
莫迟迟眼见着他弯腰动作,或许是为了早上走起路自然些,硬木绑得极紧,卸下来时不免反复拉扯,看得她都暗自咬牙。
然而沈蕴之的面色却没什么很大异样,依旧垂着眼睛抿着唇,散落的发丝使他落在阴影间的神情有些模糊。
她有些看不下去地直起身子,屋里的热气便远离了,莫迟迟又闻见了清澈的山风。
这人,未免太爱逞强。
***
莫迟迟再见到沈蕴之时,他就静静站在后山前的学舍门外,还是那身藏青色的袍子,白色的高领内衫,身后是大块夜幕里的黯浓的山峦树林。
独独他立在那,挺直背脊,好似一杆秀竹。
月华如水流淌,他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侧颜精致又漂亮,像是在默默看着脚边长长的影子。
大概是怕惊扰了这幅景色,莫迟迟走近时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开口也自然而然压低了声音。
“咱们到后山去练,你且随我来。”
沈蕴之早察觉到她靠近,却也只是轻轻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闪着微光的眸子,轻轻点头。
莫迟迟便领着他向后山石梯上走。
她刚穿来的时候,非常喜欢这片竹林。
还是穿书新人时的她完全不熟悉仙侠世界这一套,总是克制不住骨子里的习惯,喜欢使用末世的战斗技巧,整不出仙气飘飘的剑招,不得不找地方勤加练习。
不过好在冷傲大师姐一个人住在靠近后山的草舍,她既不必每天都承受公众面前的行为限制压力,也有机会好好熟悉原身的功法。
或许有原身的惯性,多练几遍之后,莫迟迟发现自己掌握得格外快,而且似乎……还能融会贯通。这具身体里天赋的冰灵根加上先天剑体的充沛灵力,和她前世的实战技巧搭配起来,简直是如虎添翼。
当时她练剑的地方,便是后山的竹林。
从外门弟子的学舍向后山上走,越走越静。
因这条山道平日里往来的人并不太多,是以石阶上不时有深绿色的苔痕,每隔一段台阶便会有一座小巧的灯台立在阶旁。
远看如夜晚山林间的点点萤火。
等山道过半,绕进几丛灌木背后,便有一座悠然小亭,从亭子再往里走,就是莫迟迟熟悉的竹林了。
“若是不麻烦的话,你今后夜里便在这座亭子等我,也省些时间。”莫迟迟指着亭子道。
沈蕴之还是一贯顺遂地点头。
莫迟迟也没再多话,又领着他到竹林深处站定后道:“我得先探探你的底,不必顾忌,先与我比试一番,我才好知道如何帮你。”
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拔剑。
沈蕴之就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对面。
夜中竹林,月色朦胧,轻雾袅娜,莫迟迟一时也看不太清对方的神情。
她只是在沈蕴之疾步攻来的时候快速投入战斗。
今日上午的仪式时她便已知沈蕴之是木灵根,他使的就是门派统一配发的桃木剑。
可惜了。
几乎只是几个过招,莫迟迟便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不足。
没想到身为日后以一当百的大反派,如今的沈蕴之内府根基却如此不扎实。
大概是她面上异样的表情太显眼,沈蕴之停手后即刻轻声开口问她:“可是我资质太差?”
她可不敢说他资质差,联想起日后“杀疯了”的反派,莫迟迟一边维持着自己冷淡大师姐的人设一边谨慎措辞道:“与资质无关,只是你的内府,尚有进步空间。”
沈蕴之闻言默了半晌,才续道:“我与师姐坦言,师姐不要怪罪我。”
莫迟迟抬眼去看他,对方双目低垂,掩住眸中潋滟微光。
他的神色虽还是如常沉静,但她却能奇异地感觉到对方那一点被修饰后隐藏起来的情绪,像是浓重的失落。
“我似乎,灵脉不全,无论如何修炼,灵力都似泥牛入海,若修十成至多能固得两三成,且我的内府一片混沌,自己也查探不清。”
莫迟迟一惊,心道这是个什么怪毛病。
她可没在原着里看见过关于反派的此类描述,忙追问道:“那你可曾找到医治的方法了?”
沈蕴之摇头。
“我一心想入内门,就是想寻求长老们的帮助。”
原来如此,怪道她那晚偷听时,他会那么坚定地说出“我绝不会退出”这种话。
“若是单用灵力,我的战力实在不够,所以我自己还喜欢用些合规的道具……师姐若是不介意,我们再比试一次试试可以吗?”
莫迟迟双目一亮,看来不出她所料,沈蕴之还是有些后招的。
毕竟身为凭借自己实力杀进外门前四的大反派,又在那晚流露出超乎寻常的冷静沉着,她还在今早见证了他的阵法天赋。
能与正派龙傲天不分伯仲,自然也非池中物。
她很快拉开架势,再次与沈蕴之缠斗起来。
对方这下使了全力。
上一场比试,沈蕴之受限于灵力不足,接招都是疲于应付,攻击也总是差了口气。但这次,他手中花样繁多的符咒和熟练的武技,似乎总能巧妙填补他差的那点灵力,甚至发挥出“1+12”的效果来。
又一次从竹枝间落回地面,险些被他从剑尖挥出来的灵火咒点着裙子,莫迟迟旋身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一道清光闪过。
她的剑尖贴着沈蕴之的胸口,不过霜华剑并未被拔出。
逼停沈蕴之的是她的白玉剑鞘。
莫迟迟有些兴奋,不光因为她打得畅快,更是因为这下子她想到要如何解决反派的“住宿”问题了。
第6章 安慰
这白玉剑鞘没有多余繁饰,通体冷白,幽光莹莹。
沈蕴之感觉到白玉剑鞘贴着自己的前襟,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寒凉,仿佛能穿过衣衫。
烫在他心口。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
还是记忆里的一身白衣,娃娃脸,偏偏总是装老成,如今她微微眯起眼睛拿剑指着他,看起来神情十分冷肃。
但他知道,她这是打得开心了。
“这次很好。”
他听她满意道,又看着她抬手收回剑鞘,难得地笑了起来。
那双眼睛微微弯起,变成两片皎洁的月牙,一边瞅瞅他一边瞅瞅手里的霜华剑。
“我已经知道你的情形了,恰好,虽然我没法治你这个怪毛病,但对这种情况也算熟悉。唔……我屋里就有些小玩意,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
还是这样,只要一说起练武的事情,就会滔滔不绝。
沈蕴之垂眸,捏紧手中的桃木剑。
可惜的是,她依旧不愿提起那段过往。
哪怕他几乎把旧日时光搬到眼前重新来了一次,她也没有半点与他相认的意思。
或许是……不记得了吗?
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她怎么会连续失忆两次?
虽然他的内心一直在逃避承认这个事实,但大概……
大概之于她,帮助曾经的自己,便像是发善心帮助流浪的阿猫阿狗一样简单,并没有什么值得被记住的。
当年临别时的那些话,兴许也全是为了鼓励他,并没有旁的意思。
他如今这样百般试探,也不过是因为内心那一小点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期盼,期盼她能想起来他是谁,想起他们的约定。
只是事与愿违。
***
这可以说是莫迟迟来到这个修仙世界之后,打得最痛快的一架了,既不用想自己有没有因为不合时宜的动作显得与这个仙侠世界格格不入,也不必太在意到底有没有□□学宫第一剑修弟子的身份。
反倒是可以疯狂试验她之前很感兴趣的各种符咒阵法——因为沈蕴之也在用这个和她对战,而且她深知他精于此道。
和他的这一架,更是勾起了她上一世的记忆。
末世觉醒后的她同样受限于治疗净化的异能类型,不得不钻研一点旁门左道来提升战斗力。
眼下沉蕴之曲线救国的操作,与她不谋而合嘛。
不可谓不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一刻她倒是暂时抛下了“未来反派”这个刻板印象,真心实意地欣赏起沈蕴之来。
其实她来到这个修仙世界后,对这些符咒和阵法非常感兴趣,虽然在剑修眼中,似乎这些都不算正道,但她觉得若是能在合适的时候加以利用,结合灵根术法,一定事半功倍。
不得不说,见沈蕴之运用得如此熟练,她有几分惊喜。
“我屋里就有些小玩意,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我带你去瞧瞧。”
莫迟迟十分心机地按照自己的小算盘领着沈蕴之重新回到山道上,往自己的草舍走,一边走还在脑海里回想沈蕴之方才的招式。
“我觉得拿灵火咒配雨打飞花的终手就很不错,随势而行,正好灵火咒虽然威力不大,但是打击面积很广,配上这一招很难躲开,即便只是用来干扰视线,也很好……”
宿主,感觉你的话稍稍有点多哦。
直到系统出言提醒,莫迟迟才觉察到自己居然违背了惜字如金的人设,开始疯狂输出。
一定是打架打得太兴奋了。
不过……反派似乎一直没怎么做声?
莫迟迟停下脚步回头看,沈蕴之正跟在她身后。
他落了几步台阶,是以她只能看见他乌发如墨,合着两扇轻垂的眼睫,一点雪白的鼻尖,正径自沉默地抬步。
大概是发觉她的脚步顿住了,于是他也跟着停下步子,下意识地仰起脸来看她。
只那一瞬,冷清的月光顺势迎面落在他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绪起伏太大,这次他连掩饰都无。
那双漂亮精致的眼睛里含着若有似无的水光,眼尾还带着一点可疑的胭脂红色。
浓重的失落与哀伤几乎是凝成实质般撞进莫迟迟心间。
她只觉得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喀喇一声脆响,被他眸色里那样强烈的情绪击中碎裂开来。
莫迟迟当场怔在原地。
她应该……真的没有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吧?
不就是想先拐着他住到她的草舍去吗?
怎么看沈蕴之的样子,她倒变成什么强抢民男的恶女了?
***
“师姐怎么不走了?”
沈蕴之垂着眼睛,不想再抬头看对方的表情。
有些丢人了。
不该把这样的一面暴露在对方眼前的。
如此软弱,如此难堪。
如此……不招人喜欢。
他至少应该先将心底空落落的感觉先搁到一边,体面地维持到和她道别。
“没什么……”莫迟迟略显干巴巴地回答道。
她有些僵硬地看着沈蕴之再次低下去的脑袋,只觉得方才他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深深映在她的脑海里。
明明是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俊秀少年,明明是将来要颠覆整本书的大恶人,怎么还会露出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神情?
简直和下雨天淋得湿漉漉后,跑到她屋檐下的猫咪阿花一个样子。
又或者是他还在因为那些让他退出门派大比的骚扰而忧虑?
还是她说了什么重话?先前暗示他内府根基不稳的表述太直白,让沈蕴之觉得晋升无望?可她这一路上不是都在表扬他吗?
她轻咳两声缓解如今的尴尬局面,面上淡淡道:“你站过来一些。”
沈蕴之没抬头,依旧垂着脑袋,只是默默又上了几步台阶。
虽说与她高度平齐了,但看起来却像是在罚站一般,她又莫名从中读出一点委屈来。
莫迟迟转开眸光,心道这人真是和算盘子一样,扒拉一下才动一下。
“这里便是外门内门的阵法屏障,你的符牌进不去,得拉着我的手。”
沈蕴之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因他眼前出现的一只熟悉的手掌。
虽然也是指骨纤长的模样,不过比起他的手小巧了许多,掌心还带着一些浅浅的伤痕纹路,已经变成肉粉色了,但仍可以看出主人曾经是如何辛勤修炼。
他顺着这只手向上看,不期然望见莫迟迟正凝视着山道的侧颜。
弧度优美,干脆利落,融了一点银月的颜色,只是鼻尖又酿出微微的粉红,大抵是夜间山风太凉,她又吸了吸气。
大概是怕他觉得难堪,她便选择转开眼睛不看他。
“你不要太担心,”少女淡淡道,声音冷静又沉稳。
“我当落尘君很有经验,跟着我说的做,进内门不会有太大问题。”
莫迟迟又在心底补充:而且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会跟着剧情杀进入内门,成为我的师弟。
然而沈蕴之看起来并不特别像是有被安慰到的样子。
他的眼里凝了一层微微的波光,似乎是想要伸手,握住她递出去的掌心。
只是动作迟缓,仿佛犹疑不决。
莫迟迟却很干脆地探手直接抓住,将他牵到身后来,开始对着外门与内门的间隔屏障施术。
她一面点亮指尖的灵力流动,一面假作随意道:“看你这样子,倒像是不相信我的实力,你应该知道我是莫迟吧,虽然这么说有自夸的嫌疑,但是天问剑派的大师姐亲自教导你入门……”
她说到这话音一顿,想到那夜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测,继续道:“你就别再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
也不知道沈蕴之听进去她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慰了没有。
莫迟迟领着沈蕴之过了阵便松开手,对方面上的表情显然已经整理过,又回复道淡淡的沉静模样,只是开口声音依旧有些干涩。
“多谢莫师姐指点……蕴之一定,好好准备。”
“这就对了嘛。”莫迟迟拍拍他的肩膀,转而带着他前往草舍,打算给他展示一下自己攒的那些法器和符篆。
最好是能再磨蹭一下。
她走在前面,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门派大比的事情。
沈蕴之垂眸默不作声地听着。
夜凉如水,仿佛有人的心事就这样静悄悄地淌过。
直到说起正事,尤其是双方同样见解颇多的阵法符咒,沈蕴之的话稍稍多了起来,他垂着眼睛拾起莫迟迟做的小玩意,还能不时提出新的想法。
看起来氛围不错。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莫迟迟这才做出几分为难的神色道:“不过我有一事稍稍担心些。”
沈蕴之闻言很快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在疑惑。
莫迟迟放下手中的小法器,刻意扫了扫他的伤腿。
沈蕴之果然下意识地收了收脚。
她却并不提他的伤,只是扶着桌面又道:“我这些法器做的太多又久无人用,需要打理,我身为你的落尘君,不知能否觍着脸请你帮帮忙?”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的话头转到此处,有些讶然地重复道:“帮忙?”
莫迟迟点点头,她背着手朝面前柜子里的一干物什扬了扬下巴:“我本来就给你定下了很满的训练计划,你不若先在此处住下,再顺便帮我整理整理这些法器符篆。”
“可是……”沈蕴之眨眨眼像是依旧没反应过来似的,讷讷道:“可是我还要在外门的丹药控温室上工……”
“啊。”莫迟迟一拍脑门,面上露出些苦恼:“这我倒是忘记了。”
她说着又踱了两步像在思考的样子,半晌仿佛是想着办法似的突然转身,信誓旦旦道:“前几日真知堂的弟子还在问我该如何处置犯了学宫规矩的人,正好叫他们匀出一两个名额替你这几日,不是刚好?”
沈蕴之全没想到事情会滑向这样的方向,他还待辩驳,就见莫迟迟像是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道:“不过这是不是太麻烦你了?若你是因为怕麻烦才借着要上工的理由拒绝我,也没关系的,这并不算是强制活动,你不要有负担……”
他怎么会怕麻烦……
“不是的,不是。”然而话一出口,他立刻便后悔起来。
他……虽然只要是想到会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他就止不住心跳加速手脚发麻起来。
可若是有了这样短暂的开心时光,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不是会更难捱吗?
可他实在是……舍不得拒绝。
“你怎么想?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对方还在问他,面上带着十足的真诚,仿佛真就是单纯请他帮忙的意思。
他也不想让她觉得他是因为怕麻烦而拒绝她。
他一向舍不得拒绝她任何事。
沈蕴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莫迟迟看着他点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来,她转身领着沈蕴之走向那日他休息过的房间,暗暗在心中赞了自己一句:计划通。
第7章 同居
想必人是很容易因为美色被下降头的。
自从那夜对反派的强制“关怀”后又夸下海口,莫迟迟便开始十二万分地上心沈蕴之的教学工作。
要是她都说出那种“一切有我”的台词了,最后反而掉名次,让她老脸往哪搁?
“这里。”
不过回归当下,莫迟迟忍住心里的嫌弃,抬起剑鞘把陆鸣的手肘打直。
眼下她正带着陆鸣和谭小云在无崖子的院子里练剑。
而越是指点龙傲天,莫迟迟就越怀念自己指点沈蕴之的教学时光。
沈蕴之只需提点一二就能自己想到后头十步,甚至会让莫迟迟产生一种他不是第一次学习相关技巧的错觉。
只要是老师都会更喜欢沈蕴之这种学生的吧!
“师姐,为什么还要练基础剑法啊。”陆鸣像是有点忍受不住日头,过了一个时辰便开始抱怨起来。
那张俊脸热得微微发红,汗珠从额角滑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坏事。
莫迟迟有些无语,差点直接开怼“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
不过她很快在系统的预警下放弃,转而冷声道:“你高阶剑术学了一套又一套,偏偏不记得加固地基,自然在面对佛修炼体技时容易力有不逮。”
她说着继续用剑鞘敲敲陆鸣有些松懈的膝盖,又道:“虽则我派讲究灵剑双修刚柔并济,但若是基础剑法不牢靠,你灵力再多,花样再新,还是会被随意瞧出破绽,一遇上快速迅猛的直攻便极有可能落于下风。”
“说得好。”
莫迟迟听见院门传来的这声赞同,立刻转身躬腰行礼:“师父。”
无崖子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留了一副美髯,日常行为就是高深莫测地捋胡子。毕竟也算是在天问剑派这种大宗里当上掌门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单纯的武功高强了。
“陆鸣,你但凡有你师姐一半的扎实基础,也不至于见着梵音那帮和尚还犯怵。”
龙傲天倒也没逞强,挠挠头道:“师父您又打趣我,我若是有师姐这么扎实的内功,也不会向师姐请教了。”
谭小云顶着快要满点的好感度数值槽,在一边噗嗤笑出声来。
“行了,今日也有两个时辰了,你们先去,我要和你们大师姐说说话。”
陆鸣很快露出一个解放了的微笑卸下攻势,领着谭小云嘀嘀咕咕往外走,似乎是在讨论待会去哪玩。
莫迟迟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跟着无崖子进了屋内。
无崖子的脑袋顶上同样挂着金色的好感度数值槽,他们的师父对陆鸣这个徒弟的好感度还是不错的,毕竟从莫迟迟穿书之后的经验来看,无崖子算是一个比较护短的好师父。
虽然与此同时,他也深谙厚黑学和资本主义剥削手段。
从原主身上就看得出来,明明是无崖子的大弟子,不仅要时不时分担天问剑派的事务,诸如门派大比的准备或者秘境试炼带队,更是全方位托管了师弟陆鸣和师妹谭小云。
所以,其实她应该和无崖子一样拿“教师工资”的吧。
“听说你这次担任落尘君,匹配到了一个有些眼生的弟子?”
莫迟迟闻言下意识道了一句果然,他们师父也对沈蕴之这么感兴趣,果然就是剧情线的力量啊。
“我这几日与其他长老喝酒时才想起来,似乎又该到收徒的时候了。”
无崖子就是那种掐指一算说自己一生会有四个徒弟的老神棍,莫迟迟暗自挑眉,听见对方又继续道:“你近日可有在那外门四人中看见哪几位有些潜质的?”
不如她现在就推荐一下沉蕴之?虽然这并不能算是当着反派的面刷好感度,但就是这样“默默付出”,日后若有机会想办法让对方知道,想必效果拔群。
思及此,莫迟迟很快面上一派严肃地回无崖子道:“弟子如今任落尘君所授的外门师弟沈蕴之,虽则灵脉有失,却勤于修炼,依靠符咒和小阵弥补自身不足。弟子深感于他的毅力,更时常与他探讨一二。”
无崖子半晌没说话,再待莫迟迟去看对方,发现这位中年美男子一边捋胡子,一边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需知当年的‘反派’,以微薄之身自外门升入内门,同样也是用他的实力赢得无崖子青眼,这才拜入天问剑派掌门门下,自也是天赋颇高的少年英豪。谁曾料时过境迁,曾经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如今竟是对立仇敌,互相皆是欲除之而后快。——《素剑问心》节选
莫迟迟:?
反派真这么厉害,还没拜入师门就已经俘获了她高深莫测的师父无崖子的芳心?
“莫迟,你能说出这番话,为师很感动。”无崖子端起手边一杯茶,续道:“你外家是兰陵陆氏,父亲是云雷莫氏,世家出身,天赋颇高,往昔你从不屑于除了剑术以外的东西,固然是专心一道,但……”
无崖子顿住,看起来像是在斟酌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若是天下太平,你自当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可若是天下不太平,木秀于林,你还是如此……清心寡欲,只怕……”
原来无崖子欣慰的对象是她。
莫迟迟松口气,很快明白了无崖子的意思。
其实无崖子说的没有错,莫迟迟回忆一番原着,原主莫迟出身世家,先天剑体,是天问剑派掌门亲传大弟子,一日千里的修炼天才。
实乃活体玛丽苏本苏。
然而正是因为她一心向道,孤高不折,在学宫内部某些人的阴谋诡计之下被当做“补品”直接送给了魔神反派。
“唔,姓沈吗……,正好,那帮老道士总说为师只喜欢收世家子,我这次就收个普通点的给他们瞧瞧……莫迟,你不必担心,这小子也算是予你点播,为师自当令他如愿……”
莫迟迟回过神,听清无崖子说的话,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昨夜沈蕴之落寞忧伤的神色来。
这下他应当是不用再担心了吧,她可是推着剧情又给他上了一层保险。
只是,原来无崖子会收下第四个徒弟其实是因为她到来之后的一番操作吗?是她改变了剧情?
她突然生出一丝疑惑来,进入书中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书中内容与现实的巨大落差。
这到底是因为她的出现扰乱了原本的情节,还是因为……原本的真实世界就与书中不同?
她真的是穿进了一本书里吗?
***
“师姐,一共一百零八件法器,三十六种符篆。”
沈蕴之还是那身打扮,神色沉静地垂着眼睛,就站在院中的躺椅旁边。
至于莫迟迟,她正靠在躺椅上头。
莫名有一种地主老财等着下属汇报财产状况的既视感。
莫迟迟轻咳两声直起身。
她倒是忘了一件事,以沈蕴之做事认真的劲头,只怕她甩在储藏室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很快就可以清理完毕。
那该再用什么理由让他安心住在这不要再去管那什么要上工的控制间呢?
“我知道了,多谢你帮我。”莫迟迟摸了摸鼻子,又问:“今日内府修炼如何?”
半晌没听见回话,莫迟迟抬眼,就见沈蕴之抿着唇。
如此神情她现在已经很懂了,可类比以往好学生在被老师讯问时,既不愿意亲口说自己没进步,又不想撒谎说自己有进步,是以只能抿着唇不说话沉默以对。
这心理活动,怪可爱的。
莫迟迟也没忘鼓励他两句:“没有关系,你武技长进很快,又精于用阵,可以弥补不足,门派大比也无需太担心。”
只是她话锋一转又道:“这内府修炼却也不能落下,你住在此处我才好日日督促,暂时不要动回去的心思,否则我便当你是想逃避我的监督偷懒。”
这理由听着应该还可以吧,莫迟迟余光可见沈蕴之面上带了点浅浅的粉红,看起来像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莫迟迟有几分担心,难道是她安排的住宿有什么问题,沈蕴之心有不满却不好意思讲出来?
“……多谢师姐。”
莫迟迟心口一跳,循着他的声音看向他,沈蕴之还是垂着眼睛。只是因为如今她是坐着的,他是站着的,她便有一种他在垂眸望着她的错觉。
“师姐屡次相帮,蕴之无以为报。”
没有关系,只要你以后不第一个把我吞进肚子当补品,我就谢天谢地了。
莫迟迟也露出一个笑来摇摇头,这倒是因为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的付出还是可以看见回报的。
看来反派也完全不是不通情理恩将仇报的类型啊,反而十分根正苗红,心地纯善。
或许他已经察觉她要在他住在这里的用意。
正当气氛十分和谐美好之时,突然有谁的肚子尴尬地响了一下。
莫迟迟:……
这就是末世习惯了屯粮屯碳水的人面临每天喝仙露吃仙果的生活,必经的痛吧。
“师姐是饿了吗?”
莫迟迟干笑两声,摆摆手想把这事略过去。
学宫武力值天花板饿到肚子叫什么的,还是不要让别人发现比较好吧,实在有失体面。
主要是最近内门里唯一做主食的小食堂也关门了,她想吃口碳水化合物都找不到地方。
“师姐想吃面吗?”
“嗯?”莫迟迟有些讶然地抬眸,沈蕴之的面色像是更红了,他眨眨眼睛有些无措地指了指小厨房:“我以前在后厨帮过工,大略也会做些吃食,师姐愿意试试吗?”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这个正派工具人还能吃到反派煮的面条?
不会是试试就逝世吧?
然而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沈蕴之在她眼里已近乎是个完全活生生的少年郎了,并不再被他脑袋上那“反派”两个字框着那么让她后怕。
虽然这么想难免有些神经大条,但习惯了末世朝不保夕的生活,她还真有几分生死看淡的味道。
当然,苟命还是第一要务。
莫迟迟没有拒绝,想来以沈蕴之的自尊,不让他在这做点什么,他还会不自在。
系统:根本就是你想吃面条吧摔!
第8章 观战
九墟学宫名副其实,占了九个山头。
而最高的一座别情山,便是学宫正殿所在处。
以别情山山顶的大型演武场为中心,崖壁上嵌着的便是九墟学宫长老殿,顺着山势向下,是层层铺开的学宫课室,小型练武场,世家门派的学宫驻地,之后才是内门弟子的住处,而再往下,就进入了外门弟子的生活区和教习区。
不过哪怕是外门弟子的生活教习区,也和山脚下的凡世隔了好几层云雾迷障。
所谓“门外不知东海近,只言仙境本清幽。”,莫过于此。
而外门和内门之间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繁复阵法屏障,持内门符牌的弟子可以畅行,但持外门符牌的弟子便会被禁止进入内门区域。
只除了每年季夏的最后一旬。
学宫特设,门派大比期间,内外门间隔阵法暂时关闭,弟子们可暂除内外之分,相互走动交流。
“师姐,这边!”
莫迟迟听到谭小云高声呼唤,抬头便见对方骑着她那匹毛色雪白的玄天飞马朝自己奔来。
若马上坐着的不是这个扎着两个团子揪揪的小师妹,想必还是很有白马王子的感觉的。
“师姐,陆鸣说今日是小沈师弟的第一场比试,要我们一道去看看呢!”
莫迟迟心下无语,所以你们现在这样一副,光明正大把沈蕴之内定了的样子,真的可以吗?不会被举报黑幕吗?
天马振翅,流光在雪白的翅羽上滑过,风声起,从后山草舍飞至陆鸣所在的演武场也不过几息功夫。
一路上可见弟子往来,人流交织,不管是大小练武场旁,还是临时支起的武器丹药补给摊位,都聚集了不少服饰各异、年龄各异的弟子。门派大比的几日,的确可以算作九墟学宫最热闹的时候了。
陆鸣在不远处的问道堂门口冲他们招手,双眸闪亮,脸上依旧是一副傻白甜的发光笑容。
莫迟迟抚额,听见他兴致高昂地给谭小云分析沈蕴之的第一位对手。
“小沈师弟抽到的对手是个叫松高阳的法修。”
“法修?”
法修自然是以法入道,他们的特点往往是灵力深厚,只因功底好的法修都可以从周边环境吸取法则之力。法则无处不在,自然使得法修的灵力续航大都极为持久。
不过因为一些前情,近几年法修倒是真的很少见了。
松高阳的名字她也曾耳闻过,对方似乎是离泰长老的大弟子,只是因之前离泰长老远遁,法修式微,他在内门也并不拜师他人,只守着离泰长老的院子。
这可是实打实的内门弟子,而且还师承来头不小。
也不知沈蕴之对上他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虽说她倾囊相授自己的技巧,但毕竟沈蕴之的灵力有限,遇到松高阳这样“续航”持久的法修,还真让她有些担心。
陆鸣领着她们往问道堂里走,四面廊下都是观战弟子,左右都是与他们方才对话相似的讨论声音。
正中的练武场上已经站着两人。
近他们这一侧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身形魁梧,背着重剑,因是背对他们,也不知模样如何,不过看起来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气质。
“那就是那个外门?”
“是啊,他可真不走运,第一回 就抽到松师兄。”
“怕不是第一场就要输吧……”
显然,大部分观众也都不怎么看好眼生的沈蕴之。
“法修都这么凶残的么……”谭小云凑在莫迟迟耳边嘀咕两句,莫迟迟却没太听清她后续的话。
只因她全副身心都在关注站在另一侧的沈蕴之。
对方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漂亮模样,依旧垂着眼睛,一身藏青衣袍,白色的高领内衫,双手束了皮质护腕,腰间悬着桃木剑。
仿佛是有所感应,沈蕴之抬起眼睛来,于是莫迟迟便直直对上了他的眸光。
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里有微微晃动的星光。
她古怪地心悸了一瞬,转念又开始担心自己教给他的东西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吸收了。
不过很快练武场正中的留影石便缓缓升至半空,沈蕴之的视线也随之挪开。
从留影石处向上,是比分光幕和倒计时,而从留影石自四周发射的,则是缓缓罩下的透明保护阵,即是为了防止台上的比试伤了观战人群,也是好叫比试的人不受台下的影响。
眼见整个篮球场大小的练武场彻底被保护阵罩起来,就连莫迟迟都觉察到了一丝紧张感。
陆鸣和谭小云更是不说话了。
台上两人一起老僧入定般,既不做赛前的寒暄,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几乎是赛铃响的那一刻,松高阳先手,从背上直接举起重剑便向沈蕴之攻去,那把重剑一上手,就亮起了悬浮绕在其外的圈圈金色符文。
相比之下,沈蕴之的优势在灵活性。
身高八尺的松高阳手持重剑,展现出力拔千钧的气势,反观沈蕴之倒是连桃木剑都没使,只是在场内灵活游走躲避对方的攻击,一边时不时丢出一些小法术来挑衅松高阳。
不过行为虽然挑衅,沈蕴之脸上一直还是神色淡淡。
他飞扬的发尾随着动势轻盈划出优美弧线,整个人如同如同一把舒展的弓,有张有弛地于场中游走。
“这是个什么意思嘛……”
“这人到底使不使剑了?光扔符篆算什么本事?”
“他不是之前那个承接了大师姐仙缘的弟子吗?”
“怎么就这个水平啊……他不会走了什么黑幕进的外门前四吧……”
周围弟子的讨论随着场中的比试的情形愈加热烈起来,只不过言语中多有对沈蕴之的轻微不屑。
毕竟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外门第四,头一遭就得了承接大师姐莫迟仙缘这样的好事。
如今看起来却是半天不出手,仿佛名不副实。
尤其他还一脸平静没事人似的,自然会让其他人眼红之余产生一些天然的质疑。
“小沈师弟这是想耗着对方?”
莫迟迟抿唇没有回答谭小云的推测,陆鸣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嘴里喃喃道:“我怎么总觉得不太像呢……而且就是为了防止在前期比赛的时候吊着对手打持久战,这才设置了时限……”
台上的松高阳想来是有些被沈蕴之惹恼了,但这位大叔恼火起来,也未见像寻常莽汉一般破口呵斥几句“是不是看不起在下之类”的狠话,只是挥剑的动作更加猛烈,余波击到保护阵上,荡起闪烁着金浪的剑气。
又是一段猛击,松高阳的剑气波冲开,直朝沈蕴之所在的方向袭去,就在大家以为沈蕴之怎么也该出招还击的时候,少年人轻身一跃,腾空翻身,居然足尖轻轻点在了保护阵上。
那一处被他足尖借力的保护阵还似漾起了一圈涟漪。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沈蕴之异常轻盈的身姿吸引。
莫迟迟眯眼,突地摇头笑起来,低声道:“果然是缚灵阵。”
“缚灵阵?”正当谭小云反问,人群中却爆发出新一阵惊呼。
原来再待沈蕴之落地,松高阳举起新的一剑刃时,那重剑上的金色符文突然忽明忽暗起来,仔细一瞧,整把重剑被许多根极细的青绿色光丝拦住去势。
想必方才沈蕴之并非被动地躲避攻击,而是主动地在场中穿梭,于所有人都未观察到的细处布下了阵法。
松高阳面皮发红,似乎还在使劲。
而沈蕴之就站在几步开外,自始至终都是相同的神情,垂着眼,冷静淡然。
“小沈师弟好厉害啊!”,谭小云发出了“局外人”的赞叹,陆鸣却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道:“缚灵阵咱们也会啊,可不都是拿来绑地灵那种精怪的吗,怎么从没见过有这么厉害的功效?”
“自然是他改良过。”莫迟迟开口回答陆鸣的疑问,心中有些佩服起沈蕴之来。
最开始她只是和他提起过缚灵阵的原理:缚灵阵之所以可以绑住精怪,就是因为这个阵法会在一定时间内切断精怪与周边灵气的来源。
想必沈蕴之就是利用这点进行改良,切断了身为法修的松高阳吸取外界法则之力的途径。
她推测沈蕴之还将受方松高阳改为阵眼,以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自锁。
一来,加强后的缚灵阵可以阻断松高阳的法则重剑吸收周边的灵气和法则之力;二来,若是松高阳动用自己体内的灵力,反倒是继续给这个阵法供给能量。
赛铃又响,时间已到,松高阳并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找到破局之法。
沈蕴之胜。
周边的人群见比试结束开始喧闹起来,也有聚散着要向外头去看下一场的弟子们。
“这招式好新奇。”
“可这不是就用阵法胜了?沈蕴之都没有正经出剑……”
“这有什么,门派大比也没规定只能用剑招吧?”
“可是……”
这些讨论穿进莫迟迟的耳朵,她心知沈蕴之这次的表现十分亮眼,只怕从此之后将不再是一个对大家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
反派终于要开始名震江湖了吗?
不过她一个日后要被杀的正面角色也有几分激动是怎么回事?
谭小云在人群中一脸兴奋地朝下场的沈蕴之挥手,陆鸣则站在莫迟迟身侧还在想着缚灵阵的事情:“那小沈师弟岂不是可以靠这一招走遍门派大比?”
莫迟迟被陆鸣傻白甜的问题扯回神,见自己的龙傲天小树苗如此不上道,又看了眼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沈蕴之。
真的不是她拉踩,咱能换个主角么?
她心下叹气,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给陆鸣解释。
“当然是不妥的,先不提松高阳的法修特性才能让这个改良缚灵阵发挥如此奇效,这缚灵阵也并非无破解之法,只要沈师弟今日用了这招,则必有观战者传播出去,明日这还是不是个奇招就不好说了。”
“原来如此,还是师姐想得周全。”陆鸣说着又冲莫迟迟露出了专属阳光笑容,那口闪光的白牙差点晃了她的眼睛。
“小沈师弟来了。”陆鸣说着也向那边迎了几步,和谭小云一道同沈蕴之讲话。
“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小云师姐吧!虽然她看着年纪小,但还是挺厉害的。”
“你说谁年纪小,别又在这仗着自己比我大几岁说多余的话!”
这两人似乎在之前她刚刚成为沈蕴之的落尘君时,就趁她不注意去偷偷拜访了。
如今二人在沈蕴之面前自顾自叽叽喳喳起来,看起来倒是比她还要热络。
莫迟迟颇为无奈,转眸突然又与沈蕴之对上视线。
他方才好像是在看她,只是等到她视线转过去时,他又很快垂了眼睛并不与她对视。
莫迟迟心头涌上一阵古怪的心悸来。
不过她很快甩开这些情绪,开始关注起陆鸣的任务,连沈蕴之都胜得如此漂亮,她正好借机敲打一下陆鸣。
“你还是少说些沈师弟罢,再过几日,不就是你与梵音首徒的比试,准备得如何?”
陆鸣听见莫迟迟的问题,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莫迟迟摇摇头,续道:“你也别再花心思到处跑去看别人的比赛了,这几日每日寅时就到师父的院子里来,我等你。”
她想到这又对沈蕴之道:“今日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叮咚。
反派好感度(陆鸣)-1
莫迟迟:?
她困惑抬眼,她这几日辛辛苦苦攒下赖已经是-490的进度条,又变回了-491。
看着一边神色依旧沉静,正在听着陆鸣和谭小云说话的沈蕴之。
莫迟迟后知后觉地想,难道是她表扬的力度不够?
第9章 又观战
“二级,甲等。”
“一级,乙等。”
莫迟迟正在检查四名外门弟子的成绩,她这几日很是忙碌,又要赶紧给陆鸣补课以免疏忽主线任务,还要完成系统发布的保证反派同期所有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剧情支线。
是以有些起早贪黑,甚至只能在每日回房后才问问沈蕴之今日的赛程。
虽说莫迟迟没有亲自到场,但她给陆鸣和谭小云补课时,这两个大喇叭每天给她直播赛况。
尤其是陆鸣,莫迟迟已经替他想好了,正派龙傲天下岗后,无痛再就业说书人。
“没想到门派发放的普普通通的桃木剑竟能玩出那种花样。”
莫迟迟趁着这两人还在热烈讨论,把面前的一盘水晶葡萄悄无声息地往自己这边挪了几寸,又续道:“休息够了,赶紧起来继续。”
她便吃着葡萄接着看他们比试时的错漏之处。
宿主,你这工作环境可真好啊。
莫迟迟并未理会系统的阴阳怪气。
若说门派大比这几日谁的名声最盛,想必非外门弟子沈蕴之莫属。
只因从第一场比试起,他回回都有新招式,不是用阵就是寻巧招,偏偏每回都是一击必胜。引得无数人开始分析琢磨他自己研制改良的这些阵法和偏招是如何奏效的,又应如何破解。
不过也有不少人觉得沈蕴之走的是非常道,不是正统剑修所为,对此颇多非议。
莫迟迟一边吃葡萄,一边回想自己教沈蕴之的东西,越来越觉得沈蕴之从某些方面来看真的是个天才。
她自己是占了多活一世的优势,又兼有难以数计的实际战斗经验,毕竟末世的丧尸和狂化兽不是开玩笑。
反观沈蕴之,凭着她那点私货就能有如今的成果,实在是厉害。
或许这才是正经的修炼天才吧。
也难怪未来会走入邪魔外道,不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吗?
等她再回草舍时,又已是深夜。
远远可见一星暖黄灯晕,来自沈蕴之的房间。
这么晚了,他还不休息?明日不是就要进行很重要的一场比试了?
莫迟迟本来想着要不要进去问问他的,但又想反派应是早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做好了准备,现在自己再进去问多了,指不定会显得有些啰嗦。
最近她太忙,和沈蕴之见的少,每次见面没说两句话,好感度总是莫名其妙地掉一点点,眼看着又要跌回-500了,她还是先不要去雷区蹦迪比较好。
等她忙完这段再来好好研究一下原因。
如是想着,莫迟迟轻轻拉开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蕴之正半躺在塌上,听见隔壁房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心知她已经回来了。
他的胃里还是有些难受,早上中的寒元咒正在他破损的灵脉里横冲直撞。
其实当时比试已经结束了,但或许是他赢得比试的方式太容易叫对方恼火,那位内门弟子在结束的赛铃响后暗中给他使了个绊子。
按理说他是不会中招的。
偏偏……那时候他好像是,好像是在人群里看见她了。
她行色匆匆,像是正带着什么东西往另一头走。
虽然早些时候陆鸣已经传了消息说他和谭小云这几日都要准备比试,不能再来观战,但他总是心存侥幸。
他知道她会去忙那边的事情,大概就没多少时间来看他的比试了。
但或许她路过时正巧遇上,又会来看看他呢?
她只来看过他的第一场比试,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虽然她在第一场比试的末尾表扬了他,后来也时不时问起他的赛程。
但他总觉得不够。
真是贪心。
第一场比试结束时,他每时每刻都会用余光关注她在做什么,仿佛自然而然地分开了成了两个自己,一个在同另两人说话,一个在呆呆地望着她。
看着她站在那垂眸凝思的样子,好像只要朝她走过去,他的心口就一阵一阵发热。
他有时还想,陆鸣和谭小云看起来与自己很是亲近,仿佛他入内门已经是什么板上钉钉的事情。
或许他会有机会和她拜入同一个师门吗?
也应说是早有预料,独自一人居住在后山草舍,刻着“迟”字的符牌,白玉剑鞘,还有那柄从未被拔出过的剑……
当年他便心知他们的身份大抵是云泥之别,现在也不过是再次应证一番而已。
曾经他在很难熬的时候还麻痹自己,自私地希望她只是普通的内门弟子。这样只要他能多加努力,够进内门,就能离她近一些,至少他们就不会差得那么多了。
哪怕他灵脉不全,身份低微,但在学宫里,他们可以是平等的。
可她竟然是莫迟。
“陆公嫁女,十里红妆”的典故说的是她母亲;“莫便冲天去,云雷不可攀。”说的是她的姓氏。
如此说来,她曾以前告诉他自己叫迟迟,也不算是骗人。
沈蕴之垂眸盯着窗边烛火,半晌轻轻把它熄灭了。
屋内暗下来,只剩下半泊寂寂的月色。
***
谭小云来找陆鸣的时候,发现往日的精神小伙如今看起来十分憔悴。
“师兄这是怎么了?”
莫迟迟从他身后紧接着走出院落道:“治治他的懒病罢了。”
“师姐说得倒是轻巧,若我今日因为体力不支倒在比武台上,才是真有意思。”
魔鬼教练挑眉,完全没理会傻白甜的一丝丝“怨气”,径自向本场比试的地方走去。
谭小云和陆鸣两人落在后面,莫迟迟还能听见他们在嘀嘀咕咕说着沈师弟今日似乎就在陆鸣隔壁比试。
她心头一跳,想起昨夜窗前的一点烛光,很快便记起今日沈蕴之的对手是谁。
其实门派大比已经进入完结倒数,等今日比试一过,得胜者将一起参加明日的一对一。说是一对一,拢共也就大概剩下十人左右的样子,抽签选择自己的对手。
而只有这十人中的外门弟子才有进入内门的资格,但到底能不能进,还要看是否优秀到入了各位长老的眼。
只要沈蕴之今日胜了,以自己师门那几位目前的状态来看,成为她的师弟几乎板上钉钉。
沈蕴之今日的对手,是洗金派首徒林泽芳。
“师姐,那我过去了啊。”
莫迟迟点头,见陆鸣进了归墟馆,一路上还有不少内门弟子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紧张地全都笑脸应下了。
谭小云还和莫迟迟站在门外等着比武场向观战弟子开放,小个子姑娘四处看了看,见相隔不远处的玲珑馆门口也有不少人流,像是“突然”想了起来:“对哦,小沈师弟就在玲珑馆,也不知道他对上林泽芳会怎么样。”
想必还是胜算很大的,毕竟是天赋型选手。
“师姐,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小沈师弟的,他似乎是第一次碰上内门首徒级别的对手呢,而且这林泽芳……和他一样招数千变万化,尤擅奇门遁甲。”
迟迟抬眼去看谭小云,却见这小姑娘面上一派紧张兮兮的样子,只眼角留风偷偷窥着她的神色变化,便知这位小师妹的弦外之音。
其实她也有些想去看看沈蕴之要怎么打,但陆鸣这边的主线也很重要,若是不盯着……
“师姐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陆鸣师兄的。”
莫迟迟抿抿唇,再次嘱咐:“那你一定要好好看陆鸣的比试,我回来会考校你的。”
“好的好的,师姐快去吧!”
她与谭小云分别,却并没有选择顺着人流进入玲珑馆内,而是自捏了个小法诀隐去身形,飞上了玲珑馆的屋脊。
场中已经站好一人了。
看着此时站在场中的沈蕴之,很快便能联想起上一场他和松高阳的比试。只因他还是那身藏青衣袍,白色的高领内衫,皮质护腕,腰间一柄桃木剑。
不过因为莫迟迟隐去身形的缘故,他没给莫迟迟上次那样让她心悸的眼神。
林泽芳在他之后缓缓走上比武台,一袭白衣,绣金色暗纹。
这也算是洗金派的标志,众所周知,洗金派大概是九墟所有入驻门派里最富有的,听说洗金派的开山鼻祖就是某位黑白通吃的巨富,而门派宝地是,一座金矿。
不过也正是这种基调,奠定了洗金派有些逍遥的修炼之法——随心而行。
洗金派门下的弟子来路极广,但共同点就是,都很有钱,天材地宝浇灌长大几乎不算事,而这位林泽芳,似乎就是东海某国的皇子。
只见林泽芳似是笑着同沈蕴之说了几句,而沈蕴之还是神色疏淡,惜字如金。
不过林泽芳遇到冷待也没见什么恼怒,依旧背着手极有风度地微笑着站定到自己的位置上。
莫迟迟注意到他腰间那条银色腰带,这就是林泽芳的常用武器,龙蛇软剑。
不知道这次沈蕴之有什么应对之法。
照旧是保护阵落下赛铃响起,令莫迟迟没想到的是,这回的先手竟然是沈蕴之。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起手便拔剑,直接使用自己的木系灵力。
沈蕴之的桃木剑随着他的动作像林泽芳的面门直去,似乎就连林泽芳本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等他抽出软剑对敌,情势急转直下。
莫迟迟皱起眉头。
以她的观察,沈蕴之好像真的就是在靠自己的武技和灵力对战,暂时未出现任何巧招或布阵的迹象。
可若是这般对打,以他的内功怎么可能赢过天天拿“丰仙露”当水喝的林泽芳。
事情确实按照莫迟迟的预想发展着,一开始沈蕴之还能靠先手的气势打林泽芳一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开始有些狼狈地躲避对方的软剑。沈蕴之散发青光的木藤几乎都在林泽芳银芒翻飞的剑影里不停断裂消散。
难道反派是想输么?
第10章 生气
莫迟迟没有发觉自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尤其是在沈蕴之身上开始挂彩之后。赛制规定,只要不危及生命,且比试双方无人认输,比试继续。莫迟迟觉得沈蕴之目前的状态……
而且这个林泽芳,莫迟迟咬紧了后槽牙。
看起来是个正派人,但好像是发现沈蕴之绝不会轻易认输之后,就剑剑都往些阴损处招呼,沈蕴之现在看起来似乎受伤不严重,但莫迟迟辨得分明,他吃了大亏,藏青衣衫的小半都被血染上了。
哪怕她立在屋脊上,也能听见院中演武场旁观战的人群逐渐嘈杂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早同你说过,此之谓江郎才尽是也。”
“看来行诡道必不长久啊……”
不必凝神细听就知道多是对沈蕴之的质疑。
她目光一转,又去看练武场正上方的计时显示,只剩下不到最后三分钟。
然而正当她黑心眼的思索着要不要暗中耍点花招好力挽狂澜的时候,场下又是一阵惊呼。
林泽芳居然在赛程末尾直挺挺地倒在练武台上。
直到赛铃响起来也没站起身。
莫迟迟没空细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而变换身形很快飞下屋脊,朝着下场的沈蕴之疾步而去。
沈蕴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晕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
眼见林泽芳如他所料地倒在地上,他才终于生出几分如释重负来。至少他肯定是可以进明日的决赛大比了。
结束赛铃在耳畔响得有些模糊,瘫在对面的林泽芳身边似乎很快围了一群人,“泽芳师兄泽芳师兄”地喊,大呼小叫,吵吵嚷嚷。
他独自转身往场下走,抹了一把视线朦胧的双眼,却觉得手上湿漉漉的,摊开掌心便见粘稠的血迹。
原来他身上流了这么多血吗?想必方才一抹,把脸上也弄脏了。
还好她不来看他的比试,这副模样肯定狼狈得紧。
腿有些麻,他抽剑点地,劳烦老伙计桃木剑充当拐杖。
台下的观战人群主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耳边还有不远不近的窃窃私语,沈蕴之能大概想象到都是些什么话。
不过下一秒就有人架起了他左边的胳膊。
有一股很熟悉的极其浅淡的茶香。
他在她身上闻到过。
沈蕴之心念电转地垂眼,却见架住自己的是一只壮汉的胳膊。
耳边还有颇为粗粝的声音道:“让一让,让一让。”
不知究竟是不是失望在作怪,或者他已经习惯失望了,沈蕴之没再多想,反倒是因为被人架住后身子一轻,支着他要回屋先的毅力奇怪地崩塌,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
宿主,没有想到,你花样真多。
人在江湖走,多几个装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自从上次厨房偷夜宵自爆危机之后,莫迟迟就精心钻研,准备了几个捏好的易容术,关键时刻直接唤出来套在身上,方便得很。
她一边背着沈蕴之,一边给陆鸣和谭小云传信。陆鸣赢得不算容易,但也没有很难,毕竟他的底子摆在那里,无崖子门下没有无能之辈。系统很快便在脑海里向她汇报,陆鸣赢得比试后的能量入账。
莫迟迟心满意足,又嘱咐了一番谭小云要把陆鸣领回去好好总结一下经验,她才说沈蕴之这边一切正常,只是有些负伤。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弱化了很多沈蕴之的负伤状态。
若此刻有过路弟子看见,便可见一位黑衣壮汉正背着昏迷不醒的美少年走在夹道上,往山下的宿区走,而要是再仔细些,还能看到少年容色惨淡,藏青衣衫上许多血渍。
天色渐晚,越往山下越安静,不远处山林间还可见飘带丝丝的霞光流云。
莫迟迟在青瓦白墙间一路寻摸着人少的小道,终于回了草舍。
门派大比外头热闹,相对的,宿区里便人少许多,安静非常。
她推门入内,安顿沈蕴之的房间很是干净,甚至干净得和她一开始专门收拾好等着沈蕴之时一模一样。
果然沈蕴之的“洁癖”已经病入膏肓了。
莫迟迟想把沈蕴之放到一侧床榻,可惜经验不足,将人从背上松劲放下来的时候少了点护持,沈蕴之上半身直接倒到塌上,还能听见“咚”一声响。
她被这动静惊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在转脸的时候看见被一番动作蹭乱的软枕和铺盖,她送给沈蕴之的那套宽松荷丝织锦中衣,被缎带系着,好好放在枕头下边。
他没穿吗?
“……多谢。”
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的,沈蕴之竟然悠悠醒转过来。
莫迟迟很快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对方,发现沈蕴之已经有些迟缓地坐起身来。
虽然面色还是不大好,但看起来已是恢复些许,不像刚刚下练武场时那么形容狼狈。只是仍旧眸色朦胧,像是没太清醒的样子。
她一时忘了自己身上还装着易容术。
沈蕴之像是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他又慢慢对焦到莫迟迟如今的黑衣壮汉马甲上,神色难得带了几分怔然。
“是……师姐让你带我回来的吗?”
莫迟迟古怪地从他的问句里听出几分期盼来。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装着易容术该如何回答,他却先沉寂了神色,重新低下头去。
“罢了,是我多问了,想来只是阁下好心相助。敢问是哪门弟子,可是之前在何处共事过?若有任何想要的谢礼,只要沈某可以办到,都愿答允。”
莫迟迟有些惊讶,一是因为沈蕴之打断了她原本想说的话,二是因为她察觉到,面对旁人时的沈蕴之,似乎和在她面前有些不同。
虽然他面对她时大多数时候也是寡言沉静的,但并不会像现在这般……十足冷静从容,十足公事公办,十足没有人情味,倒有些像是……对了,让她想起那日偷偷尾随时看见的,那个用阵法让高个国字脸手舞足蹈的沈蕴之。
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思,便只虚虚抱手道:“沈兄弟不必客气,我也是自门派大比起便关注你许久了。但今日一战,似乎并不是沈兄的真实水平啊?”
莫迟迟紧盯着沈蕴之,发现他闻言后神色肉眼可见的更加冰冷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扫她一瞬后又撇开。
沈蕴之只是站下床后走到储物柜前背对着她翻拣起药瓶来,答她的话语很是冷硬:“若这位兄弟认真观战了,便知我确实先天灵力不充沛,所以只能寻些巧劲对付敌手,今日确是我的真实水平。”
“我怎么不信。”
莫迟迟撤掉易容术,回复了本来的样貌和嗓音。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对方便飞快回头,本来垂着的眼睛微微睁大,神色间满是震惊。
好了,这是熟悉的沈蕴之。
她转个身,把桌角放着的小册子抽出来翻开,约摸是主人嫌页间空隙不够,所有笔记又自己拿纸新写了夹在其中,密密麻麻都是她之前教过的东西。
“你明明都记下了那个新阵法,怎么不见你今日用?就那样生生硬对上林泽芳。”她说到这突然也生出几分火气来,出口的话便有些刻薄:“还是你想输?”
沈蕴之就站在柜门前再次垂下眼,又露出那种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般的神情,过了半晌他才答莫迟迟的话:“我没说错,我确实灵力不够用,这阵法太难了。”
他在撒谎。
以莫迟迟对他的了解,沈蕴之绝不可能因为太难了这种理由放弃练习,而且她撰写时特意估量了沈蕴之的情况专门改良了一番,绝不会出现灵力不够用的情况。
他并不是没有弄懂,那为何今日不用?而且还硬要对她说自己不会?
莫迟迟百思不得其解,进而愈加恼火起来。
她还以为他们是相互信任的,她这么费心费力地想要帮他顺利升入内门减少路上的麻烦,毫不藏私地把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分享给他,甚至都短暂地抛开了对于他是未来反派的偏见,他却这样和她撒谎。
想到这她也眯起了眼睛,冷下神色道:“那便罢了,你好好休息,明日还有决赛大比。”
说完也没看沈蕴之是什么反应,转身推开房门离去。
然而等她出了草舍走回山道上,一时间又忘记自己还有哪里能去。
陆鸣那边肯定是不用再去多看了,他已经胜出,又有小云在,应是不必担心;师父那边也不必叨扰,想来无崖子一定又找浣花剑派的长老出去潇洒了。
这个沈蕴之,亏她还让他住到草舍来。
这下可好,人还没成反派呢,就已经先把她挤出来了。
宿主,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啊。
莫迟迟踢了一脚路边的草根,恨恨道:我哪知道?
她就是心里莫名生出一股邪火来,大概是见不得别人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又气对方不说真话。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来对付对方,为何又要让自己受伤?
宿主,这可是未来反派啊,原着里他本来就是恶贯满盈,如今撒个谎算什么大事。
闻言莫迟迟却是顿住脚步。
话虽如此,可是……
她回味着这几日的相处,似乎她真的已经将眼前的沈蕴之和之前记忆里印象中那个会报复学宫杀人如麻的反派分开来。
是她被他的表象迷惑了吗?是她没有看清他的天性?
可她认识的沈蕴之和原着里心性狭隘脾气诡谲的小师弟诚然就是两个人啊。
而且撒谎只是为了让自己多受伤?怎么想都没道理吧。
不行。
莫迟迟飞速转身,重新往草舍走。
正应该趁着他现在没有黑化的那么厉害,抓紧套近乎把人掰回来才对,她怎么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还先气上了?
她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耍什么小心眼。
第11章 上药
暮色沉沉,刚刚在沈蕴之屋里磨蹭那么一会儿,太阳已经快要沉入群山深处了,有若干屋舍亮起几星暖黄色的光。
不过草舍内沈蕴之的屋子还是暗着的。
莫迟迟皱眉,他身上还有不少伤,黑灯瞎火的怎么上药?
轻轻落到屋顶上,她熟门熟路地掀开一片角瓦,以防止光线变化太明显,再等凑近一瞧……
沈蕴之居然还站在原地,和方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的身姿,好像动都没动过。
她的心口又跳了一下。
一时不知道该气他撒谎,还是气他不知抓紧时间上药。
宿主,我怎么觉得反派看起来很伤心啊。
莫迟迟没接系统的话。
太阳沉尽了,屋里头没什么亮处,沈蕴之站在柜门前,一张脸和大半身子全隐没在黯蓝色的阴影里,只余右侧半截宽袖被昏昏天光照出些轮廓来,仔细看,素白的指尖好像还在滴血。
她叹口气,再也忍不住似的跳下屋顶,重新推门而入。
沈蕴之像是在出神,一开始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是以莫迟迟从推开门口落进的幽光里,就看见他垂着眼睛的落寞神情,孤单得很,像一只伤心的小动物。
她又叹了口气。
或许是察觉到不对,等沈蕴之再抬头看清来人,慌乱一瞬后,便极快地转过身去开始翻找伤药。
不过从有点稀里哗啦的声音来看,找得不太顺利。
“师……师姐怎么又回来了?”
莫迟迟并没有回答他略显僵硬的问句,只是上前捉住他还在翻找的手臂。
于是沈蕴之便像按下暂停键一般,凝固住了动作。
“你坐到塌上去吧。”
沈蕴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莫迟迟再次捏了捏他的手,他才如梦方醒般,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被莫迟迟一句声色软和的“听话”堵了回去。
莫迟迟又把柜子里有些被弄乱的瓶瓶罐罐整理好,这才从自己的空间法器里摸出来一瓶上好的伤药来,又翻出了柜子里的纱布和棉球。
“给我看看伤口。”
她把东西摆上桌,从旁取了火折子,捻开灯油芯,点亮窗边的一盏蜡。
回头却见沈蕴之愣愣坐在塌边垂着脑袋没有动作。
“怎么,傻了?”
宿主,这可是古代,大家很注重男女之防的。
哦,是吗?她还以为修仙的人会没这么讲究的,毕竟她上一世算半个“医生”,见过的血腥场面也一定远超和平年代的同僚,是以在这方面神经实在比较粗壮。
再说她上次替沈蕴之泡澡上药时,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看了么。
虽然当时对方没有意识就是了。
莫迟迟想了想,又转身出门打了盆热水进屋,浸湿块帕子拧到半干递给沈蕴之:“擦擦脸。”
“你不要紧张,我也常帮陆鸣和小云看伤的,你们在我眼里都是一样。”
沈蕴之一直没说话,也不知是因为这句话宽慰了他,还是因为在莫迟迟长久凝视的“威压”下终于选择屈服,他擦了脸,很是缓慢的解开自己的衣服。
为什么这个画面突然变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配上沈蕴之微微抿紧的唇线和颤动的眼睫。
不过很快莫迟迟就没心思想其他的了。
或许是耽搁太久,衣服某些地方已经与伤处粘连到一起。
林泽芳是真小人。
他那一柄软剑最擅长挑人血肉,莫迟迟当时站的远,虽然知道他在使坏,却没想到下手这么凶残。
柔和的烛光下,沈蕴之原本有些苍白的皮肤染出一点温暖的颜色来。
少年人僵硬着背脊,莫迟迟再次看见他清瘦漂亮但不过分的肌肉。
只是自脖颈向下便有血迹斑驳,腰腹处更是有好几个血窟窿,现在还在往外渗血,又兼有许多零碎的伤口。
她拧着眉,半蹲下身子凑近些,一边清理,一边往他的伤口上倒药粉。
“这是我自己做的续骨生肌粉,可能会有些痛,你且忍一忍。”
沈蕴之没有出声回她,不知是不是在她视线之外点了头。
莫迟迟先清洁了一下伤口四周,这血简直像流着不值钱似的。而沈蕴之本人则是入定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很轻微的样子,不仔细分辨大概就是这都听不见。
她挑眉,将他滑落在前胸的发丝轻轻捋到他肩膀后,又道:“你不要太紧张。”
她不打算抬头去对沈蕴之的眼睛,总觉得以他现在紧绷的状态,对视之后有可能会晕过去。
“其实……其实我不用上药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开始运功,我的伤势就会愈合的很快,比旁人都快。”
‘反派’还有一样得天独厚的厉害之处,他的自愈能力极强,这也是他何以如此强悍的原因之一。便说那日被‘主角’刺穿肋下,第二日却也只留下一个刀口。——《素剑问心》节选
原着片段再次一闪而过,莫迟迟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然听清对方的话后她仍是十分理直气壮回答:“那和上不上药有什么关系?”
她把沾满血污的棉球投进一旁的水盆,又新取了一块开始重复工作。
“你练功伤口好得快是你的本事,可受伤了上药也是应该的。”
她的确奇怪过最早沈蕴之左腿那处伤为何恢复速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原因原来在此处。
可伤口也并不会因为好得快而不痛不痒了啊,不过这句话莫迟迟并没有说出口。
而后她只是开始慢慢把药粉涂抹均匀,最后一步是缠纱布。
也是到这时,她再一次分神注意到沈蕴之身上大大小小的其他陈旧伤疤。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沈蕴之在最后几步的时候有些仓皇地接过她手里的纱布,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他说着很快背过身去,草草结束了包扎,而后迅速套上了一件新衣服。
对方面上还有一些潮红的痕迹,不过好像又被别的什么情绪取代了,重新回到容色苍白的状态。
莫迟迟心情有些沉重,话至此她突地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今日那林泽芳究竟是怎么倒下的?”
沈蕴之极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像是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正当莫迟迟以为自己又踩雷了准备放弃追问的时候,只听他低声道:“我以前……做过药人,我的血里带了毒。”
大概是忽然想到莫迟迟方才也碰过他的血,沈蕴之很快又补充道:“但不是那种,不是那种剧毒,只是一点慢性毒,只若是在对方运功很猛的时候吸入,可能会晕倒几个时辰。”
难怪,难怪他一开始就要那样激起林泽芳的战斗欲,还自己负伤。为得就是让林泽芳加速运功,还用他的血来毒对方。
可这……莫迟迟面色不虞。
明明她有教给他更好的方法,他明明也学会了,却偏偏不用。
“我算好了的。”沈蕴之像是揣测着莫迟迟的不快从何而起,连忙补充道:“我算好了,正好前一日有内门弟子的给我下了寒元咒,连着今日受的伤,运功一夜正好可以一起祛毒修复,明日也不会影响决赛大比。”
“寒元咒?!”莫迟迟一惊,又去查看沈蕴之的手腕,果然看见一圈不明显的青紫。寒元咒是个不大不小的恶咒,但若是下给灵脉不全的人,浑身发冷,筋脉抽痛,难受程度会比普通修炼者多上数倍。
“你昨日中的寒元咒,为何今日才想着解?”
“若是昨夜运功,会耽误晚上的武技修习,而且运功一夜只为了解寒元咒有些小题大做,我算了一下,连上今日大概会受的伤,正好今日一夜的时间拿来疗伤,时间利用得会比较……”
“你……”,莫迟迟怒极反笑,只想快点打断对方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因沈蕴之微微皱眉神色认真,那双漂亮的眼睛望向她的眸光十分诚恳,看起来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他的的确确是如此想的。
甚至他看起来到底也没弄清她是为何不快,仅仅眉心微蹙,面上流露出微不可查的焦急,推测着她生气的缘由给她解释这些。
莫迟迟顿时又觉有气没处撒了去。
再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
“有伤便要疗伤,若你不想运功,便来找我,或者找陆鸣,找小云,找师父也无妨,再不济找旁人都行。”
少女说着把纱布和棉球收回药柜,转脸过来看沈蕴之,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但一定要疗伤,而且,再不要想什么时间划不划得来,也不准利用伤害自己来打比赛。”
沈蕴之在她的注视里有些微微愣神,不过很快又垂下眼睛去,也没回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早些休息吧。”
那盆血水被少女带了出去,沈蕴之还想说让他来,便被对方竖起的指尖定在原地,她接着轻轻点了点床榻的方向。
“休息。”
说完这两个字,莫迟迟重新带上了房门离开屋内。
窗边那盏蜡还悠悠燃着,沈蕴之坐在原地半晌,而后终于有了动作,慢慢躺到塌上,又向着墙壁一侧极缓地蜷起身子。
他在宁静的夜色里,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第12章 最后一场
门派大比最后一日。
别情山山顶最大的演武场开放,筛选出来的十人将在此进行终局比试。
天地大白,云蒸霞蔚间,仙鹤齐鸣,山峦巨响,长老殿前的石砌看台层层打开。
演武场四周九根玉柱拔地而起,玉色的旌旗迎风飘扬,正中缓缓升起一个圆形的平阔演武台。
莫迟迟安静地抱剑立在无崖子身后,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自山门侧逐渐涌入场中。
“我听陆鸣说,那位沈小弟子近日来可是很出风头。”
莫迟迟闻言拱手向无崖子道:“沈师弟颇为用功,连弟子都自愧弗如。”
她这位好师父又开始颇为高深地捋胡子,睨她一眼笑道:“你这孩子,总这么正经。我还没说他哪不好呢,你紧张什么。”
当然是紧张你临时改了主意让剧情发生不必要的变动,莫迟迟暗自腹诽,面上还是一派不动声色:“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句句真心。”
“行行行,那我且先期待着,今日陆鸣也要上场是吧,他俩会不会撞上,那岂不得趣?”
无崖子这话一说,莫迟迟心头顿时一跳,开始回想原着里小师弟门派大比的具体情节。
抱歉,查找失败。
哦,原着里反派身为内门小师弟的学宫生活大部分是以回忆的形式出现的,可说是语焉不详。
那九根玉柱上很快便悬起了留影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直播场中画面。
只见筛出来的十位弟子依次走上中心演武台,现在就是要用场中的灵力球抽签的时候了。
无崖子跳预言家。
莫迟迟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蕴之和陆鸣面前颜色相同的符签,内心产生一种这就是龙傲天和反派迟早要对上的宿命感。
宿主,你说谁能获胜?
莫迟迟抿抿唇:我哪里会知道。
你脾气好大。
发现了还不闭嘴。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现在这股突如其来的烦躁究竟是因为什么。
系统还在她耳边分析着这两人的各项战斗数据,甚至列了一张对比分析怼到莫迟迟面前。
我觉得陆鸣能赢。
莫迟迟听着系统一通分析后用颇为笃定的机械音下出论断,心头突地被刺一下似的。
那我赌沈蕴之赢。她几乎没有多余思考。
为什么?
打赌,当然得各选一边,不然赌什么?
莫迟迟在系统一堆真不懂你们人类的牢骚里重新把视线落回场中。
一共五组,拉长了单轮比试的限制时间,轮流上台,五组各自的输赢是一方面,还另有根据看台上所有长老的评价综合出来的总排名。
沈蕴之和陆鸣,居然是最后一组。
也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莫迟迟觉得那个决定抽签和顺序的灵力球,很有去当电视编导的潜质,压轴和戏剧性都有了,节目鬼才。
很明显场下观战弟子也是如是想,今日赛程一公布,便有嗡嗡地议论声响起。
“是沈师弟对上陆师兄?”
“天哪,这也太有开头了!”
“你猜谁会赢?”
“应该是陆师兄吧……毕竟他身份摆在那呢……”
“沈师弟也不赖啊,只有上一场稍稍失手一些,之前每一场比试都很精彩呢……”
看来这一场对战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强烈注意。
莫迟迟转开眼睛去找沈蕴之的位置。
陆鸣与他站在一处,搭着他的肩膀与他笑说什么。
莫迟迟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想必是一些“小沈师弟,这次我可不会客气了。”之类的台词。
不过沈蕴之还是神情淡淡,和之前全无差别的藏青衣袍,白色高领内衫,腰间挂着桃木剑,负手立在陆鸣身边。或许是她强拉着沈蕴之和陆鸣谭小云先相处一下是有效果的,至少现在陆鸣如此聒噪,沈蕴之的好感度倒是维持在-495的水平没什么很大波动。
也是低得很稳定啦。
她又仔细分辨一下,大抵确认他的伤是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运功之后伤就好得这么快,确实有几分稀奇。
原着里竟也没说沈蕴之为何会如此,她原本以为这逆天的自愈能力是对方黑化为魔神后才拥有的技能,却不料现在就已经显露征兆了。
沈蕴之身上那些古怪的伤痕突然又浮现在莫迟迟的脑海里。
或许应该顺着这些奇怪线索弄清楚才好,莫迟迟打定主意,安下心来先看前面的几场比试。
这次进入最后筛选的十人中,包括沈蕴之在内的四名外门弟子全部进了——这已是很不错的数字,往届一两个才是常态。
不过还是无一例外,大多外门在终局与内门弟子对上,依旧会战败,只因进入大比的内门弟子都不是吃素的,多为同辈之中佼佼又佼佼者。
但比试依旧是精彩纷呈,演武台上电闪雷鸣,选手几乎个个显露了十八般武艺,台下的呼喝声也很大。
直到——今日的重头戏。
天问剑派大师兄陆鸣,对阵外门新星沈蕴之。
虽然沈蕴之的上一场比试有些叫人大跌眼镜,但不可否认他仍然是此次门派大比最引人关注的参赛弟子。
二人一上场,明显台下的氛围都变了。
莫迟迟粗略扫了一圈,人群中因为有了更多精神起来的女弟子愈发热闹。
其实沈蕴之的胜率,她也不能很确定地推测,他上一场受了那么重的伤,整场的表现也没有透露给她任何有价值的判断信息。
陆鸣的优势倒是很明显。
家学渊源,天赋卓绝,虽然确实被原主莫迟压了一头,但放眼整个九墟学宫,也算小半块天花板了。
“你觉得,谁能赢得今日的比试?”
无崖子带了几分兴味的话语响起,莫迟迟发现这老头不晓得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青瓷酒壶来,还招呼着旁边浣花剑派的长老对酌一二。
“弟子不敢妄加揣测,但他们二人相比,还是陆鸣师弟的功力还是要深厚些。”
无崖子扫了她一眼,又接着笑眯眯道:“是吗?我倒觉得,这个沈蕴之有点东西……”
“……他这眼神,一看便是心存执念,而观他行事又不似莽撞之人,依我所见,他倒是有可能会赢。”
莫迟迟有些惊讶,没想到无崖子会这么说。
仿佛正是为了应证他所言,赛铃一响,沈蕴之再一次先手开始攻击。
但和上次一样,光凭灵力,连林泽芳都可以压制他,陆鸣更是不在话下。不过陆鸣不似林泽芳那么卑鄙罢了,不太使阴招。
演武台上属于沈蕴之的青绿色的光芒被陆鸣的磅礴的水灵根剑气围困,他仍然紧握桃木剑,只是身形单薄,不断后撤。陆鸣却并未放松,反倒一直执剑追着沈蕴之,逐渐将他逼到了演武台边缘。
莫迟迟再次不自觉地皱眉。
沈蕴之还是没有使出那……等等,她微微睁大眼睛,重新仔细观察沈蕴之的动作,又回忆了一番他方才的动线……
难道他……
台下成片的惊呼和吸气声引得她回过神向场中望去。
就在陆鸣的剑将沈蕴之面前最后的青色防御齐根斩断,剑尖即将抵上他的衣襟时,沈蕴之突然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陆鸣的身后,桃木剑直抵陆鸣的后心。
“空间阵法。”无崖子低声说出这几个字后,又呵呵笑起来,给自己续了杯酒。
莫迟迟则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
把空间阵法融入剑术确实就是她写在册子里教给沈蕴之的新招,但就连她也只试过利用小型的空间阵法快速实现剑招瞬移,为的也只是实现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兼之这个招式在她编写后需要非常强的阵法基础和熟练的符阵操作,才能在门派大比这样的正式场合以别人反应不到的速度发挥预想中的效果……
她的本意只是想或许沈蕴之可以用这个来瞬移他的木系法术,就能轻易用灵力藤锁住敌人或者进行偷袭。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能做到整个人瞬移了?
“这,不成体统!”
莫迟迟转眼,看见平文宗的长老拄拐撞地,吹胡子瞪眼地呵斥起来。
倒也不算稀奇,平文宗一窝儒修,理学入道,最是正经古板,想来他们不太会喜欢沈蕴之这种打法。
场下的观众们和演武场上的人听不见长老殿看台里的争论,是以比赛宣布沈蕴之获胜后,就只有更加喧闹的欢呼和讨论。门派大比暂告一段落,余下的便是宣布最终名次。
“这有什么体统不体统的,我看挺好。”
令莫迟迟没想到的是,无崖子居然会主动帮沈蕴之说话:“沈蕴之武技纯熟,虽然内功小有缺憾,但擅用阵法巧招,这样聪明勤奋的弟子,我看好得很。”
又有别的长老跑出来争辩:“都说你无崖子最是护短,今日沈蕴之胜之不武的可是你家二徒弟,你怎么突地胳膊肘向外拐了?”
无崖子闻言一阵哈哈大笑:“你说的可算是对我胃口,没错,我就是护短,这个沈蕴之,便是我的第四位徒弟!”
看台内一时间许多哗然。
也就是听到无崖子掷地有声的这句话,莫迟迟终于生出了尘埃落地的感觉。
沈蕴之,到底还是成了原着里最后化身魔神的小师弟。
虽然从之前的情形推断,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她自己也从中推动不少。
但她仍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百感交集。
仿佛经此一战,她便不能再欺骗自己对方还只是一个勤奋好学又身世凄惨的普通外门弟子了。
而是极有可能黑化成魔神的最后大b。
余下的流程自然是长老们依次为今日十名弟子的表现排序,而待会在场上,还要宣布入选的几名外门弟子能否被收入内门,又将拜入哪位长老门下。
莫迟迟突然觉出一丝疲惫来。
宿主,你打赌不是赢了吗,怎么心情还变差了?
这话其实连她自己都有些答不上来。
腰间传令符牌一震,她施咒点亮,陆鸣欢快的声音立刻传进耳朵:“师姐师姐,待会结束去香山堂吃好吃的吗?庆祝庆祝!”背景音嘈杂得很,隐约还能听见谭小云在问沈蕴之喜不喜欢三脆羹。
“我有些不舒服,你们且去玩吧,我想回草舍歇歇。”
“啊……这样吗?那师姐好好休息,我们给你带蛤蜊生。”
莫迟迟敷衍应下,便向无崖子告退,她随眼一扫,便见那即将公布的排名,陆鸣夺得魁首,沈蕴之排在了中位,约摸四五名的样子。
到底长老们还是喜欢正统剑道多些吧,她不再多做他想,先行回了草舍。
闷头睡上一觉,或许心头的这股郁气便能消解些许。
第13章 缘由
“师姐她……不来么?”
“许是心绞痛的老毛病犯了,我们吃完了带些蛤蜊生去探望她便是。”陆鸣把传令符牌放下,很快又和沈蕴之勾肩搭背起来,兴致冲冲道:“小沈你可太厉害了,那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沈蕴之极快掩饰掉面上一点点细微的失望和落寞,不动声色地把陆鸣的手臂拨拉下去,低声道:“空间阵法而已。”
“你这轻轻松松的语气算怎么回事,空间阵法那么复杂,我至今都还不会呢,更不要提在战斗中使用,而且是……瞬移一个大活人!我觉得你这招都能开山立派了。”
因为对方言辞过于夸张,沈蕴之没接他的茬。
谭小云在一边笑嘻嘻道:“还不是某些人学起阵法来太不用心,师姐明明耐心教过你好几次,是你自己不好好学。”
“师姐那能叫耐心么,她没抽断我的腿就是好的了,”陆鸣心有余悸地摸摸脸感慨道:“幸好这次比试不算太惨,就是输给小沈也不算大输,想来师姐不会再责怪我不上进了……诶,说这些个做什么!你快想想还要点些什么,香山堂一年就热闹这么一次,我可是早早定了位置……”
陆鸣和谭小云这便开始颇为兴致高昂地互相报起菜名来,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沈蕴之听见他们三两句讨论时微微黯淡下去的神色。
他不是在嫉妒。
沈蕴之搭在剑柄上的手稍稍收紧了些。
他一定不是在嫉妒。
说话间,长老殿前的光幕上已经展示出了最后的排名。
陆鸣被自己的魁首名次吓了一跳,急道:“可明明小沈师弟……”他话未说完就被谭小云拍了一下,连忙在对方的示意下去看沈蕴之。
沈蕴之也仰脸看见了名次,倒是没有太大震动的样子,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但他们就是能感觉到,小沈师弟……有点失望,有点伤心。
***
莫迟迟做了个梦。
光影混沌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旧屋。
基地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掠过,在她面前出现又消失。
属于她的那间房里摆了一盆绿植,就搁在她常用的桌面上,日光一照,竟有了几分淡淡的安宁味道,末世的尘土和硝烟都被隔绝在那扇加厚的防弹小窗之外了。
她在那张桌子上写过很多东西——作战计划,种植研究,还和很多人发生过争吵,也有和解。
如今桌面上收拾一新,只留下那盆绿植,绿植旁还摆着她的一张黑白小像。
自然不是在末世照的,这还是她上大学入学时的照片,从孤儿院里人人不喜的“小怪胎”走到名牌大学生的光环下,那时的自己脸上却也没有多少笑容。
房门突然被打开,莫迟迟下意识一惊,这才发现视角已经随着动静转换看向门外,来人应是她生前的熟人才对,但不知为何,他的面孔都是模糊的,她只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你又在这?”
这人率先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莫迟迟更加震惊,她心知自己已经身死,这人还能看见她?
“是,就是忍不住又想进来看看。”
听见另一道声线,莫迟迟的视角又是一转,这才发现屋内不知何时站着另外一名个子稍高些的人,穿着黑衬衣,可惜同样面目模糊,又是让她心生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状况。
门口的人往里走了两步站到那高个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概是安慰,只是一时也没开口。
反倒是高个子似乎自言自语起来:“……如今想来,她那么热衷于给我们这些光棍牵红线,最后大家都出双入对,反倒是她自己落下了。”
“是有点亏。”矮个点头。
莫迟迟:……
合着她还以为是多么真挚的缅怀,结果还搁这损她呢?
“你相信来世么?”那高个突然又道。
“相信。”
“那只能祈祷老莫下辈子能找到那个人。”
“最好得是一心一意对她的。”
“还得爱的真诚热烈一点,毕竟老莫这人看着跟个老妈子似的,但防备心也挺重。”
“那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你想想,要是后辈说起咱基地的创始城主,只知道用能打啦狡猾啦这种形容词,而且死时还是个年轻光棍,实在很没面子。”
“嗨,这就留给以后的人评说吧,也只有我们这种与她相处过的,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讲的也对……”
莫迟迟竟然就这么站在角落里听这俩人絮絮叨叨了好一会,直到他们打开房门离开。
这种听着自己以前的下属在背后聊起自己的感觉,还真有些奇怪,尤其是她在那个世界已经是一个死人的情况下。
但又有些……怪异的感动。
大家在末世的确见惯了生死,但生死之外,练就的似乎就是这种平淡又悠长的质朴怀念。
但是话说回来,这俩家伙到底在帮她祈祷什么玩意啊?还什么爱得真诚热烈?光棍城主有什么丢人的?
不过他们最后说的话,倒是对她有些启发,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大概只有真正相处过才会知道,是这样吗……
便是在这样复杂的情绪里,莫迟迟被耳边一声清亮的呼唤叫醒了。
“师姐!我们来看你啦!”
莫迟迟睁开眼,觉得自己的脑子都睡得有点发昏。
果然,她回到了还需要当龙傲天老妈子的现实里。
不过她望向窗外,发现自己这顿觉睡得倒是格外久一些,她回到草舍时还刚过正午的样子,现在窗外却已经是暮色沉沉了。
等她出房,才发现陆鸣和谭小云已经把食盒摆到桌上了。
“师姐爱吃的蛤蜊生,佛手金卷,还有一道甜的。”
虽说莫迟迟没觉得睡了一觉后自己心情变好很多,但仍止不住有些垂涎美食。她面上还是很正派,只是迈向餐桌的步伐快了点。
正当她准备落座举筷,陆鸣突地“啊呀!”大叫一声。
少年人一拍脑门道:“忘记拿上家里带来的兰生酒了,不是应该正好配上蛤蜊生嘛!”
谭小云年纪虽小,却是个酒痴,闻言自然激动,一边叹道你怎么不早说,一边又问陆鸣能不能现在去取来。
“我提着食盒走了一路,这里你最想喝,你自己去取吧,找我院子里的长随就行。”
因确实是谭小云最爱喝酒,她很是干脆利落地扭头出了草舍。
莫迟迟看陆鸣这一番操作,倒有些想知道知道这小子要单独和她说些什么。
似是伸着脖子确定谭小云已经出了院门,陆鸣这才转回脸看向莫迟迟,他像是打了会儿腹稿,然张口却欲言又止起来。
莫迟迟挑眉:“有话就说。”
“嗨,被师姐瞧出来了。”陆鸣挠头,很是殷勤地把蛤蜊生往莫迟迟面前推了推,讨好道:“我今日比试夺了魁首,还不错吧。”
莫迟迟自然是知道的,她离开前还瞥见那张名单了,更是知道沈蕴之排在后头。不知为何,她仿佛无师自通地能想象得到沈蕴之得知自己名次时的神情。
想必又是嘴唇微抿,眼睫低垂,大写的落寞。
她还是能看出他想赢的欲望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师姐今日仿佛没什么精神似的……”陆鸣说到这像是偷偷扫了一眼莫迟迟的神情,又接着道:“祖父之前也嘱咐我要多看顾一下表姐的情绪,表姐最近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莫迟迟抬眼去看陆鸣,却见对方那双时常带笑的桃花眼里浸着一脉汩汩流淌的真心实意,他手肘支着桌面,整个人被暖黄的烛火烘着,望见她的视线后,又露出一个极开朗明媚的笑来——像是一颗小太阳。
也无怪乎能当龙傲天。
这样真挚热情似骄阳一般的少年人,哪怕怀揣着的并非是出于爱慕的关怀,想必也挺让人感动的。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莫迟迟在那股莫须有的梦境余韵里放下筷子,端正了身姿,清清嗓后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
陆鸣点头表示在听。
“我这朋友,遇见一个很是欣赏的后辈,也因欣赏他传授了很多自己的研习法门,但对方……”她说到这顿住,在脑海里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道:“对方隐瞒了自己学习的真实水平,而且这个后辈……这个后辈的身份有些,会让人有些刻板印象,你知道什么叫刻板印象么?”
莫迟迟说到此处转头问陆鸣,又看见对方面上似乎憋着什么古怪的笑意。
她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陆鸣被她一横,很快调整神色开始反问:“那,这个后辈可是学成了师姐友人所授的法门?”
莫迟迟点头,又补充道:“而且学得很好,甚至在原来的方式上又有精进。”
“既然后辈有心隐瞒,那师姐的友人是如何得知对方水平的,这位后辈可是赢了什么比试?”
“自然是赢了。”她心说赢的就是你小子呢,不过脸上还是一派严肃。
“这便是了。”陆鸣说着一脸得意地倒杯茶放进莫迟迟手里,“师姐之前不是还教我们藏好自己的杀手锏,留到必要时刻再用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莫迟迟闻言一顿,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连着前日与林泽芳的比试或许都是沈蕴之的战术,“可我是……咳咳,可我那位朋友是教授后辈的人,难道他连她都要瞒吗?”
陆鸣听见她的反问,脸上又出现了憋着什么的神情。
“或许是师姐的友人想岔了,便说我,平日里比试,也想着若是用新招胜了,一来算给师父师姐留个惊喜当添头。只是保险起见,先前不说,败了也不会太丢脸。想必那位后辈这般攒劲要把招数留到终局再用,就是想当做惊喜赢给师姐的友人看呢。”
“惊喜?”
“是啊。”陆鸣说着把一碟点心往莫迟迟的方向推了推,“小云去取酒应该还得一会儿,师姐先尝尝这个垫垫肚子。
青瓷盘子中间放着四枚小巧的菱粉花糕,看样子像是她喜欢的芝麻馅。莫迟迟拿起一枚放进嘴里,咬开却觉得滋味很是熟悉。
“这盘点心,也是香山堂的?”
陆鸣摇摇头,却没说是哪里来的。
莫迟迟也不说话了,安静把点心吞下肚。
大概也只有沈蕴之会在拌芝麻馅的时候放糖桂花。
“他人呢?”
陆鸣噗呲笑出声来,道了句:“今晚过了的外门弟子都要去领新的符牌,方才急匆匆地走了。”
第14章 认错
门派大比结束后,获准拜入内门的共有四名外门弟子,其中名声最炽的,依旧是沈蕴之。
只因他几乎算是一飞冲天,从外门弟子一跃成为天问剑派掌门亲传。
更不要提他上头的三位师兄师姐个个都是世家名人,学宫精英,有了这样的师门传承,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为过。
莫迟迟看着下首的沈蕴之向无崖子敬茶,即使面对无崖子,他看起来还是一贯的不卑不亢,垂着眼睛神情端正地躬身递茶,口中肃道:“拜见师父。”
“好孩子,咱们师门,没什么讲究的,有什么事,就找你莫迟大师姐。”
莫迟迟:……
一上来就搞托管,无崖子我告诉你,我很不满。
果不其然,几乎拜师礼一结束,无崖子便声称要找浣花剑派长老商量事情,直接开溜。而陆鸣和谭小云还有丹药课得上。一下子正堂里便只剩下刚刚拜师的沈蕴之和莫迟迟。
她在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里摸了摸鼻子,而后镇定下来,清清嗓子道:“我先带着你转转吧。”
少年安静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没看她,只是点头。
于是莫迟迟领着他先逛了逛无崖子的院子。
其实天问剑派掌门院就在九墟学宫九个山头里的天问山山顶。今日晨光明媚,庭前玉树生香,是个好天气。
“因不住在一处,我们常在师父的院子见面……”
“那边是东厢,师父多用来见客的;西厢睡着不太舒服,所以再晚我们一般都回自己的屋子……”
”地窖最好不要随便进,师父对他的藏酒不太大方……”
莫迟迟絮絮叨叨地一路走进了庭院,抬眼又看见院中花木间颇有些滑稽的三棵花树——海棠、梨花和玉兰,一顺溜的高矮不同,乍看之下和满庭精心修剪的奇花异草有些格格不入。
“……这院子里三株花树,是师父收了我们之后分别种下的,陆鸣还问起你喜欢什么花,明日便在这块位置种上。”莫迟迟说着抬手点了点旁边的一小块空地,回头去看沈蕴之。
沈蕴之仿佛在出神。
一见她回头,立刻神色有些闪躲地快速垂眼,低声道:“我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全凭师兄师姐做主。”
莫迟迟有些语塞。
她昨晚本来还守着想等等反派和他好好聊聊,没成想他直到半夜才回。她担心时候太晚了今日还有拜师礼,便作罢。
可这家伙夸张到今早就没和她正经对视过。
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莫迟迟顿住脚步思量片刻,下定决心似的转身面对沈蕴之道:“你这是怎么了?”
“嗯?”少年像是因为她的问题有些疑惑的样子,终于抬起头略带迷茫地看了她一眼。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叫你不舒服了?”莫迟迟抱臂:“你今日看都不看我一眼,一直躲躲闪闪。”
“没有。”沈蕴之极快地否定,却给不出后话。
莫迟迟又向着他逼近了几步:“你知道吗?你有个大毛病?”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看,眼梢微微向鬓角扫去,睫毛黑而密,投下朦朦胧胧的影子,叫那双眸子似秋水横波。
此刻少年被她逼视着,冷白的面颊上闪过一点微不可查的红晕,眉心下意识微蹙,并不和她直接对上目光,反而同先前许多次的反应相同,垂眼像是在看地上的青砖究竟有几条缝。
莫迟迟于是又凑近了一些。
得益于身高差,她略略仰脸就能顺利捕捉到沈蕴之垂落的眸光,漆黑的瞳孔里出现了她的影子。
她继续方才的话,慢慢道出他最大的毛病:“你不喜欢说实话。”
少年听清她的话后,飞快地眨了几下眼,让紧盯他动作的莫迟迟有种听见蝴蝶振翅声的错觉。
此刻花影摇曳。
那些细碎的光斑落在少女额间的碎发上,落在她鼻尖,沈蕴之可以看见她眸中的自己。
“我没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近乎僵硬地回答她,手指下意识地捏紧腰间的桃木剑柄。
“好吧,那我先说。”
少女很是利落地撤掉逼近的姿态,又恢复抱臂的站姿。
他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合时宜的不舍来。
“前日,我确实对你有些意见。”大概是还不太习惯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内心活动,对面的女孩又下意识地开始摸自己的鼻子:“但我知道,不管是用那样的方法赢了林泽芳,还是最后对陆鸣使出的空间阵法,你一定都有你自己的战术考量,是我……是我错怪你了。”
沈蕴之觉得自己心底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酥酥地痒了痒。
他刚想开口说不是,她却继续道:“我还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此前是我对你有一些固有印象……但我已经决定认真看待你。你是我认识的最勤奋,最有天赋的修炼者,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个师门的师兄弟,我会尽全力摒除偏见,和你一起进步。”
沈蕴之觉得自己再说不出任何话了。
哪怕他本来应该说些什么的。
说他从来都对她没有任何意见,说他只是因为自己明明算计了很多却还是没能夺得魁首觉得愧疚,说他有些自卑,说他心里藏着的……“近乡情怯”。
他至今仍不敢相信,真的和她入了同一个师门。
但那些话语又好像被堵在了喉咙里,随她闪着光亮的眼睛消融到心底。
最终他也只是抿紧唇点点头。
只害怕自己一张嘴,那些被紧紧压在舌尖下面的隐秘心思就会情不自禁吐露出来。
***
顺着山间的小道一路往后走,路上时不时有三两圈起来的药圃,零星佩剑弟子正在药圃里忙活。
面容冷肃的少女走在前头,高她一个头的俊秀少年垂眼跟在她身后。
宿主,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忘了这可是大反派啦?
这就是你不懂了。莫迟迟背着手走在前面,老神在在地回系统道:我前面铺路可不都是为了今日?这段话一出来,感动效果拉满,再怎么说也是表明了我的立场嘛,希望他以后就算是黑了也能念在此情此景的份上晚点宰我。
我怎么觉得宿主说的就是真心话呢?
莫迟迟心口一跳,被系统这句话激地咳嗽两声,一时没来得及回怼它。
系统似乎有些担忧,在她脑海里絮叨:宿主可要牢记自己的使命啊,你是正派龙傲天的老妈子,无论如何也都是反派的敌人,这事是不会改变的,小心别把自己玩进去了。
放心吧放心吧。
莫迟迟结束与系统的对话,很快想起另一件事来。
“陆鸣和小云都有自己的院落和仆从,我喜欢清净,就自己住在草舍,你看看是和其他内门弟子一块住学舍,还是继续与我一起住在草舍?”
虽说方才和系统谈论的话题略显沉重,但莫迟迟自觉承认错误后身上轻松许多,前日来那种黏黏糊糊缠着自己的心事和郁闷似乎也消散不少。
陆鸣和谭小云皆是出身世家,习惯了享受生活,不与普通弟子住在一起很寻常。至于原主,虽然也是贵族,但家庭关系很古怪,这也是某种程度上造成她个性孤高的原因之一,是以原主独自住在后山草舍。
不过这对她来说还是挺方便的,莫迟迟本来就很习惯独来独往。
沈蕴之还是跟在她身后,半晌才答:“我还是和师姐一起住草舍。”
“也好,你基础仍有不足,这样修炼起来也方便。”
莫迟迟说到这突然顿住转身。
沈蕴之察觉到,立刻跟着停下,抬眼看她。
“你是不是还没有飞行法器?”
他之前只是暂住在草舍,压根没带多少东西,如今正式入内门住到草舍,没个交通工具收拾东西搬家显然不太方便。
“这样吧,我现在就随你一道去收拾收拾。”莫迟迟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纸鹤,一边不忘向沈蕴之解释:“你不要瞧着这纸鹤没有小云的飞马气派,但论起实用价值肯定是不输给她的。”
那纸鹤被她施了咒,流光一转,慢慢变大,很快便伸长翅膀浮了起来。
“来吧,可惜这纸鹤是我自己做来认主的,等明日给你做个新的。”
莫迟迟率先翻身骑了上去,又向着沈蕴之伸手,却见对方微微睁着眼睛望着她,愣愣的模样有些好笑。
于是她真就很自然地笑了。
“你怎么回事?之前修炼的时候那般聪明,为何今日频频发愣起来?”
对方终于像是反应过来来低下头。
“……没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想说要自己来,但还是在莫迟迟的坚持下把手交给她。
算起来,她之前带着他过内外门屏障时也握过他的手。虽然是指骨修长手形优美的样子,但只要一握上,便能摸到纵贯掌心的伤痕,还有粗粝的茧子。
和第一次一样,沈蕴之的手微微缩了一下。
莫迟迟依旧假装什么也没有发觉,面色如常地把他拉上纸鹤。待他骑坐在她身后稳当了,她才催动纸鹤向山下掠去。
路上她假作不知,询问沈蕴之他此前住在哪处。
他还是沉默了会,半晌沉静的嗓音才从她身后传来:“就在我上工的地方。”
莫迟迟也没多说,寻着心里已经知悉的路线行去。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从某种程度上说,沈蕴之的行礼少得可怜。
这间她来过的屋子里,似乎百分之九十的东西都不属于沈蕴之。
她正站在门口等他,突然察觉到不远处又有人过来,不必多想,要么又是来闹事的,要么就是顶替他在此上工的人。
无论哪种,都很扰人清静。
莫迟迟指尖一动,弹出一个豆大的金粒,注入灵力流动后让它引着那人又绕远了。
她刚做完这些,便见还没进去多久的沈蕴之带着一个小包袱走出来。
“就这些?”
“就这些。”沈蕴之点头,他额上已经因为屋里的热意又有些冒汗。
像是怕莫迟迟觉得他没有认真收拾,沈蕴之开始一样一样报出自己的家当:“只两件外袍,一点符纸和几样小法器,再加上……加上师姐给我的两本小册子。”
莫迟迟半天没说话,她酝酿了一下,又打量一番沈蕴之的模样。想来那仅有的两件外袍也就是外门弟子统一配发的藏青袍子了。
这不正是她给反派展现自己物质关怀的大好时机?
“你跟我来。”
在沈蕴之再次怔然的神色里,莫迟迟又带着他到了飞仙阁。
第15章 目标
学宫正中别情山头下边,有一条很是热闹的长街,只因这条街上都是商铺。此前时常被陆鸣挂在嘴边的学宫第一美食香山堂就开在这条街上,昨日沈蕴之也是来了的,在陆鸣和谭小云的带领下尝了些菜。
并且得知了大师姐最喜欢吃这里的蛤蜊生和佛手金卷,至于甜品,最喜欢芝麻馅的。
而飞仙阁是……卖衣服首饰的。
作为普天之下最大的贵族私立学校,怎么可能没有卖衣服的地方,而且作为九墟学宫的校园店,这里头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带点法衣法器的功效。
当然,好看也是飞仙阁商品很重要的特征。
虽然莫迟迟原本不大在意这些,但末世价值观的重要一条就是不要随便委屈自己。
“莫小姐。”
掌柜的一见莫迟,面上的笑容都快堆起来了,把他们迎进店内的动作分外殷勤。
“咱这儿又新进了新款的南珠钗和白玉京的云缎面,莫小姐看看?”
“今日不是来给我买东西的。”莫迟迟抱剑,端出原主标准神情侧头道:“是来给我师弟置办些新东西。”
她话音刚落,掌柜的便露出一个类似于“我很懂”的笑来。
等下,你懂什么了?
“并不拘于什么功效,先挑几样齐整料子来看,春夏秋冬四季的……”
少女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熟稔地报出一串要看的东西,下一步便坐到旁边的圈椅里等着掌柜的忙活。
虽然沈蕴之一贯知道她是大富之家出身。
但……看来他还得多攒银子才是,不然如何……不对,又想岔了。
沈蕴之垂眸,把乱糟糟的想法丢出去,这才斟酌着开口向莫迟迟道:“师姐,我不需要这些的。”
莫迟迟像是一早料到他会说这话,很快摆手:“你若是已经拜在师父门下,还穿外门的袍子像什么样。”
果然,只要拿师门扯事,对方就哑口无言十分乖顺地听从指挥了。
宿主,只是你想玩奇迹小沈吧。
你闭嘴。
虽然嘴上否认,但莫迟迟还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选了几套衣服叫沈蕴之先试试。
人一好看,确实穿什么都好看。
少年人宽肩窄腰,乌发如缎,那一身鹅黄色的窄袖服被刻银丝的腰带一束,愈发衬得他皮肤白皙,容色精致,更是难得带了一股明媚的风流意气。
莫迟迟背过身咽了咽喉咙,帮他把身后的衣领整理好,悄声问:“这套不要吗?真的很好看。”
沈蕴之的耳朵红红的,被屋外漏进来的阳光一照,她都能看见上头金色的细微绒毛。
可惜她视线再怎么热烈,对方还是垂着眼睛摇头拒绝,莫迟迟不得不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然此后莫迟迟没有大呼小叫地每套都夸好看,只是默默投来注视,但沈蕴之还是在那股极具存在感的视线里微微产生了些羞赧。
好在,他感谢自己生了这般还算可看的样貌。
宿主,收敛一下吧,你再这样掌柜都要报警了。
莫迟迟暗暗撇嘴,你们这种高科技系统为什么还这么古板,要知道我们那时候,被夸奖漂亮可是天大的开心事。
可惜莫迟迟受制于原主的设定,没有办法强制性给沈蕴之大肆购买漂亮衣服,只能叫他自己选。
结果这孩子还是选了深色的料子,甚至只是绣纹精细些质量好些的藏青色!
暴殄天物,连陆鸣都晓得哪怕只穿几个颜色也要一天换一套花样。
沈蕴之,真好养。
莫迟迟示意他先出去,自己还要和掌柜的说几句话。
转头她便仔细叮嘱起了掌柜:“虽说都是深色,你且再用心些,不同季节的多来几样,再加上鹤氅和狐裘吧。”莫迟迟说着在掌柜一脸欣喜的神情下道:“记在我师父的账上。”
闻言对方的脸色却一下变了,“这……莫小姐……无崖子前辈已经赊了……”
莫迟迟:……
所以他师父之所以只收世家子根本就是为了省钱吧!
“行吧,记我账上。”
“哎哎哎,好好好。”掌柜的连忙抽笔,十分认真地记下莫迟迟的需求,完事方道:“还是莫小姐对师弟上心。”
莫迟迟神色不变,一板一眼正经道:“师弟从外门晋升,自然需得师门为他置办些新东西。”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板说着恭恭敬敬把她送出了门。
沈蕴之还在门外立着。
街面上往来弟子不少,似乎也有人注意到沈蕴之,又见莫迟迟从飞仙阁走出来,传来一些窃窃私语。
她去看站在檐下的少年人,见对方垂着眼睛,一贯神色淡淡的样子。
只是他搭在桃木剑上的手指头捏得紧了一些。
莫迟迟心中有数,叫了他一声:“沈师弟。”
少年果然很快抬起头来看站在台阶上的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从什么思绪里刚刚转回来,流露出一丝天真的茫然。
“这个给你。”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秘银戒指递给沈蕴之。“自此,你的家当可就会越来越多,这个储物戒指是我以前做来自己玩的,现在送给你了,前期肯定是够用,以后你可以自己再做做看。”
沈蕴之像是有些惊讶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看看戒指又看看她,过了半晌才低声道:“谢谢师姐,我会……我会好好珍惜的。”
“不用紧张”,莫迟迟跳下台阶,拍拍他的肩膀:“你以后会做出更好的东西。对了,那个空间阵法,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瞬移你自己的,我记得我的法门里还只能做到移物。”
说起擅长的东西,沈蕴之的神色多了几分专注,转而和莫迟迟并肩走起来,答道:“只是又在里头嵌了个灵力循环的小阵法,灵力就够用了。”
“原来如此。”莫迟迟愈加觉得沈蕴之很厉害,阵法嵌套说起来容易,实操起来可不是这两三句话的事情。
接着他们又探讨了一番阵法的运用,说话间往后山草舍走,不知不觉间天色也暗了下来。
草舍并不真的是茅草屋,只是个很朴实的院落,因为莫迟迟不算什么活得精细的人,园圃里长得都是杂草。她摸摸鼻子,指着左边的一间房道:“还是那间,我已经把多余的东西都清空了。”
沈蕴之点头,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些谨慎地开口道:“若师姐同意的话,这块园圃可以种上些蔬果,我有一点经验,哪些种出来比较好吃。”
莫迟迟这时才想起要和她一起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厨神,上次他下的那碗面简直让她惦记了好长时间——汤头清亮,团在碗中的面条上铺了白茸茸的山药泥,正中卧着一个漂亮的温泉蛋……要流口水了。
而且他还是木系灵根。
天生农夫。
宿主,过分了,你不会是想压榨同门师弟吧。
“算了,太麻烦了。”她摆摆手:“你可别以为都像今日闲适,入了内门只是开始,我已经算好你该报哪些课了。”
“不麻烦的。”
莫迟迟抬眼,见对方神色郑重,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话酝酿已久。
“能拜入师父门下,我已经觉得像在做梦了,惟愿能多做些事,帮到师父和师兄师姐就好。”
少年还背着那个小包袱,垂着眼睛,手指攥得很紧。
他的感恩是那么真挚,哪怕用词笨拙,全无漂亮话,或许神色冷淡的沈蕴之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他冷心冷情。加上他头顶还有对于莫迟迟来说那么明晃晃的身份牌,然而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出乎意料……
越是接近他,越能发现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莫迟迟的心也莫名软了下来。
她拉着他走到草舍边崖壁上的花树下。
明月高悬,远山溶溶于深邃的星夜之间,银辉下的树林如梦似幻,茂密枝叶于微风中发出簌簌清响。
“好看么?”
这片远眺景致也是莫迟迟分外喜欢草舍的原因。
沈蕴之站在她身侧,半晌轻声回她道:“好看。”
“这都是你自己赢来的。”,莫迟迟笑望他:“你能入内门,能成为我的师弟,不是因为师父,也不是因为陆鸣或者小云,更不是因为我,都是依靠你自己的努力。”
“所以既不必一定要为我们做什么,也不必因为旁人言语而觉得烦恼。”
“如果你是想赢给我看,我看到了,你很棒。”
“或许……”她说着停顿一下,不过很快又扬起声道:“或许过去的你有自己的坎坷不如意,但现在的你已经变厉害了,可以保护自己了。”
“你这么优秀,做你自己便好。”
就这么说着说着,似乎莫迟迟自己也算是渐渐想明白过来,她或许的确穿进了一本书,也的确可以用工具人任务来赚取能量,但从来没人说过帮助正派龙傲天成长就一定要帮他打倒反派啊。
若是她能像之前想的那样在前面就把反派掰回正道,那原着里那场仙魔大战的祸事不是根本就无从发生了?若能成功,她甚至可说是拯救了无数人呢。
尤其是,让沈蕴之免于成为反派的命运。
如今的她实在想象不到,原着中那个心性狭隘喜欢妒忌主角的小师弟怎么会是沈蕴之呢?他明明为人坚韧,心地纯善,而且天赋极高。
是的,沈蕴之大概算是她这一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有相交之感的朋友。
既然她上一世是个号称“没有谁是她莫迟迟治不好的”精神系异能九级选手,那她就一定可以挽救沈蕴之,避免他走上歪路成为魔神!
宿主,你真的要定下这个目标吗?这可是十分宏大的愿景啊,和你之前一切为了苟命的人设不怎么相符。
不,苟命还是最重要的。莫迟迟冷静道:帮助沈蕴之和拯救世界是顺带的。
系统:……
沈蕴之看着身侧少女的侧脸,她的眼睛格外亮地望向远方,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燃烧着她熟悉的那股强烈的生命力。
像一团温暖明亮的火焰。
他忍不住想要向着这样的温暖靠近。
像是做梦一样,今天一天,她带着他转来转去,他们一道走了好些地方,还说了好多话。
她还说他很优秀。
“沈师弟,你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莫迟迟转头,惊讶地发现沈蕴之露出了一个笑来。
一个极淡的,清和的笑容。
却仿佛庭芳初绽,满园生香。
那双眼里融融的碎光可比漫天星辰。
“师姐太夸张了。”沈蕴之抿唇,眼里仍旧残留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莫迟迟怀疑自己又被美色下了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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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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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沈蕴之这个师弟后的好处不胜枚举。
首先,沈蕴之简直就是天赐的学习伙伴,对于莫迟迟这种异常喜欢钻研歪门邪道的符阵的人,有一个巧思颇多可以一起讨论的朋友实在是太难得了。光是和沈蕴之一起探索如何把小型灵力循环嵌套在大一些的功效型阵法里,都差点让她兴奋地鼓捣了一整夜。
其次,沈蕴之的生活技能也点得很满。
他还是在园圃里种了好些东西,瞧着满眼齐整水灵绿油油,很是生机勃勃,她过上了有免费夜宵吃的日子。
虽然一再被系统嘲讽说她压榨同门,但莫迟迟表示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对这么合她胃口的美食,若是因为区区“风言风语”选择放弃,才是真的浪费了沈蕴之的心意。
系统:都是人类的花言巧语吧摔!
不过或许是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以至于莫迟迟对自己龙傲天的“工具人”身份都有些不上心了。
宿主,你最近都没怎么指点陆鸣了。
他们几个一起上课的时候我不是都去了么?莫迟迟一边在脑子里回复系统,一边吃着沈蕴之种出来的有机草莓。
她上一世明明已经开始研究草莓复种有了点思路,没想到死于意外,如今终于实现了再次吃到草莓的梦想,差点感动落泪。
而且这草莓每一颗都大小刚好,红彤彤,特别甜。
虽然课是一起上的,但你和陆鸣没什么互动啊。系统听起来有点着急:而且你明显和沈蕴之讲话比较多。
这不是很正常吗,沈师弟又有悟性又勤奋,还会种菜会做饭,这要是搁末世,光能种菜这点就够成为各大基地的抢手人才了。
系统:……所以说到底你只是爱人家的菜罢了。
莫迟迟把种树界面调出来,“陆鸣小树苗”的能量的确不如往日多,她又跑去看了看列表里的其他人,并且偷偷顺走了谭小云的“今日未饮酒”能量球和无崖子的“多吃一点水果”能量球。
梵音派的弟子的能量球多和佛祖经文有关,不太方便顺;平文宗的儒学克己复礼产量也不错;辛弃宫的女弟子倒是有很多涂脂抹粉的技巧性能量球……
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很快要到原着里陆鸣带着反派进剑冢寻宝的情节,你有什么打算吗?系统说到这还嫌不够,再次督促道:你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要给反派改命,但我看你现在是沉溺于虚假的平静生活安逸过头了。
莫迟迟心头一跳。
剑冢寻宝并不是什么传统仙侠剧里的冒险情节。
莫迟迟更倾向于形容剑冢是学宫的“藏宝阁”。
就像很多传统仙侠小说里的设定一样,这个“藏宝阁”同时包含对心境的检验。
剑冢约摸有三层境界,普通弟子进一层,优秀弟子有机会进入第二层,而只有同时具备心境和机缘的人,才有可能进入第三层,能得到的宝贝的珍贵程度自然是层数越高越好。
内门弟子会在进入学宫学习过两年后获准进入剑冢,而在剑冢里得到的武器有可能就是伴随弟子一生的本命法宝了;外门弟子则没有进入剑冢的机会,除非……从门派大比赢得了进入内门的资格。
与此同时,针对从外门进入的新晋内门弟子的剑冢寻宝,也是对这些弟子心境的二次考校——若是有本心不坚者,也有可能重新被淘汰回外门。
而在原着里,这次带着沈蕴之参加剑冢寻宝的正是正派男主——龙傲天陆鸣。
莫迟迟简短翻阅之后,深觉这段剧情简直是槽多无口。
陆鸣虽然帮助沈蕴之找到了一件珍贵法宝,但是这法宝竟然古怪地不能认沈蕴之为主,反而贴着陆鸣。
这下可好,‘反派’面色不佳,硬着口气道:“看来这法宝是想认师兄为主,师兄便收下吧。”,‘主角’闻言却是连连摆手拒绝:“这明明是我和你一道找的宝贝,而且入剑冢寻宝的是你们,我收它作甚?”。两人几番争辩,却未注意到那团金光愈来愈亮,甚至隐隐有崩裂的气势……——《素剑问心》节选
便是在这样的互相推拒之间,这法宝竟然自己引燃自毁了。
……自毁了。
……毁了。
莫迟迟:这是人写出来的剧情么?
关键还在于,正是因为他们关于法宝这番“互相谦让”引发的意外,间接导致剑冢一层发生事故,连带着剑冢受损弟子受伤。而原着中莫名其妙偏心眼的师父无崖子和大师姐对二人却并未施以相同的处罚,只是训斥了龙傲天,却将反派关了禁闭。
莫迟:……得,就是心眼长歪了呗。
要她说,但凡肯给二人一样的刑罚,反派也不至于这么憋屈生气。这要是换了她身处他的境遇不也得恨得牙痒痒?更何况此时还是反派刚刚拜入师门没多久的时候,这不是第一印象就已经盖戳全师门都是偏心怪吗?
宿主,你有想好要怎么做吗?是不是得提前劝说无崖子或者陆鸣打打预防针?
莫迟迟微微皱眉,总觉得好像应该从更早的源头解决问题呢。
“师姐在说什么?”沈蕴之从草舍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两本方术书。
莫迟迟抬眼,见沈蕴之放下书,垂着眼睛烹茶,眉目沉静,如诗如画。
他那双指骨修长的手熟练地烫壶,置茶,温杯,茶香逐渐氤氲而出,莫迟迟却盯着他手上那些浅淡的伤疤痕迹。
那些伤疤并不难看,甚至因为它们的存在,让这整套工序赏心悦目之余多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然而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沈蕴之泡好茶后很快就垂手放到了几子下头,她便看不见了。
莫迟迟倒是从善如流地转开眼睛,摆摆手回他之前的问题:“没什么,在想过几日的剑冢寻宝,还是我来带你比较放心。”
从源头解决问题——她直接顶替陆鸣,带着沈蕴之入剑冢。
***
宿主,你真要这么干吗?
莫迟迟整理着自己这几日的收获,稍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回复系统: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弹出警告说我不能顶替陆鸣影响故事线?
那倒没有。系统嘟囔道:我也奇怪呢,按说宿主你这么大一个改变,如果成功就会直移平这段剧情,我这居然没有报错……但我还是觉得好像劝说无崖子和陆鸣更妥当呢。
说明我是万中无一的踩线天才。她说着又道:你那是扬汤止沸,我这是釜底抽薪。
系统:行吧。
莫迟迟把桌上的东西归置清楚,拿着本小册子起身入院,走到隔壁房,敲了敲沈蕴之的房门。
里头传来脚步声。
打开门,已是夜色渐深,沈蕴之却还穿得同白日里一样整整齐齐,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睁大望着她,像是没想到她这个点还会主动来找他。
“我来给你这个。”莫迟迟将手中的小册子递过去,补充道:“咱们之前讨论过怎么改良那个瞬移阵法的一点新思路,还有一些剑冢相关的内容。”
沈蕴之眨眨眼,接过她的小册子,抿着唇翻看两页,又抬眼凝视了她一下,低声道:“谢谢师姐。”
看来反派挺喜欢的。
莫迟迟最近有些沉迷于通过沈蕴之十分内敛的言行举止来推断他的心情。虽然方才他并未流露太多情绪,但莫迟迟就是知道他这是有些开心了。
于是她莫名其妙也觉得有些开心起来,微微扬起唇角又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明日就要前往剑冢,你早些休息。”
沈蕴之点点头,却没关门。
莫迟迟以为他还有话说,便也一时没有动作。
空气稍稍寂静了几秒。
“我想起……”
“师姐你……”
两人竟然又同时开口。
莫迟迟被这局面逗笑了,也真的是笑出声来,她并未谦让,只是寻着之前的话头道:“我上次见你没穿那身荷丝织锦的中衣?那是干净的新衣服,我并未穿过的,你可别嫌弃。”
“我没有嫌弃。”沈蕴之像是有些急促地回答她,垂着眼睛抿了抿唇道:“只是那衣服,袖子裤腿有些短了……”
啊,这倒是她没有料到的了,上次沈蕴之自己悄悄离开,她压根就没看见这衣服穿在对方身上是什么模样。莫迟迟分神在心中比较了一番自己和沈蕴之的身形,的确,光是宽松也不太够弥补的样子。
微妙的心绪让莫迟迟选择转换话题:“你方才要说的是什么?”
沈蕴之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师姐也早些休息吧。”
这次莫迟迟也没磨蹭,点点头就转身回了房间。
似乎在她进屋之后,隔壁的房门才再次关上。
沈蕴之关上门,坐回塌边。
那套荷丝织锦的衣服被他用缎带系好放在枕头下边了。
他轻轻拿手摸了摸,这料子的确很稀奇,滑滑的凉凉的,透气又不易皱,夏天穿起来的确舒服。
只是这衣服他那一夜已经穿过了,自然……不好再还给她。
也是这样的理由,倒是让他心安理得地把这套衣服留了下来。
或许以后再买一套一样的补给她就好了,至于这套,他想一直留着。
沈蕴之如是想着,开始翻看她方才给他的那本薄薄的小册子。
第17章 剑冢
“大师姐好。”
等莫迟迟带着沈蕴之到达平顶轩的时候,另三名弟子已经在那等着了。此前三人似乎还在寒暄,一见他们来便很快没人讲话了,转而躬身向莫迟迟行礼问好。
“你们应该都已经知晓了,此次剑冢寻宝由我负责。”
莫迟迟端出大师姐的仪态来,背手向着跟前几名弟子简短训话:“剑冢内部诡谲莫测,虽不易有性命之忧,也应万事小心,若你们都准备好了,我们便可入内。”
她语毕,又摸出几枚灵丹似的东西交给众人:“收好这粒丸药,我便可知你们的方位,若有任何问题,长老也会知悉。如遇突发情况,碾碎它,即刻便能离开剑冢,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
莫迟迟一一把灵丹递过去,等交到沈蕴之的时候,忍不住又小声对他道:“万事小心。”
沈蕴之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他近日来终于换上飞仙阁做好的新衣裳,如墨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虽然还是一身藏青,高领内衫,但剪裁更加合身之后,愈发显得少年人如一杆修竹,挺拔俊秀。
加之在莫迟迟的威逼下和她一块“健康饮食”,现在的沈蕴之看起来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股苍白孤僻的病气。反倒是容色生光般精致漂亮,简直“秀色可餐”。
所以这种养成感是怎么回事?她难道应该给自己颁发阶段性成就“我家反派初成长”吗?
莫迟迟扫开脑子里的无用废料,开始率先往平顶轩里面走。
其实剑冢究竟在哪里,一直是个十分神秘的未解之谜。
九墟学宫几个山头之间的鞍部,有一条极深的山涧,山涧两侧是刀削般垂直而下的山崖。平顶轩便是浮于这山涧之上的一串重楼飞阁,这里平时是不对弟子们开放的。
要入剑冢,就要在平顶轩中心的瑶琴台开启传送阵法,此阵一般是由负责的长老打开,而像今天这样的场合,自然是由莫迟迟来。
几乎一入平顶轩,便可听见足下百尺的涧水湍急流淌。而若是侧目远眺,山崖间的缝隙被蔚蓝晴空与纤纤云色填满,崖壁上缀着斜里横生的古木,时有鸟雀惊起,扑棱着翅膀短鸣飞远。
一行人都很安静。
瑶琴台是个十分华丽的亭子,四面空旷,正中一块刻满符文的怪石。莫迟迟用眼神询问在场各位是否都准备妥当,得到肯定答复后,抬手抽出无崖子交给她的秘令嵌入怪石上的凹槽,继而闭眼开始灌入灵力。
***
空气里有血腥味。
莫迟迟紧皱眉头,觉得身边有阵阵翻滚的热浪,这股焦灼的气息如此陌生又熟悉,让她的头脑有些恍惚。
耳边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又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哪里?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正贴在她面前。
如果她有莫迟的心脏病,想必现在已经人没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吊在半空中。
难怪如此熟悉。
这里是上辈子,她最后身死的地方。
巨大的怪物盘踞在洞穴深处,基地的精英小队花了将近三个月时间探索突然出现在基地附近的熔岩山,却没想到在山底洞穴藏着一只十一级的异兽。
怪物很快撤开了脑袋,大概是在盘算什么时候吃掉这群储备粮。莫迟迟垂眼,看见自己双臂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是了,她之所以会被吊在这里,就是逞强想要从巨兽的尾巴下面救下他们小队最年轻的一名队员。
才18岁的年纪,出发前还笑着跟她说:“莫队,这是我第三次出任务了,你答应我第五次成功回来就能吃到水果奶昔。”
或许,末世无常,她就应该当时直接给他那一小杯水果奶昔。
“莫队!”
莫迟迟听见这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心口一窒,闭上眼睛。
是她的失误。
是她没有再好好仔细检查传回的情报,才让基地的奸细有了可乘之机。
这些正怀着恐惧和冲动喊她的队友,都是因为她的失误才落入这样的险境……
“……师姐,师姐?”
莫迟迟惊醒般睁开双眼,对上了沈蕴之有些焦急的面容。
她缓缓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心口还在不时抽痛。
“师姐可是犯病了?”,沈蕴之扶着她的手臂虚虚护着她的后背,像是怕她脱力又倒回地上。
宿主还好吗?
系统虽然和她是一体的,但似乎并不能看见她刚刚经历的画面。
“我没事了。”
莫迟迟捋顺呼吸,抬眼打量起这个不大的宝阁。这里光线有些昏暗,空间高而深,正中一根雕花大柱通向深远的上空,四周都是嵌在墙上的木头宝柜,雕工精细,只朱漆有些陈旧,模样倒是和飞仙阁里拿来展示的橱窗没什么不同。
“师姐真的没事了?”沈蕴之还是有些忧心的样子,眉头微微皱着。
“真的没事了。”莫迟迟拍拍他还扶在她臂上的手道:“你且去寻寻合眼缘的宝贝吧。”
沈蕴之还望着她,没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几分不赞同。
“这地方也不大,我就在此处打坐,若有何事就叫你。”
直到听见莫迟迟这么说,沈蕴之才松开手,转头去寻宝,走时还再三嘱咐莫迟迟说他就在近处,若有任何事都要叫他,他即刻便赶过来。
这人怎么比她这个当大师姐的还要婆婆妈妈,莫迟迟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直到沈蕴之的身影消失在宝阁巨柱背面,她的脸色才重新凝重起来。
她首先抬手施术,感应了一下另外没看见的三名弟子的位置,发现他们都停留在第一层心境,也并没有遇上什么突发状况。
其实早前她已经有所预料,沈蕴之可能是唯一一个可以突破第一层心境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哪一层。
还有一事,虽说沈蕴之因为不了解并未觉得古怪,但她却是知道的,开启阵法的坐阵者本来应该就呆在瑶琴台监视情况,她怎么会跟着进来了?
不过至少看起来没出什么大纰漏,莫迟迟收敛心绪重新打坐,调理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一边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
我为什么又会回到上一世死前的场景?
宿主是说,你又看到最后那场猎魔了?
莫迟迟点头。
系统似乎沉思片刻,重新在她面前调出一份关于原着的设定资料来。
在作者的设定里,剑冢有三层,关于如何鉴别心境,似乎就是依靠瑶琴台上的须弥幻境阵,弟子入阵,便会追溯还原内心深处的记忆,想必宿主便是经历了这场追溯。
那我又为什么会进来?坐阵者不是应该呆在阵法外头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或许是……剧情使然?
你不要骗我,就连原着里的陆鸣也只是坐在阵法外面传音小师弟而已,怎么轮到我这就是亲身指导了?
和她有相同问题的是在长老殿观测的长老们。
“这……”
“为何莫迟也入阵了?她之前不是已经进过一次了吗?而且直接一举夺得道宫法宝霜华剑,如今怎么又进去一次?”发话的这位长老言辞之间倒是没什么对于莫迟身为坐阵者入阵的稀奇,更多的是一点酸柠檬味。
无崖子门下首徒莫迟,先天剑体的修炼天才,三年前入剑冢,就直接破了三层境界,获得剑冢十二宫之一道宫的法宝——无上冰心霜华剑。
现在又跑进去一次,难道是又要夺一次宝?
未免也太好运了吧?
无崖子仍旧一脸高深莫测的捋胡子,没有说话。
关于剑冢,有一些只有长老们知道的事情。
譬如须弥幻境的确是用以区分心境的阵法,但若是到了第三层心境所在,便已进入了十二宫。
自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后,便有修仙者以各自不同义理入道,一时间百舸争流,修炼手段五花八门,不过经过时间沉淀,只剩下最具影响力的十二个流派依旧活跃,且派系逐渐统一稳固。
***
这不就是诸子百家么?
宿主说的没错,在你们的世界,的确是这么叫的。
法家、儒家、道家、墨家、名家、阴阳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兵家、医家。
以上十二家是公认最古老的修炼流派,分别对应了剑冢第三层,十二宫。
而十二宫里不仅存放着流派繁衍的本源秘宝,用以绵延各自流派的本源灵脉,也就是所谓镇派之宝;还另有一件各宫法宝,自然是传说中有大机缘的气运之子才有机会获得。
莫迟迟瞟了眼自己腰间挂着的霜华剑:你说这是道宫法宝?
对呀,原主在三年前的剑冢夺宝里直接突破第三层心境并且进入道宫,获得无上冰心霜华剑。
为什么听起来感觉她才是龙傲天?
陆鸣最终只在洞穴里找到了莫迟的佩剑,那柄通体晶莹的冰剑在角落处散发着幽光,剑身不见血迹,冥冥之中似有感应,他朝着霜华剑走去,霜华剑的光芒更亮了。是了,他要用师姐的命剑,为师姐报仇!——《素剑问心》节选
哦,打扰了,原来她还是区区工具人,只是把剑让给了男主。
虽然她此前能猜到原主的这柄佩剑不是凡品,但没想到会如此不凡。莫迟迟顺着目光自然而然拿起霜华剑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只觉得现在摸起来这光滑无一丝缝隙的白玉剑鞘怎么看怎么贵气。
系统:……
不过她摸着摸着,突然发现霜华剑有些轻微的振动。
怎么回事,静音模式开震动了?
宿主,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啊?
说到这,莫迟迟才想起来,沈蕴之似乎已经好半天没动静了。
所以咱们现在已经在十二宫里头了?她很快结束调息起身,自觉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之前须弥幻境的影响消失不少。
应该是。
那你知道这是哪一宫吗?
没想到系统沉默了片刻,正当莫迟迟准备追问的时候,它才答话。
我们现在在……法宫。
莫迟迟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沈蕴之第一场比试的对手,那位看着凶神恶煞的法修大叔——松高阳。
“沈师弟?沈蕴之?”
诡异的是,莫迟迟还真就找不到沈蕴之了。
我说,这不就是来给未来反派整个漂亮武器的差事吗?怎么现在看起来,是“充满了未知的探险”啊?
整个宝阁一共也没多大地方。莫迟迟绕着柱子晃了一圈,居然都没看见沈蕴之的影子,喊他名字也不见有人回应,她还费力用之前交给几人的灵丹来感应,居然也一无所获。
你确定这真的是法宫?就算莫迟迟再怎么迟钝,也发觉出几丝不对味来,她这时仔细观察那些宝柜里放着的宝物——虽说都是些模样十分精美的金玉器,但却样样笼罩着一股凡俗死气,和她见过的真正的灵物比起来,天差地别。
系统似乎在疯狂翻资料:至少地图上,你们俩确实都在法宫里。
莫迟迟无语:你地图上能看见我们俩的定位,那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沈蕴之现在在哪。
哼,以为就你聪明呢,我感觉这个定位好像有点问题才没提的。
莫迟迟瘪嘴:你们不是一向自诩尖端科技吗?还会出错?
你不要跟我贫,这地图上显示沈蕴之就站在你三步开外的地方,你觉得像是对的么?
莫迟迟没有说话。
喂,你怎么没声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剑冢夺宝吧,不会串戏到《寂静岭》去吧。
***
“他们这是进了……法宫?”
明晶幕上的光点快速移动,进入了一处封闭的室内。
“不错。”
浣花剑派的长老一脸担忧:“法宫里镇的都是有些邪性的魔物,你这两个徒弟可会有什么危险?”
“哼,我早告诉过你们,这沈姓小子品行不端,自然会被须弥幻境送进法宫。”平文宗儒修长老倒是多有不屑,插话后继续道:“会进法宫的,都是心性不端之辈,本性恶者才需法,要我说,法修式微就是其非正道最好的证据。”
“哎哎哎,和平讨论和平讨论哈,不要随便开流派炮。”洗金派长老一向秉持和气生财的信条,时常充当和事佬。
无崖子捋胡子还击平文宗长老:“你早前才说莫迟道心弥坚,是一棵难得的好苗子,怎么?现在她也进了法宫,可是心性不端?”
平文宗长老一时哑口无言。
“不对劲。”
随着时间流逝,浣花剑派的长老紧紧盯着地图上两团灵火。
无崖子神色也凝重起来。
其中一团绕着地宫中柱走了好几圈,另外一团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就连擦肩而过,他们都没有一点交流。
洗金派长老捻着手上的金串串,怀疑道:“难不成是,那位,醒过来了?”
十二宫各有守护者,多为上古凶兽。
按理说是并不会和九墟学宫弟子扯上关系,因为平日里他们大多是沉眠状态。
除非……他们守护的流派本命秘宝出了问题。
无崖子眉目一肃,冲旁边的侍卫道:“去把松高阳找来。”
***
所以宿主是说,沈蕴之的确就站在那?
莫迟迟皱着眉:我只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你为什么看不见他,喊他他也听不见。
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沈蕴之真和《寂静岭》里一样,站在另外一个她看不见摸不着的维度里;要么就像是披了哈利波特的隐形斗篷,只是斗篷升级,还隔绝了声音。
所以要判断究竟是哪种,摸一摸就好了。
但既然对方也看不见她……回想起沈蕴之此前和她分别时再三叮嘱的神色,为什么沈蕴之站在原地不动呢?要是和她一样发现对方不见了,怎么说也会四处找找吧。
还是说,他的情况和她又有不同?
再说沈蕴之好像不怎么喜欢让她碰的样子,莫迟迟回忆起他们的初见。能否贸然碰他,她一时还真有些踌躇。
等一等,宿主,我想到了,你们的传音符牌,试试符牌!
莫迟迟这才想起挂在腰间的“电话”。
现在情况这么邪乎,还能有“信号”么?
莫迟迟把玉牌从腰间解下握在手中,玉牌正中镂刻了一个崖字,缀在下头的才是一个“迟”。
宿主你忘了?沈蕴之的符牌是你帮他附灵的,可能就像——你是他的信号塔!
她是他的……信号塔?
莫迟迟抬手,开始施法向沈蕴之传音。
***
他不是很快变成这样的。
沈蕴之浑身紧绷地站在原地,右手攥着剑柄。
即使再怎么用力地睁大眼睛,面前还是一片漆黑。
自打他离开她开始寻宝之后,越往深处走,光线就越暗,是以他不得不极其仔细地查探宝柜里究竟放着什么,可惜的是竟没有一件合他眼缘的。
起初他还有些失落,想着是自己通过瑶琴台上的阵法时心性不稳,没能被分选进更好的地方。
难免会觉得有些辜负她的期待。
毕竟临行前她交给他灵丹的时候,神色十分郑重,仿佛他一定会遇到什么泼天机缘似的。
然而再待他收敛心绪,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时,眼前的光景已经阻拦不住地一径黑沉了下去。
沈蕴之不喜欢黑漆漆的地方,他少时就有些怕黑,而且……
黑的地方总会让他有一种再次失明,又回到那个小屋子里的错觉。
刺鼻的味道,缠在手腕上的铁索,木桶里滚烫的药汁,耳边此起彼伏的哀嚎。
那里有很多这样的隔间,一间连着一间,一片没有尽头的地狱。
他觉得有点耳鸣,脑袋里像有什么东西煮沸了一般咕嘟咕嘟地响。他想抬手拍拍脑袋把那些声音压下去,才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原来他还是害怕的。
他还以为那段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模糊一些呢……
“沈师弟?……”
“沈蕴之?……”
在大片翻滚着的嘈杂里,突然闯进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刚开始只是很小的声音,但渐渐变大,变清晰,从满脑子黑漆漆的浓云里撕出了一条光缝来。
沈蕴之抿唇,凭借习惯,伸手摸到腰间那块发出声音的玉牌,而后紧紧握住。
他咽下喉头的腥气,很快平稳了声音,试探着回应道:“师姐?”
***
“当真是胡闹!”
无崖子为首的一众长老看着跪在下首的松高阳,不少人神色间均是恨铁不成钢。
松高阳原本是法修大派的内门弟子,但后来法修式微,门派隐遁,松高阳成了为数不多还留在九墟学宫的法修。
但偏偏,他心性狭隘,屡次犯事,差点被逐至外门。
“你师父离泰本对你寄予厚望,可你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平文宗长老尤为痛心疾首,这位儒修一向自诩九墟学宫最好的老师,对于教育事业有极强的奉献精神,对好学生更是青睐有加,而与此相对,看待不那么好的学生时,就很是严苛。
而像松高阳这种本来是好学生,后头滑铁卢的半路掉线型选手,他尤其恼火。
“这么说,确是你把你师父离泰的锁元秘符交给沈蕴之了?”浣花剑派长老犹作怀疑状。
这锁元秘符原本是刻在桃木牌上,以供长老前往十二宫特定宫位的法宝。
离泰会教给自己的爱徒秘符的雕刻方法并没什么大碍,毕竟松高阳不能轻易进剑冢,知道与不知道没什么两样。
但若是他有心雕好木牌,并把木牌交给了今日进剑冢的沈蕴之,性质就不同了。
手握法修的锁元符牌,必定会在从须弥幻境阵进入法宫。
无崖子直到众人纷纷讨论斥责一番后才开口:“你说,你是因为沈蕴之胜了你,自此心生嫉恨,便给了他这块锁元符牌,要他到法宫吃吃教训?”
跪在正殿下首的松高阳伏在地上,高大的身躯折起,脑袋深深埋着,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见他沉沉回了一声“是”。
无崖子皱眉。
“你口口声声说要给他教训,可凭沈蕴之自己究竟进不进得去第三层心境尚不好说,就算他进了法宫,或许也只是你拱手给他一次夺得法宝的机会。”无崖子这回没捋胡子了,而是目光如电地审视松高阳,意味深长地问出下一句。
“换言之,你怎么知道法宫里出了状况,可以给沈蕴之这个教训?”
第18章 骨女
“沈蕴之?”
听到沈蕴之的声音传回耳畔,莫迟迟终于心下稍安。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符牌效力被削减,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弱的模糊。
“你还好吧?有没有出什么事?现在在哪个地方?”
连续发问后,莫迟迟才觉得自己似乎是太心急了,一串问题问得没头没尾缺乏逻辑。
“我没事。”沈蕴之在那头道,似乎中间压抑着咳嗽了一下后才继续答她:“我没出什么事,只是眼睛看不见了,现在在……”
“眼睛看不见了?!”莫迟迟惊讶到打断了他的话,心念急转,开始想原着里反派有没有过相关设定。他究竟碰上什么了?受伤?中毒?还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仙侠文套路?或者是被困在了什么小黑屋?究竟是暂时性失明还是永久性失明?
宿主,你先别着急啊,听反派把话说完。
经系统提醒,莫迟迟才惊觉她这是自乱阵脚。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沈蕴之似乎思考了一会,也许是在回忆最后看见的东西是什么。
“我面前的宝柜,放着一把长刀,黄金刀柄上嵌了两颗宝石,一颗蓝的,一颗红的。我离宝柜,大概三尺。”
那不就是……
莫迟迟望着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长方形的宝柜里正搁着沈蕴之描述的那把长刀。
看来系统的定位并没有出错。
总觉得这间宝阁的温度又降低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稳住心神,对沈蕴之道:“你不要动,我这就来。”
沈蕴之在符牌那头轻轻嗯了一声。
宿主,你这是打算,直接上手了?
不然呢。
宝阁里很安静,一时间只有符牌里被放大后的沈蕴之的呼吸声响在耳畔。
幸好还有系统跟她唠唠嗑缓解一下诡异的氛围,莫迟迟对那种硬碰硬的战斗是完全不怵的,但现在这种古怪情况,真的有点恐怖片的感觉。
她照沈蕴之的描述往那长方形地宝柜处踱了几步,而后很是谨慎地全力调动五感寻摸着沈蕴之的具体位置。终于像是隐约察觉到一些热源一般,向着某一个方向探手去……
摸到了。
是沈蕴之早上穿的那件藏青提花窄袖袍。
符牌里沈蕴之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一顿,莫迟迟便知道自己摸的是对的。
她顺着沈蕴之的手臂向下去,果然摸到了熟悉的袖口暗纹,而后是对方有些冰凉的手。
莫迟迟垂眸,握住了他的手。
沈蕴之的掌心很冷,带点潮湿的汗意,在她手间习惯性地微微一缩。
但被莫迟迟十分强势地又拉了回来。
如此想来,似乎每次她握他手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蜷缩手指。
“找到你了。”莫迟迟握住他,凝视着眼前的一团空气,察觉到对方有些轻微颤抖的指尖,又一次道:“你不要怕,我在这里。”
还未待莫迟迟准备和沈蕴之交流一下现下的状况,突然有一道缥缈的声音在宝阁上空响起。
“真是好一出同门情深啊。”
莫迟迟汗毛一凛,她的战斗神经条件反射般察觉到了危险,很快将另一只手放到腰侧的霜华剑上。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空灵,却又娇媚非常,仿佛出现在宝阁上方极远的地方。
十二宫各有各的守护者,大概是……撞上了。
莫迟迟眉头一皱,询问系统:你之前不是说这些守护者都应该在睡大觉吗?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系统听起来有些为难:但要是宫位上的镇派之宝出了问题,守护者就会苏醒。
就在她和系统交流的间隙,那声音还在继续说话,而且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整个宝阁都飘散着这道袅娜的声线。
“一个看不见,一个也‘看不见’,你们居然还能找到对方,实在是感人呐。”
莫迟迟紧握着沈蕴之的手,飞快地思考对策。
沈蕴之则是安静地站着,虽然看起来她身后是一团空气,但莫迟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
能不能把法宫的地图调出来给我看看,我现在得知道这个宝阁的构造究竟是什么样的。
宿主,查看地图是要用能量兑换的,你解锁法宫地图要消耗50能量,可以吗?
真是资本主义奸商。
莫迟迟有些恼火,不过事急从权,还是放松一下自己绝不用积分兑换道具的规矩吧。大不了出去再给陆鸣继续当牛做马一下下赚回来。
解锁解锁,搞快点。
然而等她看到地图的时候,觉得自己50能量白花了。
地图上根本没有什么宝阁,他们所在的地方,在地图上是一个极为空旷的场所,并不存在四面的宝柜隔墙。
再这样她真的要报警了,直接打架不好吗?为什么要搞这么多花样啊。
或许是莫迟迟毛骨悚然地过于明显,这回换成沈蕴之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符牌里的声音传来,像是他在她耳边说话。
“师姐也不要怕,我在这里。”
莫迟迟稍稍冷静了下来。
果然是太久没有经受真刀实枪的战斗,虽然看起来实力是提升不少,但心态的确有些退化。
既然是十二宫的守护者,又只会因为镇派秘宝出动,那么应该不至于轻易伤人。
她想到这,终于稳下心,扬声道:“敢问前辈可是法宫守护者?我与师弟今日只是来剑冢寻宝,并无其他图谋,前辈可否现身一叙?”
回答她的是一串娇笑声,起初声音很远,而后再次四散开来,就在莫迟迟紧紧捏着剑柄,随时准备抽剑的时,变故陡生。
周围的宝柜突然一齐震动,格子里死气沉沉的金银宝器瞬间皆化作一扇扇巨型白骨,无数扇白骨连着宝柜开始如经筒般飞速转动。
整个宝阁的墙壁便像是原本缠紧的绷带一样,裹着风声一圈圈骤然松开向上收去。
而正中那根通天的雕花大柱望不见的尽端,似乎隐约出现了什么巨物。
说是“物”显然不大妥当。
白骨森森,连成一条长龙,盘旋在雕花大柱上,缠着雕花柱一圈圈绕下。
随着骨头与柱壁的摩擦声由远及近,“它”终于探出了“脑袋”。
也不算是脑袋,只是许多个骷髅头组合在一起的巨大“龙首”。
这下莫迟迟终于弄懂这个地方的构造了。
他们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宝阁”。
而是这条“骨龙”像盘成圈的蛇一样,留给他们正中的一小块空地。
她凝眉,轻声用符牌冲沈蕴之传音道:“你现在眼睛看不见,也还是有些好处的。”
***
长老殿内气压极低。
苏醒的守护者会对弟子做什么,没人有过经验。
若是运气不好,极有可能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弟子就要折在里头了。
平文宗长老尤其痛心疾首,斥责松高阳道:“就该把这厮逐出学宫,不,应该罚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浣花剑派长老一脸无奈,“如何把那两个孩子安全捞出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法宫的那位脾性最是古怪,而且自上一次仙魔大战后就再也没有醒过,为何如今突然又醒了?”
无崖子没有回应洗金长老的问题,而是依旧把目光放在松高阳身上。
他总觉得这孩子有些古怪。
认罪的态度太顺当了,而且看起来……死不悔改,似乎打心底里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
松高阳也算是半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年离泰走之前曾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看顾松高阳。
他很相信离泰的眼光。
所以要么就是,松高阳有别的目的。
把符牌交给沈蕴之有什么用呢?
还有,莫迟究竟是怎么跟进去的?
若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事造成最直观的后果,便是长老殿的诸位,终于知道法宫出了问题。
无崖子再次捋着胡子,正巧松高阳抬起头,他们的视线一下子撞上。
高位者从那双坚定的眼睛里读出了某个讯息,一个他自己不太愿意承认的推测。
松高阳是在用这种方式昭告所有长老,法宫的镇派秘宝,只怕是已经没了。
而另一个隐藏的信息是,有损秘宝的人,想必就在这长老殿内。
***
“区区小贼,还敢叫本尊前辈?”
这声音悠然自得,仿佛可以想象出一位绝色美人正坐于高位,悬手摆弄自己鲜红的指甲。
然而眼前还是只有那巨大的“龙首”,并不见美人。
这以头骨攒成的“龙首”中间,是两个黑漆漆半人高的窟窿,窟窿里燃着青绿色的火焰,跳跃的火苗随着这一句缥缈袅娜的质问幽幽颤动,整个高阔的大厅似乎都被回声填满了。
说实话,美人声线配合着这么个造型奇特的庞然大物,有一种诡异的反差。
因“龙首”突然之间的贴近,莫迟迟有些下意识地微微后仰,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着沈蕴之的手臂,对方再次捏了捏她的掌心。
她清清嗓子稳下心神道:“前辈息怒,我与师弟今日第一次来到法宫,无意冒犯,不知前辈何故称呼我们为‘贼’?”
“还在装蒜?你们身上的灵脉气息与那贼人一脉相连,我可是不会认错人的哦。”
莫迟迟皱了皱眉,想起系统说过,守护者只有在镇派秘宝出问题时才会被唤醒。难道,法宫的秘宝出问题了?而且听起来还是……监守自盗?
“前辈,我们都是九墟学宫弟子,修习同一套基础内功,灵脉气息相同也是有可能的,这并不能作为判断依据。”
龙首摇摆了一下,又突然凑近道:“油嘴滑舌。”
若非现在这个场景,想必这一声“油嘴滑舌”可作美人娇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回音阵阵,越听越有些头晕。莫迟迟再次感受着身后沈蕴之的热度,告诉自己要冷静,又开口道:“若是前辈信得过我们,待我们出去后便会禀告长老,一定找到真正的贼人。”
“可若是我信不过呢?”
第19章 挡剑
“可若是我信不过呢?”
莫迟迟只觉得这声反问仿佛响在自己的耳边,有饱满的红唇艳色流淌,轻轻一启一合,甜如蜜的话语便灌进耳朵。
她摇摇头,想把这些奇怪的念想甩开,却听那道妖媚的声线继续道:“怎么,小姑娘没话说了?”
“前辈不必多言”,莫迟迟皱眉,终于开始不耐烦对方逗弄他们兜圈子似的语气,直言:“您要如何才能放我和师弟出去。”
“哟,这就不耐烦啦?”,骨龙的身子随着“龙首”的晃动在雕花大柱上滑行,白骨鳞甲和柱身摩擦,继续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龙首”凑得更近了一些,几乎贴到了她身前来。
那对黑漆漆的窟窿里,青绿色的火焰就在她面前跳动,让莫迟迟想起她之前在记忆回溯里见过的那只属于异化龙的金色竖瞳。
“本来替那群小不点守东西就有够无聊,不过今日你们俩倒算是引起了本尊一些兴趣。那么……就来玩玩看吧,若是你们通过了我的考校,我便放你们出去抓住真正的贼人,怎么样,很划算吧?”
莫迟迟心下无语,这有什么好划算的,难道她还要谢谢这位的不杀之恩吗?
还是应该感谢的,我终于找到了,法宫的守护者是上古大战冤魂凝聚的出来的巨邪——骨女。骨女最擅蛊惑人心,似乎就连须弥幻境阵法都只是抽了她一根骨头作阵眼而已。
真是谢谢你每次都这么及时呢。莫迟迟瘪嘴,重新朗声开口向“龙首”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请问前辈要如何考校?”
“傻孩子,这考校,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对方话音刚落,莫迟迟便觉得掌心一空,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捞不到沈蕴之了。
而且,她的灵力正在迅速干涸,手臂上开始出现无数血痕,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被倒吊起来。
周围的时空如碎片般撕裂飞远,溶成白光,而后重组。
她又回到了这里,血腥味,异化龙,层层热浪,破碎的双臂,还有等待她作出决定的队友。
莫迟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昏沉,甚至有些忘记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这的了。
她的背后再次传来急迫的呼唤:“莫队!莫队!”
那些期盼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背上,生出了一点灼烧感来。
莫迟迟敛眉,轻轻点头,攒起力气往上翻,从腰带上咬出匕首,开始割断自己的绳子,她腹部的伤处有些痉挛的疼痛。
锋利的刀刃慢慢割动绳子,一根根草筋崩断的声音像是慢放一般格外清晰。
在福利院的时候,因为太过孤僻,个性古怪,她每回都没能得到前来领养孩子的大人的喜爱,更是不讨福利院的老师们喜欢,也因此吃了一些苦头。后来,她渐渐学会了用自己“无害”的外貌打掩护,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学会了怎么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但她还是觉得很孤单,就像她是一片不完整的灵魂,一直在寻求另外一种圆满。
不远处的异化龙即将转身过来。
莫迟迟“砰”地一声落到地上,恰在异化龙转过身来的那一刻。
“就是现在。”她冷然地向众人下达最后一道命令,听见异化龙轰隆踏来的脚步,准备迎接即将飞掷向她的骨刺。
下一秒,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他身上带着一点熟悉的草木香气,让她想起草舍边那一块绿油油水灵灵的园圃。
草舍?园圃?……沈蕴之?
莫迟迟猛地睁开眼睛。
沈蕴之挡在她身前,左肩已然出现一个血窟窿,正冒出丝丝黑气,却看不见凶器。
他们还在那个高阔昏暗的大厅里,周围再没见什么“骨龙”,只有四面仿佛掩在雾色里看不太清的黑沉沉青铜墙壁。
大概是机关更替一轮,寂静的空间里传来密集整齐的咔哒声响,莫迟迟凝眉,抽出腰间震动不止的长剑,护住陷入昏迷的沈蕴之。
系统,把地图给我调出来。
***
沈蕴之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前一直是黑漆漆的一片。
甚至连声音,也很含糊,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有打骂声,有锁链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药汁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什么,大略又是些蛊惑人心的幻境,想把他扯回那段记忆里。
只有一样东西是清楚真实的,他握在掌心里的手,还有从符牌传入耳内的她的声音。
她是清楚真实的。
像完全黑暗里的一团暖光,告诉他他究竟在哪里。
他是沈蕴之,是九墟学宫的新晋内门弟子,是无崖子的第四位徒弟。
不再是那个被锁在小隔间里双目失明动弹不得的药人了。
只不过他能感觉到,宝阁里似乎有什么很大的变化,而且大概出现了一名“敌人”。
他能感觉到她轻微的慌张。
似乎她在不断与“它”周旋。
他听见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还有从符牌里传来的揶揄的笑话,却总觉得有一丝不安。
太安静了,或许是因为他听不见另一方说话,这感觉就像是……她在和虚空交流。
她会不会……也受了幻境的影响?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在幻境中或许会恍惚心智,把外界的攻击错当成幻境幻化出来的其他东西。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想到她却突然不知为何松开了他。
沈蕴之急忙顺着她的收势抓住她的手腕,能感觉到她似乎在伸手找什么东西?
“师姐?师姐?”
她完全听不见他说话的样子,甚至用符牌传音似乎都失去效果了。
正在这时,他敏锐地听到一声机关启动一般地咔哒轻响。
一阵破空声,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昏迷前最后一刻,他能感觉到左肩中的那一击似乎并不是什么具象化的箭矢,更像是……想要撕咬着扯开他对幻境防御的獠牙。
***
莫迟迟眉目冷肃地背着沈蕴之,正飞速向对面那扇青铜门奔去。
她在脑海里计算自己还能支撑多久的剑阵。
四周的青铜墙会按照某种规律发射出箭雨,并不是真正的箭矢,而是凝成一道飞箭的黑色气体,沈蕴之就是被它击中的。
在这样密集不知休止的攻势下,如果她还要带着沈蕴之向其他方向奔逃,以己之力单打独斗想要破坏机关几乎不可能。
霜华剑终于被拔了出来,几乎是刚刚从白玉剑鞘里露头,便冒着丝丝冰蓝色的寒意,整个剑身是通体无暇的整段冰晶,一挥动间清光荡漾。
如今的它正被控在剑阵阵眼里,驱动整个环绕着莫迟迟和沈蕴之的万影剑阵不断转换阵型,抵御四处扫射来的“黑箭”。
密集的破空声,兼有剑阵和箭矢相撞,不断发清脆声响。
希望你不要骗我,那扇青铜门没有锁。
虽然很不科学,但系统再三坚称这个唯一的出口,只要能走到它跟前就可以通过。
要是你坑我,害我撂在这了,培养主角寻找真相任务可就没人做了。
宿主,您还是专心跑步吧。
莫迟迟于是没再做声。
沈蕴之的脑袋就枕在她肩膀上,她能感觉到他左肩淌的血浸湿了她半边衣袖。
他每次受伤,都好像血不要钱似的流,哪怕她已经给他做了简单止血。
青铜门近在眼前了。
她凝眉,不期然又回想起方才沈蕴之挡在她身前时,她内心的异样。原来有人替自己挡剑,是这样的感觉……
青铜门果真在莫迟迟赶至它脚下时自动打开。只是十分缓慢,带着重物划过地面的巨大摩擦声,半天只掀开了一条缝。
可是外面的黑箭雨并没有停啊喂!
额,我也没有想到开门的读条会这么长,宿主你别慌,我想一想……
莫迟迟:……,来吧,毁灭吧。
无语归无语,但黑色箭矢越来越密集,剑阵应该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她很快把沈蕴之放下,然后从后面抱住他。
虽然对方是个少年郎,但长得比她自己还要漂亮,所以大概这种接触是她比较占便宜才对。莫迟迟在脑海里模拟了一番,很快做出决定。
我说,这具身体,应该还是扛得住点伤的吧?
宿主冷静点,你想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活命。
她左手揽住沈蕴之的腰抱紧他,右手打出法印竖至眼前,默念心法,催动霜华剑调转方向对准青铜门。
两扇青铜门间的缝隙稍微大了一些,已经有一掌宽了。
莫迟迟右手手腕翻转,冰蓝色的法印急速冲那道缝隙飞去,霜华剑立刻携着万道流光剑影冲向青铜门。
一时间亮若白昼。
她尽力了。
莫迟迟把沈蕴之护在身前,一瞬间感觉到后心中箭的痛意,向着那团光亮疾驰。
直到失去意识……
***
你现在才告诉我这种事情,真的有点晚吧。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巴巴:宿主,我不是故意的,本来员工手册上写的就是这是极少数情况,我也是没想到……
莫迟迟摇头,你们的上岗培训,真的很成问题。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一路上你帮了什么忙?地图还是我自己靠能量兑换的。
我们本来也不是服务型系统啊,怎么会……
什么?
算了算了。
系统住嘴,心想还是不要和现在的宿主计较为妙,毕竟就连它,遇到这种情况也有几分迷茫。
青铜门后面是暂时安全下来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两人,一个是肩头流血的沈蕴之,一个是背后重伤的莫迟。至于它的宿主莫迟迟,此刻就在他们旁边,飘着。
是的,她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灵体阿飘。
第20章 吃醋
“新来的?”
“大人说这是个好苗子,得特别关照。”
“明白了……”
这是沈蕴之难得的清醒时刻。
不过,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清醒和昏迷各有各的痛苦,所以也分不出什么好坏来。
他的脚腕被一根铁索限制了活动范围,铁索的另一端在房间正中的柱子上,虽然他的眼睛在到这之前就被药瞎了,但他曾经趁着“施刑者”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顺着锁链摸索过。
他总是有很强烈的要逃出去的欲望,就像是有人告诉过他一定要完成一件什么事情,那种刻印极深的渴望,支撑着他在这里的每一日。
但现在的他还不够厉害。
和寻常一样,他又泡在药桶里,每天的药汁并不相同,今天的气味格外刺鼻一些。
他有些迟缓地低头,借着嗅觉分辨了一下,有紫玉槐的味道。
他为什么会认得紫玉槐来着?沈蕴之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比起之后即将受到的针刑和鞭笞,泡药浴的疼痛是相对最好忍受的,沈蕴之把头靠在浴桶边上,觉得脑仁儿有些嗡嗡作响。
其实这里的生活没有那么惨,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比起他小时候听过的见过的更加穷凶极恶的地方,这里只是给你□□上的痛苦。“施刑者”并不会无缘由地打骂,也从不和他们这些关在这里的人有交流,除开必要的接触更是从不会多碰什么。
他们每天只是像遵照某种固定的时刻表一般对房间里的人施加奇怪的刑罚和各式各样的药浴。
沈蕴之合理怀疑,自己是被掳来当做“药人”之类的东西了。
他还是很想出去,好像外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人在等他似的。
不过想到这,沈蕴之又自己笑起来,有谁会等他呢?
他是在自欺欺人罢。
就在他即将在药桶里再次陷入昏沉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
你确定这样管用?
管不管用我不知道,但宿主你可以试试看嘛。
也是,反正再惨大概也惨不过现在了。再三确认自己一时半会回不去莫迟的身体,并且“莫迟”也不会马上死掉之后,莫迟迟挑眉,用灵体状态飘到沈蕴之旁边。
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变成了阿飘,莫迟迟可是明显发觉自己的体内恢复到了末日的状态,没了仙侠世界所谓灵脉灵力内功,倒是以前的精神力又回来了。
对方的状态实在不太好,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好看的眼睛阖着,眉头时不时皱紧,脖子上还带着蹭出来的血迹,凌乱的发丝因为冷汗贴在脸侧,看起来十分脆弱。
看样子……很像是在做噩梦。
系统说应该是和她刚刚的经历相似,现在的沈蕴之也回到了自己最不想回忆的某段过往。
忆及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还有方才他替自己挡下的那一箭,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弄醒。
宿主,你还记得精神力怎么用吗?
身为阿飘的莫迟迟,自然是不能再动用灵力了,幸好她是个从末世穿过来的人,身上还带着精神力。
大概吧。
她探出手,微微拧紧眉头看了看自己冒着蓝光的透明掌心,握上了沈蕴之垂在地上的手。
***
沈蕴之没有做声。
他假装自己已经昏睡过去的样子,实际上却心跳猛然加速。
是“施刑者”么?这是什么新花样?
这感觉,有些熟悉似的,掌心交握,十指紧扣。
只不过被握住的手似乎比他小一些,手上似乎也有不少伤痕,不像是“施刑者”,那么是和他一样被关在这的人吗?年纪很小吗?
又有脚步声响起来。
沈蕴之心口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把人拉到药桶的后边想把对方藏起来。
真正的“施刑者”出现,冷声道:“是时候了,换位置吧。”
沈蕴之非常紧张。
他不知道小孩有没有被发现。
但是那只手并没有松开,“施刑者”似乎也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没有多说什么。
他抬起被锁链禁锢的手,撑着药桶边缘迈出来,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变故,往常出了药浴后身上难以忍受的刺痛似乎也消失了。他一边按照往日里的流程套衣服,一边盘算着应该拿这个小孩怎么办。“施刑者”有些不耐烦地训斥了他两句,沈蕴之只作没有听到。
还这么小就被抓进来了吗?或者,是他早上模模糊糊听到过的,新来的?
他趁着单手抖落衣服制造杂音的空隙,很小声地冲着他判断中对方所在的方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
是不能说话么?
沈蕴之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那只手突然轻轻捏了他一下,拉起他,似乎是在示意自己跟着走。
他有些茫然。
“施刑者”带点不耐烦的斥责还响在耳边,还有隔壁又隔壁,连绵不绝的哀嚎。
但奇异的是,他居然就这么任由对方牵着站起了身。
对方似乎牵着他离开了那个房间,不知何时,他手上的锁链已经没有了。那些嘈杂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也没有人追出来,没有人因为他的“逃跑”发生任何异状,他只是一直跟着这只牵着他的手走着,眼前从原本的一片漆黑慢慢有了几星亮光,出现了什么东西的轮廓。
似乎是一扇门。
他站到门前的时候,牵着他的手消失了,但他并没有急着去寻找,而是出于某种内心的感应,轻轻推开了这扇门。
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鞭刑架,针刑台,正中一根柱子,长长的锁链那头,是一个正泡在药桶里的小少年,紧闭着眼睛,头靠在木桶边缘上,神情似乎是痛苦,又像是麻木。
是他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谁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现在的你已经变厉害了,可以保护自己了。”
那道声音是如此清晰,如此温和,又如此坚定。
他缓缓走上前,垂眸解开了小少年腕上的锁链。
***
真的有效果诶。
莫迟迟有些微妙的得意,收下系统的吹捧,总算觉得没有辱没自己精神系治疗圣手的美名。
沈蕴之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而后再次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阿飘莫迟迟撤开手,飘到一旁。
只见刚刚醒过神来的沈蕴之似乎还有些迷茫,或许是撑起身子时左手使不上劲,他这才侧头发现了左肩上的伤口。
莫迟迟眸光暗了一下,之前受伤后她只是给他做了简单包扎,很明显,在进入青铜门之前的奔波过程中伤口又裂开了。
我说宿主,要是反派看到你人躺在那,会不会有什么……
系统话还没说完,就见沈蕴之已经很快在找寻的目光中看见了躺在不远处的“莫迟”。
说实话,她看起来也确实有点惨烈。
莫迟迟估摸着硬闯青铜门之前,剑阵撤开的瞬间,她背上应该中了起码三箭。是以白衣少女躺在那,双眸紧闭,唇畔溢血,鬓发散乱,身下已有一小块血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说她是肯定不会死的,莫迟迟自己倒是没太大感觉,何况她现在是阿飘,更不会觉得痛了。
然而沈蕴之并不知道这些。
所以他看见躺在地上的“她”时,面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莫迟迟突兀地生出几分心慌来。
沈蕴之起身的动作有些狼狈,他的左手本不应该用力的,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至“她”身边,他的脸上还有些莫迟迟看不懂的仓惶和无措,眼睛微微睁大,近到“她”身前的时候动作又都变得轻手轻脚了。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轻轻把“莫迟”从地上捞到怀里,将她的脑袋护在胸口。
或许是还能感觉到怀中人微弱的心跳,他这才看起来稍稍松了一口气,重新垂下眼睛,很快抬手往“莫迟”的身体里输送灵力。
不是,他自己不也受伤了?而且本来就没多少灵力,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啊……
系统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莫迟迟飘到沈蕴之一边,看着他微微抿唇,把“她”搂在怀里,右手贴在她的后心,似乎不知疲倦般施法向她渡送灵力。
“沈蕴之,别弄了。”
可惜他听不见她说话。
看着对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莫迟迟突然生出了一点怒气来。这股愤怒如此熟悉,就像是她之前看见沈蕴之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受伤后乱来一样。
系统!你还不快点想办法让我回去!
看来这个臭小子根本就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叫人生气!
想着呢想着呢。系统那头似乎又有一串数据滚动的声音,找到了,应该是刚刚身体受伤太重,加上宿主你冲进来的势头太猛,还护了沈蕴之一下,所以把自己从原主身体里摔出来了。
莫迟迟:……
别废话,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回去好吧。
正当系统准备开口时,却见沈蕴之怀中的“莫迟”突然皱了皱眉头。
***
“师姐?”
沈蕴之敏锐地发现怀中少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直压抑着的呼吸稍稍放松了些许。
还好,至少还有反应。
不过少女并未回应他,看起来像是陷在什么梦魇中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又沉入了什么幻境。
但沈蕴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帮她了,就连他正在输送的灵力也渐渐有干涸的势头。
他垂眸,可以感觉到贴在她后心的指缝里还在渗血。
明明在他中箭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是好好的。
他们是怎么到这的?是不是在他昏迷之后,她带着他又经历了什么?
会不会是……他拖累她受伤了。
沈蕴之凝眉,想努力把那团有些晦暗的情绪甩开,重新盘算到底要怎么面对现在的情况,
但见少女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唇畔还有新鲜的血迹,使得唇色有别与平日里红艳许多。
他飞快挪开视线,把眼睫压得更低了些,稍稍倾着耳朵贴近她,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的呼吸里还带着点血腥气,那股湿热的暖流窜进他耳朵,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她的呓语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少女紧皱眉头,极轻地无意识低声呼唤:“……陆……陆鸣……”
第21章 -600
我真的要罢工了。
宿主你别着急啊!
阿飘莫迟迟怒火中烧地停在半空中,或许是因为已经气到极点,反而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你可从来没说过,原主就躺在这身体里头,还会皱眉呢。
是残魂,是残魂呐宿主!
残魂也是魂。莫迟迟只要一想到自己在这具身体里呆了这么久,原主可能就缩在身体里的哪个角落静静看着她,她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真的只是残魂而已,平日里是绝对没有意识的,不然我肯定是会感应到上报的,应该只是因为宿主短暂离体,身体没有控制者,所以剧情直接配合残魂在进行控制。
莫迟迟有些咬牙切齿道:那你还不快点告诉我怎么重新回去。
这就来这就来,运行程序需要时间的哈。
系统话音刚落,阿飘莫迟迟便觉得一阵眩晕。她眼前黑了黑,短暂地是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想到方才闭眼前那具身体皱眉的表情,莫迟迟心中担忧会不会还有什么骚操作,她只好安慰自己只是机器控制,时间又这么短,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等莫迟迟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终于重新有了实体感,她正躺在沈蕴之的怀里。
叮咚,反派好感度(主角)-100
莫迟迟:……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觉一阵剧烈的疼痛,以至于完全忍不住地倒吸一口气。
骤然睁开双目,就见沈蕴之正垂眼,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他和她的鼻尖大概也就隔了一掌的距离。
沈蕴之又比她更早一步回避视线,撤开距离,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师姐醒了。”
他依旧搂着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到更远的距离,一下破除了方才古怪的氛围,但莫迟迟依旧能感觉到后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流。
他还在为她输送灵力,哪怕是看见她已经醒过来了。
“我没事了,你不用……”,莫迟迟刚想说着起身,便又被背后的伤口扯着往后倒去,还是沈蕴之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臂护住了她。
“师姐不要逞强。”沈蕴之露出了熟悉的微皱眉心的神情:“师姐背后有三处伤口,好在没有伤及要害,但短时间内还是不要有大动作。”他说着轻轻托住莫迟迟的手臂和后颈,用他的力量撑起她,让她坐直身子,而后自己转至她身后。
从始至终他贴在她后心的灵力都没有停。
“师姐现在便运功疗伤吧,我就在后面,不会有事的。”
莫迟迟觉得心头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一股刺得她心尖发烫的热气,很陌生。她下意识微微敛眉,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你不疗伤吗?”
沈蕴之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等师姐结束了我再疗伤不迟,我运功起来好得很快。”
于是莫迟迟没再说什么,忍着痛慢慢抬手结起疗伤法印。
系统,有没有什么让我快点好起来的药?
有的,但是要400能量,毕竟是功效产品。
抢钱呢吧,莫迟迟一顿腹诽,但她又知道以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运功疗伤来得有些太慢了,这样行动不便,一直被困在法宫里也不是办法。
换吧换吧,换两份。
宿主,那你的这几天收的能量……
哎呀,有生意不做,你是不是傻。
莫迟迟看着自己的能量框数字从三位飞快退成两位,觉得很有些肉疼。谁能想到本以为只是做下监考辅导员,结果最后混得一身伤。要是让她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非得把罪魁祸首打残不可。
想归想,她还是很快从空间法器里摸出来两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丸药,先自己吞下一枚,检查一下效果。
还行,系统商城至少除了价格之外质量没有太坑。
她很快觉得灵力如涌流般充沛起来,在她体内循环着,背上的伤口就像打开了痛觉屏蔽一样,再没有那么剧烈地撕扯般的痛感。
不过她还是装模作样地运功了一下。
莫迟迟颇有些兴奋地想转身把丸药交给沈蕴之。
却见他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因为之前的变故,他的头发已经全散开来,乌缎般的长发滑落肩头,垂在脸侧,以至面容有些模糊,叫莫迟迟看不清他的神情。
“沈蕴之?”
莫迟迟转过身,顺势把他贴在她后心的手拉开来,把丸药放到他掌心里。
对方微微抬头,却并没看她,只是颇为顺从地接过丸药吞了下去,也没问她这是什么。
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左肩上的伤口明显因为刚刚的一系列操作再次裂开,不过现在他们俩衣服上都是血,倒也没那么稀奇了。
“你运功吧,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换我守着你。”
沈蕴之抿唇,轻声道:“师姐不用守着我,我的伤没你重,可以自己来的。”
“不要多话了,快点。”
沈蕴之在莫迟迟的催促下开始结出法印入定。
而莫迟迟就盘腿坐在他对面。
她凝视着沈蕴之启唇默念心法,对方阖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果然异常冷清。
肤色苍白,眉心微拢一点折痕,鼻梁高挺,淡色的唇轻轻抿着。那股昳丽的艳色都被藏进阖上的双目里,他变成了旧时书里写的极为板正的少年君子。
全不似睁眼时,不管是微微落寞,还是露出极淡的笑容,都是眸若春水、郎艳独绝。
莫迟迟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开始有些诡异起来,算了,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就先不计较他比海深的心思了。
她又扫了一眼沈蕴之头顶-600的好感度条后收敛视线,却目光一转落在了沈蕴之左肩的伤口上。
看来沈蕴之的确没有骗她,那道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又是什么逆天的愈合能力?莫迟迟心里打了个问号。以她对目前九墟学宫内治疗术法的了解,几乎没有什么已知的方式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或者是她给沈蕴之的丸药的效果吗?
不会的宿主,丸药只能屏蔽痛觉,伤口还原原本本在你背上呆着呢。
莫迟迟:……
不过,反派的恢复能力,看起来有点像是……魔族。
莫迟迟听着系统的推测,心头打了个突。
魔族?
她的目光又转向沈蕴之的脸,说起来,她似乎确实不曾仔细了解过沈蕴之的身世。或许等到出去之后,她得往这方面查查看。
又想着这些琐碎之事,莫迟迟的符牌突然再次震动起来,她抬手,对面传来的竟然是无崖子的声音。
“莫迟?”
“师父。”
莫迟迟终于在这种时候产生了些这个师父还算有点用的欣慰。
“……是的,我们都无性命之忧。”
其实是已经忧过了。
无崖子又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莫迟迟举目四顾,开始描述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厅。小厅似乎是个八边形的空间,墙上嵌满纹饰繁复的金玉壁雕,天花是龙顶藻井。有些古怪的是地板,比起四面墙壁和天花的雕饰,地板仿佛一片纯黑色的镜面,光滑无一物。
“他们这是到了里头?……”
“……应该是。”
随着莫迟迟的描述,无崖子那边的背景音传出些嘈杂的人声来,她这才想起来无崖子约摸是在长老殿里。
“莫迟,沈蕴之身上是否有一块松高阳交给他的木牌?”
果然和那个松高阳有关系。
恰在此时,沈蕴之运功结束睁开眼睛,莫迟迟分神检查了一下他左肩的伤口,发现被刺穿的衣衫裂口下,已经只是一块有些可怖的疤痕罢了。
她眸光一转,暂时屏蔽了这边的声音,低声问沈蕴之:“松高阳可是给了你一块牌子?”
沈蕴之的脸色一下有些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根据他们今天的遭遇猜测到那块牌子有古怪。他垂着眼睛,面上浮现出一些看不清的沉重,一面掏出木牌交给莫迟迟,一面道:“对不住师姐,是我大意了。”
莫迟迟摇头。信息不对称,怎么说沈蕴之都是无心之失,她把木牌握到手中,看见那一小块桃木牌子上头系了红璎,牌子上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篆刻了常见的祈福纹路。她挑眉,心道这松高阳人看起来老老实实,没想到心眼儿还挺多。
得把沈蕴之好好摘出来,免得长老殿那群偏心怪拿他收了木牌做文章,她略一细思,便把木牌还给沈蕴之冲他道:“我现在打开符牌,待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面对莫迟迟的要求,沈蕴之一贯顺从点头,尽管他并不知道她具体想要做什么。
“师父,沈师弟刚刚结束运功疗伤,我这便问问他木牌的事。”
无崖子不知道是不是听出来莫迟迟的意思,答应后又嘱咐了她一句:“且把松高阳是怎么给他牌子的也仔细说说。”
莫迟迟应是,问沈蕴之松高阳是怎么给他牌子的。
“前几日高阳兄突然来找我,说知道我要入剑冢,他说……”沈蕴之似乎在回想松高□□体说了什么,停顿一下,又道:“高阳兄说他被贬出内门后,有一件心爱法宝被收归剑冢,想拜托我若是有机缘帮他看看法宝是否还在剑冢内,也好给他的盼头明年门派大比再战。”
其实沈蕴之话里还修饰了一番具体画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他面前涕泪横流,还是不要多讲了。而且,他很是能理解那种为了一个念头支撑着修炼的感觉,沈蕴之如是想着,借空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却见她神色分外认真地听他说话。
“然后他便给了我这块牌子,道剑冢内有些凶险,他又托我帮忙,就给我刻了个祈福牌要我带在身上,也算是一点心意。”
莫迟迟瘪嘴,哼,还祈福牌呢,催命牌还差不多。
不过她面上不动声色,而是掏出一小块留影石,和符牌做了简单的法术链接,那块桃木牌子究竟长什么样便很快显示在了长老殿内。
无崖子看见这块祈福牌的时候和莫迟迟一样,瞥了下首的松高阳一眼,心想这小子真是狡猾,竟然把锁元秘符掩在祈福纹里,哄骗自己单纯的小徒弟。
莫迟迟掂量着手中的桃木牌,从那堆纹路里分辨出一些古怪的符文,然而她嘴上还在装蒜,示意沈蕴之不必再多说后,莫迟迟冲着符牌那头问道:“师父,可是这木牌有何古怪?”
《反派师弟不可能那么可爱[穿书]》来源:..>..
第22章 又上药
无崖子想让莫迟迟和沈蕴之干脆把镇派秘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查探清楚。
果然是老资本家了,压榨起刚刚脱险的弟子真是毫不手软。
莫迟迟简略应答后,符牌里便传输过来了一个短小的心法密令,想必就是用来催动这块木牌让镇派法宝现身的口诀。
沈蕴之后来倒是一直没再说什么,他从运功结束后似乎就非常沉默。
虽然他平日里话也不多,但他现在的安静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师姐看我做什么?”
也许是她探究的目光太直白,沈蕴之停下了手上正在空间法器里翻拣东西的动作。
莫迟迟摇头:“就是觉得你不大开心的样子,我们都已经暂时脱险了,有师父的消息,想必那位守护者也不会再随意伤人,你不用担心。”
沈蕴之抿唇,眸光极轻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没有不开心。”他说着终于把纱布和药瓶拿了出来,莫迟迟觉得那个翠色的小药瓶有些眼熟,这是……她上次给他的续骨生肌粉?她愣愣看向沈蕴之,却见对方也正静静的望着她:“师姐,受伤之后一定要上药。”
莫迟迟觉得就算自己现在说出身上的伤口其实没什么感觉的话,以他的架势,大抵还是会固执坚持给她上药的。
对别人这一套倒是学得很好。
她暗自腹诽着转身,把背朝向沈蕴之。
“冒犯师姐了。”
本来莫迟迟就没什么痛觉,但正因如此,沈蕴之用手给她止血抹药的触感就格外清晰,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些微微的凉,涂抹药粉时有一股明显的小心翼翼,让她那股心尖的热气似乎又隐隐约约探出头来。
莫迟迟摇摇头,想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是我动作太重了吗?师姐哪里不舒服?”
沈蕴之明显误会了她的动作,莫迟迟连忙道:“没有的事,只是我……好久没人给我上药,我有点不习惯而已。”
她说的是实话,似乎没什么人帮她上过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很习惯自己处理伤口了,或者干脆丢着不管。
如此说来,她上次教育沈蕴之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很稳的立场,毕竟她自己也不太能做到。
沈蕴之继续沉默地给她上药,涂抹完药粉之后,他又把纱布弄成了小块状,接着在纱布边缘涂了点什么,纱布就极为听话地贴在创口上。莫迟迟有些新奇,沈蕴之难道都自己发明创可贴了?
“是一种树汁,有些黏性,无害的,我便调制了点,平日里可以拿来粘东西。”
莫迟迟挑眉,越发觉得沈蕴之很厉害,他如果生活在末世,大概真是各大基地最抢手的人才,不,也有可能他自己就能当基地城主了。要是她在末世遇到一个“沈蕴之”,应该绝对会把他“抢”回基地。
上药结束后,沈蕴之似乎便收拾东西等着莫迟迟开始催动木牌,不过当事人很明显心思跑到了其他地方去。
系统,我的地图还能调出来吗。
当然了宿主,50积分终生解锁。
莫迟迟:……说得好像她还会再进来一次一样。
她再次把地图调出来仔细查看,现在他们俩的光标就是在一个八边形的空间里,其实整个法宫的布局很简单,只有前序一个大厅,和青铜门后他们所处的这个密室。
不过就算只有一个大厅,那些杀伤力极强的机关黑箭雨,加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r类幻境“守护者”,这防御系统也算顶级了。
她又着重放大了一下这个密室,因为系统解锁只能给出平面图,所以并不能得知密室上下的空间有什么玄机,但莫迟迟一直很在意一个细节,这间密室在平面图上显示时,似乎周围的八面浮壁还有一圈夹层。
你之前说,每宫里除了各派的本源秘宝之外,还有一件法宝?
是啊宿主,你的霜华剑就是道宫的法宝。
如此说来,九墟宫弟子是完全有资格夺得法宝的。
他们此行本来就是为了夺宝,现在因为松高阳的骚操作一无所获还累得一身伤,既然无崖子拜托他们查探清楚法宫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找到法宫的法宝给沈蕴之,应该也没问题吧?就算是一点点小小的酬劳?
宿主,我怎么觉得你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主意,我就是怀疑法宫法宝被放在墙后头的夹层里,你说呢?
系统一阵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对她这种劫后余生之后一定要把便宜占尽的心态无话可说。
所以宿主你和资本家无崖子果然是亲师徒吧!
有可能的确是有可能,但一共有八面浮壁,法宝只有一件,按照刚才咱们经历的来看,如果找错了地方,很有可能又是一场大流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莫迟迟挑眉,颇有几分豪气地站起身,回头冲沈蕴之道:“你先不要着急,咱们此行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做,晚些再开阵也可。”
沈蕴之还坐着,只是稍稍扬脸看她,露出几丝状况外的迷茫:“什么最重要的事?”
“帮你找宝贝啊。”莫迟迟抬脚往墙边浮壁走:“我们进剑冢不就是为了给你找宝贝么。”
对方似乎没回她的话,她也并未在意,而是仔细观察起这八面浮壁上的雕刻来,约摸都是法家知名人物的生平故事,倒是没什么新奇,以莫迟迟习惯直接上手打的战斗特点来说,智取和解谜实在不算她的长项。
要不我们再随便冲一冲?
宿主三思,虽然你是不会死,但反派可不是,而且宿主你的积分已经不够再兑换药品了。
好吧。
莫迟迟叹气,却在转身的时候感觉到腰间的震动。
是她的霜华剑。
说起来,之前还在“宝阁”的时候,霜华剑就仿佛示警般震动过,只是莫迟迟当时没有想明白而已。等一下,如果说霜华剑是道宫的法宝,那它和法宫的法宝会不会有什么感应呢?
想到就做,莫迟迟卸下霜华剑捧到手上,仔细感觉它的震动幅度。
这个操作……怎么有点像马里奥里根据手柄震动强度找埋在地下的金币啊。
但不管怎么说,能有用的就是好方法,霜华剑在她手里振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停在了一扇浮壁面前。为求保险,莫迟迟左右走了几步,果然只有这一扇是震感最强的。她抬头,发现这扇浮壁上刻的是——商鞅。
浮壁上雕刻了商鞅的经历,还有他的《商君书》,但是莫迟迟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机关在哪?所以这个浮壁要怎么打开?直接用武力打开有希望吗?
宿主三思啊。系统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疯狂劝说昏君不要随便出兵的言官。
“这是一盘残局。”
莫迟迟回头,发现沈蕴之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他已经重新把头发束好,身上也收拾了一番。此刻正与她一样观察着这块浮壁。
见莫迟迟看他,他伸手指着浮雕解释了一串莫迟迟并不太懂的术语。
总而言之,这片浮雕是其实是一盘棋就对了。
“我大略想了一下,应该可以这样。”沈蕴之说完,似乎就要抬手,莫迟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等一下,我也不确定就是这块,万一弄错了,咱么可能又惨了。”
沈蕴之似乎被她的碰触弄得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僵硬,但他很快看向莫迟迟道:“我相信师姐的判断,交给我吧。”他说着顺手反牵住莫迟迟,把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
莫迟迟一时有些怔愣,她在他身后站定,视线所及便是少年平直挺拔的肩线。
沈蕴之很是果决地伸手拨弄浮雕上的物件,他不动不知道,一动才让莫迟迟发现,原来那些浮雕上商鞅生平里的物件像是下面连着什么滑轨似的,是可以移动的。
沈蕴之拨弄了好一会。因为并不是很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对方一直维持了十分平常的疏淡的神色,垂着眼睛眸色认真,手上的动作十分快速坚定少有犹疑,是以莫迟迟并未觉得这是件多么难的事。
只是系统一直在她耳边抽气连连。
哇哇哇,原来是这样!
诶?这里好像不太对吧,为什么这么走?
啊,是这里,他是这么想的……
到最后,系统开始像复读机一样只会说反派好厉害啊。
莫迟迟心下无语,终于打断它道:你真的很吵。
是反派太厉害了!系统听起来十分兴奋,宿主你知道吗,围棋可是最初人工智能的考核项目之一呢,反派真的好厉害的,你不懂,所以看不出来。
莫迟迟:……怎么还踩一捧一?她就是老文化沙漠了行吧。
不过她难得和系统达成的一致意见是:沈蕴之真的很厉害。
“咔哒”一声轻响。
莫迟迟从沈蕴之的肩头探出视线,浮雕似乎随着他的最后一步棋开始某种改变。
原来这一整面浮雕看似完整,其实是被分割成324块,如今那每一小格金玉立方体按照顺序弹起转面,再次落下,仿佛一叠浪花由上至下,浮雕内容变成了……商鞅战败惨死的画面。
莫迟迟的视线顺着浪花的势头下移,底部篆刻的《商君书》突然由中断开,裂出一道狭长的口子来。
为什么又让她想到了《罗马假日》里的“真言之口”——那个传说把手放进去后,如果说谎就会被咬的“嘴巴”。
沈蕴之毫不迟疑地就要伸手,莫迟迟突然有些心慌,扯住了他的袖子。
“不会有事的。”
少年被她拉住衣袖,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对着那道狭口,一手牵住她,一边弯腰将另一只手伸进那道口子。
鬼使神差地,望见他眸中自己的影子,莫迟迟再次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第23章 看看我
沈蕴之摸出来的是个模样普通的扁长木匣。
木匣一被取出,那块浮壁便很快恢复了原样。
不知道这匣子是具体什么木头,胡桃色,尽管按理来说应该被陈封许多年岁了,却依旧平滑干净,看起来很是光润,就像每天都有人精心擦拭护理一般。
莫迟迟比划了一下,约摸半掌厚度,和佩剑的长度差不多。
“这是……剑匣么?”
“有些像。”沈蕴之垂眼细看,把木匣轻巧一翻,匣子另一侧角落里似乎有行小字,莫迟迟抬手轻触,那行本来不甚清晰的字迹渐渐变亮,浮动在木匣边缘。看起来和松高阳比试时剑上的金色符文颇为相似。
她顺着点亮的字迹缓缓念出声来:“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
木匣竟是应声而开。
可惜匣中空无一物。
系统,这是什么稀奇玩意?
作者只写了法宫的法宝叫……短暂沉默几秒,系统很快从数据检索中回归:法宫的法宝叫“剑伶”。
莫迟迟皱眉。
沈蕴之的神情倒是一直没有太大变化,既没有因为找到法宝惊喜,也没有因为法宝的古怪而多言。
这法宫的法宝怎么也这么难搞,莫迟迟心中腹诽,怕沈蕴之多想,还安慰了他一句:“不过好歹是十二宫的法宝,等咱们回草舍再研究研究。”
少年点头,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法宝的真正用处,只是很珍惜地把它合上后收进了莫迟迟送他的那枚秘银空间戒指。
“现在来开阵吧。”
莫迟迟先是摸出传音符牌,重新跟无崖子连线,与此同时打开留影石。
她又把松高阳交给沈蕴之的那块“木牌”抛回给沈蕴之,且把无崖子教给她的密令也传给了他。
“你来开。”
沈蕴之似乎想说什么,但莫迟迟已经把传音符牌接通了。
“师父,我们这便要开阵了。”
无崖子约摸是在那头应了声好,莫迟迟把留影石转向站在一边的沈蕴之。
少年低头看向手中的木牌,在莫迟迟期待的目光里施术将其催动。
黑镜般的地面与方才开合的浮雕相似,看似光滑完整没有缝隙,却在咒术被催动以后中心向下一沉,又似盛开的莲花般一瓣一瓣地旋转开,露出一个白玉石台来。玉石台正中是一块石碑,碑前还有一个凹槽,不过凹槽已经空了。
“怎么会……”
“止争石呢?止争石怎么会不见了?”
传音符牌那头随着这番景象很快嘈杂起来,大概谁都没有想到,十二宫之一还会有失窃的一天吧。
无崖子的神情倒是没见太多出乎预料,以莫迟迟的猜度,她师父这种人精大概早有一些推测。
“你们先出来罢。”无崖子说着,在莫迟迟和沈蕴之一齐躬身应是后,结束了传音。
***
法宫的本源秘宝有两件,一件是他们见过的“定分碑”,另一件便是长老们口中莫名消失的“止争石”。
不过莫迟迟探究的兴趣不是很大,她比较关注的是沈蕴之带回来的“剑伶”。
刚见到莫迟迟身受重伤,不管是无崖子还是陆鸣和谭小云都吓了一跳。
尤以无崖子假惺惺的“早知就早些将你二人弄出来”了为最。不过他身为师父的良心尚且还存了一点点,很快便说把他院子后边的疗伤灵泉借给莫迟迟用,虽然莫迟迟其实不大喜欢泡水。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嫌弃西厢住着不舒服了,养伤要紧。”
莫迟迟抽空瞟了眼不远处立着的沈蕴之,有些想要拒绝的念头,并未第一时间答应下来。且不论她压根就不想碰水,内心深处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阻拦她的决定。
她还盘算着和沈蕴之一块研究研究那个“剑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而且……她一定不是在惦记沈蕴之做的饭菜,还有草舍里那一架又一架的新鲜果蔬。
“师姐,你们到底碰上什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若是莫迟迟的个性,肯定要回他实在是说来话太长,还是不讲算了。
但碍于陆鸣面前的行为限制,加之她的能量在这次意外里被挥霍得所剩无几,莫迟迟“很有耐心”地简短叙述了她和沈蕴之的经历,不过她下意识地把自己受伤的原因模糊了过去。
“‘她’果然还是老样子。”听完莫迟迟的讲述,无崖子又捋着胡子露出一脸慨叹的表情。
所以师父你这种诡异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觉得你和骨女有一段意难忘啊。
“不过骨女前辈言下之意,贼人身上有与我们相似的灵脉气息,弟子以为‘止争石’失窃,极有可能是监守自盗。”
“监守自盗?”陆鸣显得很是惊讶。
无崖子倒是有些认同地点点头,又道:“虽说松高阳看起来是此次害你们堕入险境的罪魁祸首,有戕害同门之嫌,但因我私下觉得他如此行事定然事出有因,故只是关了他的禁闭留待后续查探。还希望你们不要怪罪师父。”
莫迟迟和沈蕴之均是摇头,不过前者面上摇头,脑子里想的却是她必定要自己把这笔账算回来。
系统商城里的丸药效果是真不错,按照系统的说法,在整个养伤期间,她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痛感。是以莫迟迟尽管背上伤得极重,看着也和没事人似的。引来陆鸣和谭小云又是一阵关心敬佩,仿佛都在心中感叹果然大师姐才是真正的“铁人”。
然后就被莫迟迟有些无语地赶去上课了。
因她和沈蕴之也算刚刚度过一场大战,是以这几日被放假,又因莫迟迟伤得更重些,她的假便更长。
离开前无崖子坚持要莫迟迟回去收拾东西搬到他的院里疗伤:“草舍里统共就你两人,又都有伤在身,你伤得重些,来这泡泡灵泉,又有侍人在,也方便蕴之在草舍休息调整不是。”
莫迟迟又侧头看了一眼沈蕴之,对方垂着眼睛神色淡淡,似乎对此没什么太大反应。
她心想无崖子说的不无道理,他们本来就都受伤了,要是这种情况下还让沈蕴之每天下厨,确实有些不地道,听着很像压榨同门的资本家。
莫迟迟和沈蕴之出了院子,从熟悉的山间小道往草舍走。
他们在法宫了呆了一日有余,出来后收拾一番又在无崖子的院里磨了磨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虽说剑冢之行十分凶险,但结束之后竟也让莫迟迟有种淡淡的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和末日世界每次战后的喜悦有些相似,却又不同。
“师姐便去师父的院子小住一段时间吧。”
“嗯?”莫迟迟被沈蕴之的话语截住飘飞的思绪,转眸看向走在他身边的少年郎。
“师姐在师父那疗养一阵,背上伤好得也快些。”对方轻轻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垂眸,续道:“不必担心我,我会在草舍好好修炼的,绝不会懈怠。”
莫迟迟一时语塞。
为什么听他的话,仿佛自己是什么时刻紧逼他修炼的教导主任一样?
“你说这话才是……,我原本就是担心你不好好休息,还像之前门派大比时那般对自己的伤不在意。”
沈蕴之似乎有几分讶然地又抬眼看她。
莫迟迟心头一跳,这才发觉她不那么想答应无崖子的真实原因——原来既不是因为沈蕴之的饭菜,也不是因为沈蕴之种在园圃里的水灵果蔬,而是因为不省心的沈蕴之本人。
“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强行运功愈合的只是外在伤口,你丢失的内功呢,还有当时不停给我输送灵力,没有枯竭的感觉?”
沈蕴之看起来被她这一连串质疑问住,有些紧张地抿唇。
“我又不是要责怪你,别紧张。”莫迟迟说着,当先推开草舍的院门:“有我在,还能监督你对自己的放松些,不要太步步紧逼,以免把自己练傻了。”
“……行了,去打坐吧,我待会来检查你的灵力恢复状态,现在我要先晒晒太阳。”尽管只是离开了一天左右的时间,再次看见院中熟悉的摆设,莫迟迟只想瘫到她的专属躺椅上享受一下宁静的时光。
沈蕴之十分听话地去了。
没成想,莫迟迟这一休息,就休息到了夜里,她在躺椅上睡着了。或许是因为这次历险太过刺激疲惫,一放松下来人便有些止不住的犯困。
等她从睡梦中睁眼,已是夜幕沉沉,星河漫天。身上正搭着的薄毯,想来是沈蕴之见她睡着后替她盖上的。
她转眸,果见对方就坐在藤椅上,和她隔着个一臂宽的小几子,正低头看手上的书卷。
不知何故,她竟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无论再过多少年,她也还是会这般躺在这,转目就能望见沈蕴之。
“师姐醒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动作,沈蕴之很快把注意力从书中抽出来,又道:“我做了新花样,一直温着。”他说着便要起身去厨房端菜的样子。
莫迟迟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手给我。”
对方的神情有片刻呆愣,她心中好笑:“检查检查你有没有好好修整。”
说着这话,莫迟迟已经主动伸手去探他的灵脉。唔,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他下午肯定是有在好好休息。
“还算听话。”她抽回手,便见沈蕴之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厨房走,有些奇怪。瞧他这急匆匆的模样,是真的做了什么好东西吧。
果然是好东西——是超级香的小炖锅。
端到小几子上时还在咕嘟咕嘟冒泡,香气袅袅地飘出来,让莫迟迟下意识地吸鼻子。已是初秋,这么一个暖烘烘的小炖锅下肚……
“这几日收了葫芦和豆芽,还有土豆和芋头,便试着炖了这个,放了些辣子。”
莫迟迟看着红艳艳的汤头,已经想到入口会是什么鲜香滋味了,一勺舀起来还能看见炖的烂烂的牛肉块和她最喜欢的蛤蜊,而且,沈蕴之还贴心地为她备了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很明显,此刻嘴巴不应该是用来说话的。
饱餐后,莫迟迟心满意足得有些飘飘然,眸光一抬,却见沈蕴之就像是静静看着她许久似的,双目里盛着夜月溶溶——还有她的影子。
莫迟迟眨眼,摸摸鼻子,很快挺直身子问道:“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沈蕴之说话间又垂下眼去,抬手替她把空着的茶杯续满。
“你是不是……有话说?”她总觉得现在的氛围有丝丝不对劲。
少年放下茶壶,又把目光转回来凝望她,轻声道:“师姐还是去师父的院子疗伤吧,我会好好休养的。”
莫迟迟皱眉:“怎么又说起这话了。”
“这也是为师姐好,师姐早上把话掩过去了,我却知道师姐是为我受的伤,师姐早日把伤养好了,我也少些愧疚。”
“可你不也是替我……”
“师姐,我是认真的。”
莫迟迟被他打断,不知为何有些闷闷不乐,但沈蕴之看起来神色郑重,似乎也的确是极希望她早日伤好的样子,她又不能告诉他自己早没什么痛觉了。
“师姐若是还想吃我做的饭菜,我也可做了送到师父的院子里去。”
莫迟迟瞧着他神色认真的模样,有些好笑:“你可千万不要,这不是当着师父的面告诉他我压榨师弟么。”
于是沈蕴之也笑了起来,他难得笑一次,如画的眉眼微微弯起,有股动人的温柔。
但莫迟迟直觉他含笑的眼睛后面还藏着点什么心事。
不过他既然现在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逼他了。就是搬出去住几日嘛,很快又会回来的,也是她太矫情,怎么把这事弄得仿佛什么很重要的别离一样。
沈蕴之看着对面的少女神色松动,想来已经答应,他听见自己又对她说:“那师姐若是想吃了,也可以回草舍来,我再做给你吃。”
她闻言在对面笑着摆手打趣了一句别的什么话,沈蕴之没太注意听,只是静静望着对方。
尽管嘴巴闭着,但他的心在说另外的句子。
也可以多想想我。
哪怕我知道你心里或许念着另外的人。
也请多看看我。
我会很努力的。
第24章 剑伶
莫迟迟很是过了几天悠闲日子。
完全不用想什么任务什么人设,只自己钻研符阵和剑法就好。
不过她毕竟还记得自己工具人的身份,更何况还有赚能量的任务重担在肩,于是修养几天后,她便偷摸溜进学宫,想检查检查师弟师妹的上课情况。
从种树的界面上就能看到“陆鸣小树苗”没有好好上课,能量收集十分缓慢。
等她走到教习室外的廊下隐去身形往里一瞧。
陆鸣果然在开小差,莫迟迟丝毫不惊讶地看见这个二傻子正在和辛弃宫的女修传纸条。
谭小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又偷偷喝多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唯一让她产生丝丝欣慰的,只有沈蕴之。
少年端坐案前,背脊挺直,似乎正悬腕在书简上做记录。
尤其让莫迟迟佩服的是,连仙魔历史这种有些枯燥的高阶通识课他都听得如此认真,其实就连莫迟迟自己上这课都有些昏昏欲睡。
上课超级认真从不开小差的大师姐?——她只是靠顽强的意志力在演而已。
说起这个,她这才想起自己也是要修这门课的,而且似乎就快考试了。
接手一个全能型学霸的人设是很开心啦,但要维持住也很痛苦。为什么她不是在原主从学宫毕业后才穿进来呢?哦,原来是因为还没毕业原主就已经领便当了。
宿主,不要忘记你坚持活下去的目标,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当好工具人培养主角解锁行为限制,才能在改变剧情的道路上前进啊!
莫迟迟心底翻白眼,没有理会系统的鸡血。
“师姐?”
随着台上的炼丹长老宣布下学,各式服装的弟子们从教习室里三三两两往外走,莫迟迟慢慢踱了两步走到门口,迎接了一叠声的“大师姐”。
陆鸣看见她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要不是她知道这厮只是因为怕被她发现上课开小差后揍一顿,那副忸怩的样子看起来倒真是很容易让人误会。
莫迟迟再三对自己说:放宽心,放宽心,总有一天这个社会会教龙傲天怎么做人的。
沈蕴之就站在陆鸣旁边,他坐在靠外一些,大概是第一个看见她的,只不过没有出声。
莫迟迟分神仔细看了看他,几日未见,气色不错,看起来的确有很听话地在疗养。
谭小云一下子凑上来抱住莫迟迟的胳膊:“师姐师姐,你身子好些了吗?”,看来这一个是想用撒娇蒙混过去。
“准备准备,明日考校你们的剑法。”
抱着她的女孩一下子变成了一朵霜打的娇花,萎了。
莫迟迟心中冷笑,她几日不跟着他们上课就这样偷懒,真是两个不知珍惜教育资源的少爷小姐,看她明天怎么收拾这两个小兔崽子。
所以宿主,你考校他们的目的就是单方面胖揍而已吧。
那可不会,她还是很期待和沈蕴之比一比的,这几日没呆在草舍,她才发觉少了个学习伙伴还真有些不习惯,发明了不错的剑招和阵法都没有人可以分享反馈,时常自己在屋子里折腾着折腾着顺嘴就叫出沈蕴之的名字来,抬头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草舍。
她略一思量,等陆鸣和谭小云走在前头,这才不经意落后一点,与沈蕴之并肩:“你今日下午有事吗?”
沈蕴之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垂眸摇头。
“那正好,我们可以研究研究那个‘剑伶’到底是什么?而且我这几日又有很好的主意,你上次说空间阵法灵力循环的嵌套不是很顺畅,我已经想到更好的练习方式了,就是把……”
“师姐!”
莫迟迟一惊,转头就看见走在前面的陆鸣正冲她招手,一边还在嘴里大声揶揄:“师姐也太偏心啦,怎么光和蕴之说话!”
莫迟迟:……
宿主你看,就连男主都发现了。
莫迟迟的心头开始出现疑似的抽痛。
陆鸣很明显只是在开玩笑,他还是睁着一双桃花眼,一脸傻白甜地继续朝她喊:“师姐你快过来一下,我有事儿和你说。”
莫迟迟僵在原处没有动。
似乎是察觉她的尴尬,沈蕴之很是贴心地替她解围道:“师姐去和陆鸣师兄聊吧,若是下午要找我,来草舍就好了,我一直在的。”
哎,人比人,气死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只好点点头去找快行几步跟上陆鸣和谭小云,因为被打断心情不怎么美好,所以她的神色十分冷淡。
“师姐,自从蕴之入门,你都不关心我们了。”
莫迟迟压抑着抽抽的眉头颇为无语,还说我不关心呢?你上课开小差那么勤快,看起来也不是想要我关心的样子吧。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嘛,有蕴之吸引火力,方便我们偷懒才对。”他说着特意凑近莫迟迟,似乎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师姐,你知道蕴之的生辰吗?”
沈蕴之的生辰?
莫迟迟眨眼,侧头看陆鸣,果然看见他满脸“我有一个想法”的神情,谭小云也是笑嘻嘻的模样。她又下意识回头去看沈蕴之,却见对方垂着眼睛,安静缀在他们三人后头,不远不近,像是刻意留出一段距离来方便他们说话似的。
“他的生辰……快到了?”
总觉得说出这话来,莫名有些心虚。陆鸣倒是毫不见怪般凑近她低声道:“就知道师姐对这种事不上心,只能咱们替你记着了。”
替她记着?这话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她有些狐疑地望向陆鸣,但这小子却又不提这茬了,转而说起即将到学宫的调查团来。
哦,没错,这是近期的大事件。因为十二宫秘宝失窃,南北世家派出了联合调查团入驻学宫,也是因为这股山雨欲来的架势,学宫的太虚演武场提前打开了。
要莫迟迟说,这个太虚演武场就和大型线上网游一样,使用学宫符牌就能登录进入虚拟幻境进行比试,而且还兼有和两种模式。顾名思义,可以匹配学宫等级相同的弟子进行比试,则是单人选择不同的模拟环境或者组团进行驱魔战斗。
最妙的是,太虚演武场人人平等,且可以匿名,还能排除一定现实因素影响,削弱内功等在战斗中的权重而着重武技。
也就是说只要进了太虚演武场,就可以不分外门内门,不管师承何处,只看武技比拼。
大乱斗的确一直是拿来锤炼战力的好东西,莫迟迟深以为然。而太虚演武场的存在正是为了锻炼九墟学宫弟子的实战能力,太虚演武场还公布有太虚凌云榜,分别记录和条件下的排名,也会按照季度发布定时的驱魔团队任务,完成得好也能获得学宫奖励。
总而言之,真的很网游。
再次怀疑九墟学宫创始人有穿越的。
“话说师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太虚总榜第一,就是那个什么‘寒时’?”
莫迟迟睨了他一眼:“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陆鸣干笑两声。
谭小云和陆鸣的身份都太直接了,前者这个爱喝酒的小丫头片子喜欢装成老气横秋的女修,而且名字就是云潭;后者陆鸣,舍不得一张时常自吹为“学宫公共财产”的脸,根本就没匿名。
至于她自己嘛,因为对总榜排名没什么兴趣,所以就整个了和自己反差最大的壮汉皮,每回都是在外场观赛或者随便在团队任务里苟一苟,并不怎么参加和其他弟子对线。
不过说到这,她倒是有点好奇沈蕴之的身份了。
“师姐,那我们先走啦。”陆鸣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缀在后头的沈蕴之一眼冲她道:“师姐去找蕴之吧。”
不是,为什么几日不见,陆鸣就变得这么奇奇怪怪的?
“师姐现在和我一道去草舍吗?”
莫迟迟停在原地等陆鸣和谭小云和她告别往前走的空档,沈蕴之已经提步重新走到她身边了,然而听到他的问话,她却突如其来地察觉到一丝局促来。
原因不明。
“我今日中午准备做傍林鲜,师姐想尝尝吗?”
这莫迟迟知道,傍林鲜就是煨竹笋。
“加点年关的腌肉提鲜,再剁上新鲜豌豆苗,应该味道不错。”
最后莫迟迟很诚实地遵从身体愿望,和沈蕴之回了草舍。
幸好她现在是个修仙者,不太担心自己会长胖,不然就以这种狂吃又没多少运动量的情况,她可能会因为太重而让飞行纸鹤飞不起来。
饭后莫迟迟问沈蕴之有没有看看那个从剑冢带回来的“剑伶”,没想到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很快把这扁长木匣取出来放到小几上。
由此莫迟迟突然生出一丝古怪的开心来,他的动作给她某种错觉,仿佛他就是专门等着她一起来研究的。但这开心为何存在,依旧原因不明。
她收敛心神,转而认真去看眼前的“剑伶”。
系统,你真一点资料都没有?
系统这时候倒是很实诚:我这资料也只有一句话,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你们之前已经在剑匣上看过了。
“我还是觉得这是个剑匣,或许我们应该放一把剑进去试试?”
沈蕴之点头:“师姐的霜华剑同为十二宫法宝,只怕不太合适,就用我的桃木剑吧。”
莫迟迟见他解下佩剑,直到此时才仔细观察那把几乎和沈蕴之的形象绑定了的桃木剑。
按理说门派所有弟子都会在入门时获得一把桃木剑,但正因它太过普通,很多人一开始就会替换自己的武器,入门后久用桃木剑的人少之又少,沈蕴之更是这其中最扎眼的。他喜欢在这把最普通的桃木剑上叠阵,或许因为他是木灵根,又擅长符阵,这把桃木剑被完全开发,有了极其诡异的功力,几乎已经是沈蕴之的代名词。
这桃木剑一看便知用得久了,却并不显得陈旧,刻纹细腻平滑,不见伤痕,可见主人保养得很好。
“你很喜欢它。”莫迟迟说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沈蕴之闻言抬手细细抚过桃木剑剑身,低声道:“它陪伴我很久。”
少年垂眸抚剑的样子既像是欣慰,又像是伤怀。莫迟迟总觉得他还在感慨桃木剑之外的东西。
然后就见沈蕴之打开木匣,把桃木剑轻轻放了进去。
无事发生。
“难道得阖上盖子?”
于是沈蕴之顺着她的话把木匣的盖子也阖上了。
依旧无事发生。
莫迟迟有些气馁,凑到沈蕴之身前探手摸这古怪木匣,匣边那行熟悉的金色符文又开始闪动,她有些情不自禁地再次跟着读出声来:“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
然而随着她话音方落,变故陡生,那木匣绽出极耀目的金白色光芒。莫迟迟一惊,迅速捂着沈蕴之的眼睛拉住他向后掠了几大步。
再等她自己睁开眼,小几上已经没什么木匣子了,只剩下沉蕴之的那把桃木剑。
第25章 护短
莫迟迟之所以会有这么大反应,很大程度是因为末日世界有一种异化兽,会在关键时刻会从鳞甲上发射□□一样的东西,因为强光刺激双目,干扰人类视线,趁大家不备进行攻击。
但她实在没想到的是,匣子居然消失了?
直到掌心传来一点酥酥麻麻的痒意,她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手还捂着沈蕴之的眼睛。因为身高差距,她还要略略伸长手去够他的双目,以至于这个姿势有些古怪的滑稽。又因贴得近,对方衣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漫进鼻息,还带着暖融融的热度。顺着他挺直的肩颈往上看,是少年微红的耳廓。
他正在眨眼,纤长的睫毛扫过莫迟迟的掌心,再次让她联想到栖在露水花瓣上振翅的蝴蝶。
此时莫迟迟终于彻底反应过来,飞快撤臂。只是落回身侧的手握拳又张开,仿佛那点温热的触感一直残留着。
空气很安静。
莫迟迟一时有些语塞。
还是沈蕴之率先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轻声道:“师姐,匣子不见了。”
某人掩唇咳两下,嗯了声,快步上前把注意力拉回到桃木剑上。
匣子的确是没了踪影,只有桃木剑还躺在小几上,莫迟迟把剑拿起来端详片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只是这剑身的颜色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还是你来看看,或许它的附阵已经有了大的不同。”身为桃木剑的主人,应该只有沈蕴之最清楚它的状况。
手中的桃木剑被沈蕴之接过,然而当她的指尖和他轻轻相碰时,莫迟迟又是心头一跳。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好让脑子清醒一点,直到对方有些许迟疑的声音传来,才彻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沈蕴之的声音有些疑惑:“好像是被……炼化了。”
炼化?莫迟迟有些讶然地看过去。十二宫秘宝,这么容易就被炼化了?从头到尾似乎都只是她念了两次口诀而已吧,而且用的还是沈蕴之的剑。这种稀奇宝贝不是一般都需要和主人11绑定之类的吗?
“怎么个炼化法?你的桃木剑有何不同了吗?”
莫迟迟见沈蕴之似乎准备再细致查探一番,他微微皱眉闭上眼睛,抬手拉开一个阵法。指尖微动,桃木剑便调转方向,逐渐被青绿色的光丝环绕,十分听话地控在他两手之间。
等对方再次睁开双目的时候,莫迟迟第一次从那双许多时候都低垂着的漂亮眼睛里看见一点点压抑着的兴奋,沈蕴之双眸微微发亮,勾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就这么望着她。
莫迟迟却也好像是被他感染了似的,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怎么了,是什么大好事吗?”
然沈蕴之只是抿住笑意,眉眼微弯,半晌轻声开口道:“师姐不介意的话,直接与我比试一场吧。”
闻言莫迟迟心领神会地拉开架势,直接上手。
不过几个对招,她便已经明白沈蕴之为何如此高兴了。
这剑匣子被炼化之后,竟然让沈蕴之的桃木剑也有了吸收自然法则之力的效果,正好弥补了一部分他因为灵脉不全造成的灵力短缺,不可谓不是雪中送炭。
这简直就是随身携带了一个太阳能充电宝嘛。
莫迟迟一个收势,再次用剑鞘挑开了沈蕴之的反手倒刺,锁住了他桃木剑的去路。
“没想到法宫的法宝可以直接附加这种效果,而且并不拘于法修才可用,也不拘于武器形制。”这怕不是十二宫里性价比最高的法宝了吧?之前还以为他们只是爆了个奇怪装备,没想到出的是神仙级别的好东西。
莫迟迟兴奋起来,得意忘形地拍了拍沈蕴之的肩膀:“幸亏我当时坚持了要找到法宫法宝,如今看来真是很正确的决定。”
不过还没等他和沈蕴之细细研究一番“充电宝“的运作机制,居然就又被无崖子传唤回了他的院子。
而师父的院子里还有另两位。
“大小姐。”
莫迟迟微微无语。
面前两位正是此次世家联合调查团里兰陵陆氏和云雷莫氏的代表。
说起这个调查团,大抵约等于是九墟学宫的几大赞助商分别派出了代表,名曰协助实为监督学宫的破案进程,至于破案内容,自然是丢失的法宫秘宝止争石。
原主的母亲,正是南方世家领袖兰陵陆氏最宠爱的小女儿,至于她的父亲,则是北方世家云雷莫氏的主事者。其实大师姐莫迟,某种程度上说,是南北联姻失败的产物——因为她母亲婚后生活并不幸福,生下原主时难产而死,又因种种形势矛盾,这场盛大的联姻并没能真正联系南北两方,反而空剩下莫迟这个表面联结,甚至因为她母亲的死关系更加僵硬。
莫迟迟不大喜欢掺和这种混合政治色彩的情感悲剧,然而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
面前两位代表,表情不大走心的那位很明显就是来自莫氏的,原主在父亲的家族那是什么地位莫迟迟心知肚明,更何况北方世家本来就对学宫的事情有很多意见。另外一位则恭敬许多,因莫迟的外公心疼自己的小女儿,又怜惜她这个早早失去母亲的外孙女,是以原主主要的靠山还是来自兰陵陆氏。
这两人就在无崖子的堂下朝着莫迟迟行礼,却隐隐含了对立的意思,各站一边,暗中较劲。
莫迟迟维持着原主的一张面瘫脸,朝他们点点头。
那位莫氏的代表率先发话:“近日家主很是关心大小姐的日常生活,不知大小姐此次门派大比是否还是第一?”
哦,对,她爹还愿意承认原主这个女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莫迟实在是天赋太高,过于争气,说出去非常有面子。
莫迟迟敛眉刚要答话,便被陆氏的代表抢了先,那位先生面上神色不动道:“看您这话说的,大小姐连续三年蝉联门派大比第一,已经不必再下场,而是陪着无崖子前辈在台上观战,想必您不是学宫出身,不了解这个传统吧。”,他的语气隐含嘲讽,一边暗示对方根本没有仔细了解莫迟迟的生活,一边进行学历歧视。
莫氏那位倒也不恼,只挑眉信口道:“说到底,大小姐也还是姓莫,咱们了不了解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好过什么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罢。”,这便是在说氏族传统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陆莫两家闹得这么僵,她外公到底还是因为政治原因没有彻底撕毁这段联姻,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说太多。
“扯远了扯远了啊,”无崖子笑着听这两人互呛几句,这才婉言制止,又道:“两位今日也见着莫迟了,事情我也知道了,来路疲惫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歇息,后几日还有进一步的调查安排。”
那二人倒是也没再多说,向无崖子和莫迟迟又各自见了礼之后一起离开,只是隐约看见出了院门这两人便甩袖各行一边,没再给对方一个多余的眼神。
还真是很有立场。
无崖子等二人离开后才把莫迟迟和沈蕴之叫到近处,笑眯眯道:“原不想叫你看见这些事烦心的。”
莫迟迟心下无语,这老头子又不说真话,不想让她瞧见直接把这两人打发走了再传唤他们不就得了,这一看就是故意想让她听见的才对。大概无崖子是想让她再次认清现实中有许多除了剑道之外的复杂吧,似乎自从她向他主动提及沈蕴之后,无崖子便觉得她开窍了似的,想要把更多厚黑学衣钵传授给她。
足可见原主莫迟是个多么冰清玉洁心眼儿瓷实的孩子,只能等到这身体里有换了芯才能让师父放心讲点社会的黑暗。
话虽如此,她还是嘴上十分恭敬道:“莫迟家事,累得师父烦恼,弟子惭愧。”
“诶,你这孩子,我与你外祖和父亲皆有情谊,更何况只是时常找我问问你的近况罢了,不算烦恼不算烦恼。”
莫迟迟替他翻译了一下,潜台词就是:你外公和你爹都是咱们学校大赞助商,你又是咱们学校当之无愧的第一,这点小事我做得我做得。
于是她便没再多话,等着无崖子继续说正事。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胆子大的小鬼,是不是拿了法宫什么东西?”
莫迟迟:?
无崖子在草舍装监控了吗?她心下思量,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意识去看沈蕴之。他可不像是不谨慎的人,就算有泄露的可能也不应该是因为他。但看无崖子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此时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请师父责罚,弟子当日带着师弟九死一生进入法宫密室,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个古怪剑匣,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只是方才我二人把它拿出来研究一番,那东西便自己附到沈师弟的剑上去了。”
先提起他们“九死一生”已经历经艰险,再模糊一下他们获得这件法宝的经过不是“主动”而是“被动”,尽量把他俩塑造成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宝贝但宝贝就是粘上了他们似的“小白莲”。
也不算假话吧,毕竟直到方才发觉“剑伶”的充电宝功能,此前莫迟迟的确觉得这东西有些鸡肋来着。
“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又像做错事似的。”无崖子再次笑起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话语间的小伎俩,或者正是因为看穿了她的伎俩后生出一丝“孺子可教”的欣慰来,他的笑容更加亲切了:“现在才发现,我这大弟子刚直不阿,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莫迟迟的皮下意识紧了紧,但她仔细体味,并没有察觉到心绞痛,无崖子也的确不像是要责怪她,反倒是真的有几分开心的模样。
“蕴之得到一件好法宝,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们下次还是要和我说一说才是,不然明日他们那帮人进了剑冢一查,发现东西不见了,你们又不曾交代,到时候岂不难堪。”
果然,事实再次证明,老头子确确实实是护短的。
不光护她,还护沈蕴之。
莫迟迟暗自松口气,低头道:“师父说的是。”
第26章 身世
“不过他们此行来,除了和调查团一起办案,还有另一件要事。”
无崖子说着续了口茶,才接着道:“也是最近,竟又在懋别山脉那块发现了一处新的秘境。”
懋别山?秘境?
串联起这几个关键词,莫迟迟很快回忆起原着里的剧情来,原主正是在这个懋别秘境里获得了极为珍贵的汝兰仙草,又把仙草白送给陆鸣提升功力。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剧情是陆鸣第一次遇到魔女哟哟,也就是龙傲天男主的原文官配,古灵精怪魔族大小姐。
来了来了,女主要带着一头火红色的靓丽秀发来了。
莫迟迟有点暗戳戳的激动。
宿主,你这种看戏的心态很危险的好吗……
“虽说近来也算多事之秋,但毕竟多年未再发现新的秘境,世家之前联合做了初期调查,这懋别山脉应当是资源不错危险不多,所以学宫或许不日便会打开秘境先行进行一次探险。”
这便是教育资源的优势了,若说有什么新秘境新宝贝,一般都是优先给学宫子弟的,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北方世家时常攻讦南方世家与学宫沆瀣一气搞垄断的点。
“此次还是由你带队,领着你师弟师妹去锻炼锻炼吧。”
莫迟迟自然答应。
正当他们准备告退的时候,无崖子又在上首道:“那剑伶,应是还有些名堂,你俩花样多,好好琢磨琢磨。”
莫迟迟听着有些兴奋,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买了新手机就想迫不及待地试遍功能,然而还没等她想再多问两句,无崖子便接着说:“明日之后,松高阳就要进审讯室了。”
这句话略有些没头没尾,她抬头看了无崖子一眼,老头又在高深莫测地捋胡子,不过莫迟迟还是很容易地从他的神色里读出了几分不轻不重的暗示来。
她低头,再次行礼,带着沈蕴之离开院子。
“师父方才那句话……”沈蕴之像是也觉得不对,却被莫迟迟一个噤声的动作止住了后半句。
她掏出纸鹤,毫无犹豫地跨坐而上,朝着沈蕴之伸手。
“师姐……我有自己的纸鹤了,你上次已经送了我一只新的。”
哦,莫迟迟这才想起来,她的确已经自己捏了个新纸鹤送给沈蕴之当做初阶飞行法器,沈蕴之现在用不着和她共乘一骑,虽说东西本来就是她送的没错,但不知为何她从心口觉出几丝失望的味道来。
“对了,你还是与我一道吧,你可以在路上看看剑伶到底还有什么用法,节约时间。”
沈蕴之看着骑坐在巨大纸鹤上的白衣少女,她方才似乎因为他的话显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双眸闪亮地向他发出新的邀请来。
他无法拒绝。
他一向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
很明显,无崖子就是在暗示他们今晚偷偷去会一会松高阳。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想让他们趁着这人没进审讯室前找他出出气,还是想派他俩找松高阳套套话。
不过同样明显的是,回想起他们在剑冢里的悲惨遭遇,莫迟迟准备两样都试试。
纸鹤振翅腾空,渐渐高飞穿过云层,流光轻转,下面的群山与树林变成了渺远的青灰色,似乎反而是那轮红彤彤的西沉落日离他们更近一些。
莫迟迟猛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地,突然忆起她似乎忘记带上一件厚衣裳了。
修仙之人的确可以不太在意日常温度变化,因为灵脉和灵力循环便可以自我调节,不过若是遇上极寒冷或极炎热的情况,调节体温还是需要很多灵力的,远不如附了暖生咒之类保暖咒语的防寒外装性价比高。
“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寒潭?”
莫迟迟有些惊讶沈蕴之居然知道这个地方。
学宫没人避讳说起寒潭,却也没多少人会主动提及,只因寒潭是惩戒弟子关禁闭最少用的一处场所,多是关押犯了大错的弟子;又或是有追求道行修炼的前辈,会选择在寒潭静修。
“你知道寒潭?”
沈蕴之在她身后默了半晌才答:“听说过。”
纸鹤顺着风势继续向上,仿佛要越过那轮硕大的红色夕阳,霞光中粉白色的云海滔滔,风声从耳畔擦过,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渺小的一纸仙鹤。
“我还没问过你,你家在哪?”
莫迟迟假意平视前方,却专心注意着沈蕴之的状态。早在剑冢里她就想过出来后了解一下沉蕴之的家世背景,也好找到一点魔神的线索。但这种问题似乎怎么问怎么尴尬,后来她又住到了无崖子那里,更是无从问起。
此时一番天地壮阔,他们又正在行路,她一顺嘴居然就真顺利问出来了。
只不过沈蕴之沉默的时间比她想象得还要久一些,正当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的时候,对方才答道:“我是缙城人。”
缙城?就是那个大赌城?
哦,系统这么说,莫迟迟就想起来了,缙城也属北地,而且以赌博出名,基本上就是这个仙侠世界的拉斯维加斯了。沈蕴之居然是缙城人?等等,缙城城主是不是也姓沈来着?
“也是沈家的庶子。”
莫迟迟有些克制不住惊讶地回眸,便见沈蕴之垂眼看着她,神色平淡地继续道:“母亲在我十岁左右便去世了,我小时候是在灵都园长大的,后来才被认回沈家。”他说到这顿了段,似乎微微抿唇欲言又止,不过很快再次开口道:“师姐还想知道些什么么?”
心虚让莫迟迟很快摇了摇头把脑袋转回前面。
天知道,虽然她能推测沈蕴之的童年生活有些坎坷,但没想到光是听着如此平淡的叙述,就可以脑补出一堆杂七杂八的美强惨剧情了,让她这个提出问题的人产生了点揭人伤疤的愧疚。
莫迟迟又甩了甩脑袋,一半是想斩断自己飘忽的思绪,一半是想把因为方才动作被风吹着贴在脸侧的乱发甩回脑后,头发丝粘在脸上有些微痒,可惜她的动作收效不大。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再弄弄时,面颊上突然有了极轻的触感,又顺着划过耳廓。
蜻蜓点水,微微沁凉。
是沈蕴之抬手,帮她把脸侧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她还愣着神,少年的话语已经再度混着风声传入耳畔:“师姐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便尽管问罢,都是过去的事了。”
莫迟迟眨眨眼,重新目视前方,霞光无恙地温柔泼洒。
她敛眉垂眸,过了一会续问:“你母亲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沈蕴之又像是想了一下后才答:“在我印象里,小时候,别人都叫她宛娘。”
“我出生在缙城的灵都园,母亲是园子里唱戏的伶人,她去后,园子里的人想把我送回沈家认父,但一开始沈家没有认我,将我丢到庄子上,后来……”
他说到这又顿住了,莫迟迟若有所觉,回头看他,但少年似乎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很快把面上的某种情绪掩饰起来,只是继续道:“后来他们又要把我认回去,不过回沈家的半路上我被歹人劫走,做了一段时间药人,再然后被救出回到沈家,这才由沈家进了学宫。”
听完她的话,莫迟迟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经历,好像无力的言语关心怎么样都显得有些虚伪。
于是她只是抿着唇手抚纸鹤,嘴上道:“确如你所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有我莫迟迟在,绝对不会让你成为被人千夫所指的反派的。
她如此在心中暗下决心。
系统,你能查得到沈蕴之父母的信息吗?名字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系统嘴上嘟囔着她假公济私,被莫迟迟以这也是重要的剧情要求给怼了回去。
反派的爹就是缙城城主沈恪,修仙者,但是修为不太行;母亲是灵都园伶人宛娘,背景不详。
还真是简略。
宿主不要强求啦,就连反派自己在原着里都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符号化人物,你还指望啥呢。
莫迟迟心下叹气,觉得自己方才心头攒起的一腔热血有些无处安放。
“师姐,是不是快到了?”
莫迟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觉得自己肩头一暖,竟然是沈蕴之替她披上了一件狐裘,正是前段日子他们去飞仙阁买的那几件之一。
莫迟迟刚想说什么,但他们已然快要飞上空中浮岛了,她只能先住嘴,停住纸鹤召唤符牌,好穿过浮岛的防御法阵。
寒潭就在空中浮岛上,这一处隐秘之地平日里是不可见的,其实就悬在九墟山头的西方上空远一些的位置。莫迟迟因为无崖子的吩咐曾来过几次,所以对这还算熟悉。
来此处有使用飞行法器和指定阵法传送两种办法,不过指定阵法一般是特定时候才能使用,他们这样“暗访”,自然用自己飞的比较合适。
之前无崖子留在她符牌上的通行指令果然还有效用。
他们骑着纸鹤越过一棵极为高大的雪树,飞进闪烁着流光的小山门间的法阵,就正式进入了浮岛。
霞光彻底隐没了,夜色降临,浮岛内冰天雪地,冷清的月光落在细砂般的银雪间,变成了幽幽的冰蓝色。
莫迟迟将纸鹤停在一片镜湖边,很快跃至地面就要把狐裘脱给沈蕴之。
“我来这好多次了,而且我内功比你强不少,你比我更需要它。”
然而还没等她脱完,就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住了动作,莫迟迟抬眸,看见沈蕴之正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望着她:“师姐不必担心,上次不是做了两件吗?”
莫迟迟这才发现对方也已经披上了一件狐裘,只不过她身上这件是白色的,沈蕴之披着的是黑色的。
哦,对,是因为她出于某种微妙的“奇迹小沈”的心态,让掌柜多来了几件。
她一时觉得自己面上有些热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余的误会感到有些羞臊。沈蕴之倒是一如既往神色寻常,甚至因为那抹淡淡的笑意多了一分从容和清雅,与往日莫迟迟印象里的他有了些许不同。
她瞅着放在沈蕴之身上十分合身,到她身上就有些坠地的狐裘衣摆,有些奇怪地嘟囔:“你平日里都这么会照顾人的吗?明明你是师弟才对,为何我总觉得是我被照顾了似的……”
“师姐怎么会这么想?”沈蕴之走到她跟前,和她一起向着东边的山崖缓步前行,一边继续十分诚恳地开口:“师姐照顾我良多,不仅亲身施教,还替我找到了法宝,我不过是虚长师姐一些,又做过下人,这些事做熟了罢了。”
虚长她一些?
莫迟迟一愣,突然觉得有什么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系统,反派今年多大了?
算虚岁的话,二十一吧。
莫迟:???
她赶忙又问系统:那我呢?
莫迟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左右。
莫迟迟:……
原来穿一次书,真能年轻几岁啊!
第27章 剑坠
在系统一番狂热的洗脑输出下,莫迟迟终于勉强接受了二十岁也可以非常厉害的这种设定,毕竟仙侠世界嘛,加上世家基础,教育的确是从娃娃抓起的,古代不也是年纪轻轻就可以成家立业了吗。如此一折合,沈蕴之的确也不过弱冠之年。
虽然看起来稳重又自持,但还是要比之前的她小一丢丢的。
不得不说,得知这件事以后,沈蕴之在她心里的形象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然而具体是什么,她一时半会也还说不上来。
“师姐,我方才细细想了,总觉得剑伶或许的确还有别的用途。”
莫迟迟被沈蕴之打断天马行空的念头,终于回归正事,她有些惊讶地挑眉:“你方才已经琢磨出来了?”
沈蕴之也没多说,只是从狐裘里面取下佩剑给莫迟迟瞧。
“这是……霜华剑?”
对方并没答她的话,只是轻轻勾唇,握在他掌心的那柄白玉“霜华”立刻回到了桃木剑的模样。
“方才说起伶人,我才想到这剑伶的‘伶’字或许有其他意思。”
“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核儿没变,但形可变?”
得到沈蕴之肯定的点头,莫迟迟有些兴奋:“那你的桃木剑变作霜华剑后,可能使我的剑招?”
然此话一出,对方像是被她问住似的,微微皱眉:“这我还没试过。”
“没事,等回去我教你几招,我们再试试!”莫迟迟一想到沈蕴之的法宝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又觉得心痒起来,若是可以随意变换成对象武器,还能学习对方的招式,那岂不是就和金庸小说里丁春秋的吸星大法一样,是个超级b。
不过他们很快走到了崖洞,她只能暂时压抑兴奋,带着沈蕴之从有些黑漆漆的洞口往里前行。
松高阳看着像是一早便料到他们会来。
寒潭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可怖的地牢之类的地方,只是一个个被灵力阵法封闭起来的……冰窟窿。之所以被称为寒潭,是因为这里实际上就是一整片互相勾连的地下洞穴,而寒潭是冰寒之气的来源,也是这片洞穴里的地下暗河。
成片洞穴被加以改造之后,就形成了一个个小的封闭洞窟,被关进洞窟里的人会灵力被锁无法再动武,而且时时刻刻受到寒潭里冰寒之气的侵蚀,既是苦修,也是折磨。
走到指定一处后,冰壁被莫迟迟抬手打出的法印点亮,顿时幻化出一块半人高的映画部分来,可以看见松高阳正端坐在某处冰崖下打坐闭目养神,身前便是一片冒着寒气的潭水。
他本人倒是并不太狼狈的样子,依旧冠发齐整,只是很明显被冻得有些面色发青,大概是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很快睁开眼来,一双眸子黝黑,目光如电直射向莫迟迟和沈蕴之。
莫迟迟其实对他的印象并不太深刻。
松高阳虽说曾经的确也是内门,但他们几乎没有过接触,后来对方被逐,更不会见面。她记忆里最鲜明的还是松高阳第一次和沈蕴之比试的时候,身材魁梧满面严肃,使一把重剑,但在不敌沈蕴之时面色发红,像是有些恼怒。
然如今再看他此时情态,反而觉得当时其人的怒气只怕也有几分表演成分。
“我观松师兄一脸正气,实在未曾料到师兄也会行小人之事。”莫迟迟忍不住有些气愤,若是从一开始松高阳就带了算计的心理,也太叫人恼火了,更何况若是沈蕴之知道自己第一场比试赢得不清不楚,那才是最不爽快的事情。
她分神看了一眼沈蕴之,他似乎和她有了一样的推测,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我本猜到你们会来。”松高阳浑厚低沉的声线传来,他的目光倒是没有转开,和他的身形一样坚如磐石:“此次行事不周,的确是我对不起二位师弟师妹,不过也是事出有因。”
莫迟迟并不怎么吃他这一套,皱眉道:“你根本就是想靠这次意外来让长老殿明白法宫秘宝失窃的严重后果,若不是我跟了进去,蕴之会遭受到什么不敢想象。这般戕害同门,竟然还有脸面如此面不改色地道歉,真是枉为法修。”
这话其实有些重了,若出言侮辱修炼者的流派,很有可能会戳中对方最为看重的身份。莫迟迟故意如此,就是想看看松高阳的真实目的,若他仅仅因为争强好胜报复沈蕴之,又身为门派荣誉感极强的法修,绝不会听了这话后没有一丝色变。
然而松高阳听了这话后也没有什么很大的震动。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他此次让沈蕴之误闯法宫的计划,是为了他心目中比法修身份还更加重要的东西,或许是为了更大的道义。
比门派身份还要大的道义……只能是……仙魔之争了?
“我知道师妹生气,也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们,但这事事关重大,若不将此闹大,只怕长老殿内会有杂音。”他说着目光幽深地盯着莫迟迟,突然又讲起来不太相干的事情:“这几年一直听闻自仙魔大战后魔域四分五裂内战不断,但实际情况如何,学宫的消息并不常更新。”
莫迟迟很快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或许这几年传闻中纷争不断的魔域有可能已经私下达成联盟,计划反击,甚至有渗透长老殿的可能。
从原着剧情来讲,这个故事发展是绝对没有错的。毕竟身为穿书者,莫迟迟一早便知道他们会迎来第二次修仙界和魔界的战争。
想到这,她忍不住看了眼站在身边的沈蕴之。他依旧眉目冷清,和她一道注视着冰壁上的映画。不过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很快侧头看她,眼神重新波动变得温和起来,漂亮的眸子微微睁大,像是在询问她有什么事。
莫迟迟摇摇头,又转回脑袋去看松高阳。
这么好的沈师弟,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变成最后原文里“杀人如麻”、“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反派的。
“魔神”的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一定要查清楚。
***
“师姐的意思是,长老殿……”
莫迟迟和沈蕴之结束会面,准备离开寒潭。
说实话,松高阳似乎一直对于明明白白地说出长老殿有内奸这件事讳莫如深。起初莫迟迟只是觉得这是因为对方比较谨慎,害怕隔墙有耳打草惊蛇,但回想起松高阳反复强调且话里有话的样子,似乎又不那么像这回事。
其实根据原着剧情很容易猜测到,基本可以锁定魔域已经渗透到长老殿,长老殿里就有奸细,只是至于是谁,现在她还不清楚。
“你知道有那类……就是……”莫迟迟琢磨着向沈蕴之形容:“就是那种会可以让某个人绝对不能说出某件事的秘咒吗?”
沈蕴之闻言微微皱眉,但很快明白了莫迟迟的意思:“松师兄或许并非不想自己指认,而是受到某种限制?”
这个想法还是有些草率,只是她的直觉而已。
“现在有两个方向,其一,若真是有人对松高阳下了这类秘咒,极有可能此人和止争石失窃有莫大关系;至于另一个方向,或许我们可以从止争石本身入手,想想它到底有什么作用,会被魔域盗走。”
“师姐已经确定是魔域之人所为吗?”
莫迟迟并不能直接告诉他这是通过原着的剧情推断的,只能有些含混地点头。
其实原着中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剧情,原着里小师弟在陆鸣“场外指导”的帮助下顺利获得不错的新法器宝贝,似乎仅仅是一段体现龙傲天男主和未来反派“小师弟”结缘的伏笔。哪像现在,主线被盘得七零八碎,陆鸣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喝玩乐,她却要带着反派开始破案。
系统,这种剧情真的没问题吗?
反正我这里还没有报错,系统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几分不敬业的宽慰,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和她这种厚脸皮的人处久了,也变成了老油条系统。它还进行了推测:或许这些都是作者没有写在台面上的故事呢?就像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只有八分之一的东西是露在水面上的。
你还挺会引经据典……
不过莫迟迟也没有太担心,她还出言宽慰沈蕴之:“咱们明日再去与师父商量商量便是,也不用太着急。”
再怎么风雨欲来,有她这个手握系统和剧情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重新走回镜湖边边纸鹤前,她才趁着月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沈蕴之道:“把这个收好。”
沈蕴之似乎有些疑惑,接过掌心大小的玉盒子仔细观察,半晌抬头向她确认:“魇生蛊?”
“你来决定什么时候把它拔除,我方才种在松高阳身上了。他那样算计你,不讨回来怎么行?”
何况不过就是多做几夜噩梦而已,只是噩梦比较感同身受罢了。
见沈蕴之眉心微拢,莫迟迟赶忙追加:“你可不能一时心软,至少要到三日之后再解,不然我不是白种了。”
对方神色间似乎多了几分无奈,不过还是允诺般点了头。莫迟迟看他十分听话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又好了几分,思及来之前他们想到的“剑伶”的效用,又想到方才她暗中在储物空间里翻拣魇生蛊时看见的东西,很快把它重新找了出来。
“这个也给你。”
莫迟迟兴冲冲道:“你挂上这个,以后咱们拿真假‘霜华剑’过招,也好区分些。”
沈蕴之刚刚收好玉盒,没料到对方还有东西要给他。
然而等他抬眼看清她掌间的东西,却觉得心脏骤然一阵紧缩。
少女还在说着什么:“……而且这剑坠漂亮得紧,我倒是记不太清是哪里来的了,还是崭新的,全当祝贺你有了新法宝的礼物了……”
沈蕴之默默望着被少女托在手心的剑穗,它并不像寻常剑穗那样只是棉线碎,而是把宝蓝色的缎面绳打成了两串小的攒心结,中间团了一粒小小的琥珀珠。虽然不似飞仙阁的东西精美,材料寻常,却也是难得巧思。
只是看着它,沈蕴之又像是回到了那个有些漏雨的偏屋里。他缩在墙角,在漆黑的夜色中拿出藏好的小盏油灯,一边防着庄子上的管事发现他偷油灯,一边在那点暖黄色的光晕里攒着手上的宝蓝缎面绳。
那粒小小的琥珀珠,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镇郊的矿渣里找到,又自己磨圆了的。
他原以为……这样的小东西,早该被她丢了。
却没想到如今看来,还似崭新。
第28章 血统
莫迟迟觉得沈蕴之的神情有点不对劲。
自打看清她拿在手上的那个剑穗之后,他便拿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
她莫名生出些焦灼——似乎她应该从他双眸似水的碎影里读出些什么,然而现在的她还读不懂。
“这个剑穗怎么了吗?它一直放在我的储物空间里,我刚刚找魇生咒的时候顺便看见了,就想着送给你。”
这剑穗的来历莫迟迟的确不太清楚,她本以为是原主放在储物空间里不用的小玩意,便拿来借花献佛,谁料沈蕴之看起来会有这么大反应。
“你……”沈蕴之像是想启唇问她什么,不过最后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重新收敛了眉目垂下眼睛,蝶翼般的睫毛下留出一点精致的阴影。不知是不是因为衣领上黑色的狐裘绒毛扫在脸侧,衬得他的面色比方才苍白许多。
“无事,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已经很晚了。”他最后这样回答她。
莫迟迟没来由地不开心,只觉得心头有什么隐秘古怪的怒火顺着一根细细绳线悄悄烧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沈蕴之闻言一怔,继而惊讶地望着她。
“为什么总是擅自显得那么伤心,如果我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你就直接告诉我。”
莫迟迟没有想到自己会一股脑把自己的心里话全说出来:“我知道我有的时候脾气有点直,说话行事也没很多顾忌,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你可以同我说,我会改的。”
莫迟迟觉得有些委屈。
在她自己都还理不清的情绪里,她是如此看重沈蕴之,可惜似乎总是弄巧成拙。
沈蕴之总是会在某个时刻给她那种她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而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
***
少女的面庞因为一点点怒气有些微微泛红。他的狐裘对她来说有点大了,毛领子堆在她的脸侧,雪白的绒毛围在颊边,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此刻睁得很大,黑亮的瞳仁就那么注视着他,里头盛着他的影子。
沈蕴之其实不大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
但他直觉想要反驳她的话。
她做得很好了,甚至比他曾经在梦里想象过的还要好。
不好的是他才对。
明明已经知道她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明明知道曾经她帮助自己或许也仅仅是因为他身上有别人的影子,明明知道她也不记得曾经那段一起在缙城边郊度过的日子了……
却还是贪心地想要留下一点证明,总是贪心地企盼她能够想起来一点什么,企盼自己是不是可以多一点被选择的筹码。
他也不想这么轻易显得如此难堪的。
但只要是在她面前,就会简单地被牵动情绪,好像随随便便一点小事,都能让他的心忽上忽下,直至最后重归酸涩的寂静。
是他得了什么怪病吗?
还是……只是他的执念太深?
想望着她,想听她的声音,想看见她的笑,即使像现在这样,她冲着他露出生气的表情,他也觉得很好。
“……我真的没事了。”
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她——他不想让她为难。
如果忘记了,就干脆地忘记吧。那些于他而言太过珍贵的回忆,他一个人记得,也就够了。
他这么想着,又轻轻牵起一个笑来,抬手把桃木剑递了过去,轻声道:“既然师姐要送给我,那师姐便替我系上吧。”
***
沈蕴之居然又笑了。
莫迟迟有一秒发愣。
似乎最近他露出笑容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
他长身玉立站在纸鹤旁,眉目清和,修长的手握着那柄桃木剑朝她递过来,背后就是那棵浮岛上极为高大的古木。
一簇簇洁白缀满树冠。
朗月遥遥,风声轻响,花树堆雪。
“既然师姐要送给我,那师姐便替我系上吧。”
莫迟迟眨眨眼,回过神后颇有些心虚地一把接过桃木剑,开始往剑柄上系剑穗。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话题……”,她一边和那个小巧的剑穗作斗争,一边嘟囔:“每次都这样,搞得像我欺负了你一样,可我明明对你很好啊,是很好没错吧……”
“没错。”
沈蕴之低声答她的话,朝着她身侧走近了几步。莫迟迟暗自瘪嘴,心道这人嘴上答得好听,下次肯定还会照样露出那种惨兮兮的表情来。她一边腹诽一边系剑穗,可惜半天没有把锁扣套进该套的地方。
熟悉的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里。
“还是我来吧。”
对方白皙的指尖带着霜雪的凉意,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重新接回桃木剑和剑穗,莫迟迟顺着他的动作回望过去,盯着他垂眼仔细弄了一会儿,很快就系好了。
莫迟迟:……不是吧阿r,这么踩一捧一的吗?
“我做惯了的,熟能生巧罢了。”
某位生活残疾摇了摇头。
按理说她在末世活了那么好几年,不应该在生活技能上如此废柴啊。
不过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她在这些方面一向过得比较粗糙,如果太麻烦就干脆不吃或者不整了,直到接手基地,有了不错的现成条件,也不用她自己多做什么。
果然,归根到底就一句话,还是沈蕴之厉害。
她如是想着,带着沈蕴之驾鹤回到了草舍。
***
隔日莫迟迟在院子里向无崖子汇报和松高阳的会面。
她的师父看起来也没什么惊讶,有内奸是目前很容易达成的共识,但内奸不好找也是事实。松高阳这回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提示了他们这件事,又是为什么要向他们反复暗示长老殿不安全,同样值得深思。
如果他不是单纯在警告他们呢?如果松高阳也只是一枚棋子呢?
但阴谋论归阴谋论,没有事实作为依据,也不能随便下推测。
“师父,止争石究竟有何效用?”
无崖子听到她的问话后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喝了口茶道:“你想的不错,我也觉得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若是能搞明白贼人是想用止争石做些什么,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传闻上古时期仙魔对立,仙界魔界本来有一道天然屏障,屏障吸收自然法则之力,因其是由整个世界的初始规则形成,仙魔双方都不能打破,所以很是稳固了一段时间。
“止争石就是那道屏障的残留?”
无崖子捋胡子又道:“的确是,不过这也是传说,自先秦时期就有关于止争石来源的传说,但并没有绝对论据,也不明白它具体的作用原理。”
莫迟迟一噎,这话不就约等于“我也啥都不知道”吗?难怪止争石丢了大家反应也没有那么大,可能只是“十二宫失窃”这件事会让大家紧张,而非止争石的消失。
“你还记得离泰长老么?”
“松师兄的师父?”
离泰长老、她的师父无崖子,还有浣花剑派的长老朔月,三人为旧友。只不过离泰特殊一点,他是个法修,而且几乎可以算是法修式微末期的最后一位法修大能。
“他一直想弄明白止争石的作用,可惜后来久攻不下产生心魔,十几年前便远遁离开学宫了。”
这个人听起来很可疑啊,原着里有吗?
一直研究“关键线索”,有心魔,远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这不是幕后反派的标配吗?再配上“最后一位法修大能”这样的头衔,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啊。
只是一笔带过。
系统的回答简洁明了,不过考虑到原着内容和她自己经历的巨大差别,莫迟迟决定还是暂时把这位前辈在心里挂个号。
“话说回来,你最近和蕴之走得很近嘛?”
莫迟迟:???
所以说他们刚才不是在谈正事吗,果然仙陆正派人士关注点都很错位才这么容易被魔族搞破坏吧喂!
“沈师弟住在草舍,我们一起修炼,的确往来多些。”
“我又没说什么。”无崖子笑眯眯道:“你素来性子冷清,如今多一个修行路上的伙伴,为师很高兴。”
无崖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莫迟迟还真有几分惊讶。
“漫漫人间路,能得一知己,已是幸事,你也要好好珍惜啊。”老头子五官舒展开来,面上还带着散漫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后头又像藏着累月的风霜似的,却也并不苦人,反而带着某种阅尽千帆后洒脱的淡然。
直至此刻,莫迟迟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弦微微拨动的声音。
知己……吗?
“师父,那……您知道缙城沈家和灵都园吗?”
***
莫迟迟在自己的房里点灯温书。
考试将近,她的仙魔历史还是一团乱麻。
仙魔的对立由来已久,于现世之人看来,仿佛是黑与白生来泾渭分明一般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就是原着的设定。
在修炼者眼中,神界仙界庇护仙陆苍生,而一旦涉及到魔域魔族,就会天然地被排斥被敌对,而在上一次仙魔大战中,魔族屠无辜凶残弑杀的天性更是暴露无遗。
她的眼睛还看著书,只是脑子里又回响起无崖子白日里同她说过的话。
面色有些了然的师父坐在上首,摇头笑道:“我早该知道,聪慧如你,一定会发现的。”他明显很早便猜到她会有此一问,只是神情平缓地向她解释:“沈家家主沈恪其人不太地道,仙魔大战后这么多年,两界之间没什么大波澜,魔域又连年内乱,他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便打起了做魔域生意的算盘,灵都园里多是魔域女子。”
“……或有好奇者,又或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灵都园生意很广……”
“那沈师弟的母亲……”
莫迟迟其实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她大概猜得到答案。
“他的灵脉不全,我有探看过,只是病例特殊,或许与他的血统有关。但蕴之自己似乎并不知晓这层利害关系,我也不愿说破,他本就因自己的灵脉不全和外门身份强自如履薄冰,若再得知自己是……”
“我明白了。”
莫迟迟是彻底明白了。
沈蕴之身上有如此标准的成为魔神的潜质——他是一个仙魔混血,天生便有魔族血统。
他不当反派,谁当?
第29章 沈师妹
莫迟迟有些奇怪的心烦意乱,甚至很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太虚演武场打一架发泄发泄才痛快。她一时不分辨得清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便准备付诸实践,然而当她刚刚把符牌打开,门边就传来了“笃笃笃。”的声音。
有人在扣她的门。
她心知草舍只有她和沈蕴之在,没什么防备地说了一句“请进。”
敲门的果然是沈蕴之。
哪怕已是深夜,就连莫迟迟自己都已经换上了宽松许多的常服,对方还是一身板正的藏青外袍,白色高领内衫,头发束在脑后。他推门进来时,似乎没有料到莫迟迟会抬眼看他,触及她的视线后很快垂下眼睛。
这孩子头上的好感度条稍微缓了缓,现在是-550,好歹他还会自己往回挽救一下,不错。
不知他来是想做什么,开了门后也不关上,入秋后,夜里还是挺冷的。
“把门带上吧,有点凉。”
沈蕴之闻言似乎顿住,抬眸短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听话地转身去关门,只是被莫迟迟观察到他的耳廓有可疑的泛红。
她再次生出一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的感觉。
宿主,早和你说过了,现在男女之防还是比较严格的,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反派刚刚不关门是礼节。
莫迟迟皱眉:可是就算他开着门,草舍这么偏,也没有目击者可以作证明啊。
都说了只是礼节……算了算了,再和你说这些我就是傻子。
你倒还不耐烦起来了。莫迟迟暗自瘪嘴,又去看沈蕴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虽然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平静淡泊,却还是透露出些许微妙的踌躇。
说起来,她上午考校陆鸣和谭小云的时候,沈蕴之被教授炼丹炼器课的长老叫去做事没能参加,下午她又去了无崖子的院子汇报昨日的事情,并未同他们一起上课。
昨晚自打从浮岛回来后,沈蕴之就很快和她道晚安回了自己的房间,早上也只看见他留好的早饭和去帮忙向她请假的留言。
难道沈蕴之……还在和她置气?但她真的不知道那个剑穗有什么毛病,而且他昨夜在浮岛明明还笑了,她不是还帮他系上了么?
“我看师姐近日在温书,就想把这个交给师姐。”
莫迟迟的思绪被打断,看着对方抬手递过来的东西,这才注意到他拿着的是一本册子,倒和她之前给他的小册子有点像。
沈蕴之捏着册子的手指似乎很紧,指尖都有些微微发白,但他说话的声音还是磁缓的:“这是今日仙魔史结课后的笔记整理。”
笔记?莫迟迟乍一听见有些发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禁在心里摇旗呐喊:太贴心了!
她飞快接过来,翻开粗略扫了两眼。字迹工整,史纲细节分门别类,还单独按照特殊事件和灵兽宝物整理了线索串联。如果沈蕴之去参加高考,应该就是起点清北的学霸吧。
“太厉害了。”莫迟迟忍不住夸赞,看看手上的笔记,又看看沈蕴之:“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沈蕴之像是在她面前笑了一下,很快又像是意外看见她搁在桌前的符牌,便问她:“这么晚了,师姐还要进太虚演武场吗?”
莫迟迟没怎么思索地点头,依旧沉浸在得到“重点复习资料”的快乐里,再次大力赞扬沈蕴之的学霸精神。
对方很快便和她道晚安,并嘱咐她早点休息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似乎她的心情又因为沈蕴之的到访变好了许多。
莫迟迟眼睛一转,看见桌上的符牌还悬空投射着“太虚”字样的符文等待她进入。
打都打开了,还是进去看看吧,她也算是好久没有登录过太虚演武场,不知道今年开放的“副本活动”之类的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如是想着,把沈蕴之的笔记和书册一起妥帖地收好,这才握起符牌来到塌上打坐。法印升起,符牌飘向法印正中,太虚的字样闪亮起来,逐渐形成一道笼罩着她的光膜。莫迟迟适时闭上双目,再次睁开眼,面前已经是一块刻有太虚字样的巨石。
巨石周围是虚空般没有尽头的云景,有不灭的霞光从天边照过来,顺着“太虚”的字样向下打出一道光幕——是太虚凌云榜。
莫迟迟的壮汉皮名字只有一个字“尺”,主要还是因为她懒。她参加的驱魔演练“副本”不多,但每次难度都比较高,所以积分似乎也还不错,居然可以蹭到榜单的前一百名。但另一面的弟子匹配,疏于参与的她就没有上榜了。
她的目光顺着那一长溜向上,果不其然在第一的位置看见了“寒时”的名字。
说起来,两个榜单上的名字大多都有重叠,毕竟厉害的弟子肯定两方面都不会太差,但这个“寒时”倒是和她的壮汉皮有点相似,只是个人榜的第一名,却没能上团战模拟的副本榜单。
联想起之前陆鸣的疑问,还真让她生出点好奇来。
或许她可以会一会他/她?
不过想要有资格匹配到寒时,以她现在的水平,估计得在单人匹配的系统里打上好几场才可以。想到这,她也没再犹豫,选择进入了单人匹配模式。然后顺带在环境之类的选项上勾了随机。
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尝试单人匹配,这可和门派大比那样面对面的现场战斗感觉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样的对手。
就在她选择完毕之后,巨石上的太虚字样开始光芒大作,很快凝结出一扇金玉质的悬空小门来。莫迟迟很是新奇地轻轻跃起,正对门后一团凝实的白雾状跨了进去。
白色雾气是柔而凉的,她感受到自己的脚踏上实地,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木桥上。
天色晦暗。
莫迟迟收回接住雨滴微湿的掌心,升起防雨咒,这才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她所在的桥面不过丈宽,却不是横在水面上,而是处在一条两边都是木构建筑的长街上。身后便是一扇建筑二层的雕花楼门,脚下十几米则是青石板街道,街上居然还有人来人往。
只不过因了下雨,她低头向下看,昏昏沉沉的雨幕里,一片五颜六色的油纸伞密密挨着行在道上。
还未待她再细想为什么模拟环境里还能出现,这座街上桥的那头传来一点破空声。
莫迟迟有些好奇地望着来人,对方似乎是个身量纤纤的少女,乌发如墨,戴着白色帷帽,只隐约能瞧见俏丽的下颌轮廓,并不露真容。最关键的是,她头上正顶着一枚金色字符,上书一字:沈。
莫迟迟条件反射地想到了沈蕴之。
不过这实在是有够荒唐,再怎么说,沈蕴之那性子,看着也着实不像是会在太虚演武场故意性转的人。
这边厢莫迟迟还没有开口,对方倒是先出声了。
“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莫迟迟微微挑眉,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偏又绵绵软软的,有股古怪的动听。
我现在头上也顶着字呢?
系统有些无语:当然,而且就是你超懒的一个字,尺。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多聪明,就摆个姓出来,也好相互称呼。
那我能把“莫”拿出来么?拿出来了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
莫迟迟一边怼系统一边想着百家姓的第一位是谁,很快开口道:“我姓赵,沈师妹称我赵师兄便是。”
少女点点头,又冷淡道:“那师兄,咱们开始吧。”
莫迟迟一时有些奇怪于她的刻意冷待。不过她很快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看着可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加上刚刚挑眉的动作,只怕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对方眼中的“半个流氓”了。
流氓便流氓罢。莫迟迟心中一叹,侧身避过了对方刺来的剑锋。
少女的身姿格外轻盈,莫迟迟本想根据她的出招来推断一番对方的身份,没成想她使的竟然全是基础剑招。就是那种,在入门剑谱里人人都会的普通招式,但偏偏因为武技纯熟,竟能叫她使出几分高深的味道来。
莫迟迟心中啧啧称奇。
因为她此刻披着壮汉皮,便自主使出些炼体的招数来,兼有前世实战经验里学来的近身格斗,打起来虽说有点陌生,但却另有一番感受。而且霜华剑太过暴露身份,她并不想随便亮出。莫迟迟眼前一花,沈师妹的剑光已经混着雨雾袭至眼前。很明显,对方就是要用“轻盈”来打她的“滞重”。
沈师妹的剑似乎也很不错,已经有几分名器的影子了,她倒是有些奇怪,这样好的法宝怎么此前自己像是没怎么听闻似的。
她眉心微凝,又是一个侧身避过,对方的攻势不曾因打空停止,反而借着灵活的优势翻身抬腿踢向她。某位“壮汉”瞅准时机,顺势抓住机会,飞速探手锁住了少女的一条腿。
有点像耍流氓。
沈师妹帷帽下的轻纱随着这一锁向后荡去,正当还差一点就能掀至面上时,她猛地划剑借力,以出奇柔软的姿势直接从莫迟迟头顶上反翻过去,甚至还想反手给莫迟迟来一记手刀。
若都是灵力取之不尽的情况下,少女的技巧水平虽还比不上沈蕴之,但却是和陆鸣谭小云有些相近了,不知她师承何处,是否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如此高的水平,还是像沈蕴之一般因为身体或者灵力原因受到限制无法发挥。
正当莫迟迟足尖一旋,想要借这具身体的威势紧受住下盘压制对方时,木桥突然应声而断。
这可实实在在是她始料未及的。
不过莫迟迟到底也算身经百战,飞速调整腿型打出法印,下坠之时足尖借力在一柄鲜红的油纸伞面上,重新稳住了身形。
然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方才桥塌,她正待意外全然惊讶,沈师妹似乎还想过来拉她一下,只是似乎很快想起来她们是在比试,于是强自压下动作,反身踏着檐角跃上了屋顶。
莫迟迟心想:沈师妹真是个好姑娘,虽则看起来冷冰冰的,却还是能从细微之处瞧见善良心性。
“师兄还且快些上来,踩了那伞面后……”
正当莫迟迟想同沈师妹道谢时,对方的一连串话急匆匆地吐露出来,只是话还没说完,莫迟迟已经通过现实了解了她的未尽之言。
自她把那柄格外鲜红的伞面踩下几厘之后,街上五颜六色的油纸伞突然有些不对劲地开始上升,她这才发现那些伞面下头是没有人的。
不是,这不是弟子匹配吗?搞这么花里胡哨的道具干什么?
你选的不是环境随机么?系统淡淡一问,莫迟迟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了。
看来,是她小瞧了了。
第30章 网友
阴沉沉的雨幕里,那些油纸伞以莫迟迟脚下的红伞为中心,渐次升起,而后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伞面上的雨水凝作细针,顺着势头朝莫迟迟削来,莫迟迟心头一紧,猛踩脚下的红伞,借力向上跃去,谁料那些伞面竟然追着她的动作继续跟来,速度极快。眼见就要跟着她的方位一同袭向沈师妹了。
莫迟迟脑瓜飞转,突然想到她之前刚和沈蕴之一同改良的瞬移符阵,或许今日正好试试效果。太虚幻境里哪怕受伤再可怕其实也并不怎么严重,完全就是小打小闹,她也还是不想拔出霜华剑暴露身份。
但她同样不想连累沈师妹受伤。
此时的莫迟迟也顾不上自己这个“壮汉”到底是不是举止孟浪了,只朝着沈师妹伸出手大声道:“拉住我!”
再次令她有些惊讶的是,沈师妹竟然丝毫也未犹豫,直接将手交给了她。
不过此刻暂还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攥紧沈师妹的手,另从掏出怀中的符咒,连发三道冰蓝色法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沈蕴之往里放的实验性质灵力循环效果太猛,她本来想的只是暂时避过身后的纸伞阵法,没成想等他们重新站稳时,发现依旧还是立在屋顶上,只是身后紧追不放的纸伞阵已经不见。
这是……直接换了个时间?
只因天上不再是阴沉沉的雨幕,反而变作朗月将星的夜空。
莫迟迟站在屋顶上,这才真切看见这条长街之外,似乎模拟的是个凡世中极为普通的城镇,规模并不太大,此刻一片宅院之间点起灯火,间或喧闹人声夹杂其间,街上有零星人影。
沈师妹的手很快从她掌心撤了回去,只留下一片微微凉的触感。
“赵师兄是第一次参加弟子匹配么?”
莫迟迟一愣,侧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少女,此番他的“壮汉皮”身量颇高,虽然沈师妹已经是高挑的个子了,但她还是能借着身高优势看见她帷帽上团起来的乌黑发髻,和轻纱后若隐若现的俏丽面容。
嘶,自己怎么就这么像个变态?
大概是因为对方气质太过神秘出尘,目前沈师妹在她心中的颜值排位已经是挤掉了陆鸣和谭小云,仅次于沈蕴之。
对方问话时依旧腰背挺直地立在一侧,双手负剑背在身后,白色帷帽随夜风摆动,似乎就要吹开来,却总是停在将要撩未撩露出下颌处。
莫迟迟想起对方的问题,连忙点点头,掩饰自己被美色蛊惑的痴汉样子。又听沈师妹继续娓娓道:“师兄可是都选了随机?弟子匹配的环境由简到易分为甲乙丙丁四级,我们遇上的是雨镇,甲级,除了弟子双方对战,还得应对环境里的伞阵,会根据双方的应对打分,如今看来,应是赵师兄胜了。”
可以用“有点懵”来形容现在的莫迟迟,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假网游”还有这么灵活的评分系统。也是此刻,她才看见对方头顶上的沈字已经由金色光芒变成了青灰色,后头坠了个小巧的“负”字。
可她明明还没和沈师妹打过瘾。
伞阵被意外开启之前,她还在凭着单纯不靠霜华剑的炼体武技与对方交手,并未轻易分出胜负来,至于逃离伞阵的瞬移符咒,完全可以算是她作弊了……倒真是赢得不太好意思。
“若是赵师兄觉得方才不尽兴,咱们也可以再来比试一场。”沈师妹竟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似的。
莫迟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鼻子:“这……方便吗?其实我赢得不光彩……”
“方便的。”沈师妹很是直接地打断了她,再次于侧身立在屋脊上拉开架势。
莫迟迟被她利落快速的动作惊到,不过既然对方答应地如此爽快,她也不再忸怩,终于重新兴奋起来。
因了屋顶只有一条屋脊是平直的,对于“壮汉皮”这种看重炼体和稳固的守位其实不大讨好,反而是沈师妹这样轻盈灵活的攻方更占便宜。莫迟迟不由得分心想是不是对方早算好了的,实在有些“狡黠”的聪明,并不招她厌,反而让她多了几分“意趣相投”的喜爱。
毕竟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教别人,都秉持着“充分利用一切可能条件获得胜利”的实战目标。
月下剑光留影,莫迟迟用有几分生疏的炼体功夫打得颇为过瘾。
然则沈师妹技巧纯熟,到底还是败给了她这种老油条。
“是我技不如人。”
少女被他掼倒在地锁住喉咙后认输了,那层薄纱因为动势绷紧在她面上,可以看见微微顶起的雪白鼻尖,和隐约的秀目轮廓。
莫迟迟很快退开,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一边讪讪笑道:“我一打起来就有点上头,对不住对不住。”
“不妨事的。”沈师妹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尘,轻声道:“与赵师兄一战,我也学到良多。”
莫迟迟叹出一口气来:“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进弟子匹配的战场,师妹可也是第一次?我觉得以你的武技,不可能不在凌云榜上啊。”
沈师妹闻言像是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道:“我也是第一次。”,她大抵是觉得莫迟迟有些话里有话,很快又轻声分辨:“我的内门师兄喜爱钻研弟子匹配的环境,时常讲与我听,我才会比赵师兄你熟悉一些。”
莫迟迟知道她大概有些误会自己是在怀疑她方才直接说出雨镇的秘密,立刻摆手:“嗨,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这样的好苗子被错过了。若是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再多比试比试。”
沈师妹的帷帽向着莫迟迟的方向微微扬起,她轻点足尖走近几步,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最后才似下定决心般问莫迟迟:“赵师兄也很厉害,若有机会,可愿再与我比试?”
莫迟迟又一次被她随着夜风微微摆动的绣线云纱恍得走神,在对方凑近时只顾点头。
下一秒沈师妹便用左手直接托起她“皮肤粗糙的大掌”,右手指尖在她掌心绘出了一段闪着金光的符文:“下次若是赵师兄还想与我比试,进入太虚演武场后使用这段符文,就能找到我。”
这不就是……打出感觉了,然后加了网络好友?
“你……”,莫迟迟一时间有些语塞,干巴巴道:“难道我上来的时候你都会在线吗?”
沈师妹画完符文后便很快松了手撤开几步,只是淡淡道:“我很多时候都在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她顿了顿,又问莫迟迟:“网络好友是何意?”
这么一问,莫迟迟才发现自己是一时激动把上一句心理活动顺嘴说出声来。她摸摸鼻子想了想,有鉴于她和沈师妹大概率不会奔现,而且她现在还套着壮汉皮,她便只是粗着嗓子随心道:“约摸就是一种,很特别的朋友。”
“特别?”
沈师妹不知为何像是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颇有些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就是……”,某位穿书人事在如何解释网络这方面卡了壳,干脆放弃,换了另外的形容:“总而言之,现在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网友。”
“只有我一个?”
不知为何,沈师妹接连重复她的话,似乎是没明白过来。
“那是自然啦,而且我也不会这个什么加好友符文,想必以后也可能只有你一个哈哈哈。”
在她一串尬笑之后,沈师妹没再答话,只是微微低了低头垂下脖颈,帷帽帘纱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她就立在与她相隔几步之遥的屋脊上,仿佛因为她的话而有些失神,如同一枝沐浴在月光中的纯白虞美人。
随后她极轻地说了一句什么,然而莫迟迟没有听清。
“什么?”
沈师妹只是在她的反问过后摇了摇头,那一帘轻纱随之微微摆动,仿佛扫在莫迟迟的心尖上。
莫迟迟眨眨眼,再次习惯性地摸起鼻子道:“我很开心,第一次弟子匹配就能碰到有意思的对手,实在幸运。”
沈师妹抬头望了她一眼,那双眸光似乎就要穿过白色的纱笼了,但最后莫迟迟也只是听到对方低声道:“我也很开心。”
“时辰也不早了,赵师兄还不离开吗?”
临别之际,她还能感觉到沈师妹就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跨过金玉门的视线。
那一帘纱似乎还在她心尖上轻摇,搔出几分莫名的异样。
***
又几日。
“这可算是蕴之第一次秘境探险吧。”无崖子举箸感叹。
沈蕴之在园中石桌边点头。
“总而言之有师姐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陆鸣颇为心大地拍拍沈蕴之的肩膀,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莫迟迟暗中收完前几日的能量,听见陆鸣的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他们之所以会聚在无崖子的院子,是因着中秋节,以及,沈蕴之的生辰。
按莫迟迟以往的印象,修仙之人似乎大多比较淡漠人世间的凡俗情感才对,但令她惊讶的是,无崖子居然还提出要在中秋聚餐上给沈蕴之过生辰。
当然,只是比较简单的庆祝而已,也就是从香山堂打包了些菜,又单独弄了菊花酿和果子点心。
据说菊花酿是谭小云这位酒痴自己酿的,很是费了些心思。
“这些时日,学宫上下氛围都有几分紧张,咱们师门人虽不多,但要明白身为内门掌门弟子肩上的责任……”,无崖子说到这,松开本来微微凝起的眉头,捋着胡子笑起来:“罢了罢了,今日既是佳节,又是蕴之的生辰,还是不必多说那些,咱们修炼之人也不必太讲究,便先喝一杯罢!”
他说着端起酒杯,冲沈蕴之笑道:“为师便祝蕴之,修为不断进益,此次秘境有大收获。”
“我的祝福可简单多了,“陆鸣截过话头,同样举起酒杯:“要年年有今日!”
谭小云十分默契地举杯接道:“要岁岁有今朝!”
于是顺着石桌的顺序,到了莫迟迟这里。然而望着沈蕴之看向她的眼睛,她却突然语塞起来,仿佛她本来准备过一些漂亮祝福的,现在却都被堵进喉咙管,又像是被丢到脑袋后面去跑不见了。
最后她只是有些僵硬地把杯子和诸位碰上,干巴巴道:“希望沈师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嗨呀,师姐,你这祝福也忒官方了,又俗又质朴。”
莫迟迟刚想怼陆鸣,便听沈蕴之道:“无妨的,我很喜欢。”他说着和大家一样抬手饮尽杯中酒,再次望向莫迟迟,又是那般柔和的眼波,星月之间,熠熠生辉。
“我很喜欢,谢谢师姐。”
莫迟迟下意识攥紧筷子,察觉到自己有点不自在地仓促点了点头。
第31章 生辰礼
从无崖子的院子回草舍的路上,莫迟迟一直沉默不语,她倒也没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在盘算自己的生辰礼到底合不合适。
说实话,她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
上一世的她一开始不喜欢送礼,后来学会社交,生日礼物大多也是投其所好的手段,至于末世,压根就没几个人过生日了,若有蛋糕吃都算是天大的美事,更谈不上什么生日礼物。
所以,她本来也想投“沈蕴之”的所好的,然后等她细细一想,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沈蕴之所好”。
沈蕴之就像是一个绝缘体,并不会随意对外物流露出喜爱的态度或者偏好。就连最后种进无崖子院子里的花树,也还是最后由他们替他选的蓝花楹,主要原因是陆鸣坚持这个有些杂乱的花圃还需要一些蓝色来统一。
虽然他做得一手好菜,却不见有特别喜欢的菜品,对待每样都没什么不同,有什么菜吃什么菜,从不挑剔。至于衣裳饰品之类的外物,就更不见他有什么特别喜好了,君不见就算是她买单,这个傻孩子还是只会选藏青色的料子,她送他的秘银储物戒更是用到现在都不带换的。
其实如果硬要说,送沈蕴之她最新的符阵研究似乎也不错,毕竟他明确表现出了对修炼的兴趣,可惜的是最近她的新成果全都和他分享完了,甚至他们还常常一起讨论。这哪里好算作生日礼物的呢?
她还抽空跑去请教了陆鸣和小云,问他们的生辰礼准备的是什么。
谭小云的礼物便是放在宴席上喝的菊花酿,而陆鸣……送了沈蕴之一整套价值不菲的珍品文房四宝。
“蕴之很喜欢写东西啊,但他那堆用具可太老旧了,师姐你都不替他换换。”陆鸣一边嘟囔一边又突地神色一振,反问莫迟迟是不是在因为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而烦恼。
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对龙傲天说了实话。
陆鸣哈哈大笑,最后终于在莫迟迟拔剑之前收住,认真给她提起建议:“我觉得呢,师姐送什么蕴之应该都会喜欢的。”
莫迟迟:……
“好吧好吧,我觉得师姐在蕴之心里的位置和我们还有些不一样,想当初可是师姐亲自点拨蕴之,才让他能更加顺利进入内门,想必师姐送的东西,他会比较看重心意才是。”
“心意?”
“唔……心意自然就是不能光靠我这样花银子弄来的东西嘛,师姐再好好想想?”
莫迟迟闷头走在树影里,总觉得自己这几日连夜赶制出来的东西放在她的储物空间里都快发烫了,天知道为什么她在刚刚大家一道送礼的时候,因为某些奇奇怪怪的心态没有直接送出去。本来她是想着等回了草舍再说,可如今却越拖越冒出几缕古怪的尴尬来。
“师姐……师姐?”
“嗯?”
直到沈蕴之走在她近处又喊了她几声,莫迟迟才终于回过神。
“师姐可是在想事情?”
莫迟迟干咳两声,掩饰道:“咳,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懋别秘境,我想了些旁的。”
沈蕴之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又道:“师姐想事情太专心,差点走错路。”
走错路?莫迟迟再抬脑袋一看,果见他们面前似乎是另一条通往后山小道的□□。密密挨挨开着的,正是此前陆鸣特意来讨过种子的蓝花楹,一片顺着山势盛开的花树,静谧如月下的粉蓝色烟霞。
或许……直接就在这送出去吧,好像比在草舍送少点尴尬?而且她实在是纠结的有些久,这可不像她,于是莫迟迟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地扭头冲沈蕴之道:“你随我过来些,我有东西给你。”
沈蕴之似乎一愣,但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比她慢了进步,跟着她踏进蓝花楹树林里。
中秋月果然明亮,又大又圆,高悬在夜幕间,浅蓝色的花树林中落下碎玉似的光斑,莫迟迟走到稍微离外头的石板路远一些的地方,才停步。
回头便见沈蕴之极是“乖巧”地立在离她几步处,微微垂着眼睛,像是在等待她的下一个吩咐。
不知是不是近几日的相处使然,莫迟迟越来越少地关注沈蕴之头上的好感度条。或者换句话说,她好像没有那么紧张对方到底是不是讨厌陆鸣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直觉,她总觉得沈蕴之对陆鸣的好感度这么低,和她理解的那种想要杀掉对方的低,是两码事。
男人心,海底针。
沈蕴之总是这副“乖巧”模样,老搞得她像什么要欺负人的恶霸似的……
大抵是被这番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莫迟迟终于语气如常地开口道:“方才在师父的院子里不好给你,我才等到现在,你可不要嫌弃。”
沈蕴之闻言却似是不解:“什么?”
“生辰礼啊。”,莫迟迟理所当然地打开储物空间,却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快速抬头皱眉盯着沈蕴之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没给你准备礼物吧,就连师父那么抠门的人都给你送礼了,何况是我。”
沈蕴之一时没答话,莫迟迟不可思议地贴近他几步,凑过脑袋捕捉他略微躲闪的眼神快速追问:“不会吧沈蕴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
对方像是被她的追问搅得有几分慌乱,快速眨动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声道:“师姐莫再打趣我了……”
“好吧。”
莫迟迟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莫名又觉得那丝紧张感重新拢回心头,不知怎么地语气不由自主地变轻:“这块小灵石,你嵌到你的符牌上。”
“灵石?”
沈蕴之望着她掌心的一颗冰蓝色灵石,微微疑惑地重复了莫迟迟的话。
他并猜不透这块小灵石是用来做什么的。符牌一般都是用来传音,自证身份,有时也会附灵增加一些旁的属性……
对面的少女开始习惯性地摸摸鼻子。这个小动作他很熟悉,只要她有什么觉得尴尬或者难为情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抬手摸鼻尖。
这是什么……难为情的礼物吗?他从她手中接过那块小巧的灵石,冰蓝色的玉石被打磨得十分圆润,触手温凉,品相极好,但暂时没有瞧出什么特别来。
他的确没有想过莫迟迟会送自己什么礼物,其实就连过生辰一事,本也是意料之外。
算起来,只有少时在灵都园做杂役的那段日子。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好心姐姐在他生辰那日请他吃了一小盏蛤蜊蒸蛋,因为那日是中秋节,灵都园有中秋宴,顺来一些小便宜管事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再然后就是……
沈蕴之觉得自己一直装着的东西似乎也在惴惴发热似的,让他有些情难自禁的心慌意乱。
他自然能看出来回草舍的路上少女有些心事,甚至都差点走错路;但他同样也有心事,才会在他们拐错弯之后才发现。
“我也有东西要给师姐。”
其实没什么的,他这样宽慰自己。他不是时常会做宵夜点心给她尝吗,这次也并无不同才对,只是这个“点心”于他而言,意义稍稍特殊罢了。
莫迟迟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沈蕴之这话倒是把她从不知道如何讲清这块灵玉具体作用的尴尬中暂时解救出来,于是她只是有些诧怪地絮叨几句:“怎么你过生日还要给我东西……那你先说好了,我酝酿一下……”
沈蕴之站在她对面,摸出了个小食盒朝她递过来道:“今日中秋节,送给师姐的‘月饼’。”
“什么?月饼?”,莫迟迟猛地睁大眼:“你也知道月饼?”
反正这个世界中秋节是没有月饼这一说的,她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十分惊讶。
对方像是因她的语气有几分出神,只是垂着眼睛轻声道:“曾经偶遇过一游子,后来成了朋友,告诉我这是他们家乡中秋必吃的点心。”,他说到这,又抬起头望向莫迟迟,眼睛里有碎星一样的微光:“做来给师姐尝尝,手艺或许不太地道。”
莫迟迟仍旧压抑不住自己方才因为惊讶波动的心跳,一时竟也忘了追问那游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只觉得此时此刻胸腔里有些嘈杂的乱音。
她有几分迟缓地把食盒接过来,打开一看,就见三块冰皮点心摆在盘中,各自做了不同口味,隐约能从粉白色半透明的冰皮里看见不一样的内馅。点心面上还压印出熟悉的花好月之类的图案,也不知道沈蕴之是从哪里找来如此精巧的模具……
似乎直到看见这一盘颇为现代感觉的点心,莫迟迟仿佛突然被唤醒了什么封印一般,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里猛然忆起了自己从前的生活。
果然,中秋确是自古以来最容易牵引起情绪的节日。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惦记上一世,但此刻却还是被一种很复杂的怀念给击中了。
宿主,你哭了吗?
怎么可能。
莫迟迟吸了吸鼻子,把食盒重新盖上。
沈蕴之似乎注意到她的异样,双眸中的碎星微微颤动一下,但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把食盒接了过去,低声说:“回去再尝吧,摆在院中几子上,再泡一壶茶。”
他的话让莫迟迟想起了剑冢之行后刚刚回到草舍的那个下午,她一觉睡到晚上,再睁开眼时,沈蕴之就那样垂眸认真读书,坐在离她一臂的几子旁。
说“岁月静好”似乎太过俗气,但她也是真的感谢他。
她似乎总可以在沈蕴之身上找到一种安定的感觉,仿佛她如何在外颠簸,都能最终回到草舍那个宁静的小院子,如他所言,泡一壶茶,与他闲聊几句菜园子里的果蔬,再在自己熟悉的躺椅上仰面静静地看星星。
细细数来,最初结识沈蕴之,她本以为只是偷夜宵引发的一个插曲,后来得知他就是反派,更是因为刻板印象颇多忌讳。如果是最开始的莫迟迟,想必如何也不可能相信,会有一个人在她心里占上这样的分量。
她抬眸,少年人的背影依旧挺拔修长。他似乎因为今日的生辰特意穿了一件颜色稍浅些的外袍,是那一批飞仙阁新裁的衣裳里她最喜欢的一件。
行路间,摇曳的花影落在他肩头。
莫迟迟稍稍提步,走到对方身侧。
她察觉到沈蕴之本来垂着的眸光轻巧掠过她,又静悄悄地收回去。
“谢谢你。”,莫迟迟轻声道。
过了半晌,身边传来沈蕴之很轻的回答:“师姐喜欢就好。”
第32章 路上
懋别仙境在懋别山脉的西南角。
今日便是九墟学宫弟子集结前往懋别仙境的日子,三艘硕大的木制飞舟从两山之间穿云而来,数百名弟子列阵聚在仙缘台上,哪怕不是第一次见这架势,犹会情不自禁地抬头。
高阔的纯白色帆叶轻缓盛放,如同悬在空中的巨型莲花,于晨曦中镀上一圈柔和的金边。
莫迟迟仰首望着这华丽梦幻的场景,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若是不曾进入这本书,想必她一辈子都不会亲眼看见这样奇妙的画面吧,更不要提成为其中一员了。
“师姐,这次随我们一起的是居然是平文宗魏长老,他肯定又要啰啰嗦嗦。”谭小云站在莫迟迟身边,看着自家师父向魏长老交代进入秘境的一应事项。
莫迟迟抱剑站得笔直,保持一贯的角色属性提醒她:“慎言。”
她倒是对这个平文宗的魏长老没有什么很大意见,只不过为人迂腐了些,太过像教导主任了些,大概会严令禁止在飞舟上饮酒之类的事情,她猜就是这点让谭小云十分恼火。哦,还有,这个长老不太喜欢沈蕴之,觉得他的功法是“歪门邪道”。
唔,这似乎得注意一下。
另一位带队的长老便是洗金派的韩长老,据说在到达懋别秘境以后,还会有各个世家的队伍接应。听起来此次秘境探险准备得很充分的样子,莫迟迟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意外事件”可能发生的痕迹。
莫迟迟和谭小云住一间房。
这飞舟的名字就唤作“兰舟”,其实内部设施和莫迟迟上一世见过的豪华邮轮颇为相似,大概是一个泰坦尼克号露。最特别的是飞舟上还兼有一堆训练设施。
是的,学宫出品,必属精品。
“好困呐。”因为集合时间很早,谭小云这种懒鬼一上飞舟便嚷着困,几乎沾上房间里的床倒头就睡,莫迟迟存了几分好奇和查探的心思,便自己挂着剑出了房门。
房门前的回廊并没有多少弟子,大家要么像小云一样在补觉,要么就是应该到前面的甲板或者训练室去了。
她上前几步贴近飞舟一侧的船舷,目之所及已是层层云海,触手便觉木雕栏板上的金玉饰,微微发凉。再回头极目远眺,可以看见云层稀薄些的地方,隐约露出缩得很小的九墟学宫的轮廓。
莫迟迟被高空中的风吹得微微眯起眼睛。
“哈哈,师姐怎么忘了把防风咒打开?”
几乎是这句笑嘻嘻的话音刚落,她便觉得有原本喧嚣的风瞬间化作微微拂面的态势。一转脸,果然看见陆鸣在身后露出那脸发光的标志性傻白甜笑容。
莫迟迟端着神色,低声道谢。
陆鸣摆摆手,走到她身边,却并不似她这样凭栏站得认真,而是自然而然地把手肘搁到栏杆上,单手托着脸侧过来问她话:“师姐可知道这懋别仙境究竟是怎么来的?”
想到给陆鸣解惑这一番,应当又可以收获点点能量,莫迟迟立马十分认真地叫系统翻阅原着寻找答案。不过片刻,已经非常入戏地严肃开口道:“秘境多为得道飞升者留在人间的投射或执念,要么是他们成神以前的修习场所,要么是与他们紧密相关的人或事,这懋别仙境,似乎与风神相关。”
“风神?”陆鸣眨眨眼,又问:“就是那个以花妖之身飞升成神的风神大人?”
莫迟迟点头。
在《素剑问心》的世界里,除了致力于修炼修仙的人族,以及和仙界对立的魔族,还有得道飞升成神的神族,和数量相对没有那么多的妖族和鬼族。这两族同样可以修炼,只是前者的得道终点是与人族一样成神,后者的得道终点多是成为修罗鬼王,统御冥界。
而与懋别仙境有关系的得道者即是风神,传闻中,她就是在懋别山,杀兄证道。
“现在自然是要摒除这种陋习了。”莫迟迟抓紧机会给陆鸣普及一波法律知识:“并不能通过伤害亲近之人表明斩断尘缘,心中的道若有所成,上苍自有感知,你要时刻铭记于心,切勿行如此极端决绝、有悖人伦之事。”
“那是自然啦,我这不还有师姐看着呢嘛,肯定不会犯下那种错的。”
莫迟迟:……总觉得你在立什么……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微风拂面太过清爽怡然,又或者是她十分真情实感地把陆鸣代入了自己每天浇水培养的小树苗,莫迟迟难得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附和道:“我会看着你的。”
拍完她才觉不对,却并没有感觉到预期中可能会因为行为限制产生的心绞痛。
正在她心生疑惑之际,系统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般很快解释道:可见宿主的培养已经初见成效啦,你在主角心中的形象,就是随着你收集的能量自然解锁的嘛。
莫迟迟挑眉,又去看陆鸣。
对方似乎的确因为她拍肩的举动产生了一丝丝惊讶的情绪,不过很快那点惊讶又化作一个明朗的笑容从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里流泻了出来:“师姐,总觉得最近你和我们变亲近了呢。”
莫迟迟收手转开眼睛,轻声反问:“是吗?”
“是的呀,之前师姐虽然也很完美,但总像少了点生气似的,和我们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明明知道陆鸣说的或许是原主莫迟,莫迟迟却产生一种他是在说曾经的她自己的错觉。
她禁不住拿余光去瞧滔滔不绝的陆鸣,骚包如他,一身水绿色的云缎袍子也能穿的气质卓然,讲到兴奋处还有些手舞足蹈,不过话里话外倒确实是观察入微,一些她都不曾注意过的细节竟然也被他说出来了。
这小子看起来有些傻白甜,原来是个直觉系的龙傲天。
“啊呀,师姐,我是不是嘴太碎了。”陆鸣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微微不好意思。
莫迟迟摇头。
“你说的对,我最近才发现,或许有时候不是别人推开了我,而是我推开了别人。”
陆鸣似乎又笑了起来,眨巴着眼睛却没再说话,只是和莫迟迟一道望向天际。
一串金尾飞鸟跃出洁白云海,留下深深浅浅的云痕。
***
令莫迟迟有些奇怪的是,她竟然真是连续几日都没见着沈蕴之。
倒不是说她是什么硬要师弟师妹每天给她问好的官僚做派大师姐,只是……有一丢丢不习惯而已。回想起自己此前一个人在草舍过的什么日子,某位曾经的独行侠突然心生感慨,习惯的力量真是可怕。
“师姐,待会午时的训练,和我们一道去吗?”
莫迟迟点头,一边把碟子里的点心推远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胃口被某些人养刁了,总是觉得别的东西吃着不太合口。如是想着,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对还在喝茶吃东西的陆鸣和谭小云道:“也别等午时了,现在就去吧。”
“啊?”谭小云看起来完全没想到莫迟迟的实际行动会如此之快,有些呆滞地张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在被陆鸣撞了撞肩头挤眉弄眼一番后,她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很是顺遂地跟着陆鸣起身。
“兰舟”上的训练设施在下两层的船舱里,从前边的甲板往下绕,刷了身份符牌之后便可进入。虽说不是每个九墟学宫的弟子都一定勤奋好学,但至少被选入秘境试炼的弟子还是大多很看重修炼的,是以下两层的训练室并不显得空荡荡,反倒聚了好些人。
莫迟迟的目光无意识地划过好几个演武台,各色剑光混着法器的招数在保护阵里对着虚拟魔物一阵招呼,几乎所有的场景设定都是茂密树林。是了,懋别秘境的一大特点就是树多,莫迟迟推测或许和雨林气候有些类似。
“师姐。”陆鸣突然轻轻叫了她一声,莫迟迟很快回头去看他,却顺着他的视线理所应当地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蕴之在一个角落的练习室内,从木格栅的缝隙里可以窥见他腾空一跃,正举剑砍向对面穷之不尽的魔化藤。
“师姐,我先带着小云去那边试试新招儿,你待会再来找我们呀。”陆鸣笑嘻嘻地拉着谭小云往一边走,莫迟迟出于某种奇怪的心态竟然也没阻拦他如此明目张胆的玩笑。
“师姐和小沈师弟……吵架了?”
“我看着不像。”陆鸣又拽着谭小云往更里边的训练室走,“总而言之我们先撤就对了。”
当事人并未听见他们俩挤在一块八卦的闲言碎语,只是下意识放轻了步子向着那间角落里的练习室走去。
沈蕴之看起来并未注意到她,也是,面对六级的魔化藤,即使是莫迟迟也会格外专注。倒不是说这玩意单论杀伤力有多高,只是它格外灵敏且杀之不尽,必须在不断地砍杀中瞅准时机引诱藤枝全部攻向一侧,然后快准狠地刺瞎主干上的魔眼。如若一招不慎没有刺中,极有可能引发魔化藤的二次生长爆发,想再找到机会击中魔眼只会难上加难。
莫迟迟带着几分闲适地倚上门边。
不得不说,沈蕴之挑选的这间练习室颇有些奥妙。虽虽然距离整个训练场的大门很近,但因在角落里,并不怎么惹人注目,只室内还有一扇小小的高窗,从甲板之上照进一线明亮的光来,被阵中的雨林场景阻隔,正落在她正倚着的木门槛上,光线下浮尘悠悠,十分宁静。
反衬得沈蕴之正与魔化藤缠斗厮杀的保护阵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沈蕴之一击必中地找准了魔眼。桃木剑没入四处乱转的巨大红瞳,弥漫的黑色魔气混着飞溅出来的浓稠黏液炸开来。他抬袖侧身,那一水东西便直接冲着莫迟迟袭来,半路被保护阵拦住,在透明阵壁上留下一些不大美观的痕迹。
莫迟迟微微挑眉,透过脏兮兮的阵壁观察沈蕴之。
对方站在阵中放下衣袖,很是平静地从衣襟里掏出帕子,垂头极为仔细慢条斯理地擦拭剑上沾了的脏东西。阵中的雨林场景逐渐消散,那高窗间的一线天光于是重新毫无阻碍地撒进室内,落在他轻垂的眉眼之间,颊边的碎发都因这点光晕显得格外生动多姿。
之前衣袍翻飞举剑出招的凛冽杀意好似一下子消融了。
莫迟迟情不自禁弯了弯唇角,又很快抿住,直起身,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
阵中人没什么防备地回头,看见是她后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唔……沈蕴之的眼珠在光线里原来是浅浅的巧克力棕色。
第33章 变故
他们从甲板那一侧一直往首层船舱走,路上不时会遇到其他弟子,都颇为恭敬地和他们问好。
沈蕴之落后莫迟迟半步的样子,她眼风微微向后扫,便能看见对方还是一身藏青衣衫,白色高领内衫,挂着桃木剑,垂着眸子,一丝不苟得冷清漂亮。他似乎还想着方才的练习,凝眉在手上盘算着什么东西。
莫迟迟又看向不远处的楼梯,直至绕到船尾,快要上楼之前,转身探手,拉着沈蕴之拐进了木质楼梯后面僻静许多的角落里。
沈蕴之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一手,面上表情一时有些空白。
“你在躲着我?”
听见莫迟迟的问话,沈蕴之很快摇头。
莫迟迟暗自皱鼻子,心想这人果然是一如既往地不说实话。她也不拆穿,还是抱着剑继续盯着他。
“知道我要带你去干嘛么?”
沈蕴之大略猜到了什么,只是垂眼,却依旧固执地摇头。
莫迟迟差点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不过想到她是应该“教训”他一下的,便勉强绷住表情意味深长道:“带你去吃午饭。”
果然,沈蕴之在这句话之后眸光有些闪躲地转开眼睛。
她自觉心下了然,又道:“之前嘱咐过你一日三餐不可随便跳过,你今日吃东西了吗?”
眼见沈蕴之垂着的眼睫又颤了一下,她续问:“辟谷丹是不是快吃光了?”
“不会的,我出门前多带了好几……”,话至此,对方却很快住口,唇角微抿。
莫迟迟在心中冷笑,看吧看吧。
“我早同你说过,你现在还需要调养,辟谷丹不能当饭吃。”
沈蕴之还是垂着眼睛,只是认真答她的话:“我吃过了的……”
居然还嘴硬。
莫迟迟见他还是那么“乖巧”地站在她对面,像是要听候什么发落似的,那股想要捉弄他的冲动又冒出来,于是凑近假意嗅了嗅对方的衣襟。
“说谎,一点饭菜味道都没有。”
本来莫迟迟想用这个“铁证”继续教育一下沉蕴之,然而等她再抬眸,却见对方正垂眼看着她,嘴角像是在微微上翘。
他一贯笑得很好看,然不知为何,现下这个笑却有些不同,直让她盯着他愣了愣。那短短几秒像是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虹膜里的光影,又像是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只剩下一池温热流淌的脉脉水波。
莫迟迟反应过来后飞速转开了目光,不自在地皱眉:“你笑什么?”
沈蕴之闻言很快抿了抿唇,只是微微弯着眼睛低声道:“这怎么会闻得出来。”
“我鼻子很灵的。”莫迟迟依旧皱眉,笃定非常,沈蕴之身上有洗衣皂角的淡香,有园圃里草木的气息,就是没有中午食堂的炖菜味。
“我真的吃了。”莫迟迟听见沈蕴之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来,她的头皮莫名一紧,这才察觉自己好像离得太近了点,眼前就是他绣着暗纹的前襟,鼻端都是属于他的淡淡气息。
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顶,把她凑近到他衣襟前的脑袋轻轻推回原位。
“……吃的早一些,用了馒头和粥,可能味道不明显。”
沈蕴之掌心的热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发间,莫迟迟有些更加奇怪地不自在起来。
她偷偷瞥了一眼沈蕴之,却见对方也已经转开脸,像是在看身边的木头隔墙,只是玉色的耳廓微微发红,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些许不一般的情绪。
见他亦是如此,莫迟迟突然又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她一个人不自在,还算公平。
“总而言之,你还是应该听我的话,我又不会害你。”
等等,为什么这个台词听起来这么像家长,莫迟迟又侧目看了沈蕴之一眼,代入某些奇怪的场景,突然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不管你早上吃没吃,现在都该去吃午饭了,走吧。”
然而待莫迟迟走出角落,头顶上却出现了一方古怪的阴影,她顺着阴影向上看,只见一方漆黑光幕正自船尾上空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整艘“兰舟”上响起绵长的玉号清啸。
***
“与后方的飞舟完全失去联系了?懋别秘境的世家驻地呢?”
“也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距离太远,他们也帮不了忙。”
莫迟迟并不清楚这黑色光幕是什么,只是“兰舟”上已经由两位长老开启了一级警戒模式,除了金丹期外所有弟子集中到地下训练室,金丹期以上弟子留在甲板上筑阵,而长老亲传弟子则被召至控制室内,便如现在,莫迟迟正领着三个师弟师妹站在房间一侧,另外一边分别是平文宗和洗金派的长老弟子。
有一位熟人,林泽芳身为洗金派首徒,正站在在房间另一侧,身边围着几个洗金派的长老弟子。莫迟迟并未多看,只是心中又想起这个小人与沈蕴之比试时的下作手段,脸色更臭了点。
这黑幕到底是个什么?
看样子像是魔族失传已久的“玄杀镜阵”,但是,我也不敢确定。
莫迟迟心道也没什么是这个废柴系统能百分之百确定的了,便快速追问:先别管是不是,你告诉我这“玄杀镜阵”什么来头?
形象一点说,这像是一个大的传送门,连通镜阵两边的东西相互置换。
莫迟迟:……
说实话,正道仙门这边真的很菜吧,不仅对魔界的实际情况一点不上心,还屡屡被对方的这种“大杀招”暗害,未免太过玩忽职守。
原着里有这部分情节吗?
没有。
莫迟迟再一次语塞,她现在非常怀疑自己根本不是穿书。
你们不会是为了让我熟悉新世界所以编出来一本小说骗我是我看过的修仙文学吧。
宿主,您还是别开玩笑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有点危急呢。
系统说的是真话。
飞舟的速度随着黑幕阴影越来越慢,莫迟迟可以从侧边的雕花窗户看见流云缓缓凝滞。
尽管飞舟外侧已经开启了大型保护阵,但似乎一直遭受着来自黑幕的不明攻击,不时有几声闷响带着余震蔓延在房中,除此之外,房内只能听见两位长老似乎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沈蕴之就站在她身后,再往后是陆鸣和谭小云。
如今站在房中的长老弟子,只有他们天问剑派没有本派的长老在场。莫迟迟垂眼,问系统能不能开个小道具听清楚两位长老的谈话。
可以的宿主,但是需要50能量。
莫迟迟一边腹诽一边选择兑换,幸亏没见着沈蕴之的这几天她频繁抓着陆鸣和小云疯狂训练,多少有点存款。
“若这真是玄杀镜阵……”
甫一接上窃听,莫迟迟便闻平文宗魏长老语气沉重的未尽之语。
洗金派韩长老倒是稍稍平稳些:“当务之急是稳住弟子们,咱们若是能抗到恢复联系,还有转机。”
魏长老却没那么乐观,只急斥道:“若这真是玄杀镜阵,我们哪里还会有机会恢复联系,等黑影一封全,我们或许就会直接被置换到魔域,这些年当真是大意了,谁曾料……”
韩长老抬手示意他停话,又道:“后悔的话如今讲也没什么意义,咱们现在是火烧眉毛,也征询征询徒弟们的意见罢,留在房中的都是咱们的精英弟子,是时候让他们见见世面了。”
莫迟迟微微皱眉。
看来这玄杀镜阵当真是个厉害东西,而且长老们也全没想到一趟本该平稳的秘境之行会有如此埋伏。
韩长老说着向在场的长老弟子们讲解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他话方毕,房内顿时出现短暂的骚动。
陆鸣和谭小云也看向莫迟迟,似乎有几分无措,沈蕴之倒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淡淡,未见其他多余的情绪。
没想到第一个发言的是林泽芳,只见他跨出两步站到十几名弟子前面,冲长老道:“若我们现在直接冲进秘境,想来玄杀镜阵追不到秘境里面。”
“可是……不经过祈神仪式直接进入秘境,不是会触怒神灵引发秘境惩罚吗?”有个平文宗的大弟子发出疑问。
莫迟迟也想到了这点,秘境之所以需要世家联合先准备一番,准备的就是进入秘境前的祈神仪式,只有经过祈神仪式获得了已飞升神灵的准许,才能安全无虞的进入秘境。
林泽芳眉目一挑,背着手回答那名弟子:“现下若不强闯秘境,就是命丧玄杀镜阵,这种时候还要讲究繁文缛节吗?”
“泽芳。”韩长老像是有些责怪他言语间多有冲撞,皱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泽芳没多说,只是又冲那名弟子点点头,重新转回脸面向前方。但不知是不是莫迟迟的错觉,他回头时似乎若有若无地瞟了她一眼。
“魏长老你看……”
平文宗魏长劳倒是没有像弟子那般很快否决这个提议,而是让林泽芳继续说说还有什么安排。
“现在我们距离秘境北端入口世家驻地仍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已经靠近秘境南缘。如今需得修改飞舟的飞行路线,直接从南端冲入秘境。以飞舟目前的马力和玄杀镜阵的影响,怕是得在动力源处增加人力输入,主控室也需要长老的把握,还有玄杀镜阵的应对,想来黑幕极有可能送来魔兵。”
他话音刚落,便听有不沉着的弟子一声惊呼。
莫迟迟眼疾手快地护住身后,抬手飞出去一道冰蓝法印,黑烟四起,窗外一个带着长镰的魔兵化为灰烬。
“来不及了。”莫迟迟冷声道:“就按泽芳师弟说的办吧,两位长老留在主控室把握方向,即将进入金丹期的弟子随我和林泽芳去甲板对敌,其他人去楼下训练室安抚大家,组织动力源的人力补充。”
或许是前世当惯了城主,经历了大小无数次紧急情况下的即时战役,莫迟迟下意识地开始安排。
两位长老像是很习惯她如此,只是点头,吩咐房内的人开始动作。
林泽芳又看了她一眼,不过莫迟迟现在是没什么心思多管这位了,因为系统在她脑海里开始疯狂刷新即将经由光幕抵达的魔兵人数。
沈蕴之远未到金丹期,只能和还在筑基中期的谭小云一起赶去训练室,莫迟迟压下内心的波动,拍拍他的肩膀对他们道:“保护好自己。”,而后转身领着陆鸣等人飞身飞速奔向甲板。
第34章 长镰魔兵
飞舟被阴影割裂成了两半。
北边还能窥见天光,南边已经被黑幕阴影全数笼罩,远处甲板上可见度极低,弥漫着诡异的黑红气体,隐约可闻气体内部发出煮沸水般粘稠的咕嘟咕嘟声。
刚刚离开主控室时,莫迟迟和林泽芳协商分别带了三四人从两侧向着甲板前进,他们一路行来,已经由莫迟迟起先手打掉了不少由甲板红黑雾气中跑出来的魔兵。
但这些一身黑色骨甲的魔兵数量并不多,不知道是不是那团浓雾里正在酝酿什么更大的威胁。
越是逼近雾色,视线愈加昏暗模糊,灼热的感觉不断加强。
莫迟迟打出手势,命身后几人贴着侧边的舱门,她自掌心托起一颗夜明珠,转身郑重道:“咱们现在就要进去了,如今情势危急,各位身为兰舟上修为最高的一批弟子,理应担起责任。多的话我不再说,一切听我命令。”
陆鸣自然不会不听她的话,活泼开朗如他,如今面上也带了些许惨淡颜色。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完全脱离了学宫和世家保护的第一次实战,会以这种方式到来。
“小心障眼法!”
莫迟迟眼见一阵猩红刀风从身侧横出,一个反手执剑劈去,滋啦啦的响声像是新鲜肉类放上烤架。
霜华剑的浩然剑气对魔兵来说就像灼烧一样。
这种时候,就不要搞解说了吧。莫迟迟凝眉,觉得这样带着一群新兵蛋子进入暗藏杀机的红黑雾区无异于找死。
“先不要前进,等我。”莫迟迟说着一拍陆鸣,借着他的手提气几跃飞上船舱顶部,立在一片极高的白色帆叶上。
在这个高度,她终于看清了黑幕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黑幕中心出现了九面不规则的镜子,呈九宫格形状不断变换形状,四周晕绕着妖冶的红色光芒。魔兵正是从那些镜子里源源不断钻出来的。而红黑色的雾气和魔兵一起,从镜子那头向外弥散。莫迟迟不再犹豫,一个大跳跃到檐角,冲甲板前的几位弟子高喊:“等我号令!”
众人只见船舱顶部边缘,一道纤秀的影子举剑画阵,白色衣袍无风自动。
冲天的血色浓雾之间,那团由夜明珠点亮的明净光晕逐渐扩大。
阵毕,她倒举剑柄,口中默念法诀,直接将霜华剑插入舱顶,冰纹般的裂痕炸开,浩荡的剑气如海潮一般以她为中心向外席卷,清光大盛,轰然冲破了红黑色的雾气。
“陆鸣!”
陆鸣身子一震,这才从很是震撼的景象中回过神,飞身跳入雾气中,割韭菜一般解决了失去雾气遮挡的若干魔兵。在他之后的弟子也反应过来,在甲板上拉开阵势。
其实陆鸣隐约能感觉到自己握着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自打进入九墟学宫的第一日起,便被教育除魔卫道乃是正统,可当真的听见刀剑如肉的声音,看见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普通人在他的剑下化作黑烟……
“当心!”
陆鸣只觉得面上一热,一蓬黑色血花就溅落在他耳侧,霜华剑的剑锋穿过一个高大魔兵的胸前,停在他的身后寸许。
魔兵很快化作黑烟,面容冷肃的少女继续探手锁住他的肩膀,将他向后一拉,举剑劈开身前另一面目狰狞的魔兵,她沉着的声音响在他耳畔:“不要分神,我的剑气撑不了太久,这黑雾源源不断,似乎有轻微的蛊惑效果,别多想。”
莫迟迟可以听见系统在不断报告龙傲天男主的培养进度条突破。
她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微妙。
此时眼前的陆鸣让她想起了曾经基地里的孩子们,第一次这样正面对敌,虽然开始可以勇猛非常,只要反应过来,总会有一些反噬的迷茫。
但大概也只有这许多次真刀真枪的磨练,才能造就日后踏破虚空的龙傲天吧。
她脑海里这么想着,却还是一边护住陆鸣一边道:“你带后面那几个师弟师妹,到屋顶上去看看,我总觉得这个玄杀镜阵有些古怪。”
“可师姐你……”
“无需担心我。”莫迟迟抬手又像砍瓜菜般掀翻一个魔兵,给了陆鸣一个“你在想什么”的眼神,又加重语气道:“不要误事。”
陆鸣眉目一整,很快领命,飞身跃上船舱顶部。
***
“大家切勿慌乱。”谭小云拧着眉头,开始和另几位长老弟子商量,按照不同门派吩咐组织动力源的人力补充。说白了,他们得排出一个组别,轮流给兰舟核心的动力晶核输送灵力充能,方便兰舟加大马力冲出玄杀镜阵的包围。
百余人列在训练场中的空地上,不时有嗡嗡交谈声。
大部分弟子知道情况有些紧急,还是非常听话的。
除了极个别刺头。
“凭什么我是甲组,你们怎么不自己先上?”一位辛弃宫的女弟子不顾旁边的拉扯大声冲谭小云嚷嚷。
谭小云并未答她的话,只是手握名单走向另一边。
这位女弟子还要再喊,胸前却兀地横出柄桃木剑来,剑风一凛,她立刻汗毛倒竖,抿唇向身侧看去。
是那个今年刚刚拜如无崖子门下的沈蕴之。
他单手举剑,面容极白,衬得双目尤其黑。其神情之冰冷,几乎叫女弟子忘记了自己曾在演武台下为对方的俊秀风姿脸红心跳过,至少她现在只觉得有些遍体生寒。
“不要挑事。”他的声音同样淬了冰般又沉又冷。
像是确认她不会再开口,沈蕴之收回桃木剑背回身后,眸光淡淡一扫,略略扬起声音道:“若还有挑事者,遵长老吩咐绑起来记过受罚。”
队伍顿时安静了许多。
“谢谢你。”谭小云把那张表单重新罗列好,按照顺序开始安排弟子进入更下一层的动力舱。
沈蕴之只是摇头,并未多说话。
兰舟的动力源是船体核心的一个动力晶核阵,十六颗小型晶核拱卫着八颗中型晶核分列阵法八方,正中间便是最大的那一颗动力晶核,传闻中是千年魔兽骶椎所成。如今那颗切面光滑的硕大淡粉色晶石正悬在阵法中心,其上是核心动力柱,直通向整艘兰舟的舱顶,外挂出巨大白色帆叶。
微微仰头,可以看见极高处核心柱周围一圈光孔外,一半是骄阳,一半是红黑色的诡雾,沈蕴之下意识地皱了眉。
“禀告长老,人员已经安排到位,随时可以开启换阵。”
半空中挂着主控室的光幕,两位长老点点头,开始解锁兰舟的预定航线。只有在那个最精确的时间点偏移方向加大马力,他们才有可能逃离玄杀镜阵的“黑洞”式吸引。
因为灵脉不全的缺陷,沈蕴之并未被安排在任何组别里。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只是跟在谭小云身边,脑子里却像是在想旁的事情。
“要不你去看看师姐他们吧。”
沈蕴之有些惊讶地抬眼,却见谭小云正微笑着望向他。
“师姐也是担心你才会让你跟着我,不过我看你实在心神不宁。”
“我……”,未待沈蕴之回话,谭小云已经抬手止住她,自己垂眼去,像是想着些什么似的轻声道:“谁都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事,虽说修炼之人寿命绵长,但面对魔族,飞来横祸也是常态。以前家中长辈教导我时我还不全然相信,然而今天终于彻底明白了。”
她年纪虽小,但世家出身,家学比其他同龄弟子深远很多,自小接触仙魔纷争,自然也听闻过无数纵横捭阖的传奇与令人扼腕叹息的意外,但或许只有自己真正碰上,才能体味到世事无常。
“你灵脉不全,呆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陆鸣虽然内功强盛,但论扎实远不及你,我很担心他们。”谭小云说着踮起脚尖,同样拍拍他的肩膀,丸子头顺着她歪脑袋的姿势动了动:“不必担心,这里有我。”
沈蕴之微微抿唇,半晌点点头,转身同样向着甲板奔去。
***
我说,那个什么镜阵果然有点问题吧。
莫迟迟倚剑靠在一个略略高一些的檐角下,凝神仔细观察雾气里的魔兵。情况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如果要说实话,这些魔兵的水平有些……惨不忍睹。
一开始的遭遇战,他们是被长老口里传闻中的“玄杀镜阵”唬住了,才会自乱阵脚。其实这群魔兵的脑子并不太好使。莫迟迟总结经验,在上空观察好点位后,直接跃进雾起里吸引几处魔兵聚集成团,再反手扔一个改良版的缚灵阵,很快就可以控制住一波。
而且她发现,魔兵传送人数似乎是有限的,只要她不把这边的魔兵杀死,镜子那头就不能传送新的过来。
起先她还真以为自己一力降十会杀得无比生猛,过会才觉得不太对劲。
若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长镰魔兵,是这么个靠雾气遮掩打的缩手缩脚,看起来像没有自我智能的傀儡一般的队伍,想来仙魔大战应该不会打得那么持久且惨烈。
不过甲板太大,她并不晓得林泽芳那边的几人是何情形。
我能开窃听到林泽芳那边吗?
对不起宿主,窃听功能使用是有时间间隔限制的哦。
得,还有冷却时间。
陆鸣走后竟然也没有一点回复。
莫迟迟本想上去看一看,奈何如今甲板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虽说她已经找到了简单控制魔兵的办法,但依旧不敢贸然离开。
目前她手上已经攒了数根缚灵阵的银光线引,缠在指缝之间分拉出去,场中哀嚎阵阵,让她有种自己在遛狗的错觉。
“师姐?”
嗯?她低头,果然腰间符牌在发光。
是沈蕴之的声音。
若是把他叫过来呢?早先她让沈蕴之跟着小云去舱底安排动力补给,的确有些私心在。沈蕴之灵脉不全,拜入师门时间也不够久,她还是会担心他。不过现在看,眼前的情形似乎没太糟糕,叫他来见见世面也无不妥。
她心头一动,又想起自己之前送给沈蕴之的生日礼物,想着要不今日来试验试验?刚要开口,却未料耳旁尖锐风声,金光闪过,抖擞而来某柄眼熟的银丝龙蛇软剑。
莫迟迟下意识举剑相迎,一声铃音脆响后,那软剑顺势飞快地缠上霜华。
她拧紧眉头比剑相持,与剑身后面唇角微勾的林泽芳对上了眼神。
对方声音很是玩味:“莫迟,终于轮到你了。”
第35章 听我的
沈蕴之捏紧了手上的符牌。
传音里那一声清越的武器撞击让他十分不安。然而符牌传音终止,他再怎么施法也没能再次连上。
无论如何,同魔兵对战,应该都不会有这样的声音出现,除非……她并非是在打魔兵。
可甲板太大了,而且越往近处走遮挡视线的迷雾越多,他没有把握在里面明确地感知方向找到她。
系好符牌,他几次借力飞上檐角,最终到达舱顶,本希望借助高势能把甲板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然而眼前所见居然是三三两两倒在地上的长老弟子。
心头一紧,沈蕴之疾步上前查看他们的伤势。
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甚至看不出原因。
这是什么魔物的致伤效果吗?
他又站起身清点了一下人数,似乎所有之前出来应战的大部分弟子都倒在此处,只除了少数几位,其中就有陆鸣和她,还有林泽芳。
沈蕴之心中的阴翳更加浓重,他并未多留,只是用符牌传音给谭小云告知情形。
“我明白了。”
谭小云的声音也格外严肃起来:“我会安排人手去把他们接回来的,你速去找师姐和陆鸣!”
沈蕴之立在舱顶边缘,看见了黑重雾气里模模糊糊的九面旋转光镜,正当他想要再跨上去几步时,突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
一段熟悉的暗金色绳结。
沈蕴之下意识屏住呼吸,愣了一瞬后很快蹲下身用桃木剑把挂在檐角的那串东西捞回来。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串了一溜水绿色络子的,是陆鸣的符牌。
***
莫迟迟没想到林泽芳居然是个反派角色。
系统,林泽芳不就是个路人配角吗!
她翻身避过那柄长了眼睛似的软剑爱你,一边在心底疯狂辱骂系统。
宿主,这……骂我真的没啥用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林泽芳肯定是打不过她的,但此刻的他就像嗑了药一样满脸兴奋,下手格外狠毒,配上灵活的软剑对她穷追不舍。再加上莫迟迟手上还控着几个魔兵群的缚灵阵,一时间真有些力不从心。
那软剑又趁她锁住缚灵阵的空档划了她的胳膊。
看来在仙侠文学果然离不开疯狂挂彩,莫迟迟集中精力优先躲避对方攻击拖延时间,一面在脑海里飞速思考有没有什么脱困的办法。虽然她能猜到林泽芳不安好心,但没想到他这么不安好心。从他方才那句话也能推断多半出来应战的弟子都已经被“解决”了,但大概率不是致命伤,毕竟如果龙傲天生命垂危,身为工具人系统她这里肯定会持续不断地拉响任务失败警报。
但要是工具人生命受到威胁,她该找谁拉求救警报?
总不至于她一世英名撂在这小人手上吧,以身饲魔都比这种结局要好。
不知是不是她不断躲避的样子勾起了林泽芳的低级趣味,他在攻击的空档中开始嘲笑莫迟迟:“怎么?就这么喜欢玩躲猫猫吗?你以前废我功力的时候可不曾如此懦弱啊。”
什么玩意?她什么时候废他功力了,不会又是原主“犯错”她来买单吧。
不过现在她真没什么闲情逸致翻旧账。林泽芳全然不是小说里那种嘴上啰嗦雷声大雨点小的反派,正相反,他手上的动作实在迅猛又精准,配上他口中轻飘飘的话语,愈发让人觉得违和。
缚灵阵我肯定是不能松开的,虽然不知道林泽芳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把魔兵继续留在飞舟上就是制造隐患。莫迟迟手臂上又被划了几道,她视线受阻,左手受限,偏偏雾气还有增无减,那软剑又灵活非常,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系统,你还有什么保命的道具么?
有是有,但宿主你现在的能量可能买不起。
不能赊账么?你宿主现在很危险。
系统那边传来一阵忙音似的杂乱信号,过了会才答:好吧,可以赊账,但有利息。
行吧,那你待会和我打个配合,等我告诉你的时候,你立刻兑换,但如果我没出声,你千万不要擅作主张。
宿主,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莫迟迟感觉到脚下微微振动,心知飞舟应该已经在长老的控制下开始调转方向,她只是默默回答系统:顶多就是再考验一下这具身体的耐摔程度罢了。
“莫迟,别再到处乱跑了,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左手根本帮不上忙吧?而且凭现在的你,是打不过我的。”
莫迟迟暗自挑眉,无视腿上令她膝盖一软的新增伤口,只是语气轻松道:“怎么,你是在梦里修炼到突破金丹期了,你的内功在我之下不是一星半点,何来打不过一说。”
回答她的是林泽芳的一声轻笑,又听他道:“还在想着套我的话呢?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师弟陆鸣掉下去之前,可是比你震惊很多的样子。”
虽然知道陆鸣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听对方这么一说,莫迟迟仍然止不住心率失衡了一下。这突然的失衡令她动作一滞,那柄软剑紧缠着跟上,直刺向她。
正当莫迟迟避无可避之时,划破浓雾横飞来一柄桃木剑,打偏了林泽芳的攻势。
“竟然又来了一个搅事的。”那软剑剑锋被振,立时摇摆着退回浓雾里,林泽芳的身影若隐若现,却是在下一秒袭向了另外的方向。
莫迟迟心道不妙,顺着桃木剑的收势追了过去。
桃木剑飞回到主人的手上,那双熟悉的皮质护腕还绑在他腕间,沈蕴之抬眸,和莫迟迟对视一秒,他漂亮的眼睛里像是闪过瞬间的安心。
“哼,来的正好,之前居然用那血里的毒素来赢我,真是让我长见识。”林泽芳的声音不复面对莫迟迟时的游刃有余,反而带了点逞凶般的气急败坏。这让莫迟迟有些轻微的疑惑,按理说她应该是比沈蕴之厉害不少的,怎么见林泽芳这不同的态度,倒像是沈蕴之对他威胁更大?
“可惜你再适合,也不能踩在我头上!”林泽芳言罢又是一阵疾风骤雨地攻击。
与他频繁的喊话不同,沈蕴之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迎击。
兰舟已经开始加速了。
莫迟迟一边错手配合着沈蕴之干扰林泽芳,一边极目远眺,黑幕正在逐渐如流云般被甩开,已经隐约可以瞧见懋别秘境外层秘阵的轮廓,莹润的光芒如同一个精致的玻璃罩护住了整个仙境。
这是世家联合供给的护持大阵,可以抵御基本的魔域攻击,甚至可以直接绞碎低等魔物。
也是他们的机会。
***
那几名昏迷的弟子被带回了底层训练场。
谭小云瞅准时机询问带回他们的小队甲板上的情况如何。
“雾太浓了,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侧面先上舱顶。”那位弟子看起来面色不大好,还在抬手擦拭额角的冷汗:“雾气又黑又红,里头还有一阵阵哀嚎,好在我们一路上都没碰到魔兵。”
他的话让谭小云微微皱眉,不过其他人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昏迷的那几人身上。
“的确没有外伤痕迹。”有弟子主动上前检查,得出的结论与沈蕴之没有太大差别。
“看样子像是中毒……”
“……可惜药王谷的人和咱们不在一艘飞舟上。”
光幕那头的两位长老止住了众人的议论,隔空问道:“还剩下几人没找到?”
“平文宗下还有两名弟子,另就是天问剑派的三位师兄师姐。”
谭小云心头一梗,心中清清楚楚这三人是谁。
“先以稳住动力舱为重。”控制室里长老的声音从光幕中传来,她只能紧握掌心,和身边其他门派的弟子一道领命。
第一组输送灵力的弟子已经接近力竭,替补组在十六个角位上开始准备,飞舟加速更快了。
周边又冒出一些因为黑雾稍稍散去,光线更加明亮的欣喜声音,谭小云却只是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懋别仙境大阵,心中默默祈祷师兄师姐还有小沈师弟千千万万不要有事。
***
沈蕴之感到自己的灵力在飞速流逝。
这雾气颇为碍事,但林泽芳看起来并不为其所扰,甚至在浓雾中显得更加灵活。
他方才分神看见她左手上缠着的银丝,隐约能猜到那是他们一起改良过的缚灵阵。
这是在用缚灵阵控制魔兵吗?
为何不直接杀死魔兵?
“身后!”
沈蕴之凝眉,旋身躲开神出鬼没的软剑,却突然察觉到她的凑近,一句又轻又快的话响在耳畔:“待会记得听我的。”
他正愣了愣,就被对方拉住护在身侧,又躲开了一次灵力冲击。
“少想跟我耍花招,你们现在孤立无援,绝不可能联系上舱底的那群蠢货,不过就是拖延时间嘛,我林泽芳今日奉陪到底。”
飞舟的进势越来越明显,如今他们距离懋别仙境的外层秘阵只有约摸五分钟的距离,若是此刻有人站在地面上抬头看,大概就能瞅见这样的景象:一艘满帆的飞舟乘着破开的气流,自一片极浓重的红黑云团中冲出。
随着距离渐近,林泽芳也显得愈发急躁,莫迟迟更加肯定了他是有备而来,绝非临时起意。很明显他的行为有明确的时间点限制,并不是纯粹的不管不顾发泄式报复。
莫迟迟有意引着林泽芳向甲板船尾雾色最浓处去,然后她和沈蕴之就被林泽芳“逼”到了船舷边上。
“你们两个,几次三番坏我好事,终于被我寻到了这么个机会……”林泽芳的面容终于再次从雾色中显现,他此刻鬓发散乱,神情扭曲,已然完全失却了之前伪装出来的那幅谦谦公子的模样,眼看着就要举剑迎面刺向他们。
莫迟迟只是紧紧牵住沈蕴之的手没有多说,在剑身触到他们之前带着沈蕴之翻身跃下船舷,跳入云海。
第36章 受伤
林泽芳显然被他们的操作震得愣住了。
他之所以笃定今日可以堵死莫迟和沈蕴之,就是料定他们不敢跳下飞舟。
不经过祈神仪式,在未通知世家的情况下闯秘境的秘阵本就已经有很大风险了,学宫飞舟起码有多重阵法保护,若单凭个人过阵,说不定直接被秘阵绞碎都有可能。
飞舟的船头马上就要接触秘阵。
他慌忙收住手中的软剑攻势,追到船舷边想要看清这俩人的去向。
却见一只纸鹤于流光中振翅飞起,莫迟和沈蕴之正坐在纸鹤上,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莫迟冲他冷笑一声,左手高抬一个猛拽,银丝反光一闪,林泽芳察觉不对,为时已晚。
百余名聚成团的魔兵从他正后方飞快滚来,他只来得及回头看见这可怕的一幕,就完全避无可避地被长镰魔兵裹挟着一起飞入空中,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一下,已经被魔兵黑雾直接吞噬得渣都不剩。
沈蕴之刚想说话,下一刻便察觉到身后的莫迟迟身子猛地下坠从仙鹤上跌下去,他只来得及紧紧捞住她的一只手。就听她大声喊道:“就是现在,右转!”
莫迟迟狠下心再次把灵力灌注到左臂,随着沈蕴之急速右转的弧度猛地把手中的缚灵阵银丝抛掷出去。感谢牛顿,那一团乌泱泱的魔兵顺着她的力道在下空直接碰上懋别仙境的秘阵,犹如崩碎的山石般嘶啦作响,像是被腐蚀一般接续化作黑烟。
至少证明了她是对的,这群“魔兵”绝对不是真正的长镰魔兵,秘阵就可以轻松让这群东西化作乌有。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侧目看见不远处的飞舟已经撞上秘阵,发出洪钟般的长鸣,飞舟的船头已经在秘阵的作用下开始出现裂痕。
莫迟迟还被沈蕴之紧紧攥着右手吊在纸鹤下面,她的左手似乎因为方才有些逞强的抛掷弄得脱臼了,完全使不上力气。而刚刚为了用秘阵消灭魔兵靠的太近,他们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避近在眼前的秘阵,很快也要一头撞上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系统,保命工具,用上吧。
她扬脸,望见沈蕴之也正低头看着她。他使力想要拉她上去,同时似乎开口说了一句什么话,但被飞舟那边的巨大动静给掩过去了。
莫迟迟什么也没听见,只记得他温柔又闪亮的一双眸子。
***
宿主,宿主?
好疼啊。
莫迟迟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觉得整个人有些晕晕乎乎,但似乎……等一下,她是刚刚才和沈蕴之一起撞上了懋别仙境的秘阵,然后呢?她坐起身抬手,见自己四肢健全,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真是这个修仙界的所有武力值都低得不靠谱,她真是绝世玛丽苏?砍长镰魔兵如砍瓜菜,传说中凶残无比的秘阵也不过尔尔?
当然不是。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对她这种想法颇为无语。
是反派用了瞬移阵法。
莫迟迟心头一跳,立刻四顾寻找沈蕴之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她只身呆在某个幽暗的洞穴里边,除了寂静的水滴声,身边并无旁人。
她们不是一块撞进来的吗?而且瞬移的阵法怎么可能用在秘阵上呢?若是瞬移这么直接就能破解秘阵,沈蕴之确如陆鸣所言能开山立派了。
因为飞舟的船头已经撞入秘阵内部了。系统十分有耐心地继续解释道:不知道反派是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之前在飞舟上留下过瞬移锚点,他借着那个锚点做了两次传送。
为何不直接留在飞舟上,我现在在哪?他人呢?
宿主,你的问题太多了。
系统还在吐槽,但莫迟迟已经有些急不可耐,正想起身再四处观察观察,却突觉腿上一阵剧痛,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上有纵贯小腿的一道长长伤口,不过似乎已经被处理过一次,所以刚醒过来时没有太大感觉,等到她要动弹了,痛觉才变得如此明显。
那是之前宿主吊在纸鹤下面仓促瞬移两次,难免会受伤的,不过反派帮宿主你挡掉了大部分秘境冲击,他伤的比你重多了,现在正在这个洞穴靠外一侧运功疗伤呢。
疗伤?她又想起了他非凡的愈合能力,思及系统的话,急忙问:伤得比我重多了?
唔,总之之前宿主控制魔兵太久,最后又尽力一击,灵力消耗太大一直是昏迷状态,反派带您最后瞬移到这个洞穴的时候……系统说着像是停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想到当时的景象产生了什么其他情绪,之后才又道:反正伤得很重就是了,宿主要是想知道就自己问吧。
莫迟迟闻言没做声。
既然沈蕴之就在外头,想必他运完功会自己进来的。
她沉思片刻转而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知道为什么要瞬移到这吗?为什么不直接留在飞舟上?
系统这次的语气倒是有些兴奋起来:我的回答会包含付费内容,宿主想要解锁吗?
莫迟迟:……
所以说你们剥削的方式还挺与时俱进的。
这次的兑换绝对不亏哦,我保证。而且刚才因为反派的一番操作,我没有帮宿主兑换保命工具,省下来很多能量哦。
这疯狂推销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难道系统被下达了最新指标?
行吧。莫迟迟眼看着自己的商城余额再次变成两位数,稍稍有些肉痛。
不过这回居然真的不是多余消费,系统直接在她眼前展开了整个秘境的地图,并且标注了她经过的地点的信息。
这是我们最新的动态解锁地图,只要宿主你走到那个地方,方圆一公里的地理信息就会解锁哦,是不是很划算。
莫迟迟挑眉,虽然心里认可,嘴上还是没忍住调侃了系统几句。
不过宿主,你醒了到现在居然都没有过问一句咱们的主角陆鸣吗?
啊,经过系统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这个工具人当的的确有些不称职。
陆鸣被林泽芳推下飞舟重伤,然后遇到了魔女呦呦。
莫迟迟一阵无语,合着原来他遇险就是到了该去偶遇情缘的时间了,她懂了。
而谭小云那边,据系统的话说,似乎飞舟虽然受损严重“坠机”了,但飞舟上的人应该都没什么大碍,而且因为撞破秘阵,想必世家那边有所惊动,一定会很快赶来。
不过……她突然皱眉,想起了林泽芳。如果林泽芳目的不纯,那么他当时提议说要直接闯进秘阵,会不会有什么更大的“坑”埋伏着?在他之上又会不会还有什么发布指令的人?而且他听起来像是对沈蕴之很了解的样子,甚至知道他血里的毒素,还有那句意味深长的谁比谁更“合适”……很有些古怪。
与系统的一番交谈,莫迟迟觉得自己好说歹说明白了点现况,还顺带整理了一下思绪。她凝神片刻,继续点开地图仔细查阅起自己现在身处的洞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又发现了某个十分眼熟的词语。
这个洞穴不远处,就是汝兰仙草?
对!
莫迟迟在系统兴高采烈的回复里点开汝兰仙草的信息,原来根据古籍记载,与风神息息相关的汝兰仙草就种在懋别秘境山中某处崖顶洞窟里。
沈蕴之一下就瞬移到汝兰仙草的附近,是巧合吗?
正当她还在思索的时候,洞穴外侧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知是不是被这脚步声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所影响,莫迟迟居然下意识地又倒回原地继续假装昏迷起来。
也是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其实正躺在一件外衫上,头枕着的地方是叠好的另一件干净软袍。
那脚步声渐近了些,终于从洞口朝着她走过来,愈是靠近愈是轻缓,最终停在了她身侧。有衣袂摩擦的声音,来人大概是停顿着观察了一下她的情况,紧接着她就感觉到额心有一小片沁凉的触感。
太熟悉了,是沈蕴之,伴随着这样的确认,那股熟悉的属于对方的气息好像也清晰起来。
他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发热,而后又探手稍稍整理了一下她腿上包扎的伤势。
莫迟迟有些迟钝地感到一丝不自在,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装昏啊?现在要怎么办?装作自然地醒过来吗?
好在沈蕴之检查了一番她的伤势后,很快又退到旁边去,没过一会莫迟迟就感觉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团热源,想来是沈蕴之生了火堆。
她暗自吸了口气,装作悠悠醒转的样慢慢睁开眼睛。
一下就看见了坐在火堆旁的沈蕴之。
他许是整理过自己一番,头发也重新梳过,腰间的桃木剑和手上的皮质护腕一如既往。火堆里好像正在烧着什么东西,对方眼帘轻垂,面色苍白,目光落在噼里啪啦的火苗上,像是在想什么别的事情出神。
莫迟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火堆里,那已经燃烧大半的是……一团血衣?仔细看,这不就是他之前穿的那套藏青外袍吗?她又转回眼睛好生观察他现在身上穿着的干净衣服,虽然和之前那套很像,但的确不是一件。
那血衣……岂不是说明他受了很重的伤,她又想起之前系统的话,心头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师姐醒了?”
沈蕴之很快注意到她睁开了眼睛,立刻起身三两步走过来,抬手撑着她慢慢坐起。莫迟迟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臂的力道,眸光向下一扫,又看见他露出来的手背和虎口处多出来好些伤疤,还是极浅的肉粉色,与之前她见过他强行运功治愈的伤口一样。
“你……”莫迟迟说出了这个字后却突然那有些凝滞,沈蕴之并未察觉到不对,依旧一如既往地冲她微微睁大眼睛,像是静静等待她要同他说的话。
“……你的伤势还好吧?”她最后只是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闻言沈蕴之神色寻常,只是很自然地摇摇头,继续埋首检查她手臂上的一些零碎伤处,莫迟迟听见他回答:“我没受什么伤,倒是师姐的腿,我已经包扎过了,用了师姐的续骨生肌粉,应该会好得快一些。”
这下莫迟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股奇怪的滋味越来越浓。
好像……整颗心都有些酸酸的,又软软的。
第37章 怕水
“这么说,你是故意瞬移到这里来的?”
沈蕴之见她状态不错,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方才发生的事情,虽然莫迟迟已经听系统说过一遍了,但她还是听得很认真,并且顺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沈蕴之听到她的问题后却是没有马上回答,微微抿着唇角,垂眼看火堆。
莫迟迟已经很熟悉他这副神情了。
沈蕴之既不想撒谎,又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情态。
她挑眉,也不再逼问,反而主动道:“汝兰仙草就在附近。”
闻言,对方果然抬起眼睛飞快看了她一眼。
那么沈蕴之就是故意为了汝兰仙草才瞬移到这里来的,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可如果沈蕴之想要仙草的话……
系统,这汝兰仙草只有一棵吗?或者掰成两半行不行?
不行的宿主,而且汝兰仙草可是重要剧情道具哦,不可以给反派的。
莫迟迟摸摸鼻子:……她也没说就要给反派吧。
“咱们先去看看吧。”莫迟迟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打算先和沈蕴之到仙草的生长地看看去。
沈蕴之有些犹疑地看了她的伤腿一眼,莫迟迟摆摆手,心道她好说歹说又找系统砍价,要了赠送的免除痛觉,现在又是无痛一身轻的一条好汉。
她和沈蕴之收拾好东西从这个内层洞穴向外走,然而渐渐离透着幽光的洞口越近,莫迟迟越有种不祥的预感。最终她停在洞口面前,心里一片弹幕奔腾而过。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洞口外面,全部都是水吗?
整个约一人高的洞口外被水波堵得死死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奇的原理,这些水并不会进到洞穴里面,只是完完整整封住洞口,水墙一般,看起来颇像是水族馆里供人欣赏的玻璃幕。
莫迟迟却在这有几分浪漫的场景里浑身僵直起来,脚下如同生根般拄在原地。
实不相瞒,她莫迟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水。游泳是不用说了,游湖或者水族馆她都不会去,往后末世水资源稀缺,倒是让她一直再没有机会重温这种恐惧。
对水的惧怕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被曾经的“恶作剧”吓出来的,虽然那时候她还很小,但正因为年纪太小,那种手足无措不能呼吸的感觉才如此记忆深刻。
沈蕴之不知道是并未察觉到她的不对,还是只是当做没有看见,并不曾询问她什么,而是静静从她身后上前几步,站到水幕前观察起来。
莫迟迟看他弯身贴近水墙,微微扬起脸似乎在透过水墙向上看,然后又撤回身,轻轻探手去触摸那古怪水幕。他的指尖很快没入进去一些,看起来并无阻隔,也不会破坏水幕的完整形态。
只不过,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尤其是他手指碰到水的时候,她浑身上下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起来可以从这里游上去。”沈蕴之回头看向她,眸光里有些犹豫。
莫迟迟吓得面色情不自禁白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勘破了她的心思,沈蕴之往回走到她身边,征询她的意见道:“或许我们可以找找别的出路?”
某位一向自诩可以为了事业鞠躬尽瘁的前基地城主正在天人交战,毕竟她以前的“事业”可没经历游泳这一项啊。但如果现再在这个七拐八弯的洞穴里找出口,哪怕手上握着动态地图这样的b,也有些浪费时间,毕竟不知道探索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新的出口,又或者探索一圈到头来,发现这个水幕洞口本来就是唯一的出路。
想到另一件事她的神情就更难看了。虽说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林泽芳究竟为什么突然发难,以及飞舟出事的阴谋都还未明,实在不应该在这浪费时间。
而且之前同在基地的前任“心理医生”曾经建议过她克服克服这个毛病,至少对方说这是有希望克服的,或许她现在就是要进行一下传说中的“脱敏”治疗?
莫迟迟下定决心,拒绝了沈蕴之的提议:“不了,那太浪费时间了,现在飞舟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我们就从这上去吧。”
沈蕴之看起来有些讶然,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跟在她身后,像是在等着她先出发。
等一等,要她打头阵吗?
可她都不会游泳,甚至现在,再往那道水墙迈几步,她都觉得很有难度。
于是一时间两人就这么站在水幕前,那流动的光影透过水波折射在洞口的深色地面上,如果忽略真实情况,大概是一个十分有唯美意味的场景。
“我……”
“师姐……”
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她和沈蕴之同时开口。
莫迟迟回头,见沈蕴之面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忧色,很快明白过来他大概是看出来她现在这副畏首畏尾的样子有些蹊跷。罢了,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师姐包袱,重伤昏迷都不知已经遇上过几次,于是莫迟迟抬手止住他未尽的话语道:“我先说。”
“我有点恐水。”
准确来讲,可能是非常恐水。
她还待再解释解释,却听沈蕴之已经先一步道:“师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带师姐上去吧?”
嗯?
莫迟迟见沈蕴之一脸认真地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袋子,那袋子看着有些眼熟,他之前在剑冢里给她上药时用的纱布和胶水也是这里头的。
沈蕴之接着从里边又摸出一个小方块来,然后一层一层把折叠的东西打开,是一个透明的张拉膜一样的东西,莫迟迟越看越觉得像是……雨衣?不是,沈蕴之怎么这么像小叮当啊?他那个小袋子里是不是随时可以摸出稀奇古怪的宝贝来?
“这和之前有黏性的树汁是同一种提取物,但我附了伸缩阵法。”沈蕴之一边解释着一边把那物什放到她面前的地上,又道:“会变成一个……”他像是想了一下形容词,这才继续:“会变成一个泡泡一样的东西,师姐只要闭上眼睛,在里头感觉不到水的。”
莫迟迟难以形容她的震撼。
这种突然进入科教频道发明创造栏目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你居然还会专门做这种避水的东西?为什么想着做这个啊?”
沈蕴之闻言动作一滞,过了会才轻声道:“以前有个朋友,她也很怕水。”
莫迟迟很是稀奇地凑近去伸手摸那“泡泡”的材质,一边附和道:“看来你以前朋友很多嘛,之前告诉你月饼的那个,也是你的朋友对吧。”
她直觉得这材料光溜溜的,的确很有弹性的样子,伸手拉动后又能很快复原,只是她半晌没听见沈蕴之的声音,于是重新直起身去看他,沈蕴之却一下偏开头,像是躲着她的视线一般。他这时才开口回她,只是声线微哑:“……也没有很多朋友。”
莫迟迟心头又冒出一点古怪的感觉来。
但是沈蕴之很快又咳嗽两声,把脸转了回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咳嗽完显得有些憔悴,面色苍白,漂亮的眼睛微微发红。莫迟迟很快想起来他不仅刚刚受过伤,而且和她一样在这个冰凉凉的洞穴里待了好一会。
不会是感冒了吧?
“你还好吧?嗓子疼吗?怎么咳嗽了?”
沈蕴之只是摇头,把那个“泡泡”膜张拉开,又往上点了属于他的青绿色灵力脉络。
“待会师姐闭上眼睛就好了。”
莫迟迟被沈蕴之套进“泡泡”里,视线都模糊起来,眼前只有“泡泡”内壁的浅浅白色和附着其上的淡淡青绿色闪光。她正有些无措,手就被握住了,是沈蕴之。
藏青色的模糊轮廓引着她向洞口走去,那点流动的光影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直到她面前的泡泡轻轻触到水幕。
那些青绿色的闪光丝线便像是突然起劲了一般撑着泡泡膜抵抗水压,硬是给她撑起来一个就像泡泡一般的空间。幽蓝色渐渐包裹了整个泡泡,她顺着沈蕴之手中的牵引,脚下失去了立足点,彻底进入水中。
沈蕴之的手稳稳牵着她,他不知是在用灵力催动还是用双腿划水,一直匀速上升着。
莫迟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害怕。
她的心跳得很快,周围模糊流动的光影依旧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被青绿色的闪烁光芒和泡泡筛去了很多实感,她感觉自己就像在一个……柔软的蛋壳里。
而且手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也是沈蕴之。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其实算起来也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但她却觉得过了好久似的。
等到沈蕴之为她撤下泡泡膜,两人已经站在岸上。沈蕴之还是一身清爽,想必是用了干燥咒,他把那个泡泡膜又仔细叠好收进小袋子。而莫迟迟居然只是站在原地看他的动作,直到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有些过于直白,这才飞快挪开,开始观察四周。
原来那层水幕之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湖泊,他们穿过水墙就进入了湖中,如今游上岸再回看,眼前便是一片宁静的湖面,莫迟迟下意识又从湖岸边往里退一点。
再看岸上周围,此处密林环绕,光线朦胧。
高大的树木顶起织成密网的树冠,稀奇的是这些树木没有叶子,似乎只开花。原来他们之前在飞舟上隐约看见懋别仙境里一片白蒙蒙的雾色,不过是因为这连成片的花朵树冠罢了。
四周还有一些小型灵兽的动静,只是被他们的突然出现惊扰,不曾现身。也并没出现什么有威胁的大魔兽。果然像无崖子所言,之前世家的探查结果都显示懋别秘境危险系数应该不大。
不过经过飞舟变故,倒是不知后头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外。
莫迟迟收回眸光,又去看沈蕴之,却见他还在蹲着身子清点小袋子里所剩的物品。
“怎么了?少东西了吗?”
她近前两步,阴影笼到了对方头上时,她才发现他发间落了些细碎的花瓣。几乎没有犹豫的,莫迟迟伸手去拈起半透明的柔软花片,指背触及沈蕴之的长发,还带着微微的潮意,又滑又凉。
再次心间一跳,她收回手。
心下腹诽,沈蕴之的干燥咒……实在学的不太好。
第38章 找仙草
“没有少什么。”
沈蕴之把小袋子揣回怀中,莫迟迟立刻退开两步,给他站起身的空间。
好在对方似乎并未发现她刚刚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猿意马”,只是重新带了几分犹豫地探问道:“师姐知道怎么找汝兰仙草吗?”
莫迟迟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清晰地想起正事来。
对哦,还有汝兰仙草这个大问题要解决。
系统,你知道反派为什么这么想要汝兰仙草吗?
系统有些无语:你咋什么问题都问我,这种工具角色的心理活动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还发起脾气来了。莫迟迟暗自撇嘴,决定还是靠自己找答案。
她想着方才在地图上看到过的信息,朝沈蕴之点点头道:“往那边走,汝兰仙草生在一处崖顶”。
沈蕴之闻言神色微动,终于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师姐想要汝兰仙草吗?”
莫迟迟听他这么说,突然觉得怎么回答似乎都有些别扭。说是她想要吧,其实这仙草对她也没什么作用,可若说她不想要,她又的确需要这株仙草“借花献佛”完成剧情任务。尤其是,她突然想到沈蕴之在飞舟上的几日一直避开她偷偷做攻击魔化藤的训练。
汝兰仙草的试炼关卡中便有魔化藤。
若是沈蕴之辛辛苦苦做了完全准备只为汝兰仙草而来,她这么做岂不是夺人所爱吗?
虽然她没有猜透为什么沈蕴之做这番准备一定要避着她,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了。
一番纠结,她还是再次点了点头。
沈蕴之见到她的答复,只是垂下眼帘,微微抿起唇角。
莫迟迟很是见不得他这般惨兮兮的样子,于是立刻补充道:“你这次让给我,我还你个更好的东西,我是真的有用。”
“没什么还不还的。”沈蕴之手搁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攥紧了些,低声道:“师姐拿着有用就好。”
他本来对汝兰仙草也没有太大的执念,只是在翻阅古籍的时候偶然获知这是上好的灵力补药,于是费了些心思去查阅它的生长习性,又根据懋别山脉的地形推断了一下有可能的位置,这里是他觉得最可能的地方。
他本来是想一直瞒着她,独自进入秘境找找的,如果可以拿到汝兰仙草……
他只是想……或许这仙草可以再修补修补他破损的灵脉。
这样他也能更厉害些。
能离她更近一点。
不过他又捏了捏掌心,或许这仙草对他也没有太大帮助吧。如果是她有大用,他当然不会和她抢。
如是想着,他也只是在她三两句的说明里跟上对方的脚步,向着花朵密林深处走去。
***
找到那一处形貌奇特的山崖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那小段山崖上面覆了一层浅浅的闪粉似的发光物,这种“快来看快来看这里有宝贝”的感觉真的不要更明显。
莫迟迟到近处,抬手拦住了沈蕴之的脚步道:“先不要动。”
她说着从旁边摸出几颗小石子来,照着那一层闪光左右掷出去,果然就见周围一圈花树立刻不知从哪里变出粗壮又灵活如海潮般密密麻麻的魔化枝干来,鞭笞向石子落地的地方。
“啪啪啪”一通乱响,听起来很有公园里抽陀螺的大爷们的气势。
“看来我们得先找到魔眼在哪。”
沈蕴之闻言闭上双目,然后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莫迟迟:?
还有这个功能?
沈蕴之睁开眼看向她,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那边魔气最为浓郁。”
这本书的男主角其实是沈蕴之吧?可以感知魔气的浓度,这是什么样级别的b啊?
不过莫迟迟很快回想起来对方的血统和未来身份,心头掠过一阵阴影,她急忙问道:“你能感知魔气?”
对方闻言像是有几分羞赧,只是垂着眼睛道:“我以前自己用过,不敢说一定准确。”
莫迟迟却并未在意别的,只是追问:“那还有别人见到过吗?”
这下沉蕴之像是有些疑惑她为何如此发问,不过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而后老实答道:“没有,之前我并不曾向别人展示。”
“那你以后也别展示。”莫迟迟有些放心地舒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过于武断,飞快转动脑筋找补一二:“这种能力很厉害的,你得留着当杀手锏,不要轻易示人。”
不知道沈蕴之认不认可她的理由,但至少他点头答应了。
于是莫迟迟转身开始向他指过的方向迈进,经过这么个插曲,她想起一件事来,开始在脑海里仔细翻阅传闻中汝兰仙草的效用:若是炼化得当,便能成为可以修补损坏的灵脉,并且灵力大补的奇药。
沈蕴之想要汝兰仙草,是因为想要修补自己的灵脉吗?
莫迟迟微微皱眉,可无崖子说过,他的问题并非出在灵脉不全的表象上,不然无崖子绝不可能不把汝兰仙草当做解决方法告诉他们。
汝兰仙草应是对沈蕴之没什么作用的。
她想到这,又偷偷观察沈蕴之。对方走在她身侧,手一直以预备姿势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眸光清明,看起来做好了随时应对路上突发情况的准备一般。
可惜她没法直接告诉他仙草无用。
他应当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也不知道他的灵脉不全归根到底是因为什么。
正当她思绪纷飞之时,周遭的光景越来越暗,他们行至一棵格外粗壮的古木前。
“我去引开魔化藤。”莫迟迟说着拔出腰间的霜华,清光一荡,四周污浊的空气里像是被震了震,深处隐隐可以听见虬枝盘曲摩擦的声音。
“还是我去吧。”沈蕴之同样握紧了桃木剑,又低声道:“师姐腿上还有伤。”
“这点小伤,难不倒我。”莫迟迟说着没有犹疑,一跃执剑劈向那个看似寻常的树干,就在霜华的剑光即将到达之前,粗糙的树皮突然鼓起一米多高的半圆来,面上的树皮便像是人的眼皮一般快速眨动,深红的魔瞳提溜乱转,下一秒就召来斩不尽的魔化藤枝袭向她。
莫迟迟早有预料,踩着藤枝翻身,迅速砍翻了当先的几根魔化藤。
她引着这一大团逐渐缠斗向一侧,等到魔瞳露出一个缝隙,不必她再多言,沈蕴之瞅准时机一击即胜。
配合得还挺默契的。
莫迟迟冒出几丝不可名状的愉悦来。
等魔眼一消,周边昏暗的环境立时亮堂许多,那棵古木后面闪出一条长长的曲径来,他们对视一眼,继续向着曲径往深处走。
并不再新的魔物作乱。
无数密密匝匝的洁白花朵隐没在光影之间,藤木纠缠铺就的小道昏暗又静谧,只时不时有花叶盛开崩落坠地的似的簌簌声响,这些花好像都在以超乎寻常的生长速度经历自己短暂的一生。枯荣只在短短一日之内,却又有无数朵团团簇簇接替着竞相绽放。
虽是繁花似锦,却仿佛又有一股潜藏深处的哀哀暗涌。
莫迟迟依旧走在前面,她一边关注着眼前的情景,一边翻阅系统地图。
随着他们朝这条幽径逐渐探寻深入,四周的信息也逐渐解锁,令她在意的是,这懋别仙境的地底下,看起来好像别有洞天。
联想至他们方才呆过的洞穴和奇怪的湖水,莫迟迟心里有些打鼓。
为什么觉得她和地下神秘空间什么的锁上了,走到哪里都要跑到地下去探险一番。
不过这事先搁置一旁,地图上的幽径终于快要走到终点。脚下的藤木逐渐变得粗壮起来,莫迟迟正觉奇怪,想试探着抬脚踩出下一步,却觉得臂上一紧,是沈蕴之在身旁握住她的手臂止住了她的动作。
“似乎有些古怪。”他凝视着那些逐渐变粗的藤枝,眉心微拢,握着她的手却未放开,只是另一只手起势,指尖攒出小团漂浮着的青绿色的灵焰。
莫迟迟被他掌心穿透衣袖的热度贴得有一丝丝恍神,不过很快就见青绿色的灵焰随着他的手势散花般射向四方。面前那些碗大的洁白花朵一触及灵焰便很快萎缩,直至化作幽蓝色的光点。
随着花朵越来越多地被“点燃”,光点一簇簇亮起,团团相映,莹莹如梦,又渐渐随风飘散远去。
明亮天光漏泄而入,视野清晰起来。
也是在那些藤木之间繁重的花帘消失之后,莫迟迟才看清他们究竟在哪。
渐粗的枝叶下方是悬空的。
他们从平地进入的这条幽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条藤木相缠织出的浮空廊桥,又像是一棵参天巨木生出来的一枝单杈。
他们其实已经不知不觉窥见了懋别仙境的地下空间入口。
左右两侧山崖呈环抱状留出一方渊底的潭水,潭边有棵极粗壮的“古木”,树干树枝皆由更多细小的藤木缠绕而成。就是这棵古木延伸向上,百米之后,到了他们踩着的这枝单杈。
这棵“古木”,就像完全依傍着这一侧山崖而生,嵌在崖壁之上,与山同高。
而汝兰仙草,就在对面的崖顶洞窟了。
莫迟迟甚至能看见那个洞窟壁上与之前的闪粉相似的微光。
幽径廊桥在花帘消失后只剩下凝为实体的一枝独木,弯曲着向前,延伸出深潭之上一根颤颤巍巍的独木桥,直抵对面生长着汝兰仙草的崖顶洞穴。只是这独木桥走起来一定很刺激,掉下去可就是百米跳水了。
沈蕴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又低声唤她:“师姐……”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担忧,想必是怕她再次因为潭水心生恐惧。
这秘境还真会处处和她不对付,不过莫迟迟在心底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了纸鹤来,挑眉冲沈蕴之道:“咱们直接飞过去不就好了。”
沈蕴之微微一愣,须臾便有些轻微的面红耳热。
或许是方才在湖中被她依赖着的感觉太好,他竟全然忘了当下情形并不相同,还可以使用飞行法器。
莫迟迟照旧习惯性地朝沈蕴之伸手,这次沈蕴之没有很多犹豫地坐到她身后。
似乎她和他都已经习惯共乘一骑了,她送给他的那只反倒一直闲置着。
或许应该研究研究将沈蕴之的那只换个用法,莫迟迟如是想,一面纵着流光仙鹤自枝头起,展翅飞入漫天晚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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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心意
汝兰仙草一点都不难摘。
关键只是,它也要读条。
上次在剑冢的时候莫迟迟就已经很想吐槽了,那个读条奇慢的青铜门差点害的他们没命。
不过眼下的汝兰仙草的读条过程好歹不致命就是了。
“没想到还得等着这仙草开花……”莫迟迟嘟囔着站在洞口,看着眼前冰面中心的一颗淡黄色植物,心中很是无语。
“不会等很久的,入夜即可。”沈蕴之站在她身后,轻声宽慰道:“师姐不若在此等待,我再去秘境上空看看,找找飞舟的方位。”
莫迟迟本来下意识想说要同他一起,转念一想还是得有人在洞穴里守着才好,若是她执意要去,想必又会被沈蕴之唠叨腿上的伤。
罢了。
她点点头,准备走向另一侧找个干净的角落坐下运功恢复一二。却被沈蕴之拦住,对方手上拿着的是方才洞穴里被垫在她身下的外衫。
“地上凉,师姐还是小心一些。”
又有些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莫迟迟有种自己被当做什么小姐伺候的错觉,可她明明一直是个生活粗糙的人才对。她抬眼,却见沈蕴之垂着眼睛,洞口的晚霞飘进来,像是染红了一点他的耳尖。
她突然也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于是她像是为了掩饰些什么似的草率伸手接过衣衫,又匆匆赶沈蕴之出去。
直到那抹挺拔俊秀的背影骑着纸鹤消失在视野,莫迟迟才再次凝神聚气坐下来。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了。
她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该发现自从和沈蕴之熟识以后,自己出现了诸多异常。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啥?系统被莫迟迟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搅得有些发蒙。
为什么我总是在面对沈蕴之的时候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平时问答很积极的系统居然一时半会没做声,莫迟迟以为是自己描述地不够准确,又补充道:很容易心跳加速,神思恍惚,要是有肢体接触就会情况更严重,而且老是忍不住想看他在做什么,想看他的脸。
说到这她突然自己有几分了悟道:为什么如此一描述,我听起来这么像个变态呢?
宿主你也知道啊……系统像是在腹诽,接着道:这不就是痴汉吗。
莫迟迟闻言耸然一惊,难道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这是……我这是……
即便算上前一世,即便她周围不乏成双成对的人,即便在末世大部分人都秉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面对感情生活,莫迟迟依旧是一张白纸。
换言之,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这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欢”的情绪。
为什么?她眉头紧皱,迫切地想要理清自己的思路,然而越理越乱,脑海中渐渐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双本是眼帘轻垂的眸子慢慢掀开,里头只盛着她的影子,像夜幕里柔和的月光,又像是塘中一汪水波。
察觉到自己正在想什么,莫迟迟猛地一拍脑门,然而除了额头生疼之外并没有,对眼下的境况毫无帮助。
宿主你也别着急,毕竟感情的事情咱们可以往后挪一挪,你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谈恋爱的哈。
听了系统的话莫迟迟却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她猛然想起自己被沈蕴之当成补品吃掉的结局,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忧郁:哎,剧情限制,我们的感情前途不太明朗啊。
系统:……你想的还挺远。
宿主请冷静,你现在人设解锁还不充分,最重要的一项,‘喜欢男主角陆鸣’目前是绝对不可以破禁的,哪怕你本人再喜欢反派也不行。
这下莫迟迟更忧郁了。
她的确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和人设,不免又有些懊丧。如果沈蕴之和末世的她处在同一个时代,她肯定绑也得把人绑回去,毕竟听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可现在呢?她身上不仅有剧情人设的枷锁,沈蕴之是未来可能变得超级可怕的反派,又处在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修仙世界,不仅风俗习惯全然不对她行事风格的陌生,甚至她还是沈蕴之的师姐。
怎么看都不能上演师姐强迫师弟的戏码吧?那样她可能会被逐出师门成为魔域妖女之类的。
莫迟迟托腮望向洞外的天空,暮色渐沉,只远处还有一点单薄的残红。
光线暗了下来,大片蓝紫色里已经缀上了三两颗米粒珍珠似的暮星,正当中是一片细小的皎洁月牙。
但她从来不是犹犹豫豫的人。
哪怕一开始的确因为这从未曾体验过的心绪而产生了一些惶惑不解,然而只要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好像一切又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或许喜欢就是说不出为什么吧。
如果她不曾来到这个世界,又怎么会认识沈蕴之呢?
与他相识于此,倒有些从前听别人说起的“命中注定”的意味了。
然而还没等莫迟迟再伤春怀秋一下,洞口外远处的响动已经让她警惕起来。她立刻起身,侧向洞口隐蔽身形暗自观察。
看起来像是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正带着一队护卫走在独木桥上向着汝兰仙草的洞穴行来。
古怪。
这懋别仙境不是已经被世家检查后封锁了吗?为何还会有外人进入?
那小公子穿着绣了金线莲花的直缀,腰间一条翠玉带,身后跟着的黑衣护卫个个人高马大,看着气势十分强悍,非常不像是仙门中人。
莫迟迟脑筋一转,眼看着那队伍末尾已经走到独木桥中间,距离洞口终点又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闪身而出,直接站到洞口前。
最先发现她的是那位小公子。
小公子眉目如画,十分好看,然而乍见陌生人出现在彼处便下意识地觉得危险,疾言厉色地高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莫迟迟并未答他的话,只是挑起眉毛,摘下腰间的霜华剑,白玉剑鞘轻轻点上面前独木桥连在洞口一侧的藤木上。
对面一行人面色陡变。
那小公子倒是很识时务,缓下面色抬手一礼开口道:“敢问仙子可是仙门中人?我们一行是为重病家父求药而来,实不知仙子何故为难?”
听他如此说,莫迟迟却笑了起来:“既小公子能看出我是仙门中人,想必也该知道懋别仙境已经被学宫划归为秘境试炼之所,外人不可擅入才对。”
那小公子面色一凝,显是初入江湖,一被旁人揭了点底子就有些着恼,却见他身后的高大黑衣护卫凑近他说了几句什么,小公子的表情方又缓和些许,等到再看向莫迟迟时,面上居然有了笑意。
莫迟迟难免期待了一下他们的对策。
却不曾想小公子身后紧跟着的一名护卫错开些身位,露出了被他们抬在中间的一人。
那一身染血的水绿长衫,不是陆鸣是谁。
莫迟迟十分震惊。
倒不是因为小公子手上有陆鸣而吃惊,而是因为系统告诉过她陆鸣此刻应该在魔女呦呦手上才对,难道……小公子等于呦呦?火红的头发呢?她这是女扮男装带了一层马甲?
因这稍显漫无边际的思绪,莫迟迟表情有几分讶然和斟酌,想是如了对方的意,那小公子很快有几分傲色地扬起脸道:“既然仙子已经瞧见我们手上握有仙门人质,可以放我们过去了吗?”
霜华剑剑尖轻转收回腰间,独木桥上一行人正望见洞口身量纤纤的少女似乎抬手准备放行,全身心关注着她手上的动作,然而下一秒就觉左右脚腕皆是一紧,不知何时窜出的青绿色光丝飞速在他们腿间穿梭缠绕,还是队伍末尾的护卫率先发现端倪,猛地冲前嚷道:“后头还有人!”
准确的说,是天上还有人。
沈蕴之骑着一纸仙鹤,在众人不注意时巧布玲珑锁阵,困住了这队奇奇怪怪的来客。
“你!”,那小公子气得面皮发红,莫迟迟猜他的潜台词是“你怎么能耍流氓。”莫迟迟心道年轻人就是应该多吃点教训才是,她这还只是初级耍诈,像小公子这样“单纯”的小孩要是碰上真正的坏人非得连裤子都给逗没了。
小公子想是还想再争取一把,又朝着她怒道:“难道你连你仙门同门都不要了?你们仙门都是如此薄情寡义的吗?”
莫迟迟耸耸肩暂未理他,转头见沈蕴之已经在洞口落地便迎了过去。
沈蕴之见她第一句便是抱歉:“没能找到飞舟的位置,许是我飞得还不够远,我绕行时看见洞口有人,便先回来了。”
“不急,我们待会一起找便是。”莫迟迟拍拍他的肩膀,又听他问:“师姐要拿这一行人怎么办,陆鸣师兄还在他们手上。”
“这倒也不必担心,他们心眼如此之少,想必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一同拉进洞里看管起来便是。”
莫迟迟不免有些腹诽,如今看最有可能是准女主的角色,当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沈蕴之听话地伸手解开一部分封印阵法,那几人又能活动手脚,却仍被光丝连作一团,并不能在独木桥上擅动。
“若你们今日安安静静进洞把人交还给我,我便当做无事发生。”
听闻莫迟迟这句话,那几人都是一番商量,小公子像是最后被劝说,同意了莫迟迟的要求,只是被沈蕴之牵着光丝往前别扭行走的时候眉心紧皱,面有郁色,不知为何让莫迟迟觉着像是只气饱了的玉葫芦。
还挺可爱的——这个弟媳她同意了。
第40章 酸
等把那队人安排在洞口平地上罚站,莫迟迟抽空检查了一下陆鸣。
确是重伤无疑。
他身上还夹带着各种从飞舟掉下去后弄出来的杂乱伤口,曾经完美无缺的仙门世家子弟现在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落魄,关键是双目紧闭,英俊的面容死气沉沉。
系统,陆鸣还没死对吧,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糟糕?
可能是剧情杀,一般主角都是要经历些磨炼才能成就自己的。
闻言莫迟迟又想到自己带着陆鸣刚刚到甲板上击杀魔兵时的场面,心中有几缕很淡很淡的伤感,不过她迅速抛开伤感追问道:他没死吧?还能救对吧?
能救是能救,但要用汝兰仙草,而且得现在马上用,汝兰仙草开花后半个时辰内药效最盛。
莫迟迟:……
原来她送给陆鸣汝兰仙草是这么一回事,如此看来原着里的的莫迟大概也没有那么“痴”恋陆鸣,凭她的性格,想必也会很自然地在关键时刻用仙草救师弟的命。
不过……她现在要如何把这事自然而然地提出来呢?尤其是她刚刚才告诉沈蕴之自己要仙草有大用,现在却突然主动拿来给陆鸣治病,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吧,甚至说不定会有一种她提前知晓对方会受伤的感觉,虽然本质上她的确是在“未卜先知”。
不奇怪啊,你的人设不是喜欢陆鸣么?哪怕自己原本需要仙草,也会因为陆鸣出事让给他。
莫迟迟再一次被系统的话哽住了,她不久之前不是还在和系统交流自己的感情烦恼吗?
看来系统果然是眼里只有任务的优秀社畜系统,根本不会忧宿主之忧。
她刚刚才恳求沈蕴之把汝兰仙草让给自己,还以为可以偷偷在秘境之行结束后把仙草交给陆鸣完成任务,谁知道这仙草的用处居然如此“公开处刑”?
若是把沈蕴之让给她的仙草转脸就用来替陆鸣治病,未免也太败好感了。
而且这还是发生在她终于想明白自己对沈蕴之有点“非分之想”的时候……
就没有什么稍微“委婉”一点的办法,能把她摘出去一点吗?
某位心焦的“准工具人”在这忧郁得千头万绪,然而落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少女半蹲在地上,面对重伤昏迷的师弟一脸凝重端肃,垂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长久地没有做声,虽然面色不显,但知她如沈蕴之,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愁思。
沈蕴之就站在一旁静静望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有这样阴暗隐晦的情绪的。
陆鸣待他其实很不错,即便不说待他不错,其人也是家世优渥,风光霁月的君子,如今对方伤重垂危,身为同门理应担忧都来不及,他实在不应该……
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盼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了。
沈蕴之逼迫自己转开眸光,不去看洞中那一幕隐约脉脉相衬的画面,却一不小心对上正被绑缚住的未名小公子的眸光,对方想是观察了他们一会儿,此刻撞上他的视线却也不惧,甚至还流露出那么点洞若观火的了然来。
他身形一僵,暗恼自己有外人在时如此不谨慎,只得更加冷了脸色把青色光丝勒得紧了些。
小公子很快有些吃痛的皱了皱眉,朝他怒目而视。
沈蕴之没再理会。
然而那小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滴溜一转,扬声向着中间的莫迟迟道:“仙子,这位仙门兄弟的伤势我眼熟,这才想着带他来找汝兰仙草的。汝兰仙草可是大补药啊,而且开花半个时辰以内药效最盛,恰是这位兄弟的救命良方。”
莫迟迟闻言又是十分震惊地抬头看向小公子。
真是想要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没想到“弟媳”如此给力,直接把理由帮她说得清清楚楚。
然而场中另一人闻言却是更僵硬了。
沈蕴之刻意没有去看莫迟迟的表情,却也能推断她一定是喜悦的。
易地而处,若他在她伤重不醒时听闻有什么可以救她,必然也是满心有着落般,会毫不犹豫寻来给她用上才好。
更何况陆鸣也是他的同门师兄,是个值得相交的君子。哪怕此刻是他沈蕴之有仙草,也应该会给他疗伤用才是,对方的伤势危急,远比他更需要汝兰仙草。
所以,也没什么的。
他一面慎重操控着手中的锁困阵法,一面垂眼避到洞口外。
天已经快黑透了,连绵的懋别山脉笼在初升的银月光中,那大片大片的洁白花朵依旧不知辛劳地开了又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徒劳的无用功。
“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夜里风大的很,小心着凉。”
沈蕴之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惊,侧头看去,见她正从洞口走到他处,带着满脸疑惑。
他很快收拾面上的表情,低声答:“没什么,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里面很闷吗?”莫迟迟像是转回头去看看洞穴内,极小声地嘟囔了些他听不太懂的话:“这么大的洞口,也没点火啊……不会有一氧化碳吧……”
沈蕴之克制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仍忍不住探问道:“师姐下一步准备如何?”
“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少女看起来多了几分不自然,她又开始习惯性地摸鼻子,沈蕴之的心不免再次沉了沉,已是带着十分的预见地听她道:“我想把仙草拿来给陆鸣疗伤。”
他没再说话,重新转过脸垂眸并不看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对方看起来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沈蕴之径自打断了:“师姐不必顾念我,若此刻仙草在我手中,我也会拿来医治陆师兄的。”
他听见自己继续声色如常道:“没什么的。”
其实自从他明白自己有什么样的妄念之后,就应该知道自己时常会落入这般自苦的境地。
并不应该责怪旁人,该责怪的是他自己。
“怎么会没什么……”莫迟迟听起来却很是古怪地低落,她继续道:“本是你好心让给我的仙草,我却……”
但再多的话好像又说不口了,若她显得如此在意这仙草的用途,倒真的是有违原主莫迟的人设。莫迟迟心里一阵纠结,最终只得下定决心来轻声道:“我定还你个更好的,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沈蕴之闻言一震,只觉得心中又是柔软又是酸涩,那股因她句承诺而变得有些汹涌的情绪直冲上眼眶,眼周变得微微灼热,不必猜也能想象到已经发红了。
仿佛只是因为她这一句话,反复被他用“这没什么”摁下去的一点点委屈,又不甘心地争先恐后打浪般冒出来。
可他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他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
“嗯。”
努力压抑喉音里的那点异样,沈蕴之在昏暗的夜色里藏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有些干涩地回应了她一个单字。
莫迟迟闻言却是暗自鼓起劲来,誓要发现一个比汝兰仙草好上千倍百倍的天材地宝来,最好还要是和沈蕴之对症的,能真正帮到他的才好。她这头化悲愤为力量决定了下一步行动,立刻便收拾心情着手处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待会仙草开花了你来帮帮我可以吗?仙草短时间内需要炼化。”
“好。”
沈蕴之又保持着那种乖巧听话的样子跟在她身后往洞里走,没几步莫迟迟突然听到他说了一句话似的。
有些模糊的声音顺着夜风送进她耳朵。
他说:“我没有生气。”
莫迟迟指尖微动,无声抿起上扬的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
等沈蕴之回到洞内,发现那小公子已经被单独放开了。还未待他拿眼神去询问莫迟迟,小公子倒是先朝他飞来一记眼刀,抱臂冲着莫迟迟问道:“莫迟姐姐,这位又该如何称呼?”
沈蕴之头皮一紧,没曾想自己出去这么一会儿而已,又跑出来一个弟弟。
莫迟迟面上并无异色,甚至笑着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这是沈蕴之,是我的二师弟。”言罢又看向沈蕴之指着另一方道:“这是幽公子,应当是魔族中人。”
“咦!”那小公子本还是一脸悠然,听见莫迟迟的后半句却又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会……”
这个女主角好单纯啊。
确实。就连一向喜欢反对她的系统都难得地与她统一意见。
她刚刚不过言语间试探了几轮,便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位“小公子”是什么来头。
方才这还被绑着的小姑娘十分认真地开口和她讨价还价,说自己知道如何快速炼制汝兰仙草,莫迟迟对她好感不错,自然也乐意在等花开的时间里和她兜兜圈子,最好再搞明白她到底为何出现在此。
虽说她坚称是要为重病的家父寻药,可哪有人寻着寻着又把这仙草拱手送给旁人的道理?而且这孩子说谎估计完全就是找的现实参照物,什么家住南山避世而居,全家上下三百余口人,父亲是一方名士,又供养了好些贤能门客,兼有武艺高强的护卫等等。
联想起《素剑问心》中关于魔女呦呦出身自魔族避世贵族的描述,已经基本上锁定了她的身份。
当然,若不是莫迟迟手握剧本,应该也不会勘破得如此快。
听莫迟迟点名身份,小公子后退数步,那几个原本被绑住的护卫更是奋力挣扎,憋得面色通红。
可惜只可惜他们一行人遇上的是莫迟迟和沈蕴之。
第41章 欠条
沈蕴之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可以感知魔气,但这一行人身上却干净得很,确实只像是修炼过一点功夫的普通人。
“气煞我也!若不是娘亲非要我用这过滤魔气的法子,以我原本的功力你们可捆不住我!”
哦。
原来是用了隐秘的法子遮盖魔气,只是想来这法子有可能让原本的魔功下降。
沈蕴之凉凉地看了对方一眼,那小公子已是退到护卫们被困住的墙角,手上有些小动作似的。
莫迟迟拦住已经手放到剑柄上的沈蕴之,朗声道:“我本无意冒犯,只是幽公子在我屡次询问后依旧不愿坦诚相告,便想快些捅破窗户纸,也好再合作。”
“合作?”
小公子讥诮道:“你们仙门中人不是一向觉得所有魔族皆是十恶不赦之辈,见之必灭?”
“此言差矣。”莫迟迟并未被对方的态度激怒,只是平和道:“公子如此想法,难道不也是对仙门的成见?认为仙门中人皆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迂腐之人。”
那小公子像是被她堵得有些哑口无言,却依旧挣扎道:“你们最会说漂亮话……当年……”
“不必谈当年,就谈如今,想来公子也知道,若是以你们现在的功力,就刚刚那段时间,我杀你们十次都不嫌多。我早知你是魔族,可如今你好好站在此地,不正好说明了些什么吗?”
小公子像是凝神想了片刻,终是冷静下来,慢慢道:“你说合作?你想合作什么?”
莫迟迟这时候却也不急着问她了,且先给她一些时间冷静冷静,于是只领着沈蕴之背上陆鸣往洞口深处的仙草处走,一面轻松道:“幽公子不妨好好想想,你们一行来此的目的,若是有我们帮忙,想必会事半功倍。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言罢便留那小公子一人站在洞口。
“师姐,他会不会……”
“不必担心,她不会跑的。”
莫迟迟细细想过,原着剧情里只是写着陆鸣和呦呦相遇在懋别仙境,却并未提及呦呦究竟是为何而来。
一个魔族中人,若不是为了什么只有懋别仙境才有的东西,为何要如此涉险跑到已经被仙门世家封锁的禁地来?可方才一看,他们也并不太像是为了懋别仙境最出名的汝兰仙草。
又已知,呦呦的女主身份以及其背后势力一定会最终成为男主陆鸣一侧的助力,那么就不会是那些最后想要发动第二次仙魔大战搅得天下大乱的魔族之一。
以她的推测,如今的魔族或许的确如松高阳所言,不再是过去仙门印象中内乱不断的焦土,但也并没有实现最高程度的统一。
至少可以先假设从呦呦这里分辨出两派人来,一边是小动作不断还给仙门不断添乱的好战派,一边或许就是呦呦所在的想要阻止新一轮仙魔大战的主和派。
毕竟从呦呦其人和她的描述中都可看出来,天性单纯说明生活平顺,衣着华贵说明银子也多,小日子过得这么舒服,为什么要打仗?
若是呦呦能想明白,告诉她究竟是为什么而来,那么莫迟迟也会离魔族究竟在捣什么鬼的真相更近一点。毕竟身为魔族中人,消息一定是要比他们这边灵通得多得多。
沈蕴之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也没再多问,将陆鸣放到了近前的空地上。
莫迟迟稍稍瞟了一眼,见他全没有之前待她时那么贴心地掏出外衫给陆鸣垫着枕着,产生一丝不合时宜的隐隐高兴。
不妥不妥。
且不论陆鸣好歹是她浇水这么久的小树苗,而且沈蕴之也能可能只是体恤她是女生,又与她待得更久一些,才会更多照顾。
原来都这么麻烦的么?
什么?系统再次被莫迟迟没头没尾的问句弄得一头雾水。
好像想法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总是过度解读对方的动作,然后想出一百个理由给自己泼冷水。
系统:……说实话,有些怀念之前的直男宿主。
莫迟迟也并不真的需要系统的回答,只是稍稍感慨几秒后便再次投入状态。
汝兰仙草已经快要开花了。
洞穴内的冰面隐隐冒出裂纹来,那一株本来挺立在冰面中央的淡黄色植株竟然随着时间慢慢弯腰,分出许多垂落的细长叶片来,莫迟迟安静观察着那些叶片顶部的柔软花苞轻轻绽放,在叶子尖尖展露出一点摇曳的姿容来,很快随着愈见低垂的走势轻轻触到冰面。
以仙草本株为中心,冰面下一团金色的亮光很快弥漫开,贴着整个冰面在水下铺开一张发光的脉络来,细看像是植株的水下根系。
现在可以了,要在冰面还没有被根系打碎的时候摘下仙草,不然花开后的灵力滋养会再次被根系吸收,如此循环往复。
原来汝兰仙草还是个自循环系统。
莫迟迟朝沈蕴之点点头,足尖轻点冰面之上,几个跃步便到达了中心岛上,她抽出一把小匕首,十分利落地割断了仙草的花茎,而后水下的根系仿佛有意识般躁动起来,冰面龟裂的声响格外清脆。
莫迟迟心头突然有点抖,冰裂的这么快?
她为什么要和沈蕴之这样分工?明明她很怕水啊?她才应该站在外面掠阵才对吧。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如此冲动地就上了?怕有什么突发状况沈蕴之会应付不来吗?
“师姐,走这里。”
莫迟迟揣着一把仙草回头,却见沈蕴之已经用灵力藤自破碎的冰面中为她拼凑起一条浮桥来。他像是怕她不放心,拧紧眉头有些焦急地补充道:“我会很稳的。”
然而莫迟迟并未等他再开口就已经先踏上浮桥。
冰面已经基本碎干净了,顺着她踩下浮桥的力道,两侧的碎冰被水波排开,莫迟迟眼里看见幽幽水波,立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顾着飞快向前。
来时不过几步路,回去却像什么长征。
正当她估摸着已经快回道岸边时,察觉到脚下有不同寻常地一股劲风,她刚想睁眼回避,却因为那股下意识的恐惧僵直施展不开,生生被水下乱舞的光藤扣住脚腕向下拖去。
危急关头只觉腕上一紧,岸上人想把她直接拉上去。
莫迟迟的半截小腿已经淹到水里了,她一接触到那冰冰凉凉的东西,顿时自脚下蔓起一层鸡皮疙瘩,有些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甚至产生了不能呼吸的错觉,仿佛已经整个人被浸在水下脑袋被按住不能起身似的。
连自己什么时候上岸都没有察觉到。
“师姐?师姐?……”
等她重新稍稍清醒些恢复意识,望见的又是皱着眉的沈蕴之。
“我没……”,她甫一开口,便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诡异的颤抖,也是这时她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湿漉漉的,有冷汗,还混着生理性的泪水。
太丢人了。
莫迟迟稍稍坐起身,这才意识到她刚刚是被揽在沈蕴之怀里,脚上已经没有半点水痕,想必是被沈蕴之施法烘干了。
“对不起。”她微微清清嗓子,只是声音依旧低哑,“若是……若是下次还碰上这种情况,你要提醒我别逞能。”
莫迟迟抬手装作疲累,稍稍遮住脸,心里却在无限悔恨。
她但凡不在刚刚想着在沈蕴之面前表现一下,能稍微找回点不那么掉线的智商,就不会想着自己上阵。
沈蕴之如何会没有想到劝她留在岸上呢?只是他总怕……他怕他老是提起她恐水也许会惹她不高兴,更何况,他并未曾想到她的恐水之症如此严重。
方才不过是双足没入水中,她便开始唇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发起抖来。一双紧闭的笑眼里扑簌落下源源不断的泪花,简直像拧开了水龙头。
他何曾见过她如此失态。
哪怕他一早便知道她是怕水的。
“干正事吧,这药过了时辰就不美了。”
莫迟迟想赶紧跳过这太丢人的一段,很快起身,却因为脚下虚浮又被沈蕴之搀了一把。她又干笑两声,只是再次催促沈蕴之赶紧开始炼化。
好在沈蕴之并未多言,和她一道开始遵照莫迟迟从系统里翻出来的方子处理仙草。
等再次睁开眼睛看着沈蕴之喂陆鸣吃下药,约摸已经过去了大半夜。
沈蕴之背着陆鸣跟在她身后重新向洞外走。
小公子那一行人已经坐在一旁的大石上,不知是不是等了很久,有几人已经心大地打起了瞌睡,只剩下小公子还托着下巴点脑袋,想是被他们出来的动静震清醒了,刚要起身,就被莫迟迟抬手制止,莫迟迟只是轻声道:“今夜大家都累了,等他也醒了,明日一早再说罢。”
小公子很是顺遂地点点头,转身直接趴上了石头。
沈蕴之把陆鸣安置妥当,就听莫迟迟对他道:“我来守夜,你好好休息。”
“我……”他正想反驳,又被莫迟迟按住手臂低声劝道:“你今日消耗比我多得多,听话。”
又是开路又是控阵又是救她,能消耗得不多么?莫迟迟再次羞愧起来,只是又轻又快地补充:“我待会再生个火,你不要担心。”
沈蕴之看她坚持,心知不便多言,于是只说他再去洞内冰潭检查检查有无疏漏,回来就歇息,莫迟迟点了点头。
等他再从冰潭折返,见莫迟迟已经生好火堆,正握着树枝戳动那堆柴火,明灭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身后是洞口外半阙格外硕大的银月。
约摸是听见他出来的动静,她笑起来,朝他招了招手,又微微扬起下巴朝洞穴一侧点了点。
他顺着她的示意看去,见陆鸣已经躺在干净的外衫上,想来她又多添了自己空间里的东西,陆鸣身旁留出一个空来,同样铺好了什么料子,还并一个摞起来的枕脑袋的地方。
沈蕴之压抑住胸口微微的热意,回避她的眼睛垂眸走到那空位上,慢慢地躺下身去。
他下意识地背对着她,是以眼前便是身侧昏迷的陆鸣,身后传来她刻意放轻了拨弄柴火的声音。他刚要在自己的反复克制下闭眼,垂眸却看见枕头下边像是压着半张折好的纸似的。
小心抽出展开,纸里还夹着一团很小的草编物,不知确切是什么,看样子有些像……蚂蚱。便是最常见的那种编来逗小孩的小玩意。
沈蕴之垂眸捏了捏尚且微微湿润的草梗,又虚虚握进掌心,这才借着身后的月光看清纸上的字迹。
欠条:本人莫迟,欠沈蕴之一件比汝兰仙草更厉害的天材地宝。保证离开懋别仙境之前找到并赠还给沈蕴之。若违此誓,百年内功力不得寸进。
那个“迟”字后头还缀了个古怪的蛇形标识,沈蕴之看不太明白。
身后拨弄柴火的声音像是因为因为他的动作失手变重了些。
他于是重新叠好纸条,将它妥帖地放到衣襟里,贴在心口上,似是好安抚里头那颗跳动得有些快的物件。
柴火时不时爆出一两点啪啦的声音,又缓缓溶进他的睡梦里去了。
第42章 开会
陆鸣睁开眼睛的时候,模糊发现身边围了一圈人。
“这是醒了?”
“怎么看起来呆愣愣的,不会把脑子摔坏了吧……”
“应该只是刚醒而已……吧。”
再待他睁大眼睛看清莫迟迟的面容,很快伸手抓住她急道:“师姐!林泽芳!林泽芳有阴谋!”
莫迟迟心道这孩子想来被吓得不清,想他一路顺风顺水走到现在,何曾有过这么凶险的时刻。
不过也不见得是坏事,不管是对陆鸣还是对小云来说,由此成长起来也未可知。
于是她只是缓和着脸色拍拍他的肩道:“我知道,林泽芳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陆鸣面色苍白,这才像是想起自己之前被对方从飞舟上直接推了下去一般看看手又看看脚。
“莫迟姐姐给你用了汝兰仙草,保住了你的命,掉进懋别的密林里最可怕的本就不是摔伤,而是有毒的瘴气。”小公子抱臂站在一边,继续扬着脸补充道:“可是本小……公子救了你的命,见你摔得人事不知,便想带着你来找药。”
莫迟迟闻言暗暗挑眉,找药?怕不是认出此人出身不凡想要带在身上多个保障罢,又或者以此为切入点打探消息,总而言之连主角都不免沦为工具人,看来这本书的食物链顶端是女主才对。
不过她听到系统隆重宣布完成重要剧情节点后推进了角色解锁有些开心,并没计较对方的言语,只道:“这是幽公子,是他救了你,我和蕴之才能找到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锁到关键位置,她才好开始打算怎么向沈蕴之表明心意,虽然她没追过人,不过还是有一些理论基础的。
陆鸣显然对莫迟迟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向着小公子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有帮得到的地方,陆鸣一定在所不辞。”
“还有师姐……”,面色苍白的少年这时才转脸望向莫迟迟低声道:“是陆鸣太没用了,以前自负学宫位居前列,心性不定,也不曾认真听从师姐劝诫,才会酿成如今恶果。”
莫迟迟微微笑起来,只是再次拍拍他的肩膀道:“也不见得是坏事,不必太多苛责,既有了如今的感悟,再次提步向前便是。”
陆鸣闻言抬起眼来看她,那双一贯笑意融融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一点点晶莹的泪光。
虽说有些惊讶,但下一瞬莫迟迟就释然了,她又摸了摸他的脑袋,顿时觉得面前正是一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蔫了的小树苗。
“起来吧,咱们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
“魔族?”
小公子见陆鸣一脸惊讶,很是不耐烦地瘪了瘪嘴:“还是莫迟姐姐最为聪慧。爹爹曾说过,一个人并不是由自己的血统决定的,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芳天,你和莫迟姐姐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吗,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陆鸣闻言只是挠头,低声道:“我自然是比不上师姐的……”
“不必多说废话,幽公子且讲讲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吧。”莫迟迟背着手站在到旁边。
还有一人十分沉默立在他们身侧,俊秀面容有些冷冰冰的,脑仁正因为那频繁出现脆生生的“莫迟姐姐”而有些疼痛。
“就像莫迟姐姐方才说的,目前魔域内主要有两股势力,那群好战分子打着‘复活魔神’的口号一直在纠集同伙,但大部分魔域普通百姓其实已经不想再打仗了,上一次仙魔大战魔域作为败方好不容易修生养息至今,真是不懂这些人脑子里怎么想的。”
莫迟迟笑着摇摇头:“你若是能搞懂他们在想什么,或许就被同化了,还是不知道的好。”她说着又问道:“那你这次为何来懋别秘境?”
小公子闻言却是暗暗皱了皱眉,像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为难,倒是他身后那个此前一直附在他耳边给他出主意的护卫,难得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朝小公子道:“您就说了吧,事到如今何必再隐瞒?”
“好吧。”小公子微微叹气,嘟囔着继续道:“我爹娘本是隐居的先魔域贵族,最近外头不太平,连带着我们那块也遭殃,爹爹暗中收集消息获知了几块对方极有可能私炼魔兵的地方,便派出小队探查。当年我们一族能平安隐居,就是仰赖了娘亲藏匿魔气的秘术。”
“这么说……懋别仙境也极有可能有猫腻?”陆鸣面上还带着许多震惊之色。
“自然是。”小公子睨了他一眼,顿了顿又道:“不过懋别仙境的嫌疑很小,尤其是被世家重新圈作试秘境炼禁地后,因为我们这队战力最弱,爹爹娘亲就是瞅着我们一行肯定因为秘阵进不来这秘境,才放心让我们来探查的。”
呦呦咽回肚子里没说的话是爹爹娘亲是被自己闹得不行才分配给她这么个一看就没什么危险的活计。哪晓得现在被她挖到重大线索呢?
不过她说着朝沈蕴之又飞去一记很是记仇的眼刀,有几分咬牙切齿道:“不然我怎么可能轻易被你们抓住。”
沈蕴之却并未理会她这一番表态,直戳要害平静提问:“那你们是怎么过秘阵的?”
“这还用问我?”众人只见小公子面上表情立刻生动起来,拿手比划出一个圈大声说:“你们学宫的飞舟把秘阵撞出那么大个窟窿,我们不正好顺着进来了?”
莫迟迟闻言眉心一跳,迅速捕捉关键词:“这么说,你知道飞舟在哪里坠落了?”
“大概吧。”
陆鸣闻言双目圆睁,很是紧张地追问:“飞舟上的弟子可还好?小云没事吧?”
莫迟迟拉住有些激动的陆鸣:“幽公子怎么会认得小云,别太激动。”
陆鸣这才讪讪落回手,再次垂眼沉默了起来。
小公子想是没想到陆鸣又突然蔫吧了下去,默了一瞬假作不乐意地歪着脑袋回忆:“我们也不敢离得太近,但那飞舟上似乎有好些人走动往来,并没有什么很大异常,不过他们倒是抬了好几个似乎昏过去的人。”
沈蕴之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一开始出来找莫迟迟时在舱顶看见的情景,又向另几人描述了一番。
“你究竟是怎么被推下去的?”莫迟迟听完想起自己当时叫陆鸣带人去舱顶看看,却再没音讯。
陆鸣脸上现出一点羞愧来,低声道:“我本来站在最外围观察镜阵的,未曾注意后方有人偷袭,只是剑风袭来才察觉不对,回身已经看到同门倒在地上,我以为……我以为他们都已遇害,一时急怒攻心,偏偏……”
“偏偏林泽芳像是突然功力大涨。”莫迟迟接道。
陆鸣沉重地点了点头。
“只可惜这里没信号……”莫迟迟摩挲着腰间的传音符牌自言自语,她已经觉得事情有些超乎预料了,只叹现在联系不上无崖子。但按道理来说,飞舟失事后一定会联系秘境驻地的世家和学宫长老代表才对,不知无崖子会不会赶过来。
“这样,烦请幽公子带着陆鸣先回飞舟报信。”莫迟迟整肃面色,嘱咐陆鸣:“你回去后先不要打草惊蛇,只说是被魔兵袭击掉下飞舟,又被幽公子救起,也不要提及看见我和蕴之。”
“幽公子和我一起?”陆鸣有几分迟疑,“会不会冒险了些?”
莫迟迟下意识看了沈蕴之一眼,他却像是明白她的意思似的直接对她点点头。
想来若是以沈蕴之探查魔气的灵敏度都不能看出这几人是魔族,当是没什么大问题才对。
保险起见,莫迟迟又掏出一样物什来,是个篆刻了神秘纹路的木牌。上次剑冢事故之后她多留了个心眼将法宫的锁元秘符抄录了下来。她把这木牌交到小公子手里,低声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认识周离泰,若再逼问你便将这个拿出来。”
既然这是个传说中已经下线归隐了的可疑长老,就不要怪她利用一二了。
“还有,”她说着又转向陆鸣继续道:“若是见着师父,第一时间把所有事情告诉他,幽公子的身份也不必隐瞒,师父会处理的。”
“那师姐和蕴之……”
“我们再往深处探探,既然这懋别仙境有猫腻,找出来便是。”
陆鸣面上还有些以前很少见的忧虑,莫迟迟见他如此还挺不习惯,难免又有些想笑,不过她还是面上没什么太大表情地安慰两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该相信我的实力才对。”
“那好吧。”
小公子倒是一直抱臂在旁边看着他们,又在嘴里嘟囔着什么“婆婆妈妈”之类的抱怨,就转头向着洞外走。莫迟迟又临时施法重新和陆鸣的符牌勾上一个传音阵法,防止突发情况发生时好联系。
“师姐和蕴之都要保重,小心些。”
为啥她的师弟都这么妈?莫迟迟摆摆手催促他们快些走。
一时间洞内竟然又只剩下她和沈蕴之了。
倒不全是出于私心,她只是觉得男主和女主就是应该一起出任务才对,又只有呦呦知道飞舟落在何处,如此分工也十分合理。
不过……
沈蕴之从今早起就尤为冷冰冰的样子,难道是她昨晚的欠条不够有诚意?她可是非常细心的在莫迟后面加了标榜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而且百年内功力不得寸进什么的,对她来说绝对是真正的噩梦了。
还是她的草编蚂蚱太丑了?
莫迟迟斟酌着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我们就顺着之前来时的棵树往下去吧,秘密应该就在这秘境地下。”
“好。”
听见他难得上扬的尾音,莫迟迟有些讶然地看向沈蕴之,却见对方正藏着几分极浅的笑意望着她,不过在和她视线撞上的一瞬间又偏开了目光,她听他同样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道:“我们最开始到的那个洞穴,似乎就有古怪。”,沈蕴之说到这像是怕不够似的,又快速补充:“我能感觉到那树冠上花开花落的周期越来越短,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暗示。”
莫迟迟很快被他所言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推断“花期”的暗示。
沈蕴之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听她嘀咕,为耳边终于消失的“莫迟姐姐”暗自平心顺气了许多。
《反派师弟不可能那么可爱[穿书]》来源:..>..
第43章 黑袍使者
居然又有水。
沈蕴之已经很是熟门熟路地再次掏出“泡泡”来。
他们方才十分认真地在这山崖底部翻了一圈,居然全没看出有什么通往地下的入口。
从第一瞬移的情境来看,似乎那古怪的水墙便是唯一通往地下洞窟的路径,倒真是因为沈蕴之的瞬移找着了头绪。
虽说她不应该表现地如此怯懦,但有之前采摘汝兰仙草时的小意外,莫迟迟现在是更加不想看见水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师姐不要太担心,若是……”沈蕴之不知是不是瞧出她面色不好,顿了两秒还是继续道:“总之我会一直紧紧牵着师姐的。”
闻言莫迟迟心头一跳,某些其他的思绪很快涌上来,从结果上来说的确赶跑了一些之前的恐惧。
不过这次并不像从水墙直接“走”进湖水那么简单了,现在她得从岸上入水,莫迟迟眼前蒙着那团已经有些熟悉的浅淡白色和青绿色光丝,被沈蕴之牵着走到了潭边。
然后他们一起在潭水边站住,又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
想必此时此刻他们都在想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入水比较好。
虽然相比之下肯定是莫迟迟的脑袋里更混乱一些。她只觉得对潭水的恐惧和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期待互相拉扯着,叫她完全理不出清晰的头绪。
“不如,我背着师姐吧。”
“嗯?”莫迟迟的脑子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愣住了。
“方便些,”沈蕴之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接着变成了语气很轻的问句:“可以吗?”
莫迟迟突然觉得有些抖,甚至胳膊上的汗毛都有反应似的立了起来,这回却不是因为什么水,至少现在那股恐惧完全被别的窜来窜去的情绪替代了。
所以她又在自己脑补什么?背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上辈子什么人没背过?男的女的活的死的,不就是背上一坨肉?
宿主,在脑子里讲话的时候不要这么大声,我会受不住的。
莫迟迟:……
结果就是她在脑子里叫得十分有气势,回答沈蕴之时的声音却完全没那意思,最后也只是短促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就感觉到沈蕴之牵着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引着她稍微低下去一些,有一些微弱的水花声,接着沈蕴之轻轻用力拉了拉她的手,像是示意她凑近些。
提线木偶一般,此刻头脑有些迟钝的某人顺着对方的引导探出手去,环住他的脖颈。
“师姐,我要出发了。”
莫迟迟下意识环得更紧了一下,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喉间的微微振动,还没细想,已经再次被蓝色的水波包裹。
沈蕴之的手轻轻握住她环着他的小臂,那点温热的触感顺着光滑柔软的泡泡内壁贴着她,把因为这个姿势会感受到水压的那一小块皮肤都盖住了。
莫迟迟又产生回到了那种在蛋壳里的感觉,似乎整个人都成了蛋壳里轻飘飘的一只风筝,而风筝线就绕在沈蕴之手上。
那些青绿色的光丝在她身边静默地莹莹摇曳着。
“师姐,有好几个洞窟。”
“师姐?”
“嗯?”莫迟迟从几分恍神里清醒过来,很快随着沈蕴之的话调出地图。
潭水极深。
如今看来,这秘境之中的湖泊倒全像是通往更深地下的电梯井。她和沈蕴之一路下潜,光线和声音逐渐远去,四周越来越黑,越来越沉寂。莫迟迟拍拍沈蕴之的小臂,对方稍稍一顿,跟着她的指示停了下来。
然后莫迟迟依旧掏出了那颗很好用的夜明珠。
虽说隔着一层泡泡光线减弱不少,但聊胜于无。
系统解锁的地图比她在剑冢里自己花积分弄得要更有良心一些,终于不再是扁平的2图形而是立体的3模型。随着他们的下潜,这个横截面足球场大小的“电梯井”湖的结构在地图上不断刷新解锁,他们终于潜到了最为可以的底层。
倒不是说这个湖已经到底了,只是周围的洞窟入口已经是最后一层。因为莫迟迟的地图上再往下两侧就都是石壁,不再有可以进入的水墙洞口。
莫迟迟粗略估算她们应该已经下潜了五十米左右,她探出手指轻轻拉了一拉沈蕴之,示意他向着洞口密集的那一侧游去,并且最终再次穿过熟悉的水墙进入了一个洞口。
这次莫迟迟本人也开始有些熟练地拆掉裹着她的“泡泡”,那些青绿色光丝似乎因为她过于利落的动作有几分无措,等她解开灵力缝合的“拉链又把“泡泡”整理好搭在手上,便见沈蕴之就站在几步开外。
他侧对着她,浑身湿漉漉的,抬手托着掌心接住吐出的一颗辟水丹。
大抵是没想到莫迟迟自己拆解的这么快,对方发现她的目光后,很快有些不自在地把辟水丹收好,微微抿唇道:“师姐不要着急,等我收拾收拾。”
莫迟迟只是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催促的意思。这人现在一身落汤鸡般狼狈,发丝粘在脸侧,高挺的鼻尖还在往下滴水,颌边的水珠又断续顺着脖颈流进湿透的衣襟里。也是因了这水泽,他肤色愈加苍白,垂着的眼睫格外漆黑柔软的样子,像是什么……艳情水鬼。
某人再次猛地拍了拍脑门。
“啪”一声响,引来沈蕴之有些困惑的目光。
“我来。”莫迟迟摆摆手,很是硬气地走近他一些帮他施用干燥咒,一圈圈冰蓝色的碎光绕上对方,把这个有点“惑人”的场面圈起来遮住了。
不过为什么这个画面看起来这么像《灰姑娘》?而且沈蕴之是辛德瑞拉,她自己是仙女教母。
宿主,你的比喻好形象哦。
闭嘴。
莫迟迟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开始观察他们所在的新洞穴。
和第一次刚刚瞬移进的洞穴很相像,但这个洞穴同样盛开了许多懋别仙境外的神秘花朵,且同样在很短时间内花开花落,地上已经因为这超过正常水平的新陈代谢积聚了不少腐烂的花泥。洞穴里有一股过于浓郁的花香,甚至闻多了鼻端还有一些不适。
但她比对着系统给出的模型,突然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这个洞穴,原来是可以转的吗?
***
“这怎么有股怪怪的味儿?”
“您看您这说的,咱好多少天没上工了,能不难闻么?”
黑衣服的袍使身后还跟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正背着一把长长的镰刀,脸上的皱纹里挤满了谄媚。
“行吧。”
使者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他黑袍坠地,兜帽遮住了脸,看不见面容,只是身量极高,倒衬得他身后的老者格外矮小上年纪。说话间使者的声音又响起来:“你该知道的,本来大人只是派遣我来取回东西,是我看你在这守了这么久,才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那是那是。”老者一叠声地回应着。
等二人行至一扇石墙前,便见那老者稍稍躬身向前几步越过使者,在石墙里探手摸索着什么。
那老者一面埋头做事,一面又开口道:“冒昧问一问您,大人近来可好?”
“自然是好的。”使者接他的话接得很快,顿了几秒又语重心长答了一句:“只要你们都安心听大人的安排,自然是什么都不必担忧。”
那老者点点头,过会又说:“请您进前来些,这机关启动时动静忒大,得小心。”
使者依他所言上前几步,刚要凑近一点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盘弄那个机关的,只觉得脖颈一凉,那柄原本隐在老者身后的长镰以不可言喻的速度架到他脸侧,长长的弯刃已经把他的兜帽划出口来,紧紧贴上他的动脉。
使者的手还背在身后,语气有些无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使者。”老头抬起眼睛,在幽暗的洞穴里隐约可见猩红的眸光。
“我怎么就不是使者了,身份腰牌俱全,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一路上你明里暗里试探我,还把我的胎记都翻出来看了,以为我不知道?”
“使者绝不会像你这样说话,说!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使者进入此地!”
黑袍青年暗自嘟囔了一句“死德哥二魔”之类老者听不太懂的话后很是坦然道:“我跟你说了,我就是他,你若不信,就在此地杀了我便是,我没什么多余的话了。”
“呵,真是硬气。”那老者见他一脸从容,倒也不怵,手上刚要抬腕使力结果此人,突被身后一道劲风打断。他立刻侧身闪避,与此同时,长镰下的奸细却被青绿光丝锁住脚腕,整个人被扯倒在地,飞速向反方向移动。
老者立时面上一怒,就要上前去追,身后剑风再次袭来,一少女声音漫不经心道:“你的对手在这呢。”
他转头便见清光陡盛,那无一丝裂纹的冰刃带着杀气冲他劈来,慌乱之下他不得不连续闪身,被逼到角落里。这洞穴固然幽秘,但对于魔兵的长镰来说,却并不是最好的施为场所。这少女面容冷肃,用的剑也如此眼熟,莫不是……
老者勉力相迎,心头动了动,在长镰撞上冰刃时喃喃出声:“你莫不是……”
“滚进去说吧。”
冰刃后的眼睛眸光一冷,老者还未待反应过来,已是腿脚一软,原来不知何时机关已经被少女打开,老者站立着的地方飞速下陷,整个石墙像是一个独立的机关似的翻转过来,他人已经跟随着机关转进了封闭密室。
少女立在原地,拍拍手,无视了地上因为仓促转动被夹断的一只老者手臂,向不远处喊道:“解决了,出来吧。”
沈蕴之拎着被卷成青绿蚕蛹的一只黑袍使者从一扇隐蔽的石墙后面闪身出现。
那蚕蛹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十分听话安静。
黑袍青年的兜帽已经被掀开了,露出一张很是年轻的面容,他眉心一点朱红纹路,即使短时间内几经波折还是一脸平淡,很是从容。
可以,很魔族。
莫迟迟挑眉,冲他道:“我和他都是仙门中人,你且老实说,你是不是仙门派去魔族当卧底的?”
第44章 风神
黑袍青年掀起眼皮来瞧了她一眼,似乎是打量了她的模样,过后只是随意地摇了摇头。
莫迟迟心下纳罕,就冲他们偷听到的此人刚才的发言水平,肯定不是应该穿黑袍的魔族使者啊。
宿主,我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不寻常的波动。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反正此人不简单,说不定对剧情有重要作用。
莫迟迟走进些,观察这人没什么波澜的表情,试想着各种可能,难不成这是魔族反水了的二五仔?
沈蕴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很安静地把人绑好了搁在她面前,明显就是要等她处置的意思。
“能告诉我们这是哪么?”莫迟迟还真没干过审讯这种事情,问得有点不伦不类。
青年闻言像是有些笑意,半晌启唇道:“魔族的地界。”
魔族的地界?可这不是刚发现的懋别秘境吗?
不知是不是精准获知莫迟迟此刻的想法,那青年平静道:“自然是原先有些勾当,撤走时落下东西,只好派人回来拿。”
“拿什么?”莫迟迟很快追问。
从表象上看,对方的武力值对他们没什么威胁;不过,此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闲适,似乎并不太为眼下的任何情况感到困扰,哪怕方才长镰都架到脖子上了,看起来也十分平静从容。
按照套路来说,这种人要么是真的咸鱼,要么就是绝世高手啊。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并不算太危险。
青年听见她的问题后却避而不答,只是朝着石墙一侧点点下巴道:“那机关,你们琢磨明白了?”
莫迟迟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和沈蕴之一起究竟发现了什么。
幽暗洞穴中除了神秘花丛,还有无数弯弯绕绕的岔路,他们起初并未轻率选择,而是顺着一开始进的洞口一直往里走,最后就来到了方才事发的石墙前。也是借着这一路系统地图的不断解锁,莫迟迟才大约明白过来这里的构造。
简单来说,是个洞穴迷宫。
而每一个像这石墙一样的“死路”都有机关在,只不过有的机关后头就是彻底封死的密室,进去之后别无出路,而有的机关后头又是生路,错综复杂。
换言之,哪怕你会开机关,也有可能把自己开进一个再也无法得见天日的密室里等死,这个迷宫真正正确的出口隐藏在无数个如这石墙死胡同之中。
莫迟迟并没有轻易点头,她能安全解开机关也是靠系统地图作弊,并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是以她也只是再次把话题踢回去,反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要拿回什么。”
“你这丫头还挺有警惕心。”那青年语气有些和面貌不相符的老成,他再次摇摇头,开口:“咱们打个商量,你带着我过了这迷宫,我告诉你们止争石在哪。”
沈蕴之和莫迟迟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算了,时间紧迫,还是该以调查清楚这懋别仙境下头的猫腻为先,反正这人目前看起来知道的很多,带上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有所帮助也不一定。
莫迟迟向沈蕴之投去一个征询意见的眼神,对方点点头。
于是他们便带着这个青色的蚕茧重新踏上了找门的路。
路上这蚕茧倒是很自如地和他们搭起话来:“方才你们解决掉的那个,那可才是货真价实的长镰魔兵,不过上了年纪,有点不扛打。”
虽然没有回应他的叨叨,但莫迟迟已经听进耳朵里记下了这些话。以此人“神通广大”的气质,难不成他知道他们在飞舟上的遭遇?而且言下之意仿佛就是在说,他们在飞舟上遇到的什么“镜阵”和“长镰魔兵”,全是冒牌货。
***
“你确定是这一扇?”
“你在旁边嘀嘀咕咕质疑我们之前,请先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那青年不知是不是见他们并不与他为难,整个人十分放松,蚕茧一般被沈蕴之扛在肩头,嘴上一直有空啰里啰嗦。
“原先的作坊根本用不着进去,在外头采摘芙蓉兰就行。换言之,这些机关都是单向的,只要一进去,若不是拿着了东西,可就出不来了。”那青年语气依旧老神在在,内容讲起来却有些吓人。
莫迟迟在脑海里的模型上反复确认,这扇门后面是唯一的大空间。
保守估计,他们大约走了得有两个时辰,就一直在这一堆弯弯绕绕里头来回穿,莫迟迟甚至已经觉得自己的鼻子对那股诡异的花香产生了免疫,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被腌入味儿了。
沈蕴之手上还拿着一块绢帛,他和莫迟迟一道记录了走过的每一个岔路,整个迷宫的前置形状已经约摸能窥见轮廓,基本可以确定出口的大致朝向。
只是就算莫迟迟手握着地图作弊器,还是有些犹疑。
“师姐,没关系的,我信你。”
莫迟迟转头,就见沈蕴之清凌凌的目光正望着她。
她又觉得有些微的心跳加速。
于是只是很快转回来继续捣弄机关。
那蚕蛹见状在沈蕴之肩头扭了两下,莫名低笑两声。
虽说半路带上了这么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货色,但也不是全没有作用,比如说这位老哥就向他们科普了长满洞穴的诡异花朵是芙蓉兰,一种再生能力极强的花。
“据说那位风神的原身可就是一株千年芙蓉兰哦。”
莫迟迟手上的动作已近收尾,听见他这句话心头突地一跳,产生些不太美妙的预感来。
然而他们脚下的地面很快随着机关启动开始颤抖,莫迟迟伸手抓住沈蕴之的右臂,带着他在飞速翻转的石墙机关里躲避四面飞来的暗器,等这轮攻势过去,他们这才来得及抬头看这最终石墙背后的光景。
入目便是无数古铜色的巨型锁链,自这宝殿大小般洞穴的四面八方锁向正中圆台,圆台上跪着的一个身影,四肢皆被铐住,双手吊起,垂着脑袋。
洞穴正上方,半圆形的光孔落入一束天光,只照见圆台上之人满头华发尽数垂落。
莫迟迟在心中默念:我有剧本我有剧本,和沈蕴之交换一个眼神后,开始扛着蚕蛹青年一起向圆台走。
这个洞穴里十分安静,连他们鞋底踩上花泥的轻微声响都好似被放大了数倍。那些古铜色的巨型锁链上同样长满了白色的芙蓉兰,但这里的芙蓉兰代谢速度更加夸张,和莫迟迟以前看过那种纪录片里播放的加速镜头有的一拼,几乎是他们视线刚刚触及一簇繁盛,那花团便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几秒内枯萎了下去。
他们不觉更加放轻了脚步。
然而等走到圆台附近,那圆台上一直垂着头没有动静的人却突然渐渐抬起头。
莫迟迟一惊,可以感觉到在她身后的沈蕴之和她一样,身体瞬间绷紧。
照蚕蛹青年的说法,他们只要在不惊动圆台上的人的情况下顺着锁链摸到核心阵法里,止争石就是那阵法的阵眼,取下来便是。
不过眼下的问题似乎变得有些棘手。
圆台上的人抬起头来,露出掩在白发中的一张脸来。
那样貌倒是让莫迟迟一时找不出准确的形容,对方并不年迈,只是他面上所有的颜色都消褪了,肤色白到近乎透明,唇色同样极浅,一双瞳仁像两颗白玛瑙珠子似的嵌在眼眶里。
看面貌,不像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开口同样出乎意料地温和,莫迟迟闻言才知何谓流水溅玉。
“几位擅闯,怕是它很快便要出现了。”
它?莫迟迟回头用眼神询问一直默默不语的蚕蛹青年。
却见对方神情还是一般无二地欠打,他此刻开口已经全没顾忌了:“既然你们都把人吵醒了,只能把那家伙弄死才出的去咯。”
所以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啊!莫迟迟恨不得把这个蚕蛹摔出去。
“咱们还是赶紧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那青年说着又在沈蕴之身上扭起来,语速突然加快道:“那边那边,那个口子快躲进去。”
难得此人语气有几分波动,莫迟迟也没犹豫,和沈蕴之一道飞身几跃溜进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洞窟。
她最后进洞,贴着石墙侧脸观察外头的景象,原来这巨大洞穴有无数个像他们藏身地一样的洞窟,有大有小,而此刻引起整个洞穴震颤的,的就是顶上头最大一个洞窟里传出来的动静。
莫迟迟刚想和身后两人说说这东西,突然一声极其尖锐的长啸响彻整个洞穴。
那最大的洞窟里飞出一只体型壮观的金色雀鸟来,柔密的羽毛带出无数金色光屑,它盘旋一周,那金屑便已是洋洋洒洒如鹅毛金雪。
虽说这场景应该算是极美的。
不过莫迟迟通过那些金屑落在地上后腐蚀出的花泥坑洞还是可以判断出来,若直接淋上这玩意大概也会有“很美”的后果。
这不就是王水吗!
然而那金屑有落到古铜色锁链上的,却并不会腐蚀什么,反倒是把那古铜色重新染成了金色。所有锁链一改之前灰扑扑的模样,在洞穴里灿灿生光。莫迟迟下意识又去看那圆台上之人,却见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去,那金屑落在他身上,只是冒起阵青烟来,而后滑到圆台上,不过这么几瞬,他跪的那块地方已经聚集了一小泊金色液体。
“是他的再生之力。”
闻言莫迟迟回头,却听黑袍青年继续道:“辟寒金并非不能伤他,只是他已经在这长年累月的折磨里进化出了更加夸张的自愈能力,辟寒金这种程度的伤口几乎刚刚产生便能愈合。”
“辟寒金?”沈蕴之皱眉,“那飞在上头的是……”
“嗽金鸟。”莫迟迟望了沈蕴之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点和自己相似的惊诧。
传闻旧国有嗽金鸟,吐金如屑,因其畏寒便修水精辟寒台供其安栖,故称其所吐金屑为辟寒金。
不过这是凡间典故,嗽金鸟的真面目是旧历妖兽,可随着年岁增长自行修炼,体型越大,越是凶悍,其所出辟寒金的毒性也更大。
现如今他们眼前这只,显然已经修炼了至少百年。
“那圆台上之人……”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两个仙门优等生,连这都猜不出?”
果然,这个人不管给了他们多少信息,都是一样的欠打。
莫迟迟再次看向圆台上垂头跪着的白色身影,语气有些沉重道:“这是传闻中风神已死的哥哥,还是风神本人?”
第45章 嗽金鸟
“他可不能再叫风神了。”黑袍青年语气有点神神叨叨:“神格还在,只是大概可以称一声堕神吧。”
莫迟迟转身,果断道:“出口在哪?”
“若你们不曾惊动嗽金鸟,出口就在我告诉过你们的阵眼处。不过眼下嘛……”
莫迟迟一边示意沈蕴之把那蚕茧般的青绿光丝解开,一边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那青年拊掌笑了笑,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我的要求很简单。”他说着盯向莫迟迟:“第一,一定要拿到止争石;第二,把你身边的师弟杀了。”
霜华剑清光陡盛,冰刃已经裹着寒气架上了对方的脖子。
“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跟脖子过意不去。”,青年摇摇头,暗自叹息:“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反正他终归都是要死的,你现在护他一时,有何用处。”
莫迟迟听对方这两句莫名所以的话突然起了鸡皮疙瘩,甚至有些隐隐冒冷汗,为何此人看起来似乎对一切都了若指掌,方才那几句,倒像是他也知道剧情一样。
她把沈蕴之护在身后,面上不动声色,冷冷道:“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你也早晚有丢命那一天,为何不现在死一死。”
“罢了,那你先实现我第一个要求吧。”青年说着并起两根指头推开莫迟迟的剑锋,继续道:“有人想利用堕神本命芙蓉兰的再生之力,甚至暗动禁术囚神转魂,将堕神的神魂转至嗽金鸟身上。你们如今想要出去,只有将那台上的肉身和上头的嗽金鸟一齐诛杀才可。”
“那风神岂不是……”
青年摆摆手,又道:“你们若是结果了他,他会谢谢你们的,再说他已获神格,有其他造化也未可知。”,青年像是有小声自言自语了几句,这才重新向他们开口:“我时间不多了,你们一定要拿到止争石,还会再见面的。”
莫迟迟正觉不对,面前青年已经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蕴之快速上前,再探鼻息,已是没了生气。
“这是?”沈蕴之显然十分困惑。
这人来去无踪,莫迟迟心中阴翳更浓。看样子,或许眼前黑袍青年的身体原本就并不属于对方,难道他和她一样,不过一抹魂魄?
“不要管了。”莫迟迟把沈蕴之拉到身边来,并未意识到自己全程皱眉沉脸,把心焦写在了面上。
“师姐不必忧心。”
“嗯?”莫迟迟正皱眉给霜华挂上符阵,闻言抬头望向沈蕴之。
却见对方垂着眼帘,面色微微发红:“便像他说的,人固有一死,方才师姐能护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沈蕴之一向都是最先被推出去的那个。
少时在灵都园,失去母亲庇护的他随时都会被这个楼的人换去那个楼,再到城郊的庄子上,他从来都是最先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被换掉的下仆,似乎只是为了管事的一壶好酒,就能又把他推出去换到下一个做工的地方。
好像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武断地保护过他。
仿佛一听到于他有伤害,就马上举剑以对之。
他已经很幸运了,能拜入无崖子门下,他自觉并比不得另三人的分量,同样比不得丢失的秘宝止争石的分量,更比不得……比不得她找到出路可以活着出去的可能性的分量。
其实方才听到对方提的条件,他竟有一丝“果然如此”的预感来。
似乎是好日子过得太长,都让他忘记了自己一向是很容易被抛下的一个。
然而莫迟迟听到他这句却是怒从心中起:“说什么鬼话。”
“难道他方才说的是要你杀我,你便会由着他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蕴之有些焦急地想要回答她:“我怎么会……”
然而他话没说完,莫迟迟却并不理会,埋头整理东西,一边恶狠狠打断道:“气死我了!”
她说着也并不管沈蕴之的表情,只是回头向他怒气冲冲道:“你给我呆在这里好好反省,敢乱动一步就别再叫我师姐,回来再跟你好好算账。”
而后便飞身跃入那一片鹅毛金雪中,沈蕴之来不及抓住她一片衣角。
他焦急地紧盯着她的背影,见少女已经挂起一个保护阵来,金屑落上透明的阵法便激起一点光华,白衣蹁跹,她借着锁链的走势已经快速借力飞到了洞穴上方。
只是那嗽金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来者不善,更快地在洞穴上空上下盘旋,所到之处金屑飞扬,甚至在崖壁上擦出点点火光。莫迟迟明显因为高处锁链更加分离,无法灵活变化位置快速追上嗽金鸟的移动轨迹。
沈蕴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他能帮上什么忙。
这一路上因为灵力消耗太多,他已经不能实现整个人瞬移了,更不可能帮她瞬移到想要的地方,何况嗽金鸟的动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做瞬移消耗过大,风险也高。
那……他突然想起之前对方说起的,关于瞬移招式的想法。
此刻的莫迟迟有点左右为难。
你真没什么大轻功之类的?
宿主,你还是赶紧想想正经办法吧,你的保护罩越来越脆了。
莫迟迟叹出一口气。
她刚刚在脑海里规划的是挺好的,借强力保护阵躲过金屑雨,再利用锁链借力跳跃到高空来个一击致命。
但这破鸟飞得也太快了。
她根本还没来得及起势,扑到一个地方去时这家伙就扇着翅膀又飞到对面去了。
而且扇起的翅膀还会带落一大堆金屑淹向她,加重她保护罩上的负荷。
但这鸟体型巨大,他们势单力薄,也找不到好办法控制它的移动。本还以为这嗽金鸟只有辟寒金一个攻击手段,应该比较好打,又是她稍稍大意了些。
莫迟迟正急速苦思冥想,脚边却突然出现了一条青绿色的灵力藤。
她一顿,顺着灵力藤向下望去,沈蕴之果然还乖乖站在原地,只是手中正远远操控着那灵力藤在她旁边摆了摆叶子,叫她莫名其妙看出几分讨好的意味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在望他,那藤蔓摇得幅度大了点,又向外飘去,正好停在半空中她想借力的地方。
莫迟迟已然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纵身一跳,稳稳地踩上了灵力藤,下一个落脚点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有了灵力藤的帮助,莫迟迟的行动限制减少许多,嗽金鸟像是看出端倪,猛然加紧冲势盘旋而上。
沈蕴之和莫迟迟的配合却越来越默契,他仿佛可以预判她每一次想要的落脚点,莫迟迟甚至不用再花力气想太多,只是顺着不断闪现在不远处的灵力藤一心一意追逐嗽金鸟的尾巴。
就是现在!
她在最后一根闪现的灵力藤上起跳,举剑砍上了嗽今鸟的翅膀。
冰蓝色剑刃在金色绵密的羽毛间划拉出深重的血痕,几可见骨。激荡而出的剑气和滚烫的腐蚀性金屑相触,擦出一道闪亮的光弧。
电光火石之间,莫迟迟透过缝隙看见嗽金鸟的一边眼珠,它像是也在看她。
那只掌心大小的眼睛,同样也是白玛瑙的颜色。
又是那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还未落脚,正欲起势连击,便见方才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不可阻挡的趋势重新愈合。
莫迟迟心中一惊,嗽金鸟已经转过头重新向上腾飞,她下意识退步回跳,却因为嗽金鸟的翅风和扑面而来的金屑迷了眼睛失却重心,自高处坠下。
大意了,闭着眼睛的莫迟迟在脑海里回想起之前黑袍青年说过的囚神转魂之术,她怎么也没想到转魂是这么个转法啊,还能继承这种夸张的自愈能力,连霜华剑造成的伤口都能强行愈合。
宿主,这保护阵现在的脆度再撞到地上,恐怕你就得淋雨了。
莫迟迟正准备怼系统,突然觉得自己的坠势被什么东西拦住,她侧目一看,是青绿色的光网。
之前脱臼时被复位的伤处似乎又有些不稳定地隐隐作痛,她一时使不上力气撑起身子,只能从光网的缝隙里看见远处洞口立着的藏青色身影。
宿主,你要不先躲回去和反派商量商量,保护阵越来越脆了。
然而莫迟迟只是心空了一瞬,转回头静静躺在光网上。
沈蕴之倒像是和系统心有灵犀,直接控着光丝裹住莫迟迟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
“师姐?”
他一揽上莫迟迟的肩头,就已经察觉到之前脱臼的地方似乎二次移位了。
莫迟迟垂着眼睛,表情看起来有点异样地沉默。
按理说,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她不该多想,先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然而只要想到自从他们出发到懋别仙境这一路,不,再往前推一推,他们的剑冢之行,似乎每次都有桩桩件件超乎剧本剧情的事件出现,把现状搅得一团浑水,如今还冒出来一个神神叨叨的怪人。
她有些踌躇了。
若说之前她坚信自己至少手握剧本有希望改变一切,现在她却迟疑起来。
她真的可以吗?
她可以帮沈蕴之避开成为魔神的命运吗?还是说不管她怎么做,其实事情都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就像她以前看过的那么科幻片一样?
“师姐?”
莫迟迟抬眼,对上沈蕴之焦急的视线。
他显然因为过度使用灵力有些透支,唇色发白,颊边都是冷汗,秀丽的眉紧紧皱着,眼眶不知为何微微发红。
“师姐不要生气,我……我并没有乱动一步,我就站在原地……”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扎破了,鼓噪着的自我怀疑,因为前路迷茫的焦虑,那越吹越大的气球被他一句话瞬间扎破,融化成别的酸酸软软的情绪。
这人竟然还想着她方才的气话……
她莫名觉得哪儿哪儿都在疼。
莫迟迟最后也只是轻轻阖上眼睛,低声说了一句。
“笨蛋,还不给我把胳膊接上去。”
第46章 战胜
“师父会过来吗?”
“他们应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陆鸣点点头,冲韩长老行了一礼后转身往回走。
他和幽公子一道回了飞舟,那四名护卫被幽公子安排先避在了飞舟之外的暗处,虽说两位长老看起来也对幽公子的身份有所怀疑,却并未多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眼下的事情更加棘手吧。
飞舟在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强行坠落,撞毁了前头一部分船体,开是不太可能再开起来了。但由于他们已经撞至懋别仙境的腹地中心,若是贸然步行寻找撤退路线,又不知会否遇上新的危险。
好在他们强闯秘阵闹出了足够大的动静,想必世家和学宫都会尽快派人前来查探。
“你当真……”谭小云这丫头已经从初见他回来时的惊喜转为另一种忧虑了。
陆鸣示意她噤声,领着她侧回到房间里再说。
幽公子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他在长老面前表现得很好,看起来全然是性子跳脱的室外高人之后。
谭小云推门进来便有些急匆匆地等待他要说什么,陆鸣却只是以指尖作笔在她掌心写下几字:师姐和沈师弟无事。
然而谭小云松下一口气后很快抓住陆鸣的手把起脉来:“你吃了什么大补药?灵力凝结未及修炼?”
她看起来神色微微惊讶,像是已经猜到懋别仙境里那株著名仙草会有此神效。
幽公子在一旁轻嗤一声,陆鸣则是脸红的挠挠头:“我掉下飞舟后重伤,是他们用汝兰仙草救了我。”
这个“他们”不必多说,只会是师姐和沈师弟了。
谭小云点点头,当时陆鸣情况紧急,想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还记得沈师弟曾找她借了那本《杂纲》,就是想试试找找汝兰仙草的具体位置……
“陆鸣我可告诉你,本公子是看在……那个谁的面子上才答应陪你回来传消息的,我可还有任务在身,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去,不去我自己走了。”
幽公子在一旁语气有些着急。
他说的没错,陆鸣眉头一沉。他们本来的计划便是先回来报信看看这边要如何处置飞舟事故,再去接应师姐和沈师弟那边,可如今师父没有到,师姐要他带的话也没达成,贸然回去不知会不会有新的变数。
而且,若真如师姐所言,当时飞舟撞击秘阵是在奸细干涉下有计划的故意为之,目的是什么呢?
幽公子又瞪了他一眼。
幽公子?
陆鸣眨眨眼,会不会是为了让什么人可以像幽公子这般,通过秘阵破口进入懋别仙境呢?
若真是如此,他们是否应该往回倒倒?当时正是林泽芳第一个提出来要用飞舟撞击秘阵躲开后头的魔兵。但仅仅是一个林泽芳还不能够保证最终结果,所以当时在飞舟上的两位长老中,应该就有奸细。
平文宗的魏长老和洗金派的韩长老,究竟是谁有猫腻?又或者……他们都有问题?
***
莫迟迟暗自气那个随意遁走的神秘人话只说一半。
告诉了囚神转魂干嘛不告诉下怎么破解,霜华剑砍上去都能愈合这还打个什么劲啊。
“师姐,会不会和那些锁链有关?”
沈蕴之看起来还有些小心翼翼,像是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在生气。
他这模样弄得莫迟迟一半恼火,一半又心知这恼火其实并不该朝着沈蕴之发泄。
她固然是生气对方似乎总喜欢把自己放在很低很低的位置,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愈发心疼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现在我没时间跟你算账,所以暂时攒着,等出去了我们再说这个事,你觉得可以吗?”
沈蕴之睁大眼睛看看她,而后很快点了点头。
莫迟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问他刚才说的锁链是怎么回事。
洞外仍在下着金雪,甚至洞穴内的气温都开始因为这绵密的“雪片”不断升高起来。若他们再不抓紧时间想想办法,只怕融在地上的“王水”都快淹到他们暂避的洞穴里来了。想必这嗽金鸟在没有确定闯入者已经死亡之前是不会归巢的。
沈蕴之指了指远处圆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道:“若真是已经达成无联结的转魂,他们绝不会还被囚在这下头。”
莫迟迟点头,沈蕴之这话说的没错,要真有如此神技,只怕魔族早拿来兴风作浪了,哪还轮得到他们来发现这个秘密。
“这锁链触辟寒金而不熔,反倒更加熠熠生光,我疑心这锁链本就由辟寒金铸成,而上头不断开落的或与转魂联结有关。”
好像很有道理诶,宿主你咋就想不到。
莫迟迟暗自瘪嘴,说的好像你就想到了一样。
她明白自己的定位了,如果有沈蕴之用脑的时候,她只需要作负责出力的打手就行。
辟寒金,辟寒金,为什么叫辟寒金来着?
“我去冻一冻锁链试试?”莫迟迟想起来了,这玩意之所以叫辟寒金,可不就是因为嗽金鸟畏寒?虽说方才它能用逆天的自愈之力挡住霜华剑的砍,但辟寒金锁总不能自愈了吧。
沈蕴之望着她点点头。
“那我就先去试试好了,你观察看看效果如何。”莫迟迟说着跃跃欲试地重新挂上保护阵,现如今洞内温度越来越高,她已经觉得衣服全汗津津地粘在身上,很不痛快。
沈蕴之也站起身来,莫迟迟回头看他,他却只是冲她轻轻露出一个笑,低声道:“师姐快去吧。”
莫迟迟很快重新冲进了金雨。
她这回目标明确,直奔向中央的圆台。
若是想大范围冻住锁链,毫无疑问从这个万锁集中的原点出发方便一点。
也是到了近处,她才发现这圆台上的风神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身上遍布熔化着的金水,只是那些流动着的液体每每经过都会在皮肤上留下腐蚀灼烧的痕迹,但那些伤痕又在很快复原,看起来竟像是跟着金水流动一般。
莫迟迟没有多说话,她站到靠近中心的位置,蹲下身单膝跪地。
若是想要冻住这些锁链,她怕是还需得花大力气,只不知道系统会不会有能帮上忙的东西。如果琢磨着把灵力全部点到冰灵根的具象化属性上,似乎会有所帮助,但这样的法子并不能长久,但若她专心在这里通过冰冻强行终止锁链的联结,那谁又能上去把那只嗽金鸟砍伤呢?
沈蕴之肯定是不太行,他灵脉不全,即使……有她送的那个生辰礼物,但那毕竟是外挂。若他贸然离开藏身之处必定淋雨受到重创。或许她应该多使个瞬移?不过还是先试试冰冻到底可不可行吧。
莫迟迟暂缓思考着下一步的应对方法,开始凝神聚气调用所有储存的灵力。
沈蕴之一直在洞口观察着她离开后的情况。
以圆台为中心,白衣少女周围逐渐出现了一圈又一圈荡漾在空气中的冰蓝色波纹,一开始并不明显,只能隐约看到她周围扭曲了的空气,但那些冰蓝色波纹随着时间流逝颜色逐渐越来越浅,最终凝结成细小的白色冰晶。
他捏了捏掌心。
再快一点点,再等一下下。
莫迟迟之前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手法,用灵力将灵根属性具象化,实在是消耗巨大。尽管看似身处风雪之中,她却依旧能感受到汗水不停往下流,甚至眨进她眼睛里,又刺又涩。
“后生可畏。”
她微微一惊,从冰雪暴的缝隙抬眸,隐约窥见原本跪在对面垂着脑袋的风神再次抬起了脸。
她并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流水溅玉般的嗓音清晰传进耳畔:“你在此处,谁去伤它?”
他的问题并没有错。如今试过才知,这般消耗巨大,她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否则是否还有余力再来一次实在是未可知。
可如今这洞穴里……
整个洞穴里依旧下着绵绵金雪,只是自圆台始,初时仅仅是不起眼的冰蓝色光团,却逐渐酝酿成小型的冰雪暴。已经看不清身形的白衣少女单手支地,冰晶飞速蔓延,开始慢慢攀上圆台周边的辟寒金锁。
冰晶所到之处,锁链上的芙蓉兰即刻凋零。
沈蕴之紧紧盯着那只嗽金鸟。
巨大的鸟兽果然察觉了事情有些不对,一直在高处盘旋着的身影开始慢慢向低处打着转,却又因为圆台正中寒意浓郁的冰雪暴而无法靠近。
情况一时间有些僵持。
莫迟迟汗如雨下,正当她考虑要不要拼尽全力猛地冻住一波后抽身攻击时,却听风神突然又道:“原来如此。”
她睁眼,恰见一道身影从身边越过,金水已经将他罩在身上的好几层布料灼烧出破洞来,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
在风雪的缝隙之间,她看向他笼在布料阴影里的面容,他也正好垂下眼睛看了她一眼,朝她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来。
莫迟迟眼眶没来由地一热。
桃木剑的主人灵活地借助灵力藤在空中追逐搜金鸟,嗽金鸟避无可避开,逐渐被逼至中心圆台,很明显,寒气越近它的动作越凝滞。莫迟迟微微仰脸,看见沈蕴之的身影闪现在嗽金鸟身后,桃木剑似带着千钧之力挥向嗽金鸟,剑风将至,羽翅扇动陡然加快,一瞬间金屑狂涌,与莫迟迟的冰雪暴对冲,卷起之前落满地的枯萎芙蓉兰。
好在沈蕴之依旧维持了优秀的命中率。
嗽金鸟轰然倒在圆台旁,如今再看,它的眼珠已经化为正常的深棕色。
莫迟迟一见形势已定便立刻抽手暂停灵力外化,风雪暂歇,她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一眼便捕捉到趴在圆台边的身影。
沈蕴之罩在身上的布料早不知道破烂成什么样子,他的手臂上早没一块完整的皮肤,连带着遮掩不够密实的腿上同样伤损惨重,莫迟迟想探过去扶他起身,都不知该往哪处下手。然而他还是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遮盖布,把脑袋缩在里边,莫迟迟只能从一片阴影里看见他模糊的面容。
不知是不是因为烧伤太严重,他眉头紧皱面色潮红,纤长的眼睫不停颤动,唇角甚至被咬出血来。
“沈蕴之?沈蕴之?”
莫迟迟有些焦急地想要唤醒他,对方却意识昏沉,只是一味地往仅剩的那点布料里缩。
她再不能忍,上前将他的脑袋揽进怀里掀开罩布,却见他掩在里头原本光洁的另一侧脸颊上也出现了蜿蜒的烧伤痕迹。
人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莫迟迟紧紧捏着那点罩布,用力到指尖泛白。
她又抹了一把脸,才发觉自己流了泪,只这次也不是什么生理性的泪水了。
第47章 红脸
“风神大人的意思是?”
“这点东西,或可帮助你的朋友。”
莫迟迟揽着沈蕴之,面带疑虑。
风神的四肢仍被锁着,不过照他所言,诛杀嗽金鸟后,这辟寒金锁便会逐步化形消散,变作辟寒金熔流。
“我也终于可得解脱。”
那原本被锁在原地的风神躯体突然泛起一层微光,而后微光逐渐凝实脱出,竟然有一个新的风神从其中生出来,从跪姿站起在了莫迟迟面前,只不过现在的它看起来是半透明的灵体状态。
灵体自它空无一物的胸间拈出一朵光晕柔和的芙蓉兰来递到莫迟迟面前。
“风神大人,究竟是谁……”
然而还没等莫迟迟的话说完,灵体已经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的话语声依旧如同流水溅玉,又清又缓:“我这朵曾经的本命花已经无用,便作为你二人解救我的谢礼罢。”
莫迟迟还要再开口,却听灵体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身份受限,于此间事并无权多言。”他说着又将那多漂亮的九瓣芙蓉兰朝莫迟迟轻轻递了递:“我只嘱咐你一次,这花有我赋予的再生之能,一瓣可抵灵药万千,你需慎用。你这位朋友的问题,可以用它抑制,但能不能根治还未定。”
本还在思考的莫迟迟闻言猛然抬头,风神此言,倒像是知道沈蕴之的怪毛病似的。
然而风神灵体的面上依旧还是温文的笑意,淡漠得体。
她心里有些打鼓,追问道:“真的什么毛病都能治吗?”
风神却只是回她二字:“看你。”
莫迟迟接过花朵,又听对方道:“不过你现在已经可以先给他用上一片了。还有你想找的东西,辟寒金锁阵已破,阵眼就在那个洞穴里。”
灵体说着指向不远处崖壁,莫迟迟已经心领神会,快速给沈蕴之喂下一片花瓣,而后背起他就要出发,只是出发之前又向着灵体行了一礼。
“多谢风神大人。”
灵体摇摇头,他面上的笑意极淡,开口多了些生动起伏:“罢了,再帮你一程。”
莫迟迟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得身子一轻,已是被半团莫名的光晕轻轻托起,那光团托着她和沈蕴之直直飘向方才灵体指过的洞穴,像是有什么轻柔的风吹着这光团似的。
她顺着这股轻柔的风回望,却见风神的灵体已经逐渐飞升,越来越透明,那灵体背后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圈,似有形,又似无形,随着灵体彻底消散,这光圈化为了洞穴上空一道轻虹。
再回头,她已经背着沈蕴之站在了新的洞口。
***
莫迟迟重新生了个火堆。
她仔细盘算,还是觉得得先等沈蕴之消化了那一片花瓣的效用,才好继续往前走。否则以他的伤势,要被她背着一路回到飞舟,再从飞舟劳顿回到学宫,实在又是好大一番折腾,或许会贻误病情也不一定。
更何况他们已经找到了重要的东西。她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石台之上放置着一块普普通通的黑石头,莫迟迟再三向系统确认,才敢肯定这就是止争石。
这次陆鸣不在,她终于可以很大方地把自己的狐裘拿出来给沈蕴之铺上,让他躺的舒服些。不知是不是花瓣在起作用,对方的面色看起来平和了许多,回复到她熟悉的冷白色来,只是他一贯不变地闭眼时眉心微蹙,总像是在忧虑什么事情。
莫迟迟摸出好几瓶不同工序的药粉一字排开,开始给沈蕴之上药,因为创口面积过大,她不得不下狠手处理掉一些已经死透了的皮肉,不过奇妙的是,她大开大合操作一番,那些创口的愈合居然好像还变快了。
我的药粉有这么厉害?莫迟迟不免反思了一下,难道她平常也应该像这次一样用量多些,才能出奇效?
是花瓣的作用啦!系统无语,为什么它的宿主总是这么自信。
莫迟迟耸耸肩,慨叹了一番风神送的果然是好东西。
不过帮沈蕴之上药的过程,她又看见了对方身上旧伤添新伤的纷乱痕迹,手上收拾药瓶子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心里难免又有些不得自控的微妙情绪。
好像自打他入内门以后,不是在养伤就是又添新伤,是她这个师姐太不称职了。
自以为有剧本,却每每带着他身临险境,似乎总是害他替她挡刀。
莫迟迟托着脸看他,见他睡得不安稳一般,忍不住上前轻轻触他的眉心,想用指腹化去那点折痕,等他眉目平展了,她才收回手。
又默了半晌,她只是对着他低声道:“对不起啊。”
昏睡着的人依旧闭着眼,未曾回答她的话语。
擦了一把脸,她转过身拨弄了一下那堆火,又从怀中掏出了风神给的芙蓉兰来。
你知道这玩意该怎么用吗?
风神说会对沈蕴之的怪病有所帮助,却也没说清到底是怎么个用法,她现在才想起来这不给说明书的宝贝实在是不怎么敢使啊。
有“再生之能”的话,难道是可以帮反派重塑灵脉治疗灵脉不全吗?
合着你也不知道。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
日常斗嘴没得出结果,莫迟迟还是暂时闲置了这个问题,这时她才想起,似乎应该和陆鸣通个信才好,只是不知飞舟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也是她掏出符牌后,才发现陆鸣已经给他发过好几封传音光简。
不能怪她联络不及时吧,生死攸关的时候,难道她还能举手跟嗽金鸟说暂停一下我听个语音吗?
不过看起来飞舟那边并没有什么大事,陆鸣已经带着幽公子和小云汇合了,长老们也并没有过多怀疑,似乎世家的人很快就要赶到,学宫则稍慢一些。
陆鸣还询问是否需要接应。
莫迟迟的眸光向沈蕴之那边飘了一飘,最终还是回信说不必了,他们略略修养一番之后会跟上大部队。
若是此时陆鸣和幽公子离队,想必有些不妥。反正他们这边暂时没有危险,还是等到他们会去之后再向无崖子禀报,一起讨论这洞穴里的事情比较好。
她收好符牌,不经意再次看见石台上的止争石,决定先把这宝贝取回来收好。
这回她走到那石台边上,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奇奇怪怪的陷阱之后,才伸手去拿止争石。这古怪石头看起来实在普通,入手沉甸甸的,摸起来十分粗糙,没有一点人工痕迹,除了表色呈现有些特别的纯黑之外,并不特别。
莫迟迟左右观察没看出个所以然,然而正要将它装进空间里好好封存,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欠打声音。
“嗨小丫头,又见面啦?”
***
沈蕴之觉得浑身发热。
眼睛有些刺痛,不知是不是被那些狂舞的金屑光芒给刺伤了。
说到金屑……嗽金鸟已经被解决了吗?
那些金水落在身上,的确是有些痛,连他这种很能忍的人都觉得有些难捱。
幸好她有保护罩。
不过……他的脸好像也被灼伤了,最后挥剑攻击时,他只能全神贯注在攻势上,已经不能顾忌那一点“漏洞百出”的罩布,大抵身上会留下许多可怖的创伤。
身上便也罢了,本来他的旧疤就不少,可若是伤了脸。
他有些后怕起来,虽说男子在意自己的容貌好像有些矫情古怪,但他记得她还是很喜欢他的长相的。
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想,周身的触感逐渐真实起来,沈蕴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还在洞穴里,但已经不是方才那个很大的宫殿似的洞穴,更像是他们一开始藏身的那种小型洞穴。而且他似乎躺在什么很柔软毛茸茸的铺盖上,浑身上下多处都被包扎得极为厚实,还盖着另外一件狐裘。
狐裘?
他凝眉仔细看,认出这是莫迟迟的衣服来。
还没开口,他的眸光已经顺着身边的火堆滑向不远处的身影。对方躲在角落一些的地方背对着他,正抬手把黑长的头发松松挽到脑袋上,已经被折腾的有些破破烂烂的白衣半褪不褪地挂在肩头,露出白玉一样的半边背脊来。
沈蕴之触电一般收回眸光飞快闭上眼睛。
那角落里衣裳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来,是她在换衣服。
停停停,他紧紧皱眉,默念心法,然而耳朵里却克制不住地钻进那边的动静,让他在脑海里不断重现方才见到的一幕。
直到额间落下一点柔软的触感,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抿唇,却又想起这样或许会暴露自己已经醒了的事情,于是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轻轻吐出刚刚屏住的那口气,依旧维持着熟睡的样子。
“怎么脸又红起来了……?”
对方似乎在默默自言自语:“这会也应该快醒了才对啊,倒像是又加重了。”
随着她的话语,本来停在他额间的柔软又转移到了他的眉心,她用指腹轻轻一压一揉,化开他无意识紧皱的眉头。
沈蕴之听见她轻声道:“也没事,好好休息一下吧,有我陪着你。”
躺在地上的人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她的冲动。
第48章 神秘人
“你真没事了?”
莫迟迟有些狐疑地看着一边收拾地上铺盖的沈蕴之。
这人自打醒了开始,面上的红晕就没消下去过,而且时不时拿一双波光粼粼的漂亮眼睛看着她。
简直就像被后山猫咪阿花附体了一样。
但他明明个子这样高,是个挺拔俊秀的少年郎。
可爱是很可爱啦,秀色可餐也确实是秀色可餐,倒不是她非要装清高,说这有什么不妥,但就是……有点不习惯。
怎么养个伤给养成猫咪了呢?
“没事了。”
沈蕴之摇摇头,把那些东西收好,又检查了一下火堆,这才有些局促地冲莫迟迟轻轻道:“走吧。”
不过话说回来,风神大人的花瓣,真的效果很好。
莫迟迟走进几步检查他身上的伤口,拆掉纱布后,本来十分可怖的创口已经变成了很浅淡的疤痕,这速度不可谓不神奇了。而且根据她的推测,这药用上后不仅这次不会留疤的,甚至沈蕴之以前的旧伤,都有变浅痊愈的迹象。
所以拿去做美容膏应该超值钱的吧。
“你脸上的不拆吗?”
沈蕴之身上的伤口她之前都上药裹了纱布,但不知为何,刚刚身上的都拆了,他就是不肯拆左脸的那一小块。
对方闻言却只是垂着眼睛摇摇头,低声道:“我想等好全了再拆。”
“也行。”莫迟迟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但这也没什么大碍。于是只是领着他往洞穴深处走。
“你们俩真没一腿?”
莫迟迟瘪嘴,把手里的止争石使劲儿捏了捏。
“别这样好么,你知道你捏这石头不会让我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的。”
没错,那个嘴欠的黑袍青年,现在就在这个止争石里头。
奇怪的是,她多次尝试,发现这石头说的话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简直和她脑子里的系统有的一拼。
“就是这个阵法了。”石头里的声音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
为了不显得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莫迟迟并不会出口应答这石头的话,只是暗自顺着他的指示找到了据说是唯一出路的传送阵。
没错,她后来在系统的模型里翻来翻去,发现虽然这个大洞穴里藏着许多小石窟,却没有一个石窟外头是有出路的。
换言之,走是走不出去的。
而藏在石头里的神秘人告诉它,风神说的出路就是眼前的阵法。
宿主,你真要跟着这怪石头走?
哦,系统也可以听见石头的声音,这下好了,简直是三人会议。
莫迟迟并不完全相信这个之前贸然开口想要她诛杀沈蕴之的神秘人,但正如对方所言,若是不听他的,他们好像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她无奈问系统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他们现在负伤的负伤,灵力耗尽的灵力耗尽,若再浪费时间在洞穴里乱转,不知道又会遇上什么意外。
至少从方才的经历看,这石头没有至他们于死地的心思。
而且这石头再三向他们保证这阵法能够出去,态度十分诚恳。
莫迟迟侧头去看沈蕴之,对方像是一直在出神,察觉到她停下步子才抬眸看她。
“其实这后头有什么,我也不敢完全确定。”
沈蕴之却只是在听完她的话后轻轻“嗯”了一声。
他总是如此,对她的决定全无异议,好像不管她怎么做他都会肯定。
“你……”莫迟迟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粒丸药来,摸摸鼻子朝他递过去,低声道:“虽说这不光是我一个人找到的,而且只是一部分,但权且先当做还点点债吧。”
“这是……?”沈蕴之接过丸药放在手心,丸药小小一粒,是珠圆玉润的奶白色,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具体是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莫迟迟眨眨眼,心想的确暂时还不能告诉他关于他身上血统的秘密,于是开口掩饰道:“总而言之是好东西,但是得按照我给你的日期吃才好。”
沈蕴之全然信任她似的点点头,抬手吞下了丸药,也不问这究竟是什么。
莫迟迟有时候会为他这实心眼担心,怎么看起来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啊?
“下次若是旁人给你东西叫你吃,你可不能这么不长心眼地直接应了。”
莫迟迟一面叮嘱他,一面抬手开始掏出灵石摆阵。
却听到身旁穿来极轻的笑,她转眼,沈蕴之已经重新抿唇站好了,神情乖巧得很,只是眉角眼梢还残留着一点融雪般的清浅笑意。
“你又笑什么?”
沈蕴之却只是摇头,半个字都不说了。
“好吧。”莫迟迟已经习惯了不再逼问心口不一的沈猫猫说出自己的心理活动,于是只皱着眉转回头做事,不过她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还有方才,我差点忘记和你算账,若是你下次还是那样贬低自己,我定不饶你。你总这样说自己,那我喂给你的药啊,送给你的东西啊,岂不都是白瞎了,难道我会浪费力气对一个我不在意的人好吗?”
她说完这话却半晌没听见回应,再次转头看去,却见沈蕴之垂着眼,面色更红了,大约是察觉到她在看他,又轻又快地望了她一眼,而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都怪他表现得奇奇怪怪的,搞得她好像也有些脸热起来。
不过莫迟迟手上动作未停,依旧努力严肃着表情地补充道:“你明白了没有啊?声音那么小,我都听不见。”
“我明白了。”
沈蕴之的声音虽然还是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叫她莫名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说他的名字是沈蕴之。
那时他的话语也是这般郑重的。
“走吧。”莫迟迟压下那股莫名的心热,握住沈蕴之的手走进发光的阵法里。
总之,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和他一起面对的。
***
“为何师姐还没带着沈师弟出现?”
谭小云有些焦急,手上还攥着方才的传音符牌。
明明说好了那边事情已毕,他们很快就会前来汇合,如今世家的人已经赶来马上就要撤离了,这俩人却还没个影子。
“你真的把地方告诉他们了吗?”
“我说了的呀。”陆鸣同样有些心焦,只在舱内来回踱步。
幽公子听闻世家来人,还是选择安全起见,带着他在暗处的四个护卫先行离去,只留下了一枚可以联系的秘符,嘱咐陆鸣等人回来后一定要告诉她。
在两位长老的安排下,部分弟子们在飞舟外轮流值守,其余人都被限制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陆鸣和谭小云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眸中看见了一丝惊喜。
然而打开房门,迎接他们的是两句沉冷的“少爷、小姐”。
世家的人已经到了。
“少爷,世家接应的飞舟已经从秘阵破口处进来了,您和大小姐请速速随我来。”
另一位谭家的侍从对谭小云说的也是相同的话。
如此情景,陆鸣已经可以猜到因为学宫飞舟此次的意外,南北世家约摸已经开始相互撕咬了,彼此不信任的情况下,各个世家大概都调用了自己的飞舟,这或许也是为何世家护卫来得并不算快的原因。
可大小姐……他侧脸去看谭小云,谭小云冲他暗暗摇了摇头。
“表姐在飞舟事故中失踪了。”
“这……”那侍从面上燃起了点为难来:“可知是在秘境外头还是里头不见的?”
陆鸣闻言有些不好的预感,忙追问:“如何,可是有什么发现?”
侍从却只是摇头:“莫家已经在驻地放下话来,限半个时辰内将弟子转移出去,他们即刻再次封锁秘境,开始用混元怪全面清查绞杀。”
这下连陆鸣也皱紧眉头。
若师姐和沈师弟不能此刻和他们一道出去,恐怕又要在这放了混元怪的秘境里困上数日,方才交流,他们似乎已经负伤,若再耽误……
“莫家为何如此着急?”
谭小云有些生气,她一向心直口快,又与莫迟关系好,很是看不惯莫家的做派。
侍从低声道:“莫家家主坚称他们本来负责此次秘境前置工作,如今出事,一定要彻查此次意外给学宫一个交代。”
“他们给交代?我看就是他们弄的鬼,此次秘境探险本来就不是公开,为何咱们的航线弄得像人尽皆知似的。”
陆鸣心知谭小云是故意这么说,以防若有窃听,好叫暗处的奸细放松警惕。他做戏做全套,扯了扯谭小云的袖子,假装示意她慎言。
若他们看起来也像是被南北世家之间的矛盾吸引,或许会让真正造成事故的人减少警惕心。
“那少爷……,不若先跟着我们回去,向家主大人禀告后,再派人搜寻大小姐的踪迹?”
陆鸣一时间有些犹豫,只因他心知师姐就在秘境之中,但莫家催促在前,师姐又嘱咐过他不要乱讲,只能告诉师父真相。
“也好。”谭小云先他一步应答,向他打了个眼色。
陆鸣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已经发现莫家的卫队开始逐个房间清人了。
“他们未免太嚣张了些。”
谭小云眉头皱得死紧,当先拽着陆鸣和侍从往前走,要是再和莫家的人起冲突,让他们知道师姐人不见了,只怕更是要生出许多事,还是先找到师父商量要紧。
陆鸣只能暂时放下,心道幸好幽公子一行人先走一步,不然恐怕极有可能露馅,这莫家的做派,还是一贯是得理不饶人地先斩后奏。
如今只希望师姐和沈师弟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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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作者
“这就是你说的出路?”莫迟迟拧紧眉,差点没把手里的石头直接砸到地上去。
“什么?”沈蕴之像是不明白莫迟迟为何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莫迟迟来不及告诉他事情原委,只是十分愤怒地质问手里那块石头:“这阵法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洞穴外面’吧。”
“来都来了,快快快,带着我进房去。”
莫迟迟咬牙切齿。
他们的确是离开了那个崖底的大型洞穴没错,然而等她在系统地图上检查现在何处时,发现他们已经解锁了一个全新的地图块。
如今的他们,正身在原身莫迟出身世家——云雷莫氏本家所在的云雷城中。
“这儿看着不像是……秘境里头?”沈蕴之抚着剑柄环视四周。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院子里头,不过十米见方的青砖地,角落里栽了一棵一人高的桂花树,堂前石阶旁的常青绿意盎然,并了半缸含羞带怯的睡莲。正是早上集市开着的时候,晨光泼洒,院墙外头皆是热闹的吆喝与邻里的嘈杂交谈声。
虽是冬日,但生活气息十分浓郁,简直让一穿过来就呆在仙门的莫迟迟有些措手不及。
“算我求求你,快带着我进屋,我马上给你解释。”
莫迟迟压住直跳的眉头,感知一番这房子里应当没什么危险,示意沈蕴之跟着她进屋。
屋里的确没有人,不过是一间两进的小宅子,莫迟迟怒目道:“还不快说!”
然而那石头却没动静了。
果然是个坑货!莫迟迟转脸向沈蕴之道:“这是在云雷城,咱们现在速去城中驿站,或许还能赶上这趟回学宫的飞舟。”
作为最财大气粗的北方世家领头羊,正是云雷莫氏率先在北方各个城池铺开了飞舟交通网。
“且慢!”
这次站在厅中的两人都听到了这熟悉的欠打声音。不是从石头里冒出来的了,而是从厅后头的小房间里传出来的。
“还请莫迟一个人进来,蕴之在外头稍等。”
莫迟迟闻言头皮一紧,他们可从来没告诉过神秘人自己的身份,他竟然知道的这么明白?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一清二楚。
“师姐?”
沈蕴之显然有些警惕这人的身份,不过莫迟迟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太紧张。既然诓都被诓来了,总得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尤其他像是对魔族消息了如指掌似的,更重要的是,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看起来好像对沈蕴之也有些不一般的态度。
“你在此处等一等,待会若是这个有动静,就进来找我。”
莫迟迟拿手指点了点沈蕴之符牌上的那颗冰蓝色灵石——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沈蕴之显然没料到这物什还有如此作用,一时有些惊讶。
带上掌心那块纯黑的石头,莫迟迟撩开门帘钻进后边的小房间。
碧纱橱里隐约躺着一个人影。
“近前来。”
莫迟迟顿了顿,还是听话地上前两步,帮这人把碧纱掀开束好在床侧。
居然是个和她师父无崖子年龄相仿的美大叔,只不过与无崖子截然相反,此人面白无须,只眼角边一点纹路,双眸含笑,正悠悠地看着她。
然而被他这样看着的莫迟迟却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样,为什么这位大叔的眼神如此古怪,混杂了欣慰、高兴等等复杂的情绪,看她简直像在看自己抽了一百次才出货的R卡牌。
“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大叔说着翻身坐起来,只是半路力有不逮地歪了歪:“不好意思,离开这具身体有点久了。”
莫迟迟不语,只凉凉望着,等待他说正经事。
“为了取信于你,我来个双保险。”大叔说着伸出两根这头。虽说完全换了个年龄还换了张脸,但对方的嗓音依旧年轻,说话的语气也还是一样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欠揍意味。
见他如此吊胃口,莫迟迟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开始硬了。
“别生气啊。”大叔笑着瘪瘪嘴,凑近她低声道:“床前明月光,奇变偶不变。”
莫迟迟:???
“你真的是……”莫迟迟瞪大眼睛,差点没从床边跳起来。
“嘘嘘嘘”,大叔扯着她的手臂重新安抚着她坐下,一面继续道:“这事说来话长,但眼下还有另一桩急事,剧情使然,我可是为了把你这丫头扯回到剧情线上才把你诓来此处的。”
“你什么意思?”莫迟迟皱眉:“不要以为你随便说两句穿越口号我就拿你当自己人了,万一我们来此有不一样的目的,你想害我又当如何?”
那美大叔听了倒也不生气,反倒眨眨眼睛很是满意道:“丫头够谨慎,我喜欢。”不过终归还是想要说服她,他很快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原着里你和陆鸣是有婚约的?”
他说的不错。
原着里,经过秘境探险之后,原主莫迟将自己得来的汝兰仙草赠予陆鸣,被她的父亲莫家家主得知此事,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她的父亲提出了要将莫迟许给陆鸣。又因为莫迟的外公一直觉得愧对这个外孙女,陆鸣又是陆家这一辈里最杰出的弟子,也是莫迟的同门师弟,便顺水推舟地想要同意。
婚约居然就这么定下了。
“现在距离学宫的飞舟最后撤出懋别仙境已经有四天了。”
这下莫迟迟彻底懵圈,他们不过就是钻了一个传送阵法,怎么就花了四天?
“你和沈蕴之在懋别仙境的意外里无故失踪,但你父亲执意要给你和陆鸣定下婚约,如今他正大发雷霆满世界找人,很快就要找到我这来了。”
这下莫迟迟真的有些接受信息无能了,怎么不过四天没有上线,这个剧本她就不认识了呢?
“你也不要着急”,美大叔说着薅了一把自己飘逸的秀发:“你不是想知道沈蕴之究竟是怎么变成魔神的么?配合我演完这场戏,我就告诉你。”
莫迟迟微怔,已经有些麻木于连自己的心理活动都被窥得一干二净,没成想对方接着又给她投下了一颗新炸弹。
“我叫周离泰,也是《素剑问心》的作者。”
***
沈蕴之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堂内。
这厅堂虽然不大,但布置得极为讲究,堂中的红木圈椅,几子上的鎏金缠丝香炉,还有墙上挂了的字画,就连他这样于古董字画懂得不多的人都能自然而然地感觉到清雅金贵的氛围。
住在此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方才从屋内传来的声音很有几分熟悉,竟叫他想起了之前在洞穴里被他扛在肩上的黑袍青年,可是……他亲手检查的,此人当时的的确确是没了呼吸。
更何况,魔族中人如何能在仙陆的城池中安然生活?就连有隐藏魔气秘法的幽公子尚且会顾忌许多。
除非他原本就并不是那个魔族黑袍青年。
毫不意外地,他想起当时对方提到过的囚神转魂之术,风神之魂尚且可以部分被转入嗽金鸟体内,若是这人的魂魄也可以四处转移呢?虽说听起来离奇了一些,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如果对方真是掌握了这般神奇秘术的高手,不知要求撇下他与她单独交谈又有何目的。
沈蕴之低头,看着自己下意识不断摩挲的那颗冰蓝色灵石,然而看着看着,却仿佛又看到了她严肃又坚定的眼神。
她说他是她在意的人。
真好。
似乎只要想到当时的场景,他就会有些抑制不住地想要扬起嘴角。不管这在意是怎样的分量,他都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然而他又很快清醒过来,告诫自己怎能在这样紧要的时候还在想这些飘乎乎的事情?沈蕴之再次强自微微皱紧眉头,考虑需不需要在这个时候联系一下陆鸣和谭小云。
恰在此时,小房间的门帘微动,莫迟迟和一个与他们师父年纪相仿的前辈走了出来。
他站起身,当先和她对上了视线,不过对方像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开口嘱咐道:“待会你什么都不要讲,结束之后去联系陆鸣”,她说着又看了看他握在掌心的符牌和灵石,意有所指道:“也不要忘记我方才的话。”
沈蕴之不知为何,心头涌上几缕不安来,她这话倒像是在交代什么,很快就要离开似的。
事实应证了他的猜想,只听那位前辈道:“他们来了。”
还没来得及再多探问,院子里头已经响起来纷乱的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头朗声喝道:“乌衣先生,城主大人又传唤您啦!”
前辈已经往院外走要去开门了,留下莫迟迟走近他快速道:“我已经联系过陆鸣,他很快便会来接你,还有这个。”她说着又摸出一粒奶白色散发清香的丸药来,“这个你先不要急着吃,等三日之后再服用,然后沉气运功,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
“师姐你……”然而他话还未讲完就被莫迟迟打断,她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又流露出那种少见的郑重来:“我只是回家而已,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要相信,答应我好吗?等我回来,就把欠条彻底还清。”
最终他只是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点了点头。
第50章 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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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雷城比莫迟迟想象的要繁华。
街边商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远比学宫要有烟火气得多,看的莫迟迟一时间很是新奇。
被唤作“乌衣先生”的周离泰就走在她前面,他们二人周围还有一圈穿着云雷城统制服的卫队,或许正是因为这伙护卫慑人的气势,他们一行所到之处的人群都会自动让开道来,不过还是有许多胆子大的正议论纷纷。
莫迟迟充耳不闻,专心走马观花地欣赏古代城镇风貌。
说到莫氏的大本营——云雷山庄,莫迟迟还真没什么印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本来也没在这里呆多多久,又或者在这里留下的记忆不太美好。
行至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后,周围的普通市民明显少了很多,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日光下飞檐翘角的木制建筑耸立在地势略高些不远处。护卫队开始变换阵型,纷纷退至他们身后。
待看见一扇极巍峨的双角青铜木门后,两边的守卫向周离泰行了个礼,很快开门放行。
就这一路的观察来看,周离泰在她爹这混得挺不错,上上下下好像对他态度都十分恭敬。
云雷山庄并不像是别的什么富家花园一样鸟语花香,反而处处透露出一股浓重的杀伐之气来,一进大门就已经可以看见两侧的演武场和兵器库,正中一个大石梯,往上就是开门见山的议事堂,周离泰正是要带着她在那堂内面见原主的父亲——如今的莫氏家主,莫云。
说实话,乍听到这个名字,就能猜到她还有个姑姑叫莫雨。
简单直白,非常好懂。
等到她跟着周离泰终于踏进议事堂,立马感觉到压抑的氛围。
她抬眸,便见“她爹”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上,一张紫棠色的面皮,整个人显得非常的……水浒。
莫迟迟还没来得及跟着周离泰一道行礼,就已经听见莫云猛拍桌子怒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她差点没当场撂挑子走人。
想来她可是好久好久都没碰见过这种大家长了,上来就先不分青红皂白先狂怒一波,都不带点前奏的。
不知是不是发现她拳头有点硬,周离泰很快站出来拱手打圆场:“城主大人,大小姐的确是在秘境里出了意外,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您且先放她休息休息。”
“休息个狗屁!三百多只混元怪在秘境里搜了四天,连个影子都没见到,鬼知道这丫头跑哪去了。”
莫迟迟这下连开口的心思都没了,不然开口可能就是一串会被屏蔽的脏话。
她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原主会有“不幸福”的童年。
“城主大人息怒,我来的路上也正问大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
“不重要了。”莫云皱眉挥挥手,向身旁的幕僚交流两句,而后转后头冲莫迟迟道:“你原来住着的院子已经收出来了,你就在那待嫁吧。”
莫迟迟:……
我看是你需要代驾吧老家伙,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会醉成这样啊,他到底当这个大女儿是什么?
尽管周离泰在她旁边不住的使眼色,莫迟迟还是冷冰冰开口道:“我不嫁。”
又是一阵怒拍桌子的声音,她怀疑那个红木几子到底受不受得住莫云这样折腾。
“翅膀硬了?好!好得很!谁给你的脸拒绝你老子!”
“我自己给的。”
白衣少女立在堂下,声线又沉又冷,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当年我差点在院子里饿死的时候你没管过,我高烧晕倒被洒扫仆人发现的时候你没管过,我想要去学宫上学的时候你没管过,现在又凭什么来管我?”
她说着话抬起眼睛来直直盯着莫云,眸光同样如同冰刃一般:“你若是做错了事,就自己承认补救,不要想用卖女儿这招拉我外家垫背,我娘死后你和陆氏势同水火,现在又上赶着要把我这个失败的联姻结果嫁过去以修旧好……”
莫迟迟话说到这,堂上那些幕僚都开始面色古怪起来,莫云更是气得发抖了,而她只是看着他微微打颤的胡子,轻轻吐出最后三个字补全方才的话:“……做梦吧。”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被一道弧形的掌风直接击飞出去,像一只轻飘飘的风筝。
“给我把她绑到那个院子里去!所有东西都收走!收走!”
然而莫迟迟只是有些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擦擦唇角的血迹,又拍了拍身上的土,自己转身往另一侧走。
周边的侍从这时才反应过来,想到莫云刚刚的命令,连忙不远不近地跟上她。
“城主大人息怒城主大人息怒,大小姐也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周离泰还保持着拱手的样子,态度一丝破绽也无得恭谨:“我这便去劝劝大小姐。”
“有什么好劝,她还能反了天不成。”莫云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茶,又把杯子重重砸回几子上。
“城主大人此话不妥,这婚约本就是为了向陆氏示好,以期挽回此次莫氏在懋别的安保失误。如今缙城的沈城主和栾城的霍城主在北境内小动作不断,值此内忧外患之际,实在不应该再把精力丢在与南方世家、学宫互相撕咬了。大小姐的婚约成事还不够,至少她自己的态度也要软化才行,多少有助于缓和外部矛盾。”
莫云紧皱着眉,骂骂咧咧一番,终于还是同意他可以去“探视”莫迟迟。
周离泰在松林小径里追上了莫迟迟,她身后还是不愿不见地跟着一群侍从,像是忌惮她的武力不敢靠近,但又受命于城主只能跟着她监视她。
他三两步上前,挥手让侍从们退远些,便见莫迟迟白着一张脸沉默地抬步。
她瞟了他一眼,没开口。
周离泰只得自己热场子:“你说说你,非得把场面搞得这么夸张。”
“演员的信念感,懂?”
莫迟迟边说边踢了踢脚边的一颗石子。
而且她总觉得,仿佛她那样大剌剌说了一通之后,自己的心情变得十分畅快起来,甚至更像是……原主也觉得很畅快。这感觉有些奇妙,尽管她上回得知自己的体内或许还有原主莫迟的残魂时觉得恐怖了点,但经历这么多后反倒习惯了似的。
若是能为原主出趟气,似乎也不错。
“刚才那一掌,没事吧?”
莫迟迟摇摇头,在秘境内时她就因为灵力耗尽气血循环不畅,这一掌还正好帮她打出淤血来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傻呆呆接下。
“你还挺机灵。”周离泰在她旁边很是自如地引着她回到熟悉的院子。
这里承载了原主莫迟有些阴暗的童年。
虽然雕梁画栋并不寒酸,但一看便知久未有人住,曾经时兴的花样和家具都已经破败落灰,一如在云雷山庄没有人会提起的曾经的夫人,原主的亲生母亲。
不过原主对母亲其实也没有什么感情,要用莫迟迟的话来形容,原主的母亲本质上就是个被父亲宠坏了的姑娘,性格娇蛮,然而遇事又不能自处,生下莫迟后本有机会学会长大承担起为人母的责任,却轻易选择了自刎,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南北关系上打了个死结。
“你这分析听起来可真不像个小丫头。”周离泰挑眉评价道。
闻言莫迟迟却只是耸耸肩:“本来我也不是,现在你总能说正事了吧,非要我在这里‘关禁闭’才肯告诉我的‘真相’?”
周离泰听她有些讽刺的语气,面上又露出一个笑来:“你不知道,我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个你,毕竟……”他说到这话时笑容里掺杂了点别的东西,莫迟迟只听他继续道:“毕竟算得草率点,我穿进书中已经一百余年。”
这下莫迟迟是真有些掩饰不住的吃惊了。
“修炼之人都活这么长的?”
周离泰:……少女好样的,看问题角度很特别。
他清咳两声道:“你要是好好活也能活这么长,你师父和我同辈人,不也差不多这么大么,你怎么像第一天知道似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他说着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我是在一个早上穿书的,也全没什么预警,就是睁眼一下变成了个婴儿,等我出生慢慢接触到这个世界,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穿进了某个异世界而已,直到……”
原来这位作者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穿进了自己写的文。
莫迟迟抬眸注视他的神情,却见潇洒如他,回忆起这段略显久远的过往时,依然有些目色迷离。
“直到我结识同辈挚友,一个两个名字相似也就罢了,就连最终我们一起建立的学宫也是……九墟。其实那时距离我穿进书中已经有三十余年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这里的事物与我自己写的东西对上号,这才发现,原来我出现在了主线故事时间线之前。”
莫迟迟点点头,接着他说:“主角是陆鸣,反派是沈蕴之,工具人是我。”
周离泰却像是被她这话给逗笑了,那股略显沉重的氛围顿时减淡不少,他抬起眼睛颇有些神秘地冲她道:“现在你可不是工具人了,你是我们的大救星。”
第51章 作者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避免原来的故事?”
“没错。”周离泰点点头,微微苦笑起来:“这话说出来就连我自己的惊讶,以前我落笔的时候,仙魔战争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助燃剂,可当我自己有了立场,成为了仙门一份子,却很自然地想要避免那一遭生灵涂炭,原文里,虽然最后陆鸣胜了,但这过程中世家乃至九墟遭遇了无数重创,我的同辈挚友更是……我实在不想如此。”
莫迟迟微微皱眉:“那沈蕴之到底是怎么变成最后的大反派的?而且既然想要改变,你又为何非得拉着我来完成婚约的故事线?”
周离泰松口气替自己熟门熟路地倒了杯茶,冲莫迟迟摆手:“你不要着急,先说说你是怎么来的?”
莫迟迟:……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把问题踢来踢去?
“当然也是穿书来的,不过我来之前咱们那已经进入末世了。”
“末世?”周离泰微微睁大眼睛。
“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种。”莫迟迟嘴上应他,却是抬手点了点杯子,拿眼神问他为什么只给自己倒茶。周离泰又是眼睛一弯,伸出手帮她也斟了一杯。
“我来之前都当城主好久了,谁知道突然间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过这里有修炼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存在,还挺爽的。”
“怪道你适应地这么好。”周离泰摸了一把他并不存在的胡子,“我刚来这里头十年一直都在质疑这个异世界的真假,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梦或者得了病。”
莫迟迟有些狐疑:“你自己就是写这个的你还不相信?而且大家不是都写穿越之后调整心态开始新生活吗?我打赌最多不超过三章。”
这次周离泰噗地笑出声来:“要是小说告诉你这人花了十年还是没有习惯自己进入异世界,甚至午夜梦回还会惊起想到旧时生活,那不是成了纪实文学了么?”
“不过我得向你坦白,”他说到这时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莫迟迟转眼看他,却听他道:“或许是我把你给召来的。”
莫迟迟:?
原来您是古尔丹?
忽略莫迟迟的神色,周离泰继续道:“自从我定下改变结局的目标,就一直在寻找办法,我并非没有试过直接影响故事里的人物,比如我曾经费尽力气想要你师父无崖子别收莫迟这个大徒弟,但是……”
“很显然失败了。”
周离泰点点头:“我做了很多尝试,无一例外最终故事线还是回归了,所以我想到了我自己写的留在十二宫里的宝贝。”
莫迟迟福至心灵道:“止争石?”
周离泰再次点头:“我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止争石有希望完成这件事。”
“当时我写文的时候,关于十二宫还有许多衍生的设定,并没有写进文里,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留存下了这些设定。在这其中,止争石和定分碑都有超越自然法则的神秘力量。”
莫迟迟呛了一口水,见周离泰看过来,立刻摆了摆手:“我不是在嘲笑这个设定中二,毕竟咱也是在末世呆过的场面人了。”
对方却只是笑着摇摇头:“你嘲笑我也无妨,毕竟一个刚毕业写文不久的大学生,你指望他有什么超深邃设定吗?”
“您继续,您继续。”
“但我并不清楚具体要怎么操作,于是我以研究为借口日日泡在十二宫。”
他说到这,莫迟迟已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心里头给最后一位法家大能周离泰做上的标记,无崖子也说过,周离泰最后是为了研究止争石的用处走火入魔,十几年前远遁归隐。
“走火入魔了?”她忍不住抢答推测。
然而周离泰却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走火入魔,只是终于找到了开启它力量的办法。然此一条路终归涉险,我也不想再令好友担忧,便假作远遁,也好再做经营。”
他这番话倒是叫莫迟迟好奇起来:“开启力量什么的?难道和什么你召唤我有关系?”
“自然是。”周离泰伸出一只手腕到她跟前,莫迟迟正自不解,又听他道:“我已用禁术剜心献祭于止争石,就是为了换取它的力量。”
莫迟迟神色一空,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抬指搭上他的手腕,果然一丝动静也无。
“你……”她刚想问那此刻的周离泰究竟是个什么构成,却又被对方截去话头。
“止争石可以令生魂回溯时间,但或许只有来自异世的生魂才有可能真正的改变过去,然而我的生魂已经因为之前的献祭残缺不整无法行事。”
他这话彻底把莫迟迟整懵了,这才想起自己拿的不是系统穿书剧本吗?
眼下这样子……难道又要玩起时光倒流了?
“我自献祭生魂于止争石,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也能相对自由地附身道其他将死之人身上。”
莫迟迟点点头:“比如之前在地下洞穴的那个魔族青年?”
“没错。”周离泰继续道:“那人应该是魔族主战派的一位高级将领,就是奉命回到洞穴取回止争石的,我迫切地想夺回止争石,便借用了他的身体。”
“还有,”周离泰说到这顿了顿,凝视着莫迟迟道:“松高阳,也是我。”
莫迟迟继续点头,毕竟当时松高阳的行为动机本来就多有古怪,她如今得知真相,竟然也没有太多意外。
只是转念慨叹,原来他们这么早就打过照面了。
***
“沈师弟,你们在秘境里还好吗?”
谭小云见沈蕴之自打上飞舟以后便神情萧索。虽说沈师弟一贯都是有些冷冷清清的样子,不过他们与他打交道多了,自然知道多了一些。尽管都是一样的垂着眼睛,但开心地垂眼和不开心的垂眼也还是有几分差别的。
难不成,沈师弟已经知道陆鸣和师姐的婚约了?
他们如今正坐在云雷城的公共飞舟上,横跨天堑峡湾。公共飞舟到底比不上学宫设施完善,二姐仅仅是短途,也没有什么独立房间,是以他们就挨着边上坐在藤椅里头,侧目便是壮美的峡谷飞流。
“沈师弟?”
“嗯?”像是被她这么多叫几声才回过神来,沈蕴之抬眼看向她。谭小云假意咳嗽一声,似是而非地安慰道:“你可不要偏听偏信什么多余的话,师姐这人你最清楚,一向自己有主意。”
自己有主意?
沈蕴之并不曾听懂谭小云的暗示,他只是习惯性地重新垂下眼。她当然一向是有主意的,这点他也的确很清楚。
“之前飞舟的事故,可查明了?”
“唔……”谭小云见他问起正事来,以为自己的安慰奏效,便想起来还应该给他汇报汇报他们失踪这几日的调查进展:“陆鸣向师父汇报了我们的遭遇,也说了我们的怀疑,不过师父说现在还不是捅破窗户纸的时候,若叫长老们知道师姐把林泽芳解决了,说不定会反咬一口她戕害同门,毕竟咱们没有很直接的证据。”
这便是死无对证了。
沈蕴之轻轻皱眉,回忆起当时和林泽芳的战斗,又问:“师姐当时将一干魔兵扔向秘阵的动静,你们不曾注意到?”
谭小云只是摇头:“你是说飞舟撞上秘阵那会吗?兰舟阵法已破,船头都裂开来,所有人都在舱底随时准备进入备用舱,并没有看外头的情况。”
如此一来就更不好解释了,沈蕴之有些惴惴不安,他又想到他们已经找到了止争石,然而石头还在她手上,也并未交代给他,此刻似乎也不好提起。于是只是补充道:“我们在懋别秘境下面看见了一个囚神转魂的在阵法,风神被囚禁其中。”
“囚神转魂?”谭小云瞪大眼睛:“那不是魔族失传已久的禁术吗?”
沈蕴之抿抿唇,又继续道:“不光如此,我们还在里头遇上了真正的长镰魔兵。可见这懋别仙境底下或许真有魔族勾当。”
“真正的长镰魔兵?”谭小云很快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的确。”沈蕴之低声道:“我觉得与他一比,之前追着飞舟的‘镜阵’和‘魔兵’,看起来有些……不太像是真的。”
闻此论断,谭小云很是震惊。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和陆鸣一道在陨落飞舟边等待救援巡逻时,在船尾发现的灵石灼烧痕迹,她当时还只以为是有弟子在甲板上与魔兵战斗留下了什么,然而如今一看,也有可能是点燃灵石的传送阵。
“你们最后离开之前没有检查飞舟吗?”
谭小云摇头,有些闷闷不乐:“莫家的侍卫着急赶人,我怕他们来询问师姐下落再起冲突,便先带着陆鸣走了。”
“不过应该没关系吧,陆鸣就是忙着这事呢,他已经受长老会的命彻查此事了,你也不要太忧心。”
沈蕴之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
“你的意思是?”
“弟子怀疑是有人想假借飞舟撞击秘阵,好攻出破口来给需要的人开路。”
无崖子捏了捏眉心转身看向站在下首的陆鸣:“你可知你这一句话,已经把平文宗的魏长老和洗金派的韩长老都算了进去?”
然而陆鸣语气不曾动摇,只是坚定道:“弟子明白。”
“你说给需要的人开路,开什么路?”
陆鸣听到这个追问像是犹豫了一瞬,这才继续道:“师姐方才传信回来,说是……她和沈师弟找到了止争石,而且,懋别仙境的地下洞穴里,有人使用囚神转魂的禁术,在熔炼嗽金鸟和风神的神魂。”
“什么!?”这下无崖子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
囚神转魂,这个词他许多年没有听见过了,这本是当年传闻有人要复活魔神时传的沸沸扬扬的魔族禁术,但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声息,仙门这边一直都只将此当做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只因囚神本就是听起来不太可能的事情,又要献舍许多法力高强之辈用以转魂,成事的可能性看起来极小。
难道是他们低估了魔族想要复活魔神的愿望之狂热?
“还有一事。”陆鸣继续道:“我们在懋别仙境里偶遇了魔族南山隐居一脉,他们有魔族的内部消息,也是想要调查懋别仙境究竟有什么鬼。弟子斗胆推测,魔族内部并非所有人都想要复兴魔神。”
无崖子捋了把胡子,点点头。
他对于魔族并不像平文宗或者其他长老一样那么“嫉恶如仇”,虽然他知道当年的仙魔大战魔族屠杀仙陆百姓不留情面,但时过境迁,如今情势已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样,你带上浮山一脉的大弟子,到昆仑山请陆地仙人来。还有,与你们偶遇的那位魔族朋友保持联系,若有新的发现,即刻报给我。”
“是。”陆鸣领命正要离开又被无崖子叫住。
“还有一事,你与你师姐的婚约,你怎么看?”
“弟子……”陆鸣皱眉:“祖父马上也会赶到学宫,弟子已经与祖父说明,绝不会应下如此荒唐的婚约。”
无崖子又捋了一把胡子,慢声道:“你师姐待你这么好,你全无想要报答她的心思?她此前在莫家遭受了什么样的事情你也知道,此番若是与你成婚,至少知根知底,你祖父怕也是如此想。”
陆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知是不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半晌才答:“正是因为师姐待我好,我才更要拒绝。师姐于我,我于师姐,皆无男女之情。当年姑母嫁去莫家已经是强应了祖父的意思,结局惨淡自不必说,我又如何能让师姐重蹈覆辙,我只想让……”他说到这像是有些哽咽起来,无崖子讶然抬头,却听这小子续道:“我只想让表姐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再不要因为什么别的因素被当做筹码换来换去。”
“你……”无崖子见陆鸣神色哀伤,心知他是真地待莫迟一腔赤诚的拳拳向护之心,只是更像是亲人之间,而非男女情谊。
不过莫迟那丫头……现在应当也没那么喜欢陆鸣小子了吧。
“此番秘境试炼虽然未成,但你和小云皆是成长许多,师父看在眼里,十分欣慰。”
陆鸣闻言却只是抬手仓促地抹了抹眼睛,面上有些羞愧的残红:“师姐也是这么说的。”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无崖子微微一笑,放他出门去。
罢了,年轻人的事情,还是年轻人自己看着办才对。
他们这种老家伙只要负责先站在前头,替小辈们撑起一片天来,解决大环境的问题就好了。
第52章 深入交流
周离泰摸摸杯子,那一小盏茶已经有些微凉了,他把冷茶倒掉,又抬手续上新一杯。
屋里另一人已经在几子前来回走了好几分钟,面色凝重又犹豫。
“外边不会有人偷听吧?”
周离泰摇摇头,微笑道:“我下了阵,不必忧心。”
“你怎么看起来还这么老神在在的不慌不忙,穿越到过去的时间做出改变,难道不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
周离泰耸耸肩:“我并非不忧虑,只是忧虑也没有用。而且换个角度说,故事线的韧性我是见识过了,也许你再怎么改,结局还是一样的。”
“那你还让我去?”
“总得试一试。”周离泰的神色郑重起来:“我来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但在这里生活百年,早已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我绝不可能放任这个世界因为我曾经草率的故事演进而上演悲剧,我会觉得……心中有愧。”
“那我……”莫迟迟刚想说她没有理由要趟这个浑水,脑海里却立马浮现出一张面孔来,她顿时收声。
周离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一番情态,轻声道:“你喜欢沈蕴之吧。”
莫迟迟飞快睁大眼睛,却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立马咳嗽两声。
“我待他也有愧。”周离泰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道:“当时为了让结局反派多点冲击,我将小师弟故意写成最后的反派,其中的逻辑其实有些牵强,而今我附身止争石看到越多,越是对他愧疚。”
他说着重新转过脸来凝视莫迟迟:“我自剜心献祭后生魂便被拘在止争石中不得脱离,也是等到有奸细将止争石盗出,并放进懋别仙境的转魂阵中,我才明白魔族究竟想做什么……”
“……他们想复活魔神,但魔神原身已被镇在孽海太久不堪大用,或许沈蕴之只是他们挑选好的用来继承魔神魂魄的容器。”
“容器!?”莫迟迟闻言心一下子被揪起,连忙追问:“那沈蕴之呢?沈蕴之的魂魄呢?”
周离泰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原来如此。
莫迟迟心道,原来如此。
她就说,完全看不出黑化苗头的沈蕴之,最后究竟是怎么成为反派的。
其实他的魂魄已经消失了,留在世人眼前的只是那具曾经属于他的躯壳。
“你当我是道德绑架也好,威胁也好,我只希望你能帮帮我,你忍心看着沈蕴之这样吗?忍心看着眼前这一切被战火吞噬吗?”
最终周离泰并没有逼她太紧,只是留下话语说让她好好想想。
“还好好想想呢。”莫迟迟瘪瘪嘴,盘腿坐到塌上:“这是让人好好想想的态度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不过,系统倒是一直很安静。
喂,你还在吧。
在的,宿主。
莫迟迟突然想起,系统不也是让她走剧情解锁然后改变剧情的吗?
你也有办法改变剧情吗?还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最后结果总是徒劳?
呃……,稍等宿主,我还在消化今天的信息量。
莫迟迟:……
对啊,怎么看,穿书系统和原书作者之间,好像都应该有点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周离泰还说是他把她召唤来的,那穿书系统又是怎么回事?
莫迟迟顿时心生警惕:你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不是不是。系统连忙解释:宿主这么理解吧,咱就是一外包公司,负责辅助发出订单的人完成他/她的心愿。
连外包公司都出来了,莫迟迟有些想笑:你不是说你们那是高智慧环境,人均上传大脑,大家都变成智慧云了吗?高智慧星人还干外包?
我怎么觉得宿主你在阴阳怪气呢……
莫迟迟心道她的确是,不免开口又调侃了两句:看来你跟我跟久了,也习得了一些中华文化精髓。
咱们星球也只是干点外包工作嘛,真正的订单管理之类的我们接触不到的,那是更高一层的规则了。其实办理业务的时候很多宿主觉得系统是超越现有世界规则的存在,但从本质上说,我们的星球和宿主你的世界是处在同一等级的,只是我们提供辅助的方式看起来特别一点。
莫迟迟点点头。
我斗胆推测一下,或许本书作者周离泰就是那个发起订单的人,止争石就是这个世界的订单发射器,剜心自然就是价钱了,至于我,就是完成这个订单的辅助系统。
好嘛,还真给圆回来了。
那这价钱……要人心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只是推测,而且有可能这颗心包含了什么特别的价值,我想如果是跨界业务的话,价格总是会根据实在世界而发生一点因地制宜的变化吧。
也有道理,要是在仙侠世界要求支付人民币,的确不太现实。
宿主,你现在怎么说也是穿过异世界的人了,已经比你之前的同胞要窥探到更多世界的奥义,难道不激动吗?
还行吧。莫迟迟擦了把脸,突然间觉得自己这几天被接连不断的信息炸弹砸晕的脑子有些清醒过来,那周离泰岂不是这个异世界的创造者,不是他写了这本书吗?这本书不就是这个世界的起源?
话虽如此。听完她的问题,系统开始十分认真的解释道:但三千世界各有各的起源,一旦成形,就不再归属于最开始激发世界产生的东西,而是自有其真实的历史和发展规律,更不会因为平级世界的某一个人而随意改变,所以没有什么创世神一说。
那……如果我是周离泰的订单,那周离泰究竟为什么会穿进来?他也是某个人的订单吗?
唔……这我就猜不出来了。
莫迟迟见讨论不出新结果,只是向后倒到塌上,然而扑腾起一阵灰,把自己呛了呛。
“这待遇也太差了,”她起身,重新施法整理房间。关禁闭就关禁闭,好歹把房间卫生弄一弄啊。
不过宿主,你真准备用周离泰的方法回到过去吗?
莫迟迟一边整理被褥,一边答道:不然呢?你都说了你是干外包的,其实要怎么改变剧情,你也不知道吧。
系统闻言干笑两声,讪讪道:我之前不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不过宿主,你可别随便告诉别人你有系统哦,这是业务规定。
我知道的啦。莫迟迟结束这段闲聊后就并没有再和系统说话,而是一心一意做起卫生来。
***
回到学宫后,谭小云带着沈蕴之首先见过了无崖子。
无崖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详细询问了一番他们在懋别仙境的遭遇,就让沈蕴之先回草舍好好休养几天。
沈蕴之并没有马上回草舍,而是转头去了飞仙阁,掌柜见了他很是热情:“这不是沈小兄弟吗?今日不是和莫小姐一道来的吗?”
他闻言微微一顿,只是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这几件袍子有些破了,还请您看看有没有补救的方式。”他说到这,又想起自己当时烧掉的那件血衣,他记得她还是有几分喜欢那件袖口带的云鹤纹路的。于是他又补充道:“还有上次那批衣裳里头,那件袖口是云鹤纹的,再加一件。”
“好嘞!”掌柜收了他的银子,很快记下他的要求,一面与他寒暄道:“这回可是要恭喜沈小兄弟呀,你师兄师姐若是成婚,必是天问剑派的一大喜事!”
沈蕴之心空了一瞬。
然而他的耳朵还是听见自己十分镇定地开口:“我这次出任务太远,还没听到消息,是……陆鸣师兄和……”
“和莫小姐呀!”掌柜的语气里的欢欣不似作假,又絮絮叨叨道:“这次可算是把莫小姐接回南方了,虽然这话我说的难听,但莫家真不是……”
掌柜的后来说了什么话,沈蕴之没有很多印象了,他似乎只是机械地附和两声后,就礼貌告辞。
其实他还是有些预感的,不管是谭小云那古怪的安慰,还是她临别时的话语。
风言风语吗?
可若是能够和喜欢的人成婚,难道她不开心吗?
如果是他的话……,罢了,他不应该想这种事。
沈蕴之推开草舍的院门,一切如故。
算起来,离开也有半个多月了。
他反手关上院门,慢慢走到院中,那块被他开出来的苗圃里依旧有长势不错的果蔬,院中的躺椅和小木几还是摆在那,好像只需要他一转眼,又能看见熟悉的身影躺在上头晒太阳。
沈蕴之强自压下心里的波澜,回屋收拾了一番后躺到塌上,然而直到黄昏褪去,夜幕已至,他也没有闭上眼睛睡着觉。
真是奇怪。
他垂下眼睛,有些微微讽刺地想到,从前在外门上工的时候,每天回房倒头就睡,也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屋子有什么异样,甚至就连此起彼伏的鼾声都不成困扰。
现在他一个人躺在如此安静的院子里,却是失眠了。
以后……应当还是要早些习惯这样的安静的夜晚吧?
然而想归想,他还是坐起身,又掏出了那张熟悉的欠条来。
其实自打他收到这张纸,便时不时会拿出来看两眼。然而不管他再怎么小心,这到底也是一张又薄又脆的纸,到今日已经因为他偶尔的摩挲显得有些过软过旧了。
他的眸光凝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又暗自把纸上的文字全放在舌尖滚了一遍,默默读着。
窗外月光清浅,风过树林传来的簌簌清响在夜色里清晰又渺远。
“你总是撒谎。”少年坐在塌边,只是垂着脑袋盯着那张字条,低声自语。
曾经说会在学宫等他,然而再次相见时,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说过一切有她在,却还是屡次以身试险,差点没命。
说是会还清欠条,却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然而垂着脑袋,眼泪并不曾顺着面颊留下来,只是临空滴落在照进门内的月色里。
沈蕴之下意识地抬手偏了偏,那滴泪砸在地上变成一小团深色的印记,不曾伤到欠条。
门口突然多出了一团影子。
他有几分慌乱地抹了抹眼睛转头看去,却发现是只猫咪。
就是时常出没在后山那只三花猫,背上黑一块橘一块。
“饿了?”沈蕴之再次抹抹眼睛站起身来,那花猫便一直盯着他,顺着他的起势扬起脑袋来。本来也是后山的无名野猫,却偏偏一双眼睛总是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惹人心疼。
“这便是你讨食的花招吧。”沈蕴之微微露出一个笑,俯身把猫咪抱到怀里,带它走到厨房寻摸了些零碎东西吃。
恰在此时,他的符牌突然有了点熟悉的动静。
第53章 又见沈师妹
“沈师妹,居然真的是你!”
莫迟迟踩着轻雪踏过白雾,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下意识变的开心起来。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得憋闷,又不能出门,急需找个地方打一架发泄发泄才好,转头看见腰间的符牌,这才想起还有太虚演武榜可以耍。
沈师妹照例一身白衣,素纱遮面,头上一顶帷帽,帽子上头便是那个熟悉的金灿灿的“沈”字。
她就背着手负剑站在细雪纷纷的竹林中,面纱轻动,仿佛她本人已经融于整个环境内,就是一根挺立风雪中的秀竹。
只是……沈师妹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虽说看不见沈师妹的面容,但不知为何,她总像是能感觉到师妹的眸光幽幽。
莫迟迟走进几步,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壮汉皮,难免觉得有些煞了眼前一副美人风景。
也是等她走近了,对方才拱手一礼:“赵师兄。”
莫迟迟摆摆手,有些兴奋道:“你今日想怎么打?我特意选了我喜欢的竹林场景,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沈师妹闻言像是顿了顿,过了会才低声答:“我也很喜欢竹林……全凭赵师兄做主。”
唔……凭她做主的话,既然沈师妹上次展露出成熟的武技,不如她也和她拼一拼“轻巧”?虽说壮汉皮在这个情境下不太好用,但也正好权当做是她让她的了。
“那咱们就比攻守追击吧。”莫迟迟打了个响指,顺着山势向上,遥遥指向山顶:“我攻你守,我若是能在规定时间内到了那就算我胜,若是你能一直拦住我就算我输,如何?”
沈师妹点点头,很是顺遂地接受了她的提议。
不知为何,莫迟迟总觉得她这副好像什么都接受的情态有些微妙的熟悉。
“但……若是我胜了,师兄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莫迟迟微愕,又听沈师妹飞快补充道:“若是不愿也没关系,我胡说的,师兄不必放在心上,我并没……”
然而她越是着急解释,却越让莫迟迟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她还没仔细想便下意识答道:“可以啊。”,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讲什么。
“不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帮哈。”莫迟迟飞快加上一个补丁。
沈师妹像是因为她的回答又有些发愣,半晌才答:“不会的。”
“那就好。”
决定好如何比,两人头上的金色光字瞬时变作倒计时,莫迟迟也开始兴奋起来,她暂时将那些烦心事全抛到脑后,开始考虑怎么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胜利。
时间一到,他便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脚边溅起飞雪无数。
沈师妹倒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样。
莫迟迟正自替她惋惜错过了先机,突然觉得自己脚腕一紧,她一个急刹,低下头便见一线冰蓝色的光丝缠住了壮汉的脚脖子。
沈师妹是……冰灵根?
她不及多想,立刻反身一掌飞出,然而被对方轻巧避过,缠在她脚腕上的光丝却是纹丝未动。
这不就尴尬了,难道她出师不利,这么容易被锁在一处?
偏偏沈师妹像是耍聪明起来,躲过她的掌风后偏身飞入暗处,看样子是想用这一招就制住她,一直到时间截止。
还真是一根线难倒英雄汉。
莫迟迟垂眼看向自己粗壮的脚腕,尝试着暗自动用灵力将它暴力破开,居然也毫无用处。
冰灵根为什么还有这种神器?莫迟迟微微困惑,她自己就是冰灵根,心知这个属性最为强悍的是攻击力,换句话说就是输出之王,她自己可从来没习得过这么灵巧的控制术。再说就算冰系要控制,也应该是把人冻住或者借助她之前用过的阵法之类的吧,怎么还能搞出这么有韧劲的光丝?
然而她还在想着破解之法,突然觉得脚腕上松动了一些。
莫迟迟:?
难道是看她被困在原地太久,都不忍心一直这样看着她傻站着了吧?
沈师妹真是人美心善。
不过想归想,莫迟迟还是顺着自己方才的想法,快速追着这根光丝的方向寻去。要一直锁着她可没那么容易,既然对方想锁,她就直接找到她打一架,让对方没精力锁她不就好了?
但似乎是看穿莫迟迟的想法,沈师妹的身影随着那片竹林迷雾,在漫天飞雪中若隐若现,加上她身姿轻巧,莫迟迟现在的壮汉皮难免有些滞笨,是以这追击竟然显得有几分艰难。
好家伙,说好的“追击”,怎么变成沈师妹单方面遛狗了?
她把心一横,开始更加使劲地追起沈师妹来,她的内功多少还是有存底,眼见沈师妹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莫迟迟一个飞印打过去,却见沈师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飞身一跃,跳上了竹林稍稍,自己那一掌又是跟着摧折了大片竹子,竹枝上的积雪抖落一地,却并未伤及沈师妹。
这下莫迟迟是真心刮目相看了。
不过越是如此,她越是兴起,脚步不停,立刻跟着跃上了竹林。
站到高处,竹林里的迷雾的遮挡就消散殆尽,渺渺苍翠延伸到山脚另一端,沈师妹就站在细雪纷飞之间,影影绰绰一枝纤秀独立。
莫迟迟这回学聪明了,她疾步向着沈师妹追去的同时,强自动用灵力反制,防止对方将光丝拉得更长。然而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莫迟迟清楚地看见对方头顶上的金色计时已经只剩下最后不到十分钟了。
她一个健步跃起,当头就是一记攻势。
这次沈师妹也没有躲,而是就在竹稍间开始和她你来我往地战起来。
不过那光丝依旧锁在她脚上,总会在关键时刻制住她一下。莫迟迟心中暗恼,屡次被那光丝限制出招,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灌注力量飞身想要擒住沈师妹,光丝如他所料地在此时将他的右腿向后拉扯好逼迫他停下攻势,然而莫迟迟早有预判地狠下一条心,不顾失去平衡地风险,硬是抬手锁住了沈师妹的去路。
不过也是因为她这不留后路的攻击,竟然抱着沈师妹一块摔进了雪地里。
“嘶。”莫迟迟暗自疼得一咧嘴,幸好是她这个壮汉垫在下边,不然有可能会把瘦瘦弱弱的沈师妹摔出个好歹来。然而她睁眼余光第一时间就看见沈师妹头顶上的计时,立刻趁着沈师妹还没回过神来,探手擒拿,将她锁在怀中。
莫迟迟低声道:“这可不怪我,是你先用光丝锁我的哈。”,她又是一个反身,直接将身量极轻的沈师妹背到背上,带着她飞速向着山顶奔去。
一路疾驰。
“这回又是我胜了!”
莫迟迟在最后关头,背着沈师妹到达了山顶。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虽然她的确一直钳制着沈师妹在防备她反击,但自打他们一块摔到地上后,沈师妹就变得格外安静,连挣扎的动作都不曾有。
莫迟迟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不会是方才摔坏了吧?
她忙将沈师妹放下,对方头上已经赫然又是一个灰暗的败字,白衣少女垂着脑袋,那面纱便顺势也轻轻垂落,再配上头顶的败字,莫名显得有些可怜。
让某位“直男”心中突然也过意不去起来:“是我不对,最后是我耍赖了……你别伤心,要不咱们再比一场?或者……”
“无事。”
沈师妹打断她,又轻声道:“我没事的,胜负已分,并没有什么耍不耍赖一说,我之前不也用灵力丝线锁了赵师兄吗?”
莫迟迟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见她如此说,便有心转移话题道:“沈师妹是冰灵根吗?为何冰灵根还有灵力丝线控制术,你不是借助阵法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吗?”
然而沈师妹听了这个问题却沉默起来,莫迟迟立刻福至心灵地明白对方这还是不想透露过多真实身份信息。她暗叹自己找话题再次失败,又踢到铁板,于是开始想还有什么能安慰对方的。
“哦,”莫迟迟一拍脑袋,“你方才说若是你胜了便要我帮一个忙?帮什么忙?咱们网友这么久,你直说都行。”
好像也没有网友很久,现在也才只是线上约见第二次而已。
你闭嘴。莫迟迟把冒头的系统拍回去,对着沈师妹又是一阵干笑。
沈师妹摇摇头,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好,只是一个愿望罢了。”
“愿望?我能帮你实现吗?”莫迟迟有些疑惑。
然而问完这话,沈师妹却是更沉默了。
莫迟迟见她这样,总觉得心里头有些奇奇怪怪的滋味,像是有股想让她开心起来的冲动。
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宿主,你这样不好吧,怎么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啊?
你又是哪学来的歪词。莫迟迟恼火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你面前伤心地不行,是个人都会想要哄她开心的吧!
好吧。系统答得不情不愿,又传来轻微嘈杂的声音,大抵是对方在搜寻资料,过会它才接着说:一般这种时候都需要引导对方讲出不开心的事情,比如先用自己的烦心事抛砖引玉啦……
抛砖引玉这个词用得不对。
系统被莫迟迟这么一怼,彻底闭上了嘴巴。潜台词大概是你行你上,有本事别问我。
莫迟迟挑眉,心道自己就是嘴太快了。但若说用自己的烦心事抛砖引玉——
说起“烦心事”,她进太虚演武场之前,不正就是在烦心吗?
第54章 又比试
沈蕴之垂着眸子,余光把她为难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不应该进来的,如今他自己的心绪都还没有整理好,却还是看到她的召唤便眼巴巴地进来见她,或许会露出破绽也说不定。
她还是用的之前门派大比时他见过的黑壮汉易容,一口一个“赵师兄”地自称着。虽然按理说这相貌与她本人是反差极大的,可只要看见她摸摸鼻子面带尴尬的神情,好像就能透过这个陌生的人看见熟悉的她。
不知她在家中过得是否还好?若是有时间到太虚演武场练手,应当没有遇上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但她一向有烦心了就想打架的习惯,难不成是在为什么发愁?
是为了……婚约吗?
“沈师妹,你想聊一聊吗?”
沈蕴之有些讶然地抬眸,又听对方道:“其实我也正有烦心事想找人说说呢,你是我唯一的网友了,咱聊聊天吧。”
唯一的网友?
又听到她提起这个词,沈蕴之不免有些被那发着光的“唯一”蛊惑,暂时放下了自己分出胜负就该早点离开,以免露出破绽的想法。
他只是轻轻点头,跟着她坐到了山顶一边的大石上。
仍在下雪。
极目远眺,还隐约可以看见城镇的点点灯火,在竹林的外缘线上,看起来很暖,让莫迟迟产生一种……觉得自己呆在会发光的水晶球里的错觉。
“其实我这几日一直有些困惑。”
莫迟迟一开始的确只是想宽慰沈师妹来着,然而不知是不是这气氛烘托,她竟然很是真切地开口讲起了自己的心事。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我有些怀疑自己。”
之前在懋别仙境的地下洞穴时,她就曾经因为出乎意料的一系列事情而心生怀疑,但那个时候有沈蕴之在身边。
沈蕴之……
莫迟迟托着脸,转头问起对方:“沈师妹有心悦的人吗?”
沈师妹像是被她这个问题击中了,半晌都没有回话,不过莫迟迟很有耐心地等到她很轻地点了点头。
她于是弯起眼睛笑起来:“那你大概也能明白我的感受。”
“虽说这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有很多陌生的情绪是我以前没怎么体会过的,但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沈师妹只是在一旁抱膝静静听着,并不曾出声应她。
莫迟迟转回脸看远处飞雪中的城镇,继续道:“但我有些害怕自己不能……我怕自己会失败,以前我总自信只要我努力就可以改变这些,但现在似乎有些前路渺茫了。”
“怎么会……”
“什么?”莫迟迟并未听清沈师妹近似呓语的声音。
“你那么厉害。”沈师妹稍微大声了些,只是嗓音有些干涩一般,说到这顿住一会才继续道:“你那么厉害,不会失败的。”
她的面纱依旧垂在面前,说这话时虽然声量不大,却莫名带着股奇怪的坚定。好像莫迟迟真是什么已经被老天爷盖章了无往不胜的龙傲天似的。
莫迟迟听见对方有些无理又单纯的肯定,微微惊讶后直接笑出声来。
沈师妹却像是有些难为情,在一旁低声道:“不要笑了,这又不是什么好笑的话。”
莫迟迟赶忙摆摆手连声道歉,她收住笑声,缓了缓才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只是这办法多少冒险了一些,对了,那我再问你个问题,若是你想救你心悦之人,但救完以后,或许你们就没有机会认识了……不,应该说是,他可能完全不认识你了,你还会做吗?”
“会。”白色面纱背后的人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吐露出这一字。
“你都不多想一想?”莫迟迟谨慎的补充道:“要是他完全不认识你,也不会记得你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更有甚者或许他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人了,你们之间再无可能……”
“没关系的。”沈师妹轻声打断了她。
“我喜欢她,感激她,便是希望她能一直平安,开开心心。若是能给她这些东西的不是我,固然……”她说到这嗓音像是微微哽了哽,语气有些涩然:“多少会有些难过,但这并不妨碍我想要保护她,支持她。”
沈师妹的语气有些轻忽起来:“不管她遇到什么困难,我都希望能第一个帮她;不管她做成什么,我都想第一个叫好。但若是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悄悄地帮她,在心里默默地夸她。”
莫迟迟一时间被震撼到,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神态,沈师妹很快抬手扯了扯帷帽的纱笼:“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太多了。”
“没有。”莫迟迟摇摇头,讷讷道:“沈师妹真厉害。”
然而沈师妹闻言却只是轻轻偏头看向她,虽然莫迟迟因为面纱看不见对方具体的神情,却并不妨碍她读懂对方的疑问。
“就是很厉害啊,能像你这样喜欢一个人,那真是爱的最高境界了。”
“爱的……最高境界?”
“对嘛,我以前听过的老话,爱是无私不是占有。”莫迟迟说着摆弄起身边的石块上的积雪来,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把手上的雪团成球状:“可是我就没有这么无私,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有那种想要和他长久地在一起的冲动,第一次体味到这种……会一直一直想着他,只要想到他都觉得好开心的感觉。”
“我想和他在一起,而且必须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说到这,莫迟迟似乎自己也重新渐渐坚定了起来。
她喜欢沈蕴之,就一定要帮他也是帮自己脱离原本的剧情。她会救他,哪怕回溯过去之后有可能导致他们不能再次相遇,但她还可以去找他啊。只要他还活着,找到他不过是时间问题,那个时候没了剧情设定的限制,她还可以大大方方地追求他了。
“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莫迟迟掷地有声道:“或者说,即使撞了南墙,我也要把南墙给拆掉。”
她的眼睛里又腾起他熟悉的光芒来。
沈蕴之听着她的话,又想起他刚刚成为她的师弟的时候,她领着他站在草舍山崖上,那时她看向远方的神情,和现在一样的自信又坚定。
或者说,像很多个留在他脑海里的画面一样,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如同一团温暖又明亮的火焰。
“沈师妹,”莫迟迟发愿完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谢谢你,亏我还想开导你,好像反而被你开导了。”
沈蕴之只是摇摇头。
“你也要加油嘛,”对方又是兴冲冲道:“既然已经有了心悦之人,那你也可以努力追求争取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那种女生不能主动的观念,但这些都是我以前听别人说起的经验之谈……”
她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应该勇敢一点,可以利用女孩子的优势多找点相处机会。
沈蕴之一一应下了。
她说得也挺有道理的。
至少在这里,为了这个“唯一”的称号,也为了有机会把那些憋得太久的心思,用无伤大雅的方式说给她听。
他会一直留着“沈师妹”的身份的。
或许很多年后他再坐在这块山顶的石头上,也能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向她表明过心迹,慢慢咀嚼那一点点隐秘的欢欣。
***
她居然当着沈师妹的面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
在房间里重新睁眼的莫迟迟捂脸叹息了一阵,她还说想要开导沈师妹,结果完全就是“被开导”嘛。
或许下次再见沈师妹应该考虑给她带个什么小礼物。
莫迟迟翻身下床洗漱一番,又支起了桌边的花窗。
没想到一夜过去,云雷城居然也下雪了。
北地本来就比南方要更容易下雪,而且北方的雪一堆起来就格外松软厚实,如今那些极高的松木上都缀着点点莹白,被冬日的晨光一照耀,仿若在发光似的。
要是有手机或者相机就好了,她就能拍照留存下来。莫迟迟叹口气,她绝对不是故意在想念某个人的。
真是奇怪。
从前她一向觉得一个人的生活简简单单自由自在,甚至不太理解为什么周围的人要时不时呼唤爱情,然而她现在却连看见某棵雪下生光的松树都想要分享给对方看。
她和沈蕴之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也会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吗?
莫迟迟仔细回想,很快便在脑海里回到了她熟悉的草舍。他们似乎会谈苗圃里新种的瓜果,谈最新的阵法研究,谈一些课业,也谈今天的茶似乎泡得比昨日更香一点。
原来他们平日里的相处就是这样的。
若是他此刻在她身边,想必她只要拍拍他的手臂,叫他看松树,他便会心领神会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冬天还没过完啊,某人不会是在思春吧?”
莫迟迟闻言已经未卜先知地撇撇嘴,收手缩回了屋子里。
周离泰摇起一把折扇来,还是穿着那件黑色斗篷,身后跟了个红裙子的侍女。
“先说好,我可不是来催你做决定的,只是有人要我帮忙而已。”莫迟迟早习惯他说起话来没头没尾神神叨叨,于是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很是安然地期待下文。
然而周离泰领着侍女进来后,自己自觉地坐到另一边,倒是那位侍女,反客为主地走近些。
莫迟迟仔细看她的脸,总觉得有股熟悉的气息——
“你是,幽公子?”
第55章 新副本1
“莫迟姐姐还是这么厉害。”
侍女面容白净,有一双很漂亮的杏眼,瞳仁又黑又亮,一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仿佛开在眼前的俏生生花骨朵。
莫迟迟心道想必这就是女主呦呦的真面目了,也难怪陆鸣喜欢,哪怕是她见了对方这样笑,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若是再加上一头标志性的火红秀发,必是更加惹人难忘。
当然,若要在她心里给自己目前见到过的女生排名,第一位自然还是沈师妹。
沈师妹就算蒙着面纱都能凭借气质判断是是个大美人,这样的美人难道在小说里都不配拥有剧情吗?想到这里,她微微走神了一下,或许找个机会应该问问周离泰才对,但那样好像又涉嫌打探网友隐私。
呦呦此时却左看看右看看,酝酿许久很是神秘地凑近她道:“莫迟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女孩子。”
莫迟迟:哦。
不过她看在这姑娘这么可爱的份上,给了她一点面子,还是很配合地适度表达惊讶之情。
周离泰虽然坐得远了点,但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看着有点像是在憋笑。
拜托,剧情都火烧眉毛了,这种温馨的《家有儿女》氛围是怎么回事啦!
“咳咳”,呦呦说完咳嗽两声便坐回椅子上,摆出一副要说正事的神情来,以手掩口,冲莫迟迟低声道:“我是被陆鸣派来这和莫迟姐姐联系的,暂时是乌衣先生的侍女。陆鸣、谭小云还有沈蕴之都已经在无崖子师父那里领了差事,分头去调查飞舟的事情了,陆鸣还说婚约的事他会和陆老讲清的,叫莫迟姐姐你不要担心。”
莫迟迟点点头。
陆鸣拒绝地如此干脆,应该竖个大拇指表扬一下。
发布任务:成功解除陆鸣和莫迟的婚约,获得能量双倍。
还有这个任务?
系统发布的倒不是太特别让她意外,以原主莫迟高傲又敏感的性格,察觉到陆鸣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后,断不会同意婚约。
“陆鸣也听说姐姐你被关了禁闭,他说虽然禁闭关不住你,但还是希望你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外头的事都有他们处理呢,请你不要太担心。”
莫迟迟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好了。”周离泰从一边踱步过来:“你的话说完了,现在轮到我,先回去吧。”
呦呦看起来和周离泰很相熟似的,闻言朝他做了个鬼脸,退出门去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小侍女。
“你怎么和魔族人也这么熟?”
“毕竟是女主,我自然知道她这一派并不想打仗,我脱离学宫后不好再和学宫那边的人联系,只好从这边入手了。”
莫迟迟喝了一口茶:“我总觉得你似乎已经安排好了许多事,既然网已经织下了,又为何还要我回溯?”
“我说过了。”周离泰听见她的质疑后倒是依旧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我也不完全了解真实的事件走向,为什么一定是沈蕴之被选为容器,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魔族除了转魂之术有没有什么别的计划,莫迟的父亲莫云和沈蕴之的父亲沈恪到底有没有什么勾当,学宫的奸细究竟是谁,都可以通过你的回溯找到线索,这也是止争石给予我们的机会。”
“好吧,我答应了。”
周离泰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莫迟迟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真答应了?”
“没错,但我不是因为相信你。”莫迟迟耸耸肩:“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相信你,你的话只是你一个人的故事,就算你全编的我也没办法证伪。”
她把茶杯放回几子上,缓缓道:“但我有必须想要改变故事的理由,而且我会为此付出努力的。”
对方听她的话后像是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是靠谱的。”
“所以怎么做?”
“你不用着急,稍等会就可以开始,你回溯时我会一直在旁边守着你,这事情很危险,若是你在过去境迷失,现时境的你就会变成……植物人,对,植物人。我已将回溯与沈蕴之做了联结,你在回溯中应该会很快遇到他。”
“行吧。”莫迟迟面上没什么动静,只是放在几子下面的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腰上的符牌。
兵行险着之前,她应不应该给他留几句话呢?
***
“看来师姐一切都好。”
陆鸣收到呦呦的消息,告知坐在一旁的沈蕴之和谭小云。
“既然禁闭关不住师姐,师姐为何还不回来?”谭小云瘪瘪嘴:“算起来从秘境意外之后,我好久没见她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鸣敲了敲脑袋,“师姐回来干嘛,又担着事和我们一起忙前忙后吗?师姐之前那么累,现在在家正好歇息一下。”
“好了啦,我也就是一说。”谭小云摆摆手,她刚想汇报自己查阅关于的“镜阵”和“长镰魔兵”的文献,就被陆鸣紧接着收到的包裹给打断了。
“师姐还给我们带了东西?”陆鸣有些奇怪地打开那个随消息一起出现的盒子,打开后立刻从其中飘出三圈金粉,一封文书出现在空中,莫迟迟就留了八个字:好好干活,这是礼物。
“真有礼物?”谭小云立刻围了过来,陆鸣则是当先把那盒云雷特产辣椒酱取了出来,脸上带着十足的傻笑:“我上回去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难为师姐还记得。”
“这个是给我的。”谭小云发现了一个小罐子,虽然密封得十分严实,但还是能隐约闻到酒香,她拿起罐子来又有些想笑:“咱们的礼物怎么都是吃吃喝喝的。”
“送给蕴之的是什么?”
他们还在往箱子里看,并没有发现坐在一边的另一人看起来面色寻常,已经是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紧绷了。
“一封信?”
谭小云抬起头神秘兮兮地看了沈蕴之一眼,陆鸣却是再次笑起来,起身把连盒子带信交给沈蕴之道:“咱们把咱们的拿走了,你且留着自己看吧,记得下午带上带上剑在仙缘台集合。”
沈蕴之点头,等他们都出了门,这才把放在盒子底部的那个信封取出来。
是信吗?可若是有什么要告诉他的,直接用符牌传消息也可以,何必多费这一步?
他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不要过分集中在自己恍如擂鼓的心跳上。
沈蕴之指尖运力,精准地把信封顶部划出一条细缝来,又用手掌微微撑开它,先取出来的却是一截……松枝?
难怪方才摸起来这信封表面有些不大平整。
他仔细瞧这一段苍翠的松针,料想这定是处在北地的云雷城里种植最多的树了。又忆及自己跟着谭小云离开前,云雷城似乎已是天将欲雪,也不知这雪到底下下来没有。
里头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他抽出展开来,只是最普通的纸张,红线格之间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院作飞花。
——“怎么着,我这句是不是很有感觉,够浪漫吧。”
莫迟迟提笔皱眉:“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个意见奇奇怪怪的呢?”
“你这才叫奇怪吧,送给你亲师弟亲师妹的就是辣酱和好酒,给我的宝贝反派就是一截松枝?”
“我这不是想学人家整的那种……”莫迟迟摸摸鼻子,“那种含蓄点的,有意境点的东西嘛,再说我觉得他肯定能懂。”
“听我一句劝,加上我提的这句诗。”周离泰很是果断地把那张信纸折好放进信封,跨两步出房交给厅外边等着的呦呦。
等他折返回来时,看见莫迟迟已经解下了符牌佩剑端坐塌上,神色恢复到严肃又谨慎。
“行了,我话也送了,咱们开始吧。”
***
莫迟迟是在一个黑灯的房间里醒过来的。
系统?
宿主,我在的。
她心下稍安,至少系统还是活的。大概是第一次有意识有目的地进行这种时间穿越,莫迟迟现在非常紧张。
应该是晚上,她睁着眼睛初步判断了一下,又听见房间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大概猜想这会是个什么地方。
周离泰说她会先从最近的时节点开始慢慢回溯,而且会附身到一定距离范围内最合适的身体上,回溯世界的时间不定,但理论上不会超过十二天。
难道她回到沈蕴之刚刚进入学宫的时候了?这大通铺她在外门宿区是见过的。
地图现在还能用么?
宿主,你想的好美……
你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下嘛,我应该也算优秀员工吧。
系统叹了两口气,短暂地销声匿迹,大概真是帮她跑去申请了。虽说大多数时候她都喜欢和系统侃两句,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好像也有点没它就不习惯的感觉。
莫迟迟并未在原地等待,而是悄悄把谁在旁边的朋友的腿挪开一点,掀起被子下了炕。
然而等她站到地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微妙的不对劲。
她抬起手看了看,双手虽有些瘦弱,但已经可以看到略显粗大的骨节和上头的老茧,而且她好像……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宿主,解锁了。
随着系统一句话,莫迟迟的脑海里瞬间点亮了周围的地图。
这里并不是学宫外门宿区,而是……城主府?她转念一想,沈蕴之呆过的的城主府,应该就只有缙城他的老家吧。至于她附的这具身体,似乎只是沈府上的一个小长工。
并且确认无疑,是个男孩儿。
第56章 过去
“小乙!”
莫迟迟诶了一声,听着召唤匆忙套上裤子钻出屋子,没防住被领头的拍了拍后脑勺。
“就你迟到!”
天色还未亮,几乎所有的下人就已经都醒了,长工们开始等待管事的安排一天的活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不节外生枝,莫迟迟生生憋住了想打回去的冲动。
“今日便罚你在这块打扫,记得连带着那个谁的院子,也扫扫。”
那个谁?
莫迟迟很快捕捉到这一关键信息。
她昨晚其实已经稍稍打探了一下自己住的这间大通铺周围都有些什么建筑物,不过都是连成片的下人房,还有后厨之类连在一起的后勤用房,唯一稍显特别些的就是间独门院子。虽说也是小门小户,而且入口在一片下人房里并太惹眼,但是在莫迟迟的地图里,这就是这整片区域里密度最低的一块地方了。
莫迟迟昨晚还将信将疑地向系统推测这里边会不会住着什么失宠的小妾。
但现如今,她莫名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头住的,不会就是沈蕴之吧?
沈府后院的清晨就是在洒扫和作活的声音里头逐渐到来的。
莫迟迟一面打扫一面观察着四周,这沈府的下人院落虽然看着还是比较齐整,但一看便是年代久了未曾修缮,许多积年累月的污渍脏东西很是难搞。
难怪说在这打扫是个惩罚。
不过她毕竟也不是真的来做长工的。
眼见之前周围的人也都四散去做活了,她把抹布一耷笤帚一提,开始悄摸摸地慢慢往那个独门院子挪动。路上但凡碰见往来的就先弓下身子假装打扫。
宿主,你可真是表面功夫第一名。
越来越懂说话的艺术了。莫迟迟回嘴系统,终于到了院子门前。
这也只是一扇极为破旧的木门,就是拿若干长木板加了几道横钉上的,看着有些像作品。莫迟迟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要不就将计就计,演好被安排来打扫的小长工。然而她刚想推门,就眼尖地发现松松搭着的门栓上扯了根非常细的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主人不在里头?而且……外出了也不关门,却又如此谨慎?
不过莫迟迟想到自己的人设,很是大无畏地直接推门而入了,毕竟她现在是个傻里傻气的小长工嘛。
这院子比之前他们在云雷城见过的周离泰的院子还要小,而且屋里也相当破旧冷清,几乎只有光秃秃的旧桌椅和一张找铺了薄棉絮的塌子。不过就是这么狭窄的院子里头,居然还种了菜养了鸡?
莫迟迟凑近些观察那块菜架子,被打理得很好的丝瓜藤缠在架子上,绿意盎然,应当算是这个院子里最值得称道的风景了,不知怎么的,她很快联想起草舍里的苗圃来,也不知离开这么久,它们长得如何了。
说的好像是宿主你在种一样……
系统真的内涵的功力飞涨。不过莫迟迟看见绿色心情好,并未与它计较。
“我还是做做样子打扫打扫吧。”莫迟迟自言自语做下决定,如今主人不在,她理应装模作样到人回来才对。
于是某位今日刚刚上岗的长工就开始洒扫地面,擦洗院墙,直到午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了停,不知是不是通过细丝发现有人进门了,缓了两秒才推门走进来,也是这时,莫迟迟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就是沈蕴之。
他的头发只是在脑后扎起并未束冠,还穿着半旧的灰袍子,然而少年长身玉立,那股冷冷清清的气质倒是已经成型了。虽则容色俊秀,眉目如画,但因为一双漂亮眼睛里稍显凛冽的冷意,又被寒山冻雪掩去了那股明媚的少年气。
莫迟迟突兀地察觉出一点陌生。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此刻只是个长工而已,对方也不会认出来她是谁。
于是莫迟迟忙代入角色躬身行了个礼,不过因为不知道如何确切地称呼对方,她没有做声。
沈蕴之站在院门处没有动,只是冷淡开口道:“我不是说过不用来了。”
不用来了?难道之前长工小乙也来过?莫迟迟转念一想,今早管事的说“把那位的院子也扫扫”,大概帮沈蕴之扫院子是什么约定俗成每周必做的事情?
她考虑几秒便答:“今早管事的叫我来的,要是不来他该责罚我了。”
先把锅甩出去再说。
闻言少年沈蕴之似乎又看了她两眼,而后没再说话,直接略过她进了屋子。
没想到陌生的沈蕴之这么冷冰冰的,莫迟迟微微挑了挑眉,一边继续低头打扫,一边很是仔细地倾听里头的动静。
不过还没等她再仔细听听他在屋里做什么,这人已经又折返回到了院子里,此刻他已经拿襻膊卷起袖子,露出半截充满少年气,肌肉纹理分明的小臂。不过他肤色一直极白,莫迟迟隐约还能看见上头旧有的伤痕,与她之前在沈蕴之身上见到过的很相似。
原来这个时间点,是沈蕴之已经结束当药人的经历了吗?
对方并未和她搭话,像是权当她如空气一般,顾自打水侍弄果蔬,又从外边收进来一堆砍下收集好的树枝,大概这就是他一大早出门的原因。那些树枝被他抽细打直,而后编成了一个支架样的东西,他把这架子搁在鸡窝里,又不知从哪变出块布料来捆扎在架子上,就成了个简易的——鸡窝棚?
母鸡保暖足够了才好下蛋,她的脑海里涌上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莫迟迟看着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微微发愣。
沈蕴之搭好鸡窝棚后,抬腕抹了抹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侧头瞟了她一眼,那意思倒是很明确,他不用开口莫迟迟都能听懂对方的潜台词:
还没扫完?看够了吗?
看够了看够了,莫迟迟飞快转开眼睛,心中如是道。
她心跳砰砰作响地朝沈蕴之又行了一礼,拿起抹布和扫帚飞快地窜出门去。
不曾料刚刚冲回早上起床的下人住所,没提防后脑勺又被蒲扇似的大手来了一掌:“你个偷奸耍滑的东西,又跑到哪里去了,如今错过饭点,一粒米都别想吃到!”
啊,失去了会武的身体,真的好痛苦。
不过经过一早上的侦查,她发现似乎沈蕴之在沈府的地位有些奇奇怪怪,若说得到重视必然是不太可能的,一个人住这样的破房子,种菜养鸡都要自己上手,屋里一个侍从也不见。然而要说苛待,至少明面上的苛待好像也不太过分,倒有些像是……放养。
虽说距离下人住所这么近,但沈蕴之和沈府下人之间好像也不怎么沟通,君不见下人们都直接称呼他为“那个谁”或者“那位”,不知是被沈蕴之的武力恐吓过还是被什么更高层的管事者打过招呼,还要分派一个侍从每周打扫做做表面功夫。
可她要是在回溯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当个小长工,还怎么接近沈蕴之,更遑论从他身上发现点有用的线索了。
思及此,莫迟迟心生一计,就着被管事的扇了后脑勺这么一下,立刻反身抱住对方的腿就开始哭:“管事的您快救救我吧!我方才洒扫的时候掀翻了那位的鸡棚,他要把我要过去做好几日苦活啊!”
那管事的闻言一瞪眼,立刻抬脚想把他踢开,但莫迟迟心意已绝,怎么会那么容易使他如愿,只是更加抱紧了些,却听那管是踢他不成,恼怒呵斥道:“不顶用的腌臜东西,要你去打扫你还冒犯了人家,真气煞我也,把你要去就把你要去,这不顶用的东西,留你在这也是个偷懒的家伙……”管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高声呵道:“小辛,把这家伙的东西都扔出来!你今日不滚去那边我还不让你睡这了!”
成了。
莫迟迟心中暗喜,面上却更加卖力地哭闹起来,正是吃饭的时候,四面挤过来看热闹的下人越来越多,那管事的看起来像是要下狠手扇她巴掌了,被那位叫“小辛”的下人拉住,他又过来扯莫迟迟,低声道:“你再闹就该领罚了,还不快起来。”
莫迟迟正愁没台阶,此刻借坡下驴,跟着对方的力气撒了手。
那管事的当先又踹了她一脚。
忍了忍了,莫迟迟心中暗道:周离泰,为了你这个鬼计划我可真是牺牲颇多。
“现在就给老子滚过去,再让我看见你在这转悠我非打断你的腿!”
小辛搀着莫迟迟快速离开人群,顺着早上的小路朝那个独门院子走。
“你今日实在是鲁莽了。”小辛侧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莫迟迟心念转了转,看来小辛和小乙关系不错,而且在管事那混得也不错,不过这话里怎么像还有话似的?
“幸好咱们只是被借来的长工,你若是真是府里下人,方才被他打死都有可能。”闻言莫迟迟还是稍感后怕,她差点忘记这也算是个彻彻底底的封建社会了。
“要我说,大夫人的指示本来就不靠谱,非得你去监视那位,照理看老爷的意思,那位是和这沈府的家产半点关系沾不上的,不知大夫人为何这么紧张。”
莫迟迟:???
原来她自己的身份竟然是个二五仔?大夫人?大夫人又是谁?
第57章 少年
“咱这话私下说一说,我觉得那位也还是心善的。”
莫迟迟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假装被打得失了精神头,蔫吧吧地被小辛搀着走路。这个小辛看样子很喜欢唠嗑,她还得搞清楚太太又是什么来头。
却听小辛接着道:“之前那位把院门锁了,意思便是不想你再去打扫,然后你挨了管事一顿好揍,再下次派你去,那院门果然变成掩着的了,你能次次这么来来回回地进去,可不就是那位的宽容。”
莫迟迟听到这,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今早自己去那院子时为何门既是掩着的,又缠了根细丝线。原来沈蕴之看似冷冰冰,到底还是对这些下人心里存了些善意,容忍长工小乙每周去打扰,便是不愿让他平白因为自己挨打。
“不过太太的嘱咐我们自然还是得听的,这次你虽然险了点,到底能挨着那位的院子,也方便监视他。”小辛说着把一个小包袱递给她:“你小心些,过了这几天便能再寻个机会回来。”
莫迟迟点了点头。
小辛拍拍她的肩膀,便转头回去了。
某位新上岗长工早上特意观察过,沈蕴之的院子外头有辆装稻草的推车,如今里头稻草还是满的,若是加张铺盖,大抵可以把晚上苟过去。
她把包袱甩到车上,坐在草堆里开始整理现状:已知她现在回到的时间应该大概是沈蕴之药人经历结束,进入学宫之前,看起来他在沈家似乎是被放养的状态。至于这个大夫人,难道是沈恪的正妻?
系统,沈恪还有什么家庭关系?
沈恪有一位正妻,四个小妾,正妻是湖蓝于氏出身,他们有一个儿子沈启,除此之外沈恪还有一个庶子,三个庶女。
沈启?又是一号从来没听过的人物。不过联想到方才小辛说的家产,或许是太太于氏想要防止沈蕴之争家产所以派长工来监视他?
怎么她又跑进宅斗剧本了?
莫迟迟总觉得不会只是争家产这么简单,按理说止争石应该会送她回到一些比较关键的时间节点才对,应该不大可能把她送进宅斗日常。
她仔细想了想,现如今的沈蕴之面临的最大问题应该是——上学?
她是在学宫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就证明他后来一定是入学九墟学宫了。如果根据她必是会回到关键时间节点的推论,那么现在或许就是沈蕴之即将开始学宫副本的转折点。
所以她的任务难道是……保证他上学?
可她在现时境里已经知道沈蕴之上成学了啊,那她到底应该改变什么?
正当她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面前突然多出一片暗影来,她抬眸,惊讶地发现沈蕴之正站在车前微皱着眉头看着她。
那样子依旧是不用开口就能读懂: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迟迟讪笑两声,从稻草车上翻下来拍拍身上的干灰,却是故意将管事的留在她胸前的鞋印露出来,她抹了把脸恭恭敬敬学着下人的口气道:“管事的把我赶来您这边了。”
两边瞒,她真是个计划通。
说了谎话,某人没敢抬头,总觉得沈蕴之的漂亮眼睛像是什么都能看穿似的,她心里微微发虚,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打量了她几刻,而后他轻飘飘的声音传来:“那你便在此呆着吧。”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
竟是既没赶她走,也没叫她进屋去干活。
莫迟迟赶忙抬眼,这才发现对方背着弓和箭筒,似乎是要朝着后山去。
这不正是独处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她瞅准沈蕴之似乎懒得搭理她的样子,默不作声地悄悄跟在他身后。
对方也真的没有再理会她,不知道是真没注意到她跟着呢,还是只是装作没看见。
也是这时候,莫迟迟才有机会认真仔细观察这个应该是好几年前的“少年沈蕴之”。
他现在应当还没多少灵力术法傍身,方才看他干活都是亲力亲为,她脑海又不期然浮现出之前在寒潭时沈蕴之说过,他做过很长时间的下人。
是现在吗?
少年走在她前面一段距离,扎着的乌黑发尾随着步幅轻轻摇晃,身形修长,步履稳健,即使穿着的还是半旧不新的灰袍子,也能隐隐瞧出一点初露的锋芒气质。
幸好莫迟迟虽然穿进一个普通人的身体,至少是个平日里干活的,若此刻是个体力柔弱的普通闺阁小姐,必定被甩脱得很快。
她就这么跟着沈蕴之进了后山。
缙城地处南北交界,又在仙陆上最靠近魔族的长湾一带,是以地理位置极佳,从沈恪能把缙城经营成仙陆的“拉斯维加斯”就可见一斑了。不过城主沈恪自己倒是挺讲究,城主府依着缙城内最高的一座山而建,环境清幽,倒是和主城内纸醉金迷的氛围区别开了。
莫迟迟看沈蕴之背着的东西,怀疑他是想要到山里猎些什么东西。
回想她早上见过他做的活计,以她对沈蕴之的了解,种菜养鸡不大可能是为了改善他自己的伙食,拿来卖钱换银子的可能性倒是大一点,至于打猎,也极有可能是想猎到野物之后卖掉。
他很缺钱?莫迟迟又在心里做了个记号。
然而就在她还在心里暗自揣度沈蕴之的境遇时,突然眼尖地发现不远处树下的草堆有些突兀。山中草木茂盛是没错,但那一丛灌木后头的植株与周边生长着的并非同一类型,虽然掩饰得很好,乍一看并没什么端倪,但她毕竟是久经沙场的陷阱专家了。
沈蕴之眼见着就要向那陷阱走过去,莫迟迟赶忙上去拉住他。
“这是陷阱,”她见沈蕴之停下回头看她,立刻见好就收地缩回手,很快越过对方跑到那陷阱跟前,拨弄了两下,果然露出植株背后的捕猎坑洞来。
洞里躺着一只已经死去的雪狐。
“咦?原来是已经使用完的陷阱?”她正想说不知可不可以偷偷把这雪狐狸弄走,就听沈蕴之道:“这是我做的。”
“啊?”莫迟迟有些呆滞地转头看向对方。
沈蕴之却没再解释,上前十分熟练的解开陷阱,把死去的雪狐拖出来装上,然后重新打开捕兽夹,把那些稍显特别的植株再次重新掩饰回去。
一丝丝尴尬,她方才多少存了些显得自己有点用处的意思,没成想这陷阱压根就是人家自己做的。
这下她也闭嘴了,只是依旧默默跟着沈蕴之,看他打了山鸡,野兔,居然还采摘了一些植物,或许是草药之类的。
沈蕴之果然是全能型采集选手。
等这一趟忙完,已经是彩霞漫天,日头将落。一般大家都会趁着夜色来临之前下山,当然,此处所指的是“一般”。沈蕴之必然不是一般人。
你根本就没有在忙吧,难道不是在当跟屁虫吗。
谢谢你的肯定。莫迟迟真想把系统拽出来捶一锤泄愤。她现在完全没什么能耐帮忙,不仅涉及的领域她也不太熟,而且现在这个长工小乙手无缚鸡之力,能跟上沈蕴之的脚步在山里窜一下午已经是极限了。
“你回去吧。”
“嗯?”莫迟迟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这还是沈蕴之今天头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你跟着我一天也该看够了,告诉你家大夫人,我不会和她儿子抢学宫的名额。”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又冷淡,带着某种笃定的沉稳,看着是一早便已经洞悉她的二五仔身份了。
莫迟迟又干笑两声。
沈蕴之大抵是听她没动,又停下手上削竹子的动作,微微侧过脸来,语气凉幽幽地道:“你再不走,夜深后,生死自负。”
“走走走,这就走了。”莫迟迟一叠声答应他。转身开始向着山下走回路。
宿主,你这就不跟了?
确定脱离了沈蕴之的视线,莫迟迟随意拽了根草在手里折来折去的把玩,回答系统:这你就不懂了,虽然我相信就算我硬留在那晚上要是遇见危险他不会不管我,但万一真扰了他的什么计划,这不是强败好感吗,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敌方阵营里的人,要徐徐图之。
她转念又想起方才沈蕴之说的学宫资格。
这事她是知道的,只要是有名姓的修炼世家,都有资格将族中的优秀子弟直接送入学宫。当然,根据世家仙脉传承优劣啦,影响力大小和财富积累多少啦,不同的世家等级可以选送的名额限制自然不同。
至于缙城,虽说有钱,于仙脉传承上却是弱项,这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何沈恪的正妻来自南方正统世家湖蓝于氏。沈蕴之这个爹的形象已经非常好总结了,大抵就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传统反派——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和原主莫迟的爹还真有点像,不过莫迟的爹可能是“粗暴利己主义者”。
而且,我猜还有人等着我干工作汇报呢。
若是真像小辛说的,是大夫人指示长工小乙来监视沈蕴之,想必知道小乙得了贴着沈蕴之的机会,一定会再派人来。
果不其然,她刚刚迈着步子走回到下人区,便见还放着她破旧包袱的稻草推车旁站着一个后厨丫鬟,手上还像模像样地提了个盖了布的草编篮子,见她走过去时眼神一亮。
倒真像是听说“小乙”出事跑来关心似的。
第58章 夜灯
这个丫鬟好歹说了两句场面话,但很快就领着莫迟迟绕过下人区往前面走去。
路经僻静小园,后厨丫鬟也不再作声,只是引着她行至一处隐蔽檐下,那里又另候了一个侍女,衣着明显鲜亮许多,看起来比较像宅斗文里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
莫迟迟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地听着这位侍女对她道:“大夫人就在里头。”
不就是在家里安插个眼线的事情吗?咋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她虽是腹诽,也还是跟着这位侍女又绕进了一个院子。
这里头和下人区自是两重天地,园中花红柳绿,夹带着缤纷香草,雕栏玉砌,很能从其中嗅见银子的味道。
衣着鲜亮的侍女走在前头掩口小声向她道:“上次大夫人说若能成必有赏,如今你能见着这漂亮园子,可不是饱了眼福。”
眼福你个大头鬼啊。
莫迟迟心知她这是变相施压,倒也配合着摆出一点唯唯诺诺的神情来,小心探问道:“您可知道大夫人这次又有什么新指示?小的没白费力气吧?”
那侍女闻言朝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觉得长工小乙身份太低连敷衍一下都懒得,眸光里倒是□□裸地流露出些鄙夷与嫌弃,也没回答她的话。
一看脑子就不太行,只能是宅斗文里的低端女配路人甲,行走宅斗文第一要则可就是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看起来地位低下没啥背景的菜鸡吗,这可遍地都是扮猪吃虎打脸的例子啊。
等到了门前,侍女又冲台阶上的人行了一礼,莫迟迟迫于封建社会威压,并不敢抬头随便乱瞟,但这位站在台阶上的大概就是真正的大夫人左右手了,说话也动听许多:“你且进来吧,大夫人就在屋里头。”
如今这关于“大夫人”的胃口已经是给她吊足了,莫迟迟跟着她撩开的帘子进去,搜索起脑海里的行礼姿势,很快先跪了下去。
还好,她没啥“膝下有黄金”的观念,以前在榻榻米上不照样跪得挺舒服么。
“起来说话吧。”
莫迟迟这才重新站起来,眸光稍稍瞟过去一眼。
坐在上首的夫人虽然不算年轻,但面上也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一袭剪裁合宜的流云紫纱袍还是衬得她十分有气度,她头上也没有太多珠翠,只衔了一个珍珠簪子,看着倒是很有贵妇人的架势。
“听说你今日得了他的准许跟着他了?”
呃……这难道就是流言传播的科普案例吗?她不是被管事的惩罚赶到沈蕴之那去的吗?虽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个谎,是她自己编的沈蕴之硬要留她。
不过如果说拿院子外头的稻草推车当床也算是隔壁随侍的话,也行吧。
她点了点头。
“那你今日跟着他……咳咳”大夫人约摸是觉得自己问的太急迫,显得不太合适,立刻轻咳两声掩口,旁边的丫鬟又是端茶递水磨蹭了一阵。
啊,在这里呆着还不如看沈蕴之种菜养鸡打猎采药来的养眼,她已经失望了,宁愿做沈蕴之的跟屁虫也不想在这里跟着“贵妇人”磨洋工。
莫迟迟心中一掂量,她肯定是不能直接把沈蕴之交给她的话告诉大夫人的,不然让这女人知道自己二五仔的身份已经暴露,说不定为了保险起见还会直接杀人灭口呢?思虑片刻,莫迟迟拿捏着语气恭敬道:“小的今日跟了那位一天,全见那位在做农活,又是上山打猎,并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
大夫人听后果然微不可查地轻嗤一声,低低道:“也就这点出息了,真不知老爷为何还要养着他,又不让我们打扰,连派人都不方便。”
哦?不打扰沈蕴之的禁令竟然是沈恪自己说的?她就觉得沈蕴之过得虽然有些磕碜,但好像也比较自由,没人管束打扰,原来是出自沈恪的授意。
莫迟迟微微皱眉,有些判断不出来沈恪的心思。
从沈恪的性格出发,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养着一个废人,甚至给他不受府上其他人打扰的体面,难道沈蕴之对沈恪来说还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可目前看来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子而已,甚至沈恪自己也应该知道,沈蕴之身上还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等等……魔族血统。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就是这半个魔族血统,对沈恪来说有利用价值呢?
若要将沈蕴之改造为容器,势必就像器官移植一样得考虑点排斥反应吧,会不会是半边魔族血统让沈蕴之成为目标的呢?
沈恪不过一次潇洒事后,从未尽过生养义务,如今还想利用沈蕴之的血统为己所用……一想到这些,莫迟迟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硬。
“你便再跟着他一段时间,这几日正是学宫送学的时候,帮我盯好了自然有你的赏钱。”大夫人似乎是对长工小乙口中沈蕴之的日常兴致寥寥,很快又命身边的侍女取处什么东西来,侍女端着盘子走到莫迟迟跟前。
银盘子里装了几粒碎银,旁边是一个小纸包。
“这是先前说好赏你的,”大夫人点了点盘子里的碎银,又指向那个纸包继续道:“我虽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这孩子却总不亲近我,那包东西是我专门为他讨来的补药,你分次放进他的吃食里头,也算是我为人母的一点心意。”
补药你个大头鬼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这是要下药吧,长工小乙看起来真的这么笨吗?
还是因为存在修炼这种超越自然伦理的强权存在,连宅斗都下降了一个等级?
不过莫迟迟嘴上还是很快应了,甚至拿到碎银的时候面上还伪装出了一点打工人的欣喜。
打工人真可怜。
正当她听吩咐拿银子和“补药”的时候,突然有另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进来同大夫人附耳说了两句话,莫迟迟有些心痒,然而她身份受限,只是眼光划过去的时候又注意到一件东西,大夫人的位置旁边摆了一只秘色瓷的花瓶,上头还有个她十分熟悉的金纹标志——来自洗金派。
系统,湖蓝于氏和洗金派有什么关系吗?
洗金派有多位长老来自湖蓝于氏,上次学宫飞舟之行带队的韩长老是这位大夫人的七舅姥爷。
莫迟迟:……,真是谢谢你算得这么清楚。
我能开窃听吗?
可以的宿主,但是还是有冷却哟。
早说嘛,莫迟迟立刻贴了一个窃听到大夫人身上,而后跟着侍女原路返回。
大夫人的声音清晰传进她的耳朵。
“他们自去做生意,为何要我从中传意?连保我儿进内门的资格都不给,还来要求我这个外嫁女。”
做生意?外嫁女?这句话大约可以判断出告诉大夫人消息的一方应该就是湖蓝于氏。但湖蓝于氏能和谁做生意又要大夫人传意呢?目前最合理的推断似乎是沈恪。古代婚姻所谓“结二姓之好。”,外嫁女便联系了自己的娘家和夫家,而沈恪作为“拉斯维加斯”的城主,从商天赋自然是有的,找他做生意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生意?
那嬷嬷听了大夫人的话很快劝道:“姑娘莫生气,舅姥爷说了,这次若是能成,于启哥儿大有好处,到时内门必有他的位置,而且这次种的草药,对启哥儿的不足之症也是有效用的。”
这个舅姥爷,不会就是她知道的韩长老吧?
好了,这回身为学校领导受贿非法招生洗不掉了。至于沈启,她不记得洗金派内门有过这么一号人呐?但凡有姓沈的她都应该很关注才对。不过如果他生来有不足之症,似乎的确有些难以入学,毕竟缙城沈家地位不上不下,不然正房嫡子怎么着都能很顺利地拿到唯一资格才对。
也难怪大夫人会紧张是不是沈蕴之要代替沈启被选进学宫。
“当真?”大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大概是被嬷嬷口中有奇效的“药草”给吸引了,赶忙问道:“你可知这药草是何物,当真对我儿的病有效果?”
听到这,莫迟迟突然产生了一些奇怪的预感,她愈发竖起耳朵,听见嬷嬷声音更加小心地回答大夫人:“听说是叫芙蓉兰,有再生之力呢,启哥儿先天灵脉不足,这不恰恰是良药。”
这句话信息量过大,以至于连窃听工具时间到了她都没有察觉。
居然真的是芙蓉兰。
莫迟迟联想起在懋别地下洞穴时,周离泰所说的关于那个洞穴用处的只言片语:原先的作坊根本用不着进去,在外头采摘芙蓉兰就行。
看来懋别就是这“草药”的种植基地之一了。
而且,沈启的不足之症,居然也是先天灵脉不全。
那沈蕴之的病症和他的有什么不同吗?还是根本就是一样的?难道她此前推断沈蕴之的问题是来自于一半魔族血统也出错了?
大概是因为突然得知的消息太多,莫迟迟觉得脑子里有些一团乱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走在黑黝黝的僻静小道上,一侧皆是幽暗的树林。在大夫人那磨蹭太久,如今夜色已深,不知是不是故意,那个对她流露鄙夷的丫鬟也没给她留个灯笼。
这黑漆漆的小道,还真有些瘆人,有些怀念她的夜明珠了。
莫迟迟暂时收敛心思埋头又走了一段,靠近下人区时突然发觉前头有了点光亮。
一星暖光,从熟悉的院子里流泻出来。
夜色昏沉,她却突然有了一点别样的情绪。
等她慢慢走到稻草推车处,才发现稻草上已经落了一张铺盖,很薄的棉絮,甚至因为用久了都在布料里结成团了。
她探手摸了摸,又隔着院墙看了看亮着灯的屋内,翻上推车时刻意多弄出了些动静。
没过一会儿,屋里头的光亮也跟着熄了。
莫迟迟躺在稻草堆上仰脸望着漆黑的天幕,碎星漫漫,万籁俱寂。
她嘴角轻轻浮起一个微笑来。
果然,无论在哪里,沈蕴之还是她认识的沈蕴之。
第59章 离开
今日常规观赏项目包括:看沈蕴之种菜养鸡。
非常规观赏项目有:看沈蕴之炮制草药,以及打理出一盆漂亮的午夜幽昙。
想来他昨夜留在山中就是为了这一株午夜幽昙,莫迟迟托着脸观察沈蕴之把半人高的植株栽进简陋的陶土大花盆,修去上面零碎的发黄枝叶,再将下面分散的根茎捆扎好,上头的一树花苞还是未开放的状态。
传言午夜幽昙十年一开花,想来缙城内会有人为这一盆打理得齐整的花苞付钱,应该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格。
她而今干脆也不装了,就手上揉着根草蹲在一边看沈蕴之忙忙碌碌一上午,只在对方看起来确实需要个人的时候帮把手。
“我今日要进城。”沈蕴之捆扎好那盆花,转脸来冲莫迟迟说了今早第一句话。
莫迟迟赶忙站起身道:“我也去。”
对方闻言轻轻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转回头去继续手上的活计,只是低声道:“去可以,你不要开口说话。”
莫迟迟又是接连点头。
她在院子里望着沈蕴之出门去,过了会儿竟见他弄来了辆牛车。他一件件把这几日的收获都往板车上搬,莫迟迟自然是很有眼色的上前帮忙。
而后沈蕴之坐上牛车,又侧过头来给莫迟迟一个眼神。
让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坐在飞行纸鹤上,朝沈蕴之递手时的情景。
莫迟迟愣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爬上牛车。
牛车走得并不太快,沈蕴之选的似乎不是大家进城时都会走的大路,而是绕过后山的一条小道。道路两侧都是高密的林子,午时的太阳正好,照得浑身暖洋洋的,莫迟迟搭了半截手臂在脸上,突然开始享受起这种慢悠悠的感觉来。
好像农家乐的生活也挺不错的啊。
宿主,不要忘记你的任务。
哎,可惜有个煞风景的系统。
莫迟迟昨晚仔细想了想,洗金派想要拉上沈恪一起种植芙蓉兰是一码事,但是为何那工坊还会出现魔族甚至是长镰魔兵呢?而呦呦那边,魔族内部也是能得到懋别似乎有魔的风声。
解释大概只有一个,这桩生意最后和魔族也搭上了关系,而且搭上的不只是种植的关系,更有可能,芙蓉兰的种植还和魔神回归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胆猜想一下,从沈蕴之的母亲和灵都园已经可以看出沈恪私下里有贩卖魔族人口的买卖,如果他和洗金派想要秘密种植芙蓉兰,或许会因为成本和隐蔽的理由选择魔族人来当打工仔也说不定。
我能开个窃听到沈恪身上吗?
不好意思哦宿主,窃听只能开在您见过的人身上。
行吧。正当莫迟迟盘算着要不要考虑把窃听挂到大夫人头上时,牛车忽然停下了。
她这才发现沈蕴之已经拉着牛车到了山下的罗阳湖。
地图上已经铺开了缙城的一角,城主府的清幽还得益于山下的一片罗阳湖,而与城主府一湖之隔的就是缙城的“娱乐中心”,连着灵都园和飞雀楼一大片碧瓦朱檐,雕梁绣户。
沈蕴之赶着牛车从湖边驶进夹道去,又停在一个像是后门的地方。
莫迟迟在地图上定位三秒,才发现这里大概就是灵都园的一个小后门。
沈蕴之下车扣了两声门,不一会门便开了条缝,那管事见是他倒也没犹疑,打开门将牛车迎了进去。莫迟迟自然是早就跳下车跟在沈蕴之身后进到院内。
想来这便是灵都园的后勤空间了,莫迟迟维持人设,只是用余光小心轻瞟了四周情形。两边都有货郎在搬着东西向大概是库房的地方走,有进有出并不混乱。
那位迎接沈蕴之的管事已经开始上手翻拣牛车上的货物,似乎还在拿在手上的什么清单在比划。而等他看到压在下头的雪狐时,禁不住挑了挑眉,开口道:“你可真是好身手,怪道青木娘娘说哪怕你不与她有旧,也得从你这拿货。”
青木娘娘?为啥又有个陌生名词冒出来?
这个我可以解释,系统这回居然十分主动地跳了出来:青木娘娘如今是灵都园的大管事之一,曾经和沈蕴之的母亲宛娘有些交情。
原来真是有旧。
沈蕴之听管事这么说却并未接话,只是平整着眉目继续等管事查验货物。
“成了!”
管事拍拍手,立刻有随从提了个钱袋子过来交给沈蕴之。
“你当真不再干了?”管事的又指示货郎将牛车上的东西搬下去,转头看向沈蕴之时表情有几分可惜。
听到这话莫迟迟立刻抬眼也去看沈蕴之,就见他冷淡着神色摇摇头,大概的确是不再送货的意思。
结束交易,沈蕴之又沉默地架着牛车离开,莫迟迟坐在车上盘着腿,眉心微皱。
如果沈蕴之是因为攒够了钱,那她到这里来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除了得到洗金派和沈恪的一些情报,她好像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令她没想到的是,沈蕴之竟然没有直接驾车回去,而是拉着她到了闹市区边缘,又拴好牛车,示意她下车跟着他走。
最后领着她到了一个面摊。
沈蕴之居然要请她吃面吗?莫迟迟跟着他落座,听他对老板道:“两碗面,一碗加个蛋。”
“好嘞!”
就在等着面条下好的间隙,沈蕴之才终于开口:“我不知道大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但这些到底都是不义之财,你年岁尚轻,又有手有脚,等我离开,还望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好好干活,总归是会攒下钱来的。”
莫迟迟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沈蕴之。
对方说话的时候也并未看她,而是垂着眼睛看着面摊桌子,像是上边有什么很好看的花纹一般,只是他眉心习惯地微微蹙起,说话的语气很是严肃郑重,让莫迟迟一瞬都有些忘记对方也只是十□□的少年郎了。
她同样是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这具长工小乙的身体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男孩儿,自然在沈蕴之眼中还是需要“掰回正道”的小孩子。
还真是……在哪都这么操心……她心头涌上一些古怪的温热。
等那两碗面端上来,沈蕴之把加了蛋的那碗推到她面前,也没再多说话,只是动筷子开始沉默地吃面。
那粗瓷碗里汤头清亮,面条上端正地搁着一个荷包蛋,看起来这般眼熟。
莫迟迟没再迟疑,同样拿起了筷子。她把那点古怪的温热细细咀嚼,慢慢吞进肚子里。
等我离开回去,真正的小乙能听到这番话吗?
应该可以的吧,回溯只是暂时借用,经过的记忆都会留在当事人脑海里,小乙会记得反派请他吃的这碗面的。
吃完面,莫迟迟看沈蕴之也放了筷子,又谨慎探问道:“您攒够了银子了?”
沈蕴之轻轻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路上的盘缠已经够了,剩下的等到了天问山再说吧。”
“可那九墟学宫不是没那么好进吗?我记得学宫检测就有好几道关卡,您……”她说到这却顿住,联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对学宫了解这么多,更不应该张口闭口都是灵力术法,只得讪讪地住嘴。
“无碍,近来正是入学季,若到地方银钱不够,我还可以再挣;若是暂时入不了内门,也可以先在外门学习;若是外门都入不了,便边挣钱边修习,据说天问山脚下有许多修习的好去处。”
莫迟迟看他眸光平静,似乎是早早就做好了打算。
她好想告诉他,你不仅进了学宫,而且还凭自己的实力打进了内门,成为了天问剑派掌门无崖子的第四位亲传弟子。
但她生生忍下了这份冲动,只是低声开口道:“您是个大好人,肯定能如愿的。”
沈蕴之闻言却是第一次笑起来,他的眉头松开,抖落那点不符合年龄的深沉稳重,第一次露出了丝丝明朗的少年气息,恰如清风徐来。
“你不必有负担。”沈蕴之说着示意她跟他起身回去,走在她前头去牵牛车。
她又听他接着轻声道:“自然是曾经有人助我,才让如今的我并不吝于助他人。”
他的语气像是怀念的样子。
“明日我将你捆在院子里,等大夫人的人过来找你,你便说是要拦着我走却反被我捆了,这样他们便不会多罚你。”沈蕴之一边解牛车,一边告诉她明早该如何行事。
莫迟迟点头一一应下。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日早上。
沈蕴之的确如他所言将莫迟迟捆在院子里,同她道别。
“记住我昨日说的话。”他说完拍拍她的肩膀,背上包袱推门离开。她这时也注意到,对方老早就打点好了院子里的东西,大约是将所有能卖的就卖,如今院中空空荡荡,之前那股生机勃勃的气息已经随着他的离开消失殆尽。
她反手绕了绕,很快解开了沈蕴之捆她的绳索。
莫迟迟顺势踩上留在墙角的破木板凳,扒在院墙边沿探出半个脑袋向外看。
少年背着包袱骑坐马上,背脊挺直,发尾轻晃,骏马还只是在路上慢悠悠地踢踏步子。不用看他的正脸,莫迟迟便能想象到他此刻垂着眼睛的模样。
或许沈蕴之是在想要不要回头,看看这个所谓有他身生父亲的“家”。
不过最终,他只是抬臂纵马,绝尘而去。
第60章 回归
宿主,你干嘛不听反派的,要是你这么草率行事,连累真的小乙怎么办?
傻不傻,莫迟迟从怀里掏出大夫人给她的粉包“补药”,倒进院子里所剩无几的物件之一——一个旧茶壶里,又倒出半拉进杯子里,再将杯子里的药水泼入路边的地沟。这样就可以伪装小乙的下药过程了。她这才接着回系统的话:
若我们昨日偷听内容属实,大夫人现在应该在忙着到处找消息看看芙蓉兰到底能不能帮她儿子治病,再不济也是跟她老公传递消息,她本来就对沈蕴之没什么兴趣,仅仅因为学宫名额才有些紧张,如今韩长老有保她儿子进学宫的方法,她应该不大会管沈蕴之去干嘛。
那反派就这么走了?
还有一种可能,莫迟迟说着继续揪根草,还是蹲在老地方开始给系统分析:如果沈蕴之对沈恪有价值,他或许会受到沈恪的监视,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抓回来。
系统听到这果然十分紧张道:那宿主你还不想想办法?
我现在不是在想呢么?她把手上的草根拉直又折叠,絮絮叨叨:现在我一没武力二没智力,又不能连累小乙的身份,让他回来后吃不了兜着走。
她仔细想过,若是沈蕴之真被抓回来了,她肯定拼着牺牲小乙的心情,也得再把他送到天问山去;但如果她的判断有误,比如沈恪其实并不在意沈蕴之人在哪,或者说他在意的东西并不是沈蕴之的人身自由而是别的什么,那她现在的操心其实也没任何必要。
总而言之,咱们等到他大概能上飞舟的时辰,再去唱下一段戏。
***
这次领着她的依旧是那个配角侍女,不过现下她脸上有些讶然,似乎是没想到莫迟迟这么个小长工居然会来过一次就自己摸清记住了怎么第二次走到这。
莫迟迟心下无语,面上装出点焦急的神色来向她道:“小的有要紧事向大夫人禀报。”
“你且先说来听听。”
“那位走了。”
“走了?”侍女这次是真的惊讶了,立刻回身撩起帘子进了屋。没过一会,莫迟迟便被请了进去。
她猜的没错,此刻坐在上首的,除了大夫人,还有沈蕴之的亲爹沈恪。
他们果然聚在一起,如果她没猜错,应当就是在说种植芙蓉兰的事情。
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沈恪。这人虽说应该算个大财主了,穿的倒是和大夫人一样很有书香气,长相也是一表人才,看着十分斯文,只不过他那双略微吊梢的眼睛里似乎总是暗含微光,虽然面上神色并不严肃,但却总让人感觉有点不舒服。
当然,不排除是在她知道这位的一系列事迹后产生了些许主观感受。
“你是说,沈蕴之走了?”
出现了,这个家里第一个直呼沈蕴之名字的人。
莫迟迟跪着身子点点头。
她想在这观察一下沉恪的反应,如果他有心要将人追回来,她肯定要再做布置。不过从之前的情况看,对方似乎的确不太在意沈蕴之究竟人在哪里,那他为什么要把沈蕴之接回来呢?莫迟迟百思不得其解。
“夫君,我早说了这孩子心野的很。”大夫人像是逮着了机会,又十分做作地假装不经意将沈蕴之内涵了一顿。
“罢了,”沈恪确如莫迟迟所料看起来并未追究此事,他只是挥挥手,看样子是想叫莫迟迟先下去继续商量事情。莫迟迟心念一转,又匐下身去道:“还请老爷让我回去做工。”
她看不见沈恪的神情,但大概听到大夫人在朝身边的侍女暗道:“还不把他撵出去……”之类的话。
但现在正是沈恪和大夫人交涉的当口上,大夫人越是表现得急躁,沈恪应该是越要让她把话说完,这也是某种谈判双方互相压制的微妙形式。
“你回去做工便做工,何必还要求我?”
果然,听见沈恪问出口,大夫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前几日小的做错事,被罚去帮那位扫院子,如今那位走了,小的还想回园子里扫地。”
沈恪似乎在上头轻轻笑了起来,半晌道:“允了,你安心回去扫地吧,没人能奈何你。”
莫迟迟假作欢喜,在沈恪面前又拜了拜。
成了,至少在沈恪这里挂了个号,小乙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大夫人追究或者灭口。
她从那个气氛压抑的屋子里退出来,走到暗处,立刻兴冲冲对系统道:开窃听到沈恪身上。
她今天来的确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见上沈恪一面,好解锁对他的窃听。
只要能听到这段重要的对话,应该能知道不少新东西,也算不枉她来这一趟。
***
“三个时辰……”周离泰算着时间,再次到床前确认了一番莫迟迟的状态。
那颗止争石就悬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将莫迟迟笼在里头。
他之前特意叫她装作被父亲关禁闭,就是为了争取这么一段无人打扰又相对隐蔽的时间,方便她进行回溯。
也不知她在那边情形如何?止争石又会送她回到什么时间点。
正当他有些微微焦虑地来回踱步时,光罩中的莫迟迟突然轻轻咳嗽两声睁开眼来。
周离泰立刻上前解开阵法,止争石一个不小心掉到她肚子上,砸的莫迟迟很快坐起来猛地咳嗽一声。
“你就是……咳咳……这么迎接我的?”
“抱歉抱歉。”周离泰很有眼色地把止争石挪开,递了杯茶给她,莫迟迟果然看起来很渴,接过杯子就仰脸喝了个干净。
周离泰见她全须全尾地醒过来,也不着急,就等着她缓过劲来再分享这次珍贵的经历,却听她第一句话就报了一大串地名。
“凤尾山、流玉湖……这些地方怎么了?”
莫迟迟却挥挥手冲他道:“你快记下来不然我待会该忘了。”
他只得赶紧点点头寻了纸笔将这些地名全都记下,记着记着,他自己都察觉出一点不对:“这不多是洗金派的领地?”
虽然并不是每块皆为洗金派领地,但大多都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
“你脑子转得还挺快。”莫迟迟终于缓过劲,放下杯子对他道:“洗金派一直在秘密种植芙蓉兰。”
“什么?”周离泰这次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芙蓉兰非等闲物,除了懋别下面,居然还有别的地方在种?”
莫迟迟凉凉瞟了他一眼,接着道:“种植的芙蓉兰药力远不如天然芙蓉兰,所以才需要加大种植面积,只有产量上来了,提纯才会有收益。”
“那他们是为了……钱?”
“是也不是,”莫迟迟垂头,再抬起脸时神色有些凝重:“你可还记得仙露饮?”
她这句话一说,周离泰也彻底皱了眉:“就是从洗金派流行开来的补药,我记得,你的意思是这仙露饮里……”他的话还没说完,莫迟迟已经点了点头。
“胡闹!”周离泰气得直接拍了桌子:“若是芙蓉兰真能有助修为便也罢了,只是这种植出来的究竟还算不算芙蓉兰已是两说,更不要提芙蓉兰的药性稍有失误便会往疯魔的那条歪路上去,当真是胡闹!”
莫迟迟看着他发了一通脾气,也只是招招手冲他道:“你也别‘胡闹胡闹’的了,我还另外有事要说。”
“我已在布置,”周离泰说着打个手势,传书一封,又看向莫迟迟道:“你直接讲,我听着呢。”
“这止争石真的是让我回溯过去做出改变吗?”
周离泰听到她的问题略略停笔,侧头望向她:“何出此言?”
莫迟迟这才回忆着自己此番的经历,娓娓道来她和沈蕴之的相见,而后又道:“我并未帮他任何事,也没有改变什么东西,除了他们找沈恪做生意让我得到这点消息,我好像没发挥任何作用。”
“这样吗?”周离泰摸了摸下巴:“可是你带回来的消息是有用的,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洗金派的问题,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利益集团。又或者,如果不是你去,小乙会给沈蕴之下药?”
莫迟迟摇头,以她回溯这几日和少年沈蕴之的相处时看,就算是小乙下了药,沈蕴之也不大可能中招,他虽然每次都让小乙跟着了,明面上也并没有对小乙有什么提防措施,但他警惕性很高,不知是不是之前的经历所致。
“你知道我回去是想干什么的。”莫迟迟皱着眉:“我是想改变沈蕴之的故事线,让他不要成为魔神容器才对。”
周离泰点头。
“算了,跟你说不通,快点,我要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周离泰明显有些发懵,也不计较她方才觉得他搞不清状况表露出的一点鄙视了。
“我这次要再往前倒一点,我觉得下一个时间点应该与沈蕴之当药人的经历有关。”
“你不再休息一下,这回溯并非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对你的精神也会多有带累,你……”
莫迟迟却只是挥手暂停了他的话,用眼神示意他搞快点。
她之前花那么大力气下决心冒险尝试,如今未见成果,怎么好浪费时间休息。
有一种未知的紧迫感催促着她,仿佛她再不抓紧时间,又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周离泰拗不过她,只得重新布置阵法。
莫迟迟闭上眼之前对他慎重道:“你记得在我回去的时间里保护好沈蕴之。”
周离泰笑地有几分捉狭,点点头让她放心。
第61章 新副本2
“禀告师父,暗中清缴到第三个了。”
早在飞舟意外之后,陆鸣、谭小云便在无崖子颇为冒险的命令下,根据推测开始暗中调查洗金派和平文宗,后来又有了回到学宫的沈蕴之的加入。而后便得出洗金派的确更有嫌疑的结果,他们已经发现洗金派似乎有很多秘密据点,在之后沈蕴之的指认下才确认就是用来种植变异芙蓉兰的地方。
沈蕴之曾经猜测这种变异芙蓉兰和他们在懋别仙境下面发现的风神与嗽金鸟有关,懋别的芙蓉兰花开花落的速度过快,完全不是正常的植物生长水平。
也是此时,无崖子收到了周离泰的消息。
“你们对着这份清单继续清缴吧。”他神色微微有些凝重地把那份地图交到三人手中。
学宫中的洗金派长老已经全部被秘密监视了起来,这是长老会的意思,但出于这件事影响之恶劣,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布。
“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陆鸣拱手道:“我们在很多种植芙蓉兰的地方都能感觉到魔族的气息,之前师姐和蕴之在懋别仙境下面也见到了长镰魔兵和魔族,呦呦也说有魔族参与此事,我觉得还需要谨慎对待。”
“不错。”,无崖子点点头,接着他的话道:“我的确想要你们顺着查下去,你们之前说,除了洗金派之外,还有多个世家与他们合作?”
“是。”陆鸣又回禀道:“主要是北方世家,似乎就连云雷莫氏也牵涉其中,还兼有……”他说到这顿住,侧脸去看了看沈蕴之。
“还有缙城沈家。”沈蕴之眸光平静地补充道。
无崖子面上并没有什么异色,对沈蕴之道:“你想接着查么?若是要避过,你也可以和学宫走马堂的人一起负责清缴,就不跟着陆鸣他们了。”
这下就连谭小云也侧过头去看沈蕴之。
无崖子的担心其实还有一层用意,虽然他心知肚明沈蕴之有一半魔族血脉,但这孩子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若是他在调查过程中得知自己的父亲其实和魔族勾连甚广,甚至连他的母亲本来就是魔族人,不知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打击。
“我想继续调查。”
其实就连沈蕴之自己都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他跟随陆鸣他们进行清缴的时候,脱离之前与莫迟迟在一起时那种紧张的氛围,再次闻到芙蓉兰的香气,却越闻越觉得熟悉。
虽然心中总有些不安的预感,但越是不安,他才越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好。”无崖子并未阻拦,他心知自己想要保护沈蕴之的念头是一方面,但若一味隐瞒,最后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实在不好说,既然他有心想要自己查清楚,那便顺着他的意思来好了,只是免不得暗中嘱咐一下陆鸣随时注意他的情况。
在无崖子这里短暂分别后,他们下午便要启程去陆鸣之前最怀疑的一个地点。
因为懋别仙境下面有风神和嗽金鸟,与其他的种植基地不太一样,所以沈蕴之推测懋别仙境的基地应当是最为特别或者说重要的一个,更莫提洗金派似乎不惜制造意外也要阻拦学宫弟子大规模在懋别秘境内试炼。
“如果对照著名单看的话……”,陆鸣将那份地图摆到中间:“距离懋别仙境最近的一个基地就是——拾慧城。”
拾慧城只是个规模不大的小城,因传古时有僧人在此地慧悟,出了一位极享尊荣的佛子而得名。除此之外,拾慧城还有另一样特产——独产于此地的紫玉槐,其形若紫珠连串成缀,药用价值极高,有止血舒脉之效。
然而想到这,沈蕴之已经有些克制不住地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猛然回想起之前在剑冢时那段混乱的过往梦境中,自己泡在药浴桶里分辨出的紫玉槐的味道。
他……
“那就这么说定了,还是那个时间,咱们先休息休息,下午仙缘台见。”
陆鸣直起身子把地图卷起来,却看见沈蕴之面色十分苍白的样子:“蕴之,你是不是上次回来后还没休息好?”
沈蕴之像是被他唤了这一声才回神,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无事。”
也是回到草舍坐到塌上,沈蕴之才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摸出莫迟迟交给他的奶白色丸药,上次莫迟迟寄给他的那封信里又附赠了一颗。
他吃了几次,自觉体内原本紊乱的灵脉的确有了些许好转,他本来十分高兴,甚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找个时间悄悄告诉她。
然而现在却又有了这样的事情。
沈蕴之垂着眼睛看着指尖的这粒丸药,觉得喉咙有些发涩。
他连该向谁祈祷都不知道,若是漫天神佛有意,还请让他心中的怀疑……只是停留在怀疑。
***
“拾慧城?”
莫迟迟在脑海里铺开的地图上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我怎么没觉得这是个城?”
拜托,宿主你认真看一看嘛,你现在是在距离拾慧城还有好几公里的山里。
原来如此。
这回,她依旧性别为男,只不过不再是小男孩,而成长为了一个高个青年。
真是划时代的进步啊。
而且更加值得欣慰的是,她终于有武力值了。虽说体内流动的力量让她稍感陌生,某位在上一次经历又是被踢又是被打的可怜人有些感动地想掉眼泪。
不过,莫迟迟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装扮,这身黑袍子总觉得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想来黑袍青年一直戴着兜帽,似乎是正一个人在密林中隐蔽行进,只是想停在水边给水壶灌点水,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被莫迟迟附了体。
她看见水立刻心中恐惧地倒退了两三步,却被系统提示道:宿主,你要不要在水边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子?
怎么?很帅吗?
系统:……
莫迟迟一边再次仔细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战略储备,一边敷衍地对系统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水,要我在水边用湖面当镜子不是为难我嘛。
好吧。莫迟迟以为系统还要再劝,正准备了一箩筐说辞,然而脑海里却已经开了一个小窗口。
密林湖边,黑袍使者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看起来像是在检查身上究竟穿戴了些什么。他的面容很是年轻,只眉心一点朱红色的纹路。
等等,这长相感觉有些眼熟啊……这不就是在懋别仙境里,被周离泰附体后身死的黑袍青年吗?
莫迟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直接穿到一个魔族老熟人身上了?
怪道她体内的力量如此陌生,原来和自己的根本不是同一系统。
这位黑袍使者还真是活动范围广泛,没想到这么早之前他就已经在这件事里穿针引线发挥作用了。莫迟迟最后整理一番,觉得黑袍使者挂在腰上的符牌大概是最值钱的东西,合理怀疑是什么身份门禁卡。而且这家伙的衣兜里还揣了许多零碎的药物,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外行走。
她大概从使者随身的地图上发现了对方此行原本的目的地。
是一片距离拾慧城主城十几里的树林子,而根据莫迟迟的又一次合理推测,她很怀疑这次的秘密还是在什么地下洞穴里。
我不能直接锁定沈蕴之的位置吗?
不可以呢宿主。
莫迟迟挑眉,只得循着黑袍使者地图上的指引,开始探索她到底该怎么找到地方。
没成想,这一探索就探索了两日多的光景。
我不会还没找到路就现在树林里饿死了吧。莫迟迟真的没有想到,哪怕是穿越到了仙侠世界,她还要为吃喝发愁,这几日她只有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去寻找小溪,摘点野果子吃。
“明明就是在这附近啊?”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展开那张地图,黑袍使者做下的几号的的确确就是在这块地方,为何她却怎么都找不到入口?
会不会是在瀑布后面?系统再一次提议。
不可能。莫迟迟首先断然否决:哪能有人每次进门都穿过瀑布把身上弄湿的。
系统:……所以说你只是在怕水吧。
莫迟迟颇为不情愿地看向密林深处的瀑布。
这个瀑布规模并不太大,因为隔得还算远,所以只是可以听见哗哗的水声和腾起的白色水雾,但只是这些都足以让她迈不动步子了。
你都找了三个时辰了,再不去试试那边有些不妥吧。
是啊,系统说得没错,她从附体黑袍使者的时候算起,经过一天一夜多才走到这块标记的地方,又在这里空找了好几个时辰,联想到止争石的时间期限,她现在却连沈蕴之的人都还没找到,实在是……愧对自己的业务能力。
要是沈蕴之在就好了。
不过莫迟迟很快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满怀着警惕之心地走到瀑布跟前。
水声更大了,约摸十几米高的水流溅落在潭中,激起一片袅袅水雾,上头还挂了道轻薄的彩虹。若是排开恐水这件事,此处当是一美景才对。
莫迟迟正欲再在瀑布边缘此处查探一番,却突然察觉到几十米开完有其他动静,立刻闪身跳到了树冠上藏起来观察。
领头的是一身着束袖衣的男子,只是他脸上还带着有几分奇怪的银质面具,莫迟迟从未见过,他身后跟着的是四五个平民模样的男人,都背着包袱。
她本意是想观察观察这人会不会就是要进她想进的地方,却听那后头有位平民正开口问向面具男道:“大人,当真是有贵人想修大佛,才花重金找人来这林子里的?”
大佛?
莫迟迟竖起耳朵,只听那个面具男闻言像是轻轻笑了一声,脚步不停,嘴上悠悠答曰:“当然。”
第62章 恐怖故事
虽然被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大佛”搞得有几分困惑,但值得高兴的是莫迟迟通过这一行人,摸清了进入这个秘密基地的方法。
万幸,她不用过水。
之前那个面具男只是将什么东西对着瀑布旁边的一块石头嵌进去,又悄悄扭了扭看起来十分自然的另一处苔石,那瀑布的水流竟然真的从中被劈开,很快放缓声势,留出个可行一人的空缺来。
纵使莫迟迟都觉得这机关有几分新奇,更不要提跟在面具男身后的平民了,不过这几人反应也不全然相同,有因为这精妙机关而双目放光的,也有因为这里的气氛看起来实在过于诡秘而面露退缩的。
面具男倒是没什么异样的神色,还是十分温和地冲着他们笑道:“这精妙机巧便是贵人为了彰显诚意在大师的嘱咐下自建的,大佛修成之前都不能声张,知道辛苦各位了,所以才道是每月三两银子的工钱。”
不知是不是银子的诱惑太大,那几位平民最终还是没有二话地跟着面具男进了瀑布内。
莫迟迟又等了一阵,才从树上跳下来,她靠近方才面具男进行操作的地方,很自然地发现了那块和腰间符牌相合的凹槽。
一番动静,瀑布恰如方才轻轻揭开,莫迟迟深吸口气,越过潭中小石,直接飞进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内。
然而她刚落地,便察觉到黑暗中还有另外一人。
“你怎么磨蹭这么久?”
顺着瀑布还未重新掩上的空当,天光泻在地上留出半团光亮,镶了金边的鹿皮靴踏进这亮头里边,莫迟迟顺着靴子抬眸,正是方才的面具男。
她呼吸微不可查的一窒。
虽说莫迟迟的确有准备自己这么穿进的身份应当是会面临一些暴露的风险,可她没想到风险来得这么快。
以至于她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
“罢了,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那面具男却也没有多说,只是走近来拍拍他的肩道:“下次若是想检查我们的工作,你多少得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好些吧?不然我们肯定一早就知道是你来了,你哪能看到我们真实的表现呢?”
幸好,或许这位黑袍使者本尊就是个寡言的性子。而她莫迟迟初入此地的人设便是冷若冰霜,这个她熟。
莫迟迟维持着一脸面瘫,跟着面具男的脚步往里走。
虽然这面具男表现得似乎与原身多有亲厚,但从刚才对方诱拐平民的操作便知此人是个笑面虎,如今她人生地不熟,还是少说少错,静观其变,找到沈蕴之才是第一要务。
直至过了数道窄门,莫迟迟才终于稍稍揭开一角此地的庐山真面目。
比起之前她猜想的芙蓉兰种植基地,这里实在是……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从上次后又试了新药,这次把紫玉槐和芙蓉兰的配比重新调整了一下,效果还在观察。”
莫迟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维持着一脸面瘫,假作寻常地望向两边。
这是一个……巨大的人体实验室。
连成片的地下监牢紧紧挨在一处,每个逼仄小房间的布置都极为相似,均是正中一根柱子,自柱子上头延伸出一条长长的锁链,而锁链的这头,锁住的便是穿着相同白色单衣的各式各样的人。绕着柱子布置着鞭刑架,针刑台,还有其他花样繁多的刑具。
即便知道这是在过去,她也并非此境中人,莫迟迟依旧不可抑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她很快心念电转地想到,沈蕴之,大概就在这片小房间的其中之一。
她突然联想起和沈蕴之一起在剑冢的时候,他所回溯的最恐惧的过往,是否就是这段时光?还有门派大比时,她为他上药的那一次,他说起自己当药人的经历那般面色寻常,那些烛光下的伤疤此刻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又像是什么沟壑分明的烙铁般,烫在她的心头。
如今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那就是赶紧找到这个时空的沈蕴之,她要救他出去!
面具男依旧走在她身侧,对着若干房间指指点点。
这些房间里的“受试者”大多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太清醒,不是疯疯癫癫便是一脸呆滞麻木。
她冷静下来细细观察小房间里的布置。每个房间似乎都有一个浴桶——当然不太像是专门拿来给“受试者”沐浴用的,似乎有人专门往里面到褐色的汤药。思及方才面具男说的药物配比,难道他们试验的药物是用药浴的方式起效?
面具男一边走一边又报给她一串数据,也是这段话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地下人体实验室,似乎就是在实验他们配比的药物对于不同伤害的恢复速度究竟能起效多快。
她推测所有的刑具都是实验的前置步骤,意即有计划地进行刑罚,然后泡药浴,观察恢复情况,再周而复始。
莫迟迟暗自捏紧了拳头。
沈蕴之到底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老天帮她,面具男见她一直没说什么,终于像是想起什么新鲜事一般道:“还有最近的一个新人,我觉得素质不错,很有希望成为最终赢家。”
莫迟迟心头一动,几乎是有预感地跟着面具男继续往深处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脑海里一边是急得冒泡想要快点找到沈蕴之的强烈愿望,一边又是轻微胆怯。
她有些害怕看见现在的他。
然而她最后还是见到了,正如她预感的,她的视线穿过牢房的木格栅,落在浴桶中的单衣少年身上,他看起来比上次在城主府时年纪更小一些,闭着眼睛,头靠在木桶边缘,湿漉漉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神情似乎是痛苦,又像是麻木。
莫迟迟只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不能呼吸一般,心脏被整颗揪住。
面具男依旧在她身旁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等冲上脑袋的那股热血褪去,耳朵里才能重新听见声音,她只是听对方接着道:“你能想到么?他只来了三个多月,恢复能力就一直是第一。”
莫迟迟在兜帽下暗暗压住喉头的涩意,开口道:“可知原因?”
“嚯,果然你就对效果好的感兴趣,真是实在。”面具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们猜呢,这小家伙身上的一半魔族血统可能起了作用,虽说全魔血统受天罚不能开始自愈改造,但混血似乎没什么限制呢。”
果然,莫迟迟叹道确如她所料,然而她又听面具男并未结束对话:“不过我们觉得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很大的原因。”
莫迟迟微微抬头,拿眼神示意对方接着说。
面具男抱臂,抬手摸了摸他那个古怪的银面具,笑得更欢了:“他的求生意志,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强。”他说着反身指了一圈周围其他的小房间,又道:“你看看这儿的其他人,走一圈刑具便要死要活了,再要么走个五六圈人就受不住了,要么痴痴呆呆全不管了去,要么就是想尽办法自杀或者成了疯子。真不知这个小家伙是因为什么念头这么有韧劲。”
面具男言语间的轻佻,令莫迟迟有些恶寒。
她强自压着反胃的情绪,在脑海里的系统地图上飞快对沈蕴之的牢房做了标记,又大致摸了摸周围的情况。
期间,她并未再敢将眸光落在沈蕴之身上。
一定要快,莫迟迟暗下决心,她会救他出去的。
“走吧,风尘仆仆地看了这么久,先去歇歇。”面具男说着领她转头往另一侧走,莫迟迟微微咬牙,捏紧拳头随着他转了身。
“天色不早了,你还是睡在老地方。”面具男带她又穿过几道窄门,渐渐脱离了“实验区”,转而到了住宿的地方。这里同样也是一溜的小房间,只是屋内不再有可怖的刑具,而是简单一套桌椅一张塌子。
途径一个大堂样的地方,并无装饰,只石墙的一边隐约能感觉到轮廓形状有些奇怪,并非直直的,前面还累了不少夯土一样的东西。
许是察觉到莫迟迟的目光,面具男顺着看过去,也看见了那堆东西,他又顾自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细致,连善后工作也要检查?”
听到“善后”两个字,莫迟迟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然而面具男只是阔步走过去指着那个不规则的石窟一样的地方道:“看见了吧,真的大佛,咱们提出自己花银子修个大佛出来的时候,拾慧城的城主不知有多感恩戴德。”
原来竟真有大佛,她恍惚想起之前隐约听说过拾慧城城郊有过一处神迹大佛,就嵌在山崖上,足足有小山那么高,是谓拾慧城的风景名胜之一。如今从这瀑布后的洞穴看,自然只能看见大佛被掏空的内部,以高度来说,他们现在正是在大佛脚下,似乎这大佛正将竣工,只里头还有些半干的夯土层。
莫迟迟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站在原地未动,只见那面具男又探手捻了捻身前的夯土堆,他指尖析出些隐约的灰白色来,又听他悠悠道:“千具凡身塑大佛,要是能传出去,想必咱们也能得个佛学故事的名头呢。”
第63章 病人
“应该就是这里了。”
陆鸣引着谭小云和沈蕴之,并一小队走马堂的弟子,停在了拾慧城外的密林深处。
“难道又是那种隐蔽的入口?”谭小云迈着步子四处转了两圈,却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沈蕴之和陆鸣倒是看向了同一处地方。
那儿似乎原来应是有一座瀑布的,只如今下面已成死水潭,瀑布口被凌乱的巨石堵住,虽然在山中看着并不大起眼,但还是能隐约察觉不是自然形成的东西。
陆鸣和沈蕴之对视一眼,近前去搜查起来,很快就发现掩藏在潭边乱石堆下的一些痕迹。
“这是什么机关吗?”陆鸣探手把石头上的苔痕和灰尘拂去,露出下面一个形状精致的凹槽来。
沈蕴之点头,顺着这个凹槽的位置又往下摸索,很快找到了连着山上的一个闸口。
“大概是用来控制瀑布水流的机关。”他蹲下身凑近些,一手扶剑一手伸进去,过了半晌冲陆鸣摇摇头:“摸起来已经断了很久了,并不可用。”
不过就算这水闸能用,对堵在瀑布前的乱石估计也没多大效力。
“这些石头看起来有点像……”陆鸣还未讲完,沈蕴之已经接上了:“像是发生了什么爆炸。”
那些石头虽然古怪,却并不像是光靠外力从外面堆积起来的,反而像是瀑布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石块崩裂,坍塌在一处。
“若这里是原本的入口,咱们可以在地图上找到原来洞穴大概的位置?”谭小云说着展开地图,这一片城郊密林连着一座小山。拾慧城城主向她们大力宣传过的一尊大佛,就是倚着这座山修建的。
“大佛?”陆鸣挑挑眉,顺着现在的位置指尖一划,转向了画着大佛位置的地点:“咱们去大佛那儿看看便是。”
***
莫迟迟确定四周无人,才坐到塌上,将自己的兜帽放了下来。
她需要一点时间。
不管是沈蕴之方才的样子,还是她短时间内在这个洞穴里的所见所闻,都需要她平心静气地冷静下来整理一二。
但不得不说,这实在是有些超过了。
她没想到在古代也能看见活生生的人体实验室。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封建社会性质下,做这样的事情或许比在法治年代还要容易一些。再说她都也是在末世生活过的人了,传闻中那些卑鄙的研究异能的生物公司或许做的就是和现在这里一样的事情呢?
大概只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一切而已。
她很愤怒,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我能把这炸了吗?
宿主慎言,你如果随意改变这里的东西,有可能对现时境造成未知的影响。
算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当务之急,是怎么把沈蕴之弄出去。根据她之前的回溯来看,沈蕴之必然是从这里逃出去了的,如今距离她上次回溯的时间点应该是一两年之前,既然他之后能在缙城沈府准备去学宫,而且看起来既没疯也没傻,那么现在就只是暂时的。
她如今只能拿这个安慰一下自己。
实验牢房各自都有钥匙,想捅开房间的锁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的关键是房间正中那根限制“受试者”活动范围的脚链。她方才仔细观察过,这根锁链的材质不像是普通金银铜铁,锁链周身光滑不见一丝缝隙,看起来仿佛被打造出来时就已是一体。而且她也不知道沈蕴之的实验进行到什么程度,如果这个实验被贸然中断,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反噬?
她在那张小塌上辗转难眠,眼见着小高窗的夜色渐深,床边盈盈一点月。
最后她还是腾地坐起身来。
她受不了了,现在就要去见他。
宿主,三思啊,你现在跑过去风险很大的。
莫迟迟却紧抿着唇全然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只是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行装后,再次挂上兜帽出了房间。
好在试验区的夜晚并不怎么安静。
或者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这里都弥漫着各式各样的哭嚎。
她穿着一袭黑色斗篷,谨慎地根据系统动态地图规避着巡逻的人,好在关在房里的“受试者”们大多神志不怎么清醒,她即使贴着牢房走,里头的人也都是见怪不怪。
终于到了地方,莫迟迟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开始用尚不怎么熟练的灵力丝线快速解决牢房的门锁,虽说这魔族的力量用起来不怎么顺手,但他们似乎并不太区分灵根属性,反而强调对灵力的绝对控制力,倒和她上一辈子用过的精神力有些相似。
“啪嗒”一声,锁开了。
莫迟迟很快推开牢门闪如其中,但她进屋后仍是面对着牢门,不敢轻易回头。
直至紧紧咬着后槽牙顿了几秒,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转身。
少年沈蕴之正“看着”她。
确切地说,那双漂亮的眼睛是茫然没有焦距的,仅仅是凝在大概是她站立的方向上。
这里的“受试者”大多都被药瞎了眼睛,就是为了避免他们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还泡在药桶里,依旧是早上的姿势,不知是不是他正在经历很长的“实验恢复期”,那药浴桶下面似乎挂着保温阵法,才使得浴桶上如今依旧冒着袅袅热气。
还好,他不是在经历更惨烈的东西。
莫迟迟走近几步,对方的眼神便追着她移动。直到她走得更近,沈蕴之终于有了一点点动作,他大概是本能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只是这一小下,已经像是在莫迟迟的心上钻孔一般。
她立刻放轻声音低低道:“我是来帮你的。”
沈蕴之没给她反馈,仍旧拿那双空洞的漂亮眼睛静静望着她。
“我真的没有坏心。”莫迟迟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眼眶微微发热,她很缓慢地蹲下身,这样就和浴桶里泡着的沈蕴之大概处在一致的高度了。
对方随着她的动作也把目光微微下挪,仿佛是在平视面前人。
“我想救你出去,”莫迟迟嗓音微微哽了一下,缓了口气才继续轻轻道:“只是先来看看你,你……”她再张口,却又哽住,既是因为咽下喉头的酸涩发不出声音,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取信于现在的他。
沈蕴之却突然稍稍凑近了些。
他抬手扶住浴桶的边缘,靠近了莫迟迟一点。
“……你真的能,救我,出去?”
少年大概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声线有些暗哑低微,莫迟迟全副注意力都挂在他身上,才从四周的鬼哭狼嚎里分辨出他说的话。
然而听清他语气里小心翼翼的希冀,莫迟迟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温热的泪滴正砸到沈蕴之扶着浴桶的手背上,他又像是下意识微微一颤,然而很快反应过来,抬起另一只手寻摸着用指腹碰了碰,这才确定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甚至感觉到这温热的液体还在不断地滴落,他翻过手背改为掌心向上,像是想要接住似的。
莫迟迟看着他的动作,紧紧抿着唇克制呼吸,很小心地慢慢握住沈蕴之轻轻托着的手。
药汤是热的,他的手却是凉的,被她轻轻握住时,在她掌间微微缩了一下。
莫迟迟很快联想到,最开始她每次牵他时,他都会有这个习惯性的反应。
“我可以。”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眨眨眼把眼眶里的水花抖落,郑重道:“你相信我。”
如今的他应当是十七岁的年纪,面孔比起与她相识时要稚嫩一些,依旧是肤色极白,不知是不是被热水药浴熏的,眼角微微泛红,只是那双没有焦距的漂亮眼睛正定定看向她,少年再次声音低弱道:“虽然不知……你为何帮我,但是,我有答应别人一定要完成的事情,所以我想出去。”
他的眸子里映着一点月色,像是在闪光。
“我明白了。”莫迟迟轻声答他,又察觉到巡逻的人将近,立刻小声道:“我先躲一躲。”
沈蕴之这下像是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让她藏到浴桶的后面。
等待巡逻的人过去的时间,莫迟迟强自压下起伏的心绪,抬眸认真观察房中的那根锁链,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这质地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呢……
等等,她探手摸了摸因为长度掉在地上的那一截锁链,这不就是……辟寒金?
懋别仙境下有那么多为拴住风神而设的辟寒金锁阵,还有一只巨大的嗽金鸟。要说如今眼前的小锁链是用辟寒金所制,应该没有什么资源上的障碍。既然这只是一个小型的辟寒金锁链,她当然有办法熔掉它。辟寒金性畏寒,是为数不多遇极寒则融的金属。
宿主,你现在可不是冰灵根了。
莫迟迟:……给整忘了。
她立刻询问系统:没有什么道具能结冰吗?或者把莫迟的灵根属性挪来用一用之类的?
宿主三思,眼看着你的能量就快要突破下一道重要限制,说不定很快就能和反派告白了!
你是不是傻,莫迟迟轻轻叹口气:我现在不就是在救他吗?若是我能跟他告白了,结果他人没了,我告个鬼。
好像也有道理。
不过,她可以先试试自己这具身体的灵力有没有机会凝练出一点冰来呢?既然魔族灵力不分灵根,会不会可以通用?她想到就做,立刻闭上眼探出手贴近锁链,不断调用体内的灵力从掌间涌出凝为实体。
竟然还真成了。
莫迟迟挑眉,发现贴着掌心的冰棱果然有稍稍变软的趋势。
只可惜就是这么个小冰棱,她也坚持不了太久。不过至少证明了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她已经用系统地图观察好了另一个出口,正是还未竣工的大佛脚下有一处暗门,明日等她向那个面具男旁敲侧击一番实验中断的后果,最迟明晚,就能来把沈蕴之救出去。
另一边,昏暗的房间里,年轻的男子把玩着手上的银质面具,看着一旁笼子里的嗽金鸟突然狂躁起来一般哐哐撞墙,唇边泛起了一个冷笑。
第64章 冲破
莫迟迟并未在塌上辗转多久,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
她脑海里还在琢磨计划的可行性,一开房门就看见面具男正倚在墙边看她。
那面具后头的眸光似乎有些玩味,让莫迟迟心头冒出一丝异样,不过她还是维持着面瘫的神情,并未先开口。
“今天去检查下一个地方。”对方照例拍了拍她的肩膀,引着她继续往宿区后面走。莫迟迟稍微感到有些奇怪,只因她可以从系统地图上看见,后面并没有更大的空间了,只是几个串在一起的地穴。
但她只是继续跟着面具男的脚步往里走。
“大人还好么?”
大人?大人到底是谁?
她回忆起此前那个长镰魔兵似乎也询问过当时附体的周离泰差不多的问题,只不过当时周离泰的回答实在有些离谱,就连偷听的莫迟迟和沈蕴之都能察觉出不对来。现在回想,极有可能他当时就是故意说那些乱糟糟的话引起他们怀疑,好让他们出手。
莫迟迟微微定神,简短的回了两个字:“还好。”
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嗤笑一声,轻叹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行至一扇门前,他轻轻打开走了进去,莫迟迟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他进了房。
房中又有一个“老熟人”——嗽金鸟。
只不过这只嗽金鸟的体型远不如懋别秘境里的那只,看起来倒像是才长成十几年的样子,它被关在一人高的笼子里,翅羽崭新,抖擞着金屑,那笼内已经铺满了一层毛茸茸的金雪。
面具男进了屋,也不招呼她,自己先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封密笺来,莫迟迟看着那个信封,总觉得有些眼熟。
“你还真是好定力。”面具男把玩着那封信笺,用那股特有的悠然道:“被偷了大人的秘信,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地跑来检查,真不愧是大人手下的第一人。”
他这话让莫迟迟微微愣了两秒,原来那封眼熟的秘信真是原身的?
如果黑袍使者有一封极有可能是来自神秘的“大人”的密信,而且被眼前的面具男盗走了。那信里说的是什么?会和现在这个“人体实验室”有关吗?
看面具男的样子,他似乎已经看过了。
“我知道你昨晚偷偷去见谁了。”
莫迟迟心中一惊,抬眸看向面具男,却见他依旧慢悠悠地把玩着那封秘信,口中继续道:“我知道大人是等不及了。咱们这花销巨大,却迟迟不见效果,如今长镰统帅已死,长镰魔兵溃散是迟早的事,大人需要全副心思面对族内乱党,我也能理解。”他慢悠悠说了一大堆莫迟迟还不太听得懂的话,然后她却捕捉到他说出口的下一句:“可是大人怎么能想要关了这里呢?”
关了这里?莫迟迟现在又是一惊。
原来这里已经要被关闭了吗?
那沈蕴之……
“我故意引你看那个最有希望的好苗子,就是像让你代为向大人求求情,咱们很快就要看到效果了啊!”面具男说到这却突然情绪激动,拍着桌子蒙的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扭曲地接着冲莫迟迟吼道:“怎么能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停掉!这不是大人最开始的意思吗?改造出最适合魔神降临的“神的躯体”!”
“……我本来还想着看看你会不会站在我这边,谁能想到,你果然是大人最忠实的狗啊!只不过是我提了一嘴的人,你立刻巴巴地就想要单独把他捞出去供给大人……”
莫迟迟听到这,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手舞足蹈地继续畅想:“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新药的配比,而且是上一批新人里最有求生意志的人,只要他能继续下去……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很着急?”他说着却突然转过脸来看向莫迟迟:“是不是急着要把这么好的苗子赶紧接走,然后按照大人的命令关了这里?”
他面具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莫迟迟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面具男却只是拍拍手,看了看身后的小高窗道:“现在这个时辰,大概我的人已经到了。”
“你想做什么?”莫迟迟攥紧拳头,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然而事与愿违。
“还能做什么?”面具男的指尖划过脸上的面具,还未开口又是一阵大笑:“我已经联系人将最有潜质的几颗种子送走了,你若是毁了这里,我便叫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们!”他说完又是一阵癫狂大笑。
莫迟迟却是眉心紧皱,转身便要离开房间去寻沈蕴之。
“你今日休想阻我!”面具男大喝一声,抬手便攻向莫迟迟。
莫迟迟大为火光,然而她越是急迫,面具男越是和她耍起花招,加之莫迟迟并不熟悉自己身上的魔族灵力,几息之间已经是处于下风。
“没成想,这当狗之后,咬人的劲头倒也越来越弱了?”面具男身形飘忽,极尽嘲讽之所能地调侃莫迟迟,然而莫迟迟虽然一清二楚对方只是在拖延时间,却被他诡谲的身形搅得心烦意乱。
她每每想要破门而出,都会被对方阻拦。
系统,最便宜的战斗道具是什么?
呃呃呃?系统明显是被剧情发展惊到,半天才有几分忙乱地答:有加灵敏度的、还有加力量的、还有……
要那种见效最快的能赶紧甩了这块牛皮糖的!莫迟迟被面具男正中心口拍了一掌,只觉得头有些微微发晕,但她还是勉力撑着继续格挡对方的攻势。
要不来炸弹?
有没有小烟花或者□□之类的?若是在崖穴内贸然使用炸弹,说不定会造成塌方,那样一洞的大活人有可能就全完了。
最后莫迟迟换了个□□。
几乎是拉动引信的瞬间,莫迟迟飞快转身打开房门,朝着洞穴外面一阵夺足狂奔。
千万不要,她屏着口气不断在心中祈祷,沈蕴之千万不要被转移到下一个遭受折磨的地方。她昨晚还跟他说过一定会救他出去,她握着他的手说的那么坚定。
□□应该撑不了多久,她只是竭尽所能地冲向昨夜去过的那间房。临近试验区,哭嚎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大,然而她顺着标记的房间看过去,房内已经没了沈蕴之的身影。莫迟迟不信邪地猛然抓住一个巡逻的人道:“这儿的人呢!关在这里头的人呢!”
“走……”那巡逻的人显然为她的气势所吓到,被揪住衣领涨的面色通红,只是结结巴巴地一面指着前方的通道一面说:“被……走……被领走了。”
莫迟迟闭上眼睛猛地骂了一句脏话,甩开手又朝着他指的方向朝外头奔去。
系统,给我开沈蕴之的窃听,快点!
这次系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了窃听。
那边听起来像是有一队人,脚步声略显嘈杂,但已经可以听出不是在地下洞穴内部了。并不曾有人说话。莫迟迟心急如焚,然而等她奔至黑黝黝的瀑布背后,才发现这机关居然从里头也需要符牌打开,否则就是一扇高至崖顶的紧锁的铁门。
快来不及了,就在她汗如雨下等着机关运转的时间里,窃听的那头突然传来沈蕴之有些迟疑的声音。
“父亲?”
莫迟迟一下顿在原地。
然后她接着听到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上次你回家途中为歹人所劫持,如今被救回,可知感恩?”
这声音她上一次回溯时刚刚接连听了许久,是沈恪无疑。
***
“这就是那尊大佛?”
与众人想象中不同,这大佛并非紧挨着平地而建,而是嵌在半山腰的石壁里头,的确很是宏伟。佛祖拈花一笑望向人间,双目慈悲,悯怀天成,更衬得山崖背后的蓝天白云都带上了丝丝悠远绵长的意味。
这次,三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佛像下面的崖壁上留有几个并不太明显的嶙峋怪石凸起,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绝不可能想着从此处接近大佛,但对他们来讲倒是并不太难。
陆鸣当先跃上怪石,寻着凸起不断向上跳去,谭小云紧随他,沈蕴之在最后压阵。
越是往后头探索,沈蕴之的心跳得越厉害,他无法解释自己内心那种强烈的预感,尽管他非常不希望自己的怀疑成真,然而越是不想,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越是强烈。
他当时是瞎着的,并不知道自己呆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他出来地同样不明不白,能再视物时,已经回到了沈府。
他如今只能强自压下心头的疑虑,跟着陆鸣和谭小云探寻真相。
等到了大佛脚下,三人分头在这半山的石窟里开始摸索,而后很是顺利地在靠里侧摸出一个暗门来。
陆鸣朝他们打了个手势,于是几人各自贴着墙壁,十分谨慎地在陆鸣鼓捣开暗门后侧身走进门内。
扑面而来一股极其刺鼻的气味。
谭小云忍不住掩住口鼻,极小声道:“是□□?”
陆鸣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下一秒,他们便看清不远处地上横竖纷乱的残骨,这似乎是个厅堂一样的地方,左右各自联系着两条通道,只是因为不明原因的爆炸,有许多被坍塌的碎石直接掩盖,惨不忍睹。
然而沈蕴之的面色已经是惨白了,好像到了这一刻,他又奇异地平静下来,看着一两个仅剩的破落小房间中的柱子,还有那根熟悉的锁链和药浴桶,他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把沈恪控制起来。”
“什么?”陆鸣和谭小云发现他面色不对正要开口,却被沈蕴之的一句话弄的有些懵。
他只是苍白着脸微微垂下眼睛,说出下一句话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把沈恪控制起来,他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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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又回归
怎么会是沈恪?
莫迟迟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直以为沈恪是在上一次回溯的时间,才开始被洗金派通过大夫人拉拢,入伙了芙蓉兰的种植生意。
可他居然出现在了此刻,而且如果方才面具男说的不假,他早就和魔族勾结了,甚至也早早知道拾慧城的地穴里是在做什么。
然而莫迟迟还没来得及细想,后心就猛地中了一击。她一时受不住跪倒在地上,脑袋里的眩晕感更加强烈起来,耳膜轰隆隆地听不到任何声音。
身后的面具男并不放过他,转而扯住他的后衣领便将她拎了起来:“怎么不追了?知道自己追不上了?”面具男说着又照着莫迟迟的肚子来了一拳,她立时咳出一口血来,正好喷到面具男的脸上。
面具男却只是抹了一把脸,新鲜的血液在银质面具上格外显眼醒目,他像是被血腥味给刺激得更加兴奋了,垂下手,莫迟迟便再次跪到了地上,然而面具男却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扯着她的后衣领拖着她走:“我还没试过用纯魔族的血统来试药呢,不如就让你来当第一个?”
正当他志得意满地拖行跪倒在地的黑袍青年时,冷不防被一双冷冰冰的手扯住。面具男回头,迎面便是带着冰霜气息的掌风,莫迟迟双眸隐隐泛起红光来,嘴边仍然残留着方才的血沫,居然咧开嘴冲他笑起来。
黑袍青年咬着牙低声道:“你个渣滓,既然想打,老子奉陪。”
她说着又是一挥拳,直接将面具男打得偏了头。
脱离剑术,莫迟迟回归了自己曾经熟悉的近身搏斗,她刚刚爆发的惊人求生意志仿佛突然解锁了这个身体内的什么神奇魔力,甚至带出了一点冰灵根的寒冰气魄来。
面具男也被她一拳打出了血来,然而这人却只是抬臂抹了一把嘴角,像是彻底被激起兴趣似的同样红了眼睛:“终于拿出点东西来了?”他擦完嘴角,同样摆出了个姿势:“当年被你赢了去,成了大人的随侍,我就一直不服……”
“废话那么多!”莫迟迟并未听他絮叨,而是直接贴上去又是一顿拳脚,面具男不甘示弱,锁住她的左手,反过来想要将她掀到地上,被莫迟迟借着巧劲避开。
二人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宿主,你的回溯链接好像不太稳定啊!
莫迟迟的脑袋里还是有那种眩晕的感觉,甚至在和面具男对打的间隙,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但她不能忍住自己想要暴打眼前这个渣滓的冲动,于是只装作没听到系统提示,顾自暴打渣男。
不知是不是她的身体的确魔力高强,莫迟迟趁着那股劲头越打越凶,甚至直接将面具男反身压到了地上。
对方脸上也早已挂花,那银质面具甚至被打出裂痕来,然而他还是在笑:“你赢了我又怎样?”
莫迟迟皱眉,从杀意汹涌的想法里稍稍清醒过来,面前还是那双玩味的眼睛,面具男的嘴边还在溢血,说话时声音却依旧悠然:“你赢了我也没用,就和我一起在这迎接地狱吧!”
他的语气已是强弩之末,莫迟迟却被他口中的话惊到,瞬间更加清醒,扯开他拉着自己的手奔向铁门外面的瀑布缺口。
有一串爆炸声在她身后响起来,伴随着巨石陷落和面具男癫狂的笑声,莫迟迟抢在洞穴坍塌的最后一秒,被爆炸的热浪轰出洞外,趴倒在地上。
宿主,警告,回溯链接受损,回溯链接受损……
失去知觉以前,莫迟迟隐约觉得自己看到了天边的飞舟,但隔得那么远,她看不清里头坐着的是不是沈蕴之。
如果是回到沈府的话,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很大的风险,他极有可能是直接过渡到回到沈府的日子了。
比起作为人体实验的“受试者”,还是当种田文男主角稍微好点。
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彻底昏了过去。
***
“……是不是快醒了?”
“按道理来说是的呀,她这……”
“我……”
耳边有很多低声絮语。
莫迟迟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什么很累的梦一样,浑身骨头连着筋地疼。
宿主,你终于醒啦!
伴随着系统这一声充满喜悦的感叹,她的脑海里叮叮咚咚开始一串连续的任务成功提示音:什么婚约解除成功啦、真相进度超前啦、还有人物设定解锁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闹腾了好一阵。
这下就算她之前没真醒,现在也已经被闹醒了,只是眼皮子很沉,怎么都睁不开似的。
她大概记得,昏过去的时候是在瀑布口,那个疯子面具男居然提早埋伏了□□在洞穴各处,看来他自知无力维续那个“人体实验室”,又不甘心将成果全部付之一炬,便送走了最有可能继承潜质的“受试者”,选择和拉着黑袍使同归于尽。
然后呢?
莫迟迟突然想起沈蕴之被沈恪接走,她还没有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进入了沈府的生活。思及此,她猛地睁开眼,入目却是有些熟悉的帐顶。
她竟然已经回到学宫了吗?这是……无崖子的院子?
“醒了?”
莫迟迟循声看过去,发现居然正是无崖子坐在她床边。
不知究竟是原身体的残魂在作怪,还是她的确因为刚从生死经历中转圜,心中若有所感,只是轻声喃喃了一句:“师父……”
无崖子这次没有捋胡子,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边笑边叹息:“这次的事离泰和我说过了,你心急,想探索止争石的力量,只是时间回溯并不稳定,受到波及陷入沉睡。这次也是有离泰在,才将你的神魂重新稳固下来,下次,万不可轻举妄动。”
周离泰居然连时间回溯的事情都告诉无崖子了?
莫迟迟却突然想起之前担心的事情,立刻开口道:“沈恪……”
“不必担心,”无崖子拍了拍她放在被子外头的手,继续道:“陆鸣他们之前已经在拾慧城发现了那处地方,沈城主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听到这,莫迟迟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但这件事其实并没有结束,大人是谁?黑袍使者是谁?魔族究竟是怎么和沈恪勾搭上的,以及那位大人究竟要如何复活魔神?
不知如果讯问沈恪的话能问出多少东西来。
“你不用思虑太多,我已安排他们去做,你此次神魂受创,又是新伤叠旧伤,在此好好修养才是。”
莫迟迟虽然有心说“我也要去”,不过她发现自己确实是浑身无力,恐怕连下床去上厕所都需要侍女扶着才行,只得作罢。
“那……”她刚要开口,无崖子却像早料到她要说什么一般:“过会你的师弟师妹就来看你的,别着急。”
莫迟迟总觉得有几分古怪的脸热。
无崖子说完又叮嘱了一番随侍们好生照看,就离开了。既要她歇息,莫迟迟自然不会起来,只是躺在床上开始回顾自己这一次的回溯经历。
看来之前在懋别仙境有缘一见的这个黑袍使者,就是幕后大b身边的得力助手,从面具男的口中也能知道,这位“大人的随侍”似乎就是负责传达大人的命令,游走在各个秘密基地之间。
而这次她附身到这位的身上,似乎就是带着要关停拾慧城的“实验室”的命令去的。
但为什么突然要关呢?如果真如面具男所言,这个基地的目的就是为了改造最适合魔神降临的“容器”,没有出最后的成果之前却突然关停……她想起之前面具男所言,什么长镰统帅已死,什么族内乱党,难道是魔族内斗资源消耗过度?迫使这项计划不得不提前中断?
似乎,哪怕仙陆这边不花大力气,魔族自己也是内耗不断,更何况他们这边现如今已经掌握了洗金派秘密勾结的事情,也就是控制住了己方奸细,周离泰又已经筹备多年,魔族对他们的困扰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所以现在她还需要解决的唯一问题就是沈蕴之。
如今再看,他奇怪的恢复能力大概不仅仅是因为一半的魔族血统,还因为他就是那个“容器”实验未完成的试验品。
如果他是在实验尚未完成的时候被带走,魔神还会降临吗?
保险起见,是不是只要她再回溯一次,避免沈蕴之进入这个“实验室”,不就能阻止他参加“容器”实验,也能避免他在原着里的结局了?
但她似乎先得确认一下自己的回溯是不是有效果的,她的回溯是否真的产生了影响,或者说,她的回溯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于沈蕴之的过去。
门边再次传来响动,莫迟迟心头一跳,转脸望过去,然而踏进门的那只脚已经说明来者并不是她在想着的人了。
“不会吧,不会吧,见到是我就这么失望?”周离泰手上还拿了一柄折扇,面上带笑,十足悠闲的模样。
莫迟迟难免有些心理不平衡起来,合着她在过去境被揍得鼻青脸肿,现在这家伙倒是过得滋润得可以。
“诶?别啊?怎么一见我就翻白眼儿呢。”周离泰说着上前两步抱臂,拿折扇点下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你的情况有多凶险,止争石的阵法还在上头挂着呢,你就已经开始在里头呕血了,看起来真的吓人。我给你加固神魂后便加急将你带回学宫,算起来你已经足足睡了五天了。”
莫迟迟面无表情,干巴巴道:“多谢您救我。”不过她很快想起来自己方才的疑虑,又问:“你把事情都告诉我师父了?连时间回溯的事也说了?那你怎么解释我为何要时间回溯,你不能透露你知道的结局吧?”
其实她心里最担心的是,周离泰应该没有告诉无崖子最后的魔神是“沈蕴之”吧。
周离泰闻言一顿,不一会儿又笑开来:“这就是你狭隘了,你只想着自己时间回溯是为了爱情,我就不能给你编个伟大点的理由么?比如说担心学宫安危啦之类的。”
莫迟迟微微哂笑:“得,我明白了,您现在是来跟我对口供的。”
“咳咳”,周离泰清清嗓子,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我可真是来探病的。”
第66章 质问
“你还想再来一次?”
周离泰听完莫迟迟的一段推论,只是微微睁大眼睛,有几分惊讶的样子。
“没错啊,若果我这两次回溯都是有效果的,说明只要我能避免沈蕴之进那个实验室,不就能从根源上防止他成为魔神?”
对方听完垂眸,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他拿扇子敲敲下巴,又道:“好像也有道理,不过你现在这模样,肯定是不行的,你得修养一段时间。”
莫迟迟皱眉:“但时间不等人,我总觉得这事像是有什么期限似的,好像过了那个点就干不成了一样。”
坐在床边的人闻言却又笑起来:“你这是哪来的想法,如今陆鸣、小云和蕴之都已经调查许久,甚至比你进度还稍快些,直接控制了沈恪,他们都成长不少,很能担事。”
“唔,倒像是我在偷懒了。”
“怎么会,”周离泰面露调侃:“不会你上一辈子也是这么操心命,现在才巴不得事事经过自己手吧。”
莫迟迟又送了他一个白眼。
周离泰见好就收,站起身又道:“我知道你最想见谁,不过近日来他们一直在调查沈恪,恐怕是会回得晚一些。”
躺在床上的人没做声,周离泰又道:“我呢,回来得很突然,再过三日有接风洗尘的饭席,就咱们师门几个人,你修养好了,正好一起吃餐饭高兴高兴。”
“吃饭高兴高兴,你这高兴观念真是复古,就像□□十年代那种大家长,啥啥都吃饭……”莫迟迟嘟囔着乱七八糟的话,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好像也就是在这个老乡面前,她有很真实的放松感。
‘’得了得了,你也就能怼怼我。”周离泰摇着扇子出了门。
怎么她好得等着轮流来参观自己一样……莫迟迟有一瞬间感觉此刻的自己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这不,下一波游客已经来了。
“师姐!”
谭小云差点没一个飞扑直接扑到她身上,幸好被陆鸣及时拉住:“你不知道师姐在养伤啊。”
莫迟迟的眼睛还看着门口,却半天看不到下一个人。
“咳咳。”陆鸣咳嗽两声,她这才把视线转向他,歪歪头,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蕴之身体不舒服,只是让我们带上他做的点心来看师姐了。”
莫迟迟心头涌上一丝古怪的失落来。
但很快她又开口问道:“是调查的时候伤到了?”
陆鸣点头,谭小云摇头。
莫迟迟:……
“诶,总而言之他说他自己会来的,师姐不要着急。”
“我能着什么急。”莫迟迟瘪嘴,又听着这两个活宝似的家伙讲了讲调查的事情,原来他们已经在她回溯的时间里提前找到了拾慧城的秘密基地,甚至比她还多发现了一样——懋别秘境与拾慧城的秘密通道。
“为什么魔族这么多事情,非得在仙陆干呢?他们怎么不抓自己的人?”
莫迟迟心中想到面具男所言关于纯种魔族做实验的限制,不过她没有多说,毕竟现在还不知道沈蕴之的身份究竟暴露了多少,关于血统的话题少说为妙。
然而她还在低头想着如何转移话题,谭小云却已经不知为何自己换了个话头:“过几日便是离泰长老的接风洗尘宴,师姐要好好修养,到时候正好蹭一波师父的藏酒喝。”
陆鸣在一边打岔:“你别最后又像是上次那样醉醺醺的,还要我背你回去。”
“呵呵,”谭小云冷笑道:“某些人前几日刚刚因为呦呦姐姐的头发究竟是不是红色打赌输给我,现在就要翻脸了?”
“那是你作弊,你跟她一起洗澡了,蕴之都知道!”
他们说着竟然在莫迟迟面前斗起嘴来。
“成了成了,你俩太闹了,”莫迟迟挥挥手赶他们出门:“让我好好歇着吧。”
“那师姐你一定要好好修养哦。”陆鸣说着推着谭小云的肩膀向外走,出门后没忘记带上房门。
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莫迟迟坐在床边拥着被子,不知不觉间盯着桌上那只漂亮的食盒出神。
这只食盒眼熟的很,她吃过很多顿由它装着的夜宵了。
然而莫迟迟只是重新倒回床上,心想自己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一个勉勉强强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又是经历了末世剧变,又是穿过异世界,最近的功绩甚至是体验了时间回溯,却还是会有这么微妙的嫉妒心。
是的,她刚才居然因为陆鸣和谭小云斗嘴时所说的趣事嫉妒了。
当她一个人在回溯旋涡里打探线索的时候,好像主角团一直在一起调查,并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男女主的感情线发展似乎也挺热络。
她有些微妙的……被落下的感觉。
虽然这件事谁也不怪,毕竟当初她自己选择涉险的时候也从未想过一定要带上什么别的人,而且主角团本来就是团队作战,有呦呦加入也是剧情使然,陆鸣和谭小云更是一直惦记着她……
她有这么小气吗?
有的宿主,你忘了你最早因为沈蕴之和陆鸣他们聊天没有跟你说话,你就气地再也不去看他的比试了。
莫迟迟:……我自问的时候不需要别人来回答谢谢。
想不明白的某人又有些恼火地翻身坐起来,直直盯着桌边那个食盒,暗自喃喃道:“都怪你。”
她微微抿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定稍稍倾过身子将它打开来。
是她最熟悉的酥皮元宵,不过这回有一盘子整整六个,依旧是酥皮金黄地挤在一起,莫迟迟看着这碟似乎还冒着热气的点心,仿佛已经在舌尖尝到拌了桂花糖的芝麻馅的甜香味道。
她顿了顿,这才伸手把碟子取出来,一边嘟囔道:“又讨好我?这回知道多放几个了……”
宿主,虽然很不想打扰看起来吃得非常香的宿主,但系统还是秉持着大无畏的精神打探道:你要不要试试,向反派告白?
莫迟迟显然被系统的问句吓到了,嘴里的点心都忘了嚼,直接睁大眼睛问出了声来:“什么?”
嘘嘘嘘,外头还有随侍呢!系统压下莫迟迟的惊呼后这才继续:你看看,你这么喜欢他,而且现在剧情解锁的也差不多了,婚约也已经没问题了,这不是啥障碍都没了吗?
可是……还没有完全解决主线剧情的问题啊。莫迟迟竟然还真认真思考起这件事情来。
宿主你想想哈,长得好看,会做饭,会种菜,会发明创造,会武学,这么好的对象,你上哪能再找一个?这种在市场上很紧俏的啊,你得抓紧啊。
莫迟迟微微无语:为什么觉得你又突然领了什么红娘任务?
我是真心的。系统的语气没什么变化,莫迟迟却听出几分认真来:我可是真拿宿主你当朋友,再说了,我觉得沈蕴之也不是完全对你无意。
说到这个,当事人突然有些兴奋起来,连忙一拍腿道:你也觉得对吧,是吧是吧。
系统:……
系统虽然心想的是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但它已经无力打断开始自我分析的女人了,只能开始机械附和莫迟迟的系列推断。
总而言之,我觉得我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莫迟迟用这个句子收了尾。
然而直到参加接风洗尘宴的那一日,沈蕴之居然都没有来看她。
当晚信誓旦旦自己机会很大的人已经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师姐,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啊?”谭小云揽着她的胳膊扶着她,面上带笑:“我送你的新裙子好看吗?飞仙阁的新品,据说是南海的鲛纱纺的鳞光纹呢。”
“好看。”因为腿脚依旧不够稳当,她还拄着一副有些搞笑的木头拐杖,莫迟迟一边摸着拐杖把手,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信。
她这几日辗转反侧,全都是因为某个不识趣的人,莫迟迟恶狠狠地想着,又思及沈蕴之今天的师门宴总不至于缺席,她若是见到他,定要好好质问一番。
可是怎么质问呢?
问“你怎么不来探望我”?可当时陆鸣和谭小云都带着酥皮元宵来了,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表示过关心。
那问“你这几日在忙什么”?听起来好像又太凶了点,倒像是在质疑他的工作成果。
伴随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莫迟迟的眼睛里突然映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难得也穿了一身素白的袍子,银色的腰带勒出挺拔的腰身,如墨的发工整束起,只颊边垂了几绺青丝,正隔着玉树轻枝向她遥遥望过来,那双眸子仿若春水微波。
他这么一看她,她好像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甚至脑子里还莫名其妙有些昏昏沉沉,只跟着无崖子他们的安排机械地坐到位置上。
“今日正是为了接风洗尘,你们离泰长老虽说并非师从天问剑派,但曾与我一起在临江修行三十余载,如今能重回学宫,我很高兴。”无崖子说着当先举杯,莫迟迟这才发现她师父竟然还真把珍藏的寒潭清给拿出来了,她又去看周离泰,对方的神情也很动容。
想来能够避免自己笔下的悲剧,重新回到友人身边,的确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她到底要怎么质问沈蕴之啊!
第67章 告白
酒过三巡,谭小云已经喝得不大清醒了。
这丫头虽然爱酒,酒量却只能说是一般。莫迟迟见她歪倒在自己身上,只能勉力稍稍撑着一些。
无崖子发现后,悠悠道:“今日聚得也差不多了,陆鸣,你带小云先回去休息吧。”
陆鸣笑着领命,而后突然给莫迟迟使了个眼色。
莫迟迟:?
她正自困惑,却突然听陆鸣接着道:“蕴之和师姐顺路,师姐腿脚不便又饮了酒,蕴之带师姐回去好了。”
陆鸣,不枉费我给你浇的水。
莫迟迟心中暗道龙傲天果然是龙傲天,这套路真就一套一套的。不过她闻言立刻很是配合地稍稍捂住眼睛,作出几分头晕的样子。
然而无崖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陆鸣的提议,反倒是默了两秒后,是周离泰先道:“好吧,蕴之,你带着莫迟先回吧。”
莫迟迟捂着眼睛,并没有看到这俩人的眉眼官司,她脑海里还有些纷纷扰扰,不知为何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太没出息了吧!她之前和沈蕴之相处的时候明明挺自然,难道真是许久未见,自己装淡定的功夫退步了?
她听见不远处有人起身了,那人走到她背后,轻轻唤了她一声:“师姐。”
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在时空回溯里见的都是陌生的沈蕴之,一个完全不认识她的沈蕴之,更不会叫她这句熟悉的“师姐”。
莫迟迟依旧捂着眼睛,有些怕被在场的其他人看见或许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眶。她半撤着手肘向后,碰到了一只伸出来的手,那只手随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上臂,另一只手搭到她的右肩上,用十分稳当的力道将她扶了起来。
少女一直捂着眼睛,看起来似乎是不胜酒力的样子,白衣少年垂着眼睛扶着她的肩和臂,引着她穿过玉树花影,向廊桥那边慢慢行去。
无崖子收回视线,放下手中的酒杯,微微叹道:“你明知……”
周离泰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变相止住了他未尽的话语,轻声道:“不妨事的,让他们道个别也好。”
***
莫迟迟在盘算一件大事。
方才她苦思冥想许久,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天才的主意来:既然她饮了酒,要不然就趁着酒意……,不都说酒壮怂人胆嘛!
沈蕴之竟然也不和她讲句话,好像从方才叫了她一声师姐之后就成了哑巴似的。
明明她有那么多问题想问他,既想问自己之前的回溯有没有效果,问他记不记得小乙这号人,又或者记不记得在拾慧城地穴里说要救他的神秘人。她还想问他之前的药效怎么样,她已经琢磨着改进风神芙蓉兰丸药的配方了,不知会不会这次有更好的疗效。
她还想问草舍是不是一切都好,他种的瓜果蔬菜是不是依旧长势喜人,想问他有没有又发明了什么新东西,试验了什么新菜谱,钻研了什么新阵法……
或者,最重要的问题,有没有想过……她?
可是话到嘴边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似的,她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没再喝几杯,若是多喝几杯,现在大概就能真的“酒壮怂人胆”了。
不对,她莫迟迟不是这样的人啊,之前在懋别秘境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说只要没了剧情限制就一定会上,怎么现在却突然患得患失起来了呢?
宿主,我这还有点酒,你要不要?
怂人很快屈服于现实,非常大声地在脑海里回道:要要要。
等待酒精发挥作用的过程里,莫迟迟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学宫的一处高点玉阳楼前了。玉阳楼原本是天问剑派的藏书阁,后来成立学宫,就渐渐变为了观赏性质大于实用性质的装饰建筑物,平日里一向清幽僻静。
不知是不是方才系统灌进去的那点酒真的发挥了些许作用,莫迟迟透过指缝仰脸,看见玉阳楼最高的檐角上挂着一只月亮,一阵风过,好多只铜制的风铃叮叮当当荡起悠长回音。
“我要去摘月亮!”她突然大声道。
“什么?”
扶着她的人显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莫迟迟却不管不顾地挣开对方的手来,下一秒却差点因为腿脚无力摔趴到地上,又被对方重新捞回怀里,因为这番动作,他们之间的距离变近了许多。
“我要去摘月亮!”莫迟迟依旧重复着同一句话。
“方才没见饮过几杯啊……”抱着她的人似乎在低声自言自语,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轻轻贴到她的额间,又贴了贴她发烫的面颊,好像有什么人在轻声和她说话:“回去喝碗解酒汤就好了,不要着急。”
莫迟迟却不知怎么地,一听到“回去”二字便下意识拒绝起来,只是再次急迫道:“我要摘月亮!”
对方像是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很是顺遂地温和回她道:“到哪摘月亮?”
莫迟迟一边扶着跟前的人,一边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玉阳楼,又像是怀疑自己举地不够高,划出去的手臂再向上抬了抬。
“怎么上去摘?”对方轻轻问她。
“飞上去!”莫迟迟收回手,捂了捂自己有些昏沉的脑袋,语气却显露出几分得意来:“我很会这个的,来这之后能……飞檐走壁!一下就能飞到那个……最高的顶上!”
“你现在醉了,飞不动,我带你上去好不好?”
“你带我?”莫迟迟眯起眼睛想要看清眼前这个大言不惭说要带她的人是谁,“沈蕴之?”
沈蕴之正垂眸望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溶了月色一般轻漾微光。
莫迟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醉了,但又没醉。
“我没醉。”她重心不稳,一脑袋栽到对方肩上,却觉得自己的额头被什么又凉又软的东西护住了,并没有什么撞击感,鼻息间全是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虽然说不清究竟是什么香气,却让她觉得很安全。
“就算沈蕴之说我醉了我也没醉……”她还在小声嘟囔着,突然后腰一紧,整个人仰面倒下去,莫迟迟下意识抬起手圈紧了跟前人的肩,就觉得膝盖弯也被揽过,双脚离了地。有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她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再睁开眼,已经是在玉阳楼的楼顶了。
对方将她轻轻放了下来,却还是稳稳地扶着她。
那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似乎就挂在近处的天幕上,柔和地散发着辉光,仿若伸手可得。
她好像……不应该摘月亮,她本来想摘的,不是沈蕴之吗?
然而莫迟迟依旧有些晕乎乎的,她站地离他极近,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清淡淡的气息也很近,在朦胧的月色里让她觉得产生了醉酒的错觉。她应当是没有醉的,即使方才喝了那么好几杯,就连队友都说过她是千杯不醉。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莫迟迟察觉到身侧的沈蕴之听见这个问题后,贴着她的衣袖似乎轻轻一动。
好神奇,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他的神情,一定是眼睫轻颤,唇角微微抿起来。
“是。”他又低又缓的声音响起来,像什么痒痒粉一样钻进她的耳朵。
莫迟迟听见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随着他这一个字,像是撞穿了什么东西似的更加猛烈。她不敢转过脸正面看他,却凭借一股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巨大勇气开口,说出话来的声音又很轻很轻。
她问:“是别人吗?”
问出这句话,她便拿余光去偷瞧他。
沈蕴之的脸像是因为这句话瞬间烧得更红似的,莫迟迟不知道他有没有喝醉,她模糊地记得沈蕴之刚才也是饮了些寒潭清的,或许他面上的绯红是为这酒呢?因着这股混乱的思绪,她一面紧紧盯着沈蕴之的脸,告诫自己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一面又忍不住因为他俊秀面容上的小细节浮想联翩。
然而她再细看,却发现沈蕴之连眼睛也红了,那双漂亮的眸子像浸过水一般湿润又清澈,又让她想起糖葫芦面上那层晶莹透亮的糖壳儿。
沈蕴之最终摇了摇头。
莫迟迟捕捉到这至关重要的动作,心跳又急又快,然而已不是因为之前的忐忑。
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却因弯腰的动作太急,脚下一个趔趄,正要跌下,再次被沈蕴之捞了回来。
他的掌心紧紧握着她的上臂,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地穿过衣衫,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然而就是这么一番变故也没让莫迟迟的嘴角放下来,她追着去瞧沈蕴之的脸,对方还是面色绯红,只是眼眸轻轻垂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又委屈又落寞。
这就是下雨天淋得湿漉漉的阿花啊,沈蕴之该不会真是阿花成精吧?
摇摇头,莫迟迟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扔出脑袋,终是忍不住反握住沈蕴之扶着她的手,十二万分急切地贴近他的脸。对方想是全未料到她会有这番动作,眼睛微微睁大,那双还浸着点泪珠的瞳仁里尽是她。
莫迟迟眨眨眼,在如此近时滚烫交融的呼吸间,轻轻啄吻了他的眼睛。
晶莹透亮的糖壳儿融化了,她探出舌尖尝了尝,哑着嗓子道:“甜的。”
她又去看沈蕴之,却见对方面色红红,像是呆愣,又像是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才记起来她还和他鼻尖对着鼻尖似的。
他轻垂的眼帘慢慢掀开,里头只盛着她的影子,像夜幕里柔和的月光,又像是塘中一汪水波。就像她想象过很多次的那样。
“你知道我是谁么?”他说话的声音同样很轻,像是唯恐惊扰了什么隐秘梦境。
“沈蕴之啊。”莫迟迟还在笑,她又贴上去亲了亲他的另一只眼睛,一样是甜的。
最终,他亦是笑了起来,大约是同意她的说法,只是眸光迷离又轻忽,连带着语气也透着些小心翼翼来,让莫迟迟无端联想到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子。
沈蕴之极轻地抵上她的鼻尖,同样低声道:“是甜的。”
***
玉阳楼的楼顶,少年一直静静凝视着在他膝头沉睡的少女。
她大概是睡得熟了,环着他的腰,紧紧攥着他的手小幅度翻了个身。
沈蕴之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把盖在她身上的狐裘重新裹得密实一些,最后重新落在她的发间,小心地将她颊边的碎发捋至耳后。
她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娇小,一点也见不到白日里那种冷肃果决的气质,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微勾起来像是在笑,面上烧红的晕色也还没退下去,或许是因为酒,约摸是察觉到脸颊边的凉意,便顺着蹭开他的掌心贴了贴。
“我很欢喜。”少年垂着眼睛轻声道,“只是……”,他低语到这,却像是微微哽住,后续的话更轻了:“只是,我好像总是……运气不大好。”
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似乎不论做什么,他总是会在以为临到终点的时候重新被命运打败,明明已经可以看见他想要到达的地方的样子了。
“但我真的很开心……”
“原谅我不辞而别,只是因为我舍不得和你道别。”
第68章 离别
头痛欲裂。
莫迟迟眼睛还没睁开的时候,就在想自己是不是昨晚和人打了架。
但等到她意识逐渐清醒,第一件事却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好像……真的摘到沈蕴之了。
天哪,喝酒也太太太太有用了吧,若是清醒的她,怎么可能说出摘月亮这种胡话!不过醉酒的自己好像真有几分恋爱小天才的潜质啊。她猛拍脑门,“摘月亮”?什么脑瓜子能想出来这种借口,真是浪漫到头了。
不过宿醉带来的后遗症还是十分显著,她有些迟缓地坐起身,看见桌边温着一个瓷盅,莫迟迟伸手揭开,是放了豆苗的解酒汤。
可她抬起脑袋左右看了看,并没看见其他人。
也是,毕竟这还是封建朝代,沈蕴之又是个那么讲礼的人,就算他们现在互明了心意,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夜。
不过就连解酒汤他都做的挺好喝的。
莫迟迟正喝得有滋有味,就见陆鸣带着谭小云进了屋。
“师姐,昨夜睡得好吗?怎么突然睡到午时才起,我们早上来找你,听随侍说你还未起,简直都不相信这是我们的师姐了呢!”陆鸣的笑看起来有几分捉狭,莫迟迟却只是挑眉:“你们今日不用调查或者上课?”
“长老们好像都有事,便说有一日休息。”
莫迟迟微微一顿,把手上的瓷勺搁回汤碗里的动作也变慢了,她有些迟疑道:“长老们都有事?”
“没错啊。”谭小云掰着指头道:“上次审讯沈恪之后没多久,便说今日要休沐。”
“你们已经审过沈恪了?”莫迟迟这下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上次周离泰还和她说过沈恪仅仅是被控制起来,尚未交代任何东西。
陆鸣像是发现她面色不对,连忙问道:“师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莫迟迟脑子里有些乱哄哄的,她皱眉问道:“沈蕴之呢?”
“咦?师姐也不知道吗?蕴之好像也不在草舍,我们早上去门已经锁了。”
怎么回事?
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她心头,莫迟迟猛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师姐!”谭小云和陆鸣显然有些被吓到了,陆鸣有些急迫道:“师姐,究竟是怎么了?是蕴之还没和你说实话?”
“什么实话?”莫迟迟闻言快速看向陆鸣:“他之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你赶紧一字一句告诉我。”
“好好好,师姐你别着急,”陆鸣过来搀着她坐下,口中未停道:“自从上次我们控制了沈恪之后,只有蕴之跟着师父参与了审讯,出来后他告诉我们他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莫迟迟微微一惊,下意识反问:“你们都知道了?”
“原来师姐你也知道了?”陆鸣扶额:“那蕴之不是白担心了?他说他怕你误会,不敢告诉你,说要等他自己缓一缓,亲自和你说。”
不对。
莫迟迟直觉,沈蕴之连陆鸣和谭小云也一起瞒下了。
“你说草舍上了锁?”
陆鸣点头。
她已经不能克制自己心里那点不妙的预感,飞快夺过一侧的拐杖,拄着出了门。
“师姐?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谭小云和陆鸣皆是一头雾水,又被被莫迟迟煞白的脸色吓到,有些手足无措地追着她出了房门。
她不能慌,莫迟迟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过于急促,头还很痛,然而脑子里却逐渐清晰起来。沈蕴之一直没来亲自探望她的这几天,已经让她潜意识觉得不对劲了,但因为某些其他的心事,此前自己一直从未往别的方面多想。
她不能慌,她再三劝告自己,稍稍缓了缓,转身对陆鸣和谭小云道:“你们早上,见过离泰长老吗?”
“诶?对啊,离泰长老还在,就在师父的院子里。”
果然。
召唤出纸鹤,莫迟迟俯身冲他们道:“今次一别,或许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但你们一定要谨慎修行,切不可辜负师父的期待。”
“师姐!你要干嘛呀师姐!”
莫迟迟却没再多说,只是朝他们挥了挥手,径自向着无崖子的院子飞去。
她再拄着拐杖走入院内,脑海里已经预想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远远地已经可以瞧见周离泰就坐在堂上,那把折扇被搁在一边,他的神情看起来同样有些微不可查的憔悴,让莫迟迟的心坠得更低了。
“他在哪?”莫迟迟并未进屋,只是站在门口询问。
周离泰却并未正面回她的话,只是从另一处讲起道:“你可知沈恪的嫡子沈启现在何处?”
“我不想听那些,”莫迟迟说话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只需告诉我现在他在何处?”
“沈恪在他们一出生时便在他们体内种下了引魂魔香,这是最早的改造药剂,一代魔种,只是这事隐秘非常,就连后来的拾慧城基地也只是在此基础之上进行发展,当时所有被接种的婴孩,只有他活了下来。所以……魔神降临已是必然。”
“我说了我不想听这些!”莫迟迟大力拄着拐杖跨进屋内,却没能堵住周离泰的嘴:“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那日审讯本来就是他自己提出要跟我们一道,后来也是他找我们提出的计划。”
莫迟迟抓住关键词,很快追问道:“什么计划?”
周离泰却只是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你的先天剑体于新生的魔神是大补,若你去寻,必死无疑。我已与蕴之立誓,绝不会向你透露半个字。”
莫迟迟听到这却已经是怒极生笑,慢慢走到周离泰身前冷声道:“必死无疑?若他的结局注定,那我舍身饲魔的结局不是一样注定,你们究竟有什么厉害的计划?”
周离泰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轻声道:“这是蕴之以命起的誓,我不能不答应,你若是要动手,我奉陪,但我是不会说的。”
然而他这话越说越缓,最后几个字时神色有些许震惊,像是要抬眼看莫迟迟张口说什么,却不能抵抗药性,直接昏睡了过去。
莫迟迟皱着眉,快速探手从他怀中摸出了那颗熟悉的纯黑石头。
宿主,你这样用系统迷药迷晕他,真的没事吗?
我早知道他不会说。莫迟迟揣好止争石,拄着拐杖转身向院外走,他们的计划根本不难猜,既然确认了沈蕴之最后魔神的身份,必然是他打算牺牲自己,有他的牺牲在前,周离泰本就对他有愧,更加不会违背他的请求,何况我也是被周离泰牵扯进来的,他当然更不希望我和沈蕴之共赴死局。
那宿主现在该怎么办?你知道沈蕴之在哪吗?
莫迟迟跨上仙鹤,毫不犹豫地再次腾空,从和陆鸣谭小云道别时起,她的思路已经逐渐理清了:今日学宫休沐本就奇怪,长老们都不在,一定与此有关,要么就是需要长老联手开启什么大阵,比如十方缚魔。若是在魔神降临之前将沈蕴之囚进十方缚魔阵内,或许待事发后不能一招致死,但新生魔神融合脆弱,在阵内自耗,时日一长,必死无疑。
若她猜得没错,沈蕴之今日进去以后,也就不会再出来了。
莫迟迟摸出那块熟悉的符牌,之前想着送给沈蕴之那个生日礼物时,本是为了预防秘境不测,没想到如今却是这样派上用场。
几乎是注入灵力的瞬间,她已经察觉在系统地图上,仙陆尽端亮起一个光点来,那里离魔域最近,正是仙魔大战后留下的古战场,又称缚魔渊。
是了,这下她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缚魔渊留有上古罡气,正对北斗星斗柄,最早的十方缚魔阵就是出自于此。
宿主,那你去找止争石做什么?
我要再试一次。
长风浩荡,她伏下身轻轻垂眼,只觉得天光抖擞,从未有一刻心中这样明晰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是宿主你的身体……,而且你从未自己控过回溯阵法,每次也有周离泰在一旁……
我已经想好了,再试一次,若这次回溯失败,我也认了,再想其他办法,但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她明明相信这一定是有意义的,上次却根本没有来得及向沈蕴之求证。
若真如他们所言,如今魔神降临已然没有回瞏余地,再回去一次试试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那宿主现在是……
十方缚魔阵一旦开启,天王老子都难得进去,若是他们从今晨开始,现在应当还有机会留给我,我必须赶进去,先入阵,再回溯。莫迟迟说到这却是微微顿住:此次虽然我决心已定,但生死难料,咱俩相伴这么久,或许就要说再见了。
宿主……系统的声音听起来难得带了点恋恋不舍的意思,宿主你也别这么说,反正任务也完成地差不多,说个不吉利的话,你要是现在人没了,剩下的能量可就全归我拿奖金了,你再努努力啊。
莫迟迟:……
如此煽情的时刻,居然有被你激励到。
“罢了!”莫迟迟突然对天大喊道:“我就是要拆了南墙也不回头!”
说要帮他,她就一定说到做到。
在系统被感动的情况下,莫迟迟靠着对方无私奉献的作弊器很快临近了缚魔渊。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巨大的光幕从海上高山笼起,广袤的海面被劈开一处狭长的沟壑,水浪滔滔,十分壮观。
你准备好了吗?莫迟迟的后槽牙咬得极紧,却听系统在她脑海里回到:准备好了。
走了。
一人一骑,如天边星矢,直冲向尚未完全笼下的光幕。
***
沈蕴之察觉到头顶上的光幕有一丝奇怪的动静,像是在即将成型前撞上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扬起脸看了看,却并未听到有任何来自长老们的其他旨意,于是重新垂下头去,摩挲着手上的符牌。那颗嵌在上头的冰蓝色的灵石,之前她送给他时,他并不解其意,也是上次被陆鸣不小心瞧见,才惊呼着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
“是师姐的一半本源保护阵。”陆鸣当时面上的神情很是惊奇:“师姐竟然把这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了?这灵石并非随意所得,应是她将一半的灵根本源保护阵拆下来炼化而成,你灵脉不全,有了这个也是多一份保护。”
对方说完又有些促狭地拍了拍他的肩接着起哄:“我与师姐的婚约早就解除了,等师姐醒了,你也努努力呀!”
那时他是什么感觉呢?
沈蕴之用指腹轻轻擦过冰蓝色的灵石,就像心尖也同时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一道似的。
之前在懋别秘境的石窟内,他当时下定决心披着一块自以为能扛点事的料子出去,最后没有被嗽金鸟的金水吞噬丧命,大抵也是因了这半阕保护阵的效用。
只是她竟然从来也没同他说过,细细想来,她真的给了他很多很多,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沈蕴之又想起昨日夜里的情形来,好像一想起他们拥在一起时的感觉,唇角不自觉地会往上翘。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能拉着她一起冒险,哪怕……也许她会生他的气。
他似乎能无师自通地想到她生气时的神情,恶狠狠地同他说再也不许有下一次。
也确实不会有下一次了,摸了摸贴在胸口的欠条和信纸,本来是笑着的唇被有些难以抑制的伤感压了下去,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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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少年
月黑风高杀人夜。
并不是,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天。
莫迟迟检查着身上的一应事物,从房门后头探出脑袋来,她谨慎观察后发现左右无人,这才轻手轻脚地钻出屋,向着小院外头走。
这世界太古怪了。
虽说她此前已经经历了一次世界剧变,也就是从和平年代进入末世,但没人说还能从末世穿来仙侠异世界啊?她城主当的好好的,最近基地刚刚准备研究复种草莓的事情,明明已有眉目,怎么突然之间她就穿越了呢?
郁闷。
更惨的是,别人家的穿越好歹都带点系统什么的,她倒好,穿进来啥目标也没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穿越任务,令人头秃。
唯一值得称道的一点,她似乎一下年轻了七八岁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和她长得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却还是个十五左右的年轻小姑娘。
这几日她也算是摸清了,原主似乎本来出身高贵,只是不知为何孤身一人跑到这城郊的庄子上生活,身边只有一个教习武功的师父,再兼几个哑仆。
而且这个教习师父,非常严苛。
又因为莫迟迟真的不怎么习惯这种唯心主义的修炼技能,适应得极差,光是刚来的这几日,已经被训斥过不下二十次了。
拜托,来跟她比近身肉搏啊。
莫迟迟十分郁闷地踢着步子走在乡间小道上,难得今日有可以短暂休息,她是怎么着也不会继续呆在那个令人憋闷的院子里了。
这一处城郊村,似乎都是城中贵人的庄子或者别院,建筑与建筑相隔有些距离,也不常有人往来,后山还有个不知属于谁名下的矿脉,但挖矿的工坊在山的另一面,她也只是听教习师父提过一嘴。
而若论稍稍开阔些的景致,大概就只有离她院子远些的一处山涧水。
两侧高耸的山崖间,嶙峋乱石之上有溪流缓缓而下,岸边几棵稀疏水杉倒映涧中,绿影袅娜。涧水清澈,水底的卵石清晰可见,时不时还有几尾小巧游鱼灵动点缀,十分活泼生趣。
虽然莫迟迟应该是恐水的,她很清楚地记得这一点,但不知为何,在这里看见水后,她好像没有以前那种下意识的强烈抵触心态了,虽说不至于马上就靠的极近,但至少她已经能坐在不远处欣赏起涧水美景。
这是她难得的放松时刻,没有被教习师父追着打,好像也不必为了基地的保卫战发愁。
而后,莫迟迟并不意外地发现,今日那个少年同样又出现在涧水边。
她坐在涧水这边的一块大石上盯着景色发呆。
他就在涧水的另一边,埋头洗衣。
莫迟迟的眸光本来还凝在水边的野草上,慢慢却不知不觉地再次滑向他。
少年看起来岁数不太大,可能也差不多十五六的样子,黑长的头发在脑袋后头松松扎起,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每次来都带着一个大木盆,里头装着要洗的东西。
因为隔得太远,她并看不太清他的相貌,只知道他皮肤很白,衣袖卷起来之后露出的小臂也很白,那双手就在溪水里反复揉搓拍打衣物,溅起水花,轻薄的皂角泡沫便顺着水流飘荡下去。
对方露出来的皮肤被早上山间的晨光一照,简直像在发光。
也无怪乎只要他在,莫迟迟总忍不住盯着他看。
不过他倒是一次都没有看过她。
***
沈蕴之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
她还是坐在前几次坐过的地方,穿着素白的练功服,腰间挂着一把桃木剑,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些的样子,明明是一张娃娃脸,神情却总是故作老成。
他很早就从其他仆役的嘴里听说了,庄上靠山处的旧院子新来了主人,只是一老一少似乎都是修行者,为数不多的家仆也是哑巴,孤僻得很,不怎么和周边打交道。
想必她就是那一少了。
他自小呆的是那样的坏境,对别人的目光很是敏感,更遑论这女孩简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奇怪的是,他好像也并不觉得很难受,或许是他可以分辨出那目光没什么恶意,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居然会有人对他产生好奇。
沈蕴之垂眼,从木盆里新取了一件衣裳继续手上的活计,然而还是没克制住偷偷关注她。
一旦他察觉到对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转开了,他便会假作不经意地抬眸,扫一眼过去。
她似乎也是这几日才开始到涧水边来的,并非每日都来,而且每次来也都只是坐在那发呆,并不干旁的事。
沈蕴之觉得自己能从那副画面里读出点孤单来。
但他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反复劝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旁人孤不孤单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对方从衣着看来家世高贵,又是不寻常的修行者,或许也并不需要他这样身份低微的陌生人的可怜。
他叮嘱自己不要再考虑乱七八糟的,而是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应对管事的要把他再卖到矿上的事情。虽说他并不在意做苦工,毕竟在哪里都是做工,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但他还想着……他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他还想上学。
只是若一进矿,定不会有空闲时间练习术法,虽然他现在连门都没摸到,但母亲告诉过他,只要一直尝试不断练习,一定有机会成功,他不想放弃。
正当沈蕴之微微出神的时候,他敏锐捕捉到“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物件落水的声音。
再抬眼一看,那个女孩竟然立在了水杉上头,她身姿很是轻盈,只是面色有些发白,一只手扶着树干,看样子倒不像特别自如,反而有些害怕似的。
她怎么突然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刚刚那声“扑通”,也是她弄出来的?
***
莫迟迟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完全不该过分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在这进行自助脱敏治疗,更不应该仅仅因为今早教习师父没有责备她的轻功,就认为自己已经能飞檐走壁了。
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另一件糟糕的事情是,她还把桃木剑的剑坠子不小心刮到杉树枝上弄断挂绳,坠子扑通掉进了水里。
她现在站在树梢梢上腿脚微微发软,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在维持此刻微妙的平衡。
“你还好么?”
一道很清澈的少年声音在树下响起来,莫迟迟一惊,差点没从树上跌下去,她下意识低头,就见站在树下不远处,之前涧水那边洗衣服的少年正微微扬脸望着她。
出于一种诡异的“偶像包袱”,莫迟迟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过了会像是怕他瞧不清她的动作,又大些声音道:“我没事。”
她话讲到这,觉得自己站在树梢上和对方这样说话实在不怎么礼貌,于是鼓起勇气再次动用尚不熟练的轻功法诀,跳下了树。
正正落在少年跟前。
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的面子,还能逞强成功安全着陆,莫迟迟轻轻松了口气。
大概是见她已经重新站回地面,只是好心来问问她情况的少年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莫迟迟却突然想起自己的坠子还在水里的事。
“稍等,”她抬手拦住对方的去路,就见少年朝她微微侧过头来,像是疑惑她为何还要拦他。
也是这个时候,莫迟迟才看清他的面容。
生的极好看的一张脸,说是肤白貌美也不为过,尤其那双眼睛,眼梢微微向鬓角扫去,睫毛长而密,眨动的时候像是蝶翼轻扇,眸光生波。
只是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的皮肤更像是苍白,人也有些瘦削,虽然身量很高,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多,但不合身的粗布衣裳显得整个人有些空荡荡的,而且即使是夏天,他里头也套了件高领内衫,把整段脖颈都遮了起来。
莫迟迟一时间有些语塞。
该怎么说想让他帮忙下水找找坠子的事呢?贸然请求会不会显得她有点矫情?看对方衣着,比较像在别家院子里做工的下人,若是她请他帮忙,会不会被看成那种连水都不能下自视甚高的“贵人”。
不对啊,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而已,她怎么这么大包袱?
一定是因为对方长得太好看了。
“请问,能帮我下水捡一下东西吗?”莫迟迟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有些怕水。”
算了,对方理解成哪样是哪样吧,至少她尝试过问出口了。
“是什么?”
然而出乎莫迟迟意料的是,少年竟然转过身面向她,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地直接询问要捡的东西是什么。她有些受宠若惊地赶忙解下桃木剑握着剑柄的半截断绳展示给他看,一边道:“就是这个剑坠子,方才被划断了。”
少年稍稍凑近些观察片刻,而后便直起身子点点头,向着水边走几步后,很快脱下鞋袜卷起裤腿,踏入逐渐没过膝盖的涧水中。
上游的溪水还在潺潺不断,莫迟迟看着少年在水中弯下身子,探手在水底摸索着,他找东西的神情十分认真,以至于有些松散的头发从肩头滑落,发尾被沾湿了也没怎么察觉。
莫迟迟不自觉地盯着他看,见他在方才落水的大致位置来回摸索,最后终于一下重新站起来,带起一小串水花。
“就是这个,真的多谢你。”莫迟迟接过上岸后的少年递回给她的坠子,这似乎是教习师父把桃木剑送给她时一并带着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找到总比丢了好。
她把坠子揣好,有几分兴奋地对少年道:“多谢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找到的,都可以拿来给你当谢礼。”
少年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神情好像总有些冷冰冰似的,而且除了方才在树下仰脸询问她时,之后一直都没再抬眼看过她和她对视。
莫迟迟有些古怪的沮丧,她本以为对方帮了这个忙,她应该是可以在这个世界认识第一个新朋友的,只是少年看起来拒绝的意思比较多。
正当莫迟迟想要友善礼貌地道别时,却忽然见对方指了指她剑柄上的断绳道:“你这坠子断了,不重新打一个?”
莫迟迟愣了愣,却见对方终于抬眸,微微抿着唇,用那双漂亮眼睛轻轻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想学术法,我帮你重新打这个坠子,你能教教我当做谢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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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伙伴
教教他?
莫迟迟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瞬出乎意料的呆愣。
可是她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呢,怎么教他?
“没事,若是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不过下水捡个东西而已,谢谢便够了。”少年像是看出她神色犹豫,只是重新垂了眼睛又轻又快地补充,稍微侧过身再次打算转身离开的样子。
心头一跳,莫迟迟不知怎么地又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先教你点别的,行么?”
少年虽被她拦住停下脚步,却还是垂着眼睛:“不必勉强,我知道修行者的规矩,这些东西也不是轻易能教的,我也只是……”
他还顾自说着话,只是年轻尚轻,还不能很好的掩藏面上的落寞,莫迟迟总觉得像能看见对方头上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此刻半耷拉下来,合着他垂下的长长睫毛和眼睑处的细致影子,十分失望的模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莫迟迟忍不住打断他,然而要说出接下来的话好像又有些微妙的羞耻,她下意识摸摸鼻子,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一闭眼道:“我也还是个学生呢,而且水平……不怎么样,若是你不嫌弃,咱俩可以一起学!”
她说完半晌没见回应,悄悄眯开一条缝想看看当下的情况,就见少年也是愣愣的样子。等她把眼睛全睁开,才见对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望向自己。
而后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
那双漂亮眼睛是映着溪水,波光粼粼,亮晶晶的。
不过他很快像是有些羞涩一般再次垂了眼,只是唇角留下一点笑意,轻轻应了一声“好”。
语气虽轻,却格外郑重,莫迟迟听见他又道:“我叫沈蕴之。”
她只觉得舌头有些打结,好一会儿才捋直了,伪装出一脸平静道:“你可以叫我迟迟。”
***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莫迟迟回想起来好像也说不太清。
总而言之,她好像突然多了一个……“学习伙伴”?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少年离去的身影还时不时浮现心头。对方提着鞋袜,赤脚踩上涧水中冒出头的大石块,就那么轻盈地跃回涧水那一头,他的大木盆还放在哪,皂角泡沫倒是早随着水流冲的差不多了。
然后他回身朝她挥了挥手,还是因为距离,莫迟迟已经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但那一刻阳光正好,映得他的依旧白到发光。
莫迟迟也同他挥了手,才转身往回走。
他们约在太阳落山左右,还是这个地方,一起练习。
之前莫迟迟猜的没有错,沈蕴之的确是别家院子做工的下人,也是从他口中,她才知道距离此处庄上最近的一座城是缙城,就连后山的矿脉,也是属于缙城城主府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说自己姓莫,虽然她稍感愧疚,但似乎“莫”这个姓氏在此处有些特别,就连教习师父都叮嘱过她不要声张,在外休提自己的姓氏。
至少她也没骗他嘛,她的确叫迟迟。
“回来了?”
莫迟迟还没进屋,已经看见教习师父坐着屋内的矮凳,面前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馒头稀饭。原来已经是午时了吗?没想到她和沈蕴之不过是多聊了几句,时间就过得这么快。
她进屋时向教习师父行礼,很是端正地唤了一声“严叔”。
没错,教习师父姓严,并且人如其名的严厉。
说实话,严叔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他体格高大,面孔坚毅,左脸有一道浅色伤疤擦过眉骨,完全符合莫迟迟此前印象中所有关于江湖侠客的形容。
她总觉得严叔是个有故事的人,不光因为他脸上那道疤,还因为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十分复杂,像是有时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
严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拿眼神示意她坐下吃饭。
莫迟迟端起盛着小米粥的瓷碗,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起午饭来。她在想是不是应该和严叔说一声,就算不说她是要去找自己的“学习伙伴”,也得申请一下晚上出门的事情。毕竟以严叔的功力,想瞒着他偷偷往外跑实在是可能性不大。
“有事?”
和高大强健的体格不相符的是严叔的胃口,他似乎并不怎么吃东西,每次做饭更像是仅仅为了满足莫迟迟的口腹之欲。所以现在他已经放了筷子,身形板正地坐在莫迟迟对面,向她投来颇有压力的凝视。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发现了。
莫迟迟顿了顿,也放下筷子,她在心里劝慰自己,你好歹也是当过城主的人,不应该显得这么弱气的啊。
“我晚上想自己出去练习。”
“出去练习?”严叔微微皱眉,莫迟迟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的眉毛抖了抖。
“就在涧水那,不远的。”莫迟迟很快补充道:“我这几日觉得憋在屋里进步不大,想晚上换换环境,或许对修行有益。”
严叔并没有很快回她的话,只是默了半晌才道:“也好。”
这么快就答应了?莫迟迟还有几分惊讶,她本来以为还需要几次好磨才能让这位严厉的教习师父松口。
“你愿意四处走走,我并没有什么意见。”严叔说着垂眼睛摆正了一下莫迟迟放得有些歪斜松散的筷子,继续道:“我奉陆公的命在你入学宫之前帮你补上这些年缺漏的东西,却也不是希望你在这憋出病来,只要你不像前几日那样郁郁多思,自己一个人晚上出去修炼也无妨。”
莫迟迟露出一个笑容来,不过她还未开口保证,就听严叔继续道:“不过功课不可落下,若是我发现你夜间修行无长进,下次也不必再说了。”
听了这话,莫迟迟立刻点头,再三开口保证自己一定好好修炼。
“还有一事,”严叔过了会,视线落在她的腰间问道:“坠子掉了?”
莫迟迟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跳上杉树的时候,划断了。”
不知是不是见她确实有些窘迫,严叔点点头,也并没责怪的意思。
如此观来,严叔虽然看似冷酷,在课业方面也严苛,但待她其实很不错。至少以莫迟迟目前的感觉,严叔的修行是十分厉害的,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摸清这个仙侠世界具体的修行规律,但不妨碍她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强悍的气场。委屈呆在这个山沟沟里尽心尽力地辅导她这个“插班生”,还兼职“生活老师”,已经是仁至义尽。
“下午要接着练习昨日的那套心法,虽然你传承极佳,但因之前的荒废,现在须得捡起来的东西太多,不要心急。”
莫迟迟点点头,看哑仆收拾了碗筷后,就自己回房去午睡,下午又在严叔的敲打之下把有些囫囵的心法背得更熟了点,当然,代价是又被冷言冷语训斥一通。
在严叔口中,似乎以她这个样子,是绝对进不去学宫的。
虽然莫迟迟暗中腹诽去不了就别去了呗,但她面上可是没敢露出半分。
终于结束下午的练习后,莫迟迟稍作休息,便心中揣了几分忐忑地再次出了门。
天边已经泛起一点黄昏时分特有的亮紫色,混着太阳西沉前的晕染的橙红霞光,山头高树都成了亮幕前的零星剪影。
她捏了捏腰间的桃木剑,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搞网友见面。虽然她已经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但不确定性在于他会不会如约前来,毕竟他们说到底也只是经常打照面的陌生人而已。若早上是对方心血来潮呢?若他不来,她好像也没什么办法联系上他。
莫迟迟走到早上坐着的地方,残霞落在掌心,她安静地等待着。
只是到了时间,涧水那头,依旧没有动静。
***
沈蕴之心跳砰砰地响,他猫着腰从房中溜出来,确认自己没有被发现后,便急匆匆地奔向涧水边。若是记得不差,他应该是迟到了。
他有些微微发虚,早上被打了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多想生生忍下,只是更快地在树林里跑起来。
她会不会已经走了?
脚下一顿,沈蕴之扶住手边的水杉,才止住被绊倒的趋势。
山间最后的夕阳霞光之下,那个穿着素白练功服的身影还坐在老地方,头发和衣服全被夕阳抹上了很温暖的颜色,只是对方看起来有些无聊似的,两条腿在石头前面荡来荡去,手上像是在玩随手揪下来的草梗。
沈蕴之很快藏到树干后,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再次寻着老路从涧水中大石上轻轻走过去。
还隔着一段距离时,她已经察觉到他来了,抬起脸来看见他后,很兴奋的样子,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冲他挥了挥手。
还站在石头上过水的人松了口气。
她看起来并未因为他的迟到特别生气,想来不会轻易违背早上说的一起修习的诺言,至少他保住了这次学习的机会。
沈蕴之跳过石块落在岸边,朝着她走,对方像是有些按捺不住探手拍了拍身下大石旁边的空位,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坐了上去。
“你早上有没有受罚?”
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沈蕴之下意识缩了缩左臂,却一下被对方敏锐的眸光捕捉到,沈蕴之顿时觉得心头有些莫名的灼烧,甚至混合了一点微妙的难堪。
却见对方神色自然地一边翻着什么东西,一边对他道:“我早上还觉得咱俩没讲几句话,没想到回去都已经吃午食了,更不要说你还有活在身上,在外边耽搁太久,可能会被管事的训斥也说不定。”
她这话讲地很委婉,沈蕴之却是知道她口中的“训斥”是自己又被荆条抽了左手。
他没做声,静静看她最后翻出一个淡绿色的小瓷瓶子来,眼睛微弯地对他道:“这是我前几日新作的伤药,不过还没起名,而且是第一版,效果也不一定。”
一开始沈蕴之没接,结果她竟很自然地将这小瓶子塞到他怀里了:“你就给我当当试验品吧,看看这个疗效到底怎么样,帮我个忙。”
他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抬手把小瓷瓶收进胸口。
只觉得这瓶身有些古怪地在他胸口微微发烫。
第71章 不能
莫迟迟稍稍松了口气,幸亏她还能搬出“试验品”这种借口,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合适地让对方收下她的伤药。她看得出来,沈蕴之虽然面上温和,但是自尊心挺强。
而且她果然没猜错,早上她自己时间都晚了,沈蕴之就更有可能受罚了。
只是不知具体的惩罚是什么样的,不过从方才他微微一缩的左臂看来,似乎不光指口头训斥这么简单。
万恶的封建社会。
莫迟迟有些不开心地暗自瘪嘴,却也不能说自己一定有办法帮助沈蕴之,不过至少她或许可以多教给沈蕴之一点东西,好歹在关键时刻有防身之用。
“我也不过才刚开始呢,这修行呢,最开头讲究的大概就是凝神静气……”
这个世界与莫迟迟以前小说上的认知还有些许不同,她在旧院中不多的书箱子里翻阅了一些资料,加上严叔的讲解,大约明白这里虽然有灵根灵力一说,但是纯正的武技同样重要,还兼有阵法炼丹医毒等方士辅助。
而且灵根的属性也不是天然传承的,而是后天修炼之后,依据个人天赋和修炼成果自动生发出来的。譬如她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的灵根属性,不过严叔说应该是快了。
沈蕴之在凝神静气这方面真是没的说,莫迟迟稍稍有些柠檬,只因为对方第一次做,竟然就隐隐有了化气的征兆,难道是因为他平时干活比较多天然专注?
“就是这么做的。”莫迟迟点点头,继续道:“你回去之后也可以多练习,这事不拘于一定要坐在一处或者怎么,你做工的时候也可以,不过你也要小心不要入定太过,可能会被发现。”
见他点头算是记住了,莫迟迟又道:“其实武技也很重要的,我反而觉得你可以从这里出发。”
“武技?”沈蕴之像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词似的,有几分疑惑的样子。
“对呀。”莫迟迟点头,抬起手掰着指头开始数:“武技、阵法、炼丹、医毒,这些对于战斗都是帮助的技巧,虽然严叔说过灵剑双修才是正统,但他也说若是能熟练掌握这几样,即使灵力不到位,也能做到反杀。”
莫迟迟又絮絮叨叨道:“像你我这种,之前荒废许多时间的修行者,都可以从旁边的门路先提升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嘛,你说是吧?”
沈蕴之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考她说的话,过了半晌轻轻点头。
见忽悠的差不多了……不对,是宣传的差不多了,莫迟迟很快兴奋道:“那我教教你武技啊,就是怎么打架。”
对方显然被她突然兴奋起来的语气吓到,有些怔愣地看着她突然从大石上跳起来,莫迟迟摸了摸鼻子,伸手把他也拉起来:“来吧,打架这事,都是在对战中进步的。”
她虽说经验丰富,但好像没啥总结的能力,还不如直接和沈蕴之打一架,然后慢慢从他的表现当中指点一二。
“可是……”
对方被她拉起来时明显还没转过神来,莫迟迟摆手:“没啥可是的,你不用顾忌我。”
然而沈蕴之起势的时候依旧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半点拳脚功夫都没有的普通人,其实他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后来又连续不断的做工,身体素质自然是不错的,而且他似乎天生力气就大些,虽然人看起来瘦削,却很擅长打架。
平时受罚,多是为了掩饰,但至少在他很在意的地方,从未吃亏。
莫迟迟像是看他犹豫不决,当先朝他攻了过来。
沈蕴之连忙回防。
他原本还担心对方是不是太轻敌,不过打着打着,他却渐渐咂摸出点别的味道来,对方起先使的还是似模似样他喊得出名字的书上招式,到后来却渐渐变了味,竟然和他自己寻常打架时摸索出的招式一般粗野无序。
又是一记勾拳,沈蕴之侧身避过,飞快抬手锁住对方,然而还没等姿势成型,她已经借着他的力道反将他一压,这下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只不过对方跨坐在他上面,手已经锁住了他的喉咙。
沈蕴之有些发愣地看着离他很近的面孔,她似乎打得起兴了,面上出了些薄汗,一对瞳仁像是被水沁过又黑又亮,虽然还在喘气,但却是裂开嘴朝他露出一个笑来,那双眼睛一下就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她看起来对他的水平有些出乎预料,低声道:“没想到,你还挺不错的。”
沈蕴之后知后觉地脸爆红起来。
一定都是因为太热了,他抿紧嘴唇,像是怕胸腔里过快的震动会从嘴里泄露出来,被对方听见了声音去。
莫迟迟已经松手,却没起身,只是翻了个面躺到沈蕴之旁边。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异世界后,第一次打得这么尽兴,她和严叔肯定是不可能这么打的,因为实力差距过于悬殊,严叔每次和她练习都跟逗猫一样,总之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但和沈蕴之打就不一样了,没想到对方看起来瘦削轻飘飘的,力气居然比她大出不少,虽然有原身疏于锻炼体格弱势的原因,但这也正好弥补了自己的经验技巧比他丰富很多的差距,可以做到双方有来有回。
简单点说,也可称之为“半斤八两”。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黑透了,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一处,看着夜幕中繁星点点。
山风历历而过,却并不吹人,只是暖暖地贴着皮肤轻巧溜走,裸露在外的双手脚腕还能感觉到微微晃动的草叶摩挲。
“我很开心。”莫迟迟突然轻声道,她好像仅仅是为躺倒在此处这种静谧的氛围所折服了,又或者,因为她在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有了一种安宁的感觉,但若让她具体说明这感觉从何而来,她也并不太讲得清楚。
身边人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半晌才同样轻声道了一句:“我也很开心。”
***
日子就在这么一天天里走过了大半个月,莫迟迟深感沈蕴之的天赋,他此刻正在她身旁入定,周身已经笼罩了颇为清晰的灵力旋涡,她敢断言待会他醒来,一定可以引气入体,开始体内的灵力循环。
如此说来,他修炼的进度可是比她还要再快一点,说不定很快便能追上她了。
或许这就是本土修炼天才吧,倒是有点小说里“龙傲天”的味道。
莫迟迟不无柠檬地同样开始打坐,自打上次那轮心法背诵之后,严叔居然又给她整了一套,她倒是眼馋严叔的剑术很久了,可惜对方以她基本功并不扎实的理由继续让她修习内功。
行吧。
但近来她的确觉得自己的进步速度也快了起来,这确确是她一开始没有想到的,毕竟她当时和严叔说想要自己出来修炼为了提升进度只是一个借口,谁能想到居然真的有用。
也有可能真是因为有了“学习伙伴”,或者和沈蕴之每日对打累积的结果吧。
说到对打,沈蕴之在武技方面同样进步神速,她不过是在每一次对打后指出他表现中的不足,他就已经能举一反三操练出一套适合他自己的套路来。
总觉得她再不抓紧时间,说不定哪天会因为体能差距被对方打倒。
然而等莫迟迟再睁开眼,却并未看见如她所料的画面,沈蕴之周身的灵力旋涡已经消退了,只是对方神色怔忪地坐在一旁,面上并无喜悦。
“怎么了?”莫迟迟一下子心焦起来,她并看不出沈蕴之这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我好像……没有办法引气入体……”
“怎么会呢?”莫迟迟微微皱眉:“我刚刚都看到你周围的灵力旋涡了,不应该啊。”她还在讷讷自语,却见沈蕴之转过脸来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像是熄灭了什么光似的,莫迟迟福至心灵,低声探问道:“你知道原因?”
沈蕴之垂下眼睛默了半晌,才接着回答她的问题:“母亲说过,我若日后修行,难度必将很大,我以前不信,以为她是故意打击我好叫我避世,如今……”他像是顿了段微微缓了缓心神,这才又说:“母亲说我还在她腹中时便中了烈性毒药,于未来修行大有损伤。”
莫迟迟眉头皱得更紧了,中毒?她脑海里转了一圈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身旁的沈蕴之突然轻轻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些哀怆的神色,接着轻轻把他一直穿着的高领内衫稍稍往下拉了一小段,莫迟迟顺着他苍白的指尖看去,就见自他右耳耳后,一大块咖啡色的茧形斑纹蔓向衣领深处。
她有些震惊地睁大双目,难怪沈蕴之这么大热的天还要穿高领,若是常人见到这样可怖的痕迹,或许会以为不详。
“这便是毒素留下的痕迹,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会颜色慢慢变淡,最早是黑色的,但近几日开始修炼之后,褪色更快了。”
“这会是它在慢慢失效的意思吗?”莫迟迟谨慎推断道,颜色越来越浅,或许过不久就不会再有诡异的痕迹,也有可能就好了呢。
沈蕴之却只是摇头,低声道:“如今我入门修行,尤其是方才灵力汹涌而至,但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灵脉似乎有缺,无法完成运气循环。”
“灵脉有缺?”莫迟迟再次皱眉,很是大无畏道:“我来帮你看看。”
第72章 对不起
沈蕴之花了很大力气,抿紧嘴唇,忽视体内那股怪怪的感觉。
面前的白衣少女正凝眉闭目,抬手搭在他腕上,有一股细弱的灵力从她的指尖自他腕上灵脉钻入,而后很是小心地寻着他的灵脉慢慢在他体内兜圈子。
虽然他时刻告诫自己这或许只是寻常检查手法,却仍是止不住面上生热,膝盖发软,方才那点因为没能引气入体导致的忧思倒是短暂地被抛至脑后。
酥酥麻麻的感觉未消,他差点就要开口阻住对方继续下去,她却是先停手了,体内怪异的感觉一下撤了干净,沈蕴之稍稍吸了口气,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调整神色抬眸,就见对方看起来有几分凝重。
于是他的心情也跟着重新跌落下来。
“是不是情况很糟糕,我早该料到的,我也自知天赋不佳,或许……”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轻易说放弃。
他想了这么长时间,几乎就是靠着想要修炼的想法支撑着,才熬过许多苦日子,若是这个放在前头的目标消失了,他很难想象自己到底应该为了什么东西坚持。
“你不要着急,只是一点点小问题,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莫迟迟见沈蕴之神色萎靡地垂眼,那双隐形的耳朵仿佛再次耷拉下来,立刻抓住他的手连声安慰。
“没事的,”沈蕴之勉力朝她笑了笑,只是依旧因为少年并不成熟的掩饰,苦涩的内容居多:“我只是……还需要缓一缓。”
莫迟迟也知道此事打击非同小可,点了点头。
他们这次还没等挂上中天,就分别了。
莫迟迟站在原地望着沈蕴之的背影越过涧水,淙淙水声入耳,她眼睛里却只有那个有些萧索瘦削的背影,哪怕他背对着她,她也能想象到他此刻垂落眸光间的黯淡神色。
等他过了水,立刻回过身来望着她,此刻他明面上的表情已经修整地差不多了,只是抬起手来朝她挥了挥。
这也算是他们的约定,她看着他过河,他再在那头看着她往回走。
莫迟迟同样冲他挥挥手笑起来,转身时却想,要不再问问严叔,这究竟是个什么奇怪的毒药,还会致使先天不全吗?
***
沈蕴之小心翼翼地回到屋内,他如今内功稍稍有了一些基础,掩饰行踪更加得心应手了些许。在周围的鼾声中重新回到塌上,他躲在被子里轻轻从怀中摸出了那个淡绿色的小瓷瓶。
他之所以那么难过,除了自己或许修行终生受阻的事实,还因为他意识到,若是他不能在这方面有所进益,大概现在这样和她一起修炼的日子也会很快结束。
他还记得对方说过,不久后会去学宫求学。
他原本想着……他也可以和她一道去的。
他并不明白每次与她见面时,自己心里那种总想时间过得慢一些的隐秘渴望来自何处,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想和她一起去学宫。
要是能在那里每天一起上课修炼,不像现在这样只有晚上偷偷摸摸的一两个时辰,该是多么开心的日子啊。
***
“今日回的这么早?”
“严叔。”莫迟迟行礼,看见严叔果然还在月色中打坐。
她站了一会并未很快进屋,对方果然睁开了眼睛,很是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莫迟迟咧开嘴一笑,颇有眼色地凑近些,小心探问道:“严叔可知道,有什么毒会让灵脉不全吗?”
严叔闻言却只是微微皱眉,过了半晌才答:“据我目前所知,没有,灵脉不全多为先天不足,极少有后天成因。”
莫迟迟心中一坠,又问:“那若是有人灵脉不全,岂非断了修行路?”
大概是她这句言下之意太明显,严叔的眸光斜斜瞥向她,说话的声音却还是一本正经:“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的灵脉好的很,又是先天剑体,若是刻苦修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莫迟迟讪笑两声,干巴巴道:“多问一嘴以备不时之需嘛……”
“若是先天灵脉不全,自然很难继续修炼,世间也少有补药可以治疗,除非人为修补,不过据我所知,鬼医谈郎已经仙逝多年,而后再不曾听闻有人能行此逆天之术。”严叔拿余光瞧见莫迟迟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还是开口补充道:“又或者还有芙蓉兰。”
“芙蓉兰?”莫迟迟在唇间重复这三个字,直觉有一丝熟悉涌上心头,不过她没做他想,只是接着询问严叔芙蓉兰又是何物。
“传闻仙魔大战之后妖族式微,唯一以花妖之身飞升成神的便只有风神,他的本体便是芙蓉兰。”
“那这芙蓉兰很稀奇?”
“自然是。”严叔双手搭在盘坐着的膝盖上,顺着莫迟迟的话头继续道:“芙蓉兰蕴含再生之力,几乎花开不败,本就是逆天而行,自然数量稀少,每一朵都是极有幸势躲过天罚才能顺利长成,说是奇珍之首也不为过。似当年风神与其兄长那样的并蒂芙蓉兰,更是闻所未闻。”
“也难怪人家得道成神了……”莫迟迟暗自低语,听这口气,要想搞到一朵芙蓉兰真是难得一批啊,那沈蕴之的不足之症怎么办?难道他就要这么放弃了?
她摸了摸鼻子,深觉有些难受,低声又问:“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别的法子?”严叔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幽幽的,缓缓道:“别的法子,便只有有人心甘情愿用自己的本源之灵补上那点缺漏,却也不是治本之法,不过能维持五六载断续,受疗之人也还要面临灵力不足的问题,到时脉门已开,又不能时时得到灵力滋养,只怕痛苦会翻倍不止。”
莫迟迟越听越觉得惨。
这……这不是强行续时长吗?甚至还会反噬也不一定。
“你这几日多注意些,”严叔不知道究竟猜到多少,此刻却是重新闭上眼睛,语气恢复了寻常模样叮嘱道:“你的本源之灵就快要分化出灵根了,灵根初生会虚弱几日,不必惊慌。”
莫迟迟点头应是,又行一礼,回了屋内。
万事万物皆有灵,修行之人的本源之灵更是十分重要,像沈蕴之灵脉不全,他的本源之灵便格外脆弱,更无法分化出灵根和本源保护阵。
但像莫迟迟这样万中无一的先天剑体,却是天然就有……两簇本源之灵。
只因先天剑体虽说被称为最适合修习的天才,却也最是过刚易折,两簇本源之灵往往会一者化作最适外攻的剑意灵根,一者化作韧性极强的防御辅助灵根,与此同时,先天剑体的本源保护阵同样比旁人深厚。
总觉得故事走到这里像是安排好了似的。
她托着脸在塌上盘腿,思考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不会就是那种无私奉献帮助“龙傲天”成长的工具人吧。
但若真要说起帮助沈蕴之,她似乎也没有太多抵触之情。
这可确实有些古怪。
莫迟迟同样记得自己在末世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苦练异能,就是为了活命,没有什么东西能排在她自己的性命前头的,而且她也不大乐于与旁人交情过深,只因末世残酷,指不定昨日还和你谈笑的友人转眼就没了生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拥有太过刻骨的情感倒是有些折磨自己的意思了。
但一想到沈蕴之脑袋顶上耷拉的耳朵,她竟然心里头会不自觉地冒出一点酸酸软软的情绪来。
沈蕴之该不会其实是什么藏得很深的用蛊高手吧,给她下了啥东西?
算了,扯太远了,莫迟迟仰面倒下去,心中盘算着明天问问沈蕴之才好,毕竟就算她乐于奉献,他也不一定就愿意承受灵力不足的痛苦,以及如果五六年内若是找不到医治方法或许会再次失去灵力的后果。
然而莫迟迟没想到的是,她一连几日都没再见到沈蕴之。
***
好疼。
像是内脏里头一直翻搅着,火烧火燎地疼。
沈蕴之躺在地上,甚至没有力气注意门口是不是有人又给他送了饭。
他应该是快死了。
从未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量在流逝,一切都是这么突然。脖子旁那个从小伴随着他的可怖烙印此刻正在不断发热刺痛,像是要榨干他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妄自开始了修炼,明明是他不应该做,也做不到的事情。
这一波痛苦结束后是短暂的平静,他躺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汗水被夜风吹得发凉。回想起那天做工时突如其来的疼痛,然后不是很清醒的他就被管事的关进柴房。
他这“恶疾”来得又凶又急,将他关起来放任他自生自灭是规矩,并不算什么很苛待的举动,甚至时不时还有好心的下人给他塞进来一碗米粥,只是他全没力气吃下去罢了。
他趁着清醒的时候仔细算了算日子,约摸已经是三四天没见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以为……是他放弃了。
也好。
以为他放弃,大概会比得知他病死要稍微好接受一点。
因为她曾经说过他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沈蕴之抬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心口,觉得眼眶有些干涩。
他好像总是差了点运气。
小时候母亲本已赎了身,就要搬出灵都园,却突然身染恶疾日渐消瘦直至病逝;而后他为奴为婢,园里相熟的青木娘娘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他送回沈府相认,却仅仅因为父亲不在府上,就被大夫人私自发配到了城郊庄子上继续当下人。
而如今,刚刚尝试修行摸到门路,便得知自己先天不足,又因为莽撞自贪的修行将要丧命与此。
甚至,他还是第一次体味到那么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感觉,以为有希望和她一起去学宫,到头来不过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似乎总有很多命运的巧合,织在一块,紧紧绑着他,让他喘息不得。
沈蕴之有些沉重地闭上眼,察觉到身体内部的疼痛再一次席卷而来。
下一秒却觉得额间有一块微微的凉意。
他勉力睁开眼,看见那张这段日子里愈发熟悉的面孔,对方身后有月色洒落进来,映得她整个人被度了一圈溶溶的亮白光晕,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或许这便是他临死前的一点点妄念吧,沈蕴之神思昏沉,撑着最后一线清明低声冲那幻象轻轻道:“……对不起。”
第73章 救人
自打上次得知沈蕴之灵脉不全,并且听了严叔的一番话后,莫迟迟的脑海里总是会闪现很多乱七八糟的片段,但要把这些画面记清楚连成串,她似乎也无能为力,干脆暂时先搁置一边。
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该上哪去找沈蕴之呢?
算起来,对方已经三日没有出现了,然而凭借莫迟迟对他的了解……不对,或许更像是某种藏于她内心深处的笃定,仿佛她笃信沈蕴之绝不是那种会轻言放弃的人。
何况上次分别之前,他并未说出要彻底放弃修炼的话。
不过这同时也是莫迟迟更加担心的原因所在,若他并不曾想要放弃,为何却没有再次出现?会不会是被管事的发现了关禁闭?又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俗话说“事不过三”,当她再次孤零零站在月色下的涧水边时,心知应该动身去找找看了。
其实她大概有一些头绪。
涧水那边的别院虽然分属几户,但她依稀记得沈蕴之言谈之间似乎更了解缙城城主府一些,或许正是因为他在城主别院做工。
莫迟迟顺着每次沈蕴之回去的方向走,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便三两步跃至高处,遥遥望见几座青瓦建筑散落在山谷之间。别院一般都是贵人们休闲度假时才会来的地方,是以平时并没有多少人,只留有维持建筑运转的管事和下仆,再多就是各处田里的佃户会到别院里帮忙。
她仔细观察着城主府别院内有没有什么异动,好巧不巧地看见一个下仆模样的人端了碗稀粥往柴房走,将粥碗往门下头的小洞推进去之后,他似乎在门外听了听动静,过会却又摇摇头走开了。
柴房?会不会是沈蕴之被关禁闭了?
莫迟迟有些心急,不过还是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而后才下定决心几个大跳靠近别院院墙。
这还是她学会这种形似武侠小说里的功夫后,第一次尝试用于实践,有些刺激。
不过等她半蹲在屋顶上透过高窗往里探时,那股紧张一下子就被别的东西取代了。
沈蕴之看起来……很不好,他像是遭了什么大病似的,面色苍白,只眼下有些病态的红晕,满头冷汗,秀致的眉紧拧着,双眸紧闭,仿佛在忍受什么极强烈的痛苦。
莫迟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揪起来了一样。
她再顾不得什么掩藏行踪,直接从窗子里翻了进去,伸手便将沈蕴之的脑袋揽到膝上,探手一模,额间滚烫。
这是……发高烧?
正当她思考要不要弄点凉水过来物理降温的时候,沈蕴之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勉力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光也是湿润的,约摸是因为高热,生理性的泪水沾湿眼睫,并不能对焦的样子,只是模模糊糊地望向她。
他认出她是谁了么?莫迟迟刚想问他是不是发热了,就听到他微微启唇,像是要说话,莫迟迟连忙凑近些想听清他说什么。
然而伴随着一股钻进耳朵痒痒的热气,只是一句有气无力的“对不起”。
她再起身,发现对方已经闭上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莫迟迟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然而心头的酸软情绪就像开盖的可乐一样不断冒出气泡来,她明白,他是在为自己失约而道歉。
微微抿唇,莫迟迟转身把门口几个粥碗挪开,蹲下身子去看检查柴房的门锁,轻轻捣弄开锁头后,转身把人背到背上,临走没忘转身把柴房的门重新掩好锁上。
幸好她这几日有好好修炼内功,不然以原来的身子骨,她还真不一定扛得动比她高一个头的沈蕴之。
虽然他的确有些太瘦了,背在背上都觉得硌人。
***
“严叔!”
莫迟迟喘了两口气,不停步地将人背进屋内放到塌上,严叔倒是并未阻拦,只是跟在她后头进了屋。
“你还是把人带来了。”他看起来并不太吃惊的样子。
莫迟迟摸摸鼻子,低声道:“也没什么能逃过您的眼睛……”不过她很快想到现下的情况,赶忙抬手央求道:“严叔,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且帮他看看吧。”
不知是不是就连严叔也察觉到事态有些紧急,并未等莫迟迟多费口舌,就坐到塌边为沈蕴之诊起脉来。
“的确是先天灵脉不全。”他顿了顿撤开诊脉的手,转而去卷沈蕴之的衣领,莫迟迟惊讶地发现,之前看见他耳后的咖啡色纹路竟然变成暗红血色,甚至还在隐隐透着红光。
“但这确实像是烈性毒,”严叔皱眉:“若是胎儿还在母体之中时,便被种下此毒,胎儿必会先天不足灵脉有失,这毒素霸道,若是贸然自修,会加速它的效用,如今恐有性命之危。只是这毒形制诡异,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倒是有些像……”他说到这却把后半截话又吞了回去。
心中焦急的莫迟迟虽然有所察觉对方的未尽之语,但仍旧快速追问她关心的重点:“那可有解法?”
“解法?”严叔此刻的表情已经收拾好重回冷冰冰的态势,瞟了她一眼道:“我上次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
原来还是那么几种。
莫迟迟不过皱了一下眉毛,最后还是朝着严叔行了一个大礼道:“烦请严叔分一簇我的本源之灵给他吧。”
若仅仅有碍于修炼,她自然得征求沈蕴之的意见,可若已经危及生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袖手旁观了。她相信沈蕴之也不想死。
因为她还行礼垂着头,并未看见严叔望向她的复杂眸光,只是过了半晌才听见对方幽幽问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莫迟迟的回答掷地有声:“有严叔的教导,哪怕我只有一簇本源之灵,想来也能夺得学宫试炼魁首。”
严叔像是轻轻哼笑了一声,不过莫迟迟没敢抬头,自然也没有捕捉到这可比铁树开花的画面。
“你也躺过去吧。”严叔说着起身让开位置,又对她道:“只是此一番行事,你必会留下后遗症,轻则不时心中绞痛,重则修行大有亏损,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莫迟迟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大不了她就抛开原身天赋,彻底做一个辅助流也行啊。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严叔竟然又是这么简简单单就同意了她的决定。
“看我做什么?”严叔将沈蕴之往里挪了挪,指指他旁边的空位示意莫迟迟躺上去,“我早和你说过,我只是受陆公嘱托为你补课,并不曾受命干涉你的其他生活,更何况你即将在学宫独自学习历练,迟早要自己做决定。”
他说着再次看向她,只是这番眸色沉沉,像是带了点什么别的情绪,低声严肃道:“若你此刻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希望你不要忘了现在的心情。”
莫迟迟察觉到他话中有话,此刻的她却并不能清晰读懂,只是下意识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她的承诺。
之后,她便在严叔的眸光里暂时失去了意识。
***
沈蕴之是被一股奇妙的香气勾醒的。
他只觉得眼皮子很沉,身上却是暖洋洋的,像是深眠很久睡饱了觉。
只是……他脑子里的齿轮慢慢点上油重新转动,回忆起晕过去之前的最后画面,他又看见她了,所以,现在他这是在地府吗?不是说地府都阴森森的很吓人吗?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没睁眼,所以才感觉不到吓人?
想到这,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辽远天际。
正当他有些奇怪地府是不是长得有几分像涧水边时,突然察觉到手边有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素白练功服,腰间桃木剑。
她似乎是趴在他躺着的大石边睡着的。
随着他那一点因为惊讶下意识想要起身的动静,对方慢慢抬起脸来,脸颊上还有衣袖压出来的红痕,看得出因为刚刚睡醒,神色有几分迷茫,过了一会儿才对焦到他的脸上。
“你终于醒了。”莫迟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摆手冲他道:“醒了就好。”
沈蕴之维持着睁大眼睛的神态,深刻怀疑自己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我去柴房找到你了。”莫迟迟见他醒过来,很是自然地站起身坐到大石边上,双脚又开始在下头打晃:“我给你用了药,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我……好了?”沈蕴之呆呆重复道,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莫迟迟点点头,回首冲他露出一个笑:“你运功试试嘛。”
沈蕴之立刻起身开始运功,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了一床薄毯。
不光是病好了,甚至之前完全凝滞的灵脉,也有了些许活跃的流动。他睁大眼睛再次看向莫迟迟,有些不敢置信道:“我能修炼了?”
还没待对方回答,他又轻轻卷下高领看自己耳后那一大块斑纹,竟然已经颜色浅淡到像是消失了一般。
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他这时才想起,赶忙抓住她的手臂追问:“你用了什么药,可是很贵重?你有没有……”
然而他的话讲到这突然卡住,该说“你有没有”什么呢?有没有因为这个药受伤?或者这药是不是什么奇珍,给他用了会不会有些浪费,会不会对她自己有影响?
莫迟迟却像是已经读懂了他想问的话,只是摇摇头道:“我找教习师父求的,并不太费功夫,”她说着转向他,面色有几分郑重道:“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药只是治标不治本,你还会面临灵力不足的问题,而且五六年后还需要再想其他办法才行,当时情况危急,我才不得已为之,希望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沈蕴之已经急不可耐地打断她,然而下一句话声音却变轻了,他垂着眼睛说了一句“谢谢你”。
“你若是想谢我,就好好修炼吧!”莫迟迟突然站起身来,叉腰道:“和我一起去学宫,那里大能广聚,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治你的毒。”
“我……”沈蕴之有些着迷地盯着她的背影看,晨光之下,她看起来那么自信耀眼,像是一团明亮温暖的火焰,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跟随。
“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莫迟迟回头抱臂看着他,有些严肃地皱眉道:“沈蕴之,没有我给你求来的药,你人说不定已经没了,现在你的命不光是你的,还有一份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努力。”
他想他会永远记得她当时的话,他的命不只是他自己的,也有一份是她的。
“不过你也不用负担太大啦,大概也是有人帮过我,我才这么乐于助人的,再说了,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沈蕴之垂着眼,用很大的力气点了点头,他没有出声回答她的话,只是在心中默默道:你也是我的第一份好运。
所以,他会很珍惜的。
第74章 月饼
在那之后,沈蕴之依旧被她送回了柴房,他装作自己熬过恶疾的样子,又收获了一些真真假假的同情。
日子照常走着,他们还是约在晚上一起修炼,沈蕴之很快达到了引气入体。
虽然因为灵脉不全的毛病,他的修行路比别人要难上许多,但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毅力前所未有地得到了磨炼,他本来就是一个很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然而她却是三天两头地开始生病。
起先沈蕴之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夏秋之交,本来就是容易生病的季节,但对方生病的频率有些过于密集,甚至还时不时就会面色发白地痛一痛,也久久不见好的样子。
他终于有些担心起来,然而问出口,对方却只答说这是灵根分化时的常见虚弱。
“我是冰灵根。”她坐在大石头上,晃着腿对他道:“再过几个月,估计你也快了,我猜你是木系灵根。我是冰灵根的话,应该还挺不错的……你知道吗?我以前最向往那种江湖女侠,不是很莽的那种,得是室外高人,带白色面纱遮着脸,穿白裙子,最好飘飘地带着仙气,想想就觉得的好美好美。”
“是吗?”沈蕴之垂着眼睛看石边摇曳的野花,一面低声应她的话。
对方又转了话头,开始说若是往桃木剑上叠加阵法应该会有很神奇的效果,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拿到剑谱之类的话,沈蕴之却渐渐有些走神,他只觉得揣在怀里的东西有些硌在胸口微微发烫,连带着面上也有些发热一般。
“你怎么了?”
莫迟迟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沈蕴之显得格外沉默寡言,就连和他说起修炼的事都还是垂着眼睛兴致缺缺的样子,若是往常讲起这些,他早就睁着亮晶晶的双眸看着她了。
不会刚刚入门没几天,就对功课懈怠了吧。
她正想着得苦口婆心地劝一劝,就见对方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什么小东西来递到她面前。
莫迟迟一眼认出这是个剑坠,宝蓝色的两串攒心结,团着一颗琥珀珠子,看起来很是精致。
“送我的?”她有些惊奇地接过,对着自己的桃木剑比划比划。
“虽然你之前说不用新打,但我还是想打一个送你。”沈蕴之说这话时像是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很轻:“这结的打法还有个别名叫长生结……”
他抬眸轻轻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去,继续说话时声音更轻了,莫迟迟花了点力气才分辨出他道:“……希望你少生点病。”
这句话如此之轻,以至于无声无息地钻进她心里,荡起一点点波纹来。
其实她不光在生病,莫迟迟明白自己这是被当时分给沈蕴之一簇本源之灵后留下了轻微后遗症,兼有自己灵根分化时的虚弱期,但除此之外,她最近还时不时有些头晕眼花,脑海里那些混乱的片段出现的次数更多了。
她隐隐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似的。
“没什么大事,”然而面对沈蕴之,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全部的真相,于是她只是面色寻常地想把吊坠挂到剑上,不过鼓捣半天都没成功。
“我来吧。”她眼前伸过来一只指骨修长的手,就是她印象最深刻的那种发光的苍白,她顺着这只手往上看,沈蕴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身前来了,离得很近,眼帘轻垂,面色微微发红。
她竟然又觉得有些捋不直舌头,干脆抿着唇,把桃木剑和剑坠一并交给沈蕴之。
这两样东西在他掌中就显得格外乖巧似的,一下子就成了。
拜托,不要这样踩一捧一吧,她不无腹诽地重新把剑接过来在腰上挂好,指尖和沈蕴之的掌心轻轻相碰。
像是有一小串火花随之噼里啪啦地在她心上炸开。
莫迟迟强自压下这股突如其来的躁动,又用指尖下意识去摸微微凉的剑坠绳结降温。
并且再次怀疑沈蕴之不是真是什么用蛊高手吧?
***
又过了小半个月,沈蕴之的进步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比她快。
虽然莫迟迟十分不能理解,说好的灵力不足呢?
“你会不会,痛啊什么的?”她松松刚刚打得有些发麻的手臂,装作不经意地询问沈蕴之,她还一直记着严叔说的脉门开后不能时时得到灵力滋养或许会有很大痛苦。
沈蕴之却只是摇头。
莫迟迟心知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作罢,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基础剑法书来颇为兴奋道:“今日严叔终于给我剑法了!”
“是吗?”沈蕴之看起来也在笑,只是他的笑容还是轻轻浅浅的,漾在唇畔,像是一直在专注地看着她。
莫迟迟轻咳两声,当着他的面翻开剑法道:“咱们一块吧,反正你背心法也快得很。”
然而这话却是让沈蕴之有些惊讶地睁眼:“我也可以练剑了吗?”
正垂着脑袋沉迷剑谱的人点头,一边随意道:“严叔说过一两月就是学宫考核了,若想赶上这次自然要加快进度。”
“这么快……”沈蕴之低声自语,并未让对方听见。
他们一晚上都在练这本新剑谱,悲催的是,沈蕴之做的比莫迟迟标准。
这样真的很打击异世界穿越者的自信心好吗?
“这里要抬高一点。”她还在对着剑谱书挤眉弄眼,就察觉到肘下有一个轻轻的力道将她的手臂往上抬了寸许。
“还有这里。”那个声音要绕到她身后,把她的膝盖弯往下压了压。
真是惨不忍睹,莫迟迟内心哀嚎自己的面子已经在沈蕴之面前掉的一干二净了,却不得不故作坚强。结束练习后她很快转移话题道:“这桃木剑似乎进学宫之后会发新的,你现在先和我用一把凑合着使吧。”
沈蕴之只是点头,过了半晌突然问:“你……过中秋吗?”
“嗯?”听见这个问题,莫迟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你晚上有旁的事情吗?”
莫迟迟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虽然沈蕴之的眼睛是垂着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不经意问起她这句话,但她好像隐隐约约又看见他脑袋上隐形的毛绒耳朵竖起来,十分关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知怎么,莫迟迟生出一些逗弄他的心思来。
“中秋节啊……”她假作苦恼道:“严叔可能会拉着我喝酒吧。”
沈蕴之果然露出一点掩饰地不是很好的失落来,不过很快他就皱眉回她:“喝酒?你还在病中,不好喝酒的,你们若是晚上要赏月,可以做些别的事情,但千万不能喝酒。”
莫迟迟闻言噗地笑出声来,摆摆手连声道:“输给你了,输给你了。”她拍拍他的肩笑重新答:“没有旁的事啊,怎么,要我和你一起看月亮吗?”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大剌剌地把话说了个透彻,睁大眼睛看了看她,面上露出一点点薄红来,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嘶。
见他如此,莫迟迟之前那股哥俩好的豪情也顿时消散,突然冒出一些奇异的忸怩来,她顾自拍了拍脸。
“你想吃什么?”沈蕴之问她:“只要是我能做的。”
莫迟迟一顿,反问:“你知道月饼么?”
她以前最喜欢的点心,实不相瞒,就是月饼,以前孤儿院没有很多零食点心,只有中秋节会发小月饼,澄黄澄黄的,里头是甜丝丝的莲蓉馅。
“月饼?”沈蕴之像是被问住了,只是很快眨眼,抿抿唇继续问她:“月饼是什么样的?”
“唔……就是和月亮一个样的,反正是甜的,上头还有什么花好月圆的图案啊之类的。”看来这个世界没有月饼这一说,想想没有月饼的中秋节,还真是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莫迟迟又道:“不算很重要,随便有什么吃的吧,反正也不能喝酒。”
在这儿,中秋赏月的习惯是喝酒,最多的是菊花酿。
沈蕴之点点头略过了这个话题,又叫她继续开始练习。
等他晚上回了房,这才重新开始想那“月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点心。
和月亮一个样?所以是白色的吗?用米粉?或者糯米粉?内馅是甜的,可豆沙那些东西后厨都有定量,并不好私下里用。
若是用糯米粉,应该是隐约可以看到内馅颜色的,或者用橘红色的酸野果馅?加点蜂蜜的话,透过饼皮能看见一点点金色,或许会更像月亮。
至于喝酒,虽然她还在生病并不能喝太多,但不知米酒可不可以……
就是在这样的细碎的思绪里,沈蕴之很快沉入梦乡。
他似乎还梦到她看见月饼时开心的样子了,眼睛一弯,就像月牙。
***
“小沈!”
一大早,沈蕴之还在后厨忙着早食,就被另一个帮工叫出了门。
“主人家来人了。”
“什么?”他有些呆愣,却被对方捉着手放到水流下头,想把他手上的面粉冲干净,那人一边急吼吼道:“主人家来人了,点名要见你。”
沈蕴之心头掠过一阵阴翳,主人家来人,那不就是城主府的人吗?是大夫人派人来检查他过得够不够惨?
来叫他的人显然以为这是什么天大的尊荣似的,只管拽着他往前厅走。
他倒也没有挣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事也不是他逃避就能逃避得过去的。
到了前厅,那拽着他的下仆十分积极地将他往门里一推,回身就将厅门掩上了。
沈蕴之有些无奈,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人。对方穿了一身秋香色圆领贯袍,容长脸,面上带笑,只是笑意浮于皮肉,正掀盖子准备喝茶的样子,见他进来了,当先站起身,朝他走近几步。
沈蕴之注意到对方的腿脚虽然掩饰得很好,却有一些轻微的左右不一,想必是有些不便。他亦心知自己看着对方的这么一会,对方同样也在打量他。
沈蕴之保持着他待外人一贯的冰冷神色,并没有先开口。
却听对方回身将茶盏搁到一边的几子上,微微一声轻响,用一把沉沉的嗓音笑望他道:“大少爷,城主大人来接您回家了。”
第75章 中秋
莫迟迟只觉得这几天越来越不对劲。
她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之前操作的后遗症了,最近头晕的感觉愈来愈明显,甚至那些破碎的片在她的脑袋里搅动的频率也愈来愈高。
她隐约能从中分辨出一个高瘦的藏青色身影。
这到底是谁啊?她究竟忘了什么事情?这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记忆?
罢了,还是先赴约再说吧。
好歹今天是中秋节,怎么说也得给自己稍稍放个假。
远远地,她已经瞧见沈蕴之站在那块大石头旁边。今日他们约定的时间比平常稍稍晚一些,如今太阳已经彻底沉入山头,天空是明亮的蓝紫色,倒是没有很多暮星,或许是都被即将到来的圆月的光芒掩盖住了。
“你今日好些么?”沈蕴之难得把那身灰色的旧袍子换了下来,穿了件黛蓝色的新衣裳,手上提了个漆纹食盒。
莫迟迟点点头,又笑嘻嘻道:“你今日换衣服了?”
沈蕴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腰带,垂眼道:“我想着过节呢……”
“走吧。”莫迟迟次次见他不好意思,总觉得格外得趣,每每都有些想要戳他脸蛋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告诫自己这可是封建社会。
而且相处久了便能发现沈蕴之古板又害羞,实在不好随便开上手的玩笑。
他们一道往山顶上走,毕竟高处才能把月亮看的更清楚。
“那里头是什么?”半路上莫迟迟有几分好奇地看向沈蕴之手中的食盒。
对方却只是摇头,低声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啊。”她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在路上走,开始漫天瞎猜:“是菊花酿吗?”
沈蕴之摇头。
“那是糖酥?”
沈蕴之摇头。
“芝麻胡饼呢?或者杏仁酪?”
沈蕴之还是摇头,不过他脸上越来越露出点焦急来,像是怕她再猜就会猜到,只是轻轻说:“你不要猜了,待会不就知道了。”
莫迟迟见他的耳朵跟着脸同样红了起来,立马道:“好啦好啦,都听你的,我不猜了。”
怪可爱的。
莫迟迟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总觉得也有些发热。
他们坐在山顶一处开阔的草地上。走路的这一会儿,天色已经很快黑透了,圆圆的月亮就挂在仿若触手可及的近处,果真是中秋满月。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她凑近些,越过沈蕴之想要去掀食盒的盖子,却一下被对方捉住了手。他的掌心是沁凉的,在月色里被度了一圈光晕一般,鸦青色的袖口衬得那只手更白净了。
“我拿给你就好了。”
莫迟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脑袋贴着沈蕴之的胸口太近,他身上那股皂角的清淡香气盈满鼻息,只得讪讪收回手,古怪地没有抬头去看对方的神色,有几分仓促地答道:“好吧,那你拿。”
过了会,她眼前出现了一碟点心。
三块冰皮点心摆在盘中,里头不知是什么内陷,隐约能从粉白色半透明的冰皮里看见金色的影子,点心面皮上一个缀了一朵牡丹和山茶的花样。
“你上次说的‘月饼’,我试着做了做,不知道像不像样?”沈蕴之有些小心翼翼地探问声在她耳旁响起来,莫迟迟听出他的话语里还藏了点隐隐的期待。
她压下眼眶里突如其来湿热的冲动,咧开嘴笑起来,欢快道:“像样,当然像样,我好开心。”莫迟迟说着小心取出一块点心举高点,对着天边的月亮微微眯着眼睛作出比对的样子:“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沈蕴之像是被她逗笑了。
“你再尝尝看呢?”
“做的这么好看,我都不舍得吃。”
沈蕴之又笑起来,他的话音里带了点无奈:“你这话说的,点心做来不就是吃的吗?”
“分你一个。”莫迟迟探手拿出一块来放到沈蕴之掌心里,口中念念有词:“吃了月饼,团团圆圆。”
其实她并没有太多惦念末世的生活。虽然她已经是吃穿不愁的城主,但在哪里好像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不管身边有多少并肩作战的人,又或者城中有多少感激着她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虽然这种想法的确是矫情了一点,莫迟迟承认,她在看到沈蕴之的“手工月饼”时,心中有一小块地方像是不经意间塌陷了下去。
明明只是几块月饼嘛。
尝到嘴里的馅酸酸甜甜的,混着糯米冰皮的醇香,很好吃。
不过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才发现沈蕴之似乎也在想旁的事情,手上的月饼没有动。
“怎么了?”她有些奇怪地问道。
“嗯?”沈蕴之像是被她的问题惊醒,“什么?”
莫迟迟拿下巴点了点他掌心的月饼问道:“干嘛不吃?很好吃的。”
沈蕴之看起来变得有些心事重重,一边无意识地反问“是吗?”,一边拿着月饼送入口中,结果不小心,里头流动的酸果馅便淌出来,蹭得他唇角都是。
莫迟迟放声大笑。
“不要笑我了。”沈蕴之难为情地眨眨眼,抬手把那点痕迹抹去,只是不知是他擦的力道太大,还是红酸果着色力太强,倒是显得他的嘴唇比平日里有血色得多,红润润的。
某位现代人心道:这个色号不错。
“你愿意……”
“我最近……”
半晌,两人竟是同时开口。
沈蕴之呆了两秒,很快道:“你先说。”
莫迟迟也不急,只是仰面倒到草地上,她觉得头又有些习惯性的眩晕,大概是现在氛围放松,才想起要向沈蕴之分享:“不瞒你说,我最近总是头晕。”
“头晕?”沈蕴之闻言有些急迫地转头过来望向她,眉心微蹙:“可是之前的病还没好透?还是又染了风寒?”
“都不是都不是,你别着急,”莫迟迟躺着朝他摆摆手,接着道:“我还能感觉到自己脑海里总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都带着股莫名的熟悉感,我有点怀疑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失忆了?”
“我正怕这个呢,”莫迟迟说着拽住他的手臂借力重新坐起身来,凑近他小声道:“我总觉得我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人似的。”
沈蕴之心头一坠,面上却还是一样的表情,问她:“很重要的人?”
“是啊,”莫迟迟难得找到个机会把最近这件头等烦心事告诉别人,立刻竹筒倒豆子地描述起来:“好像和你一样瘦瘦高高的,总是穿藏青色的袍子,也很白一样,而且我总觉得他也送过我月饼似的。”莫迟迟说着说着觉得不对,抬眸道:“不会就是你吧?”
沈蕴之却没看她,只是垂着眼睛摇摇头。
若是他的话,他怎么会自己不知道呢?回望过去十几年,记忆并无缺漏,他自知过去从未识得她。
那么……她的重要的人,必然是另有其人了。
和他很像吗?
沈蕴之突然觉得心口有点绵绵的痛,连带着呼吸都变轻了。他想起自己一直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组织的话,竟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像他想给她的那些承诺,讲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或许最开始,她会答应他的请求,也全是因为他和她潜意识里的那个人长得很相似。
这么想着,好像慢慢进入魔怔,眼眶又有些干涩。
莫迟迟还在掰着指头细数她脑海里还有些什么画面,沈蕴之却突然站起身来。
“怎么了?”她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有些讶然地仰脸望着他。
“我想起来庄上还有事,要先回去。”
“啊……”莫迟迟还没反应过来似的:“这么突然吗?今天中秋节诶,你们管事的也太没人情味了吧,这……”
“真的有事。”沈蕴之强压着喉间的一点点颤抖,攥紧拳头,不想让对方看出一丝异样。
“那……好吧,你回去路上小心啊。”
沈蕴之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很快施展开向山下跃去。
山风呼啸在他耳旁,却像是将他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了。沈蕴之努力睁大眼睛,仍止不住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月色里的涧水山谷都变成了大段大段流动的色块。他觉得自己有些滑稽,似乎太过自以为是了,不管是特意做的月饼还是今天这身新衣服。
明明,他也不应该多想的。
或许是相处时的日子太开心,他都忘记他们的身份有多大差距,如果不是那天她不小心跳上树,又不小心将坠子划断掉到水里,他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他却不能说服自己心里头那一点点小小的贪念。
如果再多相处久一些,是不是她也会看到他呢?再说,那个重要的人也只是有些像他而已,她连对方的面孔都想不起来,或许他们长得根本都不相像呢?又或者那个人的皮相远不如他。
虽然这样想卑鄙了一些,但他能感觉出来,她是有些喜欢他的样貌了。至此,他倒是有些感谢起父母给的这张脸了。
然而心里头的酸涩依旧骗不了人。
沈蕴之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他有些沉重地踩着大石越过涧水,不知不觉慢慢走回了城主府别院。那天来的那位还在府上等着他,对方的本意是要马上就接他回到缙城,在他恳求了几次后才将时间推迟到中秋之后。
其实她递给他那块月饼时说的“团团圆圆”已经让他有些分神了,城主府不能不回,父亲不能不见,这也是圆他母亲的一个遗愿,他本想着趁今日的氛围,告诉她自己或许会迟一些到学宫去,再承诺一定会去学宫找她。
没成想却全被打乱了,他甚至没有和她好好道别。
沈蕴之突然有些后悔起来。
他想起母亲曾为他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的性子担忧,告诉他若是有一日,碰到真心喜欢的人,一定要记得告诉对方。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曾经争取过,不能给自己留有遗憾。
可他做的都是什么事?仅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重要的人”,就觉得自己受到伤害,因为一时慌乱负气离开,他现在回想时察觉到,她是将他当做信任的人,才会和她分享最近的烦恼。他本来应该和她一起想办法的……
“小沈!”
远远的,别院门口手上提着灯笼的下人正准备落门栓,看见沈蕴之走近了,朝他招手嚷道:“你怎么回的这么早,想说的话说完了?”
沈蕴之为今日裁了新衣裳,又在后厨忙活许久,几个亲近些的下仆没有不知道的。
然而那人只见沈蕴之听了他的话后垂着眼睛顿住脚步,而后突然转身又向着回来时的路重新走去,甚至渐渐变快,直至衣袂带风地跑了起来。
“嘿!真是奇奇怪怪。”他也没多想,径自落了栓,又看了看天上骤然聚起的云团,嘟囔道:“这天气也是奇怪,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第76章 好运
莫迟迟顶着晕晕的脑袋把碟子收进食盒,她把那个剩下的月饼也吃了,然而打开食盒第一层,下头竟然还装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盅,揭开盖子,里面是放了枸杞和桂花糖的热米酒。
“还准备了米酒啊……”她接着低声自言自语道:“那怎么突然又有事要走了,难道是我说什么话惹他生气了?”
她还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会让对方不开心,沈蕴之好像本来还有话对她说的,到头来话也没说,食盒也忘记带走了。
“算了,明日再给他吧。”莫迟迟站起身,提着食盒往回走,只是走着走着头越来越重,渐渐开始隐隐作痛,那些恍惚的画面又开始在里头乱窜。
她有些克制不住,扶上路边的一棵树,觉得眼皮子也有些发沉。
头顶上落下几滴冰凉。
下雨了?方才还是晴夜呢。
莫迟迟顿在原地,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来。
难道这就是小说里的用环境衬托主人公的心情吗?好像就连天气都逼迫她承认自己内心里的那一点小小的失落。
明明之前一起吃月饼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呀,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呢?
她想不明白,便暂时决定先不要想,反正总有机会好好问清楚,这次她可不能全由着沈蕴之什么都不说,闷罐子似的,再如何也要搞清楚他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莫迟迟如是琢磨着该怎么套话,稍稍缓了口气,继续往住着的旧院走,想趁着雨势还没那么大,赶紧回去。
然而这天气像是故意和她对着干似的,仲秋的雨已经很寒凉了,她觉得身上的衣服逐渐湿透,冷冷地贴在背心沟,竟有些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已经远远可以看见夜色中院子的轮廓来,院门口还挂着一盏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晃动。
是严叔吗?莫迟迟觉得心弦微微放松下来,似乎就是这么一松,膝盖顿时一软,一下子跪到地上,居然怎么也使不上力重新站起来。她勉力抬手抹开打湿后贴着面颊的发丝,看着风雨里撑着伞走近的高大身影,下意识觉得安稳地直接晕了过去。
很多滚烫的记忆乱流,破碎的画面一帧又一帧地放过去,像是在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连带着整个身体也滚烫起来,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一般吵嚷着,远远的有一个声音传来,是谁在喊?
莫迟迟紧紧皱着眉头,听见微弱的声音被逐渐放大。
宿主,宿主,宿主!你终于醒了!
***
半路上下起雨来。
沈蕴之愈来愈心焦,他记得她没有带伞,本来病就没好,若是又淋雨岂不是容易病上加病?他更加后悔起自己之前的意气用事。
然而他寻着那条路找回山顶,对方已经离开了。沈蕴之有些不甘心,若是他无法在今夜告诉她,明日就要回城主府,是否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此刻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好好的天气突然说变就变,简直和他的心情一样。
至少要确认她已经平安回去了。
沈蕴之想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加快脚步向那个偏僻的旧院子跑去。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遥遥望到轮廓,却见院门口檐下灯笼旁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心口一紧,快步上前,拱手行了一礼道:“我来找……迟迟。”
“不能见。”
沈蕴之猛地抬头,就见对方眉边擦过一道长长的浅色疤痕,面容冷峻,合着挂在上头晦暗的灯笼光芒,很是凶神恶煞。他还待再辩驳:“只是说几句话,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向她道歉,我……”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又是被打断道:“不能见。”
雨势更大了,急促的雨滴甚至让他没办法睁开眼睛。
这人看起来油盐不进,不知是不是她家中护卫。
沈蕴之垂眼,却并未转身离开,只是寻了另一处檐下站到墙角。
他别的没有,耐心却是有的,回城主府的时间是明天一早,他还有一晚上能等。
然而这一夜却格外漫长,长得雨势渐小,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长得他的头发衣服慢慢被秋风吹干;长得他的心渐渐坠入谷底。
那个大叔依旧石像一样立在门口,看起来像是全然不知他站在檐角下,又或者看见了装作不知道。
会不会其实是她不想见他呢?沈蕴之垂着眼睛,慢慢攥紧了掌心,他那样生闷气走了,害得她独自淋雨,又那样讨她没趣,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只是,时间又这样不凑巧。沈蕴之抬头,看向山间的朝霞,雨后天朗气清,秋风吹得他半干的头发冰冰凉。
“小沈!”
不远处的山道上又走来一个身影,是城主府与他相熟的下仆,正冲他遥遥挥手,高声喊道:“小沈,大人快到了,你还不快跟我回去!”
沈蕴之心口一窒,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硌得生疼却不自知。
他回头看向院门,旧院子里的青瓦安静地立在晨光中,门口那个护卫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抱剑站着,面无表情。
现在再如何后悔也没有用了,他抬手揉了揉发烫的眼眶,抿着唇抬脚走出站了一夜的屋檐。
即便他再如何想要时光倒流,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昨夜心绪跌宕起伏好几回,如今一夜沉淀,倒像是一杯来回晃荡的水冻成了冰,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晃晃悠悠压在心口上,惹得喉咙管里都是苦味。
若是漫天神佛在上,可以听到他的祈求,他多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沈蕴之!”
已经走到山道路口的人乍然回头,看见那道熟悉的纤秀身影从院门向他奔过来,她白色的练功服被山间晨风吹得鼓起弧度,轻盈地如同一只白色蝴蝶。
沈蕴之忘记了反应,他像是被钉住一样静静站在原地,只是愣愣看着她朝他跑过来,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沈蕴之!”她终于跑到了他跟前,一下便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这时才发现她面色通红,脸上皆是汗水,发丝散乱地粘在耳侧,只是抓着他喘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一瞬间,原本压在心头的话被抛至脑后,他眼中只有她十分憔悴的面容,沈蕴之有些焦急道:“是不是又发热了,你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糟?”
对方却只是摇头,再抬起脸时眼眶红红,竟是落下泪来,她像是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然而几次开口都是欲言又止,尽管看着神色十分焦急,仍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你不要急。”沈蕴之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回想过去,他从未有一日像昨晚至今时这般一颗心忽上忽下地不得安宁,然而再次看到她的那一刻,再次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似乎突然之间他又重新定了下来。
甚至因为这股奇异的安定而想要掉泪。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爱哭?
“对不起……”她还是紧紧攥着他的手臂,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让他感到了一丝痛。然而沈蕴之听到她的道歉只觉得心头更痛,有些慌张地开口:“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那个样子……”
对方却是再次扬脸打断了他的话道:“答应我,一定要去学宫。”
“什么?”沈蕴之闻言有一瞬的呆愣。
“答应我,”她一双被泪水浸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答应我,一定要去学宫。”
“不管遇上了什么事情,不管遇上了什么事情……”她说着像是有些魔怔似的念叨起来,语气里甚至再次带上了哭腔:“沈蕴之,答应我。”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双目红肿,脸上挂着闪光的泪痕,看起来那么惊慌失措。
沈蕴之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再次涌出来的泪水,轻声道:“我答应你。”
“真的吗?”
然而她眼角的泪却是越擦越多,灼热的水滴落在他指尖,又像是烫在他心头。
她还在说:“真的吗?……不管遇上什么事,你答应我,一定要去学宫。”
“我答应你。”沈蕴之再次珍而重之的说出自己的承诺。
他早就想告诉她了,他想和她一起在学宫修炼,一起上学下学,一起琢磨新的阵法练习新的剑谱,想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帮她,想在她有所成就的时候第一个夸奖她,他还想和她一起做那么多事情……
“相信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放弃,或许又会有……会有很多出乎意料的遭遇,”她说着抿紧唇,像是在努力克制哽咽,最后只是憋住一口气冲他道:“我会在学宫等你,你一定要来。”
沈蕴之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松了手,只是不断抬袖抹眼睛,低低道:“你走吧,我知道你要走了。”
不知怎么的,她这话说的格外委屈巴巴,沈蕴之突然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他竟有些想要放弃回城主府的念头,要是此刻跟着她一起去学宫……
不行,他收住那股浓烈的不舍,只是轻轻将她抹眼泪的手臂拉下来,低声道:“不要用袖子揉眼睛”。
他递给她一方帕子,她垂着脑袋接了过去。
“再见。”
“……再见。”
沈蕴之转身,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她还是眼眶红红的站在原地,就那么望着他。
于是他没有再回头了。
他怕自己若是再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
他能听出她话里的暗示,或许他会有更多艰难的遭遇,但这些都没有关系。他不信命,他只信她,因为她是他唯一的那份好运。
第77章 醒来
《反派师弟不可能那么可爱[穿书]》来源:..>..
宿主,宿主,时间不够了,你快回屋啊,要是被反派看到你抽离,会引发时间线崩溃的!
尽管系统在她脑子里叫得厉害,莫迟迟却依旧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个背影愈走愈远。
此一别,只要想到他将经历多少可怕的摧折才能再到学宫与她相见,莫迟迟就觉得心头猛绞,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
她全想起来了。
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第一次穿越的新人。
她失去意识之前正想着要进行第三次回溯,却乘着飞行纸鹤擦着最后关头冲过成型的十方缚魔阵,重创之下,若不是她带着的止争石强行开启回溯,恐怕她便会在那极强力的驱魔阵法中神魂破碎。
与之前由周离泰操作的回溯不同,这次她的魂魄被直接抛入过去境,或许是因为上次周离泰刚刚为她加固过与原主莫迟身体的链接。
她好巧不巧地附在了从前的少年莫迟身上。
“笨蛋。”她拿那方手帕擦眼睛,上面还带着熟悉的沈蕴之身上的清淡气息,然而越擦眼泪越多,头也再次眩晕起来,“……原来那个怕水的朋友,告诉你月饼的朋友,都是我。”
而她被一股莫名的牵制力阻止着,既不能开口告诉他未来会被劫持遭遇什么,也没办法开口说一句“我喜欢你”,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等那背影彻底瞧不见了,莫迟迟才缓缓转身往院子里走,只是越走越没力气,还未来的及张口叫严叔,就已经再次倒在地上。
她心中有所预感,只怕自己这次晕过去之后,就不会再在这里醒过来了。
好像是奔过来的严叔将她抱了起来,对方像是叹了口气。
然而她眼中只有掉在地上的那方帕子,她手脚无力,被抱起时帕子便从掌间飘落,而她甚至也没有力气说句话让严叔帮她捡起来。
那一方素帕就落在山道旁的草地里,沾了雨后的泥水,一下就脏了。
莫迟迟一直盯着那方帕子,直到彻底晕过去。
***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便是深蓝色的海水。
莫迟迟猛地坐起身。
眼眶依旧微微发热,她抬手摸了摸面颊,满是未干的泪痕。
宿主,万幸你终于彻底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时辰。
原来不过现时境的一个时辰而已,她却已经在过去度过了将近半年的时光,这次的时间流逝计算方式,与之前两次都不相同。
此次她的神魂被强行抛入过去境时本已受创,又是不得已而为之,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和系统的联系,这才会那么久一无所知,甚至忘记了她想要回溯的目的本来是改变沈蕴之进入实验室的轨迹。
不过,看起来止争石既不能带她去到沈蕴之得到母亲怀他的时候,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她没有办法阻止一切变成现在的样子。
但要是没有宿主的话,沈蕴之不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因为意外死去吗?
可我若是不曾回去,或许他根本也不会贸然修炼。莫迟迟垂着眼睛,有些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上头纵横交错若干条掌纹,曾经被队友笑称一看就是操心劳碌的命格。
然而如今一看,她倒像是自己兜了个大圈子。
宿主,你别丧气啊,你想想,要是你没有这最后一次的回溯,不是就没有你们的初遇了吗?
莫迟迟依旧沉默。
她在他艰难守望至今的路途上,因为意外于过去和他初遇,从果回到因。
她竟然真的让他等了那么久。
不光光是她口中那些“意外”,那些命运旅程中难捱的摧折,还有她自己的“遗忘”。
当初沈蕴之从刑房死里逃生睁开眼,看见一个完全不认识他的自己时,心中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当时甚至还想杀了他。
她脑海里又冒出对方那句郑重到古怪的自我介绍来,或许他一开始那些想要她指导他的请求,也不过是满含心酸的试探,他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因为旧事重演想起点过往。
可他的过往,还只是她的未来。
真像是个玩笑。
她果然一直在“欺负”他,也无怪乎沈蕴之总是用那种写满心事的眼神看她,当时的她却并不能读懂。
我现在在十方缚魔阵里头吗?
是啊宿主,而且……系统说着像是有些怕她接受不了似的,磨蹭一会才接着道:魔神已经降临了。
没有关系。莫迟迟站起身来掏出符牌,我还欠他太多承诺,不把人捞回来怎么行,必须把他捞回来,她像是同样在说服自己,飞快打开本源保护阵的追踪符,脑海中的系统地图上光点再次亮了起来。
“沈蕴之,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她紧紧捏住符牌,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自己启誓:“不死不休。”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没仔细看看这个十方缚魔究竟是个什么阵仗。
***
“你是纵着她抢东西的,”无崖子从飞舟边回身,斜斜扫了一眼身旁的周离泰,又道:“这世间有什么迷药能迷住你?”
“我再怎么纵着迟迟,也得她自己下定决心来抢我的止争石这一切才有可能性吧。”
开启十方缚魔阵这样的大阵需要学宫长老们的合力,沈蕴之的事经过长老会再三讨论,还是同意了他自己提出来的方法。
也即先将还未被降临的他关进十方缚魔,以期用驱魔之力消耗新生的魔神,将其活活困死阵中,除非阵中再无一丝魔气,否则十方缚魔会在长老会的保护下永世不开。
自然,沈蕴之也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除非他能自己扛住魔神残魂的侵蚀并且剥离魔神,然后消灭魔神。
但这听起来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周离泰此刻已经到了停在缚魔渊仙岛边的学宫飞舟上,就站在无崖子身边,他将那把不离身的折扇摇开,有些悠然道:“若我说我夜观天象,料定必有此番因果,你信也不信?”
无崖子叹口气,并未搭理他这句话,只是又道:“莫迟乃是先天剑体,是新生魔神的大补品,你就这样放她入阵,一旦蕴之没有克制住……”
周离泰却拍拍他的肩:“你这瞎操心的老毛病果然还没改,相信一下年轻人的实力嘛。”
不知是不是被他说服,无崖子也暂时住口,不再说这档事,转而问起沈恪的情形来。周离泰嗤笑一声:“那个唯利是图的疯子不必多提。究竟是什么样的禽兽才会给自己的所有亲生骨肉都种下一代魔种?若不是蕴之分了迟迟的一簇本源之灵,早也死在十六岁了。”
“这么说来,那回溯果真有用?”
“怎么,你还当我是诓骗你的?当初你非要收下莫迟,我就告诉过你她身上的心绞痛和少了一簇的本源之灵必是往后的劫数,”周离泰瞪大眼睛,接着急道:“我远离学宫在外蛰伏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咱们能一力降十会扭转局面嘛!”
无崖子捋着胡子朝他摆手:“我信你我信你,你不要急,也已百来岁的人了,算是半个长辈,还是这么个调性。”
周离泰挑眉,又摇起他的扇子来,有些唏嘘道:“只是查到最后,没想到那位大人竟然早早地就已经死了,也难怪长镰魔兵式微至此。”
无崖子和他一起慢慢踱向甲板,面上神色同样带了点感慨:“魔族内部内斗不断,他也无力维系罢,只是他的布置果真周密,即便身死魂消数年之久,这复活魔神的计划依旧能有章有程地一一进行,若不是你十几年前瞒着我们提早准备,又在前不久重新联系上我告知一切,恐怕如今的学宫乃至整个仙陆依旧会被他搅得一团乱。”
“风神大人还有消息么?”无崖子似是突然想到,不免又问了一嘴。
周离泰却只是摇头:“或许他还会有旁的奇遇也不一定。当年风神大人飞升之时因弑兄证道的谣言遭受颇多非议,谁能想到他只是为了掩护自己以妖身入魔的兄长才出此下策呢?甚至后来那位大人还借此兄弟情谊将他囚禁转魂,实在也是一桩悲剧。”
“这其中或许也还有你我不曾知晓的真相,还是不要妄言了。”
周离泰跟着点了点头。
等他们一起走到甲板边缘,已经可以看见蓝天白云下,流光溢彩的大阵盖住整座仙山以及周围半片扇页的范围,又延伸出一道狭长的光膜,贴着的正是此前莫迟迟栽进去的——被阵法劈开来的海沟。
现如今那道海水沟已经消失,重新变作一片风平浪静的汪洋。
“现在,就看他们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
莫迟迟暗道幸亏她有脑海里的地图。
虽然她方才启誓启地豪情万丈,然而没过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悬在她头顶十几米的,正是蔚蓝海洋。
未免也太难为她了吧。
莫迟迟欲哭无泪,只能找个布条蒙上双目,假作自己看不见遍布四处的悠悠波纹蓝光,单纯靠着脑海里的系统地图摸黑走路。
这里像是一条海底自然形成的狭长的甬道,顺着走势渐渐向上,连接着仙山近海处的浅滩。
她回忆起自己冲进大阵前的情形,若是没记错的话,整个阵法应该是借仙山残存的古战场罡气为阵源,联结了分置于北斗七星星位对应坐标的学宫长老启阵,其中又以仙山正对的玉衡、开阳、瑶光斗柄各分出两个相位,故而合称十方缚魔。
地图上,沈蕴之的光点就在仙山海岛上的石宫中。
传闻旧历仙魔大战曾有魁星神在此独展风骚,以文章菁华涤荡天地魔气,是为后世儒家学派所尊崇,当年魁星神所居,正是缚魔渊尽头仙山上的石宫。
不知沈蕴之是不是故意在那等待降临,以期利用现有法力最大限度地削弱魔神神魂。
“呼。”莫迟迟微微喘口气,停下了脚步,虽然她蒙着眼睛,却也能隐约感知到这渊底有无数陈年白骨,有年岁更久的大概早已化作脚下石壤。
随着踩上的地面由硬渐软,空气里的湿度也逐渐变高,莫迟迟心知她即将面临目前最大的考验——从渊底到浅滩,必须经过一道熟悉的海水屏障。
第78章 石宫
你准备好了么?
宿主,这话该你问自己吧。
莫迟迟头皮发麻地站在原地,她已经闻见了几乎是直直冲到面前的属于海水的咸腥味道。似乎只要探探手,就可以碰见水花。
苦中作乐地想象一下,她觉得自己现在颇有些像一个赤手空拳的勇者,需要历经磨难拯救被困石宫的公主。
想歪了。
然而她再如何想要逃避,还是需要面对这个难题,甚至时间不等人,她还不知道石宫中的沈蕴之现在是什么情形。
莫迟迟深吸一口气,心中倒数三声,一秒都没多想地用灵力助推,冲入海水屏障。
冰凉的窒息感很快笼了上来,果然她的脑子很快被那些旧时的片段填满了。他们把瘦小的她关进水缸里不让她出来,开始往缸子里大盆大盆地灌水,摁住挣扎的她不容动弹,又不停地把她的脑袋压进水中。
但这件事的结尾仅仅是那几个大孩子被罚中午不能吃午饭而已。
因为她是孤儿院脾气最乖,个子最小的“怪胎”,好像天生就应该被欺负一样。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其实莫迟迟已经有点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了,愤怒吗?好像是有些愤怒,所以她后来拼劲全力要报复。害怕吗?确实也是害怕的,所以她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提高自己的武力值让自己足够强大。但现在回想起来,当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更多的或许是委屈。
她也想要……有人能站在她这边,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只因为她是她。
她心底明明是有那么多爱,只是被埋得太深,需要细心浇灌,而且长成地慢一些。
她也想爱。
那种强烈的冲动,大概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愿望吧。
如此看来,她也只是和大家一样,有最朴实的愿望而已。
……宿主,宿主!
莫迟迟指尖一动,从漫天飞舞的思绪中回神,意识到自己正在不断下坠。
宿主,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身上仍在持续不断地冒出生理性排斥反应,然而眼前一片漆黑的莫迟迟却头脑逐渐清醒起来,她不能败在这样的童年阴影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她已经长大了,有能力去打倒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同样有能力打倒过去那个缩在阴影里的自己。
补补觉而已。莫迟迟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尽全力重新燃起掌心灵力,沿着系统地图上的方向不断上游。
浸在水中,水波滑过她的周身,她咬紧牙齿,终于在将近十分钟的旅程后冲出了水面。
宿主,你太厉害啦!
谢谢夸奖。莫迟迟爬上浅滩翻个身,仰面躺着,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抬手摘掉眼罩,一瞬间被过于强烈的日光照的眼睛睁不太开。
等眩目的感觉稍稍消失一些,她这才坐起身观察四周,这是一片银白色的沙滩,顺着海滩浅水处生了一棵花树,只是现在枝头光秃秃的,远远地,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他了?莫迟迟心中一喜,立刻迈开还不太灵活的步子飞快向那处奔去。
他穿的就是那夜喝酒的白衫,她不会认错。
如果她还来得及,或许可以在魔神降临融合初期先给他吃药压制一下,莫迟迟心头微热,大声喊道:“沈蕴之,我在这!你快过来!”
然而直到她跑到近前,沈蕴之也没转过身,他像是听不见似的,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
莫迟迟的脚步慢了下来,方才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她这才发现脑海中系统地图的光标,依旧停在石宫中。她此前将自己的一半本源保护阵炼化了送给沈蕴之做生辰礼,如今却被用来做定位了,只是那颗灵石应该是被他嵌在了符牌上才对。
她有心想要看看符牌是不是不在对方身上,而是被他放在了石宫中,然而探手浅浅触及他的衣袖时,对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掐住了她的脖子。
莫迟迟心中警铃大作,睁大眼睛便见面前的沈蕴之一双瞳仁都是彻彻底底的猩红颜色,她已经来迟了。
“沈……”她被卡住脖子无法言语,对方甚至借着身高优势将她直接举了起来。
天色刹时昏暗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一番动静搅扰的魔气大盛,直接催动整个十方缚魔阵开始快速运转,黑中带红的雾气旋风一般从海上刮起,凝成无数股龙卷风的形状,直直升上天空,半路却被阵法截住,从高空被打落,又化作四散在天上的黑影。
莫迟迟下意识猛力去掰沈蕴之掐着她脖子的手,然而他力气出奇的大,她又因为脚步悬空使不上劲。
呼吸愈来愈艰难,甚至双目都有些发花,她并不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就会被沈蕴之先活活掐死。
不行。
如今情况特殊,她得先从魔神沈蕴之手下逃脱才能再想别的办法。莫迟迟下定决心,不再顾惜其他,借着他胳膊的力气飞起揣了他一脚。
别说,还有点解气。
这个傻瓜,竟然还敢掐她!
莫迟迟发现如今的魔神沈蕴之果然像是并未全然融合,如同没有神志的木偶一般,只晓得机械僵硬地打斗,她那一脚使足了力气,对方果然手上力气稍稍一松,像是在犹豫应该先回应她脚上的动作还是继续掐她。
“变成魔神了也是这么呆!”莫迟迟更加生气,却又怕真把人给打坏了。然而她经过方才的教训已是不敢轻敌,趁着对方反应过来再次发力之前从他掌中脱险,转身飞身向着石宫奔去。
方才沈蕴之之所以站在水边,或许就是因为石宫中缚魔阵的法力更加强盛,会让他天然感到威胁。而若是石宫借助阵法力量关门封闭,大概能躲他一阵。
这石宫也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石头宫殿,而是由汉白玉筑在仙山上的一圈外廊,连至半山的一扇白色石门,如今石门正是大开状态。
系统,这门关上不会又要读条吧。
不会不会,宿主放心。
莫迟迟暗道幸好,然而侧目却看见沈蕴之竟然已经追了上来,使的还是她教他的轻功。
莫迟迟:……学这么好就是让你现在追着来打我的吗?
幸亏沈蕴之大概是自己有所准备,入阵之前身无长物,既不曾带桃木剑,也没有带任何符篆阵法。
不然他光是用瞬移那招或许就能杀她十回了。
然而大抵是魔神功力加成,这人眼看就要追着她跃上白玉外廊顶端,莫迟迟心头一紧,脖子正下意识隐隐作痛,突然发现沈蕴之的脚腕上出现了青绿色的一点光丝,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秒,就像一圈微弱的火花炸开又熄灭,但就是这一下下绊脚,已经让莫迟迟争取时间进入石宫反身关上了石门。
那是……沈蕴之吗?
青绿色的光丝,是他在帮她吗?或许是他自己的意识在拼命阻拦身体里魔神的原始冲动。
只这么一下,她方才的气已经全消了。
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外面干着急,原来他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反抗。
莫迟迟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宿主,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啊,你再不想想办法,等魔神残魂和反派彻底融合,只怕你就先变成他第一顿饭了。
贴着石门的人正想揉揉眼睛,然而却突然顿住,转而用手指轻轻拭去眼眶中一点水泽,她放下手才干巴巴回答系统道: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不如我们来说说是把我炖了还是把我烤了吧。
系统:……
如今的仙岛和莫迟迟刚刚上岸时已经是模样大不相同了。
大概也就是和从碧海蓝天的巴厘岛转为重度污染的切尔诺贝利是差不多的效果。
黑云漫天,不时还从中打出一两道深红色的闪电,周遭都是昏暗的,只有仙山上的白玉石宫还隐约透出微光。
她从石门缝隙中向外窥视,就见沈蕴之不知是不是被石宫石门封闭后的罡气煞到,在仙山脚下迟迟没有追过来,只是在沙滩上徘徊。他如今周身都是浓重的魔气,甚至看不清原本的身形,然而莫迟迟就是能看到他那双泛着诡异红光的漂亮眼睛,甚至还能清晰地读出他的潜台词。
他很渴望进食。
换句话说,他很想把她吞到肚子里去。
莫迟迟把视线挪开转回身子,坐在地上认真思考,她现在的首要任务至少得让沈蕴之恢复清醒一下下,才好继续后面的计划。那颗新配方的花丸还在她这,只是不知道对压制魔神会不会有效果。
但从理论上来说,风神和魔神同为神格,用风神大人的本命花对应魔神残魂,怎么说还是有一点点胜算的吧。
而且除此之外,她确实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东西了,就看方才沈蕴之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势,“用爱感化对方”这条路似乎风险有点大的样子。
她站起身,翻出此前和沈蕴之一起研究过的改改改良版缚灵阵。
就决定是你了!
第79章 内府
石宫的门突然打开来。
山脚下那一团黑雾顿时停止了徘徊的脚步,直直钉在原地。
那一扇白玉石门就那么大开着,能望见里头是空空的内室,看起来很寻常,甚至因为大门打开,石宫的阵法力量被削弱,似乎防御大减,可以直接走进去。
而且那里头有一股很诱人的香味。
黑雾只是停顿了几秒,便按捺不住本性轻轻向着石宫走。
但这回他并未着急地从仙山直接往上跳,反倒开始老老实实走起了廊桥来,一团黑雾似的人就这么慢慢从山脚晃悠到了半山上的白玉石门。
内室只有一个十分显眼的白玉床,两棵琉璃金树分立两侧,并没有人在的样子。
但那股让他腹中更加空荡荡的香味却是越来越浓了。
黑影在门口又顿了许久,四周一丝动静也无。
他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来。
就是现在!
莫迟迟飞快控阵,沈蕴之身形一僵,石门处光芒大盛,她就趁着捆住他的这个间隙飞快从梁上飞下,捏着沈蕴之的脸把芙蓉兰药丸扔入他口中。
下一秒,对方已然挣开束缚,掌中红光凝刃,看着就要捅向她的腹部。
被反扑一招她也是有所预料的,但她必须确认沈蕴之已经把药吞下去了才行。莫迟迟依旧维持着方才的钳制姿势,正准备闭上眼生生受下这一击,然而闭了眼好一会却没感觉到痛。
她微微眯开一条眼缝,发现那道红色的剑刃被青绿色的灵力丝线死死拦住,就停在她的腰腹前不远的位置。
沈蕴之的瞳仁在飞快地变换色彩,他额角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莫迟迟心知大约是药效有用,差点喜极而泣,环着他的脖子叫他:“沈蕴之?沈蕴之?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然而对方像是很痛苦地紧紧皱眉,像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并不能回答她的话。莫迟迟小心翼翼地松开自己的钳制,那道红色光刃已经因为控制者的紊乱消散了,她搀着神思混乱的沈蕴之躺到了白玉石床上,坐到他身边。
沈蕴之的眼睛颜色逐渐重新黑回来了。
他一开始似乎并未搞清楚状况,只是有些茫然地转了转眼睛,然后就瞧见了坐在玉床边的莫迟迟。
然而莫迟迟却已是泪流满面。
“太狡猾了……”她抬起双手抹脸上的泪,然而抽噎的声音却逐渐变大起来,说出口的句子也变得断断续续的,“你……怎么能……真的等我,这么久……”她紧紧捂着嘴,却挡不住那双发红的眼睛紧紧望着沈蕴之:“我怎么能……我怎么能……真的让你等这么久……”
沈蕴之也望着她睁大眼睛,似是迟疑,又像是不敢置信,只是很轻地叫出那个名字:“……迟迟?”
还没等莫迟迟点头,他已是坐起身来,那一瞬间他面上生出格外欣喜的光彩来,一双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仿佛又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年郎:“你……你想起来了?”
“我……”莫迟迟依旧没有来的及讲话,他却是先看见了她脖子上青红色的指痕,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接着他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在哪,面色突然苍白起来,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吧……”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莫迟迟,眼眶已是红了:“你跑进来了?”
莫迟迟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她只是伸手紧紧抱住他,感受他怀中真实的温暖。
之前在回溯里没有做到的事情,她现在都要对他做完。
“我喜欢你!”她大声说,“我喜欢沈蕴之!”
“可是……”沈蕴之红着眼眶把她拉开直直盯着她:“你知道这是什么阵吗?我并不是……”
“我喜欢你。”莫迟迟却只是重复着方才的话,沈蕴之还在着急:“这不是什么普通阵法,进来就……我不想……”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巴。
于是那双浸润着水泽的漂亮眼睛就这么看着莫迟迟,他的眉毛还是紧皱着的,或者说自打意识到莫迟迟也进入了十方缚魔阵后,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此刻石宫外那些翻滚的电闪雷鸣声似乎都远去了,莫迟迟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影子,又轻声问了一遍:“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沈蕴之垂了眼帘,只是眼尾泛起更深的嫣红,有滚烫的泪低落在莫迟迟手上。
莫迟迟捂着他唇的掌心微痒,是他在开口说话。
“喜欢。”
她没再多说,而是重新抱住沈蕴之,这次对方顿了顿,也抬手轻轻环抱住她,像是在环抱一个轻柔的梦境。
“我进来自然有我的计划,你不要担心。”
沈蕴之在她肩上点了点头,莫迟迟接着道:“你愿意让我进入你的内府吗?”
对方却像是轻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早就做过了。”
莫迟迟一顿,想起自己在第三次回溯时傻不愣登干过的流氓事情,立时面上一红。她嘟囔道:“那怎么能一样……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呢……”
然而沈蕴之却一时没再回她的话,莫迟迟觉得不对,拉开怀抱来看他,却见他又紧紧闭着眼睛,咬牙像是在克制什么东西。
“又开始了?”莫迟迟心道一颗芙蓉兰花丸的时间不多,她必须得抓紧时间,过了此劫以后有的是时间诉衷肠。
沈蕴之却突然不依似的往她身上靠过来,脑袋紧紧贴着她的脖子,灼热的呼吸烫在那一处,那股想要吃东西的潜台词又冒出头来。莫迟迟不得不花大力气拉开他,拍拍他的脸耐心道:“再撑一撑,若是实在难受咬我也可以,我要进去了。”
对方似乎是听见了,只略略睁开了一下眼睛,然而泪光靡靡不能对焦一般,勉强点了点头。
莫迟迟搂着他,抓住他的手,专心调用自己的一丝灵力从腕间灵脉钻了进去。
宿主,你真的要兑换那个功能吗?
当然。莫迟迟回答地毫不迟疑。
可是这是终身仅一次的兑换,如果你这次失败身死,再无挽回的可能。
莫迟迟顿了顿,半晌才在脑海中第一次十分郑重地回答系统道:谢谢你,我明白的。
好吧。
系统像是自动弹出了什么表单,而后一阵格外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来:兑换成功。
用回到原世界的机会,兑换仅此一次地使用原身体全部能力。
莫迟迟感觉到熟悉的精神系治愈异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奇妙的是,灵力系统和异能系统竟然以一种很和谐的方式共存着,并没有出现她以为会有的排斥现象。
她来之前十分认真地研究过魔神降临这件事,其实魔神降临利用的是魔神的残魂,本质上是将这些残魂和剩余法力全数封印起来,与若干颗魔种做了联结,而若是被种植魔种的身体能一直成功活到联结发作的日期,便会通过联结接受所有魔力和魔神残魂。
换句话说,这和前世她所经历过的异化感染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她现在最有把握的想法,就是结合自己的精神系治疗净化异能,帮沈蕴之剥除魔神,然后再用风神本命芙蓉兰最后剩下的一层花瓣,将沈蕴之断续的灵脉再生修补完整。
但若是这个方法也失败,她或许真会被魔神吞掉,就连抽身回到上一世也不行了。
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莫迟迟凝神,只觉得这一次进入似乎比上次还要来的容易一些。
上一次她那般鲁莽地说要帮他检查,根本就搞不明白这是多亲密的行为,好在当时沈蕴之还不是什么正经入门的修炼者,仅仅是跟着她做了基础修炼,这才没有什么很刺激的后果,也因如此,她当时进入时只觉得是在普通的灵脉中兜圈子。
但如今就不同了。
修炼之人的内府,最为私密,随意进入不仅往往象征着两人关系及其亲近,甚至还要求将自己的全副身心信任地完全交给对方。而且此时的内府已然不再是普通的灵脉景象,而是化身入境,可以一览对方的内心世界。
莫迟迟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漫天狂风的沙漠里,空中阴沉沉的凝结着什么重压,她一时之间有些找不到方向,迷茫地在黄沙中艰难前行。
直到一个青绿色的光点出现在她眼前。
它在她眼前跳动,像是要吸引她的注意力似的,莫迟迟福至心灵地意识到这是要给她指路,于是便紧紧跟着那个小光点在能见度极低的沙尘暴中行进。
慢慢地,四周光线越来越暗,风沙渐歇,却是进入了另一重混沌的感觉。
四周弥漫着黑雾,脚下踩着的不知是干泥还是裂土,空气里有点烧焦的味道,像是个什么被茫茫然一场大火烧得一丝生机也无的干涸地界。
莫迟迟心头涌上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回想起自己的内府,虽说是冷了点,却是一片宁静的雪山映冰河,不会有如今这样惨淡的景象。
她又想起严叔说的,脉门已开,若不能时时得到灵力滋养,必然是成倍的痛苦。
沈蕴之平日里又那样勤奋修炼,他究竟是多能忍,才做得到面上云淡风轻?
第80章 大结局
随着那光点的指引,莫迟迟隐约在黑雾中看见了远远一星火红的轮廓。
那里似乎之前是这大片干涸土地中唯一的一块绿洲,只是如今被黑压压的雾气笼罩,妖冶的红光之下草木枯黄,一片狼藉。
远远已经可以看清,一团人头大小的深红光焰裹着黑雾,悬在绿洲的湖心上方。湖水像是已经烧得滚起来,不断冒着泡泡,相信若是再不做点什么,那最后一点湖水也会很快被烧干。
她不再犹豫,直接在裂土上奔跑起来。
灼热的风如同利刃刮擦她的面颊,那些飘荡着的黑雾为她所冲破,被打散在四周。
青绿色的光点不知何时消失了,莫迟迟若有所觉地靠近滚烫的湖水,将她的掌心转了下去。
精神力以肉眼可见的蓝色光芒轻轻自她掌心扩散开来,如同滴入湖中的蓝色墨水,荡起清澈的波纹,很快弥漫在湖面上,像镇定剂一般使得湖水安定下来。
宿主,你不会是想凭一己之力净化这里吧。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虽说你上一世已经到了治愈异能九级,但过多消耗精神力还是有可能把你榨干啊。
莫迟迟却只是垂着眼睛,静静看着那蓝色光芒慢慢驱散宝珠周围的黑雾,又逐渐熄灭那灼人的火焰,轻轻裹上宝珠。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不自觉地持续注入这片心湖。
慢慢的,她由站着转为跪着,最后干脆蹲坐了下去,最后受不住,直接躺在了湖边,只是手还一直搁在原处。
原来可以为一个人全情付出是这样的感觉。
她仰面看着空中的黑雾轻轻消散,天色有了一些初始宁静的模样,心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精神力消耗到最后,带来的往往是五脏六腑的疼痛和麻木,就像整个人被榨干了一样,但奇怪的是她却十分平静,甚至当手上再也榨不出一丝蓝光的时候,依旧从容地凝练出那朵被她炼化的本命芙蓉兰。
这花本是两层一共十一瓣,下层的七瓣已经被她用作炼化香丸给沈蕴之服用了,便只剩下上头的四瓣托着中心的花蕊。
莫迟迟并未起身,她也没什么力气起身,只是慢慢将这朵花轻轻顺着湖岸放入湖中。
她费了点力气侧目,看见那朵花顺着悠悠水流慢慢荡向湖心,而后渐渐沉入湖底,如同融化了似的浮出一层金色光芒来,她的耳朵可以听到枝叶发芽的声音,这里的一切都在快速生长着。
真好。
莫迟迟的手几乎没有知觉的麻木了,只是手腕悬在水边,整个手便自然得垂进湖水里。
那水像是很温暖似的,又带一点微微的沁凉,像极了另一个人的手。
等她再睁眼,看见的便是还闭着眼睛的沈蕴之。他的面色已然平静了,如同睡着了一般,静谧又安宁,只是无论面色唇色都透着大病过后一般的苍白。
仙岛上风浪已停,石宫的门还开着,门外天朗气清,浪声滔滔。
她和沈蕴之面对面躺在白玉石床上,一只手紧紧交握着,以至于她轻易便能看见自己沾了血的霜华剑被搁在中间,沈蕴之的另一只手臂上有三四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笨蛋……”莫迟迟吐出的话极轻:“方才便是因为不舍得伤你,没有拔剑……你倒是自己砍上了……”
不过她心知这是对方为了维持清醒着不伤害她做出的努力。
她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却仍是不甘心地一直撑着,她还想和他说几句话呀,这个笨蛋怎么还不醒过来?
大抵是听到她内心的呼声,沈蕴之终于慢悠悠地睁开眼来,那双眼帘轻轻掀开,望见她的第一眼便带了春风化雨般柔软的笑意。
莫迟迟也笑了起来,只是她累得有些带不动唇角了。
沈蕴之下一秒便察觉到不对,很快凑近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格外慌张:“你这是……”
“不要慌。”莫迟迟想笑着拍他的手,可惜使不上力气。
她的眸光在那张已经很熟悉的俊秀面容上反复流连,像是要把所有美好的细节都记在心里一样。
“你不要吓我……”沈蕴之紧紧搂住她,贴着她的面额落下珍而重之的吻。
莫迟迟心道这个傻子现在终于知道热情了,然而她到底忍不住过多戏弄他,只是用上最后的清明断续道:“等我回来……想吃你种的草莓。”
而后便陷入一片黑甜梦乡。
***
“若我再跟那帮人比试岂不是丢脸。”
“你还挺大面子。”
谭小云颇为无语地跟着陆鸣往无崖子的院子走。
又快到新一年的门派大比,师父虽然不曾嘴上提出什么要求来,但明里暗里却是在示意她和陆鸣怎么着今年也得再来个第一吧。
沈蕴之是不用管了,沈师弟今年也不必再下场,自那件事后,他已经连续三年蝉联学宫第一,反正是超在她和陆鸣这俩个师兄师姐之前许多了。
要说以前还能因为灵力不充沛这件事找找他的瑕疵,灵脉修补好后的沈师弟基本上已经成为了学宫新的武力值天花板。
“哎,也就师姐或许能和他战一战。”陆鸣有些感慨道,却被谭小云戳了戳胳膊嘱咐:“你待会慎言一点好么,每次都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鸣却是挑眉:“这你就不懂了,虽然师姐已经三年昏迷不醒,但蕴之一直坚信她能醒过来,咱们不也坚信吗?那说两句也不是什么事嘛,反正师姐迟早会醒的。”
谭小云却叹息着摇头:“还以为你和呦呦姐姐出门历练之后能稍微长点心眼呢,没想到你这还是个直肠子。”
闻言另一人似是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当先甩开她朝院门里走。
沈蕴之正在院子里浇花。
虽说无崖子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不太需要精心打理便能因着学宫的灵气生的不错,但他最近很是喜欢常来看顾无崖子收他们为徒是分别种下的那几棵花树。
“蕴之快来!”
听见喊声,他停了手,很是淡然地从旁边取了一块布巾子递过去。
“诶?你怎么知道我要布巾子擦汗的……”陆鸣嘟囔着凑进来搭上他的肩膀套近乎:“你那园圃里的东西长得如何啦,是不是可以分给我们一点点?”
沈蕴之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四平八稳道:“草莓不行,别的随你拿。”
“嘿,我们可不就是眼馋草莓嘛,那看着红彤彤的那么漂亮,你一个人能吃完?”
“吃不完还可以做成酱,做成果脯,泡茶,储存方法很多。”沈蕴之又从蓝花楹的枝叶头拈出了两片杂叶。
陆鸣连连挥手:“得得得,我算是明白了,反正我在你这就排不上队吃好吃的草莓。”,他说着转身进了堂内,无崖子已经在堂上坐着了。
谭小云和沈蕴之打了招呼,倒是蹭着吃了点石几上摆着的点心。
“蕴之,小云。”
周离泰是最后一个到的,进门便是面上带笑地摇着折扇。
沈蕴之和谭小云一道朝他行礼。
周离泰微微颔首,也朝沈蕴之站着的地方走过来和他搭话:“我算着,就是这个月了,又换了新方子,你记得让随侍注意丁琳香草的用量。”
沈蕴之垂着眼睛点点头,只是半晌仍有些小心地又问:“真是这个月吗?”
“怎么,你不信我的卦?”周离泰捂着心口假作痛苦:“天哪,就连蕴之都不信我了。”
沈蕴之:……
“好吧,”,某位长辈见自己的戏没人接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拍拍他道:“你且放心,既然当时她说了会醒过来,就一定会醒过来,她能把你从十方缚魔里捞出来,又怎么会自己心里没数呢?”
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万一呢?
从无崖子的院子出来已经是黄昏了,沈蕴之一个人慢慢往草舍走。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每天都在反复的怀疑和自我宽慰中度过。
若是她不想醒过来呢?或者她真的很努力了,只是不能成功呢?
推开院门,照旧还是小几子和躺椅,与之前的摆设并无不同。他一直很是费心地维持着这个院落保持他们都熟悉的样子,这样哪怕她睡了很久,再醒来也不会觉得陌生。
进屋的时候他朝随侍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结束今日的工作了。
因为他的私心,并不想让太多人出入草舍,仿佛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基地似的,所以只有一个随侍照顾她的洗漱换衣。
沈蕴之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看见莫迟迟依旧安静地睡在帐子里。
他之前便已觉得她睡着的时候很是乖巧恬静,一点都看不出来睁开眼后会多有气势。
“今天又结了新的草莓……”他口中慢悠悠地说着琐事,一面摊开柜边的绸布平整在床边,起身轻轻将她的右手从蚕丝被里抽出来,再轻轻搁到绸布上,又从柜子下面的盒子取出指甲剪来,握起她的手帮她修剪指甲。
“我最近弄出新东西来了,大概有点像你之前说过的……酸奶?不过还不知道这酸合不合你的口,可以再作调整,大概草莓加酸奶也不错……”
“……你还记得你最开始说的么?雨打飞花的终手配灵火阵,我今日与辛弃宫的长老交手,便是用的这招,她们辛弃宫的人一向很在乎行仪,长老更不用说,差点被我点着裙子……”
“不过你也别急着怪我木讷不留情面,我已经是收着手了,只怪那长老非要在门派大比前夕挑我的刺……”他说着稍稍托起那只手对着门外的阳光比了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或许是因为久眠,莫迟迟的指甲颜色很浅淡,但手还是暖的,沈蕴之比对了一下觉得自己剪得还可以,便又将手放了下来,只是下意识地垂着眼睛摩挲她掌心的伤疤和纹路。
“又要到门派大比了,你不起来看看吗?陆鸣师兄上次拿了第一后便次次败北,只怕你见了要气得骂他……小云师姐倒是进步很大,不过还有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他说到这顿住,声音更轻了:“还有我呢?你不想起来指导我一下子吗?离泰长老说你这个月就该醒了,我虽然听着高兴,却又有点害怕……”
“其实你也不用着急,之前你教给我的东西,咱们一起练的东西,我都学的很好了,而且如今灵脉不全的毛病也好了,我还是连续三年的门派大比第一,平文宗的魏长老看起来可是很不满……”
说到这他像是有些出神地自言自语起来:“真的不用着急,若是你还想再多睡一会儿,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给你种着草莓的,保证你醒过来第一时间就能吃上新鲜的。”
正当他打算帮她把手收回去时,突然觉得掌中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沈蕴之顿住,却没敢抬眼。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纹丝未动,像是想要确信方才究竟是真的还是错觉。
“不要乱开这种玩笑。”他的话音像是有些打颤,低声道:“我会当真的。”
“……就是真的……”
他掌中的手轻轻攒成一个拳头,有气无力地砸了他掌心一下,实际效果和挠痒痒没什么差别。
沈蕴之抬眸,就撞进一双含笑的月牙眼睛里,半晌,他也后知后觉地弯起唇角来。
“……笨蛋,草莓呢?”
“有的,都是……很新鲜……”
“你怎么那么爱哭?”
“……我也不知道,以前不会的……”
或许以后沈蕴之可以靠草莓种植业发家致富呢?
这样就养得起某位热爱草莓的大小姐了。
第81章 番外一谈恋爱(上)
莫迟迟有点郁闷。
排除她刚刚苏醒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让她心情不是很畅快这一原因,以及她上一次亏空太多相当于折损好些修行又得慢慢攒起这件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外,还有一件最让她郁闷的事。
虽然讲出来多少有些羞耻啦……
但为什么沈蕴之还不和她谈恋爱啊!?
明明他们都互表心意那么多次了,你情我愿的,既没有父母压力,也没有即将毁灭的世界需要拯救,为什么沈蕴之还是那个样子?
虽然是在她晕倒的时候把她照顾地很好没错,明明在她隐隐约约有意识的时候也听见他在她床边说了一点黏黏糊糊的话,尽管频率不高,好歹算是有吧。但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她醒过来之后,沈蕴之反而又当起尽职尽责的好师弟来,一点都没犹豫地想要和她划清界限呢。
莫迟迟踢了一脚旁边的草根,有些泄气。
“师姐,你才能下床没多长时间,不要在外面站太久了。”
这又是一个小操心师妹。
莫迟迟瘪瘪嘴,转脸的时候还是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就见谭小云已经在桌上摆了好几样清粥小菜,一边道:“蕴之说师姐你还不能吃生冷,所以香山堂的蛤蜊生就先算了。”
又是沈蕴之!
莫迟迟抿唇坐到桌边,有些咬牙道:“暂时不要提这个人。”
“啊?”谭小云一头雾水地睁大眼睛看向她,又道:“我还以为师姐今日要单独和我俩吃饭就是为了避开蕴之好聊他的事情呢?”
莫迟迟:……
这么明显吗?
“师姐,你们都一起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这三年分离都熬过来了,怎么临到头还堵上了呢?”
莫迟迟微微皱眉。
这话讲得很有道理啊,就是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嘛。
谭小云却是一副她在大惊小怪的样子,为她舀了一碗鸡丝粥后道:“若是你想不明白就去问嘛,难道你还怕蕴之不成?”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啊,莫迟迟微微挑眉。
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气,好像确实什么帮助都没有,而且就算沈蕴之不想挑明,她也可以主动跟他说啊,反正都到如今这地步了,看他也不是敢变心的样子,有什么坎堵住了亲自问问他不就好了?
“你说的有几分正确,我今晚试试。”莫迟迟说着竟是立马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临出门还遇上了姗姗来迟的陆鸣。
陆鸣走进用餐的观景小亭时也是一脸疑惑:“师姐怎么走了?不是她找我们吃饭吗?”
谭小云倒是依旧从容地把那碗为莫迟迟盛的粥挪了过来,自己一勺一勺地舀着喝了,一边道:“找到方法了嘛,自然就赶着去解决问题了。”她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菜:“抓紧着点机会,要不是师姐今日要跟我们吃饭,咱们是不可能尝到蕴之的手艺的。”
陆鸣闻言却是眼睛一亮,拉着一个凳子坐下拿起碗筷道:“蕴之做的?”
谭小云点头,埋着脑袋吃东西,嘟囔道:“早上的食盒送来的,还要我先瞒着师姐,这两人也是有意思,不知道最后会是谁先开口……”
陆鸣没听清她后头的嘟囔,有些遗憾道:“可惜我没什么胃口”,他话至此,放下筷子托着脑袋又道:“呦呦最近……”
“打住打住。”谭小云因为嘴里滚烫的芋头块嘶嘶吸气,稍有些龇牙咧嘴,然而即使她表情这么崩坏,还是义正言辞地抬手制止了陆鸣后面的话。
“今日本单身情感专家的咨询份额已经满了,您请等明天吧。”
***
莫迟迟回草舍的时候,沈蕴之还没在,不知是不是又被哪位长老找去帮忙了。
这位全才现在可是整个学宫的抢手货,大概是因为他杂学项目过于宽广。以前的莫迟迟还只能算是天问剑派的辅导员,现在的沈蕴之却已经有升格为九墟学宫教务处的潜质。
她给自己泡了壶茶。
方才在谭小云那想的倒是挺好的,不过等回了草舍,好像她心里那点一腔孤勇的气魄又有点往回缩的趋势。不得不承认,她有点怵了。
理性分析一下,之前她之所以能那么顺畅地表白,要么是喝了酒,要么是生死在前硬把这逼成了小事一桩。可若是没了这些前情提要,她能不能像自己最开始察觉心意时说的那样大胆表露,还真不好说。
而且又隔了三年的沉睡。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万一沈蕴之其实经过这三年已经没有最初的意思了呢?他现在做的这些都只是因为不好明说,或者又困于她救他的付出?所以才这么礼节周到地仍然把她摆在师姐的位置上?
虽然她知道这样怀疑是不好啦,但她就是忍不住嘛。
所以说到底,还是怪沈蕴之不说明白。
宿主,你还是别在这自己想了系统没说的下半句是:再想黄花菜都该凉了。
想当年宿主是多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没想到碰上谈恋爱这种事还是一糊一个准。
你闭嘴吧,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吐槽我。莫迟迟有些负气地喝了口茶,还没放下茶杯,便见高瘦的藏青色身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沈蕴之看见她坐在院中,还是垂着眼睛叫了一声:“师姐。”
他手上提了个食盒,不知道是不是在到处送存多了的草莓酱。
莫迟迟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她在思考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开口。要不直接说“咱俩处对象吧”,好像有点太生硬。但若是质问他是不是变心了,说不定又会把沈猫猫急哭,或许她应该先找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把这个氛围先烘托起来?
到时候凑得近一点,贴得紧一点,先让沈蕴之晕头转向,再引诱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感觉这个办法比较可行。
可上哪找这样的环境呢?莫迟迟还在皱眉想着,突然听走到她身旁的沈蕴之道:“师姐,你想去泡泡师父那的灵泉吗?”
“嗯?”她有些状况外的抬头,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反问道:“我?泡灵泉?”
沈蕴之垂着眼睛不看她,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一点奇怪的薄红来,莫迟迟更加丈二摸不着头脑了。他不是明知道她怕水吗?上次剑冢受伤她都没怎么泡灵泉,怎么这回又想让她泡了?
而且……他脸红个什么啊……搞得她都有点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了……
等等,灵泉?
莫迟迟脑海中突然想起无崖子院子里那一方小池子,在清幽的竹林间缓缓蒸腾着热气,若是在里面靠的近一点啦,说说悄悄话啦,岂不是直接齐活?
不过为了提防经常在小说场景里出现的半路被熟人打搅好事这种人间惨剧,考虑到灵泉就在无崖子的院子里过于不安全。莫迟迟转念,很快扬起眼睛看着他道:“我知道另一处疗养的好地方,但是你得陪着我去。”
“……我当然会陪着师姐去……”沈蕴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脸更红了。
莫迟迟挑眉,站起身凑近他又道:“还得陪着我泡。”
沈蕴之这回连话都不说了,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
某位计划得逞的师姐自觉有小人在心里叉着腰哈哈大笑,不过她面上还是十分淡定,只是轻咳两声道:“那明日就去吧,先说回符阵,之前你说辛弃宫的人把什么砸坏了……”
扯到修炼上后,院子里的粉红泡泡终于消散不少,两人都十分正经地讨论了许久。
一夜无话。
***
在学宫往后山更深更远一处走,有一片属于各个世家自己划的地盘,也做生意,但往往只接待世家弟子,有的更是本就由世家子自己持有,例如他们即将去的温泉别院。
莫迟迟怀里揣着找陆鸣要来的通行符,心头涌起一番激情来。
今日,就是攻下沉猫猫的决战一日。
这块地界已经是越过他们以前练功的竹林了,不过还是有许多高大的杉树,环境依旧很好,疏朗的树隙间可以看见高阔的蔚蓝天空,又因为在背山树林里,夏日的暑气消失许多。果然还是陆鸣那种享受惯了的人才会知道这样的好地方。
她又悄悄拿余光观察沈蕴之,对方今日还是穿着藏青色的袍子,白色高领内衫,腰间挂着桃木剑,剑柄缀着她现在知道了来处的那个宝蓝色剑坠,垂着眼睛面色平静,看起来像是在想事情。
嚯,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要和她一起泡温泉的激动心情。
有点郁闷。
莫迟迟在心底腹诽几句自己的小心眼,转头就突然加快步伐,将身后的人甩下一段距离。
不知沈蕴之究竟是察觉到她的不满,还是仅仅以为她单纯地走快了点,莫迟迟竖起耳朵听见身后的人只是默默步速也跟着加快了点,追上了她。
哼,还算识趣。
第82章 番外二谈恋爱(下)
别院里头的环境也非常好。
单独划了好几个小院,按着《园冶》里头的园景穿廊进行连接。莫迟迟将陆鸣的灵符交给门口的侍人,对方果然很快便安静地领着他们穿过游廊,来到了一处房门口。
“温泉池子就在里头,二位请。”
莫迟迟点点头,领着沈蕴之直接进了屋。
这里的景致都十分精致小巧。
正中一扇门,连通露天庭院的檐下木平台,院内便是一方氤氲着丝丝白雾的温泉水池,因着紧挨山势,上头横着几枝从崖壁上生出来的不知名花树,密密匝匝的粉白花朵在石头轻颤,不时为夏日清风吹落,晃悠悠地飘入池中。
可以,够浪漫,陆鸣的眼光不错。
然而莫迟迟很快顿住。
下一步是什么来着?他们来到了浪漫的温泉池子,然后她应该按照计划和沈蕴之在这样的氛围里说说亲密的话。
但是落实到具体步骤,她现在应该干嘛?
“师姐?”
莫迟迟身形一僵,略有些尴尬地转头看向沈蕴之。
对方微微睁着眼望她,面色倒是很正常,只是轻轻指了指旁边的隔间道:“师姐在里头换衣裳好了。”
“哦。”莫迟迟应下,回身有几分机械地往那隔间走,她一度怀疑自己有没有同手同脚。
这隔间里头还放了一枝方才在外头看见的花,莫迟迟对镜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脸,突然又意识到了新的问题。换衣裳?换什么衣裳?她应该穿着什么泡温泉来着?
上一辈子她从来没碰过这东西,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电视上的温泉美女们不都是胸前围一个白色毛巾来的?但这还算半个古代,大家又都比较保守,而且她和沈蕴之……她连攻都没攻下来,这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最后莫迟迟在里头磨蹭许久,还是穿着一身中衣出了隔间。
她拉开门,却没看见沈蕴之,于是又向院子里看了看。
这一看,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防线再度崩溃,刚刚整理出来的从容全没了。
池子里只有一个背影,他难得把乌缎般的长发全放了下来,发尾散开在水里,隐隐约约若即若离,撩动她的心。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动静,对方回过头来,他原本过于白皙的面色因为池水热气熏出薄红,那双眸子朦朦胧胧地望向她,又像是突然不好意思似的垂了下去。
“师姐不过来吗?”他说话的声音也像是模模糊糊的。
莫迟迟有些呆愣,像是什么被下了蛊的人一样再次机械地走向温泉池边,甚至忘了这里头就是水了。
“师姐小心。”沈蕴之见她走过来,稍稍从池心往旁边走了两步,那池水就堪堪在他腰间。
他也穿着中衣,只是白色中衣被温热的池水打湿,反倒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大概是因为夏日泡温泉,沈蕴之额间已经有了点汗意似的,混着池中氤氲水汽,颊边几缕粘在脸上的乱发,不知怎么地,让莫迟迟联想到聊斋等等,书里头是不是讲过什么水魅精怪之类的惑人心神来着?
莫迟迟下意识躲闪着眼神,头脑僵直地被他接住手,又被扶着坐在了池边,直到双脚触到有有些微烫的池水,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沾水了。
而后又生理性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蕴之一直扶着她,自然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很快微皱眉心道:“很难受吗?”
等她坐到池边,他便已重新矮下身子去泡入水中,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关切地依在莫迟迟腿边,双眸紧紧凝望着她,像是很紧张她会不会有什么应激反应似的。
莫迟迟本来下意识要说自己其实已经好很多了,甚至当年进仙岛还自己过了一道海水屏障。但如今面对着沈蕴之这般神色,她到嘴边的话改了口,抿着嘴道:“有点难受。”
沈蕴之立刻流露出些懊恼来,他很快凑得更近,一只手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探出水去轻轻拍她的背,口中喃喃道:“我还是不该这么着急的,本来现在有我在,这些都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什么?”莫迟迟轻声问。
沈蕴之闻言却突然落下眸光垂了眼不做声,只是手上安抚她的动作并没有停。
“慢慢来什么?”她又问了一遍,并且有几分坏心眼地威胁道:“你不说我可就要生气了。”
“我……”沈蕴之像是有些着急,很快抬眸看了她一眼,半晌又低下头去,莫迟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最后听他道:“我已知道,师姐给了我一簇本源之灵,又怕水,一半本源保护阵也给我了……原是想着我时时刻刻都能跟在师姐身边,但又想若是我有什么……,总而言之,得帮师姐克服一二才好……”
他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听起来没什么逻辑,莫迟迟却是懂了。
这个傻子。
她意识到自己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立时克制着轻咳两声平整一下,趁沈蕴之垂着眼睛并未发现,假作出几分低落道:“只是我这毛病,怕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不会的,”沈蕴之仿佛见不得她失落,立刻紧握着她的手道:“可以慢慢试一试,我常陪着师姐来泡池子,或许慢慢就能接受了,你那么厉害,怎么会一直好不了呢……”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已是突然没了声音。
只因莫迟迟张开手,下水拥住了他。
“笨蛋。”她环着他的脖颈,说出来的话带着热气钻进他的耳朵,“一点都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沈蕴之还兀自有些发愣,手有些讶然地打开惊在两边:“师姐……”
“现在是该叫师姐的时候吗?”
要是暗示到这个地步还不懂,他就真是块木头了。沈蕴之垂眸,轻轻伸手环住她的腰身,感觉到掌下温热的实体,并非他曾经在梦境里常有的,一抱便会消散的虚影。
“迟迟……”他轻轻说出了那个惦念在心头,又被压在舌尖的名字。
“我很生气,”怀里的人还在絮絮叨叨:“之前秘境里的帐还没跟你算完,你后来又丢下我一个人跑进十方缚魔阵,明明你前一天刚刚说了喜欢我……”
“我只是舍不得……”沈蕴之抱着她,倚在温热的池水中,觉得自己垂着的眼睛又被热气熏得有些视线模糊起来:“比起离开你,还是更舍不得让你冒险……”他顿了顿,又轻声接着道:“我现在才知道,我一点都不无私,明明一直想着不要你和我一起涉险,我想要是我足够好运,还能活着出去见你……但是当你出现在我眼前,我真的好高兴……”
莫迟迟环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像是吸了吸鼻子,小声埋怨道:“你都没告诉过我……”
“我觉得……”沈蕴之说到这话音又有些打颤,他缓了缓才继续道:“我觉得我还不够好,你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亏欠良多,是我……”
“胡说八道!”莫迟迟闻言突然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眶红红地盯着他:“这就是你不跟我谈恋爱的理由吗?”
“谈恋爱?”沈蕴之像是突然被她打断,睁着眼睛有几分茫然地重复起这几个字。
等一等。
莫迟迟突然抿嘴,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细节。
古代……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谈恋爱”这一说?
“谈恋爱是什么?”沈蕴之疑惑地看着她,又有些小心地探问道:“是什么必须要行的礼吗?又是你家乡的风俗?”
莫迟迟一时语塞,她好像弄错了点什么……
弄错就算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莫迟迟依旧揽着他的脖颈,只是眼神稍稍回避了一下,有几分虚张声势地反问道:“那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沈蕴之倒像是真被她的问题引开了注意力,面色突然又红了起来,他垂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想着……等攒够了银子,就向陆公提亲,你父亲是那样的人,肯定不好一开始先找他,若是有陆公帮助,事情应该会顺利一些,陆鸣也已答应帮我了……”
莫迟迟如今的感觉有几分复杂。
你看到的是第二层,而你把我只想象成第一层,实际上我在第五层。
原来她还在想着谈恋爱,对方心里都奔着结婚去了。
大约是看莫迟迟久久不语又神色微妙,沈蕴之露出几丝慌张来,他把失落藏好,又小心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妥?你告诉我就好了,我再想办法,若是你不想这么着急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并不……”
然而他未尽的话被莫迟迟直接堵回嘴里了。
清风过,花枝摇晃,扑簌的花瓣被这一阵稍有些急促的乱流吹落得更急更密。
一吻毕,沈蕴之已经觉得脸热的不像话,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莫迟迟面色也有些红,但她的眼眸却是闪亮的,捧着他的脸假装恶狠狠道:“你下回再这样说自己不好,我见一回亲一回。”
“听见了吗?”
“别光点头,我要听声。”
“……嗯。”
“行了,今天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回去吧。”莫迟迟一转身,却突然腿软,人往水中跌下去,又被沈蕴之捞起来,他轻轻抚去她粘在脸上的发丝,摘掉她发间的花瓣,低声道:“是不是没劲了,我抱你上去吧?”
气焰这种东西,往往是此消彼长。
是以如今的莫迟迟突然舌头发麻,轻轻嗯了一声。
“那……那个‘谈恋爱’,我们算是过了这个礼吗?”
“……”
“‘谈恋爱’是什么?”
莫迟迟被他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搅得脸更红了,只能鸵鸟一样埋进他怀里逃避问题。
“若是有什么讲究,你且告诉我,没做的我们都可以做的……”
最后莫迟迟被他逼问的不行,声音从他怀中闷闷地传出来:“行了行了,在谈了在谈了……”
不过话说回来——决战之日,成功!
第83章 .番外三关于沈师妹“那时我很难过的……
关于沈师妹的身份,莫迟迟近日有了一些推测。
不过因为这个猜想实在有些夸张,她还是决定先审慎地试验一下。
“你觉得兰花香的脂粉怎么样?”
“嗯?”沈蕴之倒茶的手顿住,显然因为她的话题从新结的葡萄甜度够不够突然转折,有些微微错愕。
莫迟迟靠在躺椅里淡淡道:“之前在太虚演武场认识了一个神秘的师妹,她人很好的,但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一直没联系,我就想着下次见面要给她带点礼物。”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面上放松,但余光一丝不落地观察着沈蕴之。
沈猫猫的脸肉眼可见的慢慢变红了。
莫迟迟暗自发笑,不过很快强自压下笑意整理好表情,继续加把劲道:“沈师妹可是我心中的第一美人,就像……空谷幽兰,我觉得她可能会喜欢兰花脂粉,你觉得呢?也帮我参考参考?”
沈蕴之在她对面抿抿唇,眼睫轻垂,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我,我也不太懂这个,没什么意见。”
“这样啊……”莫迟迟刻意拖长了语调。
因她做出这副好像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样子,对方看起来像是悄悄松了口气。
这下她捉弄人的心情更盛,立马佯装兴致冲冲掉转回话题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太虚演武场名号是什么?说不定咱俩还比试过呢?”
“我……”
这下沉猫猫是真的微微睁大眼睛彻底语塞,连手上的茶水溢出都未曾察觉。
他近日被莫迟迟拉着又购入了一波新衣服,终于逐渐穿起了浅色的外袍,此刻因为难为情面色红红。
实在是……可爱得紧。
莫迟迟一时间得意上头,憋不住笑般支着脸越过茶几凑近些接过他溢水的茶杯盯着他,虽是没再说话了,但双眸里明晃晃写着逗趣。
沈蕴之最终也没抵过她这副戏弄的神情,眉头一松,偏过脑袋看向别处,声音低低道:“迟迟什么时候发现的?”
“咦?这么快就承认了?”
莫迟迟凑的更近了,偏想看沈猫猫脸红的样子,下意识够过去抬手想把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一边嘴上还在叨叨:“我可没想到,你这么古板正经的人,还能做出这样的事……”
然而她说到这,话语声戛然而止。
只因沈蕴之回过头来时与她面对面贴得极近,不过一片叶子的距离,呼吸可闻。
那双漂亮眼睛柔柔地望着她,让她一瞬想起夏夜里波光粼粼的涧水来。
“那时我很难过的。”
沈猫猫的声音又低又轻。
不过这短短一句,却像火苗燎了燎莫迟迟的心尖。
明明对方语气平淡,却莫名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莫迟迟再次觉得沈蕴之是什么用蛊高手,平日里闷罐子似的人突然来这么一下,后劲还真是大。
而且……当时的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像一个负心渣女。甚至拉着“沈师妹”讨论“喜欢的人”之类的话题,这么说起来,也的确是有些小心疼。
不过某位嘴硬的师姐想想自己的目的,还是眨巴眨巴眼,半晌才道:“好啦,我知道是我欺负你了……可是你后来也没跟我坦白啊。”
“嗯。”沈蕴之回避她的眸光垂下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一个“嗯”就完了?
她攥住对方准备撤开身子的衣袖,又逼着沈猫猫和自己对视:“为了对你不跟我坦白表达不满,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莫迟迟在沈猫猫睁大眼震惊的神情里摸出一整套自己的新衣服来,又冲着悬在他腰间的桃木剑挑挑眉。
“我们来玩个小游戏。”
***
“兰花味脂粉?”
谭小云狐疑地瞟了两眼站在她身前的莫迟大师姐。
“是师姐要用?”
莫迟站在她对面,回避了她的视线,默了半晌才轻缓答道:“不算是,应是要送礼。”
谭小云显然没有被打消疑惑,闻言却是背着手绕着莫迟走了两圈,神情很是稀奇:“师姐要送礼?送什么礼?送给谁?兰花味脂粉的话,应该是送女孩子?师姐都还没送过我脂粉呢!”
她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句像是把对方驳倒了似的,莫迟仿佛经不住问一般轻轻抬手捂住脸,遮住了面上神情,只剩下说话声低低传过来:“你莫要多问了,就给个……给个意见就成,再告诉我,上哪里买。”
“那可不行。”谭小云这回彻底放下了手上正动作的石舂,拉着莫迟迟坐到了药堂的椅子上。
她的表情再次有些神神秘秘起来,稍稍凑近小声道:“师姐,蕴之也不在,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有女修向你示好了?”
“莫迟”:?
谭小云说到这却还不满足,继续无意识爆料道:“要说师姐你虽然睡了这么几年,但在学宫依旧是人气不减呢,我记得前几日还有辛弃宫的女修明里暗里来问我你的近况,就是之前那个,送过你手帕的。”
“莫迟”:??
“不过师姐,蕴之等了你那么久,你可不能轻易辜负他啊!”
“莫迟”:???
谭小云大概是见莫迟已经神色惊讶到忘记掩饰,立马嬉皮笑脸地亲昵拍拍肩:“开玩笑的啦,我自然知道师姐和蕴之情比金坚,不过话说回来,蕴之近日不是又要突破了么?有做好准备么?”
莫迟闻言微微一愣,转瞬像是回过神般垂了眼睛淡淡道:“他自己有主意,应是准备妥当了。”
“啊呀……”谭小云听了这话却又来精神了,立时摆出情感专家授课的姿态,摆着手唠叨:“师姐,你这个态度可就不行了,蕴之就是那么个什么都不喜欢说的性子,他虽然不说,你也不能就真当不知道了呀。你一贯粗心大意,可这种事总得上起心来才对。”
她这话说的神神叨叨摇头晃脑,自然没注意对面“莫迟”有些异样的神色。
“蕴之什么都不说?”听者轻轻重复反问了这句话,很快引得谭小云再次滔滔不绝起来。
“对呀!抛开蕴之此前自己偷偷把自己锁进十方缚魔阵的事情不提,我们最开始一行三人带队去调查的时候,他不管是受了小伤还是遇上什么难题,全也不会说的。还是陆鸣瞧出他那几日状态不对,才知道之前他在地穴的旧伤有些复发,被我们强押着才修养了半日。”
“莫迟”听完,有些迟疑开口道:“那是……他那或许是……怕耽搁了大家的行程。”
谭小云愣愣看了她一眼,后又笑起来:“师姐,你今日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可真不像你。”
坐在对面的“莫迟”显然有些惊讶地睁大眼,只是很快又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脸,低声道:“哪有的事……”
好在谭小云只是顺嘴一说,并没有什么追根究底的意思,反而接上方才的话道:“与其说是怕耽搁行程,不如讲好像蕴之总是怕麻烦别人吧。”
“……或许是他从前的,那些经历,多少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但咱们都是一个师门的,谈什么麻不麻烦呢……”
“毕竟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嘛!”
“咦?师姐你怎么又走神了?”
“莫迟”被谭小云的唤回思绪,有些闪避地偏头看向别处:“没什么。”
谭小云于是挑挑眉,颇为郑重地叮嘱道:“不过师姐你也别心急,反正来日方长,迟早有一天蕴之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这话讲得信誓旦旦,倒像是坐在此处的并不是年纪小很多的师妹,而是经验丰富老脸的生活导师。
“莫迟”听她如是道,最终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再等到与谭小云告别走出门口,“她”下意识想摸摸腰间的桃木剑,却只摸到由剑伶变作的霜华剑。
早上不知何故,某位看起来计划已久的师姐说着要给他点惩罚,便让他扮作一天“大师姐莫迟”。
那一刻,白衣黑发的少女躺在躺椅上笑得十分狡黠,竖着指头假意道:“当大师姐可是很累的,你就替我一天,先去药堂监督小云炼丹,再去找陆鸣练剑,最后是向师父汇报。除此之晚呢,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你得问大家对于兰花脂粉的意见,最后再带一盒回来。”
还真是……复杂的过程。
沈蕴之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衣领,他现下套着“莫迟”的壳子,自然觉得哪哪都奇怪,方才在谭小云面前更是随时游走在露馅边缘。
若是叫旁人发现,实在有些难为情。
只不过,小云的话倒是让他有几分惊讶。沈蕴之垂眸,回想起母亲曾说过自己爱憋话的性子。
其实,他多少也能体悟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有恩师,有朋友,更有……爱人,再不必独自憋着咀嚼那些或浓或淡的苦涩。更重要的是,这也能让对方少些担心。
他漫步山道,脑子里还想着这些零碎的思绪,却突然听见一道欢天喜地的声音。
“师姐!这边!我又弄出新花样来了!”
沈蕴之再次下意识深吸口气,模仿起平日里莫迟的样子,心中不无感慨。
陆鸣,可真是时时刻刻有精神的小伙子。
第84章 .番外四真假迟迟毕竟,他们还有很长……
陆鸣远远看见“莫迟”慢慢朝他走过来。
只是今日的大师姐不知为何看着有些不同。
“师姐,你怎么看着怪怪的?”
“嗯?”对方闻言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感觉却更怪了。
“师姐今日怎么跟蕴之似的?”
“莫迟”:……
怎么说呢,陆鸣的直觉某些时候真的达到了可怕的地步。
不过他同样是个直肠子的人,也不太会想到莫迟迟和沈蕴之能玩出这种花样,竟是絮絮叨叨地自圆其说起来:“我懂了,不都说两人在一块时间越长就会越来越像么,你们定是这样。”
“……可再怎么像,师姐下次也别这样看着我嘛,蕴之每次那样冷冷淡淡看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心痛……”
沈蕴之暗自挑了挑眉,走到了陆鸣前面,顺着一栏芭蕉穿过亭廊,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师姐,你连敷衍我的样子都很像蕴之!话说和蕴之比起来,我才是师兄,他才是师弟吧,为什么每次我都有种变成弟弟的感觉!”
走在廊道里的白衣少女没回头,只是话语淡淡道:“不是说弄出新花样来了,什么新花样?”
话题转移得很成功。
陆鸣果然快步跟上他,开始如数家珍地掰着指头解说自己的近日的成果。
“……除了剑谱那些,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师姐之前拜托我做的法器,已经差不多啦。”
“法器?”沈蕴之微微皱眉,这事他好像从未听莫迟迟说起过。
“对呀,蕴之最近不是要突破了吗,你之前托我把那半阙本源保护阵加固改造一下来着,咦?师姐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把这事忘了吧。”
沈蕴之从些微怔忪中回过神,稍稍不自在地避开陆鸣探究的目光,低声道:“没有忘。”
“太奇怪了。”陆鸣凑得近了些,像是在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你不会是什么混进学宫的奸细,变作师姐的模样吧?”
沈蕴之眉头一抽,很快把人推开点,这家伙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我知道了,要想验明正身,只能靠切磋!”此时陆鸣已经跟着“莫迟”走到了一个小型演武场,立刻点点沈蕴之腰间的霜华剑道:“来吧,霜华剑只有师姐能使,师姐的招数我可是很熟的。”
沈蕴之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陆鸣立马被冰冻在原地了,讷讷道:“师姐,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看起来有杀气的样子,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吗?还是我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沈蕴之转开眸光,没回他的话,只是取下腰间的剑,冲他点了点下巴,示意开始。
霜华剑出鞘时依旧有浩荡清光。
近日陆鸣精进许多,此前莫迟迟和他提过的弱点倒是都完善不少。
沈蕴之手中握着霜华剑,使的也是莫迟迟教他的剑招,不算太熟练,是以也会不时被陆鸣找到破绽,这有来有回地打斗倒是比陆鸣单方面被莫迟迟教学的场景显得有了“同门爱”许多。
对方能自如运用霜华剑,陆鸣这下倒是抛开质疑了。不过也有可能他只是被今日大师姐的耐心给感动到,平常他被吊打都是常事,没成想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师姐放水。
不过最后他还是被师姐打下了演武台。
“咳咳咳……”陆鸣弯着腰咳了两声,摆摆手吃不消似的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物件来走回沈蕴之身边。
就是之前莫迟迟给他的那块冰蓝色灵石。
前段时间又被对方要回去说是有用,却原来是想帮他加固好在突破时用上。
沈蕴之抬手把东西接了过来,看清那块冰蓝色的小石头被嵌进了熟悉的绳结里,宝蓝缎面,琥珀珠子,是他曾经打给她的长生结。
他还兀自垂眸盯着这东西,就听陆鸣在一旁道:“师姐,蕴之此次精进是要破芙蓉兰的脉,多少有些凶险的意思在,我倒不是质疑他的能力哈,只是师姐你可一定要多帮帮忙。”
大师姐闻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这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虽然还是显得冷淡,却又像是有什么松弛之后的情绪蔓上来,最后,冲着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陆鸣呆了片刻,听对方点头启唇:“我知道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你帮我一事。”沈蕴之收好灵石背起手,神色如常道:“你觉得兰花味脂粉怎么样?你知道在哪买么?”
被问的人看起来瞬间十分震惊,仿佛在瞳孔地震。
“师……师姐,你真的还是师姐吧,怎么会要用脂粉?你不是我认识的师姐了吗?还是你们有伴侣之后的人就会变成这样……”
“打住。”沈蕴之抬手拦下对方滔滔不绝的反问,镇定道:“不是自用,送礼而已。”
这下陆鸣终于找回了一点状态,重新正常起来。
“兰花脂粉的话,如果做得好自然是精致又合意,只是普通店家做起来容易俗气,我之前听说过很出名的兰花脂粉,传闻是朗清仙子用南域留仙珠和凤还山春兰手作的,当年红极一时,据说甚至珍惜到成了传情信物呢。”
“传情信物?”沈蕴之有些微讶然。
“是啊,不过这事也有些年头了,现在多半是淘不到,如果急用的话,还是可以去那家铺子试试,就在香山堂旁边,咱们总是路过的。”
沈蕴之点点头应下了。
他嘱咐了几句陆鸣还需要补足的缺漏,便与对方告别。
如今行程只剩下向师父汇报了。
之前他最紧张的便是这一项,毕竟无崖子的年龄摆在那,又是长辈,看破他们这点套易容壳子的把戏应是很容易才对。不过不知为何,莫迟迟十分自信宽慰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时她在他面前信誓旦旦:“退一万步讲,就算被师父发现了,他也绝不会戳穿的。”
是吗?
沈蕴之抱着怀疑的态度,慢慢踱步到了无崖子的院子。
不过奇怪的是,有了小云和陆鸣的铺垫在前,他最开始那种紧张忐忑的难为情之感竟然被减淡了许多。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言谈之中流露出的,对“沈蕴之”的关心。
回想他初入内门时,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遇事多少都会想着自己解决自己承担。
然而相处了这么久,潜移默化之下,连他自己的习惯也在微微发生改变。
他们真的是把他当作需要爱护的亲近同门,更是愿意关心关爱的朋友,现在的他更加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也确信了这一点。
“你来了。”无崖子正坐在堂上和周离泰对弈。
“咦?”周离泰眸光一转,再看向沈蕴之的时候表情多了一丝玩味,不过开口却也只是问了很寻常的问题:“你今日怎么来的晚一些?”
沈蕴之暗自放松一下有些僵硬的腰板,面上平静道:“和陆鸣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讲到这,自然而然开始汇报今日小云和陆鸣的学习成果来,这些事此前莫迟迟昏睡时他也做过,是以并不太陌生。
无崖子一面点头,一面把手上的棋子落下,等他讲完才慢条斯理道:“蕴之近日将要突破,你准备了什么?”
这次沈蕴之已经没多少惊讶了。
虽然他之前并未声张自己的修炼进度,但好像他的情况大家都默默看在眼里,师门中的每个人都是被关怀的。
“我请陆鸣加固了本源保护阵,还和他一道练过几次明心诀。”
无崖子再次点头:“以你对他的上心程度,我也不太担心,你且去吧。”
没想到这关这么快就过了。
沈蕴之稍稍愣了几秒,不过很快想到他忘记了还需要完成一事。
“师父……”然而他甫一张口,便觉得有些为难,之前问小云和陆鸣兰花脂粉的事还没多少障碍,但若是要问师父,还是觉得……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无崖子转过头来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提问。
一直没出声的离泰长老这时候也从旁打趣起来:“莫迟,可是很少见你如此吞吞吐吐的时候。”
这话像是提醒,沈蕴之攥起背着的手眉心一松,破罐子破摔道:“师父,想问问您,兰花脂粉的事情。”
他刚想接着问意见和购买地点,却听闻周离泰长老当先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嗯?
沈蕴之愣愣抬头,就见无崖子一脸无奈地笑望着他,露出写着“真是没办法”几个字的表情。
周离泰笑够了,兴致勃勃地拍桌道:“你居然还当真留着那盒脂粉,还拿去跟莫迟打赌了?”
无崖子稍稍头痛地捂住脸,声音有些低徊:“多少也是我曾经的爱恋,你留点口德吧。”
接着周离泰便给一脸状况外的沈蕴之解说起来:“郎清仙子以前喜欢你师父,她擅调香,便特意做了兰花脂粉赠给他,只是你师父不解风情,将那脂粉转手卖了出去,还顺道哄抬了一波兰花脂粉的价格,这下把人家气得绝交了。”
沈蕴之:……
听起来,还真不像现在老谋深算的师父会做的事情。
“那时候年轻嘛。”周离泰不知是不是看穿他的心里活动,半晌又挑眉,有些叹惋道:“只可惜后来仙魔大战,郎清跟着她父亲去了南域战区,就再也没回来了。”
竟是这样的结局。
沈蕴之若有所觉地抬眸去看无崖子,师父的眼神飘向门外,像是在出神。不过很快对方感知到他的目光,又看着他笑起来:“我此前说过的话自然作数,若是你有一日觉得自己找到了愿意一生相伴的人,我自然会把那盒脂粉传给你。”
没想到,这兰花脂粉的来头在此处。
一生相伴的人……沈蕴之眸色氤氲起来。
无崖子最后交给他一个淡粉色的玉盒子,这玉石的色泽很柔,像是粉玉,里头藏了云霞般的花纹,还没开盖,便已经有一股幽幽淡淡的香。
“要好好珍惜啊。”师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沉重,却又难得正经:“如你所见,人生千难万难,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已是难得的幸事了。”
是啊,的确是,难得的幸事。
他垂眼收好盒子,郑重点了点头。
***
“此一行收获颇丰嘛。”莫迟迟拉着回来的沈蕴之左瞧瞧右瞧瞧,又拦下了对方想要解除易容的动作。
“你且等我先看看。”
不管看多久,乍见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还是觉得好新奇。
莫迟迟凑近了有些感慨道:“我有这么好看吗,为什么这张脸放在我自己身上时就没觉得这么美?”
沈蕴之面色发红,受不了她这耍流氓的语气,到底还是把自己的相貌变了回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把兰花脂粉和灵石放好在几子上,语气格外认真。
莫迟迟假装惊讶:“真的吗?我有什么意思吗?我怎么不知道?”
沈蕴之有些嗔怪地轻轻看了她一眼,那双漂亮眼睛里波光潋滟,仿若沾了露水的桃花枝。
这副美景显然蛊到了方才还在骚话连篇的莫迟迟,她这下又变成半个哑巴,半晌才继续逞强:“那……那你说说吧,我什么意思?”
沈蕴之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时还依旧有些踌躇:“我已心知大家都是关心我的,以后遇上任何事,不会再想着独自承受;有任何想要完成的目标,也不会自己闷头干;如果心中有烦恼,会……会告诉你的。”
他说这话时还是微微皱着眉,讲得严肃正经一板一眼,只是被微红的面容出卖了那点内心的羞涩。
莫迟迟愣了几秒,而后实在忍不住地一头扎进对方怀里。
怎么这么可爱啊!
被她抱住的人像是又有一瞬惊讶,不过反应过来后,也轻轻回抱住了她。
他想,他会好好珍惜的。
这话也不必说出口,毕竟,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证明这一点。
第85章 .番外五成婚喝醉了的沈猫猫,这么热……
婚期在不久之后。
虽然莫迟迟的爹的确有些坑爹,但迫于外公施加的压力,最后一切明礼还是十分顺利地过了。
不过在莫迟迟的坚持下,他们决定不要弄什么太大的阵仗。修炼之人本也洒脱,周围人倒都没什么意见。莫迟迟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省钱,自打她知道沈蕴之已经有了不下十余处庄子和田产后,已经习惯了“穷鬼竟是我自己”。
“这都是我努力攒的。”沈蕴之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在飘红:“之前你给我买衣服的时候那么财大气粗,我便想着要好好攒银子了。”
沈蕴之还真凭借自己的天赋种植技能和敏锐商业嗅觉弄出了一个连锁农产品商号,甚至他本人已经并不亲自经营了,如今只负责收银子。
怪道这人以前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她还以为他只是在背着她偷偷修炼。
原来是去挣钱了。
莫迟迟不想弄那么大阵仗,主要还是嫌麻烦,本来天问剑派人就够多了,要是请了三门的长老和弟子,四门的请不请呢?他们俩在学宫名气又大,如果请了浣花剑派,那别的门派是不是又得来随礼啊,这么多人宴请该上哪呢?到时候对方有事了是不是要因为来过你的婚宴你也得表示一二呢?
太麻烦了。
“就咱们几个吃顿饭就好。”莫迟迟很是果断地拍板,沈蕴之自然无有不应。
“要是以后真的惦念什么仪式感,再办个大的也行。”反正修炼的人老的慢,他们还有时间。
所以只是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沈蕴之和莫迟迟难得换了身红衣裳,便就在无崖子的院子里同小云陆鸣,还有师父和周离泰吃了顿饭。
“这洞房的讲究总还得有吧。”陆鸣倒是有些贪热闹上头,撺掇着莫迟迟先回草舍,说他们还应该和沈蕴之多喝几杯,过会再去草舍闹洞房。
莫迟迟心知他这是柠檬精附体,倒也十分大度地应了。
走过熟悉的山道,没想到半路望见一个更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竟然是周离泰?
“离泰长老。”莫迟迟冲他的背影行了一礼,方才宴上无崖子和周离泰在他们敬过酒之后就退席了,没成想看起来对方是到这里等着她似的。
周离泰摇着他标志性的扇子笑着转身:“就咱俩在,整这些虚礼做什么。”
莫迟迟挑眉:“怎么说你也是我的长辈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她眸光一转,就见周离泰竟也提了一壶酒并两只杯子。
大概发现她已经看见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周离泰很是悠然地抬起那酒壶杯子,朝着屋顶扬了扬下巴道:“喝两杯?”
“行。”莫迟迟料到他或许有话说,很快跟着他跃上屋顶。
夜空晴朗,甚至隐约可见星汉迢迢。
“啊呀,时间一晃过得这么快,你居然也要在这里成婚了。”
莫迟迟斟了杯酒递给他,听他继续叨叨:“想当年这天问山还只是我们几个闲来玩耍的地方,如今却已有了这般规模。”月色中,学宫建筑散落在山脉林间,遥遥可以看见仙缘台在山腰伸展着,有夜间值守的弟子正提着灯笼四下巡逻。
他说着又转过头来,和莫迟迟碰了个杯,看着她道:“你醒了之后居然也没什么要问我的。”
莫迟迟见怪不怪地仰面喝干净杯中酒液,神色寻常道:“我回溯过程中猜了个大概,再往深处想,反正肯定有你和师父在前头兜着,尤其这事……”她说着像是微微凝滞了一下,过会才道:“想必细究起来都是些我听了会不怎么愉快的残酷过往,不弄那么清楚反而我心里还舒坦点。”
她又给自己斟酒一杯,抬眼有几分郑重道:“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你们筹谋在前,我自认为我并没做多少真正能挽回的事情,所以还是得谢谢前辈你。”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称呼他为前辈。
周离泰笑地更开心了,和她干杯后同样再次一饮而尽。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的确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
莫迟迟仿佛斟酌片刻,垂眼看自己的手,过会才迟疑道:“这里真的是你写的小说世界吗?”
周离泰闻言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只要心里知道这是哪就行了,所谓一花一世界,你又怎么知道你之前呆着的那个世界就一定是真实的呢?”
他说着摇摇扇子,又道:“反正我现如今唯一的信条就是因果论,你要相信如今的果必有前头的因,至于这因果往前翻有多离奇咱就不要去想了。好比说你在和平年代的时候,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遇世界末日吗?结果这事不就发生了?而且只要人还活着,就会习以为常,你知道‘习以为常’四个字的力量么?”
周离泰举起手中的杯子,示意她再给他倒一杯。
“以前我自己写文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主角这么顺利地就接受自己到了一个异世界呢?还能在这很平顺地开始生活,难道不会担心自己呆的地方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会不会有一天就消失了?但看看我你就知道了,事实证明,只要时间足够久,一切都会平和下来的。”
平和下来?确实,如果不去深究,她早已习惯成为这个仙侠世界的一员,成为九墟学宫的莫迟。想必若是这样讲,被她占了身体的原主,也会有另外一番机缘。
但是……“不会觉得不安稳吗?”
“小妹妹,你这话倒是有几分婚前恐惧症的味道了。”
莫迟迟:……
“得得得,不开玩笑。”周离泰假作举手投降,又悄咪咪对她道:“再教你一条人生小诀窍:千万不要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这不是贷款焦虑吗?而且更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咱们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都该知道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真实。有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事情,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所处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没有一个锚。”
他说着又看向天边,神色多了几分认真:“此时此刻,若这锚定之物在,你就用力拥抱它享受它;若它不在了,就去寻找,即使世界破碎,只要你还有命在,就继续去找,找到之后继续拥抱它享受它,周而复始。”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让莫迟迟有些怀疑他是在说自己。
沉沉浮浮已过百余年的寿命,曾有过少年挥斥方遒的豪情,亲友相伴,如花美眷。但他又为了不可语他人的目标离群索居寻找解决办法,中间历经了多少波折磨难,他一贯面上嬉笑,倒是轻飘飘地带过去了。
“此时此刻,有了即使这个世界破碎也要不断去寻找的东西,你就不应该害怕了,否则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莫迟迟半晌不语,只是等他饮尽了杯中残酒,才又问:“锚定之物可以是一个人吗?”
“当然可以啦。”周离泰摊手:“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告诉你应该追寻永恒的正义真理之类的俗人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同,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芳天,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即便你并不认可我今日这一大锅鸡汤,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闻言莫迟迟却还是被他逗乐了,开口道:“要是你有一天回去了,我给你个工作建议。”
周离泰又手肘撑着身子,仰脸闭眼像是在吹风,随意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传销?”
莫迟迟学着他的样子瘫在屋顶,嘴上道:“猜对了。”
周离泰露出一个“不愧是我”的表情,与她相视一笑。
***
弄半天,她竟然比沈蕴之回得还晚,莫迟迟走在寂静的山道上,远远望见草舍处晕黄的灯光。
这场景倒是让她想起第一次回溯时,大半夜给还是长工小乙的她留灯时的沈蕴之。
细细想来,她认识沈蕴之,好像正是这样慢慢回溯到过去,从他的青年往少年倒流。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顺序,她反而能很清晰地察觉到现在的他与十六岁的他之间有些细微的不同。
推开院门,沈蕴之的身影被烛光打到窗子上,他像是坐在那仔细看什么东西,竟连她进来的动静也没发现。
莫迟迟刻意收了声音,轻手轻脚地往婚房里头走。
按照谭小云的坚持,她给他们的新房装饰了许多大红色,台上还有一对燃着的大红喜烛。莫迟迟侧着身子进门,稍稍伸过脑袋去,看清了沈蕴之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是他们的合籍婚书。
他像是在舌尖默念上头的字,又用指头轻轻描摹着他们俩的名字,一袭红衣更显得他肤白如玉,眉眼俊秀。
莫迟迟心头一动,走近些,沈蕴之像是这才发现她进屋,扬脸便朝她露出一个惑人的浅笑来,面上生光似的,只是眼尾缀了红晕,眸色朦胧,看起来格外秀色可餐。
“喝醉了?”
莫迟迟有几分讶然的弯腰凑近嗅了嗅,果然在他衣襟身上闻到浓郁的酒香。
所以他们俩的酒量原来都是半斤八两?上次她自己把自己弄醉的时候对方那么清醒,或许只是因为他没喝多少,没想到这次陆鸣还真能把他灌醉……
然而正当她脑海里想着这些要直起身时,却突然被沈蕴之环住,脑袋被摁进怀里,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便低头“啪嗒”在她面上亲了一口。
莫迟迟:!
喝醉了的沈猫猫,这么热情的吗?
第86章 .番外六见婆婆走到跟前的小沈蕴之还……
“乖,听话,到床上躺着。”莫迟迟架着有些晕头转向的沈蕴之往塌上走。他整个人都倚靠在她身上,因为高个头,垂着的脑袋正好贴着她,呼呼的向她耳朵里头吹热气。
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适合说一句霸总台词呢:沈蕴之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莫迟迟脸也热了起来,却还是顾自嘟囔:“喝成这个样子,还洞房什么……”
“我没醉……”沈蕴之不知是不是听清楚了她的话,有几分着急地贴着她耳朵张口,润泽柔软的唇擦过她的耳廓。
简直像是在那里点火。
莫迟迟气地倒吸一口气,心想他这时候倒是自证清白挺积极。
把人好好扶到塌边一起坐下,莫迟迟又想了想,小厨房应该还有沈蕴之准备的解酒汤。
想来沈蕴之肯定是为她准备的,没想到如今他自己倒是用上了,惊喜吗?然而她正要起身去拿,却被沈蕴之反拽着又跌坐回床上。
老套路了,他又抱着她亲了一口。
莫迟迟虽然满头黑线颇为无语,但依旧被今天相当热情的沈猫猫搞得有些满脸飞红。
他就这么从背后抱着她不撒手。
“不喝解酒汤吗?”莫迟迟见自己暂时不能脱身,倒也不急了,只是又劝道:“不喝明早该头痛了。”
沈蕴之却只是像复读机一样重复道:“我没醉……”
“好吧。”莫迟迟微微挣开一点,反手弹指把蜡烛灭了,拉着沈蕴之一起倒到了床上。
光线一暗下来,屋里头便只剩下窗边一点溶溶月色,又被红色的纱帐析了一层,滤进来的便只得一点昏暗暧昧的柔光。
沈蕴之还是抱着莫迟迟,他像是察觉到周围光线的变化,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天黑了……”
“天早就黑了,还说没喝醉。”
也不知晚上谭小云带的到底是什么酒,竟然染到身上也不难闻,甚至带了点甜甜的清香,倒是和寻常时候沈蕴之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同,莫迟迟忍不住埋进他怀里多嗅了嗅。
然而就是她这一番动作,对方抱得更紧了。
“不怕,不怕……”沈蕴之不知闭着眼睛梦到了什么,还轻轻拍起她的背来。
“我没有怕黑啦,笨蛋。”
然而莫迟迟嘴上这么嘟囔着,却被他拍地很舒服,渐渐放松神经,也闭上了眼睛。
房间角落里,有颗普普通通的黑色石头再一次亮起光来。
***
莫迟迟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
为什么她命途多舛到就连洞房之日都能不小心来个时间回溯,是她房里的止争石太智能了不成?可她也没有任何要回溯的意图啊?
然而到了就是到了,她还是得先想想办法,至少得弄清自己究竟回溯到什么时间才行。
看着自己如今这身绸缎衣服,还有这比她自己“稍稍”傲人一些的身材,加上四周雕梁画栋的精致氛围,莫迟迟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她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楼中夜夜笙歌的氛围扑面而来。
而那边窗户正对着的就是罗阳湖。
破案了,这里好巧不巧,就是沈蕴之长大的地方——缙城灵都园。
既然她会到这里,是不是沈蕴之也在这?如果回到沈蕴之还在灵都园的时候,他的年纪岂不是应该再小一些?
“芙蓉?芙蓉!”
一阵大呼小叫由远及近地传来,莫迟迟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房门便唰啦一下被拉开来。
是个衣着鲜亮的鸨母似的人物,端着有些发福的身子皱眉看她:“正好芙蓉你这几日也病了不能上台,就去照顾照顾那个谁吧。”
那个谁?
莫迟迟很快捕捉到这个词,并且若有所感地察觉到了那么一丢丢紧张。又是“那个谁”?根据回溯必会碰上沈蕴之的概率,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就是他啊。
那鸨母说完话便扭着身子又走了,莫迟迟眉目一整,再次打开了系统地图,循着鸨母的身影定位到了后院的大概位置。
【宿主,没想到你又要开始做任务了。】
【这算哪门子任务,】莫迟迟转身换了件朴素点的衣裙,闲闲道:【明明是情趣。】她把东西套好,开始朝着目标走,一边得空又问系统:【怎么,你放假了?】
自打在莫迟迟这基本算是圆满结束后,系统似乎又有了新的工作。不过据它说,因为莫迟迟其实是它的第一个绑定对象,感情深厚,所以舍不得解绑,还会在放假的时候过来和她唠上两嘴。
【你们昨晚不是差点酱酿,我虽然放假了也不好围观啊。】
【别说这个,一说我就生气。】
她和沈蕴之怎么讲都……,本来莫迟迟已经准备好昨晚开启人生新篇章了,谁知道沈猫猫醉酒,没了油门还开什么车?
房门外还有楼下舞台上表演的歌乐声,混着许多交杂的谈话和不同隔间里传来的靡靡之音。幸好芙蓉既是生了病,她也不用强撑着自己那点没文化的水平表演什么的。
莫迟迟拉开房门,准备尽量低调地溜到后院去,然而刚刚踏出一步就被隔壁的声音叫住了。
“芙蓉。”
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现在就叫芙蓉,莫迟迟抿唇回头,就看见隔壁房间门口站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珠翠满头却不显俗气,殷红指甲搭在手上,抱臂倚着门框。
她直觉感受到了一点点微妙的敌意。
怎么回事,难道是原主芙蓉的对家吗?两个人在争什么头衔?
“芙蓉,我警告你,照顾宛娘便是照顾,不要做多余的腌臜事。”
宛娘?
莫迟迟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后,不禁有些呆滞。这……她还以为自己是来找沈蕴之的,难道是止争石按照新婚之夜的规矩,送她来给婆婆敬茶?
面前的大美人像是有些讶然她没有回嘴,皱着眉冷笑道:“平时不是挺牙尖嘴利的,今日怎么跟我演起戏来,连个囫囵话都不会说了?”
因为实在不知道说啥,莫迟迟回过神,颇有些拿捏不好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有的情态,只能稍稍低着头有些含混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只等得看着她的背影走远,门口的美人才直起身子,眉头依旧是皱着的,低声自语道:“这家伙怎么今日怪怪的,穿得也这么朴素,莫不是鬼上身了?”
“哎哟我的青木小祖宗,您怎么还在这等着呢,都快开台啦。”
被唤作青木的美人一挥手,袖间的金粉便随着她的动作袅娜飘散出去。那鸨母看起来表情十分心疼,扬着手像是想要接住这股金风似的,嘴上还在絮叨:“我的祖宗,你且省些花吧,这金粉可都是为了待会的舞出效果,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青木不以为意地往前走,鸨母很快跟着她,两人一块儿下了楼。
***
后院比起楼内安静了许多。
灵都园的地界比她最开始想象的要广得多,其实从之前还是长工小乙时,她跟着沈蕴之来送货的时候就应该能察觉到。不光是观感上整个建筑群的规模很大,当时她和沈蕴之进去的小小后门送货储藏室,更是快赶上平常人家一处院子了。
莫迟迟跟着脑海里的定位穿过一条有些狭窄的小径,之前那些有些喧闹的乐舞歌声渐渐远去模糊。
虽然是紧挨着罗阳湖,但内部住区显然不会是最好的观景处,为了最大的空间利用率只是围合出了一方小院子,院中一棵看上去很高大古老的泡桐树,现在似乎正是桐花开时,一树白花缀满枝头。不远处还有一个水井,想来是为了满足生活所需。
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住户,一间一间窄屋连在一块。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外头还有生意,这里的人并不太多。
莫迟迟正在犹豫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找找究竟哪间房,就听见一声有些稚嫩的“芙蓉姐姐。”
她心口一跳,寻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的男孩提着水桶站在楼梯上看她。
他面容白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因为年岁尚小,两只眼睛生得还没有日后那么惑人,反而是大大的圆圆的,睫毛又黑又长,正忽闪忽闪望着她。
好可爱!
莫迟迟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缩小版沈蕴之,只想上去戳他嫩嫩的脸蛋。
不过小沈蕴之虽然是很有礼貌地叫了她,神情却是有些警惕的。莫迟迟很快联系方才那位大美女对她说的话,一下明白过来。看来这个原主“芙蓉”对宛娘和沈蕴之母子的态度不佳啊。
“你要打水吗?我来帮你吧。”莫迟迟上前两步想要接过他手里的水桶,却被沈蕴之垂着眼睛避开了。
“没有关系的,不麻烦芙蓉姐姐,我自己来。”
莫迟迟心知他这是怕自己做什么坏事,便也不强求,只是看着他慢慢下楼梯,走到她跟前。
天哪,走到跟前的小沈蕴之还只到她的腰那么高。
莫迟迟心里像是有个吹泡泡机,直接哗啦啦不停往外涌成堆的泡泡,每个泡泡里都装着可爱这个感叹。看着这么小的沈蕴之,她情不自禁嘴角带笑,不自觉有些老母亲味道地看他背影,见他提着水桶走到井边,准备将水桶放下去打水。
正当她看得有滋有味时,突然楼梯上又传来了一声“芙蓉”。
这声音绵绵软软,意外柔和。
她抬眸,便见一个窈窕身影站在楼梯上,依稀可以从现在的病容中望见曾经的美貌。沈蕴之究竟遗传自谁,她大概是找到了。
“芙蓉,就让蕴之打水吧,你且上来坐。”
莫迟迟心里突然有些复杂的情绪,毕竟这位可是她货真价实的婆婆啊,就算对方并不知道以后自己会把她儿子拐走,她依然觉得有几分心虚。
第87章 .番外七红豆糕娘亲,您不用再担心了……
令莫迟迟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住处比她想的还要大一些,倒像是打通了左右两间,做出了前后两室,前头待客,后头就寝。
宛娘邀她坐到了外间的椅子上。
莫迟迟确实有点紧张,她坐下时不自觉挺直腰背,下意识想显得自己正经可靠一些。
桌上放着刚温过的茶具,宛娘抬眼冲她温柔一笑,又低头安静烹茶,一时间空气里只有茶液咕嘟咕嘟的声音。
帘外清风吹过,茶香袅袅,竟是出乎意料的安宁平和。
莫迟迟有一瞬间神思恍惚,仿佛回到了草舍,而坐在她对面的是沈蕴之。
“芙蓉?”
正坐在桌边发呆的人一惊,回过神来,就见宛娘已经轻轻将小小的碧玉茶杯放到她面前。
她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
“你今日像是有些不同。”宛娘的眼睛很亮,却也柔和,望向她的时候仿佛承着一汪清水。
“啊……”莫迟迟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过去,毕竟她确实不是芙蓉,也不太可能像原主一样,对宛娘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
她只能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茶,却一下子没防住被滚烫的茶汤烫到,顿时嘶声吸了口气。
“太不小心了。”宛娘在她对面像是有些嗔怪地皱眉,轻轻笑着又从旁边倒了一小杯凉水递给她。
莫迟迟干笑两声,惋惜自己在婆婆面前显得如此“不稳重”,慢吞吞喝了口凉水抿在有些刺痛的舌尖,然而就听宛娘下一句话道:“你觉得蕴之,怎么样?”
“咳咳咳……”
她顿时被吓得呛住,猛地咳嗽起来。
不是,她的婆婆是有透视眼吗?还是能预知未来?她已经掉马了?
“你别紧张。”宛娘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觉得蕴之是个好孩子吗?”
莫迟迟缓了口气,明白过来对方说的话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思想有些狭隘,面上泛起红来。
“蕴之很好啊。”她抬手拭拭唇角咳嗽时溅出来的水渍,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经一点:“蕴之很听话,很……可爱。”
她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小沈蕴之。
总不能从现在开始代入,告诉婆婆沈蕴之会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很爱他吧。
宛娘听了她的形容,却噗呲一声笑出来,眼尾流出温柔的纹路,她直笑了会才抿住,轻声道:“那就好。”
然而对方说这话时虽是笑着的,眼睛里却像是藏了写别的情绪。
“怎么了吗?”莫迟迟忍不住发问。
宛娘只是摇头,转眸看向窗外,唇角还是微微上扬:“我的病久久不见好,还是希望以后大家能多照料蕴之一些。”
就这一句话,莫迟迟的心尖像是被扎了一下似的刺痛一瞬。
她很快想起来,宛娘应该是在沈蕴之小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如果硬要算年纪,似乎距离现在也不远。
小蕴之很快就要失去母亲了。
“之前本来已经攒够银子,想带着他搬出去,没曾想生了这个病……”宛娘的眸色有些朦胧,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蕴之很期待搬出去的,现在这个局面,实在是有些对不起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与我置气,这几日与我说话也不冷不热的,这孩子就是性子太闷,我担心他以后什么都自己憋在心里……”
莫迟迟微微睁大眼睛。
她可没想到小蕴之与自己的母亲相处时还会这么傲娇?
但她直觉,沈蕴之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和母亲生气的人吧,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抱歉,说了一些傻话。”宛娘反应过来转回头,又冲她笑了笑,只是神色多了些疲惫,嘴唇也白了点:“我有些累了,回床上躺一躺,你且在这歇歇便是,这几日病了,正好就当在我这修养吧。”
莫迟迟很快点头,让宛娘快去休息。
她望着对方纤弱的背影,想到这三两句话便疲惫不堪的精神状态,心头涌上一些莫名的阴翳。
帘外清风依旧在吹,有些微微带潮,似是要下雨了。
莫迟迟想起还在院里的沈蕴之,便站起身走出房门想要继续看看小小的他,再怎么说,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然而她刚一开门,便感觉少许轻微阻力,推开后才发现正是小沈蕴之立在门外。
他已经旋身站到门侧了,现在的他才到她腰那么高,低着脑袋时只能看见乌黑的发旋。
看来,他是听见了方才的谈话。
莫迟迟心头发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水打好了?”她只能挑了个干巴巴没什么关系的问题。
沈蕴之在门边低着脑袋点点头,他还是背着手倚在门边墙上,因为柔软的黑发遮着脸,看不太清具体的表情。
莫迟迟下意识抬手,犹豫片刻,还是轻轻落到他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
“想做红豆糕么?”她突然转移话题。
沈蕴之果然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他眼眶微红,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像沁润了水色的黑葡萄,因为沾湿了一点泪光,睫毛格外纤长黑亮,鼻头和面颊也是粉色的。
不知是不是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些狼狈,小蕴之又垂下脑袋,只剩声音闷闷传进莫迟迟的耳朵:“做红豆糕干什么?”
莫迟迟利索接话道:“你不是惹宛娘生气了吗?做红豆糕给她赔礼。”
对方像是沉默了会,半晌才答:“在哪做?”
“小厨房。”莫迟迟见他乐意,很快转身领着他往后走:“我刚刚过来时,看见小厨房新做红豆馅了,就要了点。”
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刚刚在商城里买了点。
是高级货,既有红豆沙的清新香甜,又不会太过腻人,做来给宛娘尝尝也不错。
之所以是红豆糕,还是因为这个菜谱是最近准备婚礼闲暇之余,沈蕴之教她做的。
“这也叫‘相思糕’。”教她时,端着糕点冲她温温柔柔说这话的沈猫猫面色微红,超级诱人!
是以莫迟迟想象中的画面,本来应该是她牛逼哄哄的展现一下自己刚刚新学的厨艺,让小蕴之见识一下未来自己的教学功力,没成想最后又是她站在旁边看对方做。
煮红豆,煮糖水红豆汤,搅拌粘米粉和糯米粉,在蒸笼里仔细铺好,最后上屉蒸熟。
白色的蒸汽袅袅飘在午后微光中,清淡的甜香味已经溢出来了。
小蕴之还得借着凳子才能站在案台前,但他做菜时已经初步有了那种高手风范,垂眸看着手中食材的样子严肃又认真,眉心微皱,白嫩嫩的小脸不自觉鼓起来,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反差感,格外可爱。
“娘亲会喜欢吃吗?”最终完成时,他的表情还是有些不易察觉的忐忑。
“肯定会喜欢的。”莫迟迟凑近些,和他一起看向青瓷盘子里放得端正的红□□糕,慢悠悠郑重补充道:“有人告诉我这又叫‘相思糕’,宛娘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
小蕴之从站着垫高的椅子上下来,莫迟迟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然而面前的小少年沉默半晌,却突然说起另外的话来。
“对不起。”
“嗯?”莫迟迟短暂空白一秒,没明白过来对方为何道歉。
“早上我的态度不好,芙蓉姐姐不要生气。”
啊?他态度不好吗?莫迟迟摸摸鼻子,她现在只记得早上自己看见小蕴之时那种激动到在心里哇哇乱叫的心情,别的细节都很模糊。
“没事没事。”莫迟迟赶忙摆手:“毕竟我也有做错事嘛,万一以后我做错事,你也不要原谅我,说不定给我突然又丧心病狂要陷害你们母子,还是要小心。”
她一个没忍住就多说了两句,毕竟万一她离开之后原主归来,又跟宛娘别苗头怎么办?还是得让小蕴之警惕一点才行。
小蕴之闻言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抿着唇点了点脑袋。
他好像也没太奇怪“芙蓉姐姐”说出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莫迟迟跟着小蕴之重新回到房间。
宛娘还在塌上歇息,阖着双眸,面色有些苍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莫迟迟总觉得端着红豆糕的小蕴之像是有些心绪不稳,走路都显得有点虚浮。
她略略扶了扶他的小胳膊,又把餐盘从他手上接过来:“我拿着吧,你把宛娘叫起来,再睡午食都该过好久了。”
小蕴之没有拒绝她的帮忙,而是上前轻轻叫醒宛娘。
“娘……”
莫迟迟隐约觉得他的嗓子有点哑,不知是不是方才吹了风,毕竟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的。
过了一会宛娘才在他们的搀扶下坐起身来。
“红豆糕?”宛娘眯着眼睛虚虚看了一眼餐盘,沈蕴之点点头,又道:“芙蓉姐姐教我做的。”
宛娘像是笑了笑,冲站在一旁的莫迟迟道了声谢谢。
“娘,我没有在与你置气。”小蕴之轻轻把切好的红豆糕拈出一块来,递到宛娘面前,语气恢复了平稳:“我只是希望你身体赶紧好而已,不喝药怎么行?”
闻言宛娘却是惊讶了一瞬,微微睁大眼睛。
“蕴之,你主动告诉娘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了?”
嗯?
莫迟迟并没有插入母子二人的谈话,她只是尽量降低存在感立在一边,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似乎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谈心情节里的。
只是宛娘这话还真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主动告诉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小蕴之听了之后却再次抿唇,面上显露出点奇怪的红晕来。
“有人教我了。”他说着将手上的红豆糕又往前送到宛娘唇边,语气很是温柔:“有人教会我了,娘亲,您不用再担心了。”
第88章 番外八无惧笨蛋,她早就不怕了。……
“你晚上真要和娘一起睡?”宛娘显然因为沈蕴之的提议更加惊讶了。
沈蕴之点点头。
“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也不难为情……”
不过莫迟迟看得出,宛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高兴的,她笑得格外没有负担,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午和小蕴之的谈心起了一些隐性的作用。
“我先去给芙蓉姐姐铺床。”
宛娘点点头,小蕴之便领着莫迟迟来到外间的小塌子上。
哦,没错,她今晚也要住在这边,是鸨母吩咐的守夜。
莫迟迟推测大概是宛娘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一定地步了。
她自然无有不应。
“委屈芙蓉姐姐了。”小蕴之抱着被褥,因为个子还小被子却堆得太高,甚至遮住了他的脸蛋。
莫迟迟有些想笑,赶忙帮他抱起,一同铺到塌上。
“没关系的。”她一边铺床一边答小蕴之,其实她还巴不得多在小蕴之旁边呆呆,能多吸吸小可爱沈猫猫。
等莫迟迟躺到塌子上,屋内熄了灯,她才发现窗外已是下起了绵绵细雨。
昏昏夜色间,檐下一盏素色灯笼轻轻摇晃,在细雨微风里化作柔和的光团。那微光映进窗棂,耳畔皆是平缓的雨声,愈发衬得夜色静谧。
也是在这静谧的夜色里,里间床上母子二人的小声絮语才格外清晰。
“……今日功课如何了?”
“挺好的。”
“蕴之真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不高兴了?”
“知道了。”
“你说有人教会你了,谁教你的?青木吗?”
“不是,”小少年的声音更小了,有些模糊,刻意压低后混杂进雨声,后半句便听不太清楚。
接着就传来宛娘轻轻柔柔的笑声。
莫迟迟并不觉得被打扰,反而安心就这么静静当听众,只觉得这些细琐对话听起来格外温馨,就像这场春日夜雨,湿润天地,有股别样的柔情脉脉。
半晌,她听到蕴之已经在劝宛娘歇息了。
“你还记得以前你怕黑的事情吗?”宛娘的声音也变得细弱起来。
“嗯。”小蕴之像是轻轻应了一声。
“那时候我就会这样拍你,哄你睡觉,蕴之也很听话,只要娘亲这样拍,就好好睡着了。”
小蕴之又轻轻嗯了一声。
宛娘像是开始拍他的背,小声道:“不怕,不怕……”
在这样轻柔的哄睡声中,莫迟迟也开始犯困了。
回想她的童年,似乎还从来没有人拍过她,这样告诉她不用怕黑。
不过……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影子,以至于唇畔不自觉地挂起笑来。
现在也有人会拍着她的背,告诉她“不要怕”了。
***
莫迟迟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有些意识朦胧。
她怎么又挪窝了?
这次她好像又睡回了芙蓉的房间。
她昨晚不是在宛娘和小蕴之那睡着的吗?
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心头一紧,赶忙套上衣服拉开门,扑面而来都是热闹的气息。
还没等她适应两秒,鸨母再次扭着腰走了过来,一把碎银塞到她手里,面上俱是有些做作的嗔怪:“我的好芙蓉,中秋演出青木虽是顶了你,但你也是有苦劳的,这点你先收着,可千万别去前头闹脾气。”
中秋演出?
莫迟迟皱眉。
她记得昨天明明还是在初春,怎么转眼就到中秋了?
在屋内反应两秒后,莫迟迟很快想起来她还有个在她这半退休的系统伙伴。
【系统,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吗?】
对面像是忙音了一阵,就在她以为不会有回答时,系统慌慌张张的声音出现:【稍等稍等,我来看看。】
半晌,系统的声音像是有些压抑:【这时候宛娘已经去世了,沈蕴之正在灵都园做工。】
尽管已经有了些猜测,乍一听到肯定的回答,莫迟迟还是觉得心头一坠地短暂抽痛一下。
她只好劝说自己,这些都是既定的苦难,无法避过,只能硬抗。
【那沈蕴之现在在哪?】
系统默契地在地图上给她标出来了红点。
【谢谢老伙计了。】莫迟迟循着路线,悄咪咪来到了院后头。
出了后门,隐约可见远处罗阳湖的湖心舞台上灯火通明,巨大的灯笼串像是铺洒在湖面上的烟花火星。热闹的喧嚣被这一片黑漆漆的湖水稀释过后,传到这边只剩下一点渺远的回音。
与之相对的,院外小道昏暗非常,只是被那团灯火的余光照亮些许,冷寂又安静。
就是在这一片暗色的孤寂里,莫迟迟很快在临近湖边的大石头上发现了那个小小的背影。
那一大片绚烂的湖心烟火在远处,小小的黑色剪影就立在近处一角,两相对比,看起来实在孤单得很。
还没走到近前,莫迟迟便已经忍不住想要打破这沉闷的氛围,假意咳嗽起来。
对方果然很快回过头。
那一息,恰逢唱台上正到剧情高|潮,灯火绚烂映在对方回眸的眼中,像是慢慢开出一朵花来。
“……芙蓉姐姐?”
此刻的小蕴之比起昨夜她记忆里的小可爱已经又长大一些,隐隐有了抽条的趋势,只是五官还是稚嫩俊秀的,脸上还带着一点未脱去的婴儿肥。
他一双漂亮眼睛盛着她和背后不远处的琼楼玉宇,像是在闪光。
莫迟迟又有一瞬间恍惚。
她之前还在担心,宛娘的去世或许会给对方带来很大打击,又或者她应该如何在此时开口安慰他。
然而此情此景,她突然又不想提及那些了。
“想吃点好的么?”莫迟迟背着手,也坐到那块大石头上,没怎么多余暖场。甚至从她自己的感受来说,他俩昨日里还一起做了红豆糕。
小蕴之倒像是也不奇怪,只是轻声问她在哪吃。
于是莫迟迟又摸黑带着沈蕴之进了小厨房。
今日中秋宴,厨房准备的菜很多,这时候顺走一点并不会太明显,尤其是多余分配给后院小厨房的。
然而莫迟迟还没开始带着沈蕴之挑三拣四,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拿菜的人来了。
她想也没想,拉着沈蕴之就缩进了一旁的杂物堆里,用罩布盖上伪装躲起来。
若是被发现,以他俩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地位,肯定要被狠狠罚一顿。
她便也罢,要是连累小蕴之受罚,可就过分糟糕了。
小少年缩在她对面,俩人在黑乎乎的罩布下面一同屏住呼吸。
方才一时情急,莫迟迟毫不顾忌地抓着沈蕴之的手,然而奇怪的是他们一起躲进来,现在竟也没有松开。她意识到这点,却也只是眨眨眼睛,握得更紧了一些。
小蕴之的手还远没有未来的沈蕴之那样修长,她甚至还能把小少年的手整个裹起来,对方掌心热度很高,肌肤相贴,能察觉到辛苦做工新增的薄茧。
他的小指在她的掌心轻轻蜷缩了一下。
莫迟迟的心也紧跟着缩了缩。
这人还真是,在哪都不改这个习惯。
她一时没再动作,好不容易等待那伙人离开,再等他们掀起布出来,厨房里的菜已经被拿完了。
莫迟迟:……
幸好,她方才眼疾手快,瞧着自己最顺眼地直接藏了一小碗在罩布后头的台面上。
莫迟迟把那一盏蛤蜊蛋羹挪出来端到沈蕴之面前,假意神情淡淡道:“今日不是你生辰吗,把这个像月亮的蒸蛋吃了,新的一岁交好运。”
她现在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只是一个与沈蕴之不算太熟的“长辈”,方才一番动作,实在是有“僭越”之嫌,是以立刻放轻了态度,想显得正经一点。
古怪的是,小蕴之看了那盏蛋羹半晌,过会突然笑起来。
嗯?
莫迟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她的祝福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啊,她好像又把自己的心里话问出声来了。
沈蕴之在她对面微微笑起来,小少年还有些稚气未脱,笑起来格外可爱,只是莫迟迟总觉得对方这个神情有几分熟悉……
他们最后又一起回到湖边大石头,坐在一处吃完了蛤蜊蛋羹。
莫迟迟没多提已经去世的宛娘,沈蕴之也没多问她别的问题。
“砰”的一声响,湖心突然绽出烟花来,一时间仿若碎金炸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中袅袅洒落。
转瞬即逝的火光映在了他们脸上。
莫迟迟有些慨叹,其实如斯情境,如果身旁坐着的是喜欢着她的沈蕴之,应该也挺好的。
“谢谢你,迟迟。”
莫迟迟:?!
眸中烟火尚未尽熄,还没待她反应过来转头再看小蕴之一眼,莫迟迟便觉得头脑一昏,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塌上。
她还被沈蕴之抱在怀里。
对方贴着她的额角,像是在轻轻啄吻。
她忍不住稍稍抬头,沈蕴之也轻轻垂眸望向她,眼睛里是那种熟悉的淡淡的笑意。
“早就是你了对不对?”莫迟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破绽太多,要是真的小蕴之,只怕会觉得她是神经病,怎么可能和她一起做红豆糕。
然而沈蕴之却没回她,只是红着脸又亲了一下她的面颊。
莫迟迟也脸红了,嘟囔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害的她像傻瓜一样东一下西一下,一点都没有稳重的师姐气息。
“都好,”沈蕴之眼睛里像是有滚烫的闪光,他贴着莫迟迟的耳朵又落下一个吻:“迟迟什么样我都喜欢。”
天哪,现在的沈猫猫到底是清醒着还是醉着啊?怎么会这么甜?晚上喝的甜酒吗?
沈猫猫像是亲不够,小动物一样东亲亲西亲亲,乱七八糟地点火,终于让莫迟迟忍不住使力把他压到身下。
“傻子,你到底会不会啊。”
被反压的沈猫猫一脸呆呆愣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莫迟迟也是满脸通红。
这种……这种还要教吗?
然而还没等她再思考一下应该怎么教,就觉得身子一沉,沈猫猫已经又加大力气把她拉着抱回怀里。
“迟迟,我真的……我真的可以吗?”
傻子!
莫迟迟差点没被气笑了,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还会有人问可不可以啊?而且他们不是在洞房夜吗!
她刚想拉开一点距离恶狠狠地教训一下沉蕴之,却发现对方紧紧抱着她,脑袋埋在她肩上,就是不撒手。
“我会让迟迟舒服的。”沈蕴之闷闷的声音从她肩上传出来。
咦?莫迟迟的脸腾一下红起来。
这个猫猫,突然说的又是什么话啊?
难道刚才那么没有章法的亲来亲去,都只是因为还没征求她的同意吗?
很快莫迟迟就明白过来了。
沈蕴之,真的有认真学习。
等她事后神思昏沉困得不知今夕何夕时,隐约能感觉到背上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拍她,轻柔地哄她入睡。
“不怕,不怕……”
笨蛋。
她早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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