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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你正在靠近我

  作者:霓虹飞行

  文案:

  涂嘉霓被朋友戏称为“收集男人的女人”,江澍,是她最后一个。

  他们的靠近像是一场倒序,先是其他,最后才是心。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娱乐圈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涂嘉霓,江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猫一狗

  立意:废墟之处是绚烂

第1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停车场里贴了禁止吸烟的标志,方柱子旁,经纪人林沸嘴里咬一根烟,没吸,任由它猩红地燃烧。

  沉默半晌,烟被换到指间,林沸朝身旁高出他不少的年轻人开了腔,“这种聚会鱼龙混杂,保不齐对面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带不带病,你自己也不乐意,最后一回,以后就别再麻烦意浓了。”

  他无声叹口气,手掌落在江澍的肩膀上,沉甸甸一下,“去吧,有事打电话。”见人过去了,才又将烟送进嘴里,用力吸一口。

  照说这种私人场合不需要特意打扮,低调一些或许更容易赢得好感,不过林沸不这样认为,也不敢懈怠。临出发前,他还冲服装师发了一通火,对她给江澍搭配出来的那一身极其不满。

  服装师在来的路上看了工作群里的聊天记录,得知江澍被某个综艺节目踢了,替他的是个更红的流量演员。

  空档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飞了,作为经纪人,林沸生气正常,可不该迁怒于人。

  服装师不是团队专属,刚在别组受了气,临时被召唤过来,又挨一顿骂,脾气没能兜住。

  “狒狒哥你这就没意思了,火发我头上算什么?是我让节目组临时把你艺人换了?我手头还有活儿,你这又是私人行程,我不过来也不是不行。你要是不满意,让公司给你们团队专门配个服装师得了,我就这一身,你们爱穿不穿!”一通话刺回去,衣服一扔,人也推门走了。

  林沸不用细想也猜得到大家私下里的言论,不过是表面装没事人,现在话被放到台面,他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夏意浓过来喊人的时候,屋里落针有声。桌旁林沸板着脸一言不发,对面是江澍,二十分钟之前他捡起地上那套衣服换好,之后便沉默地坐在角落。

  相比夏意浓的一身黑,江澍这一身过于鲜亮,映在电梯镜面上的衣服颜色很扎眼,与他的气质有些违和。

  夏意浓多看几眼,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侧头看见那张有些绷着的脸,又无声侧开身。

  电梯很快停在顶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回形长廊上铺了厚重的

  地毯,耳鬓厮磨的红男绿女贴坐在靠墙的欧式白椅上,头顶灯光晦暗落下来,彼此看不清脸。

  这不是夏意浓第一次带江澍进出这样的私人俱乐部。林沸进公司之初给夏意浓当了大半年实习助理,两人多少有情分在,他开口,于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她也就帮了。而且多个伴,安全。

  两人目不斜视地经过几对人,停在一扇门前。夏意浓双手合十,默念两句后推开门。

  爵士乐传过来,夹杂着低语,偶有几句爽朗的笑声。来之前她听朋友说今天人不多,屋子确实不大,没有遮挡,一眼能扫到底。

  环顾一周,夏意浓挑了挑眉。

  往常去的场合,多半是一屋子生张熟李凑在一起插科打诨,偶尔见到几个同行也都说不上话。今天这局却不同。

  二三十个人,能认出来的占了一大半,而且也奇怪,竟然都和她一样在圈子里排不上号,简言之,十八线。一个个想往黄砖路上走的十八线。

  夏意浓往最近的沙发走,心想有演员的地方或许就有导演,即便不是她最想见的,能遇上一个说上几句话,也算是没白来。

  只不过等了又等,也不见什么人推门进来。

  又干坐几分钟,夏意浓往后一靠,顺带看一眼旁边的江澍。

  刚才几个演员依次过来和她打招呼,皆有意无意地瞥江澍,她简单介绍,除了点头打个招呼,江澍没有任何搭话的意思。

  这样的情形,夏意浓见怪不怪。

  林沸第一次托她带上江澍一起参加聚会的时候,说的是“好歹让他跟圈子里的人熟悉一些”,几次下来,夏意浓算是看明白了,和经纪人的意愿不同,江澍没有与人交流的想法。每回都是木头般坐着,有人过来搭讪,他也安然不动,就那么一直坐到聚会结束。

  他看上去太严肃正经了。

  “江澍,”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几句,“你来这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不闷啊?”

  江澍的摇头在她的预料之中,从她认识他以来,他就这样,不爱说话,经常一句话不说,单用点头摇头就能与人完成对话。

  “狒狒哥让你来,是要你多认识些人,你就这么干坐着,还不如不来呢。”她说话实诚,听着不会让人不

  高兴,“还是狒狒哥没跟我说实话,让你来干些别的……”

  玩笑话没说完,门口传来动静,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一男一女推门进来,在前的是男生,奶白脸,看上去很年轻,头发精短,发梢挑一层颜色。

  是宁泽西逃了夜课特意去染的,惯常被人喊奶油小生,他不乐意,原来的颜色剃没了,就换了个新的。效果一般,看上去像只奶刺猬了。

  刺猬环伺一圈,回头看身后的人,“没一个认识的,叶哥怎么组了这么个局?他自己还来不了,有什么意思啊?”

  嘴上虽这么说,脚步却很积极,找了个小圆形沙发拉着女伴一起坐下。桌上几杯酒,他想喝却喝不来,只能吸杯子里的奶。

  起初不看对面,喝完奶才正眼望过去,“姐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夏意浓身子一斜,不打算理人。旁边就有空沙发,他硬挤过来,明显是故意。她也没想到,他搭讪的方式能这么拙劣。

  宁泽西其实很有眼力见,但来都来了,至少嘴皮子得过过瘾,也不怕被嫌弃,屁股一提一转,直接坐到夏意浓的旁边,“姐姐是不是演电影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问完,只见夏意浓微微笑了下,宁泽西一句“我就说嘛”要出口,脖子先被环住了,淡淡的香气紧随而来。

  夏意浓半边身子倚他身上,嘴贴近他耳朵,仍笑着,“姐姐让你滚,听得懂吧?”

  宁泽西短暂发愣,旋即跟着笑起来,“姐姐,我是……”

  夏意浓耐心不足,脸上笑意瞬间全无,还记得给他留面子,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干脆利落道:“滚蛋。”

  气氛霎时冷下来,静默了几秒,宁泽西忽地笑了,在夏意浓不解的眼神中,他捣蒜头般点头,“嗯嗯……我这就滚。”说时起了身,去喊一旁的同伴,“姐,我想喝饮料。”说完,拉着人走了。

  见两人走远,夏意浓松了口气,低声骂一句,“神经病。”

  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类人,以前过来搭讪江澍的更多,眼下这个还算识相,没有死缠烂打。

  夏意浓不至于为了这个插曲生气,拿起酒闷一口,再回头,发现江澍脸色有些难看,关切地问:“怎么了?”

  江澍嘴唇紧抿,摇了摇头。

  夏意浓没追问,视线忍不住追出去,落在了隔壁桌。

  宁泽西和他的女伴刚落座没多久,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什么,沙发上的几个人都笑了,看起来一派和气。

  夏意浓刚忍不住冷哼一句,后脚就听那边传来短促的惊呼声。

  惊呼的是失手碰倒酒杯的“肇事者”,那人急忙抽了纸巾低头去擦,夏意浓才知道那酒泼宁泽西的女伴身上了。

  苏连红倾倒在日光黄的裙摆上,沿着小腿肚直往下流,连脚指头缝里也沾了些。

  有些狼狈,涂嘉霓却没有生气,任由年轻的男人弯下腰笨拙地替她擦去。

  指尖不经意蹭着湿意,男人颤了颤。

  透明的酒从裙尾处汨出,蜿蜒在羊脂玉白般的腿上,像是纵欲过度的男人留在女人身上的精.液。

  涂嘉霓碰了碰男人的手背,待他回过神抬头,她得以第二次仔细看那张好看的脸。轻笑一声后,她掌心一扣,搭在他手背上,几秒后,又收手坐直了。

  男人至此没再离开过,两人贴身而坐。

  宁泽西拿着酒杯野了一圈回来,涂嘉霓已经昏昏然。

  她招手要他靠近,一只手伸进他衣服口袋,“你自己打车回学校。”她掏出车钥匙冲他摇了摇,站起身时人跟着打晃。

  钥匙很快被递到另一只手里,年轻男人搂住涂嘉霓,带着她往外走。

  隔壁夏意浓看得十分清楚,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足为奇。

  手机显示已过十一点,她关掉手机,“再等十分钟咱们也走。”知道江澍不会有意见,也还是看向他。

  江澍背挺得很直,目光直直落在门口。

  夏意浓跟着看过去,“还没习惯呢?这种聚会都这样……”

  她还说着话,旁边江澍霍然起身,丢下一句“师姐,我先走”,便大步往外迈。

  “诶,江澍!”夏意浓不好大声喊,回身抓起包后再要跟出去,人已经没了影。

  停车场里,男人在涂嘉霓的提示下找着那辆吉姆尼。他识车,二十万不到的价位让他脚下顿了顿。再低头看怀里的人,男人那点犹豫又没了。

  他将涂嘉霓小心塞进副驾驶,关上门直起腰,只见面前人影一晃,手里一空,车钥匙被一把夺走。他

  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那人已经绕过车身,快步走到另一侧,开门坐上驾驶位。

  男人反应过来,匆忙去拉门把手,车门却先一步被锁上。他转而大力拍窗户,想要喊人,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涂嘉霓的名字。涂嘉霓也没有开门,抑或是看他一眼。

  相比车外,车内安静得有些异常。

  涂嘉霓今晚喝得有些多,脑袋一阵阵发晕,她揉着太阳穴,意识尚且清明。

  车外的男人已经走到主驾驶那侧,到底是和他一起出来的,他不能对涂嘉霓置之不顾。

  他将窗户拍得“啪啪”直响,驾驶位上的人却听不见般,握着方向盘纹丝不动。

  在这样吵闹的情况下,涂嘉霓的语气很轻,“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就在宁泽西进门后和夏意浓说话的时候,她坐在一旁,不可避免地与对面的人四目相对,只一眼,她没再挪开视线。桌底下穿了高跟凉鞋的脚伸过去蹭在他腿上,他躲开,她蹭第二次,他怔了怔,最终也还是移开腿。

  她鲜少被人拒绝,少有的那几次,她也可以很快在同一个地方找到更合她心意的人,今晚却不太顺利。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忙,近一个月没有食荤,她也不用再三确认,才勉强决定带走车外的男人。

  没想到峰回路转,拒绝她的人现在主动坐到了车上。

  他不主动解释,也不回应她的话,只默默坐着。

  涂嘉霓无声笑了,眼睛阖上,说道:“走吧,待会儿他得把玻璃拍碎了。”

  江澍闻言终于有了动作,试了几次才点上火。车子訇然往前跑,没有走直线,急转几个弯后,才有惊无险地驶离地下停车场。

  霓虹灯在窗外飞掠而过,阴沉沉的夜里,一场暴雨将至。

第2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涂嘉霓并没有睡着,车子时不时急转弯,脑袋磕在玻璃上,让她睡意全无。等睁开眼来,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对面红灯长亮。

  揉了揉脑袋,才想起问江澍,“酒店定了么?”

  江澍嘴唇动了动,看过来的眼神中没传递出什么信息,她却莫名读出了答案。转而问:“你住哪儿?”

  似乎是再不开口不行,也因为这个问题不能用简单的点头摇头来回答,江澍终于跟她说了第一句话,“我和别人一起住。”

  涂嘉霓按习惯问:“女朋友?”

  她问得轻飘飘,江澍有片刻的迟疑。之前林沸和他说过,圈子里的人都搞艺术,或多或少会有怪癖和自己的私人习惯,有些人介意对方有对象,也有人专门当第三者。

  江澍不知道涂嘉霓有没有自己的习惯。

  “不是,”他选择实话实说,否定道:“我没有女朋友。”

  涂嘉霓没有回应,斜觑方向盘上那双手,干净细长,手背上的筋绷得有些紧,透露出主人的情绪。她别开头看往右侧窗外,无声笑了笑。

  红灯一过,车子继续往前走,她再度闭上眼,“下个路口左转,去云安路。”

  江澍开车稳了些,涂嘉霓刚睡着,又被“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一睁眼,玻璃上雨水横流,模糊映出街上的灯影。

  后悔已经晚了——

  晚上出门前,爷爷就打来电话,提醒会有暴雨,要她顾好院子里的绿植,她满口应下。后来宁泽西去接她,一催,她就给忘了。

  好在导航上弯曲的蓝色线条只剩短短一截。

  江澍按着涂嘉霓的指引,将车开进一条宽巷子。

  雨势很大,车子一停,涂嘉霓迅速开门下车跑到院门口,抹了把眼睛才得以看清密码显示屏上的数字。身后江澍跟上来,她没说要把车停在哪儿,他便暂时没管。

  涂嘉霓推门进去,先将高跟凉鞋脱了扔进屋檐下,再躬身去搬院子里的绿植。

  院子与独栋别墅等宽,并不宽敞,绿植架挨着一面墙,密密麻麻的植物摆在上头,地上也有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少说有一百盆。

  涂嘉霓赤脚踩在雨里,两手各抓起

  一盆往另一面的玻璃屋里放,转身再要出去,撞上进屋来的江澍。他抱一盆虎耳草,不等她让开,弯腰将盆栽放在门口,紧接着去搬下一盆,仍放在门口。

  涂嘉霓明白过来,将门口的盆栽移到屋里的架子上。江澍的动作很快,她紧赶慢赶,一回头门口又被放满。

  雨不见小,幸而两个人比一个人强,绿植很快全被转移进玻璃屋。

  江澍在把门口绿植往里挪的时候,涂嘉霓推开身旁的玻璃门,去了隔壁更小的隔间。

  门一开,三只各色的猫扑着蹭到她脚边,她蹲下来点数,一手摸黑猫的脑袋,一手将猫洞的门给掀了下来。

  “哈苏你又跑到哪儿?身上这么脏。”再去点下一只,“宾得,奥林巴斯。”三只数完,她起身站到两个一米多高的猫架中间,“蔡司,福伦达……海鸥,珠江……”

  一一点过,涂嘉霓单手撑腰,有些无奈:“还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说着转身出门,将门关好,回头对上江澍的视线。

  江澍沉默站着,衣服紧贴在身上,颜色已经被雨水洇深,衣摆处翻着几层细褶皱,是他试图拧干水留下的痕迹。

  涂嘉霓捏住他胳膊,带着他往家里走。她脚步很急,开门后松了手,直奔洗手间。出来时手上拿着干毛巾,递给他后又往外走,“你先坐会儿。”

  她仍光着脚,拿了伞便冲进雨里。

  夜里近十二点,头顶的路灯不太亮,涂嘉霓往巷子深处走,猫着腰一一寻过几个老地方。

  都没见着影,她停在巷子中央,“跑哪去了……”

  雨砸在伞面,伞跟着发颤,四周都是雨声,她继续往前走,大声喊了一句,“徕卡!”

  再走几步,忽地停了下来——

  “喵。”很微弱的一声。

  再听到第二声,涂嘉霓看见了停在别人家墙头正中间的俄罗斯蓝猫。它很瘦,大颗的雨水砸下来,让它伏成小小一团。

  “你怎么跑上去了?”她疾步走到墙下,仰头往上看。

  墙很高,她身高不足,根本够不到。墙体也不宽,稍微一动就有踩空摔下来的风险。

  涂嘉霓在原地站了几秒,安抚道:“你别乱动,我回去拿把椅子……”

  说话间,身侧突然闪出个人,

  涂嘉霓吓得往旁边退了两步,只见那人到了墙脚,手里搬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石块,往地上一放,他站上去,踮脚将猫够了下来。

  “喵……”徕卡脱离了危险,声音似乎清亮了一些。

  涂嘉霓立刻走过去将伞撑在江澍头顶,伸手去抹徕卡背上的雨水,“叫你乱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下雨了就回家。”

  徕卡动了动,似乎是心虚,不愿意涂嘉霓碰它,脑袋往江澍怀里拱,爪子也没停,划在他衣服上。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涂嘉霓又顺了顺它的毛。

  转而捉住江澍的胳膊要拉他回去,刚要抬脚又停下来,手往湿裙子上擦了两下,没什么用,还是湿的,只好就这么伸出去,碰上江澍的脸,迅速抹几下,将他脸上的雨水擦干净。

  江澍起初往后躲了躲,又意识到不应该,于是就那么僵着。

  涂嘉霓没有立刻将手收回去,他也没动,任由她看着。她眼神清澈,似乎又夹杂着几重意味。江澍看不懂,直到怀里的猫又叫了一声,停在脸上的手才收回去。

  “好了,走吧。”涂嘉霓拉了他往回走。

  先进猫房,用干毛巾将徕卡擦干,盖上软软的薄毯子,又教育几句,她才退出去。

  身后江澍比她更狼狈,衣袖处往下滴着水,脚下也积了一滩,与刚才搬绿植进出时带进来的水混在一起。

  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乖,分明可以先进屋里。

  涂嘉霓走近他,这回直接牵起他的手。干燥与潮湿一交融,说不上什么感受。

  屋里的空调有段时间没开,没立刻散出热气。

  涂嘉霓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宽大的睡衣,拿着干净的浴巾下楼,拐个弯,在半路上停下。

  底下江澍拿了拖把正在拖地上的水,应该是做惯做熟,动作熟练。

  ——他倒是一刻也不愿停下来。

  涂嘉霓想着,赤脚下楼来。她也淋了一身,裙子没法拧干,雨水顺着腿流到脚跟,再积在他刚拖干的木质地板上。

  走出几步,地板上留下几个脚印。她是故意的,知道江澍发现了,就想看他会不会过来,主动开口让她走开,他好重新拖干。

  他却只将身后的地方拖干净,随后将拖把放到了原来的位置。再

  往里走到她身前,低着头不看她。

  涂嘉霓比他矮,仍能看到他的脸。确切地说,她在审视他,而他始终没有回看。

  两人对站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涂嘉霓在片刻的驻足后将手上的东西塞给他,“去洗吧。”说完往门外走,中途拾起了桌上的打火机跟烟盒。

  江澍回身往门外望,见她微低着头倚在门边,一会儿烟雾往上冒,她复又抬起头,应该是在看屋外的雨。

  有车引擎声传了过来,铁门外灯影一晃,江澍见涂嘉霓将手上的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又一次走进了雨里。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被淋湿,脚步不快,走到铁门口停下,朝巷子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吉姆尼在前头挡着,黑色的辉腾驶进来,只能在铁门处露出个车头。

  江澍见涂嘉霓回头看了他一眼,太远,又有交织的雨隔着,彼此看不清脸。很快,涂嘉霓从两辆车中间的缝隙走到辉腾另一侧。

  左侧的车窗还开着,江澍隐约分辨出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男人,男人朝屋里看了一眼,随后将车窗关上。

  裙子湿漉漉贴在车座上,涂嘉霓转着烟盒,“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刚下飞机?”

  叶理清将暖气开上,递给她纸巾,“嗯,以为你还在俱乐部,过去了才知道你已经走了。”

  “我以为你今天回不来。”涂嘉霓胡乱擦了两下就不擦了。

  叶理清挑眉笑了声,“嗯,所以带了人回来?”要不是她上车前回了次头,他也不会注意到屋里站着的人。

  她对他的玩笑话不置可否,他便继续说道:“泽西说他下来的时候车子刚走,有个男人嚷嚷着要报警,被他拉了回去。”

  当时的情形现在想来有些滑稽,涂嘉霓后知后觉笑了声,“意外。”

  叶理清没说话,默默看着她,等她看过来,伸手拉住她,“我还是迟了些。”

  刚才折腾了一会儿,涂嘉霓已经累了,兴致却还有,抽出手后指尖在他手背点了点,“换了香水?”

  “嗯。”他应着,只见旁边人忽地动了动,他下意识张开手,接住翻身过来跨坐在他腿上的人。

  “让我尝尝。”涂嘉霓埋首在他脖子处嗅了嗅。

  叶理清有些

  想笑,也确实笑了,见她解他衬衫扣子,问:“里面那个呢?”

  她不正面回答,漫不经心反问:“哪个?”

  夜色深沉,雨又大了些,车子在飘摇的风雨里静静伫立。

  不一会儿,车子似乎动了起来,车灯跟着隐约晃动。屋里江澍僵硬站着,半晌后收回视线,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墙上时钟指针快要接近“1”的时候,引擎声再次传来,随即渐渐变小,最后淹没在雨声里。

  门被从外头推开,涂嘉霓淋着雨走进来,又将干了的地板踩湿。她没看江澍,拿起沙发上他没用的睡衣和浴巾径直进了浴室。

  她洗得很快,出来时刚过凌晨一点。

  江澍坐在地板上,她则往他身旁的地毯上坐。身旁是茶桌,下面一层放着杂物,她摸出一管药膏递给他,脚也伸直过去架在他腿上。

  屋子里暖烘烘的,江澍身上的衣服干了一些,但仍旧发着潮,她脚感受着潮意,后跟碾了碾他的腿。

  她没有说话,江澍只能自己去找,手捏住她脚腕,白皙光洁的脚背上没有伤痕,再轻轻一转,他看到她脚底的伤。

  原来就感染发了炎,刚才她赤脚在雨里来回走,又跑出去找徕卡,被石子硌了,伤口裂开很长一道。

  他拧开药管,往她脚心和指甲缝里仔细地涂。

  江澍的手很暖,动作又轻,涂嘉霓背靠茶桌,觉得十分舒服,甚至舒服得有了些反应。

  默默受了一会儿,她要将脚收回来,捏住她脚腕的手却紧了紧。

  江澍将她挽上去的裤管往下翻折回去,搁下药管,他半起身往前一倾,虚覆在她身上,低头要去亲她。

  涂嘉霓脖子一偏,单手抵在他身前,“你叫什么?”

  江澍没有看她的眼睛,视线落在她领口处,红色痕迹不深,却有好几道。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声音有些沙哑,“江澍。”

  涂嘉霓头一歪,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哪个澍?”

  “三点水,澍雨的澍。”

  涂嘉霓大概知道是哪个,但脑袋里没有出现具体的字形,她没来得及继续搜寻,眼前的人又亲下来。

  “江澍。”她再次推他胸膛,力气比刚才大了一些,他往后退了些距离,她得以翻身从他身下钻出去。

  站起身后她往楼梯口走,背对着他说:“回去吧。”

  药膏还没干,大数蹭到了地板上。涂嘉霓想起什么,半路上回身,“现在不好打车,你开车回去,有空的时候开回来,钥匙放院子里就行。”

  又往上两个台阶,她再次回头,“哦对了,记得洗手,会传染。”

  一路进了房间,涂嘉霓掀开被子往床上窝,头发没干也任由它将枕头打湿。她太困也太累了,闭眼就能睡着。

  意识模糊中,隐约听见车子发动的声响,她往下钻了钻,被子蒙住头。

  彻底安静了。

第3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雨在清晨前停了,小麻雀在墙头来回走动,昨晚占据过这片地方的徕卡,钻出猫洞和铁门缝隙,与巷子里的橘猫抱在一起。

  屋里涂嘉霓被吵醒,时间显示八点半,宁泽西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不然她要睡过头,就是略微聒噪——

  “姐,叶哥回来了!”

  涂嘉霓翻身起来,告诉他昨晚两人已经见过。

  “原来是去找你了,我就说走那么快,”宁泽西一早被强行喊醒,其实不太高兴,想起昨晚的待遇,声音低落下去,“你走了之后,我又回去,电梯门口碰上那个不搭理我的美女,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着……避如蛇蝎!”

  涂嘉霓对那张脸没印象,也没什么兴趣,问他打电话做什么。

  “我车呀,晚上得回学校,待会儿我去找你。”

  涂嘉霓记得睡沉之前听见车子开走,又不太确定。掀了被子下床,昨晚的药膏白涂,她忍痛走到窗边,开出缝隙往外探。铁门外只有打滚的小猫,没有吉姆尼——

  车确实被他开走了。

  “你坐公交吧,我要出门。”两句话打发了宁泽西,她挂了电话。

  简单洗漱过后,出门坐上出租车,宁泽西又发来几个视频,没有配上文字说明,她戴上耳机一一点开。都是宁泽西昨晚蹦跶时候绕圈拍下的,他那张奶白脸就占了大半屏幕。

  她快进几次看完最后一个,刚要退出,又迅速点回去。视频比其他几个要稳,宁泽西站在门口,定场拍下,身后圆沙发上的两个人恰好被摄入镜头——

  男人始终如一安静坐着,背挺得笔直,视线落在某处。旁边女人拿起红酒喝了一口。

  涂嘉霓将视频来回看了几遍,锁上屏幕前,将视频转发,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出租车从云安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复兴街,一南一北,建筑的风格也有区别。

  年代都有些久远,相比云安路疏于管理的放养状态,各个别墅区门口安保森严,智能门划清区域,让复兴街看上去更安全严肃些。

  涂嘉霓买了鲜花和点心,朝小区里走,不久后停在一栋比她住处大了几倍的别墅前。

  知道密码她不摁

  ,院子里有人她也不喊,按着门铃,等里面正埋头照料花草的老人回头看过来,涂嘉霓才笑嘻嘻喊一句,“爷爷!”

  有段时间没见,宋亦乐笑呵呵出来开门,“可算来了。”

  院子里不少花儿开了,淡淡散着香气,涂嘉霓进门后就地蹲下,左嗅右闻。

  “昨晚那雨下得急,要不是小陈看了天气预报,一院子可都得坏了,还以为能晴到清明,不过说是这几天都没雨了。”宋亦乐拉起孙女往里带,“先进去,外面还挺晒,你出来也不知道打把伞。”

  进屋先听见电视声,往里走,涂嘉霓见着沙发上坐着的白发老太太。老太太戴一副老花眼镜,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涂嘉霓轻手轻脚过去,到了沙发后,手伸到一半,老太太忽然笑了,“多大了,还想吓我呢?”

  涂嘉霓笑着绕了一圈,坐到老太太旁边,望一眼电视机,“这部剧怎么还没完?”她上次来,老太太看的也是这部,爷孙俩还勉强陪着看了二十分钟。

  皮杉不瞧孙女,“上回错过了几集,刚好赶上重播。”

  说着,电视里就传来“噼里啪啦”一阵敲鼓声。

  一部青春偶像剧,剧本很糟糕,若不是对乐队题材感兴趣,皮杉早不看了。“你说,这人弹得怎么样?”她指着电视里弹钢琴的女孩问涂嘉霓。

  后期配了音,演员的动作倒是真枪实.弹。

  “还行吧。”涂嘉霓兴致缺缺。

  一曲弹完,往后的剧情皮杉都看过,拿了遥控器准备换台,涂嘉霓往后一靠,又猛然往前拦住老太太,“等等——”

  屏幕里,妆容奇怪的男人推门进了排练室,笑着与敲架子鼓的女演员交流。

  “认识呀?”老太太放回遥控器。

  涂嘉霓静静看了半分钟,主动帮老太太调到音乐频道,“……看着有点眼熟。”说完起了身,“我去找陈妈。”

  陈妈是家里的佣人,一身本领,涂嘉霓在这边待上一天,走的时候总要带走些什么。

  这回只提个食盒,里面装着陈妈给她做好的宵夜。

  原路回去,涂嘉霓下了车往巷子里走,远远看见吉姆尼停在院子门口,视线一偏,脚下跟着一顿。

  徕卡跟室友们一直不熟,整日独自行动,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跟巷子里的橘猫玩一整天。见着涂嘉霓,会和橘猫一起迎出来。

  今天却老老实实团在门口,身边没有橘猫,它时不时“喵”一声,企图引起“救命恩人”的注意。

  白天气温上升,江澍穿得比昨天薄一些,背靠铁门席地而坐,连帽衫领口的带子一左一右长度不对称,靠近徕卡的那边快要拖到地上。徕卡偶尔拉拽一下,他也不动,抬头看着头顶,没有发现涂嘉霓正走过来。

  涂嘉霓踢了颗石子,石子滚过去,徕卡警觉地往外看,涂嘉霓以为它要扑过来,它却像被摁住般,没有爬起身。

  “你在干嘛呢?”涂嘉霓走过去蹲下,食盒搁在门边,伸手抓起徕卡的爪子轻轻摇晃,“你男朋友呢?”

  徕卡连喵也不喵,眼睛睁圆了看着她。

  涂嘉霓松手,“怎么了?”

  徕卡翻身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喵”一声,去咬那双黑色帆布鞋上的毛边。

  “你干嘛?”她要把它拎走,徕卡却灵活一闪,躲到了江澍脚后。

  江澍在发现涂嘉霓回来后就立即站了起来,涂嘉霓却像是没看见他,将他当做空气。

  她放弃去抓徕卡,这才起了身。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长一短的带子,她起了帮忙扯齐的念头,也真就往前一步,一手捏着江澍的帽子边缘,一手将短的那头往下扯。

  江澍低头看她,涂嘉霓没再忽视,终于抬头。

  对视几秒,她发现他脸色白得不正常,鼻息也不太通畅。

  “感冒了?”帮忙扯好带子,涂嘉霓往后退了一步。

  江澍没有回,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她,说话有很重的鼻音,“我来还钥匙。”

  涂嘉霓利落接过放进口袋,“谢谢。”说着弯腰拎起地上的食盒,转身按密码开了门。

  眼看人进去后就要关门,江澍当即跟上前,伸手将门格住,“待会儿会下雨。”

  涂嘉霓回头看他,手还抓在铁门上,一里一外两边像是对峙。

  江澍刚才动作很快,脸上却没透露出急色,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话说完,自己先去看玻璃屋里的绿植。

  涂嘉霓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但有些可惜,她今天偷懒了,绿植在玻璃屋里待了一天,即便下雨,也

  淋不着。

  她看他眼角渐渐有了湿意,也看到他尽力,但最终没有忍住。生理反应本就很难控制——

  江澍狠狠打了个喷嚏。

  涂嘉霓知道他昨天并没有感冒,很显然,是因为昨夜那场本来用不着淋的大雨。但即便清楚,她仍没说话,也没有松手,眼神始终毫无波澜。

  江澍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很快,手渐渐松离了铁门。

  他转身走出两步,随后被软乎乎一团绊住——

  徕卡拦在了他身前。

  他弯腰将它抱起,往身后一挪,再重新起身往外走。徕卡继续跟上,他便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回在它脑袋上摸了摸,有安抚的意味。

  就在徕卡渐渐安分下来的时候,头顶有声音响起,“吃饭了么?”

  他动作一滞,余光瞥见涂嘉霓穿着凉鞋的脚,很快,那双脚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铁门没有关上,他抬起头后可以毫无障碍地看见涂嘉霓正迈上台阶往屋里走。

  重新抱起徕卡,他起身跟上。

  进屋的时候,涂嘉霓正在接电话。

  “不是说要晴几天么?”是宋亦乐打来电话播报天气,涂嘉霓没说自己偷懒的事儿,“嗯,我知道了,待会儿就搬进屋里。”

  挂了电话,涂嘉霓回头,往桌上示意,“那里面有饭菜和汤,吃完不用洗,现在还不晚,出去很好打车。”

  徕卡像是听懂了似的,猛地往江澍怀里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涂嘉霓仍是往楼上走,也仍是在半路回头,“你怎么知道待会儿会下雨?”

  江澍闻声抬头,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手机。”他回。

  涂嘉霓俯视着他,嘴角扯了扯,像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江澍。”她喊了他,随后又沉默,再开口时话已经变了,“快吃吧,待会儿凉了。”

  江澍看她往上走,消失在拐角。怀里的徕卡似乎终于不满于得不到回应,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茶桌上,踩过昨晚就在桌上的厚厚一本装订好的材料,然后鼻子顶在食盒缝隙,喵呜不断。

  江澍站了一会儿,过去打开了食盒。

第4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几天后的车里,林沸接到一个电话。

  先前把江澍从邀请嘉宾名单中剔除的综艺节目组又主动联系,花了十多分钟说上次纯属失误,弯弯绕绕不点出重点——无非是有几个嘉宾临时退出,现在节目组缺人,需要人去救急。

  “没问题没问题,到时候肯定准时到。”嘴上有礼有节,林沸心里早炸开了锅。

  电话一挂,直接扔了手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等平复了心情,才回头看江澍,“那节目又能上了。”

  见江澍点了点头,眼睛有些红,林沸又立即说:“感冒药继续吃,得好利索了。”说完叹口气转回去。

  二十分钟后,司机将车子停在了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赶巧儿,一下车,和夏意浓的经纪人碰上。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没有其他人在,林沸便瞅准机会开口,“小夏姐,问你个事儿。”

  林沸进公司之后是夏珊带的,两人关系很不错。

  “你听说过涂嘉霓么?”林沸问。

  “涂嘉霓?”夏珊思索了片刻,“没印象,是做什么的?演员?”

  林沸当即否定,“不是不是。”他面不改色撒着谎,“是有人问我,我没听过,想着你认识的人多,说不定知道。”

  “圈子里涂姓的挺少,还真没听过这个名儿。”

  林沸摆手,“没事儿,保不准我听错了。”

  名字肯定没弄错,是江澍一笔一划写下来给他看的。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想这人是谁,而是看着江澍,从对方与往常一样笃定的眼神中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也对,江澍一直都这样。

  他不知道能不能认为是江澍开窍了,如果是,那这窍开得不是时候。以前那么多人明里暗里跟他表示,他没半点反应,现在终于迈出去一步,得,人家对他没兴趣。

  关键是,不清楚这人什么来路。

  林沸暗暗发愁,又不知道自己在愁些什么。

  电梯迅速上行,很快到达指定楼层。出门就是公司,墙上印着花体的蜜柚(Meet You)娱乐,听着像是交友软件。

  蜜柚娱乐是业内的小作坊,老板年盛天不是什么好鸟,早前靠卖盗版碟片发迹,被文化稽查

  大队逮着几回,“金盆洗手”没干了。转而在市中心开起地下酒吧,靠着一张嘴皮子认识了不少玉树琼枝,也和牛鬼蛇神打交道。酒局上听人侃大山,说演艺圈油水多,他性子虎,想着借人脉进圈子捞一把。野心也大,公司几手抓,歌手演员模特都签。

  还签了不少,真正能给公司打出旗号的艺人却少之又少,不过只靠这么几个流量明星,也能供公司良好地经营,继续去签更多的新人。

  近几年签进来的就有夏意浓和江澍。

  夏意浓是科班出身,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演技和长相都不错,凭借一部文艺电影拿下最佳女配后却始终不温不火。

  年盛天找过她很多次,要她别太挑剔剧本,说时代已经不同,流量和资本才重要,劝她先提升名气,到时候不愁没有好本子找上来。

  夏意浓平时话不多,但硬脾气在公司里出了名,任别人怎么劝,皆油盐不进。

  年盛天还算识才,不至于和她解约,劝完不听,也就随她去了。

  江澍和夏意浓不一样,没有任何艺术专业背景,进公司的机缘也复杂一些。

  公司给每个人制定了发展方案,针对江澍,则是希望能通过长相获取流量,江澍跑的通告里确实是杂志和广告占据大头。然而光靠拍杂志和小广告积攒不出多少人气,公司也不可能在他身上倾注太多,况且圈子里有钱又长得好看的一抓一大把,金主们的选择余地很大,江澍不过是千万分之一。

  这些都在情理之中,让年盛天生气的是,在很多人伸出橄榄枝的时候,江澍不愿意伸手抓住。

  年盛天要操心的事不少,大部分他能游刃有余地解决,这两个人的思想工作却始终做不通。经纪人跟着遭殃,夏珊和林沸也总是被喊去办公室“喝茶”。

  今天倒是没什么压力,林沸是来公司安排之后江澍上综艺节目的事宜。

  屋里,先前摔过衣服的服装师正给江澍试戴简洁的腕饰,林沸默然坐在角落,没有干涉。

  “嗒,嗒嗒。”——

  三下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尴尬。

  门外站着夏意浓,手里拿几盒青团,等林沸道着谢收下后问:“江澍晚上有空么?”

  林沸愣了愣,想起之前和

  江澍说过的话。他本来下定了决心,再不让江澍去这样的聚会,可偏偏地,突然从江澍口里知道个涂嘉霓。才过去一天,又听江澍说不用再打听她的身份。他多少有些不甘心,就想弄个清楚,正心烦呢,夏意浓又主动找上门来,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犹豫间,身后传来声音——

  “有空。”

  江澍身上穿着做旧的牛仔外套,几步走出来,喊了声“师姐”,再问:“几点钟过去?”

  “还跟前天一样,”夏意浓上下打量江澍,“可别再突然跑了,吓我一跳。”

  江澍点了点头。

  夏意浓邀到伴,心满意足地离开,走出两步又回过头,下巴冲江澍一扬,“就穿这身呗。”说完笑着走远了。

  林沸看着江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只用很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说:“是得穿这身去。”

  “这是上节目穿的!”屋里服装师提醒一句。

  林沸走进去,说话也不看对方,“你就打算给他配一身?没有备选?”

  服装师低低“切”一声,终究还是转身继续去挑选衣服。

  ——算是冰释前嫌了。

  这几天是清明节假期,林沸晚上回了家,送两人出门的是夏珊。

  江澍在车上接到家里来的电话,几句话说清楚今天回不去,很快就挂了。

  到达目的地,地方还是上回那个,只是换了间更大的屋子,人也比上回多。

  两人和往常一样,挑了个最近的空位置坐下。

  夏意浓不怎么爱跟人交流,却乐意来这样的场所,一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撞上喜欢的导演和演员,二则是观察。

  屋门被频繁地推开,形形色色的人进门来。下一回,进来两个清瘦挺拔的男人,其中一个戴棒球帽,进门后立即脱了下来,露出红色发梢。

  “……冤家路窄。”夏意浓立刻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那两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意浓。”有人喊她。

  夏意浓狐疑地抬头,看清人后立即站了起来,笑着打招呼,“叶哥,好久不见。”

  宁泽西刚才顾着和叶理清说话,没注意这边,回头见是前几天晚上那位红发美女,眼睛睁得老大,面露惊喜,“叶哥你们认识啊?!”

  叶理清对宁泽西的反应并不意外,面色如常地反问:“你们见过了?”

  宁泽西朝夏意浓挥手,一脸笑意,“见过见过,就那天晚上你组的局。”

  夏意浓上回也是受叶理清邀请来的,能来的大多都直接或间接地认识叶理清,只是她没想到,宁泽西和叶理清这么熟。

  叶理清作为中间人,先给夏意浓介绍,只一句,“家里的弟弟。”

  家里的,也就是很亲近的。

  夏意浓给面子地笑了笑。

  “这位你应该知道,先前不是还问过我?”叶理清紧接着向宁泽西介绍夏意浓,“电影里你喜欢的那个短发女孩。”

  宁泽西盯着夏意浓看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卧槽”了一句,“最佳女配啊!女神!”

  夏意浓笑得尴尬,没有回应。

  两相介绍结束,叶理清视线偏了偏,落在夏意浓旁边。

  夏意浓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刚才和她一起起身的江澍。

  她急忙伸手示意,“这是和我一个公司的师弟,叫江澍,也是演员。”

  宁泽西也早注意到了,跟着说一句,“啊对,那天你们也一起。”

  相互.点头示意过后,叶理清要去和其他人打招呼,问夏意浓要不要一起,夏意浓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只是这种情况不好带上江澍。

  旁边宁泽西已经屁股上长钉子般钉在沙发上,十分自觉地朝叶理清摆手,“你们去,我先吃点东西,可给我饿坏了。”

  其实宁泽西在来之前已经赖着叶理清吃了一顿大餐,叶理清没拆穿他而已,他坐着也不过是要打个电话——

  电话拨出去,响了会儿被接通。

  “姐!你在干嘛呢?”宁泽西声音不大不小,没有避开对面的江澍,“你猜我看见谁了?!叶哥制片的那部电影你知道吧?就拿最佳影片和最佳女配那部……”

  “没看过?好吧,就那天晚上我见到的姐姐,她就是里面的女配,夏意浓!戏里先是短发后来剃了光头,现在头发那么长了,我都没认出来!怪不得都吸引我,原来是同一个人……”

  都是他在说,那边的人似乎是听不到重点烦了,说要挂,他又问:“你不过来啊?我还以为你也一起……行吧,那你睡。”

  手机一关,

  宁泽西抬起头。对面坐着的人正仔细看着某处,他跟着看过去,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再看回来,江澍又换了一个观察对象。

  宁泽西明白过来,心说看破不说破。他一直都很能聊,眼下换成是江澍,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拿起杯牛奶走开了。

  夏意浓再回来的时候,江澍又像往常一样安静坐着,哪儿也没看。

  叶理清和宁泽西也一起过来,一个面色如常,一个低头玩着手机,唯独夏意浓看上去有些为难。

  她今天还和江澍说,让他不要突然跑路,现在自己倒要先走——

  叶理清刚才突然邀请她出去转转,她受宠若惊,虽不知道他的用意,她仍不想拒绝。也下意识认为,不好带上别人。

  她默默呼出一口气,喊了江澍,“我待会儿有事得先走,你得一个人回去了。”

  知道江澍不会介意,也还是有些愧疚,“我待会儿跟珊珊姐说一声,你想走了就去找她,让她送你。”

  谁知,旁边叶理清适时抢在江澍回应之前说了句,“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夏意浓微张着嘴看一眼叶理清,随即去看江澍,后者朝她微点了点头,意思了然。

  叶理清不动声色,接着去问身后的宁泽西,“你呢?还要在这儿玩会儿?”

  “啊?”宁泽西猛地抬头,一脸失望,“不打算带上我啊?”

  叶理清刚要否定,就听他说:“算了算了,我去找嘉霓姐,我车还在她那儿,但是你得送我过去!”说得理直气壮。

  于是,黑色的辉腾载着四人离开。

  一路上除了宁泽西说个不停,叶理清专心开车,没怎么说话,夏意浓则还处在意外之中——虽然先前因为拍电影和叶理清有接触,也一起吃过饭,但不至于单独出来,即便他仍和平常一样脸色淡淡,似乎换了另一个人作陪,他也是同样的态度——但这仍然让夏意浓忐忑,无心与人交谈。

  江澍沉默如常,或许,也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在宁泽西的单口相声中,车子一路平稳行驶,顺畅地上了云安路。

  眼见车子要拐进巷子,宁泽西伸手拦了拦,“不用送进去,走几步就到了。”

  叶理清没理,将车往里开,停在吉姆尼后头。

  宁

  泽西先回头和夏意浓道别,“女神,有机会再一起玩儿呀!”

  不等回答,转回来后又要跟叶理清说话,却见叶理清解了安全带,回头朝后排说道:“到了,下车吧。”

  宁泽西一时傻眼,后座上夏意浓也很蒙,她以为只是开车转转,还想着等宁泽西下了车再跟叶理清交流,现在情况有变,她没反应过来。

  愣怔了一会儿,她强压住疑惑,动作迅疾下了车。

  宁泽西下车后蹦跶着到了叶理清旁边,倒是把答案给蹦了出来,“叶哥你就是来找嘉霓姐的吧?!你们早就约好了?”

  叶理清不置可否,答案却显而易见,宁泽西伤透了心,“哼,嘉霓姐刚才还跟我说要睡了,挂我电话。我要是不自己来,还不知道她骗了我!”

  他的气说来就来,倒没有多真,可按门铃的动作仍是很大,生怕它不被按破似的。

  “涂嘉霓!你给我开门!”

  喊着,就被叶理清拍了一下,他自知扰民,轻了些动作,捏着嗓子,“涂嘉霓你下来!”

  楼上涂嘉霓正看电影,听到声音起了身,脚不敢踩实,一瘸一拐去了窗边。窗户一掀,她往底下望,刚要让宁泽西闭嘴,话到嘴边,没了声。

  铁门外站了四个人,三个被铁栏分隔着,剩下一个站在最后,她恰好能看清全身。

  那人因为窗户推开的动静抬起头,对上涂嘉霓的视线。

  隔着些距离,涂嘉霓看不太真切,却觉得那双眼睛很是干净,一如那日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桌面,和洗好放在厨房沥水的食盒。

第5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食盒还放在厨房的架子上,这几天没去复兴街,用不上它。煮热的咖啡散着香气,宁泽西积极地帮忙分杯,涂嘉霓得以在旁边发呆。

  “早知道刚才电话里我就告诉你,那个人也在。”宁泽西说着又想起被骗的事儿,指责涂嘉霓,“你要是告诉我叶哥要来,我肯定帮你阻止,就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

  涂嘉霓双手抱在胸前,右脚底隐隐作痛,回味一遍他故意使用的借代词——“那个人”,忍不住笑了,“尴尬什么?”

  “尴尬——”宁泽西拧着眉,“那天不是……”

  他看见江澍抢了钥匙,坐上了他的吉姆尼。在那之前,他也看出涂嘉霓对江澍有兴趣。

  涂嘉霓的作风宁泽西一直都清楚,因为涂嘉霓从来不遮掩。他从小就在圈子里待着,见多就适应了,何况涂嘉霓之前在国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多少会被认为开放一些。

  再者,宁泽西自己也不保守,有时候还很欠,那天直接搭讪夏意浓,就表现出了劣性。

  他也知道,涂嘉霓偏向于认识新的人,不太喜欢与人过多纠缠。

  但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宁泽西知道自己多虑了,“哎呀,反正我不知道他会一起来,你不怕他缠着不放就行。”

  他将咖啡端出去,客厅里三人坐在沙发上,两人说着什么,另外一个不言语。

  叶理清在进门之后就当了介绍人,没有细说,等几人都分得一杯咖啡,才继续往下聊。

  “你们俩应该是同岁,”叶理清看涂嘉霓,“你喜欢电影,意浓是学表演的,还拿过奖。之前就想介绍你们认识,应该会有不少共同话题。”又看夏意浓,“就是没想到你们已经见过一面了。”

  夏意浓不太自然地笑了声。

  刚才进门的时候将“涂嘉霓”这个名字和脸对上,她就暗暗惊讶了一会儿,也愈加好奇涂嘉霓的身份,叶理清在介绍的时候却没有说明。

  而且,学表演又拿过奖的,叶理清认识的肯定不止她一个,所以他间接解释的那一句,并没有消除她心头的疑虑。

  涂嘉霓的沉默也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受到欢迎,她也就

  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宁泽西借机搭话,“我也喜欢电影啊!”等夏意浓看过来,他干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女神,那天是我不对,我就想着聚会嘛,认识认识没坏处。”

  叶理清看出不对劲,试图缓和关系,“泽西现在大三,也学表演。”

  说到专业,宁泽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学得很烂,马老师天天骂我,她要求高,很少夸谁,但是之前你拿奖,她说了你半节课的好话。”

  夏意浓微张了张嘴。或许是初见时对宁泽西印象太坏,现在知道他是自己师弟,甚至和她师出同门,她觉得反差有点大,一时没消化过来。

  正想着怎么回应,宁泽西已经伸手过来,改口喊道:“师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夏意浓并没有就此对宁泽西彻底改观,但不好拂人面子,伸手轻轻与他握了握,然后收回。

  宁泽西多少还是感受出她的勉强,悻悻地没再说话。

  这下是真安静了。

  尴尬之际,窝在沙发里的涂嘉霓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平常喜欢看什么电影?”

  她没指名,夏意浓感受到视线,立即看回去。

  “看得挺杂的,之前资料馆放什么就看什么,那时候更注意导演,喜欢阿巴斯,基顿,伯格曼,比利.怀尔德,黑泽明……”

  涂嘉霓听得十分投入,“国内呢?”

  “都爱墨镜王嘛,我喜欢《堕落天使》。”说到电影,夏意浓看上去明媚了些,不似刚才那么拘谨,“最近又重看了一遍郑君里的《乌鸦与麻雀》,那时候出了不少好片子。”

  涂嘉霓点着头,又顺着她刚才话里的意思继续问:“你说的‘之前’,是指上大学之前?”

  “嗯,我是看了《沦落人》想学表演的,上大学之后就更喜欢观察演员了,像马龙.白兰度、尊龙,大家都喜欢。”

  说话间,只见叶理清和宁泽西忽然一齐看向了涂嘉霓,眼神各有意味,后者却恍若未见,继续看着她,说道:“《沦落人》拿了两大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

  “对,感觉国内很难再出这样一部电影,导演和演员相互成就。看这部电影就总是会想起黑泽明和三船敏郎。”

  “可惜

  《红胡子》之后,黑和三就没合作了。”

  宁泽西言语中的惋惜让夏意浓难得有共感,她刚想说《沦落人》也成了女主演息影前的最后一部作品,虚掩的门忽然开出一条更大的缝。

  “喵——”

  几人一同看了过去,徕卡钻进门来,眼里放着精光。

  它走得很快,从茶桌底下钻过,被宁泽西抓住的时候发出抗议。宁泽西抱着不放,“诶?你叫什么来着?凤凰?哈苏?”

  “徕卡。”涂嘉霓纠正他。

  她原本要让宁泽西放了徕卡,开口前先感受到一道视线陡然挪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坐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看过来。

  还在楼上的时候,她就发现江澍的打扮与往日不同,精致和新潮了不少。宁泽西刚才还特意问他牛仔外套的牌子,他似乎不知道,翻了衣领,把英文品牌报给宁泽西,之后再没说话。

  放在他身前的咖啡,也没被端起来喝上一口。

  涂嘉霓也注意到,他的感冒还没好,鼻子有些红,应该是很不舒服,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见他默默抽了好几回纸巾。

  他需要休息。可就在涂嘉霓决定送客的时候,叶理清突然提议,“一起看部电影吧。”

  宁泽西第一个举手赞同,跑去电视机下,轻车熟路地埋头翻找碟片。

  被他放过的徕卡终于脱离了束缚,几步到了江澍的脚边。它咬他的两只裤脚,爪子挠他的鞋,江澍却没知觉般,始终没有反应。

  宁泽西选了基顿的《福尔摩斯二世》,一贯的草根英雄救美,笑点密集,即便几个人都看过,仍沉浸进去,笑声不断。

  电影结束,也就“散场”了。

  吉姆尼被宁泽西开走,辉腾则一路开到蜜柚娱乐附近的小区。

  江澍和夏意浓一同下车,两人住在同一栋。各怀心事,是以在电梯里都没说话。江澍住的楼层低一些,打声招呼后先出了电梯。

  进屋时已经过了零点,林沸不在,电话却来得及时。

  “在哪儿了?”

  江澍开了盏壁灯,“宿舍。”

  那边沉默了几秒,“哦”了一声,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失望,“行,早点睡,明早我回去送你。”

  江澍应一句,挂了电话。

  鼻子堵得厉害,他脱了

  外套,进洗手间开上暖灯。热水兜头淋下来,打底衫没脱,湿答答贴在身上。

  他抹了把脸,左手胳膊稍稍抬起,袖子一撸,手臂上一串数字露了出来。

  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徕卡一直蹲在他脚边,涂嘉霓喊不走,便蹲过来抱它,而后顺势坐在了他旁边。

  徕卡一点不安分,在两人腿上来回跑。

  他听见涂嘉霓和他们一起笑,也听她喊“徕卡”,余光见她伸手很轻地顺徕卡的背。

  徕卡再次跑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搁在身侧的手也被捉住了。他本能地望过去,只看得到她额头。

  他这样伸手的姿势,更像是在和她一起逗徕卡。两人的牵连在黑暗里很难被发现。

  衣袖被她往上推了一些,他手臂紧跟着一阵发痒,身体也瞬时紧绷起来。写字的人却不缓不慢,笔尖带电般戳着,让他很不舒服。写完,她又将他衣袖翻回去,像那日他帮她翻折裤管。

  本以为临走时会被她喊住,可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送客就先上了楼。

  一路上有很多次机会,他也没有撸起袖子看一眼,但隐隐猜得到会是什么。

  洗手间里热气堆起来,江澍想起雨中那辆被水汽包围的黑色辉腾。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随着热气越积越多,眼前白蒙蒙一片,手臂上的数字已经看不清。

  他很快回过神来,沐浴液按在手臂,草草洗了两遍,吹干头发便上了床。

第6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把这个饼干带上,放车里,饿了的时候可以吃。”

  “嗯。”

  “感冒药得继续吃,再不见好去挂个水。”

  “知道。”

  “这……”送到门口了,才犹豫着问出口,“最近都没在电视上看到你。”

  “节目还没播。”

  .

  林沸见江澍提着袋子从居民楼里出来,熄了手里的烟,拉开车门。

  “家里怎么样?”上车后刚问出口,就听后座的人打了个喷嚏。

  林沸“啧”了声,“你这在家两天怎么还严重了?待会儿睡一觉,录完节目了带你去输液。”

  江澍应了一声,风衣被压着了,伸手扯一下,要放回去,胳膊在身前停了几秒。

  “下午录不了多久,这期人不多,多说几句话。不过不能太抢风头,都是大前辈。”这些话林沸说得都有些麻木了,象征性说两句就收了声。

  车子开到公司,两人上楼,一出电梯就见夏意浓正气势汹汹地从另一边走过来,身后跟着满面愁云的经纪人。

  “诶,小夏姐,”林沸和夏珊打招呼,“怎么了这是?”

  夏珊见夏意浓进了工作间,索性没追了,“还能怎么的?就那偶像剧,跟年盛天吵了一架。”见江澍朝她点头,她笑了笑,“你们下午是要去录《死囚越狱》吧?”

  节目本质上和密室逃脱一样,只是将背景放在了搭的监狱里。

  “这节目没点智商还上不了,要是真玩不来,也别干杵着,做点其他的。”夏意浓对江澍的印象一直很好,当初他签进来,她也了解一些内情,有时候便会照顾一些,“是说这期改了规则,冠军继续参加下一期?”

  “是这么说,可难啊。”林沸感喟道。

  “能上这节目就挺好,收视率那么高,还是有那么多人怕毁了形象不敢去,去了就尽管玩,露几面也够了。”

  三人正说着,刚才被“嘭”一声关上的门又开了,夏意浓走出来,气势收了些。

  “下午有空么?”她径直走到江澍面前。

  夏珊狐疑看一眼,代替回答:“江澍下午得去录节目。”

  见江澍点头肯定了夏珊的说法,夏意浓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本来要你和我一起去看展览,多出一张票。”

  “看展?什么展?”艺人的行程,经纪人得了如指掌。

  夏意浓转身又往回走,夏珊朝后面两人示意,踩着高跟鞋追上去,“年盛天让你下午再去他办公室,你这……”

  “昨天就说好了的。”夏意浓不甚耐烦地解释一句。

  “和谁?”

  “叶理清。”

  “叶理清?就你和叶理清?”夏珊惊得睁大了眼睛。

  夏意浓对经纪人的反应不意外,“不知道,应该还有其他人。”

  夏珊压住惊讶,若有所思地说道:“之前也不见他这么热络……”

  叶理清这尊大佛,谁都想高攀,以前拍戏的时候,她给人递了名片,是他助理接下了,也就等同于没戏。哪知现在关系突飞猛进。

  夏意浓还在气头上,肯定是不愿意多解释的,她也就不问,只说:“那得去,如果处得来,也不是……”

  “你乱说什么呢?”夏意浓打断她。

  “我不是那意思……”夏珊违心地否认,“你刚才让江澍一起去,也是叶理清说的?”

  对于叶理清让人送来两张票给她,夏意浓也很困惑,本来打算微信上问一句,可自那日从涂嘉霓家回来,她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票越过经纪人直接送到她本人手里,就愈加奇怪了。

  叶理清忽然这么热络,肯定有他的理由,可他不说,也就代表着不想说。

  夏意浓有些气恼,隐隐看不惯这样神神秘秘的行为。赌气般地,她没主动联系叶理清。

  那天涂嘉霓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也让她很不舒服,是以她对涂嘉霓的印象也并不好。

  然而到了展厅,又见到了涂嘉霓。

  夏意浓和等在图书馆门口的叶理清一同上了楼,展厅墙上按年份挂着电影海报,在叶理清的指引下,到《阿飞正传》的海报前头,三人碰了头。

  涂嘉霓穿了一件灰色衬衫,打领带,应该是特意照着电影里头打扮的。

  “没喊朋友一起来么?”夏意浓听她问。

  “朋友下午有事,也没来得及问其他人。”

  她猜涂嘉霓察觉到了自己的冷淡,过后绕着展厅看电影海报,涂嘉霓没再主动和她说话,只叶理清偶尔问几句海报相关,她才答两

  句。

  “让我把人喊来,又不说话,不满意了?”回去的车上,叶理清提出了疑问。

  涂嘉霓平常话不多,不过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何况来看的还是她喜欢的演员的海报展。

  “没有。”涂嘉霓把领带扯开,“专心看展去了。”

  叶理清不拆穿,看她一眼又立即看回路况,“去我那儿?”

  涂嘉霓没所谓地挑眉,“不用去公司?”

  “偷一回懒。”他淡笑着,“去么?”

  叶理清向来尊重她,她但凡透露出一点犹豫,他便不会勉强。

  涂嘉霓思考的时间有些长,叶理清也不催,继续将车沿着大路往前开,在下一个路口前,听见她问:“你养的猫怎么样了?”

  叶理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路口右转,往自己的公寓方向开。

  涂嘉霓待了三个小时,洗了澡仍然换上那身脏衣服。叶理清坚持要送她,她把人往屋里推,不等他说完话,伸手拉上了门。

  在小区门口一时半会儿没打上车,她索性先往外走,才走几步,脚底一阵疼,应该是伤口又裂开了。

  她往旁边商家门口台阶上一坐,拿出手机打算在线上打一辆出租。

  她对手机的依赖性一直不强,刚回国的时候,宁泽西拿她手机猛操作了一顿,然后一一教她怎么用。之后几乎也没怎么打开过,就这一辆车,她打了有五分钟。

  等车的间隙,她点开日历确认时间。

  这是她近期常有的动作。

  距离那晚看电影,时间自然地由一天变成两天,再变成三天。

  她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该用“竟然已经”还是“才”来修饰这过去的三天。原以为今天能打破,重新将距离的时间归零,可——不是没来么?

  手机一锁,她不再想了。转而提醒自己,不能再偷懒不涂药。

  她这脚坏了得有几个月,去诊所拿了药,总不记得涂,伤口也就反反复复,好了坏,坏了好。上次已经好得差不多,因为一个石子,倒是比先前都严重,就涂了那一回药,压根不管用。

  今天多走了几步,愈发觉得疼。

  预约出租车的时候,没把目的地定位清楚,司机只把她送到路口,她下车拿着手机付了款,才慢腾腾往回走。

  巷子里的

  路灯很暗,有人从里头出来,影子越拉越长,接着又越来越短。等人彻底暴露在了巷口的灯下,影子只剩脚下黑魆魆一团。

  涂嘉霓看清人,脚步一滞。

  江澍刚把口罩戴上,见到几步之外的人,走过去的时候又把口罩给脱了。

  涂嘉霓不动声色看着他走过来,等人在面前站定,她语气波澜不惊,“去过家里了?”

  他摇头,“在门口等。”

  “不是告诉你门密码了么?”他鼻子还是红,感冒没好,也不知在风口站了多久。

  江澍没回,只说:“有人在等你。”

  “谁?”涂嘉霓很是疑惑,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往巷子口走。

  看到人之前,先看清了停在家门口的车子。涂嘉霓并没有立刻认出来,等看清铁门口站着的人,总算想起是谁。

  她脸上没什么反应,也没开口说话,侧身朝身后的人伸手。

  江澍往前两步,将手送进她手里。

第7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等在里面的是林家巷,之前给涂嘉霓看脚的诊所医生。他会主动找上门来,是因为涂嘉霓一直不回他消息。

  眼看着巷子口走进来两个人,林家巷微微皱起了眉。

  他还记得和涂嘉霓相遇,或者说是重逢的那日,涂嘉霓也是这样,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接近夜里十一点,她有些艰难地走进门来,说是看脚。

  照理说诊所该关门了,他还是让涂嘉霓成为他这日接待的最后一位病人。

  天很冷,他看着她小心翼翼脱下脚上的鞋,然后是印着兔子和胡萝卜的袜子。他手托在她脚腕下,察看她脚底的伤。

  脚心一片脱皮严重,泛着红,表面均匀布着红点,是感染了。

  问她这样多久了,有没有和别人穿过同一双鞋,涂过药没,她都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他顶着她直勾勾的眼神和微笑,终于说了一句,“你好像都没变。”

  以前也这样,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假消息,给他送了几天烧饼和鸡蛋汤,那时候她读的艺术班,除了上文化课,课外还上专业补习班,几天过后才找上门来,冷不丁问:“你吃了我的早餐,是不是就代表答应了?”

  他不知情,问:“什么早餐?”他压根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班上人都看着,她一点不怵,一板一眼和他“对质”完,才知道自己被朋友耍了,送出去的早餐也早一步被拦截,甚至连他有女朋友也不知道。

  他是后来才知道,她是从美国来的,头发染的绿色,大胆地No Bra,不仅是同级的,全校也有不少学生知道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不适应国内的环境,她对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生怕自己听错或听漏,眉毛稍稍往上挑,看着有点呆。知道他有女友的那一刻,她惊得张大了嘴巴,不过几秒,又恢复了神态,重复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道歉也是生硬的。

  后来在校园里偶然见过她几回,她都是一个人,戴着耳机听歌,看见他的时候很淡地笑一下算是打过招呼。再后来,听说了她打架的“新闻”,流传的版本不一,有说她被周

  边同学孤立,有说她崇洋媚外,因为从小生活在国外有优越感,其他人看不惯才动了手,也传言说是因为一个男学生。

  任何一种说法都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

  他当八卦听了也就过了,压根没想到,那么久过去,他还能一眼就认出她。

  涂嘉霓也没忘,应该是想忘也忘不了,不过时移世易,她心境已截然不同,只说:“之前真不是故意的,抱歉。”

  而林家巷也错了,他说她没变,其实是不了解罢了。他耸肩,算是安慰她:“不是你的问题,我和前女友分手,完全是因为性格不合。”

  前脚她送早餐,后脚他就和女朋友分了手,不知情的是大多数,两件事一串,她就成了众口铄金的插足者。

  过去这么久,她似乎是完全不在意了,反而调戏他:“那现女友呢?”

  他在她的注视下解释:“我单身。”

  当时他并不知道,就是这一句话,开始了两人的关系。

  或许连关系也称不上。林家巷明白涂嘉霓的意思,也知道,睡过一回,或许就没下一回。

  不够利落地是他。或许是因为没尝试过这样开放的关系,在诊所的休息间里,他尤其紧张,看她把高马尾散下来,再去解扣子,她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他便再没忘过这一幕。

  然后兀自当了真。

  那日酣畅淋漓半晌,他帮她穿好衣服,在她的坚持下他送她离开,知道了她的住址。

  他只等来她第二次主动上门,她脚又严重了些,来跟他拿药。那一次他手脚冒汗,用了很大的勇气问她要不要留下来,她看着没什么精神,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再之后,就是这一回,换他主动找上门来。

  他心里设想过她有其他男友,但真正看到人,还是不太能接受。他也不知道他这样贸然找上门来,她男友会不会误会。不过依照刚才的情形来看,那个人也有可能和他一样,什么也算不上。

  整理情绪只在瞬间,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林家巷面上已经变得平常。

  “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他试图解释,理由却愈发显得蹩脚。

  涂嘉霓松了江澍的手,“你先进去吧。”

  林家巷便看到江澍走到铁门别,低头按下

  密码,推门进去了——

  他便明白,事实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他们还是不一样。

  “等很久了么?”

  涂嘉霓的声音将他唤回,他回头看向她,“没有,我来得迟一些。”

  比江澍迟一些。

  涂嘉霓和先前一样冲他笑,他便跟着笑了,“脚怎么样了?药还涂着么?”

  “嗯,记得的时候会涂。”

  他们其实并不了解彼此,却保有一份默契。林家巷知道她对脚伤不上心,不然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好。他没追问下去,静站了几秒,“你……还去诊所么?”

  斟酌着开了口,还是有些后悔。见她就要开口,他不忍听到答案,伸手打断,“太晚了,有什么话,下次去诊所找我吧,到时候给你换一管新药。”

  说着,他往车的方向走,开了门,从里头翻出一盒药来,“这个还是之前用的那管,得坚持用,不然越拖越严重了。”

  他本打算仔细看看她的脚,现在看来也不合适。作了罢,见她似乎被自己的动作弄懵了,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些失控。

  再待下去已然没任何意义,逃跑般上车前,他看着她有些长的刘海,提及最后一个话题,“上次你说要去剪刘海,应该没去吧?我再给你发一次地址?”

  这一回,涂嘉霓说了好。

  车子往外倒,有风进来,将她风衣吹得翻飞起来。她按了按,见车子消失在巷口,转身进了门。

  猫房里少了徕卡,涂嘉霓在客厅里找到了它。

  江澍没再往地板上坐,跟上回看电影的时候一样坐在沙发上,徕卡则坐在他腿上。见涂嘉霓进来,蓝猫起身蹦到桌上,去拱那只硬纸袋子。

  涂嘉霓在茶桌旁蹲下,顺徕卡的背,更像是在和它说话,“这是什么?”

  徕卡听懂了般,又跳回江澍腿上,涂嘉霓跟着看过去,不纠结江澍拿来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起身抽了两张纸,到他身前后递给他。

  “吃过药了么?”脚贴着脚,离得太近,她彻底低下头才能和他视线对上。

  “吃过了。”江澍想把徕卡挪走,徕卡却不肯,四肢一张,完完全全趴在了他腿上。

  涂嘉霓看着笑了,弯腰在他脚边蹲下,去掰徕卡的脚,“你这是什么意思?赖上人家

  了?”

  她完全是无心,听到江澍耳朵里,却成了有意。

  江澍没将感受反应在脸上,转而和她一起去掰徕卡。徕卡委屈地叫两下,无奈投降,翻个身,再翻一个,跳着跑远了。

  掌心贴着他膝盖,涂嘉霓将视线从徕卡身上收回来,回头对上江澍的眼睛,他眼角有些肿,不明显,她还是注意到了。

  应该是感冒引起的,她没忍住伸手碰了一下,人也跟着贴他近了些,紧接着清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说不上是什么气味,只是引得她又近了些。

  有些像牵他手时候的感受,干燥的,温暖的,甚至和他的人一样是沉默的,沉默得让她心安。

  她没想这么快,可等反应过来,她已经靠过去,迫使他被动地揽住她的腰,她得以坐到他腿上,摸着他脖子,低头亲他。

  鉴于上次亲吻被拒绝,江澍在来之前就做好按兵不动的准备,也担心把感冒传染给她,可她主动,他便选择顺从。

  她脸很小,刘海扎在他脸颊上,有点痒,也有点疼。

  她并不是单纯地与他接吻,手也不安分,整个人倚在他身上,他被迫往后倒,反倒方便了她将舌头探进去。

  就是这一刻,江澍躲了一下。

  躲完就后悔了。再要亲回去,涂嘉霓已经不愿意。

  她看上去没有不高兴,只是看着他,忽然说:“我饿了。”

  对视两秒,她自己先笑了。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能用的只有几样。江澍用的是家里的方法,煮好的面条用凉水过滤,煎好蛋再作汤,小火煮,捞起来放进碗里,将切好的豆干铺上去,撒一小撮茼蒿跟葱,最后倒一点香油。

  起初涂嘉霓在厨房口看着他,一会儿又转身出去,等他将两碗面端进客厅,她坐在沙发上,拿一把剪刀,正对着镜子修剪刘海。

  明知道剪坏了,也抬头看向他,问:“歪了么?”

  江澍很少面对这样的情形,他话少,几乎不表达意见,除了必要的情况,很少有人会主动找他征求意见。涂嘉霓这样问他,他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走近两步,说:“歪了。”

  涂嘉霓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忍住笑,将剪刀往前递,“会剪么?”

  他走过来,接下剪刀后在她

  对面坐下,嘴里的“不会”迟迟没有发出来,只照着感觉给她剪。

  头发往脸上掉,涂嘉霓连眨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是他嘴唇和下巴,他长袖的T恤领口是圆形的,肩膀处的线条很流畅。幸而,面条的味道覆盖了他身上的味道,她不至于再失控。

  她想得有些出神,只见他反复退后几次,检查剪出来的效果。

  一会儿,他放下剪刀,把镜子递给她。

  一连串的动作很自然,涂嘉霓忍不住弯了嘴角——

  他适应得还是很快,至少身体不似先前那么冷漠。

  毫无预兆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涂嘉霓没掩饰住讶异,“你学过么?”

  被她剪得参差不齐的刘海,经他手后像是起死回生,剪出了她想要的效果。

  只听他回:“没有。”

  涂嘉霓猛地想起什么,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江澍有些承受不住,她才收回视线,笑了笑说:“剪得不错。”

  告一段落,两人洗了手,坐到桌旁吃面。江澍没有煮太多,涂嘉霓勉强多吃了两口,恰好把碗里的吃干净。

  没来得及收碗,江澍先一步拿着进了厨房。

  她跟过去,看他有些忙碌的背影,一会儿说:“待会儿上楼来。”

  他动作停了停,还没回应,身后的人已经出去,接着听她喊了一句“徕卡”。

  洗好碗筷,他特意等了等才上楼。几扇门,只其中一扇开着,灯光透出来,落在他脚边。

  他走到门边,先听到洗手间传来的水声。

  屋里徕卡警觉抬头,分辨出后很快跑到他脚边。待他弯腰捞起它,它温顺地“喵”了一句。

  水声持续了一阵,涂嘉霓穿着睡衣出来时,江澍仍站在门口。

  她没立刻喊人,坐下后拿出药膏,才看向他,“帮我一下。”

  江澍这才抱着徕卡走进来,这回对调,他蹲在她脚边,徕卡蹿到她身上,爪子划着她睡衣。

  捏着脚腕轻轻一转,他看清伤口,发现严重了些。怕弄疼她,他动作很轻,小心翼翼涂了两遍。

  徕卡顺着沙发扶手跑去了床上,涂嘉霓无事可做,便去看江澍,他低着头一门心思给她涂药,只留给她两扇很长的睫毛。可再多看几眼,她又觉得他像是在想着什么。

  就

  剩最后一处伤口的时候,她感受到他的动作慢下来,仿佛故意在拖延什么,她等了一会儿,仍没等到他抬头,便开了口:

  “我以为你不来了。”

  见他动作停下,终于抬头看过来,她继续问:“为什么又来了?”

  近距离的注视证实了她上次的感受,与他身上呈现出来的复杂状态不太一样,他的眼睛是很纯粹的干净,也很好看。

  他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倒是直白的程度让她意想不到,他说:“我需要拍电影。”

  涂嘉霓听完立即笑了,她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过于诚实,不管怎样,她无法轻易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那你应该去找叶理清,或者他的助理。”

  在他愣怔间,她接下他手中的药膏,盖子盖好,放回身后的柜子。

  随后侧身去喊徕卡,“你该回去找你的室友了,我要睡觉了。”

  徕卡难得听话,很快跳下床扑到江澍脚边。

  刚才的对话像是没有发生过,涂嘉霓看回江澍,语气自然地交代:“你在这睡也可以,我桌上有名片,上面写了地址,明天下午六点,有空的话去那里接我。”

第8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涂嘉霓工作的地方不在市中心,公司只占整栋大厦的几百分之一,门面小,招牌也打得寒碜。因为人少,派在每个人头上的工作也相应变多。

  钱少活多,可以准确概括出这份工作的主要特征。

  涂嘉霓不算是个称职的员工,手头的事情干着干着就开始发愣,每每领导看过来,她才能回过神。

  饶是工作堆积如山,午饭的时候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在引擎搜索栏里输入江澍的名字。

  可看的东西很多,她只在两页之间来回看了几次,关上手机便继续上班去了。

  晚上下班拖了十几分钟,出来时外头天光还亮,在路边站了会儿,不见哪部车子在身前停下。

  昨天她本来想说得直接一些,告诉他若是反悔,不来就行了。后来又想,留或不留,来或不来,都由他自主决定。要是决定来,自然就会出现。

  她又等了一会儿,正准备伸手招辆出租,一声鸣笛在几米外传来。黑色车子滑到她身前,前排的窗子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涂小姐是么?我是江澍的经纪人,先上车吧,这边不能停。”

  紧接着,后边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江澍坐在另一侧,探着身子撑开门,“上来吧。”

  涂嘉霓弯腰钻进去,司机说一句“坐稳了”,车子继续往前开去。

  前头林沸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啊,江澍刚录完节目,过来没见着人,就绕了一圈。”他暗暗打量着涂嘉霓,笑了笑说:“我叫林沸,他们都叫我狒狒,涂小姐也可以这么喊我。”

  涂嘉霓礼貌地冲他笑,“你好。”

  等了片刻,林沸没等来她主动介绍自己,干干看了一眼前头,到底没忍住,再次回了头,“涂小姐就在广茂大厦里头上班?”

  林沸不是本地人,之前没怎么来过这边,是江澍告诉司机地址后他才知道这个地方,拿出手机搜索,看了一圈也没在里头找出家有些名气的公司。

  他没想过还能从江澍嘴里听到涂嘉霓的名字,想细问,江澍却不说,只告诉他她的职业。明里暗里拿着这个名字又打听了几回,一点收获都没有,他愈发

  觉得奇怪。

  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当面问她了。

  见涂嘉霓主动递过来名片,他立即接住,看清上面写的“蓝图商务咨询有限公司”,涂嘉霓的名字前面则写着两个字——总助。他皱着眉翻一面,试图找出更多信息,背面却是一片空白。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澍,试图用眼神质问他,你告诉我的可不是什么助理。江澍却压根没注意到他。

  他郁闷地转回头,终于等到当面询问的机会,却让他更加迷惑了。越想越乱,索性拿起罐子吃一颗糖,暂时不想了。

  后排,涂嘉霓低头看了一会儿江澍的手,从她上车开始,他一只手就伸过来牵住她,指缝贴着指缝,有些过于亲密了。

  她知道他是在取悦她,可她在肢体接触方面更倾向于自己主动,无声片刻,还是任由他去了。

  临近路口,她出声喊了司机,“前面停一下,得麻烦你们再绕一圈,我需要去买点东西。”

  路口是一家影音店,之前宁泽西来接她下班,看到后告诉她,她才知道有这么一家店。

  店不大,架子摆得很密,影碟根据国别分开摆放,涂嘉霓按着提前列好的单子拿了十来张,结账的时候又要了一套刚出的阿巴斯“乡村三部曲”CC蓝光。

  江澍就站在门口等她,她朝他招手,等他过来,问:“有没有想看的?”似乎预料到他会摇头,她又抢先一步说:“算了,我知道了。”

  说着把卡递给收银员,收银员正要接,她手却被身旁的人提前一步拉了回去,视线跟着落回江澍身上,只听他说:“我去找一下巴斯特.基顿。”

  涂嘉霓一愣,随即忍着笑把他拉回来,“基顿的我那里都有。”

  他似乎总想做些什么来顺她的意,涂嘉霓本应该反感这种行为,可看他有些木讷又无措的样子,总想笑。又想,如果演戏的时候他也这样,那演技确实堪忧。

  结了账她拉着他出去,车子恰好开过来。

  等两人上了车,司机问:“接下来往哪儿开?”

  会这么问,是被林沸撺掇的。

  江澍不说话,涂嘉霓便回:“去云安路。”

  前头林沸趁机迅速回头,“涂小姐是本地人?”

  涂嘉霓并不想把每个人都看成是别有

  用心,只是林沸和他的艺人一样,演技在她看来都不过关。她没有配合他,有些恶趣味地回:“算吧。”

  林沸不满意也不能表现出来,“云安路那边建筑都有不少年头了。”

  “治安是挺差的。”涂嘉霓的耐心只维持了几秒,很快见了底。

  林沸不是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语气,适时停止了试探。

  到了云安路,在江澍的指引下,车子开进巷子。正和橘猫调.情的徕卡见到下车来的人,立即蹿过来。

  见它跟着江澍不放,涂嘉霓对异性相吸的说法又信了一分。

  林沸还在跟江澍嘱咐些什么,她先按了密码进屋。上了一天班还是有些累,她往沙发上躺,一会儿听见车子离开,徕卡被江澍抱着进屋来。

  徕卡和影碟一起被江澍放在茶桌上,它绕着袋子走一圈,再跳往沙发去亲近涂嘉霓。

  涂嘉霓没搭理它,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看向江澍,“过来坐。”

  等他坐下来,她才捉住徕卡的小爪子晃了几下,“去录什么节目了?”

  头顶响起他的声音,“和密室逃脱有点像。”

  “还有这种节目?就录一期吗?”徕卡才和她玩了一会儿,踩着她肩膀,又跑去找江澍了。

  “赢了可以继续录。”

  涂嘉霓翻了个身,仰头看他,“赢了么?”

  “嗯。”他声音低下去。

  如果不是看了他的资料,知道他上了一所不错的学校,涂嘉霓现在应该会很惊讶。

  她顺着问下去,“那要是下一期又赢了,还能继续录?”

  徕卡并不温顺,表达爱意的方法也有些粗暴,江澍衡量着力道按住它不让它乱动,“不知道,之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说话的时候时刻看着她,说完这句,涂嘉霓没再开口,他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继续去应付过于热情的徕卡。

  很快又听她问:“你想吃什么?冰箱里没菜了,我打电话预订。”她拿起电话,“有推荐的么?”

  几次下来,江澍认为涂嘉霓不喜欢没有主见的人,她更喜欢身边的人主动表达意愿,就像刚才在影音店。

  他便如实说了几道,考虑到她脚伤,她要忌辛辣,他说的都是偏清淡的菜式。

  涂嘉霓点着头,将他的话复制后

  告诉给电话那头的店家。

  饭菜在半个多小时后送过来,天彻底黑了,涂嘉霓洗了澡出来,江澍正要拆包装盒。

  “来这边吃吧。”她坐在沙发上,示意江澍把外卖搬到茶桌上。说完,起身翻出新买的碟片,往影碟机里塞。

  碗筷都摆放好,江澍坐在她身边,和她一同边吃边看着电视。

  屏幕只亮了两秒又暗下去,只见她拿着遥控器往回倒,重放了几回,耳边是她细声说着,“很多人一直都认为卢米埃尔的《工厂大门》是世界上第一部 电影,其实这部才是,普林斯的《朗德海花园场景》。”

  他停下筷子看向她,她恰好转回头,“《工厂大门》看过么?”

  他摇了摇头。

  她便立刻起身去换了张碟,是卢米埃尔兄弟的默片合集,开头就是《工厂大门》,然后是《火车进站》。

  “这是最早的时候,十九世纪末期,在这之前还有五十多年的技术准备期。上次我们看的基顿那部,是1924年上映的,已经是默片时代晚期的作品,因为有声电影的冲击,差不多到29年,基顿就没拍了。卓别林虽然多坚持了几年,一直拍到大概1936年,但是那时候拍出来的已经不能算是纯粹意义上的默片,加了音效和对白。”

  她说得不快,但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追上她的思维,江澍尽力专注,等她紧接着问一句“听得懂么”,他才明白了她的意图。

  “懂了。”他回。

  涂嘉霓“哦”一声,“那你重复一遍。”

  江澍闻言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她只是在开玩笑。

  涂嘉霓满意地冲他笑了笑。昨晚江澍走的时候她还没睡,脑袋里过了一下时间线,发现已经有些模糊,只能把印象深刻的导演和节点捋清楚。

  她不是要教学,看到电影想到什么就随口说几句,想不到也就作罢了。

  片子她也放得随意,屏幕里女人的眼睛正被割开,像云经过月,爆出浆来。配合着影片,她说到超现实主义的开端,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江澍早就察觉,低下头时她已经枕着他的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茶桌已经被收拾干净,影碟回到了盒子里,整齐叠放在电视机下,屋里不见人,墙上指针指向“10”。

  在沙发上呆坐一会儿,涂嘉霓觅声去了屋门口。院子里徕卡少见地在和其他几只猫嬉闹,旁边江澍背对屋门蹲着,应该是无聊了,专心在和它们玩。

  徕卡闹腾,把一盆绿植碰倒,江澍便挪过去扶好,徕卡欢脱地围着他绕一圈,再到同样的位置,碰倒同一盆绿植,江澍只好又重复一遍动作。

  涂嘉霓倚着门站了一会儿,直到哈苏往她这边跑,江澍跟着看过来才发现了她。

  她蹲下逗哈苏,余光见他走近,几只猫也蜂拥般跟着进来,围在她脚边。

  她伸手扯了扯江澍的手,江澍便顺势蹲在了她旁边,她一一摸过小猫们的脑袋,嘴里念着,“白色的是蔡司……宾得和徕卡一样有些偏蓝,哈苏有两个黑色斑点……猫房里还有两只是奥林巴斯和珠江,下次见着了再告诉你特征。”

  不然和它们一块儿玩,他都叫不出名字。

  说着她立马考他,他记性还不赖,都答得上来。等把猫们从猫洞里哄着塞进去,涂嘉霓又出了一身汗。

  这次她去了楼上洗澡,进洗手间前给江澍找出一本书让他打发时间。厚厚一本,江澍没看进去。

  涂嘉霓出来时,只见他坐在桌前发呆。她把先前那套睡衣找出来,走到洗手间门口才喊了他,“过来,我告诉你用哪条毛巾。”

  江澍在洗手间里站着有些憋屈,再高一些就能碰到头顶的灯,涂嘉霓说了什么他没听进去,直到她看着他光明正大地走神,忽地踮脚,伸手将他脑袋压下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他才彻底回了神。

  一个澡洗得愈发囫囵,进出门间隔不过十分钟。

  涂嘉霓坐在床上,对面墙上投影出派拉蒙的标志,她还是那句话,“过来。”简单粗暴得让人无法拒绝。

  刚才已经睡过一觉,她恢复了精神,等江澍坐到旁边,她告诉他想睡了随时开口,电影不用看完。

  两人隔了些距离,她声音不大,时不时解说两句,一会儿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她便不再说话,专心去看电影。

  沉浸进去,两个小时不过眨眼间,可对江澍来说,漫长得有些过分了。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他的紧张还是清晰可见,涂嘉霓伸手去拉他,碰到他手心的汗。

  就着床头灯,两人对视片刻,亲吻变得水到渠成。

  江澍的吻跟着他的人一起抖,涂嘉霓伸手在他背上来回顺着,不见效果。她便揽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江澍的吻没有因为这句不长不短的话停下来,手跟着一路蜿蜒而下。

  再往下,便是颠鸾倒凤,携云握雨。

  涂嘉霓出了一身汗,有力气也懒得起身再去重新洗一个澡,眯着眼,她感受到脚心一凉——是江澍在给她擦药。

  隔了一会儿,身边又凹陷下去,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过来。

  江澍在她身边睡下,一会儿,他按了床头灯,室内彻底暗下来。

  她本能地翻了个身,贴过去抱住他。

第9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第二天,江澍继续去录制下一期《死囚越狱》,林沸在隔壁楼候着。节目对通关时间有限制,第一个任务录制结束的时候刚到中午,八九个嘉宾一同从楼里出来。

  这次录制的时间长一些,节目组提供住宿,大多数人都直接回酒店应付午饭,顺便稍作休息。

  等坐上车,林沸回头,才发现江澍脸侧划了道细短的伤口,问了后知道是被同组的嘉宾误撞,脸被锋利的门线划了一下,不太碍事。

  到了酒店,林沸去取了盒饭,给江澍送过去的时候没立即走,反手关上门坐上沙发,是要和他一起吃的意思。

  早上两人汇合得匆忙,赶着准备录制,又有司机和其他工作人员在旁边,林沸没机会和江澍说上话。

  饭吃了有半盒,说了些和节目相关的,林沸才状似无意切入正题,“你知道云安路那边的房子,值不少钱吧?而且看这情况会持续增值。”

  他没敢正眼瞧江澍,只用余光捕捉他的反应,斟酌着继续说:“能住那儿的,身份应该都不简单。”

  嘴上虽这么说,其实心底里是不信的。

  昨天看过涂嘉霓的名片,他就对她的身份存疑,之后去了云安路,见到那栋小别墅,更觉得哪哪儿都奇怪。总不会真像有些传言那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特意出去体验生活,随便找份工作干干。

  反正他是不信。

  本来也没这么担心,一开始因为没见着人,他对江澍和涂嘉霓的关系没什么实感,甚至还盲目地有些乐观,可后来见着了,涂嘉霓的身份扑朔迷离不说,昨晚江澍还留宿在了云安路,要是说两人没发生点什么,林沸也不信。

  他昨晚就没怎么睡,脑袋里全在琢磨这事儿,担心江澍被人给骗了。几次都想把电话打过去,调出号码又犹豫了。

  转眼又后悔自己过于心大,早前让江澍参加这样那样的聚会,等他真跟人好上了,他才觉出这事儿的严重性。说得好听点,他是帮江澍,说得不好听,他就等于中间拉.皮条的,是在害他。

  事已至此回不去了,可他还是想从江澍这儿知道些涂嘉霓靠谱儿的情况。

  江澍

  没怎么动筷,上午的任务早早通过,按照节目规则他得到了一碗面,在摄像机对着拍摄的情况下,他将那碗面吃了,所以现在还不饿。

  顶着林沸殷切的眼神,他放下筷子,转身从包里掏出样东西,递给了林沸。

  林沸赶紧伸手接了,“她……她给你的?”

  江澍微点了下头。

  林沸捏着手里这张世界卡,眉头反倒拧得更厉害了,他相信江澍心里有分寸,但有些话不得不敞开了说,“江澍,这……卡咱们能收着,不过你现在更需要的是工作,工作不仅能拿钱,更有利的是能有曝光度——”

  “我知道的,狒狒哥。”往常江澍很少打断他的话,这回却径直开了口。

  林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可看一眼江澍的样子,又把所有叮嘱咽了回去。

  江澍就是太有分寸了,做好了接受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不担心。即便是被骗,他也能给认了。

  这么想着,林沸心里愈发难受,他叹口气把卡塞回江澍包里,饭也没胃口吃了,嘱咐江澍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来喊他,说着就关上门出去了。

  江澍没往床上躺,靠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没动作,过会儿拿出手机解了锁。许久没上,他其实记不太清网址,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页面跳得缓慢,出来先是满屏的小广告。以前他看得也不多,只在首页刷一会儿,随便选出一个看几眼,这回却仔细看了标题才点进去。

  屏幕里男人低头含怀里人的胸,江澍看着难免想起昨晚的情形,注意力没法集中。

  脑海里回放一会儿,他索性关了页面和手机,阖上眼试图睡一会儿,交缠的画面却更加拼命地涌现。

  林沸来敲门的时候,他刚睡着没多久,闻声起来去开了门。

  下午录制的任务升级不少,江澍花了比上午更多的时间才准确找出线索,成功逃脱监狱。这一回的奖励也很实在,除去一道可打包带走的小点心,还可以提前结束录制回酒店休息。

  听江澍说不住酒店的时候,林沸似乎是想通了,没反对,还抢了司机的活儿开车送他过去。先去广茂大厦接涂嘉霓下班,再把车往云安路开。

  和昨天不同,除去跟涂嘉霓打了声招呼,林沸基

  本没怎么说话,当着尽职的司机。

  快到的时候,江澍让靠边停车。涂嘉霓跟着他一块儿下来,再被他往菜市场里带,才知道他是要购置食材。

  涂嘉霓在这边住了近一年,也不知道这里有家这么大的菜市场。两人的手牵得十分自然,并肩走着。观望了一会儿,她看出江澍没有要买的意思,自己便慢下步子开始选购。

  回去是用走的,路程不到十分钟。临近巷子口,涂嘉霓恰好接完一通电话。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她刚要开口问江澍今天录制怎么样,拐个弯进了巷子,又被巷子里立着的身影吸引了去。

  宁泽西早就听见了涂嘉霓的声音,站门口等着呢,见人出现了,先下意识笑着喊了声“姐”,等看到旁边的人,笑容淡了不少,可很快,他重新笑嘻嘻地迎了出去。

  “你是知道我要来,专门去买菜招待我呢?”他嬉皮笑脸和平常无异,也没有刻意地不去看江澍,坦然朝他一点头,又听见旁边涂嘉霓的笑声。

  “笑什么呢?只许他一人穿啊?”他看一眼涂嘉霓,再拿着下巴冲江澍一扬,“我都把牌子要来了,那肯定是要买的。”

  就是没想到还能被江澍本人看见,不过也没啥,他一点不介意,还十分神气地拍了拍身上和江澍那件一模一样的牛仔外套,问涂嘉霓,“还是我更靓吧?”

  涂嘉霓憋着笑,含糊应着,“嗯。”紧接着问:“你来干嘛?”

  宁泽西不乐意了,上去捉紧她胳膊,“想赶我走?没门儿!”

  涂嘉霓不乐意,挣脱着将他推开,转而弯腰去抱跑出来的徕卡。宁泽西要凑热闹,可徕卡不待见他,他索性先往前跑,一边催着,“快点儿,我急着呢!”

  涂嘉霓刚被怀里的徕卡逗笑,回头看江澍时也仍是笑着的,“快去帮他开一下。”

  江澍看她一眼,加快了步子。

  铁门前,宁泽西见江澍熟练输入密码,低声“靠”了一句,一时也没说其他的,先进屋解决内急去了。

  等再出来,涂嘉霓坐在沙发上和几只小猫玩儿,宁泽西没过去,悄悄寻着声音去了厨房。

  他态度倒是很大方,直接凑过去问江澍晚上吃什么,江澍没说话,只将一部分食材留在

  了料理台上,答案显而易见。

  宁泽西看了几眼,他也不是来吃白饭的,利落地拆了袋子把菜往水龙头下放,动作还挺熟练,“那啥——”

  旁边江澍闻声抬头看他,以为猜到他要问什么,却听他开口说道:“我师姐的微信号,你给我一个呗。”

  宁泽西是想着,他们一个公司,看着还很熟,肯定有联系方式。

  江澍发现自己猜错,很快反应过来,他没说话,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宁泽西“切”了一声,“不给就不给,反正,早晚我能加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完还不够,加一句大话,“我还能让她主动加我。”

  江澍不置可否,低头继续准备食材。

第10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兜里手机震动,江澍擦了手出去。是家里来的电话,说几句便匆匆挂了。院子上方趋近暗沉,他重新点开手机看了一会儿,没回厨房,径直走去了绿植架旁。

  被喊出来的宁泽西到了屋口,就见江澍在把院子里的绿植往玻璃屋里挪,他脸皱着,食指指了指天,“这还能下雨?最近都这种天气……”

  旁边涂嘉霓没搭理他,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宁泽西只好耷拉着脑袋跟上,见江澍看过来,他还想开口劝两句,却见江澍视线一低,似乎是落在了涂嘉霓的脚上。

  他没看明白,耸了耸肩低头去搬绿植。

  搬是帮忙搬了,进了屋仍然在涂嘉霓耳边唠叨,说肯定不会下雨。涂嘉霓懒得理他,把徕卡往他怀里一塞,进了厨房。

  油烟机“嗡嗡”发出声音,她站门口看着里面的背影。

  江澍是一贯沉默的,可今天,沉默里似乎还带着点别扭,不明显,只有仔细看他的眼睛才能发现。

  他的眼神也很直接,没有逃避过她的注视,今天她却屡屡和他对视失败。

  涂嘉霓知道原因。

  她忍着笑去拿碗筷,没再看他,洗好后端了出去。

  有宁泽西在,一顿饭没法吃得清净。他原本打算看部电影再走,可眼下的情况他也不是看不明白,帮忙刷了碗就打算离开。

  走前把涂嘉霓一道儿拉出屋门,车钥匙交到她手里,“叶哥让我留的,说你可能用得上。”

  涂嘉霓没国内的驾照,并不打算收下。而且,宁泽西的话分明是假的,她早就拒绝了叶理清把车给她开的好意。

  “哎呀你就收着,你要是不开我的,我就不能开叶哥的911了!”宁泽西急得说出大实话,“而且,不是有人能开了么?”他说着往屋里瞟了一眼。

  后面这句原就是试探,见涂嘉霓认真考虑几秒,伸手接下钥匙,他心下也就了然了。

  “哦,”他故意丧着脸,“明白了。”

  把人送走,涂嘉霓拿着钥匙进了屋,沙发上徕卡老样子在闹江澍,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没说话,和他一起跟徕卡玩。

  徕卡虽然缠人,可也足够可爱,她想,江澍应该没

  有太反感。

  不过他录了一天节目,又帮忙干了不少活儿,涂嘉霓便给了徕卡玩具让它自己玩,往沙发上一靠,她看向江澍,“累么?”

  江澍摇头,只见她忽地伸手过来,在他脸侧碰了碰,问:“怎么弄的?”

  涂嘉霓还在车上的时候就看见了,伤口很浅,应该没什么大碍,她不过是想和他随便说点什么,听他说是录节目的时候不小心弄的,她又问,“还有哪儿伤了?”

  他还是摇头。

  涂嘉霓看着他侧脸,倏然想起些什么,兀自笑了笑便没再想了,很快捉了他手,“上楼休息吧。”

  时间还早,涂嘉霓先把江澍推去洗澡,自己窝床上抱着电脑找电影,昨天看了欧洲先锋派,今天便看好莱坞早期类型片,这块她也还算熟。

  等江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涂嘉霓不在屋里。他关了屋里大灯,转身出去,本来准备下楼去找人,先听到隔壁传来零星的声响。

  屋门开着,灯光很暗,江澍只站在门口,隐约看清里面的构造。墙上有不少照片,靠墙的一侧,玻璃柜子里摆了很多相机,而涂嘉霓正从旁边往外搬一台机器。

  是有些旧的蓝光播放器,不是很沉,涂嘉霓抱在身前,转身见到了门外的人。江澍没有进去,等她走出来,他才伸手接下机子。

  房间里的电视机比楼下客厅的小,要不是投影仪突然出了问题,涂嘉霓也想不起来要用,捣腾了一会儿,总算连接上。

  关了灯,她坐回床上,刚想和昨天一样告诉江澍,想睡了随时告诉她,江澍却提前看过来,声音比电视机里的声音低,“我还不困。”

  两人贴坐着,涂嘉霓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闻着他有些好闻的味道,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她很难不承认,比起其他人,江澍对她的吸引力似乎要大得多。

  她刻意往旁边挪了挪,却见江澍主动贴过来,到了她耳边。

  她以为他有话要说,却迟迟不见他开口,正侧头要去看他,腰忽地被他轻轻圈住。他没有,抑或是不敢看她,躲避的姿势更像是埋在她脖颈里。

  涂嘉霓听见他很轻地问:“还疼么?”

  “嗯?”她分明听清楚,却被他喷过来的鼻息给热得有些头脑发

  晕。

  这回,他手从她腰上往下挪了几分,“我……”

  还是没能说下去。

  涂嘉霓却知道,他是要道歉。

  昨晚他弄疼了她,并且在几次尝试后仍然没有让她很舒服,两人都折腾出一身汗,只有最后那一次尝试,还算顺利一些。

  她本想打断,但因为他太紧张,浑身都在发颤,且冒着一股屡败屡战的劲头,还有些其他涂嘉霓隐约感受到的晦暗情绪,让她没把拒绝说出口。

  确实是有些疼,不过睡一觉醒来也就好了。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今天他始终回避她的直视,让她又一次知道,男人在性上面的自尊心,确实都强得大同小异。

  若是别人,她会十分不屑,可换成江澍,她却觉出里面的趣味来。

  她伸手碰他脖子,“你还看电影么?”

  江澍终于抬头看向她,脸在暗淡的光线里沉默发着烫,涂嘉霓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揣度不出她希望他如何作答。

  下一秒,涂嘉霓又贴近了他,指尖从他脖子处一路往下轻轻地剐蹭,他头发柔顺贴着额头,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冷,多了份乖巧,她轻声又问了一遍:“还看么?”

  她对吸引她的人,从来不吝啬主动的肢体接触,也深谙其道,知道让人如何缴械投降。只是江澍给她的感受和其他人不同,她掌握着分寸,给他选择的机会。

  江澍用亲吻回答她。

  不是中午看的视频让他的技术精微玄妙了些,是不再那么紧张,加上涂嘉霓适时的引导,鱼顺利入了港,与水交欢。

  夜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院子里小猫们窝在柔软的毯子里,和对面被荫庇的绿植遥遥相望。

  电视机里放的是约翰.福特的《关山飞渡》,涂嘉霓侧躺着,只赶上结尾,脚腕被轻轻捏住,江澍竟还记得给她擦药。

  一会儿他在她身后躺下,等电影结束才说:“明天有事,我不过来了。”

  “嗯。”涂嘉霓应了声。

第11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办公楼里,涂嘉霓又在摸鱼。

  趁着去茶水间接水的缝隙,她停在一间办公室外偷听。业务员正急声冲电话另一头说着“就现在跟进去”,身后传来领导的声音。

  “涂助理。”

  涂嘉霓笑着转回去,镇定不已地把手里刚接的茶递给领导,领导不接直接走了,她便讪讪地回了工位。

  一会儿,手机震了震。点开来看,是银行发来的实时消费短信,视线在那串数字上短暂停留了一下,涂嘉霓刚要锁屏,手机又持续震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著名字,她起身出去接听电话,喊了长辈的名字后,对面不免关心唠叨几句,问她工作如何,她如实回答。

  说完又问:“您那边怎么样了?”

  “需要你找个时间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最好是这周之内。如果排不开时间,我把地址给你,你有空的时候过去看。”

  涂嘉霓考虑了几秒,“那您把地址告诉我吧……嗯,行。”

  即将挂断,那边笑着说:“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涂嘉霓应着,挂了电话。

  挨到下午下班,她收拾了东西出门。江澍昨晚说今天不过来,一出门她却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

  车窗开着,林沸朝她招手,她加快脚步过去钻进了车。

  “江澍还在录节目,这期他又赢了,得接着通宵录。”林沸跟她解释。

  涂嘉霓没说话,等到了巷子口,她没立即下车,而是开口让林沸帮忙把那辆吉姆尼开走。

  “我忘给他了,得麻烦你开回去,应该会有用到的时候。”是她今早忘记这回事,等听见他下楼关了门才想起来,再起身追去窗口,他已经走了。

  林沸没接,“这……不太好吧,没事儿的,他去哪儿我们都得跟着,是涂小姐你……”

  “不是。”涂嘉霓听出林沸的意思,只不过他想错了,她不介意江澍过来的时候他和司机也在,只是单纯地认为,江澍总有需要的时候。

  “是我不会开,我没国内的驾照,放那儿也是空着。”

  林沸不好让她一直伸着手,便接下了,他本不想那么敏感,可还是忍不住闲聊般问一句,“涂小姐之前在国外

  生活?”

  涂嘉霓这回正面回答了他,点着头说:“嗯,我爸妈都在美国,我去年回来的。”

  她愿意提及自己的私事,是不想林沸总是以探寻的姿态面对她,也知道,这应该是他需要得到的某种程度的“保障”。

  她还知道,这些对林沸来说或许根本不够,不过她没有义务再透露更多。

  林沸倒没继续追问,拿着钥匙把车开回了公司宿舍。

  连续几天,林沸都去广茂大厦接涂嘉霓。没开那辆吉姆尼,仍是让司机开的公司车。

  车里话并不多,涂嘉霓总是低头看着手机,或者闭眼休息,他想搭话也没什么机会,即便有机会,也不知道问些什么。

  再者,他也没什么心思,不说涂嘉霓抵触,是这几天的空档,加上江澍不在,让他又焦虑了起来。

  他本来也不愿意来,可也没什么事可以做,与其在公司心烦意闷,不如出来走走。

  到第五天的时候,涂嘉霓在下车前问林沸,“江澍最近都很忙么?节目还没录完?”

  林沸不知该惊还是喜,他这两天就在想,江澍没来,涂嘉霓从没问过,似乎一点不关心,这下总算是等来了。

  “节目前两天就录完了,是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涂嘉霓从来不窥探他人隐私,知道江澍有事,便没再多问。她朝林沸和司机道了谢,背了包下车。

  “诶,涂小姐!”

  涂嘉霓闻声回头,林沸从另一侧下车正追了过来。

  “涂小姐……”林沸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就是这事儿……这事儿,江澍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林沸的话难以为继,他该说什么呢,如果不是他们心知肚明的那样,又会是什么样?拿了钱,睡了觉,还能是什么?谁都不是傻子。

  可林沸又觉得憋屈,为江澍觉得憋屈,但事实明摆着,他压根没有一个好的说法。

  “算了,没什么,不好意思啊,你快回去吧,估计又要下雨了。”林沸自顾说着话,冲涂嘉霓挥了挥手,转了身往回走。

  涂嘉霓看着车子扬尘而去,转身往巷子里走的时候,拿出手机拨出去电话。

  第二天下班,等在门口的换了辆车,涂嘉霓径直坐上了副驾驶。

  二十来分钟后

  ,车子停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门口,叶理清先下车,去另一侧给涂嘉霓开了车门。

  昨天接到涂嘉霓电话的时候,叶理清还没下班,对面问他有没有空,紧接着又听她说,“有空的话请你吃饭。”

  倒不是涂嘉霓请他吃饭让他觉得稀罕,而是涂嘉霓鲜少主动联系他,两人的关系向来纯粹,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便是满足各自需求。

  他也听宁泽西说了,她最近身边有人,甚至把车也留下了,这倒是解答了他先前的一个疑惑——上回涂嘉霓去他那儿,按照两人的习惯和默契本应该发生点什么,涂嘉霓却临时改了主意,当真一心一意只和他的猫玩,猫正在发情期,弄脏了她的衣服,还烦她在他那儿洗了个澡,等衣服烘干她才走的。

  叶理清并不算八卦,但也仍然好奇涂嘉霓找他是为了什么,以至于非要请他吃一顿饭。

  他想当晚应下,不过确实没空,便排到今天。

  两人入了座,涂嘉霓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他随口拣了几件说几句,说完,就听她直接问道:“最近有准备什么节目么?”

  叶理清笑了笑,总算明白了她的意图。她的态度看上去没有往常那么自然,显然是先前没这样找过别人。

  他将浓汤移到她身前,“你得先告诉我想让谁参加,我好筛选一下,让你来挑。”

  窗外车水马龙,夜色渐深。一顿饭吃了不算久,两人从餐厅里出来,叶理清取了车送她回去。

  到了云安路,本要开进巷子,见铁门前停着那辆吉姆尼,便只将车停在了巷口。

  他心如明镜,开着玩笑:“本来还想进去讨杯茶喝,看来是我来的时间不对。”

  涂嘉霓跟着笑,间接应证叶理清的猜测,“下次去复兴街请你喝。”

  等叶理清笑着应下,她道别下了车。

  巷子里不见徕卡的身影,涂嘉霓竟不觉得奇怪,想来也是对的,若是现在让徕卡在她和江澍两个当中选一个,徕卡不一定会选她。

  她往巷子里走。本来下班前想给林沸打电话让他不用来,可发现没有他号码,又想到他有她的名片,若是接不到人,肯定会给她来电。这一晚她都没接到他的电话,看来是有事。

  她按了密码进门,

  没和往常一样去和猫房里的小猫们玩,径直进了屋。

  屋里只开一盏灯,不亮,沙发上坐着人,徕卡果然蹭在他旁边。

  四月半了,江澍穿得薄了一些,头发应该被修剪过,露出眉毛来。他站了起来,看她的眼神和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一样干净。

  涂嘉霓静静望着他,随后去看摆在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是刚做好不久。往里走到一半的时候,徕卡过来拦住她的路,她没起身抱它,绕开一步去了沙发旁,包也没放,抬头只看他,轻声问道:“怎么不给我电话?我在外面吃过了。”

  江澍没说自己没她手机号码,也没说他去了广茂大厦,车子刚绕一圈到正门口,恰好见她上了叶理清的车。他不确定她回不回来吃饭,仍是准备了几道菜。

  “怎么不说话?”涂嘉霓看着他。

  他这才开口,“没有你号码。”

  涂嘉霓恍然明白过来,紧跟着笑了,她又朝他走近一步,伸手轻扯他身前的领带,等他稍微躬下背,踮脚去亲他。

  他脸色看上去很苍白,眉头顺着,却带着郁结,涂嘉霓本能地想揽住他,亲近他。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油烟味,她停了下来,想着他是在等她,顺了顺他的领带说:“吃饭吧。”

  不见他动作,涂嘉霓又要开口,身前的人却低下头来,吻住她的同时,带着她跌坐在了沙发上。

  一会儿,茶桌下躺着的盒子,被取出来用。

  徕卡还在旁边,专心玩着地上的球。饭香味渐渐蔓延,蔓延到了交缠的脚边,身体贴合之间的缝隙,交融的唇齿。

  沙发上传出断续的喘息,身体交叠着,来回翻转。

  江澍本意要上楼,涂嘉霓用拉扯他的动作否定了他的提议,挤出空隙想,只是以后不能再请人来家里看电影,沙发也不能再给人坐。

  涂嘉霓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江澍穿好衣服被她推去吃饭,她上楼去洗澡,打算给他看日本早期的电影,或者看几部喜剧片。

  江澍上楼来的时候,她趴着,在笔记本键盘上敲着些什么,新开的文档,很快出现密密麻麻的字。

  她没去看他,只知道他去了床尾,紧接着脚被他捏住。

  时隔几日,伤口仍不见好,江澍皱着眉,帮她涂上几层药膏。

第12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几天后,雨过天晴。车子压过淋落的绿叶和坑洼的板砖路,停在旧乱的巷子外。

  巷口是一家花店,屋檐下团着几只休憩的猫,被隔壁休闲馆里的掷麻将声惊醒,纷纷跳起来,经过涂嘉霓的裙摆,去了对面有些冷清的刺青馆。

  涂嘉霓跟过去,蹲下和它们玩,身后江澍默默站着等她。

  连续几日都坚持涂药,她的脚好了不少,今天出门便换了双细高跟,巷子的路不平整,她走得小心翼翼,后来还是拉了江澍的手。

  巷子的深处,是一家他们要去的理发店。卷轴门只拉了一半,涂嘉霓将将直腰进去,江澍得弯腰低头。

  店里的陈设与门面如出一辙,陈旧而斑驳,木质的椅子和柜台,墙上的镜子用白色的胶布贴合,看着摇摇欲坠。

  旧却干净,地面看不见难以清除的头发,挂在墙上的理发围布没有褶皱,桌面上工具摆得整齐。

  涂嘉霓站在店里的中央,一时陷入愣怔。

  柜台后的老板娘站起身来,问一句:“是涂小姐吧?”

  涂嘉霓回过神来,见老板娘笑眯眯走出来,搬出叠在墙角的红色椅子,请他们坐。

  连用来招待客人的零食也很相似,瓜子、花生和雪碧,涂嘉霓并不想动,还是捏了一枚花生在手里,问老板娘能不能上楼参观。

  老板娘忙点头同意,让他们自己上去。

  逼仄的简易楼梯只容得下一个人,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先看到敞开的厨房,地板上和排风口积了厚厚的油垢,墙上被烟熏火燎得留下黑色的痕迹。管道暴露在外面,能听见楼上排水下来。

  左手边还有两间用木板隔开的屋子,涂嘉霓没再过去,只站在楼梯口又看了一会儿厨房,随后回头示意江澍下楼。

  本来打算就走,可到了楼下看到桌上的剪刀和梳子,她又拉了拉江澍,回头看向老板娘,“劳您帮个忙。”

  一会儿,涂嘉霓坐在椅子上,江澍给她围上围布,老板娘站在一旁,将平剪递给江澍,“只是修一下发尾,我就不教了,小伙子你看着发挥。这剪头发啊,得先问清楚顾客的需求,你自己问问女朋友想整什么效

  果。我就在旁边看着,实在剪坏了我再跟你说说。”

  老板娘说着,往旁边的椅子上坐。

  知道涂嘉霓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坐来也无事,便闲聊般和他们数起自家的起家史,直接从八十年代末期说起,“那时候只能把白的染成黑的,现在是黑白颠倒,想怎么来怎么来,一个头倒是挺能折腾。”

  涂嘉霓认真听着,只偶尔配合几句,注意到似乎再没有地方可以给江澍修剪的时候,她回了头,示意可以了。

  等江澍帮她解了围布,她站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看,就见他站身后,帮她拿掉肩头的碎发,眼睑低垂,嘴角平直。

  涂嘉霓以为自己坐上了时光机,她晃过神来,和老板娘道谢道别,拉了江澍离开。

  他们一走,卷轴门一拉,老板娘也早早下班了。

  余晖映照在墙上,生了嫩根的爬山虎即将发芽长叶。涂嘉霓看着,拿出手机去了一个电话。

  江澍站在一旁,没有刻意听,隐约知道她告诉对方现在在哪,嘴上说着“没问题”,寒暄几句就挂了。

  直到坐上车,都不见她说话,江澍便没有把车开出去。

  “晚上想吃什么?”沉默了片刻,涂嘉霓突然开口问:“喜欢吃川菜还是杭帮菜?”

  他们一起吃了几次饭,不过都是在家里做,很家常。江澍不问她喜欢吃什么,涂嘉霓也不挑,他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口味。

  “别说都可以。”赶在他回答之前,她补充一句。

  就听他依言回:“川菜。”

  涂嘉霓满意地笑了,拿了手机又打出一个电话。对面宋亦乐很快接了起来,问她怎么还没到。

  她上周没去复兴街,宋亦乐就打来电话问,她答应了今天会过去。

  “还在外头,现在就出发了。”说着问:“陈妈还没下厨吧?”

  宋亦乐怎会不知她的想法,“想吃什么?”

  “辣的,麻的。”

  宋亦乐笑了,“是有一阵没吃,小陈为了配合我们的饮食,都没怎么做家乡菜。我去厨房看看,你路上慢点。”

  涂嘉霓应着挂了电话,告诉江澍开去复兴街。

  这几天江澍都准时准点开着吉姆尼去接她下班,回到住处一声不吭去厨房准备晚饭

  。吃饭的时候两人看一部不太长的影片,到了楼上又看另一国别另一类型,涂嘉霓像之前一样讲解几句,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听。

  因为到生理周期,两人看完电影也就睡了。

  江澍不说话,涂嘉霓也不主动,只是偶尔默默观察他,等着他主动说一句,不过没等来。

  她鲜少看到这样不爱说话的人,即便明知道自己被注视着,他仍不开口,也并不会因为视线而觉得不适。

  看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能很好地自洽。

  涂嘉霓觉得有些神奇,但也只是默默消化,没有问他为什么。

  他每日按时出现,她便隐约猜到他应该不太忙,问他今天白天能不能空出来,他果然答应下来,两人便来了老城区。

  再由老城区开去复兴街。

  涂嘉霓在别墅前伸长手按了两下喇叭,一会儿宋亦乐出现在院子,过来开了停车间的门。

  宋亦乐认识这车,以为是小皮孩来了,见两人下了车牵手过来,脸上自然漫了笑。

  等人到了跟前,觉得眼熟,“诶”了一句,就听孙女介绍,“他是江澍。”

  宋亦乐想起爱人提过的名字,反应过来。

  涂嘉霓又跟江澍介绍,“我爷爷。”

  除了跟着喊“爷爷”,似乎也没其他合适的称呼。

  涂嘉霓听见江澍喊“爷爷”,莫名从里头听出点慌张,忍不住偏头偷笑了两秒,见宋亦乐连声应着,又问:“奶奶呢?”

  “里头看电视剧呢。”宋亦乐领着两人往里走。

  “还是上回那部?”涂嘉霓问。

  “那个啊,说是重播完了,现在换另一部了。”

  说着,三人进了屋子。

  拐弯进了客厅,先看到角落里的钢琴,白色的防尘布掀开放在旁边,凳子没摆正,看着像是刚有人使用过。

  涂嘉霓的指尖感受到汗意,侧头看旁边的人,江澍恰好看过来,她便冲他笑了笑,手捏着他手紧了紧,小声说一句:“我爷爷奶奶很好相处的。”

  见他稍低头,应该是听进去了。

  电视机的声音不大,老太太还是坐在老位置,听见声音,直觉不止两个人在身后,等回头望过去,立马扶一下老花镜,“呀,涂嘉霓!”

  嘴上喊着涂嘉霓的名字,视线却直接落

  在了旁边江澍的身上,等看清楚了,更是讶异,“这不是……”

  涂嘉霓拉了人过去,开玩笑说:“爷爷说重播也完了,我就把真人给您带来了。”

  皮杉这时已经掩去讶异,笑眯眯起了身,朝孙女嗔怪道:“我都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正常,上回在这儿,涂嘉霓看着电视机里妆化得特别浓的人,也没把他和前一晚见到的江澍联系起来。或者说,前一晚见到江澍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早就看过他演的电视剧。

  糟糕的妆发和服化确实能让一个人看上去同样糟糕。

  后来手机上查他资料,也能理解一些。剧是两年前拍的,那时候他刚出道不久,无论是气场还是演技,看着都很稚嫩,肯定会和现在有差别。

  这一边皮杉很是惊讶,对面江澍也同样。他忍不住去看涂嘉霓,她却仍是笑,又捏了捏他手,“我奶奶。”

  江澍的无措比刚才还明显,跟着喊“奶奶”的时候语气实在生硬。

  身后宋亦乐招待着,“快坐快坐,我去厨房瞅瞅,应该差不多了。”

  等坐下了,老太太笑眯眯看涂嘉霓,“想喝什么茶,涂嘉霓你自己去找,不过快吃饭了,你看看要不要喝。”

  涂嘉霓没动,也就是不喝的意思。她本来想松手,可发现,江澍难得主动捏紧了她,她便不想走了。

  又见老太太视线落过来,明显是在打量江澍,她笑着伸手晃了晃,“看电视罢。”

  皮杉似是没听见。她刚才那句“呀涂嘉霓”,明显是有后文的,是惊讶她怎么突然带了个人回来,还拉着手。老太太听过涂嘉霓交男友,但没见过这种场面,第一回 嘛,难免吃惊。

  她一时没说话,也是忽然想起前日重读《后汉书》列传,里头有一句“冀蒙嘉澍”,因为恰好看了剧,知道“江澍”这个名字,再读到这句,就想起电视里这个年轻人来。现在看来是巧,一个“嘉”,一个“澍”,一齐出现在面前了。

  老太太视线坦荡,涂嘉霓觉得不说话也不行,转头看江澍,解释说:“我奶奶之前看了你演的那部乐队题材的剧,认识你。”

  又补充一句:“她弹钢琴,对音乐感兴趣,恰好看到电视上播。”

  这话一

  定程度解答了江澍的疑惑,也给谈话起了个头。

  老太太比起在涂嘉霓面前热情了不少,不喊“小江”,一声“小澍”,让江澍又不安了几分。

  涂嘉霓坐在中间看戏,她知道自己有些恶趣味,看他窘迫的样子,她反倒有些兴奋。

  就听一老一小一来一回地聊天,老太太问“几岁啦”,江澍板正地回“二十三”,老太太故意作出惊讶状,“好年轻,涂嘉霓都二十七了。”江澍看一眼涂嘉霓,似乎比老太太听到他的年龄时还惊讶。

  老太太看着,再问出一句,倒是和涂嘉霓恶趣味的心思重叠,“是不是没想到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江澍连忙又看向涂嘉霓,语速很快:“没有。”说完顿了顿,迎着涂嘉霓看过来的视线,不知是不适应还是说话就这样,省去主语,低声说:“看着比我小。”

  祖孙俩双双乐了,涂嘉霓望着他,就那么自然地蹦出两个字,“撒谎。”

  他像是要解释,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或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可能是因为,涂嘉霓的语气和笑容。

  涂嘉霓看着他的样子更乐了,终是看不得他这么困顿,说了句别的岔开话题。

第13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菜摆上桌的时候,夜彻底降临。

  涂嘉霓拉着江澍去厨房洗手,宋亦乐正站在窗前,往外头忘了几眼,“这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涂嘉霓回头看江澍,“会下么?”

  宋亦乐跟着看过去,就见江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几眼才抬起头回涂嘉霓,“不会。”

  宋亦乐听着,客观讲一句:“手机也不很准。”

  江澍捏着手机,见涂嘉霓也看着自己,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便说:“看卫星云图会准一点。”

  他重新按亮手机,把界面调出来让涂嘉霓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更新会慢,这是气象数据网提供的实时云图,天气预告就是根据云图得出来的预测。”

  涂嘉霓看着上头的图像,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起那一次问他怎么知道会下雨,他说手机,原来就是这个。

  她接了手机,回头给宋亦乐看,“之前都说准了,您就别担心了。”

  宋亦乐也不懂,笑着看向江澍,“学气象的?”

  涂嘉霓跟着看过去,就见江澍摇头,说不是。她便又想起那次查他资料,只知道他就读哪个学校,并不知道他学什么专业。

  不见他继续说下去,涂嘉霓把手机递还给他,“那你得教教爷爷,他可宝贝院子里那些绿植。”

  听江澍应一声,宋亦乐笑了,“不下雨就行,快洗手,开饭。”说着先出了厨房。

  就剩他们俩,涂嘉霓没动,抬头看着江澍。

  江澍其实还想告诉她,卫星云图随时都在变,只能预测出未来一两个小时的天气,他说不会下雨,实际参了不少经验和猜测的成分。

  犹豫着,还是没开口。他对自己的预测还算有些信心。

  就是涂嘉霓的眼神让他有些负担,他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看他,他和她的感受一样,今晚确实有些意料之外。

  她似乎没有要别开头的意思,只直视他,他有些承受不住,刚要回身去开水龙头,身前的人忽地笑了声,随后就靠过来,动作很轻很快,踮脚捧住他脸,在他嘴角印了一下。

  “还是很会说话的嘛。”她果然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终于转身去

  洗手。

  一会儿,也不见江澍过来,涂嘉霓回头,“愣什么?”

  江澍这才回神,伸了手去水龙头下。两人挨得极近,闻得见她身上的香水味,分明之前一直牵着手,也能闻到,却觉得现在味道浓了不少。

  手被她捉着,好像他自己不会洗。

  省去动作,便去看她专注的侧脸,不知什么时候她回头——

  四目相对。

  眼神又引导着行动,涂嘉霓往前一靠,暗示意味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他还是低头,去吻她。

  涂嘉霓尤其喜欢亲近他,也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血液循环增加,她兴致也高一些。

  江澍却只侧头亲了她一下,就退开。

  她并不满意,不退反而又往前一些,眼中波光流转,他读懂,便又歪头亲了她一下。亲完又要往后退,衣服却被她湿手抓住,他只好配合地躬了背,身前紧跟着感受到细微的冰凉。他低着头,对上她视线,下一秒,她唇贴过来,他便闭上眼,唇缝被轻轻顶开,口腔随即感受到她柔软的舌尖,潮湿,温热。

  江澍已经知道她喜欢接吻,但大多数时候只是轻轻碰一碰,他渐渐习惯,或者说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口中津液交换,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腰,不断吞咽着。脑袋愈发蒙,血液像是一瞬间全往上涌,她身上的热度也传染过来。

  涂嘉霓动作其实很温和,反倒被他抵紧她腰的手催化,才全数压过去,两人身高有些差距,他手上力气不小,她被稍稍提着,勾揽住他脖子,湿手贴着他发烫的后颈,歪头去舔他唇角溢出来的银丝。

  两人皆亲得有些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是厨房外老太太的声音先传来,还是江澍先一步推开她。

  涂嘉霓没有彻底退开,仍揽着他脖子,等双方气息都平稳一些,她才松了手,转身继续凑到水龙头下,鞠水抹了把嘴。

  江澍紧了紧拳,血液似乎才通畅起来。他跟过去,低着头不看她,沉默地洗手然后擦干。

  出门后经过立柜,余光瞥见上面摆的照片,脚步没顿,他下意识回了下头,等看清照片中的人,他已经再次转回头。照片印在脑海中,和认识的脸一对,他后知后觉地微张了嘴。

  涂嘉霓感受到牵着的手僵了僵,回头去看时,江澍已经恢复了神色。

  加上陈妈的丈夫,也是家里的司机,拢共六人围着餐桌坐下。并不像江澍预想的那样,虽不断有视线落过来,却都是和蔼不掺杂探寻的;也不像其他时候,没有人替他夹菜,只皮杉说了一句让他怎么舒服怎么吃。

  没有受到注视和过分关心,也不被冷落,一顿饭吃得比想象中轻松很多。

  吃完饭,又移坐到电视机前。

  涂嘉霓吃饱了,靠着沙发背陪老太太看节目。一会儿宋亦乐接完电话过来,望着涂嘉霓,“你爸的电话,说过段时间会回来一趟。”

  涂嘉霓随意应了句,“嗯,知道,他是要回来一趟。”

  老太太比涂嘉霓欣喜,“两人一块儿?”

  指的是涂嘉霓爸妈。

  “说是不确定,”宋亦乐答着,又看向涂嘉霓,“要你偶尔打电话回去。”

  涂嘉霓顾着看江澍,仍是应得随意。

  茶桌上摆了点心,刚才她拿了一块给江澍,他没拒绝,拆了牛皮纸后默默吃干净。

  剩下那张小小的牛皮纸,起初被他干干捏在手里,过会儿在他手里翻来折去,涂嘉霓悄悄看着,也不知怎么,一会儿一张纸就叠成了五角星。

  动作很熟练,肯定是叠过不少次。

  她手比想法快,就那么伸过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先碰了碰他细长的手指,才把五角星拿走。紧接着,又拿一块点心送进他手里。

  江澍便又吃掉一块,这一回折叠的速度慢下一些,叠好,递给她的时候看向她。

  涂嘉霓笑了,用嘴型说着:“看不懂。”

  两枚五角星被她放到茶桌上,多出来的两片纸片一直到两人起身要走,才被江澍扔进垃圾桶。

  陈妈装了点心和宵夜让涂嘉霓带走,往常不送人的老太太也和宋亦乐一道送到院门口。

  江澍去开车的时候,皮杉拉住孙女的手,“下周也还来?”

  涂嘉霓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却答:“不知道。”

  没等到老太太继续说话,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没兴趣问下去。

  涂嘉霓自然不会对不确定的事情做承诺,她今天带江澍来,也没有其他意思,不过是恰好在一块儿,也就一起过来了。

  等车开出来,她抱了抱俩老,转身上了车。

  江澍将车开出小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却只见她上车后便闭上了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到了云安路,车子停在铁门外,江澍没有立即喊醒涂嘉霓,轻声开了门下车。

  涂嘉霓其实没有睡着,她睁开眼来,伸手打开储物盒,倒真翻出一盒烟和火柴来。降下车窗,她坐着吸了一根。烟雾往外冒,很容易被发现,江澍却没有过来。

  吸完下车,绕过车头去了铁门前,就见江澍站在那儿,脚边是徕卡和哈苏。

  涂嘉霓没有去抱猫,只冲江澍说:“开门吧。”

  江澍转身去按密码,推开半边门,等涂嘉霓往里走,他忽然开口:“我得回去。”

  他刚才看见烟雾,再见到人,立即有了回去的想法,至于原因,他还没想明白。

  只见涂嘉霓闻声回头,脸上表情淡淡,片刻后才应了一下,“嗯,宵夜和点心还在车上,你带走,我吃不下。”

  江澍本以为她会细问,却没想到她这样随意地答应,捏着铁门的手紧了紧,他冲她微微点了头。

  “去吧,我来关门,开慢点。”涂嘉霓握紧门,等他松手,她将铁门关上。

  车子缓慢倒出去,渐渐消失在视野,涂嘉霓才松了手。没立即进屋,站那儿一时没动,脑袋里是老太太的话和目光。

  本来挺好,她甚至亲了他好一会儿。可老太太一问,她就有些烦躁了。

  或许就不应该带他过去。

  而江澍突然说要走,她也百分百确定,是她的态度让他临时做了决定。

  敏感,倒算是演员需要具备的一种特质。

  好一会儿,她脑袋仍有些乱,还是转身进了屋。

  另一边,江澍将车开得飞快,停在小区地下停车场时,正好碰上从公司回来的林沸。

  林沸先一步下了车,朝吉姆尼走去,等江澍从车上下来,皱着眉问:“怎么回来了?”

  江澍含糊应一句,看上去并不想谈,林沸见状眉头拧得更厉害。

  这几日江澍晚上都在云安路过夜,今晚却突然回来,脸色看着也不好,他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想从江澍嘴里知道点什么,难。

  进了电梯,林沸捏着根烟在手里,终归还是苦口婆心:

  “我上回就跟你说了,那吉姆尼不值多少钱,我也打听那么多回了,根本就没人听过她这个名儿。还有那名片,什么咨询公司,我今儿个才知道,这就是灰色行业,搞私家侦探,专门帮人捉奸的!”

  林沸说着说着情绪愈发激动,愁容满面继续说道:“我倒是愿意相信她,她说她爸妈都在美国,看着也不算假的,可我这心老安不下来,你就……”狠了狠心还是说出口,“你就真决定这么跟着她了?”

  这话,不能说不令人难堪。可事实如此,无从辩驳。

  江澍如往常一样不说话,表情还是没控制住,一张脸很是严肃。

  林沸看着叹了口气,“江澍,既然都走到这步了……也不是不能——”

  也不是不能换人。

  这回是真说不出口,林沸又叹一口气,转言道:“你不能不工作,你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是你经纪人,好歹拿个基本工资,可再继续这么耗下去,你没工作,我也得被调去给别人当经纪人。”

  江澍虽不说话,但林沸知道,这些话全进了他心里。林沸也难受,电梯一停,他不再说话,先出去开了宿舍门。

  江澍晚一些,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等林沸沉声说一句“进来吧”,他扶了门进去。

  一个澡洗了很久,等躺上床已经近十一点。

  放下手机,他闭上眼。身心俱疲却没有睡意,他摸黑从柜子里找出褪黑素,吃下两粒。

  睡意并没有立即袭来。

  他想起之前参加一个节目,进去得接受军事化管理,每日累得沾床就睡。现在想来,这么久过去,似乎就那几日睡得最安稳。虽然没过几日他就被顶替,节目组按照合同赔了他们一笔不多不少的违约金。

  等节目开播,他参加的那几日被剪得一干二净,开头便是顶替他的那位演员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画面。

  他本来不关心,是林沸看着电视大骂出口,他才知道。

  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好在还是有杂志和广告的行程,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什么工作也没有。

  他不愿意想这些,想起来时也总是控制,这一回收不住。到后头,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回忆。

  那时候他刚签公司,培训了一段时间后,被林沸

  带去试镜,试了不下十几回,总算拿到一部电视剧中的小配角。

  他演一个性格有些模糊的穷苦学生,想学音乐无门,只好经常去蹭音乐学院的课,也常去琴房,在那里遇见女主角。

  “你觉得这个演得怎么样?”坐在电视机前看这部电视剧的,竟是今日别墅里,那位慈祥的白发老太太。

  “这谁啊?妆也太难看了。”是她。

  确实是很难看的妆,他当初看着镜子,也很不适应。

  “哎……”她拿了一杯酒,坐在他对面,脸上笑着,脚伸过来缠着他的腿。

  他倾身过去,抱着她跌落在她住处的床上。她穿那条日光黄长裙,没穿内衣,贴了乳.贴。内.裤是白色的,一脱,是黑色丛林。

  他主动过去,跪在她双腿之间,舌头探进去舌刂丁页。她双颊通红,身体躬起来,表情看着一半痛苦,一半舒服。

  他分明是第一次,却像是经历无数,抱着她换了不少姿势。去亲她,她别开头,他还是跟过去,急切地吻她,逼迫着要她回应。她却始终在躲。

  他有些气,去咬她身前,将她折来叠去,发狂般加重动作,俯身亲她每一寸肌肤,一刻也不愿松开。她受不住,身体跟随他的动作发颤,终于喊他的名字,哭着要他轻点,他压根听不进去。

  “江澍。”她主动来吻他,他含住她舌尖,一下一下嘬。

  “江澍!”

  下一秒,他翻个身,床上只有他一个。

  “江澍!”

  他一个翻身,猛然睁开眼。

  “总算醒了,”是林沸的声音,他站在床边,头发炸成鸡窝状,“赶紧洗漱,去公司。”

  林沸说着就转身往外走,“赶紧的,年盛天助理来的电话,”说着吐了句脏话,“肯定没好事,说不定咱俩要一块儿被开了。”

第14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会议室里,只坐着三人。

  长桌的一侧,三杯茶摆成品字形,正腾腾冒着热气,年盛天早前声称这是茶养生,说是每日喝上一杯神清气爽。

  此刻室内却一片沉寂,年盛天不像平日那样开些玩笑,大马金刀坐在一侧,身高不够,仍然用了俯视的姿态去看一左一右两个人。

  半晌,开了腔:“你们俩最近走得很近?”

  “没有。”夏意浓直截了当地否定。

  年盛天没表露出表情,不介意夏意浓的态度,看着她问:“那你跟谁走得近?”

  夏意浓面对年盛天的时候向来没有好脾气,板着脸冷硬地回:“没谁。”

  年盛天听着笑了,“是么?我怎么听小夏说你前段时间和叶理清出去看了展?”见夏意浓脸色变了变,他继续问:“就你们俩儿?”

  夏意浓昨晚夜戏,刚睡下没几分钟就被经纪人喊醒,说是年盛天召唤,紧接着就被拉来了,在这儿坐了几分钟才等来大老板开口,一开口还满嘴刺探的味儿。

  她没好气道:“这是我隐私。”

  “隐私?”年盛天笑得更大了,“叶理清助理直接把电话打到我这儿,说推荐你去试一部电影,这也还是隐私了?”

  “试电影?”夏意浓瞬间挺直了腰,眼睛也跟着直了,“叶理清?!”

  相比业内其他制片人,叶理清更不像纯粹的商人,他经手的影片质量都有保证,人人都想和他合作,夏意浓当然也希望有第二次机会。

  之前叶理清约她,她确实以为有戏,可之后他再没联系,她也就没抱期望。

  “你没听错,”年盛天再次跟她确认了事实,继续刚才的问题,“所以你们是单独去看了海报展?”

  夏意浓这回实话实说:“还有他一个朋友。”

  “谁?”年盛天追问。

  虽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夏意浓还是回:“不是很清楚,看着像是他女朋友。那天我去就觉得奇怪,之前也见过那个女孩一次,不过叶理清没有介绍,只说了名字。”

  “什么名儿?”

  “涂嘉霓,应该是这个。”

  年盛天锁着眉头思索一会儿,端起茶前说一句:“那我也不懂

  了,这名儿没听过,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他喝一口茶,又将茶杯放回去,动作看着一点不急,转头看向另一侧,“你又和叶理清有什么关系?没一起去看展吧?”

  江澍一直安静坐着,闻言摇头,“没有。”

  年盛天似是猜到了江澍的答案,若是往常,他会桌子一拍,骂江澍听不懂人话,分明是两个问题,他却只拣简单的答。

  不过年盛天现在有足够的耐心,也不找茬,重复江澍那一句“没有”,继续说:“那就更蹊跷了,一个稀里糊涂和人去看展,一个连关系都扯不上,怎么人家就偏偏推荐你俩一块儿去试戏?”

  这下,夏意浓和江澍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惊讶。

  “到底试什么戏?”夏意浓太好奇了,性子也跟着急了起来,“我和江澍一起去,没有剧本?”

  年盛天双手一摊,“我要是知道,我至于一大早找你们俩来?剧本没有,什么都没有,就让你俩准备准备,说周四晚上再联系,到时候告诉地址。”

  “有说导演是谁么?什么题材的电影也没透露?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让我们去吧?”夏意浓是真急了。

  年盛天比她淡定,“这些都不是问题,叶理清那边亲自推荐,说明很有可能是他来制片,或者是帮朋友找演员,反正怎么着这电影都不会差,所以,怎么拿下角色才是你们现在最需要想的。”

  “什么都不说,我们怎么准备?”夏意浓当然是高兴的,可也郁闷得很。

  年盛天倒看起了好戏,“你看看你,要不照照镜子?先前给我拒演也没这么积极,你倒是学学江澍,比你镇定多了。”

  夏意浓听着去看江澍,后者确实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镇静模样,似乎他们说的事儿和他完全无关。

  她学不来,最多将提起的一口气又咽了回去。

  “这事儿就是这么着,既来之则安之,能不能抓住机会全看你们自己。”年盛天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存了不少疑问,不过暂时还不急着去调查。

  他又喝一口茶,不露痕迹地瞅一眼江澍,随即拿起手机,一会儿门被推开,夏珊和林沸前后走进来。

  打了招呼入座,林沸下意识去看江澍,看不出什么来,索性

  不看了。

  年盛天也不打马虎眼,把刚才那事儿又跟两个经纪人说了一回,在他们睁大眼惊讶时,紧接着说:“除了这个试镜,还有个节目,已经定下了,邀请函也发来了,待会儿给你们。”说着看向夏意浓那侧,“四月末,你那戏正好拍完,刚赶上第一回 录制。”

  “你嘛,”看向了江澍,“啥事儿没有,趁这时间再去上几节表演课,别到时候第一轮就给我淘汰了。”

  年盛天说得不清不楚,几人也听得云里雾里。

  林沸虽不确定,手却在抖了,若是说上表演课,那肯定是考验演技的节目,最近传出来的消息,也就那一个。

  他生怕被否定,战战兢兢地问:“是叶氏在制作的《演员之光》?”

  年盛天打了个响指,“你倒是没闲着,挺关注消息。”

  林沸嘴唇也跟着颤了,“听说是大制作,老演员搭戏,导演还有好莱坞来的?”

  年盛天不卖关子,直接把导演阵容说了一遍,“所以我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狗屎运了,人家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你们我还能理解,你这是为什么?”

  他先是看向夏意浓那侧,而后才看向江澍和林沸。

  倒不是真要他俩回答,他继续把大体情况说了,又强调几点,挥了挥手算是散会。

  从会议室出来,并没有让几人镇定一些。

  林沸风风火火拉着江澍到一边,压着声音问:“是不是……涂小姐?”

  江澍这时候才有了些表情,微皱着眉回:“不知道。”

  林沸松了手,暂时也不去想那么多,“靠”了一声,激动的成分多一些,说:“就这阵容,就算是去露个面也赚了。”

  来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要被炒了,现在得知这么大个消息,不对,还是俩儿,这云泥之别的心情,一时还真不好形容。

  手还在发麻,已经本能地在给江澍安排时间,“表演课明儿就得去上,不行不行,待会儿就去,周四得试戏,不剩多少时间了,得争分夺秒。”说着想起一茬儿,声音低了些:“对了,晚上你还去接涂小姐?要不我——”

  “涂小姐?”身后冷不丁传来夏意浓的声音,不是刻意偷听,是经过恰好听见了,她脸上掩不住笑容,“涂嘉霓

  ?”

  林沸眉头挑得老高,下意识问道:“意浓你也认识涂小姐?”

  “见过,刚才还在猜是不是叶理清女朋友,感觉是八九不离十了。”她兴致高,没有细想便说了自己的猜测。

  两次见面都有涂嘉霓,她很难不认为,是叶理清在让女朋友帮忙参考人选。

  “江澍,得拼了命去演了!”前头夏珊已经在喊,她还得赶着去拍戏,便没多说,“我先走了,周四见!”

  等夏意浓大步跑远,林沸也没把下巴给托回去。

  他实在没消化过来,等走进工作间,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他拉着江澍问:“江澍,你……你确定,没给人当小三吧?”

第15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广茂大厦。涂嘉霓又在摸鱼。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背上包出了大楼。白天越来越长,太阳还未落下山,暮色笼罩下来,残留些热度。

  涂嘉霓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黑色的车子滑过来停在身前,车窗降下来,林沸招呼她上车。

  司机就是他自己,副驾驶空着,涂嘉霓仍是钻进后排。

  等开出去一会儿,林沸才开口解释:“江澍去上表演课了,过段时间要上一个演员节目,时间有点紧,就我过来了。”

  涂嘉霓没说话,中午她收到了江澍的短信,说临时有事,林沸会来接她。

  上次他说没她号码,不算完全对,他有她的名片,只是没带在身上,也没录进手机。后来找到名片,给她发了消息。

  消息的风格和他本人一致,简洁明了。第一条报上自己的名字,今天是第二回 。

  拢共两条消息,涂嘉霓都没回,也没把号码存进通讯录。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醒来头晕脑胀,走几步还莫名觉得脚疼,才想起前一晚又忘了擦药。心情倒不像昨晚那么糟糕,瘫在工位上被领导瞄了几回,她还能笑嘻嘻应对回去。

  本打算趁路上眯会儿,林沸却和她聊起了天。

  在此之前,林沸对她的试探总是带着细微的攻击性,这一次却是另一种感觉,声音也轻松了不少,“涂小姐……江澍上节目,是不是你——”

  他故意没说下去,是想着若真是涂嘉霓帮的忙,她自然能听明白,如果不是,她也能问回来。

  可涂嘉霓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沉默。

  这样的音量,没听见不太可能,林沸冲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觉得十分尴尬。可话已经说到了这儿,他倒不如厚着脸皮继续摊开来问:“涂小姐,是这样,我听说你和叶先生……”

  “这很重要么?”涂嘉霓这回打断了他,语气不能不说很是淡漠。本来不打算接话,可她不希望林沸扯上其他人,也疲于且觉得没必要和任何人解释什么,只语气狠厉说道:“放心,我不会影响江澍。”

  林沸闻言张了嘴,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涂嘉霓仍打断他的话

  ,这一次态度缓和了一些,用了开玩笑的语气,可话仍然不留情面,“我长得也不差吧?就算只是睡觉,江澍也不吃亏。”

  到这儿,林沸是真哑言了。他没想造成这样的局面,也不曾想涂嘉霓会这么生气。

  静下心仔细想想,江澍没有和他提自己和涂嘉霓是怎么认识的,倒是他下意识就盖章下戳,认为以江澍的性格和长相,肯定是涂嘉霓先找的江澍。也因为了解江澍,总觉得江澍处于弱势,自然而然地就将涂嘉霓放在了占便宜的那一方。

  再者,他因为弄不清楚涂嘉霓的背景兀自不满,每次见面都会忍不住观察她的穿着和首饰,以此来推测她的“身家”。上次去开那辆吉姆尼,他也不是很瞧得上。

  想来,这些探寻的模样都被她看见,先前大概是一直忍着没说,这次他言行举止明显发生了变化,甚至有些上赶着,和先前的态度一对比,就算真不是她帮的忙,人生气也完全不奇怪。

  林沸十分忐忑地将车停在巷子口,一路都在组织语言,一肚子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涂嘉霓已经开门下车,徒留下一句“有劳”。林沸恼火地挠了挠头。

  这事儿憋了一晚上,等江澍上完课两人一道回宿舍,林沸觉得不说不行,便一句不落告诉了江澍,说完才发现,来去不过三两句话。

  江澍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后便进了房间。没急着去洗澡,掏出手机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没动。

  林沸作为他的经纪人,为他做的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除去工作这层关系,他们也是朋友。所以林沸前后的种种猜忌、质疑和现在的松一口气,他都能理解。

  至于涂嘉霓——

  他盯着联系人的界面,未几,按下了拨通的按键。

  响了几下,那边接通了。

  “是我,江澍。”他报上自己姓名,等那边说话。

  “嗯。”只一个字,听不出情绪。

  “这几天都有——”

  话没说完,就被那边打断,“知道,你经纪人说了。”

  她语速不快不慢,江澍却隐约听出一丝不耐,顿了顿,语气不变地说:“那过几天我过去。”

  那边没说话,他又停了停,说:“我挂了。”

  这么说着,还是

  没动作。电话里一片静默,隔了一会儿,“嘟”一声,那边先挂了,他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动作,一会儿才垂下手。

  酝酿好的话没有说,他看着手机几秒,起身去洗澡。

  一觉过去,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公司。

  连续几日都在上表演课,一直到周四那日下午,才知道了试镜的地点。

  晚上六点,林沸坐上驾驶位,夏珊在副驾,后座是夏意浓和江澍。黑色的车子行使在路上,该叮嘱的都已经说过,车内一路无话,反倒将那股紧张感透露出来。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

  竹篱围成的院内站了位一身正装的女士,脸上含着笑迎出门来,等几位下了车便自我介绍:“我是叶先生的助理,辛苦几位大老远过来,车子停在这里就行,先里面请。”

  几人便在女助理的引领下经过院落,进了欧式别墅的大门。

  两位经纪人被领在客厅坐下,夏意浓和江澍则被继续领着往里走。不过二十几步,女助理停下脚步,敲响了面前的门。

  “黎导,两位客人到了。”

  听到熟悉的姓,夏意浓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手竟开始不住地发抖。她本能地侧头去看江澍,江澍冷静沉着站着,看不出一丝异样,静默对着面前的门。

  门被助理开了一道缝,里面传出来沉稳的声线,“快快请进。”

  女助理便推开门,作出请的姿势。

  夏意浓却因为太紧张没迈出步子,江澍看她一眼,也没动作。

  迟疑间,就见里头有人出来,步子不快,穿简单的家居服,笑盈盈地到了门口,“实在抱歉,有客人先到了,没去门口迎接你们。”

  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夏意浓彻底蒙了,就见那人伸出手来,“想必这位就是夏意浓?”

  女助理冲里头的人微微点头,在旁介绍,“夏小姐,江先生,这位是黎炼,黎导。”

  黎炼,八十年代初毕业于电影学院导演系,是当时那一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国内电影界举足轻重的一位。首部处女长篇就在业内引起热烈反响,作品少而精,曾两获欧洲电影节最佳导演,代表作《沦落人》则同时斩获两大电影节最佳影片,也让主演拿下了双

  料影后,至今国内都未出现第二部 获此殊荣的作品。

  而《沦落人》,恰是夏意浓决定学习表演的重要契机。

  夏意浓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好在心理素质不错,忙伸了手出去,“黎导好,我是夏意浓,我……我特别喜欢您导的戏。”

  黎炼乐呵呵笑着,“听理清说过了,早前就要见你们的,只是这两天才从国外回来。”说着看向江澍,伸了手,“小江,是吧?名字可是树木的‘树’?”

  被点了名,江澍伸手出去,“导演好,是澍雨,及时雨的那个‘澍’。”

  黎炼看一眼稳重的年轻人,笑着点头,“好名字。快,先进来坐。”

  两人这才跟进去,还未仔细观察屋里的构造,先注意到里头坐着的另外两位。

  一男一女皆笑着起了身,黎炼先给他们介绍两位晚辈,“来,女孩子意浓,男孩江澍,同一个公司的演员。”手一换,指向里面两位,“这是这部戏的其中一位选角导演,陈导;这位是我太太。”说着手一压,让他们都坐下。

  继续笑容满面地说道:“今儿个不聊戏,随便唠唠,不用紧张,就当在自个儿家,咱办个茶话会,先认识认识。”

  即便是这般和蔼,夏意浓坐下后也仍然发颤。她去过那么多次聚会,为的就是演戏的机会,内心里也奢望着踩一次狗屎运,可也明白不太可能实现。眼下却真的成了事实,对方还是她想也不敢想的黎炼。

  她实在太紧张,忍不住伸手去拉江澍,江澍看着淡定如常,手掌在她胳膊上压了压,这让她很是安心,同时也愈加佩服他强大的心脏。

  黎炼本人十分平易近人,说话时总是笑着的,说不聊戏,果真就不急着谈论专业部分。问及两人家乡,一听夏意浓回答,发现是自己待过的地方,便说几件往事。

  “小江是哪里人?”问话的是选角导演。

  “江西。”江澍回。

  黎炼听着点了点头,“那和张导的妻子是老乡,我倒是去过一回南昌,走得急,没好好儿看看。”

  江澍并不接话。几番下来,几位长辈也没有多问,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夏意浓一人身上。

  夏意浓默默替江澍捏一把汗,几次暗暗拉了拉他,他却仍岿

  然不动,不主动开口。

  桌上点心只被偶尔动了动,等气氛松快了不少,才算是进入了主题。

  夏意浓渐渐放松下来,壮着胆子问黎炼,“您看过我的戏么?”

  黎炼坦荡地回:“还没来得及,团队里已经有人看过了,对你有一定了解,所以我们今天才会一块儿坐在这儿。”说着看向江澍,“倒是小江的戏,上回得空看了一些。”

  只说看了,没对江澍的演技进行评价,想来是留了体面。

  “我需要年轻的演员,最好是大众比较陌生的脸,我也很乐意去帮助演员演得更好。一个角色只有一个人获选,选不上并不意味着演技不好,而是被选中的那个人有和角色最契合的想法、能量和敏感度,能赋予故事以活力。”

  还有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我也偏爱戏剧化,演员与角色,我更希望他们有极大的反差,这样才会更好看。”

  还算愉快的谈话结束在一个多小时之后,黎炼亲自开门,送几人出了院子。

  坐上车,两位经纪人便急不可待地询问情况,回答的自然是夏意浓,“我也不清楚,导演也没说演什么戏,就随便聊了聊。”

  她无心多说,一心想着黎炼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到了半路上,忽地看了眼江澍,“江澍,你这么试镜,都不怎么说话,导演都没法了解你。”

  换作平时,她会直言“这样不行”,可面对黎炼这样的大导演,她也摸不清路数。

  江澍本人没作出反应,倒是副驾上林沸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等到了小区停车场,知道江澍要去云安路,林沸便和夏珊她们提前道了别,到了吉姆尼旁边,这才问江澍怎么回事。

  江澍仍是一句“没什么”。

  林沸来气了,“这是黎炼!多少人挤着头都够不着?敢情给你准备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说是吧?你……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要不是黎炼说下回见,我还真就申请不跟着你忙活了!”

  是真的气着了,也觉得一个人在这说单口相声滑稽得很,当即挥了挥手让他走。

  末了还是不放心,朝开出去的吉姆尼吼一句:“看着点路!”

  其实,也不能怪江澍不说话,是黎炼他们确实不露痕迹地将重点放在了夏意浓一个人身上,夏意浓太紧张没有注意到,但江澍感受到了。

  他并没有多想,想的更多的,反而是即将要去的地方。

第16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铁门外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别墅楼上楼下窗口都暗着,江澍看了两眼,按了密码推门而入。

  再开了屋门,客厅里电视机屏幕还亮着,黑白电影,音量开得很小。

  他站在门口没动,见沙发上坐着的人看过来,才在她的注视下反手关上了门。

  涂嘉霓原本已经打算睡了,收到他发来的短信,没有回,转手翻了张碟片出来放。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来,差点就睡了过去。

  她望着门口,只见江澍鬼魅般无声走了过来,还没坐下,怀里的徕卡就已经按捺不住,朝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几日不见,徕卡似乎异常兴奋,爪子牙齿一齐上阵,去糟蹋江澍一身讲究的装扮。

  江澍看着一点不恼,侧头看向涂嘉霓,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今天去试镜了。”

  一句话,像是报备。

  涂嘉霓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仍冲着电视机的屏幕,低声应的一句听来有些敷衍,江澍便没再说话。

  只有徕卡不安分地在两人腿上跑来跑去,一来一回不知疲倦。起先都由着它,直到“呲”地一声,涂嘉霓回头看了过去,屋里太暗看不清,但也知道是爪子划在了江澍身上。

  江澍跟着低下头,就见她伸手过来抓住徕卡,以为她要将它抱回自己腿上,却是一弯腰把它放到了地上,说一句“自己玩去”。再抬起头时,视线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屏幕上光线明明灭灭,江澍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下一秒,黑影靠过来,胳膊上是她发梢扫过,有些痒。

  手下意识扶住她细瘦的肩背,等她贴过来,下巴便抵在她头顶,鼻尖充斥着发香味,和先前散在房间里的一致。

  他隐约感受到,那日那道有些莫名的隔阂还在,直到她低下头,隔着衣服咬他肩膀,隔阂也仿佛随着他无声的叹息消逝了。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受,但至少,这样的肢体接触让他们更亲密了一些,不像刚才的虚影,满怀的实感和密集的吻来得真切得多。

  她从他肩膀一路吻上来,在他脖子上留下一线黏湿,再是下巴,然后伸手揽住他脖子

  ,顺利在他腿上坐下,鼻子相碰,温存片刻,一歪头,终于是唇贴着唇。

  灼烫的鼻息喷过去,涂嘉霓喊他的名字,“江澍。”知道他不会主动提起,便先开口,“我不希望你打电话给我,只是来汇报你的行程。”

  “听到了么?”她态度不似刚才那么硬,甚至有些诱哄的意味。

  江澍有些喘不过气来,等稳住声音才应一句:“嗯。”

  “嗯?”涂嘉霓并不满意,要问出个究竟,“那天打电话,想跟我说什么?”

  那通电话让她很意外,她原本以为江澍根本不会和人打电话,接通后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却最终也没等到他开口。

  江澍稳住呼吸,一板一眼地回:“道歉。”

  猜对了,她便问:“因为你经纪人?”

  “嗯。”他一动不动。

  他僵着的模样有些好笑,涂嘉霓暗暗勾了勾唇,“嗯,我确实生气了。所以,你就只打算跟我口头道歉?”

  他还未作答,她继续问道:“知道我喜欢什么?”

  这回仍然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她凑去他耳边,咬他耳垂,随后喊他的名字,细声说:“想办法让我吹。”

  她这是故意的,故意为难他。

  江澍却上当,脸上发烫,脑袋里像是有天雷作响,一侧头,凭本能去吻她。

第17章 更新:2020-09-13 18:13:03

  四月末, 《演员之光》第一期在郊外搭建的大厂录制。

  年盛天大手一挥,给江澍和夏意浓各安排了一个团队,又给换了两辆新车。两辆车一道从公司出发,车上各自检查好妆容, 等车子一停, 开了车门,就有摄像机对着拍。

  红地毯铺到门口, 进去了才知道这一回参加节目的演员分了两类, 一半出自海选, 一半是被推荐而来。

  房间上贴了演员的名字, 江澍和夏意浓被安排在隔壁,就要去开门的时候,江澍对面的门恰好被工作人员敲响, 是在喊里头的人去背采。

  两人一同回头, 下意识去看上面的贴条,夏意浓本能地念了一遍名字, 惊诧得微张了嘴, 还来不及思考,门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出来的人穿一套宽大的运动服,瘦而挺拔, 头发的颜色已经染回了全黑, 见到对面两人, 笑着打招呼,“师姐,江澍。”

  正是宁泽西。

  他比他们早来,过来的时候已经沿着走廊绕一圈,把所有房间上的贴条看了一遍, 知道都有谁参演。

  至于对面的两个人,其实更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但摄像机拍着,他便冲两人解释,“刚就看到你们名字了,真巧。”

  三人中规中矩握了手,又各自忙自己的。

  房间里放了提示卡,江澍拿起来看了看,没有实质内容便放回原处。林沸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再进来时也只是坐着,等摄像暂时没拍了,才看向江澍,快速抖出几个人名来,是实打实地声音在抖,“这个咖位的,也只有叶氏请得来了。”

  这档节目确实属于大制作,除去请来好莱坞的当红导演这一噱头,演员的选择和邀请也花了不少心思,里头不乏最佳演员或是配角,甚至是影后、视后,当然也有备受争议、没有代表作的大流量。

  但节目并不是一味地寻求知名度和口碑,也邀请了优秀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实力演员,比如夏意浓,没有作品的新演员,比如宁泽西。

  而江澍,属于有作品却在圈内叫不上号的透明演员。

  正式录制是在下午,演员依次入场,在场内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便选择座位入座。

  拍摄内容提前并不知晓,但类似

  的竞演节目层出不穷,多少摸得到一些套路。早在之前,两个团队就开过几次会议,提前猜测节目形式,然后给出应对方法。

  按照早先安排的,江澍和夏意浓没有坐到一块。

  单从位置看不出什么,直到所有人到场,主持人拿着话筒出来,才知道这么设置的目的。

  “每个人的椅子底下都贴了一个号码,请各位在三十秒内确认,偷偷地哈。”

  所有演员都动了起来。

  江澍从座位底下拿出贴纸,看一眼便折好捏在手心,再抬头,发现旁边的人正笑着看过来。

  “你几号?”选择了江澍旁边位置的宁泽西小声问他。

  毕竟是上节目,宁泽西看着不过是开玩笑,江澍便只冲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诶——”身后的女生拍了拍宁泽西,“你们认识啊?”

  因为江澍刚才那一笑,宁泽西有片刻的出神,他还以为江澍是面瘫呢,突然这么一笑,还挺惊悚。

  “哦,我一个姐姐的朋友。”他回过神来,说了实话。

  女生又看一眼江澍,小声嘟囔:“长得还挺……”

  后面的话被台上的主持人出声打断,“三十秒时间到,接下来由我来宣布《演员之光》第一轮淘汰赛的规则……”

  不复杂,首先由主持人从箱子里抽出一个号码球,号码所对应的演员起立,在所有的数字中选择其中一个,这个数字所对应的演员便是他本轮淘汰赛的对战演员。

  “我靠,这全靠命啊,抽到大神不就直接GAME OVER了么?”宁泽西和平常一样,话多好动。

  节目录制的节奏十分快,主持人很快就从箱子里抽出一个号码球,展示给摄像机的时候念出号码。

  录制快,倒不是为了赶进度,而是给演员留出足够的剧本排练时间。

  剧本由两位演员从各自号码对应的两个剧本中讨论选出。江澍和搭档选定剧本之后刚到饭点,工作人员在广播里通知所有演员去餐厅。

  虽是淘汰赛,但目前毕竟同在一组,江澍便和选中他为对手的女演员结伴过去。

  出门碰到刚好从对门出来的两人,宁泽西眉毛一挑,很是热情地和江澍旁边的女演员打招呼,“姐姐好!”他作出刷牙的动作,“我看过你的牙膏广告。

  ”

  这位女演员便是所谓的流量演员,性格挺好,很给面子地和宁泽西攀谈。

  “你俩一组啊?演什么呢?”

  宁泽西挠了挠头,故作神秘地作出抹脖子的动作,“剧本可是保密的哈……”

  女演员见状笑了,旁边的夏意浓却笑不出来,看了眼江澍说:“去吃饭吧。”

  几人便结伴过去。

  餐厅挺宽敞,已经有不少人围成几桌坐下,活泼的有,观望的有,氛围还算不错。

  江澍拿了一份饭刚坐下,摄像机后头的导演见人来齐了,扯下口罩大声吆喝道:“晚饭是咱制片人自掏腰包请的,各位演员吃好喝好哈,要是觉得好吃,让咱们叶制片下回还请。”

  听见是叶制片,屋内瞬时闹腾了起来。

  “诶,制片!一起来吃呀!”有人开玩笑喊了一句。

  其他人循着视线纷纷望过去,果真见导演旁边站了个人。在场的演员多少都听过叶理清的名号,再不济,那肯定是知道叶氏的,但叶理清向来低调,大多数人没见过,何况站在那儿的人还戴着口罩,大家一时都不敢认。

  只见那人并没有否认,还礼貌地摆了摆手当作回应。

  这时,中间一桌又有人出了声,“理清,来吧,让他们别拍就是了,也好让他们吃个饭。”说话的是所有演员中最有资历、拿过影后的女前辈,“来吧来吧,我都好久没跟你见面了,你不是说请我吃饭么?我可没时间,就现在了,过时不候。”

  这话直接证明了那人确实就是此次节目的制作人,叶理清。

  前辈一开口,氛围变得愈加和谐,活泼的几个也开始起哄,甚至是导演也配合了起来,“都关了关了,诶,谁给我来个鸡腿。”

  这下,叶理清骑虎难下,那边女前辈又喊了一句,无奈只好跨过面前的机器走了过去。

  “诶诶诶,口罩脱了!”角落里,和江澍搭档的女演员时刻注意着另一边的动静,发出喟叹:“靠,帅啊……”

  夏意浓已经收回视线,看一眼宁泽西,又低下头去。

  一开始她确实下意识地认为宁泽西也是推荐来的,等入场作个人介绍才知道,他是通过参加海选并且作为海选冠军进来的,屏幕上还打出了海选时评委的评语

  ,夸他是老天爷赏饭吃。

  她多少因为实力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却没想到随口说出的号码恰好就是他的,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孽缘。

  现在看见叶理清,以为宁泽西肯定要跑过去,他倒是一反常态地只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尽量地减少存在感。

  这让夏意浓有些意外,想着原来这人还挺会避嫌,还是蛮低调的嘛。

  这么想着,就见对面的人搁了筷子,女演员匆匆朝旁边的江澍说了一句:“对了江澍,我晚上还有夜戏,不能和你一起排练了,但是我保证会背熟剧本,明天下午我过来。”

  不等江澍作出反应,她就仓促起身,冲旁边催着的经纪人走去。

  剩下几人都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什么情况?”宁泽西一脸问号看着女演员的背影,随即严肃起来,“江澍,你这还怎么排练?”

  节目组虽没明确规定必须留下排练,但宁泽西以为大家默认必须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不说通宵排戏,至少得留下来吧。

  可再等一会儿,才发现要走的不是少数,大家也渐渐地明白,节目组留给大家一天一夜的对戏时间,是有原因的。

  这样其实并不太公平,可哪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

  至少江澍没资格愤怒。虽然没有直接问,也没有得到涂嘉霓任何回应,他也隐隐地可以确认,自己是被塞进来的。

  他不去想还有多少人和他一样,想的是告诉涂嘉霓自己要参加演员节目的时候,涂嘉霓说的那句“哦,好好演”。

  一个人也可以好好演,而且,他也可以换个地方继续琢磨剧本。

  等吃好饭,几人一同回待机室。夏意浓看向江澍,“别慌,你先背好词,待会儿我来跟你对。”

  宁泽西听了也没异议,甚至很是积极:“我上也成啊,我可是男扮女装多回了,可以以假乱真。”

  夏意浓斜睨他一眼,倒是不知道这人还挺热心肠。默默地,在心里把对他的好感值从负数里拉高了些,总算是回到了原点。

  可江澍却停了下来,“不用,你们排吧,我待会儿需要回去。”

  “你还走啊?”夏意浓跟着停下来,眉头皱着。

  “嗯。”他并不解释。

  旁边宁泽西刚要劝一劝,就见另一头有人正走过来,他忙将帽子扣起来,示意几人回去。

  不过夏意浓更早一步,她也看见了正穿过长廊过来的人,在叶理清笑着冲她点头的时候,她同样微笑着喊了对方。

第18章 更新:2020-09-13 18:13:03

  叶理清迈着长腿几步便过来, 先瞥一眼侧过身去的宁泽西,才看向夏意浓,“听说你们俩一组,怎么样?剧本没什么问题吧?”

  夏意浓对叶理清的直奔主题有些意外, 也没仔细去注意他问的是“剧本”, 而不是选剧本。她随即摇头说:“没问题。”

  不止是没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过于顺利了, 刚才在剧本选择室, 宁泽西问她想选哪个, 她便照着自己的意愿指了其中一本, 他竟一口答应,“那就这个了。”

  她要他仔细考虑,他倒大言不惭:“哪个都一样, 都是演呗。”

  她便没话说。

  刚才在餐厅, 她就想着找机会跟叶理清说话,不过他先一步离开了, 没想到这会儿又碰见。

  她真心实意说道:“叶哥, 谢谢你推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说着, 又改了口, “我和江澍一起请你。”

  叶理清笑着, “不用这么客气,我不过是把所有朋友推荐的名单汇总,再由大家一起从里面筛选。”

  夏意浓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和江澍不是叶理清推荐的?

  是另有其人?

  疑惑间,对面叶理清已经迅速朝对面江澍微点了点头, 再看向宁泽西,伸手扯了扯他帽子,“躲什么呢?”

  宁泽西仍不转身,拉着帽子上的抽绳扯来扯去,瓮声瓮气说道:“别跟我说话,我不认识你。”

  叶理清现在似乎心情不错,笑容很多,“我已经在跟你说话了。”

  而且,知道宁泽西这号人的,可不止他一个。

  “哦,那也不行,”宁泽西仍不买账,“不然别人肯定以为我一个毫无经验的人百分百是靠关系进来的,想着海选不还可以作假么……”

  旁边夏意浓听着,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叶理清知道宁泽西这是杠上了,很快作罢,“行,不说了。我约了人,先走了。”

  不料,无心的一句话倒是让宁泽西转了身,“谁?嘉霓姐啊?”他不过是下意识这么一说,说完,才后知后觉地默默看了旁边的江澍一眼。

  “嗯。”叶理清应了句,“走了,好好演。”

  等人一走,宁泽西立即摘下帽子,还冲渐行渐远的背影挥了挥手。

  旁

  边夏意浓暂时收起刚才的疑惑,看向江澍,只觉刚才难得轻松的人似乎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仿佛她刚才看见的不过是错觉。

  “你真要走啊?”她有些担忧地问。

  江澍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先背剧本。”

  “对啊,”夏意浓松了一口气,建议着:“你先背熟了,我帮你对几遍你再走也不迟。”

  江澍没有拒绝,转了身往走廊另一头走。

  宁泽西跟上,“咱仨一块儿呗,人多热闹,可以一起去排练室。”

  江澍却摇了摇头,几步后径直开门,进了自己的待机室。留下身后茫然的两人。

  林沸早在待机室来回踱步,他刚才就见江澍的搭档跟着经纪人一块儿走了,这会儿因为这事儿正干着急,见江澍从外头进来,急忙抓了他胳膊,开口却是安抚:“不急,还有时间,大不了我给你对。”

  江澍愣了两秒,拿了剧本坐下。翻开看了几行没看进去,又重新回到开头,试图努力集中注意力。

  过会儿桌上手机一震,他反应很快,立即拿起来点开。

  却是夏意浓发来的——“稳住,待会儿我去你那儿帮你对。”

  江澍很快回复一句,再看一眼旁边一脸愁容的林沸,等再次拿起剧本,逼着自己不再走神。

  台词不多不少,他记忆力好,背下来不难。夏意浓过来时他已经把对方的台词也熟记下来。

  夏意浓先自己过了一遍,等两人对了一回,她放下剧本,脸色很是正经,沉默片刻后才说:“感觉——”

  江澍盯着她,似乎要把她接下来说的话印进脑袋。

  只见夏意浓忽地笑了,接着说:“感觉演得很好啊,情绪很到位,你应该也知道,我能力有限,但是看别人的时候要求苛刻,可是刚才你那个状态,我都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夏意浓觉得,江澍的眼睛十分有说服力,好像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被代入进去。这是她以前没发现的,他演的剧她看了剧名就不太想看,并不了解他的演技。眼下有了新的认识,又仔细看了看江澍的眼睛。

  她又想起下午和老同学坐在一块儿,老同学就暗暗指着江澍问她,她回说确实是同一个公司的,就听老同学说:“不知道演技怎么

  样,不过进来这么多人,生脸里面我就记得他。”

  “为什么?”夏意浓好奇地发问。

  “长得好呗。”老同学坦言道,说着笑了笑,“是适合上大荧幕的脸,身材看着也很不赖。”

  夏意浓以前看人多半看重实力,即便身边的经纪人时不时就要拿着杂志或者在看着广告的时候讨论江澍的长相,她也一直无感。直到老同学一说,她仔细去看江澍的穿着打扮和沉默的模样,可能是他化了妆,她忽然觉得他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帅。

  刚才和他对戏,看进他眼睛里,就愈发觉得这人不像表面那样,比起沉默,他具有的东西似乎更多。

  “我还替你担心呢,”夏意浓回过神来,“我应该庆幸没抽到你。”

  夸完了,还是看回剧本,给他指出几处不足。

  不见江澍做下记号,可再对第二遍的时候,夏意浓就发现她指出的那几处他已经作出调整,而且效果还算不错。

  她便愈发认为,江澍是个很聪明的演员。

  两人休息的间隙,林沸拿了饮料和点心过来,就差三跪九叩对夏意浓表达谢意。

  “别谢了狒狒哥,是江澍自己演得好,就是有点担心和对方配合的时候出问题,对方要是演不好,那这出戏也撑不起来。”

  她并不是在表示自己演得多好、是个多么好的戏搭子,而是实事求是地说出看法。排练时间很重要,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配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说着,桌上手机忽地震了震。

  林沸随意看一眼,继续和夏意浓说话。

  旁边江澍拿起手机,看清消息后微侧了侧身,低头又看一遍。

  “今天不过来了?”是涂嘉霓,知道他在录节目,也还是这么问了。

  江澍手指悬着,没按上屏幕。想起刚才宁泽西和叶理清的对话,隔了几秒才发过去三个字。

  “你在家?”

  几秒后,那边回:“在。”

  江澍不由得坐直了些,很快发过去:“待会儿到。”发完,回头去看林沸。

  林沸注意到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我得回去一趟。”他回。

  “回……”林沸立即皱起眉,顾及到旁边还在的夏意浓,又把话咽了回去。就这么一会儿

  ,他已经知道江澍是要去哪儿,努力压住脾气说道:“这么晚了……”

  江澍却直接起了身,拿上剧本和手机,语气仍听不出情绪,“我得去。”

  林沸也跟着站起来,眼下不方便说话,只能眯眼看着他。

  坐着的夏意浓感受到充斥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虽不知道江澍为什么要走,本着这时候得和气的原则,朝林沸说了句,“时间确实不早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开始练也行的。”

  任何关于工作的事,林沸对江澍一直很是放心,江澍从来认真对待,基本没出过差错。所以他并不怀疑江澍的态度,就是搞不明白,这么晚了,又是录这么重要的节目,为什么涂嘉霓就非得在这个时候找他。

  但夏意浓的话还在耳边,他努力平复了下,转身往外走,“我去喊司机。”

  ——这是妥协了。

  江澍便收好东西,冲夏意浓点了点头,开了门出去。

  林沸也上了车,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等到了云安路,避开新司机,跟着江澍一块下了车。

  他没给江澍缓冲的机会,过去便机关枪似的开口:“现在根本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帮的忙,我就当是她帮的,我就当是,行了吧。但是你也得有分寸,别完完全全听她的,受她使唤,你得慢慢掌握主动权,到时候才好脱身。”他最近开心的时候多,生气的时候也不少,眼下这是又跟江澍掏了一回心窝子。

  “现在是你,等过段时间,可能她就换人了,你得想明白!”憋着一路的怒气发了出来,说完,林沸长叹一口气,也懒得再唠叨,挥了挥手说:“去吧,明早我来接你。”

  路灯下,影子被拉得伶仃细长,江澍在原地站了几秒,等车子走了才往巷子里去。

  过去见铁门还开着,直接推门进去,反手关上。屋门也没关实,里头传出细微的说话声。

  屋里涂嘉霓正在逗徕卡,咖啡的味道从厨房散了出来,听见门口的声音,侧头看了过去。

  她半个小时前刚从复兴街回来,原本不打算去的,是宋亦乐说请了叶理清吃饭,叶理清又来联系她,说还是得她作陪。她答应下来,他便过来接她,再将她送回来。

  回来的车上她听叶理清提了几句录节

  目的事,也听他提了江澍。想了想便给江澍发了消息,他向来是答的比问的多,涂嘉霓没想到他会问她在不在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他真的就这么过来了。

  等人进门来,她放下徕卡,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随着他走近,她才看清他一身装束,简单的白T配牛仔裤,不似往常一身暗沉,脸上还化了妆,看着白了些,似乎也明朗不少。

  “拿到剧本了?”不等人坐下,她便直接问。

  “嗯。”江澍并不问她怎么知道,只看着她。她脸颊有些红,坐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能看么?”她竟还伸出手来跟他要。

  江澍便翻出剧本递给她,她刚接下,桌上手机同时响了。她先把剧本翻到第一页,才去看屏幕。

  “干嘛?”接通后,她语气显然变差了些。

  “我和女神一组PK!”宁泽西的嗓门很大,让旁边江澍也能听见,“靠,女神随便报的一个数字,竟然就是我!就是我!关键是,我们还演情侣!而且这个剧本还挺有意思……”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语速快得让人没法打断,“我都睡不着了,要不……我去找你玩呗?”

  涂嘉霓几乎是在他问出的那一刻拒绝:“别过来。”

  “你就睡啦?”似乎是看了看时间,“哦,好吧。我是看他们也都走了——”宁泽西忽然哑了声,像是悟出什么后说:“哦,我好像……应该知道了。”

  即便是这样,一个电话还是被他说了很久。

  涂嘉霓实在不耐烦了,“明天再打来。”

  “我不——”

  宁泽西的话还没说完,涂嘉霓就挂了电话。

  把剧本翻到第一页,涂嘉霓看见剧本名字便不再看了,回头看江澍,“都背好了?”

  江澍刚要开口,桌上电话却再次响了起来。他视线跟过去,不可避免地看清了屏幕。

  一串数字,并没有备注。

  涂嘉霓对这个号码没什么印象,还是接了起来,等那边开口说话,才反应过来是谁。

  “最近都很忙么?”林家巷问,“我这边刚关诊所门,想着不知道你脚怎么样了,打电话问问你。”

  “好多了。”涂嘉霓低声回。

  “那就好,”林家巷笑了笑,“就,上

  回说让你来我这儿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好给你再看看脚,看看是不是得继续擦药,可别再反复发炎了。”

  涂嘉霓一时有些犯愁,去是得去的,但现在却不太愿意答应下来。手里压着的剧本忽地被扯了扯,她侧头看过去,只见江澍把剧本从她手下抽了出去,回头放回了包里。

  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眉,语气又冰冷一些,对着电话另一头说道:“改天吧,先挂了。”

  不等对面答复,挂了电话。

  江澍随即站了起来。

  “怎么了?”她问。

  分明刚才还觉得他活泼了些,这下又突然严肃了回去。

  “我回去了,”江澍语气平常,“忘带东西。”

  涂嘉霓默默看着他,不过五秒,时间却像是过了很长。她往后靠向沙发背,不问他忘带什么,也不好奇她要是问,他会怎么回答。

  皱起的眉头舒展回去,她语气听来漠不关心,“去吧,关好门。”

  说完,便重新弯下腰,把黏在他脚边的徕卡强行抱了过来。

  门开了又关上,两次之后,徕卡仍望着门口,低低“喵”了一声。

第19章 更新:2020-09-13 18:13:03

  公司宿舍离云安路近一些, 林沸图方便,当晚没有去住节目组提供的酒店。只是躺下没多久,收到江澍发来的短信,说他回了酒店, 明天不用去接。

  他心下立时有了猜想, 愈发来气了。这不是折腾人么,让人过去, 这才多久?又让人走。

  林沸忍着脾气回了一句“行”, 没有和江澍多说, 怕影响他录节目。

  谁知, 第二天一早还没出发,先看到群里节目组通知的消息——首轮淘汰赛延期一天,从今晚改到明晚。

  节目组没说原因, 经纪人们八卦了半天也求证不出个结果, 转眼又满心欢喜地说就当放一天假,好好享受下酒店的服务。

  当然也只是嘴上说说。

  没多会儿, 林沸又收到年盛天的消息, 让他监督江澍好好排练。他应下,在排练室外蹲了半天,中午吃个饭的功夫, 年盛天这回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简单几句说清楚:叶理清的助理来了电话, 通知老地方第二次试镜。

  助理说黎炼明天得出国,如果离开之前不方便见面,可以等他回国后再约时间。年盛天粗略一琢磨,怕横生枝节,当下就把时间定在了今晚。

  偏偏和江澍搭档的女演员下午拍完戏回来, 喊江澍一起排练,林沸本来打算让江澍为晚上的试镜准备准备,现在也不行了。

  不过除了邀请他们晚上一起吃饭,叶理清的助理并没有透露任何其他信息,想准备也无从下手。

  等时间一到,林沸把江澍从排练室里喊出来去换衣服,再和夏珊、夏意浓一道坐了车出发。

  这回等在别墅门口的仍旧是那位女助理,领着几人进门。

  屋里腾腾冒着热气,中间餐桌上竟煮起了火锅,而厅里另一处支着麻将桌,四人围成一桌,坐正对门口的是黎炼,手里刚掷出一张牌,听见声音急忙先暂停,起身朝进来的几人打招呼。

  几人没成想见到眼下的场景,就见黎炼笑着朝他们招手,那点礼节也不拘了,脸上笑出细褶子来,“快快,谁来帮我支个招儿。”

  包括女助理在内,门口五人面面相觑,一半是被这情势给怔住了,一半则是在互相用眼神询问谁能上。

  夏意浓先朝女助理摇

  头,紧接着是夏珊。林沸倒是想过去,逢年过节的时候他总会和朋友打几圈,但自从进了蜜柚就没放过春假,几年没打,本身技术也不太行,他可不想给这位大导演乱出招。

  几人站着没动时,江澍看向女助理,“我会点。”

  话一出,几人都看向他。林沸先是质疑,很快又想,打得烂也认了,人家导演气量大,总不至于会因为一局牌否定人。

  “那你过去看看。”他示意着。

  旁边女助理笑了,带着几人往那边去,“黎导,军师来了。”

  黎炼已经把刚才手里的牌放出去,闻言抬头,见里头最高的年轻人走到他身后,先礼貌地打了招呼,“导演好”。

  黎炼笑着侧了侧身,给江澍看牌。

  夏意浓和两个经纪人也看着眼色跟其他几位低声打了招呼,随后被女助理安排在旁边入座。

  “这可是明晃晃的作弊呀老黎,”说话的是上回那位选角导演,开着玩笑,“你这要是赢了,我们最多给一半,输了的话,你得给双倍。”

  黎炼的太太竟附和,“就是,不过你再不赢一把,可输光了啊。”

  黎炼满口应下他们的提议,说话间,身后江澍默默伸了手过来,给他指了其中一张牌。这牌黎炼已经留了一阵,看江澍这意思,是要给他拆了,完全换个打法。

  他脸上不动声色,照着他的意思将手上的鸟儿扔出去。

  不料对面的人出声,将两张牌一推,“碰了。”

  黎炼暗暗扬眉,倒是旁边太太开玩笑说了一句,“理清,这牌奇怪,你得防着点。”

  对面叶理清笑了笑,并不言语,摸了一张牌,再丢出去一张。

  黎炼看了眼牌,等着身后的军师支招,却不见人动作,他便没碰叶理清扔的那张牌。

  几圈轮下来,江澍始终只默默给黎炼指牌,黎炼也由着他指挥。桌上几个都轻轻松松,反倒是坐在旁边观望的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尤其是林沸,看不见牌也默默盯着、听着,刚才先是惊讶叶理清竟然也在,也觉得眼下的形势莫名有些好笑,随后,便只担心江澍的表现。

  要想从江澍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很难,他就只擎等着,看黎炼能不能胡牌。

  过会儿,终于有人

  将牌一推,选角导演笑着说:“承让承让。”

  林沸心一提,立刻去看黎炼的脸色,黎炼倒还是笑着的,回头和江澍说了句什么,江澍也冲他笑了笑。看着还挺和谐。

  牌局没再继续下去,黎炼起了身,这才正正经经和被晾在旁边的几人打了招呼,说着“还请海涵”,又请几人围坐到餐桌。

  因黎炼在和江澍交流刚才为什么那么出牌,两人自然而然坐在了一处,夏意浓则和叶理清挨着。

  黎炼的太太招呼大家动筷,等所有人吃上了,先看向江澍,“小江看着年轻,牌倒是猜得不错,”说着看黎炼,“就你今晚这手气,要不是小江,你可输惨了。”

  黎炼脸上堆着笑,“小江平常还是江南麻将打得多吧?重庆麻将打没打过?”

  江澍只吃清汤里的菜,见和他说话,他放下筷子点了头,“有同学是重庆人,打过一回。”

  “那挺巧,打法倒不难,把规则弄清楚了就行。”说着,选角导演又转头问夏意浓,“意浓不太会打?”

  夏意浓颇不好意思,“之前学过一阵,想着说不定以后拍戏会用到,不过还没上过牌桌,只知道些理论。”

  “没事,打过一回就清楚,咱们下次有时间了可以约。”

  只是说牌,就说了一顿火锅的时间。

  吃完,几人才又去了上回的屋子。

  这一回黎炼拿了几页剧本给两人,却没有让两人演。单看那几页台词,也看不出故事是什么样,只看到上头两个名字,一个严湖,一个江虹。

  江澍快速翻看一遍,最后停留在其中一页,那上头有一句镜头切换的话,描写用植物的凋零来表示季节变换。

  他多看了一会儿,脑袋里冒出些许想法。

  黎炼在这时开口,“听理清说,你们参加了竞演节目?”

  夏意浓听着有些意外,她腿上搁着包,进门前拿上的。里头装了节目用的剧本,她在知道要来试镜的时候就打算到时拿给黎炼看,打算请教请教,哪知黎炼先提了出来。

  她笑着点头,直接开了口,问黎炼要不要看看。

  见黎炼欣然答应,她将剧本递给他,而后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翻开剧本第一页后有一瞬的停滞,随后才开始扫上面的

  内容。

  “这另一位就是你的搭档?”快速看了一遍,黎炼问夏意浓。

  夏意浓点头,“是的,我和他之间得淘汰一个。”

  黎炼随即笑了,“看来理清制作这个节目花了不少心思,这剧本还真不错,只要演员不发挥得太差,这戏就不会难看。”

  夏意浓正要开口,却见黎炼把剧本给了旁边的选角导演,自个儿看向了江澍,“你呢?剧本带了么?”

  在来之前,夏意浓就和江澍提议带上剧本,但江澍连包也没背,显然是没带。

  只见江澍冲黎炼摇了摇头。

  “台词记得么?”黎炼却没即时作罢,“看看能不能选其中一段演,我们看一看。”

  ——这就是实打实的试镜了。

  江澍闻言看向了夏意浓,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告诉黎炼,夏意浓可以给他搭戏。黎炼点着头让两人开始。

  虽然夏意浓之前帮忙排了几遍,但台词只记得大概,有几处都是临时想的,没想到江澍也自然地接下了,加了些动作和过渡台词。

  等两人坐着演完,对面两个导演笑而不语,黎炼似乎不打算评价,只看向旁边的选角导演,后者点了点头,再看向他们两个,笑着说:“很不错。”

  三个字,再多也没有了。

  “就这?很不错?仨字儿?”回去的车上,林沸很是费解地问着复述完试镜情况的夏意浓。

  夏意浓这会儿还背着放了剧本的包,正暗暗后悔,她自认为今晚表现得过于积极了,很有可能会让导演觉得她过于自负。

  她有些烦躁,嘴上三心二意回着:“嗯,别的没说了。”

  如果说上次几位导演多半在和她聊天,那么这一回显然是江澍被问到的多,不知是麻将的原因,还是因为几位导演的习惯。

  她想不出来。

  “这到底什么意思?”林沸仍在探究,“有没有机会拿下角色,导演就一句没透露?这回他们也没跟我们说下回见,意思是用不着再试了?”

  虽是一起吃了顿火锅,席间言笑晏晏,可导演半句不透露,这心思当真不好猜。

  “想也没用,就等着吧,先把节目演好了。”夏珊一句实在话,让林沸闭了嘴。

  回到大厂时时间还早,排练室都被其他演员占了,几

  人便在待机室里排。

  宁泽西晚一些才来,手上提着东西,袋子一开,给大家分小点心。

  他说是去蹭饭带来的,没人深问,但江澍早就在他进门的时候就认出了他手上的食袋,随后又认出那几个大大小小的食盒,样式不一,却都是同一个牌子。

  他坐在角落,没主动去拿,宁泽西却非拿一个送到他跟前,“这都是手工做的,很难吃到的!”

  江澍看着点心,最终还是接过来放进嘴里。吃完,喝下小半瓶水。

  旁边女搭档还在背词,他坐着有些分神,时不时就看向放在旁边柜子上的手机。他一整天都没看,即便带在身上了也没打开,现在也是将将忍住不去拿。

  排练一直持续到凌晨后,搭档的女演员台词背得并不熟,等其他人都走了,江澍还留着和她一起抠词。

  回到酒店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却毫无睡意。终于捞了手机打开,微信显示消息999+。白天林沸一直在,随时和他说着工作的事儿,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的话,他几乎不看手机。他对手机没有依赖性,往常也不怎么用,多半是等晚上睡前才一一过一遍。

  这回也一样,把所有消息都看完,确定再怎么看也没其他消息,退出界面也再没其他短信,他便像往常那样放下手机,关灯,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上午仍旧是对戏,吃过午饭后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录制,化妆,彩排,走位,一项项进行得井然有序,现场隐隐透露出紧张的氛围。

  参演的演员不少,即便是分组表演,录制量也特别大。不过整个节目团队工作素质极高,一场接着一场录制,半点不拖泥带水。点评环节各个导演也都不留情,除却必要的场面话,评价时皆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坏话”说了不少。

  是以,紧张的现场又暗含刺激的意味。

  长时间绷紧的弦一松,所有人去为淘汰的演员遗憾时,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

  走廊上,宁泽西正接电话,他没有签公司,更没有经纪人,这两天都是一个人,先前蹦蹦跳跳,这会儿看着倒有些委屈。

  “输了输了……”他皱着眉,跟丢了糖似的,嘴还硬,“输给我女神……也值了……您就别问

  了,我都淘汰了……”

  说两句,他挂了电话,一抬眸,面前出现一杯咖啡。他惊讶地回头,嘴张得更大了,咖啡也顾不得去接,一伸手,将面前的涂嘉霓一把抱住。

  “姐!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啊?”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看见熟人,宁泽西似乎又高兴了。

  涂嘉霓挣扎着要把人推开,宁泽西却不松手,“我可是输了!都没人安慰我!”

  涂嘉霓索性松了手,“输了还能怎么着?”

  宁泽西忽地又松开了她,打量她一眼,伸手接了咖啡,仰头喝一口,才接着说:“是啊,有人赢了还有美女来看,我这输了,还孤苦伶仃的。”

  他刚才确实惊讶于涂嘉霓的出现,下意识以为她是来看他的,或者是来找叶理清,可抱着她的时候,见到走廊另一头出现的人,瞬间又明白了。

  面前涂嘉霓还不知道后面来了人,她看着宁泽西一副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承认自己不高兴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输了就输了,还是乖乖回去上课,不是五一要放假么?带你去玩。”

  宁泽西听着来劲了,“真的?”还来不及继续问下去,从另一头过来的人喊了他们。

  涂嘉霓听见叶理清的声音回头,却见过来的不止他一个。

  一行五人,叶理清走在前头,过来也不急着安慰宁泽西,只告诉涂嘉霓咖啡分完了,现在一起出去吃饭。

  “一起去吧,我请客。”叶理清微笑着回头看另外几人。

  夏意浓站他旁边,忙开口反对,“说了我请客的,之前就说好了呀,叶哥你千万别跟我抢,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叶理清还要说话,后边宁泽西走上前来,手放叶理清肩上,“别抢别抢,我可不管谁请啊,最好是赢了的人请,我得好好吃一顿,演戏输了,肚子可不能输!”

  “我请。”是她把人给淘汰了,夏意浓多少有些歉意,便看着宁泽西强调一遍。

  叶理清暂时没争抢,回头询问涂嘉霓的意见,“想吃什么?”

  涂嘉霓正看着对面默不作声的人,闻言回头,笑了下,“我都行,你们决定。”

  “哎呀出去了再说,先收拾东西。”宁泽西还捧着咖啡,另一只手去拉

  叶理清,“叶哥你帮我啊,我一个人也太惨了。”

  叶理清被拉走,夏意浓和经纪人也进了待机室,走廊上只剩下三人。

  林沸本来因为江澍晋级高高兴兴,见到涂嘉霓后,脸色立即变得铁青,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录制现场,甚至是他们待机室门口,尤其是看见她和宁泽西以及叶理清的互动之后,心里愈发不舒坦。

  先前听夏意浓说她是叶理清女朋友,可看着又不是那么回事儿,眼下又亲眼看见她和宁泽西搂搂抱抱,他算是搞不清楚了。

  可不高兴也得憋着,他冲江澍说了声“我去洗手间”,便转身走了。

  江澍也在这一刻彻底回了神,他伸手去开旁边贴了自己名字的门,再回头看走廊上的涂嘉霓。

  涂嘉霓便几步进了待机室,江澍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屋里东西不多,涂嘉霓囫囵看了两眼,最后定睛在桌上的食盒。

  江澍跟着看了过去。这是宁泽西后来又硬送过来的,说是吃不完,别浪费。他没碰,是林沸和其他人当零嘴吃了。

  “好吃么?”涂嘉霓回过头来。

  昨晚她放假,闲来无事就又去了趟复兴街,饭桌上接到宁泽西的电话,说是拍摄延期,他闲得无聊,听说她在爷爷奶奶那儿,嚷着说也要去。他还真去了,走的时候还带走几盒点心。

  桌上这盒显然是他送来的。

  她问话,江澍站着并不回答。

  从刚才在走廊上看见她背影,他就没挪开视线,等她回头,她只是粗粗看了他一眼。

  他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因为前天晚上他突然离开而生气,当时他隐约感受到一些,但今天她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哑巴了?”他不回答,涂嘉霓便回身朝他走近,抬头看着他。

  江澍眉头皱着,仍不说话。以两人现在的关系,他应该配合她的,眼下却做不到。

  几秒的寂静后,只见涂嘉霓扬了扬眉,似乎无所谓他回不回答,说:“收拾东西吧,准备去吃饭。”说着绕过他往外走,去拉门把手。

  江澍忙跟上,拉住她手腕,情急间把刚才就想说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想去吃饭。”

  涂嘉霓被拉得回头,“什么?”

  他定

  定站着,声音大了些,重复一遍:“不想去吃饭。”

  涂嘉霓这回听清,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不饿啊?”顿了顿,莫名想起昨天宁泽西在饭桌上说的,开玩笑道:“是把美女淘汰,不舍得了?”

  江澍愣住,还未开口,就听她笑着说:“那就不去,好好休息。我饿了,得去吃点。”说着,又要转身往外走。

  这回江澍直接跟上去两步,将人整个拉回来,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了,声音还是板正,“我给你做。”

  涂嘉霓看他的样子,堪堪忍住没笑。其实她早就感受到他的情绪,知道他不是很高兴,只是故意不配合他罢了,一句“我给你做”声音并不轻,她听得很清楚,却还是问一遍:“什么?”

  话刚落,身前的人忽地伸手往她身侧去,她视线跟着过去,还未看清,伴随“啪嗒”一声,屋内瞬时一暗。

  腰上有手落下来,将她稍稍往上一提,她下意识抬头,脸上感受到热气,随即是柔软的唇贴过来,嘴一张,将她下唇含住。

第20章 更新:2020-09-13 18:13:03

  摄像机早已经关了, 屋里一片漆黑。江澍的吻密密落下来,涂嘉霓背贴门板,将重量倚在身后。

  还在走廊上的时候,她见江澍看上去与往常无异, 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一些小情绪在进屋后才渐渐显现了出来, 随即被他交付在唇舌间。

  涂嘉霓带着探寻的目的去回应他,却无法专心。这是在待机室——他工作的地方, 她不是很适应, 也因为他相较往常使了更多的力气, 她嘴唇有些疼, 双手便碰到他身前,一路往上按在他肩上,随后侧头躲开了他的吻。

  明显感受到他身体一僵, 她又觉得有些不忍, 便双手往上摸到他两颊,仰头在他嘴角碰了一下。

  仍不见他动, 她只好又碰一下。殊不知这已经是她最大程度的妥协与让步, 她并不擅长哄人,而且这么一会儿,她仍然不知道江澍的情绪是出自什么。

  在她看来, 他的主动多半都是为了讨好她。他起初拒绝她, 后来又抢坐上吉姆尼和她一起回去, 在雨里帮她搬绿植,救下徕卡,做饭,弄疼她后向她道歉,时刻记得给她擦药。正如他自己所说, 他需要拍电影,而他认为,她可以帮他,所以对她好。

  但也有其他情况的时候。那次他几天没去她那儿,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主动亲她,甚至在沙发上和她做。她可以真切感受到,他不是在讨好。

  这一次,也不是。

  她同样好奇,但只要他自己不主动开口,她便不会问。

  亲了他两下,双手渐渐感受到他放松下来。再低下头时,江澍没有再亲,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交由她来决定是否继续。

  他喷了香水,很淡,从耳后散出来,涂嘉霓侧头贴过去,双手揽住他脖子,鼻尖挨着他脖子上的皮肤。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这样静默的依偎持续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涂嘉霓嘴边盈着一句话,这句话在她见到江澍的第一面就想告诉他,但终究觉得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这一次,她仍然选择不开口。

  脑袋一埋,她在他脖子上啄了一下,随后松了手。

  “很晚了,出去吃了再回去。

  ”她不至于真要他这个时间点还回去做饭,何况他录一天节目,不必要再这么折腾。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吻和片刻的拥抱,也或许是因为她说话柔和又不容拒绝,江澍这回点了下头,接受了。

  他重新开了灯,不知为什么,不再看涂嘉霓,扭开头去收拾东西。

  涂嘉霓看他沉默的背影,似乎还看出一点别扭来。没细观察,她转身先开了门,回头说道:“让你朋友们都来,我买单。”

  江澍闻言回头,涂嘉霓已经拉了门出去。

  两个艺人没走,团队便都留着,听说有人请吃饭,似乎还是叶制片,即便疲了困了,也都乐呵呵上了车,跟着那辆辉腾开往酒店附近的餐厅。

  黑色的辉腾里,宁泽西坐在后排,少见地没说话。

  一刻钟前,他拖着叶理清进了待机室,神神秘秘地关上门。见叶理清自发地坐上沙发,他跟过去,嘴张了几回才开口,“叶哥,你……你知道的吧?”

  叶理清气定神闲坐着,并不意外他这么问,笑了笑,反问道:“你见过你嘉霓姐出现在我制片的其他节目现场?”

  “不是……”这个答案在宁泽西的意料之中,早前他就总撺掇着涂嘉霓陪他一起去叶理清制片的节目现场玩儿,涂嘉霓从来都说懒得去。

  虽然不觉得意外,可他仍皱着脸,“可是……”他纠结着,随后将手边的抱枕随意一掷,不看叶理清了,声音一沉说道:“你和嘉霓姐,我看见过……”

  “看见过我们接吻?”叶理清替他说完后半句。

  宁泽西猛地回头,眼睛睁得老大,可叶理清仍然如他名字一样,理智而清醒,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似乎一点不忌讳他知道。

  既然他不回避,宁泽西索性豁开问:“你们是开放式关系么?”

  “不算。”叶理清竟回答了。但除了这两个字,没法再解释更多。

  其实相比宁泽西在很久之前就认识涂嘉霓,叶理清是在涂嘉霓回国之后才接触到她的。

  那时候涂嘉霓爸妈和她一起回国,和爷爷奶奶住在复兴街上。他被他爸拉着一起上门做客。宁泽西也在,是他给他们做的介绍。

  宁泽西尚不知道,但叶理清一进屋就察觉到,这次拜访的气氛

  不太一样。

  长辈们没有明说,只是让叶理清带着涂嘉霓出去买一瓶家里并不缺的酱油,解释说是让她熟悉附近的路线。

  两人坐在车里,起初一句话不说,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对长辈的安排既不抗拒也不接受,听之任之,也默契地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么快回去。

  所以叶理清在周围反复绕着圈子,涂嘉霓都没开口制止。

  他开了音乐,直到《海盗电台》里的配乐一出,涂嘉霓开口说了一句“这部电影一言难尽”。由此出发,“一言”变成多言,她简单说完,见他不说话,又轻描淡写一句:“抱歉,我尊重所有喜欢这部电影的人。”

  他不说话,她便明白了他的立场,这实属少见。于是他也对这部电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话题顺下去,从争议很大的电影到本身稀烂OST却好得出奇的作品,延伸至导演和电影风格。在对话中慢慢发现,两人的取向总是相悖的,但一点不影响两人聊得投契。

  而沉默的时候,也不觉得尴尬。

  那日他们在外头绕了很久,等拿着一瓶酱油回去的时候,晚饭已经结束,两人只赶上饭后甜点。

  后来因为工作有了断续的碰面,多是叶理清主动联系。再后来,他请她去家里,喝完一瓶朋友送的陈年红酒,随之而来的宽衣解带便自然而然。

  他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人,禁欲许久,她也坦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发生关系。干柴烈火,烧得有些旺盛。

  往后还有不少次,但叶理清始终对头一次印象深刻。他得承认,即便和涂嘉霓没有共同话题,他也很愿意和她发生故事。

  并不止是因为那身皮囊。

  她是遥远的,狡黠的,和他一样,对外界事物表达出兴趣的同时又保持着淡漠,很多时候更关注与跟随自我感受。

  他们默契地维持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关心对方是否有其他朋友,给予彼此足够的空间和尊重。之所以能够始终愉快地相处,是因为他们可以把肉.体关系与其他彻底地分离。

  从另一方面来讲,能做到这样,也充分说明两人都有些薄情。

  所以,最近的涂嘉霓倒让他产生了比先前更加浓厚的兴趣,当然,也只是

  作为看客罢了。

  “你可以认为,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叶理清这样告诉宁泽西。

  宁泽西眉头仍紧锁,却也不知道还能问些什么,只说:“江澍还是有点东西,明明不爱说话,跟他接触的人却都还挺喜欢他。”

  “你也喜欢?”叶理清开着玩笑。

  “不讨厌啊,”他坦然承认,耸了耸肩,“看着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跟他说啥他都答应。”

  叶理清直觉里是不赞同的,但也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他输了夏意浓多少分。

  宁泽西便又开始哭哭唧唧起来。

  等面对涂嘉霓,忽然地又开始装深沉,看上去似乎还陷在被淘汰的情绪里出不来。

  他不说话,涂嘉霓也并不搭理他。

  宁泽西生着闷气,等车子在餐厅前停下,下车后便紧跟着涂嘉霓不放,一句不吭,挽着她胳膊不松手。

  涂嘉霓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我难受!”说这话的时候,宁泽西偷偷瞧了一眼跟经纪人站在一处的江澍。

  好家伙,一眼都不带看的。

  他暗哼一声,“我要吃生蚝!”

  餐厅建筑是文艺复兴风格,无墙体式的开放厨房,能在旁边看见料理做成的完整过程。他们人不少,一桌坐不下,便分成两桌。

  工作人员自行围坐一桌,剩下经纪人和他们共食。

  涂嘉霓确实饿了,要了松饼和意面,餐盘被服务员送到跟前,旁边宁泽西就已经伸了叉子过来,转几圈卷走小半盘,随后把挑出来的生蚝肉送进她碟里。

  涂嘉霓淡淡看他一眼,没作声。

  宁泽西像是饿坏了,或者说是故意装作饿坏了,全程除了吃着碗里的,看着涂嘉霓餐盘里的,都没参与话题。

  留叶理清一人维持着餐桌礼仪。

  林沸心里有气,也满肚子疑惑。先是默默观察宁泽西与涂嘉霓间的亲昵行为,再环视一圈,发现桌上几位男士都和涂嘉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是没心情和叶理清攀谈。

  是以一桌子七个人,只有三人是在交谈的。

  涂嘉霓在对付完意面之后,在斜对面夏珊的默默观察中起了身,说是去洗手间。

  通往洗手间的路上有阳台,她从前台借了烟和火,靠着栏杆吸烟。

  一会儿,身后传来声响。

  她起身前伸脚那一勾,让江澍跟了过来。

  她转身背靠栏杆,在烟雾弥漫中眯了眼,问:“怎么吃那么少?”

  对面江澍直直站着,看上去有些单薄。虽然宁泽西告诉她,他趁他不注意摸过他身上的肌肉,实则她自己更早一步就清楚,但仍然觉得他瘦。

  江澍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她,低声说:“不饿。”

  涂嘉霓猜到他会这么说,没再说话,吸一口烟。见他几不可见地眯了眼,便往前几步,将剩下半截烟扔进专用垃圾桶。

  隔了一会儿,等烟味散了些,才回身过去站到他面前。他外套很薄,敞开着,她伸手径直探进去。

  江澍觉得痒,低着头迎上她的目光,以为她要做什么,却见她手伸进他口袋,将他钱夹拿了出来。

  “卡带着么?”她问。

  “嗯。”他反应两秒,应了一句,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涂嘉霓便将钱夹打开,在找到先前她给出去的卡之前,先看见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没有细看,但很难忽视上面的女孩和趴在她脚边的黄色大狗。

  “去买单。”她把卡抽出来,随即将钱夹一合,一齐塞进他手里,“待会儿在下头等我。”

  江澍看着她,并不说什么,随后推开门进去。

  门一关,涂嘉霓转头看向垃圾桶,懊恼地“啧”一声,几秒后放弃,终是不再留恋,抬腿推了门。

第21章 更新:2020-09-13 18:13:03

  再回到餐桌, 宁泽西一直盯着她看,等江澍结完账回来,他又转移了目标。

  “你到底想干嘛?”在叶理清和夏意浓争着去买单,发现都迟了的时候, 涂嘉霓将宁泽西带到一角, 问他话。

  “没干嘛,”宁泽西有些委屈, “我总得搞搞清楚, 你们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涂嘉霓啼笑皆非。

  “我就是好奇啊, 珊珊姐和狒狒哥不也好奇你是谁么, 不对,狒狒哥应该知道的吧,你和江澍……”

  涂嘉霓向来不介意其他人知不知道或者怎么想, 只是伸出手指戳在他衣服上, “我不介意你和我妈聊天,但是别瞎说。”

  “啊?阿姨出卖了我!”宁泽西炸毛了, 随即澄清, “我没瞎说!就说你最近换了个朋友,比你小,长得有点好看。”

  涂嘉霓笑得无奈, “那没说错。”

  宁泽西嘴一张, 发现自己被套话了, 赶紧说:“我还告诉她,没我好看!”

  涂嘉霓不想打击他,只说:“别总给她发照片。”

  宁泽西倒还理直气壮,“谁让是江澍,你还让我撞见你带他回去吃饭, 而且他照片网上一搜都是。你以前认识的,我又不知道叫什么……”

  涂嘉霓并不介意,宁泽西惯常爱跟长辈聊天,说些有的没的,可唯独这一次让她觉得情况不太一样。

  似乎不知不觉间,事情有些失控了。

  “而且,都这么久了,还是他。我也没其他人可以和阿姨说。”宁泽西又委屈了起来。

  涂嘉霓没再理他,等叶理清过来,告诉他自己打算打车回去。

  叶理清回头看一眼身后和其他工作人员站在一处的江澍,“我送你们?”

  他笑里带着调侃,涂嘉霓扫他一眼,似乎是在说“你怎么也这样”,叶理清少见地笑开来,“你不买单,或许我就不会这么问。”

  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涂嘉霓跟着笑了下,“你不帮忙,或许我就不会抢着买单。”

  很奇怪的,倒是因为另一个人,两人有了这样十分轻松的交流。

  不过在他人眼里,尤其是在林沸眼里,两人关系不一般。涂嘉霓看着话不多,唯独只和身边的男人聊得投缘——大概是她惯常用的伎俩了

  。

  他也清楚,刚才江澍起身是被暗示走的。刷卡买单不知是谁的主意,但遮遮掩掩的行为让林沸很不爽。

  明里装作不认识,暗里却是另一面,虚伪。

  林沸其实并不想这么带着偏见看待涂嘉霓,也心知自己没有立场,但几人笑着的画面就晃在眼前,他控制不住地嗤之以鼻。

  他听江澍说先走,知道他是要去云安路,恰巧他将旧车开了过来,想了想说送他们过去。

  车子停在酒店后头,他坐车上开着窗抽烟,透过另一侧的窗户去看站在车外的江澍——

  一晚上都在观察涂嘉霓,倒没怎么看看江澍。

  自江澍迈出第一步之后,他作为经纪人总是动摇,不断地质疑涂嘉霓,江澍本人却表现得无比坚定。

  但慢慢地,林沸瞧着似乎有些变味儿了。若说经营和涂嘉霓的关系像是演一场戏,那眼下江澍在他眼里,有不少假戏真做的意思。

  可能这也和江澍本人的性格有关系,他对待每一件事情都十二万分认真,心思也足够细腻,会记得别人经常忽略的细节。

  但这并没有在事业上给他带来任何帮助。而眼下事业有了些起色,林沸却担心他一头栽进去,深陷泥潭。

  他琢磨着,想着得和他再好好聊一次。

  手上的烟燃尽了,恰好涂嘉霓从对面路灯下走了过来。林沸扔了烟头,手扶上方向盘。

  本打算把人送到就掉头走人,转弯拐进巷子的时候却见有车子已经拦在前面,铁门前还站着个男人。

  或许是已经习惯,现在看到有别的男人等在涂嘉霓门口他倒不怎么意外。

  “明早六点半我过来。”他冲江澍嘱咐一句,等两人下车,将车倒了出去。

  铁门前站着的是林家巷。

  两天前,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把电话打了出去,却得到涂嘉霓冷冰冰的答复。现在提前关了诊所开车过来,并不算是冲动。

  他见下了车的两人一齐走过来,知道自己这趟仍然来得不是时候。也知道自己这么不提前说一声就上门来,必然会引起涂嘉霓的不快。

  涂嘉霓没有外露出明显的情绪,刚才车一停,见到铁门外站着的人,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该好好和眼前的男人谈一谈。

  不过现

  在太晚了。

  和上次一样,她让江澍先进屋,没有要请林家巷进屋的意思。

  江澍便按了密码推门进去,徕卡和往常一样黏着他。他坐在沙发上透过敞开的门看向外头,只见铁门外两人面对面站着,看不清表情。

  徕卡伸出爪子在他身上抓了一下,他少见地有些不耐,眉头微微一皱,将它爪子轻轻拨开。

  涂嘉霓很快就进了门,江澍仍然坐在沙发上,徕卡兀自在地上玩球。时间已经不早,她看一眼江澍,提醒他去洗漱。

  两人一同上楼,等躺到床上的时候,江澍又起身,拿了药膏去给她涂药。

  皮已经脱得差不多,伤口愈合,看着是要彻底好了。

  涂嘉霓只觉脚底一片冰凉,坐起身来,见那药膏有些陌生,不像是她先前买来的。

  “这什么药?”她问。

  江澍没抬头,“一样的牌子。”

  却不说药效好一些,价钱也贵一些。

  先前一直不见好,他觉得奇怪,有一次便拿着先前的药膏去药店,问了之后,买来了这管新的。事实证明确实好得快一些。

  涂嘉霓看着他头顶,默默看一会儿他专注的模样,又躺了回去。

  江澍躺回来时,伸手关了头顶的灯。床头灯暗不少,他翻个身,对上涂嘉霓的视线。

  只见她挪过来一些,气息也跟着而来。他习惯性伸出手去抱她,等她亲过来的时候,刚要回应,她却已经往后退,眼睛眯上,摸了摸他的脸,“睡吧。”

  他愣了一会儿,手要伸回来,见她动了动,他又作罢,手臂由她枕着。

  借着暗光,看见她睫毛动了动,再一侧头,她已经是要入睡的模样。手臂上铺了她头发,有些痒。

  他慢慢凑近,再凑近,可以仔细看清她唇形,等鼻子轻轻碰上她脸,没再动了。

  闭上眼,很快睡着。

  梦里浮浮沉沉,竟回到高中的课堂,他偷偷在正课上翻看从图书馆借来的课外书。

  场景很快又变换到老家自己的卧室,他站在木柜前,仔细整理集来的挨挨挤挤放着的周边,时不时用干净的布擦拭灰尘。

  刚将最后一个地球AR模型放下,地忽地开始摇晃,只几下,木柜轰然倾倒,周边碎得稀烂,他急忙伸手要捡起拼凑起来,

  一动才发现自己被压得死死的,怎么挣扎也无法动弹。

  满目的黑暗,他听见有人喊他,那人试图将压在他身上的木头挪开。

  “江澍。”

  “江澍。”

  有人在摇晃他。手上痛感随之而来,他试图睁开眼睛,眼皮却沉得不受控制。脖子上被温热的东西贴了贴,他仔细地辨认,感受到是什么的时候,终于睁开眼来。

  光线照过来,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做噩梦了?”涂嘉霓问。

  她刚才替他接了林沸的电话,随后去喊他。见他似乎梦魇,便捏他的手,他表情看着十分痛苦,她看得心头一跳,捏他肩膀的时候,亲了亲他。

  江澍花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脸上的茫然很快被掩盖过去。

  “你经纪人在外头等了,要去上表演课?”

  他点了点头,随后细微地清了清嗓子。

  “去吧。”她看他已经清醒便又躺了回去,一侧头,又睁开眼来,“晚上不用去接我。”

  江澍闻言开口,声音还是有些哑,“今天不用录节目。”

  她“嗯”了声,“我晚上有事。”

  江澍站在床边静默两秒,随后转身进了洗手间。他动作很快,出门前回头看了眼床上睡着的人,轻声关门下了楼。

  等人上了车,林沸没吱声,将车开往公司。在食堂吃了饭,回了工作间才打算开口。

  本来这个时期很关键,他不愿再说些有的没的影响江澍,可见江澍现在这副模样,他觉得不对劲,不能不说。

  他先往沙发上坐下,开了个头,“最近要辛苦一点,这是好事儿,这个时候很关键,能在节目上走得越远,之后就越不愁没有工作。”

  没有事可做,一天两天浑浑噩噩的日子,他是过够了。江澍看着内敛,其实比他更迫切。

  “你现在也慢慢忙起来,需要好好休息,一来一回还是挺耗时间和精力。你看看,是不是可以和涂小姐商量商量,不用总是过去?”他开始循循善诱,说着话锋一转,“她不是还有其他人么?”

  说的,是昨晚等在门口的林家巷。

  他本意是要引出下头的话,却见对面江澍霍然抬起头来,似是要反驳,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

  林沸看明白他的

  反应,顺着问:“那人不是和她交往的人?”

  只见江澍避开了他的视线,目光落在某处,随后,他低下了头。

  “看吧,你也不确定。”林沸见状有了些底气,“我跟你说过了,圈子里你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她现在对你好,下回就是对别人好。何况,现在看着她应该就和不少人有关系,叶理清算一个,我们得有自知之明,节目组邀请的演员里,哪一个是我们比得上的?所以我现在相信,你能上节目肯定是她从中帮了忙,以她和叶理清的关系,你觉得她是怎么能帮到你的?”

  他多说一句,江澍的脸色就差一分,到最后已经有些惨白。

  江澍的直觉告诉自己,他自己也莫名坚定地认为,事情不像林沸说的那样。但直觉不是可以拿出来举证的实物。

  他和涂嘉霓的对话屈指可数,说得最多的时候是看电影时她给他讲一些东西。除此之外,他们的交流十分简单,没有深度,没有任何可以窥探的部分。有时候甚至一句话不说。

  他知道叶理清、宁泽西,包括林家巷的存在,但涂嘉霓从不介意他看见,也从不解释什么。

  林沸的话像是在给他作总结:“说得不好听一点,也是事实,你们在一块儿就是纯粹的各取所需。”他继续说道:“我也看出来了,她确实是不缺钱,昨晚那顿饭是多少人几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出不起的?像这个节目,我们想也不敢想,她却轻而易举就能帮你要到邀请函。”

  接下来一句委婉了一些:“她从你这儿得到了她想要的,所以她也愿意帮你,你不用觉得欠她的,也不用觉得她对你多好。你看她对宁泽西的样子就能知道,我听说了,昨天那几百杯咖啡是她买的,请我们吃饭多半也是因为宁泽西。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宁泽西,他也长得好,昨天也一点不避讳和她在一块儿,说明两人是真的,至少是光明正大的。叶理清也没不高兴,说明他默认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几个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的对话模式总是这样,林沸负责说,江澍负责听。江澍不需要回应,林沸也知道他在听。

  “我知道你压力大,也知道你一个人出来不容易,和她这

  么处着,你肯定很不乐意,可这也没办法,已经没法也没必要回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摆正心态,想得远一点。说实话,涂小姐确实长得很好,你可以把她当普通朋友处一处,等互相都……都不需要的时候,分开也不用撕破脸皮。”

  林沸注意着江澍的表情,他这些话无疑是针,一根根往江澍身上扎。

  他最近尤为担心,担心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所以不得不继续将最后一句说出来:“但千万千万,不要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关系,也因为她对你还不错,你就逼着自己当真,逼着自己去喜欢她。”

  对面沙发上,听了这一句的江澍复又抬起头来,自然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射进来,将他脸色照得越发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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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更新:2020-09-13 18:13:03

  广茂大厦很旧, 地理位置倒还不错,向阳,阳光充足地照进来。

  涂嘉霓眯着眼,当着老板的面又一次走神。在老板再次看过来的时候, 涂嘉霓拿了手机出门, 说是上厕所。

  通讯录里找了一圈,没找着, 又找去通话记录, 给林家巷去了电话。知道他下班晚, 约的是他下班后, 他却说正好今天休假,来接她。涂嘉霓想了想没拒绝。

  林家巷开的是辆保时捷,家里出钱给买的。他家里经商, 当初并不同意他学医, 他一头闷非要坚持,和女友约好了一起留在本地, 他学医, 她读师范,后来两人掰了,女友也去了外地。大三新交了女友, 毕业后他继续读研, 女友去国外深造, 都受不了异地,索性分了手。

  两段恋爱经历让他觉得恋爱也就那么回事儿,他这人嫌烦,还是一个人轻松。读研后也忙得压根没时间想其他事儿,想着拼一把进省医院, 却出了意外。

  家里要他去家里公司帮忙,他不愿意,后来开了诊所。

  能遇到涂嘉霓,他觉得十分巧合。他年纪不小,见过不同类型的女孩,主动又开放的,会一天不落地等在实验室外给他送吃的,甚至颇不讲理地坐上他的车,偶尔还发一些自拍和暧昧不明的照片给他。

  他知道他长得不算差,但偏保守一些,和开放的女孩子相处起来还是有些隔阂。

  涂嘉霓也是开放的,但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她分明是主动的,给出很明显的暗示,却又表现得极为尊重人,似乎只要他表现出任何拒绝的意思,她就会放手。

  这样反而勾着人,让人主动跟上去。

  那日她卷曲的头发披在肩上,拿药的时候停顿一会儿,他指尖被划了一下,便被蛊惑般,开口问她要不要坐一会儿。他和她解释单身的时候,在她的注视下就那么主动挨了过去,这对他来说是反常的,可片刻的犹豫被她打断,她也靠近,去吻他。

  那一刻,林家巷脑袋里轰的一声,有什么崩塌了。

  明知道她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他也甘愿。

  后来去找她,第一次是为了作出一些尝试,第二次则是和她要一个答案,也是间接地做

  一个了结。他知道他们本不该再有交集,可就像他手受伤之后,明知道再也上不了手术台,也不甘心将过去所学悉数放下。

  他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

  他们在一家日料店坐下,林家巷点了一瓶清酒,自己没喝。给涂嘉霓倒,涂嘉霓没拒绝,拿了杯子小口喝了起来。

  既然已经当面坐到了一块儿,林家巷没什么好再犹豫,“昨天那个是你男朋友么?”

  说完仔细观察着涂嘉霓的表情,见她拿杯子的手停了停,脸上倒没有波动,却好一会儿都没开口。

  林家巷心里有了几分底,也莫名地轻松了一些。他之所以这么在乎,是因为害怕自己真成了“第三者”。

  “我去找你,你是不是特生气?”

  这次她回:“没有。”

  “我不知道我感觉得对不对,你应该一直都处在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喜欢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这话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对方的行为是不是讨喜,一切都由她说了算,全看她心情。

  涂嘉霓默了默说:“好像是这样。”

  只说一句,并不反驳。

  林家巷望着她,她嘴角稍微勾着,面上无波无澜。他先前就在想,她好像时刻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一切胜券在握,也一点不在乎外界的反应。

  “我听说你大学时候又出国了,是去交换了?”涂嘉霓的消息并不好打听,他也是在辗转多人之后,才知道她大三忽然出了国。同时也对她高中独来独往的印象更深了些

  只见她脸上并无意外,否定道:“不是。”

  紧接着说,“退学了。”

  这在林家巷意料之外,他微张着嘴,很想继续问下去,却害怕会显得自己十分八卦。

  只见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以为她忽然有兴致解释,开口说的却是高中的事儿。

  “高中给你送早餐,是午间操的时候看到你,和同学说你长得很好看,她们说可以追看看,我就去了。”

  她那时候刚回国,几个同学对她很友好,她虽不习惯时刻和她们同进同出,还是渐渐适应。操场上一句话不过是随口说说,发表一下看法,同学开始怂恿,给她提供了不少“情报”,她觉得认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有女友。

  “她们骗了你吧。”林家巷还是听说了一些。

  涂嘉霓并没有否认,“算是误会吧。”

  误会她们真心实意。

  “你长得很好看。”她忽地单独将这一句拎出来重复一遍,看向对面的眼神正经了许多。

  林家巷闻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我……”

  “所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应该很明白了。”她不疾不徐地抢白。

  “……”她这一句无非是在表明,她和他的关系不过是一晌贪欢,露水情缘罢了,到此全然可以结束。可林家巷并不想听到她这样的坦白,分明事实如此,他却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心情一时十分复杂,不知该说自己不够干脆,还是说她过于寡意。

  “昨天那个人……也是么?”沉默片刻,他问出口。

  涂嘉霓又拿起那杯清酒在喝,一句“是”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想起江澍沉默的身影,徕卡追着他不放,想起桌上热腾腾的小面,他用牛皮纸教她折五角星,想起他替她拂去肩膀上的碎发……一切看上去自然而然。

  很少有一个人会在她身边待上这么久,甚至他的企图也被她默认。

  “不知道。”她将忽然袭来的烦躁压住,状似随意地回答。

  林家巷却像是比她更清楚,不再追问,笑了笑说:“感冒什么的,还是可以来找我拿药。”

  涂嘉霓闻言笑了,是真心的笑,眉眼都生动了一些。

  林家巷望着她,随后耸了耸肩。勉强算是释然的动作。

  一顿饭吃完,他送她回去。

  云安路上拐进巷子,被卡在了外头。

  情况恰好和昨天相反,也有些不同。昨天的林家巷只能等在外头,而现在站在门口的江澍,分明知道门密码,仍然没有进去。

  涂嘉霓看了眼,低头去解安全带。

  “换这个擦吧,先前的药效没那么强。”林家巷当然也看见了江澍,又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他将一盒新的药膏给她,见她看着盒子不说话,他无声叹息,说:“就想着你会勤来点儿。”

  是一念之间作出的决定,朝药柜伸出去的手一偏,鬼使神差地就选了便宜一些的那管给她。到现在还是有些愧疚,说严重点儿,算是违

  背了医德。

  涂嘉霓听了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没伸手接,只是又看了一眼。很眼熟,和江澍买的那管似乎长得一模一样。

  “不用了,已经好了。”她笑着谢绝,顿了顿说:“再见。”

  林家巷将药收回来,犹豫间,她已经下了车。

  见她往里走,他视线跟了几秒,很快收回来,加快动作将车倒出去,油门一提,再不回头,离开了。

  身后很快没了声音,涂嘉霓走进去。

  刚才拐弯进来的第一时间她就看见了江澍,他微抬着头,正看着头顶,听见声音才看过来。他站得笔直,穿暗色的衣服裤子,快要融进夜色里。

  涂嘉霓在他身前站定,“怎么不进去?”

  江澍并不回答,这才转身去按密码,还没碰到屏幕,手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我问你怎么不进去。”相比刚才那句,涂嘉霓的语气硬了一些。手上力气也大了些,将他拉得不得不回头。

  除去两人最初几面,涂嘉霓的言语里表现过讥讽,之后再没出现过。现在再次听见她这样的语气,江澍却一点不怵。

  “不知道你在不在。”他机械般回。

  “先前我不在,不是也进去了?”她语气最终还是柔和了些,“怕里面有其他男人?”她甚至开起了不像玩笑的玩笑。

  他们之间有默契,江澍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涂嘉霓在他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拉着他亲了亲——她对亲吻并不热衷,但莫名地,尤其喜欢与他亲近——江澍是聪明的,往后每次离开,都会主动来亲她。

  今早她说不用他来接,他没有应,也没有吻她,就那么走了。

  涂嘉霓虽睡过去了,也分明没看见他脸色,睡个回笼觉再次醒来,却觉得他有些生气。

  她并不十分确定,现在他站在门口不进门,和上次进门后临时又说要回去的模样一致,她心里便有了结论。

  眼前的人又不说话了,她忽地对刚才的追问有些后悔,那股烦躁也重新冒了出来。她本来也不关心别人的情绪和态度。这样一想,她又不坚持过问了,自己去摁了密码,推门进去。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江澍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今早和林沸的对话让他陷入了混乱。

  她抱起徕卡

  兀自进了门,并不回头喊他。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对着徕卡不言语。直到听见铁门落锁的声音,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朝徕卡笑了笑。

  “你最近不理我啊。”她晃着徕卡的爪子,等它爪子在她手上挠一下,她轻轻拨开,“脾气还挺大。”

  说话间,江澍进门来。她又像未看见般抱着徕卡起身,一路去了楼上。

  他仍无声跟上去。

  ——气氛诡异而别扭。

  涂嘉霓先洗了澡,出来见他坐在沙发上,他拿了衣服进去,一会儿出来和往常一样捉了她脚涂药。

  涂嘉霓没有抗拒,只是隐约跟着有些生气。平常他们也这样,几乎不说话,今天却有些不一样,更像是她在生气,对他冷暴力,他则老样子在讨好她。

  分明是先感受到他在生气。又或者,她确实也生气了。

  涂嘉霓少见地有些搞不明白现在这样微妙的状况。

  等他躺下来,她翻个身面向他,刚要说话,他手机连续震了几下。

  怕是公司的工作消息,江澍转身去拿。他没有避讳,正常点开来看,见是节目里的女搭档发来消息,说她在朋友的酒吧,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过去玩。

  涂嘉霓只模糊看到个头像,无意窥探,别开头去。

  想起晚上林家巷说的,她确实习惯了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也很少受他人情绪牵动,除非她自己愿意。

  眼下明明还是她占了优势,却莫名觉得奇怪。

  身后江澍放下手机靠过来,手搭在她腰上。

  她沉默片刻,回了头。

  “江澍。”她喊他,然后问:“你这是在生气?”

  两相对视,见他有片刻的惊讶,她有了答案,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她继续说:“我以为你没有情绪。”顿了顿又说:“我昨天过去,你经纪人很不开心,是么?”

  她完全不介意林沸的看法和眼神,却还是问出口。

  江澍显然更加吃惊了。

  “以后我不去了,咖啡也不买了。”她情绪终于透露出来,说完又翻身背对着他,心里的焦躁却越发压不住,只说:“睡吧。”

  身后的人怔住,等明白她说的咖啡,他稍稍起身,低头去亲她脸颊。

  涂嘉霓躲了一下,他仍凑过去,轻轻将她扳转过来

  ,寻到她嘴唇,轻轻地,讨好地亲。

  这一回,涂嘉霓没拒绝。她想着,果然她说话重一些,情绪表露出来,他就乖了。

  他渐渐吻得用力,呼吸急促,像是急于验证什么,隔着衣服揉她。又将她抱进来一些,覆在她身上吻她。

  她很快抵抗不住,衣服不知何时被他礻退了。

  她先前说过想办法让她吹的玩笑话,他当时当了真,可没有成功。今晚她喝了不少酒,白天也喝了水。他动作急而重,涂嘉霓很快感受到一阵热流。

  喷出来那一刻,她脸控制不住地发红,一歪头,将脸埋进枕头里。

  身下一片狼藉。

  她被抱起,湿了的床单抽掉,他动作利落换了干净的铺上。再躺上去,他还要继续,涂嘉霓已经不愿意。

  像她这样在男女关系上那么open的人,竟觉得有些羞耻。

  江澍却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她不配合,他也还是在薄被子下替她穿上衣服。隔了一会儿,凑过去,声音很低,“还是要去洗一洗。”

  涂嘉霓仍是不动。

  可腿上黏腻,确实不舒服。她又有些后悔刚才没顺着他的意思。

  就要转身,忽地被抱紧。

  连人带被,江澍将她抱起来,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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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更新:2020-09-13 18:13:03

  第二天是周末, 涂嘉霓的闹钟没有响,醒来时已经九点。

  起来开了窗,底下院子里搭了两排架子,衣服和被单在风里轻微地飘, 中间一条过道, 徕卡和哈苏来回地跑。

  以为江澍走了,换了衣服下楼却见他坐在客厅, 手里拿着剧本在看。

  知道她下楼来, 江澍抬头看向她。涂嘉霓也看他一眼, 随后移开视线, 坐到餐桌前吃他一早出门跑步带回来的早餐。

  默默吃完,再默默收拾。刚站起来,就见江澍将剧本合上放进了包里。他将包背上, 朝餐桌走近, 隔着餐桌和她面对面站着,“我去剪头发。”

  涂嘉霓装作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嘴上问:“能随便剪头发?”

  “剧本需要。”他回。

  她看着他没说话, 只见他站着不动,却不开口。她也不需要他开口就能明白意思,绕出来, 从茶桌下拿出墨镜。

  等坐上车, 他将她头顶的遮阳板翻下来。两人中间放了他的包, 涂嘉霓低头看一眼,“剧本带着么?”

  “嗯,在包里。”这话是默许她可以拿。

  涂嘉霓便将他包拿到腿上,从里头找出剧本。随意翻了几页,又合上。他演一个囚犯, 确实得剃,可是——

  “现在剃了,之后演其他角色就不方便了。”

  他似是早就考虑过,“可以戴假发。”

  涂嘉霓闻言看向他,想象了一番,不管怎么都觉得有些滑稽。低头重新把剧本放回包里,见里头一只笔滑了出来,捏在手里看了两眼,没认出是什么,又放了回去。

  江澍直接把车开去了老城区,停在上回停过的地方。

  涂嘉霓并不问他怎么记得路,也不问他为什么特意过来,自顾解了安全带下车。天气热了许多,爬山虎已经爬上墙,青绿的叶片很嫩,墙脚几只猫伸了爪子在扯藤蔓。

  理发店刚开门,老板娘拿着大碗坐在门口吃早饭,偶尔喂一口猫。见到过来的两人,忙起了身,听说要理发,领着两人进屋。

  “你们来得早,不过正好,这会儿没什么人。”老板娘仔细打量着江澍,“小伙子是不是瘦了?得多吃点啊,不然上镜不好看。”

  江澍闻言回头,只见老板娘尴尬

  地笑了笑,“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上回你来我没认出来,问了我女儿,她前两天还告诉我,说你要上演员节目。”

  《演员之光》的前期宣传已经开始,导演和演员阵容都十分吸睛,早前上了热搜。江澍作为其中的一位,虽比不上其他知名演员,多少还是多了些流量。

  只是还是很惊讶,老板娘会认出他。

  不见两人说话,老板娘自觉表现得太热情,抑或是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让江澍跟进去洗头。

  涂嘉霓等在外头,又细细打量店里头的物件。电话来时,她正站在墙跟前看上面用黑色笔画的花纹。

  接通电话,那边宁泽西的声音传过来,说是约她一起去游乐园。

  涂嘉霓记得自己答应过带他玩,可现在又反悔了。她不知道江澍哪天要录节目,但至少今天不用,她懒得再让宁泽西凑合进来。不等对面再劝说,她直接拒绝,挂了电话。

  一时没有其他打算,想起刚才老板娘的话,又想起那日去录制现场的点心盒子,把电话打去了复兴街。

  江澍洗完头跟着老板娘出来,就见涂嘉霓蹲在门口屋檐下,裙子挨了地,橘猫从上面踩过,她一点不恼,耐心地正跟电话另一头说话。

  “您让陈妈接电话,我跟她说……啊对,男孩跟女孩补起来有什么区别么……那您都做上,我过会儿就过去……嗯,一起过去……您上回见过了呀。”

  听她的语气,江澍猜得到她是在和家里人说话,她平常语气平一些,到了爷爷奶奶跟前,语气里的抑扬顿挫是平常没有的。

  “诶,小伙子。”老板娘见江澍侧头看向外头,笑着把他喊回来,“跟女朋友相处蛮久了吧,看着真般配。”

  江澍回了头,并不接老板娘的话。理发师多少因为职业变得有些话痨,老板娘本身又是热情的,一个人也能滔滔不绝,“都长得可好,还都这么优秀。往后你们的戏,我都要追的。诶,女朋友比你大吧?不是说成熟不好啊,涂小姐看着阅历比你丰富些,是比你大吧?”

  一番话听下来,江澍不能不回,“嗯,大四岁。”

  “唷,那我猜少了。听说涂小姐是从国外回来的,到时还得走呢?”老板娘不过是想到

  什么说什么,“我女儿就总嚷嚷着,说要出国……”

  虽然嘴不停,手上也没落下,一个头理得很快。

  涂嘉霓只在旁边坐了没多会儿,就见老板娘抖了围布,“这可是真精神,脸也是俊得呐。”

  涂嘉霓看着没眨眼,起身站到他旁边,帮他摘了脖子上的碎发。

  上回涂嘉霓在这儿修头发,老板娘就没收钱,这一回涂嘉霓坚持给,老板娘只得收下,“我这也做不了多久,等你们来了,我也就回家带娃儿去了。”

  涂嘉霓笑了笑,打了招呼拉着江澍走了。

  车子开往复兴街,江澍似是有心事,涂嘉霓则低头看着手机。一路无话。

  这回仍是宋亦乐来开门,再领着两人进屋。老太太这回没看电视了,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子前,桌上堆了一摞纸。

  “您忙活什么呢?”涂嘉霓进去坐在了对面。

  皮杉眼睛一转,脸上并无惊喜,倒是有些嫌弃,“你去别处坐去,让小澍坐这儿,上回他留这儿的五角星,我想着拆开了学,哪知再也折不回去了。”

  “您怎么不上网搜呢?”涂嘉霓不动。

  “那有什么意思?自个儿琢磨还能找乐子。”

  “那到头来还不是要人教?”涂嘉霓说着起了身。

  “这是结果,过程开心不就成了?”皮杉招呼江澍,“快坐下,让涂嘉霓去厨房帮忙,她让小陈给你做好吃的,也让她自己去劳动劳动,咱们坐下玩儿。”

  涂嘉霓把江澍推到座位上,“你教吧。”说着要走,手又被他拉住,“你不学么?”

  “不学了。”她故意和老太太对着来。

  “不管她,她从小学习就不好,动手能力更是不行,倒是挺会拆。”皮杉不忘抖出孙女的黑历史。

  涂嘉霓不愿意听了,先去院子里和她爷爷看花花草草,接着真去了厨房帮忙。等端了菜出来,老太太朝她招手,“涂嘉霓你快来看!”

  涂嘉霓看过去,倒还真吓着了,桌上的纸已经没了,还多出些奇奇怪怪的形状来,皮杉给她看,“你看这个是什么?”

  “飞船吧?”涂嘉霓瞧着。

  “眼神儿不错。”皮杉拿起另一个,“这是小澍折的黑洞。”

  这还真看不太出来,涂嘉霓却笑了,看向安静坐

  在旁边的江澍,“手工课没少上啊。”说着去拉他,“洗手吃饭了。”

  老太太还不愿起来,涂嘉霓先拉着江澍进了厨房。同样的洗手池前,她伸手开了水龙头,抓着他手过去洗,“我奶奶没跟你说我什么……”

  说着话,脸上被挨了一下。她回头看过去,刚才亲了她的人已经低下眼睑在专注洗手。

  涂嘉霓想起上回在这里亲他,那时候是她主动,他处于被迫的那一方,现在角色已然换了过来。

  看来昨晚那通气的威力很大,他还是怕她,又像先前一样,时刻顺她的意。

  涂嘉霓突然觉得没滋没味,松了他先去擦干手,“快洗,待会儿饭菜冷了。”

  江澍侧头看她,将水一关,两步站到她身后,手也伸过去。涂嘉霓便被他圈在怀里,头顶是他下巴,背后暖烘烘的。继续擦着手,还想说什么,恰巧陈妈从外头进来。

  “哎哟喂,还没洗好呢?”撞见了倒不尴尬,等两人一同转过身来,招呼江澍,“小澍帮陈妈把这碗汤端出去,我来拿汤碗。”

  江澍便应着过去了,涂嘉霓也过去帮忙拿碗。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老太太看着桌上的菜,“唷,今儿个小陈是不是做多了?”

  陈妈笑着,“嘉霓不是说多做点儿么?小澍也确实太瘦了。”

  “那还剩这么多,涂嘉霓你留下来晚上吃啊?”一开口,老太太的意思就透露了出来。

  “留下就留下呗。”涂嘉霓不以为意。

  “那消消食去楼上睡个午觉,陈妈给你们做下午茶。”陈妈就喜欢家里热闹,笑呵呵招呼着,“你好久不住,不过干净着呢。枕头不够衣柜里还有,记得拿出来用。”

  老太太也要准备去午睡,“小澍会不会打麻将?下午附近的邻居会过来,三缺一呢。”

  江澍还没开口,涂嘉霓先回了:“他会。”

  老太太乐了,“怎么你不会的小澍都拿手?”

  涂嘉霓站起来,“我学了呀,没学会,跟您折五角星一个道理,重在过程。”

  “嗯,”老太太看孙女,“你这嘴皮子倒是比小澍厉害。”

  涂嘉霓也笑了,拉了江澍上楼。进屋把外头的防晒衫脱了,还不至于开空调,她开上电风扇,

  小档,坐那儿呆呆地吹了会儿。

  江澍坐在床沿,看看她,又看看里头的陈设。柜子里有不少书和几台相机,桌上摆了相框,照片里是她的家人。

  看一会儿,又重新去看她。他感受得到,涂嘉霓有些冷落他,饭桌上虽照顾他吃饭,给他夹菜舀汤,却一直不看他。他也知道,是在厨房那会儿开始的。

  不该去亲她,无论什么,一旦多了就会遭到反感。

  愣神间,涂嘉霓回头看他,“不热么?”

  他摇了摇头。

  涂嘉霓伸手关了风扇,脱了鞋上床。见他不动,又拉了拉他衣袖,江澍便转身躺了过去。

  屋里并不热,躺一会儿还觉得有些凉了,她穿着吊带裙,肩膀和手臂全露出来,江澍起身把毯子抖开盖她身上。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涂嘉霓睁眼看着天花板,翻个身,朝江澍挪了挪。撩起毯子将他一块儿盖住,她脸埋进他怀里,没嗅到香水味。

  “要看剧本的话,下午别打牌了。”她这时才想了起来。

  “没事。”他回。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再等一会儿,低下头看她,她呼吸缓慢,俨然一副睡过去的模样。他将她头发顺了顺,又小心挪了她手臂,让她姿势自然一些。

  涂嘉霓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天几乎黑了。麻将开了局又散了,皮杉坐在院里的椅子上,另一边江澍正帮宋亦乐挪绿植。

  涂嘉霓坐过去,“你们怎么都不喊我?”

  皮杉回过头来,“喊你起来抢下午茶呀?”

  不提还好,一提倒觉得饿了,她又起身跑进去找陈妈。

  中午菜剩下一些,却再没出现在晚饭桌上,全是刚出锅的新鲜菜。

  “小澍多吃点,嘉霓说你最近在录节目,什么时候播呀?”陈妈虽是家里的佣人,倒更像是家里一员。

  “五月末开始播第一期。”他很是礼貌地回。

  涂嘉霓睡一觉心情好多了,忍不住看向他。有一点江澍和她一样,似乎进了这栋别墅,两人就像脱胎换骨似的,换了副面孔。她以前从没见过他笑,上回带他过来吃饭,他对上屋里几个长辈,脸上一直都挂着淡笑。这一回又多了些,笑容更大,连话也多了不少,语气也和平常完全不同。

  这样

  的状态,和他的年龄更符合一些。

  “小澍家里就你一个,没兄弟姐妹呀?”许是熟了,对话也更亲近些。

  “有妹妹。”江澍回答得自然,甚至主动补充,“现在7岁了。”

  涂嘉霓又看他一眼,将讶异压下,默默替他夹了只烤猪蹄。

  陈妈也知道分寸,没有深问,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吃完饭,老太太说去院子里坐会儿,几人便搬了椅子出去。似乎是早就说好了,宋亦乐把久未使用的象棋盘拿了出来,和江澍面对面坐着下棋。

  涂嘉霓坐旁边看了会儿,很快失了兴趣。旁边皮杉也没观望,抬头看着头顶稀疏的星星。

  “涂嘉霓,那个是北极星吧?”老太太指着头顶一颗尤其亮的星星。

  涂嘉霓跟着抬头,小时候上过自然课,但不记得了,她也不确定,正要说“好像是”的时候,身后一道声音恰是时宜地插进来,“不是,北极星没这么亮。”

  涂嘉霓回头,“那这颗是什么?”

  “金星。”江澍暂时放下棋子,对面宋亦乐也颇有兴趣地一齐看向了头顶,“咱们古代也叫长庚和启明吧?”

  “嗯,”江澍看向涂嘉霓,“古罗马人叫它维纳斯。”

  “啊,我听过《行星》组曲。”皮杉是学古典乐的,有些职业病,说到什么都要和古典乐联系起来,“里头第二首就是Venus,和平之神。小澍听过么?”

  “听过卡拉扬指挥的。”涂嘉霓很是意外,他竟然真的听过。

  皮杉同样惊讶,笑着回应:“对对,金星这个乐章尤其美。”

  涂嘉霓这会儿盯着江澍看,就听皮杉继续问他:“平常也爱听古典乐么?”

  这回江澍摇了头,“很少听。”

  皮杉并不失望,“下回你来,我弹钢琴版给你听。”

  倒是宋亦乐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指着另一边一颗稍微暗淡的星星,“这应该才是北极星。”虽大概知道,但不知道原理,回头问江澍,“对吧?”

  江澍点了点头,“是。”

  皮杉戴着老花眼镜仰头看,“看不太清呀。”

  江澍闻言看过去,又看了看涂嘉霓,起身要往里走,“我去拿个东西来。”

  一会儿,涂嘉霓见他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她在他包里见过的那支

  笔。只见他坐下后伸手冲北边方向的天空指,似乎是开了按钮,绿色的激光光柱便直指向天空中的北极星。

  对于平常不怎么接触的人,指星笔还是稀奇物。连话不多的宋亦乐也笑着表示出惊讶,“这个倒是方便。”

  “诶!”老太太被这么一指引,因为看不太清,反而更容易注意到北极星附近的另一个形状,“勺子!”

  江澍闻言将光束移过去,从勺口开始,沿着轨迹一直到勺柄,缓缓划出一个问号,他回头看了下涂嘉霓,见她专注望着,似乎不太明白,便开口解释:“这就是北斗七星。”

  又看回天上,“现在要入夏了,所以斗柄是东偏南的方向,古时候的人会根据北斗七星的方向来判断季节。”

  几人听得都十分认真,皮杉问涂嘉霓,“涂嘉霓你知道都有哪七星么?”

  涂嘉霓没研究过,即便老师讲了也都还回去了。察觉到江澍的视线,她看过去,他似乎是笑着的,她顿了顿,不由得挪了椅子坐到他旁边,低声问他:“哪七星?”

  江澍把笔一关,递到她手边,等她拿住,手绕过她肩后,往前捏了她手朝上指。

  光又开了,他带着她将光柱指向勺口第一颗,“这是天枢,”然后是第二颗,“天璇,”他掌心温热贴着她手背,涂嘉霓有些分神,耳边是他继续说道:“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小澍你得说仔细些,涂嘉霓可什么都不知道。”皮杉见两人靠在一处,开着玩笑。

  江澍便抓了她的手又指回倒数第二颗,“开阳双星听过么?开阳旁边还有颗星星,叫辅,古代经常用开阳双星来考验士兵的视力,除非视力特别好,我们肉眼很难看清楚。”

  涂嘉霓似乎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清。以前没发现,他话可以这么多,也可以这么流畅地和人沟通。而且,声音还有些好听。

  “开阳本身也是双星,这两个星星又分别是双星,也就是说,开阳其实是四体的。”他自觉说得深了,便就此打住。

  又带着她手往勺身和勺柄的连接部分指,“这是第四颗,叫天权,也叫文曲星。”

  总算听到熟悉些的名词,涂嘉霓点了点头,又听他说:“比较暗,

  看不太清,‘文曲星下凡’的说法应该就跟这个有关。”

  他停了停,似是给她消化的时间,随后回到第一颗和第二颗,“天枢和天璇,两颗星连成一条线,往天枢的方向走,大概走两颗星之间距离的五倍。”

  说话间,绿色光柱跟随移动到五倍之外的距离,停在一颗星星旁,“就是北极星了。”

  “所以要找北极星,得先找到北斗七星啊?”老太太充当了总结的角色。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江澍没有直言,牵着涂嘉霓的手继续往另一边指:“这是仙后座,W形状,也可以根据仙后座找到北极星。”

  他接着去说具体的方法,说几句便会回头去看一眼皮杉,也看前头的宋亦乐。

  像个小老师。

  “左边两颗星的连线往下,右边两颗星的连线往上……”说话间,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接着下巴上挨了一下,他只稍稍停顿了两秒,继续开口:“两根连线的交点,和仙后座中间这颗星星连接,也是延长五倍的距离……”这回是脖子遭挨,他又顿了顿,手跟着轻微地一晃,但仍旧没看她,将话说完,“就能找到北极星。”

  讲完,才低下头,对上涂嘉霓有些狡黠的目光,趁两位长辈没注意,迅速贴过去在她嘴角碰了一下。

  鼻子跟鼻子碰了碰,呼吸交互两秒,涂嘉霓的笑盈在嘴角下不去。

  她别开头故意不再看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几次见他,他都在看着天。

  原来是头顶有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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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这日涂嘉霓留在复兴街过夜, 江澍因为第二天要去公司开会,开了吉姆尼回了宿舍。

  林沸看到他的平头吓了一跳,“你怎么……”

  早在看到新剧本之后, 团队就有了打算,不过也没让他自己一个人就去给剃了。可剃也剃了,再纠结已然没什么意义。

  《演员之光》的第二次竞演录制从早上开始,这一轮是合作演出,江澍这一组有四个人, 除去夏意浓,还有资历最高的影后,加上一个比江澍更加透明的新演员。

  赢了并不意外。新老演员在戏里交锋, 好剧本加持,服化道在线, 虽是民国时期的戏,从好莱坞来的名导看了也不免赞叹, 甚至萌生了要找他们合作的想法。听起来是场面话,但表演确实足够优秀。

  “真的,这个节目你参加对了。”夏意浓在待机室冲江澍说道, 又回头看林沸,“狒狒哥,到时候节目播出估计江澍要上热搜了,演得是真好。非科班有非科班的好, 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

  林沸刚才在后台候着,从鼓掌声里就听出来一些,可身边一个个都在夸,他反而安不下心来,隐隐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但至少这一轮是赢了, 甚至是和影后同组,等节目播出话题度肯定低不了。

  他一个人在这儿想东想西,再去看当事人,无事人一般坐在沙发上,低头拿着手机正按着什么。

  以前会认为他是在和家里联系,现在第一反应却是另一个人。

  另一边,涂嘉霓忙里偷闲,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面是江澍发来的一句——“通过了。”

  那天在复兴街,江澍走得比较晚,两人还在楼上屋里待了会儿。涂嘉霓问他竞演准备得怎么样,他说差不多,她状似开玩笑地问,你演一遍我看看?

  江澍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如果是面对其他人,在其他场合,他肯定会演,可在涂嘉霓面前,他演不出来。

  涂嘉霓没有逼他。

  原本有些问题想要问,比如他口中的妹妹,比如他怎么学会观星……还在斟酌的时候,林沸先来了电话,问江澍什么时候走,他回说快了,她也就暂时将疑问放置一边。

  江澍挂了电话去看她。他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一晚上情绪也浮浮沉沉,以至于过了这么久仍觉得手在发颤。

  他似是在酝酿什么话,却一直沉默。未几,他起身说要走,等涂嘉霓应了一声,他转身往外,两步之后却又停下来,回头看她。

  林沸在电话里告诉他,未来三天得拍广告,没有多厉害,但至少比以前拍的上档次,时间也长一些,拍完后紧接着就是第二期竞演的录制。

  意味着,这几天会比较忙。

  驻足几秒,他又走了回去,在涂嘉霓有些疑惑的目光中坐回她身边。

  坐下的时候,涂嘉霓注意到他耳根红了,平常一副遇到任何情况都能坐怀不乱的模样也没了,看上去有些局促。

  她看出来,他有些紧张。

  中午在厨房的那一吻,让江澍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可院子里她主动亲她,他又暂时忘了分寸。他在纠结,该不该提前问她。

  “江澍。”涂嘉霓先开了口,“如果你只是想要完成任务,就别亲我了。”

  江澍显然被她的直白和通透吓到,看过去的时候瞳孔放大,脸上的红也明显了几分。

  “如果是因为其他,也不行。”涂嘉霓的脸上透露出一丝狡黠。

  江澍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外之音,却再次忽略分寸,只依靠着本能凑过去在她唇上碰了一下,要退开,衣领被她伸手抓住。

  “我说什么,你是不是都信,也照做不误?”

  她话一落,江澍听懂,伸手将她抱到了腿上。

  涂嘉霓说不上来这个吻里的意味,她自觉自己足够敏感,可以比较精准地判断任何情绪。可一碰到江澍,很多事情就稀里糊涂起来,说不清个所以然。

  吻并不长,舌头交缠着,不过两分钟,将将分开来。他将她裙子理好,一张脸似红虾,最后在她眼角吻了吻,起身走了。

  涂嘉霓还记得他脚步匆匆,更像是逃跑。

  她不由得笑了,想起一堆工作,收了笑给他回过去:“今天会忙,不用来。”

  她得加班,还得和叶理清一块儿去吃饭。本来不想出门,叶理清却说是去宁泽西家,还说:“你得帮我个忙。”

  “人情我可还了啊。”她说。

  叶理清笑,“就当预支了。”

  涂嘉霓莫名想起江澍来,最后还是应下了。

  哪知一顿饭吃了一半,外面开始下起雨来。不过几分钟,雨势就越来越大,涂嘉霓想起一院子的绿植,坚持一会儿再也坐不住。

  一顿饭不得不提前结束,叶理清开车送她回去。

  巷口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一盏,车子拐进去停下,涂嘉霓急忙忙下车,都没看清前头那辆吉姆尼,冒着雨往里冲。

  眼睛已经望向里头,手上按密码的动作却没停。

  身后叶理清撑伞跟过来,风雨里将她罩住,话里带着笑,“白急了。”

  院子里,绿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挪进了玻璃屋,隔壁的猫架里也难得被挤的满满当当。

  涂嘉霓回头,这才看清停在里头的吉姆尼。

  一会儿,里头的门开了。涂嘉霓闻声看过去,见江澍开门出来,撑开手里那把白色的伞,踏着雨水下了台阶。

  这场雨下了不算久,他应当是一早就过来,不然没那么多时间给他搬满院子的绿植。

  涂嘉霓推了门,先是回头看叶理清。裤脚和肩头都打湿,这让叶理清没来由有些不快,他朝里头看了一眼,没有主动打招呼,转而冲涂嘉霓笑了笑,“茶继续留到下回喝吧。”

  等江澍过来了,他继而说了句:“有空去我那儿坐。”

  涂嘉霓一时没有听出其他意思,只听头顶雨点砸在伞面,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大,她点了点头冲他关切道:“你慢点,注意安全。”

  说完话,自觉朝江澍的伞下挪,只见叶理清迅速转身,三两步过去收了伞,钻进车里。

  不过几秒,车子从眼前倒出去,似乎是因为风雨飘摇,车身裹挟着怒气似的,飞驰而去。

  等收回视线,涂嘉霓下意识去拉江澍的手,“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澍稍低着头,不看她,只看她浸在雨水里的脚,拉了她进门。

  他脚步有些快,涂嘉霓跟得艰难,进屋他收伞,她则先闻到饭菜的香味。桌上的菜早已没了热气,看来是一直在等她回来一起吃。

  晃神间,江澍已经朝里面去了,她跟着进去,一会儿见他从洗手间拿了干毛巾出来,几步过来擦在她脸上。

  只擦了两下,并不再帮她,也不提醒,手一松,涂

  嘉霓差点没接住。好险把毛巾抓在手里,往沙发上一坐,他又蹲下来将她脚抬起,看一眼后,确认没事又放下了。

  涂嘉霓看着他头顶,只觉眼下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抬起头,说忘带什么东西,现在得走。

  等了一会儿,却只见他起身去拿了拖把,仔细把地上的雨水拖干。

  涂嘉霓默默看着,起身把毛巾丢进洗手间的脏衣篮,随后坐到了餐桌前,刚要去舀汤,碗被他捉住,“冷了,先热一热。”

  只这一句,之后便再没有话。

  涂嘉霓知道他竞演赢了,没有再问的必要,也因为他异常沉默,她也莫名地故意不和他交流。桌上一时只有调羹与碗碰撞的声音。

  没和他抢着洗碗,她坐在餐桌旁点开了手机。上面没有他说要过来的消息,倒是有不少新邮件等着。

  一时半会儿回不完,等他收拾完,两人一块上楼,她把手机递给他,“我去洗澡,帮我回一下邮件。”

  她懂得如何示好,先坐过去,捉住他手腕,“回一句‘OK’就可以了。”

  ——几秒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偏要让他做。

  上面是满屏的英文,江澍看了眼,最后定睛在上面的称呼,就听她说:“署名按照他发过来的那样写。”

  涂嘉霓说着进了洗手间,一会儿出来,他已经放下了手机,且放得远远的,好像在证明,回完邮件他没有再多看手机。

  她隐隐想笑,单膝跪上床沿,见他还是面色严肃,忽地有了恶作剧的心思,倾身过去靠在他身上,嘴巴贴到他耳边,“痒。”

  江澍果然当了真,掰住她肩膀往后推了些,没说话,眼睛却是在问,哪里痒。

  涂嘉霓穿着裙子,跨坐到他腿上,雪白的大腿贴着他。怕笑场,只能低着头,故意去亲他脖子,又烦躁地说一句:“痒。”

  江澍仍然不疑有他,要把她往后推,却无果,反而脖子被她揽得紧了些。热度透过T恤从她身上传过来,江澍忽地觉得热,一低头,下巴抵在她头顶,“哪里?”

  只见她抬起头,最终还是贴到他耳边,轻声说出两个字,与此同时,他手被她捉住,往她大腿去。

  眼看就要到内侧,江澍整个人都僵了。

  涂嘉霓终

  于忍不住笑了下,不再逗他,抬起头看他通红的脸,“经纪人说你了?”

  江澍没反应过来,呆愣地摇了摇头。

  “没演好?”

  他还是摇头。

  “江澍,”涂嘉霓忽然一脸正经,伸手碰了碰他脸,“你脾气好像还挺大的。”

  江澍脸愈加红了,刚要张口反驳,她又凑过来,“跟我闹脾气?”

  “没有。”

  “没有?”

  “……嗯。”他声音透着股心虚。

  “那上回呢?”

  第二早,涂嘉霓被闹钟吵醒。昨晚江澍似乎是被她问得恼羞成怒,加上她似有若无的主动,两人折腾得有些厉害。

  她身上没什么气力,坐起来时拿起手机,上面有他一早留下的消息,说这次要连录两场,会忙几天。

  意外地,桌上还有他落下的笔。

  往常他离开,所有东西都会收进包里,以致于她醒来会认为他没有在这里过夜,甚至没有出现过。

  这次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涂嘉霓伸手把指星笔拿过来,按下按钮,微弱的绿光照射在对面墙上。光柱摇晃,她反复按了几回,用光线画一个笑脸,才笑着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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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演员之光》第二轮录制结束之后, 演员与导师进行互选,随后是组与组之间的对阵。江澍所在的导师队伍在第三轮输了比赛,淘汰两人, 组里还剩五位。

  第四轮仍是组间战,输的队伍需要淘汰一人。

  两轮录制中间有休息的时间,导演和演员互道几句“辛苦”,纷纷准备回酒店补觉。

  这几天连轴转,林沸也跟着江澍没能好好睡一觉, 进了待机室正要喊江澍,见跟拍导演还没走,举着摄像机正怼在江澍面前。

  江澍手里拿了手机, 刚点开一部美剧。

  “不回去睡吗?”导演在镜头后问。

  江澍始终不大适应镜头离自己这么近,原本半靠着沙发背, 现在挺直了些,“还不太困。”

  镜头跟着对上已经息屏的手机, 导演随和地问:“是在看剧么?要不要分享一下?”

  江澍无奈把手机点开,屏幕对过去,“《Bake House》, 美剧,每一集都是独立的故事,但是都发生在面包店。”

  “五星的话会给几星?”

  这个问题不太好答,江澍实话实说:“只看了一半, 看过的部分都很好,四星半吧。”

  这部剧被称为美版的《黑镜》,前段时间风靡了一阵,到现在也还有热度。跟拍导演是这部剧的狂热粉丝,无意看见了江澍的屏幕, 加上剃了寸头后的江澍宛若变了一个人,总是让人想多拍一会儿,便重新开了设备稍微进行采访。

  等再度关了设备,导演终于走人,江澍原打算继续看,林沸进来朝他招手,“先回酒店,大家都累蒙了。”

  路上又冲他说:“这头还真剃对了,好看。”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车子在夜色里疾驰。到了酒店,快速洗漱后江澍躺上了床,很困却仍是睡不着,只好点开手机继续看那部美剧。

  后来渐渐入了睡,梦里到了复兴街的院子里。指星笔在黑夜里来回晃动,昴星团在头顶亮着微蓝的光。上回指了金星给她看,这一回教她看昴星团里更亮的那七颗星,里头有颗比较暗淡。他告诉她,像文曲星一样,是七仙女下了凡。

  梦里他话多一些,她看星星,他就看她。听见她开玩笑地问下凡去了哪儿,

  他竟指着她说:“不就在这儿么?”

  在现实里怎么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梦里涂嘉霓显然也很意外,冲他笑。

  自从和涂嘉霓在一块儿,他偶尔会打开网站看几个视频,但鲜少真把看见的学走。这回却发生在梦里,发生在主题酒店的粉红色椅子上。

  很快,他就醒了。

  窗帘留了一条缝,外头的街灯照进来,时间显示他不过睡了一个小时。他望着窗外,眼皮忽地跳得有些厉害,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翻开了剧本。

  第四轮竞演在下午录制。由抽签来确定表演顺序,抽到的组员需要进行即兴表演,再由几位导演共同评判,赢了的组员决定哪组先演后演。

  江澍是被抽中的那一个,只听导演给出规则:“请用面前那张纸作为道具进行表演,道具会有特写,可以请其他人帮忙搭戏。”

  这十分考验演员的临场创作和表演能力,而且节目组没有给出准备时间,抽中的那一刻立马就得开演。

  江澍组的男导演乐呵呵冲江澍说道:“可以试着演一个爱情故事。”

  江澍来不及思考,找了同组的女演员,小声和她交流几句,随后又去和导演沟通。

  导演喊了句“开始”,镜头拍过去。

  江澍坐在桌前,镜头先拍他搁在桌上的手,他似是十分犹豫,隔了一会儿拿起笔,也不立刻写,半晌后才动笔。

  镜头转到他的脸上,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太多情绪变化的细节。

  无声写完,他搁下笔,随后将纸折起。他想起那日教她怎么折,一个五角星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他却将那日屋里的明暗程度和她的笑记了很久,甚至是牛皮纸上残留的点心淡香味。

  他将折好的五角星放下,起身后离开。

  女演员上场,坐在桌前,片刻的表情表演后,她将五角星拆开。

  镜头随即对准那张满是折痕的纸,上面的字迹很轻,字大小不一,字行也是下倾的。

  [我曾经设想过我们的分别,因为相遇本就是我的预谋。

  物理学家劳伦斯说过,其实分别也没有那么可怕。

  ‘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

  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

  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

  埃。

  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

  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我曾将这些话奉为圭皋,现在却妄想嗤之以鼻。

  你愿意,给我勇气么?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

  我是地下尘,你是天上星。]

  “cut。”镜头对准那张纸,导演出了声。

  江澍原本不想写下这段话,因为知道不会令人满意,如果是放在完整的一场戏中,有前情铺垫,或许会更让人共情,但单演这一段,除了干巴巴没有其他。

  “……”其他演员都没说话,导演沉默片刻后开口便是:“垮了,完全垮了。”

  周遭皆屏息凝视。

  “这封信太长了点,也过于矫情了,单论这段戏,没有情绪铺垫的情况下,几乎很难让人进入到你营造的情绪里,我本人是完全没有被感染,”说着却话锋一转,笑了:“全注意你这字儿去了,这字儿是真写得好,也难为你记得劳伦斯这几句。”

  “这个字迹会让我产生想象,字里行间,包括字行越来越向下,表现了这个人物的自卑。但我观察到的是,你是故意把‘地下尘’写得大了一些,反而是‘天上星’小了几号,可以看出来人物是不甘心的,对方可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富家大小姐,也可能是心怀博爱的、所谓的‘中央空调’,你并不确定她对你的感情。从‘分别’这个词,又可以看出两人是在一起的,可能是普通朋友,也可能是其他关系,甚至你们真的就是男女朋友。还有这个‘预谋’,可以看出两人的开始并不一般。”

  “可以说,这场戏的重点全在这封信上,但是信又是模糊的,我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人物到底爱不爱信中的这个女孩,这个时候就需要你的神态动作来加以说明,但你的所有动作都是平常且利落的,甚至走的时候都没有回头,比起是有意为之,我更认为是你没有发挥出来,或者,你演的就是你自己,演的就是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这几句算是夸奖。演员们听后鼓了掌。

  在所有在场的导演和演员的印象中,江澍向来是沉默的,但很体贴,没有这样那样的事儿,还十分敬业。

  半个小时前,导演被喊去背采,期间被问

  到组里的组员,当问及江澍,他是这样说的:“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字,一开始也没有被他的表演吸引,但是到了我组里,会发现他是个很扎实的孩子,不爱说话,真不爱说话,但是到了戏里就有反差。我喜欢这样的演员,他没有其他心思,纯粹。假若慢慢积累了好的经验,我相信他会被更多人看见。”

  江澍并不知道这样的评价,笔直站着,在所有导演点评结束后,鞠躬回到了座位。

  即兴表演意料之中输了,他们这组被顶到第一个顺序表演。

  在后台候场的时候,江澍忽然很想打个电话,刚要回头,就见林沸拿了手机过来。

  另一边,涂嘉霓并没有接到任何来自江澍的电话,连续几天一个人待着,她觉得有些闷,下了班索性去了复兴街。

  老太太见她一个人来,笑眯眯问:“一个人啊?”

  “您还想几个人?”涂嘉霓往沙发上躺。

  “我看天气预报说是会下雨,以为小澍和你过来帮忙搬院子里的草儿。”

  涂嘉霓立马起身坐着,“他之前来过啊?”

  皮杉“啊”了一声,“上次下那么大雨,他提早几个小时过来,还带了点心,留他吃饭,他没留,说是你下班晚,来不及搬,又过你那儿搬去了。”

  也就是几天前,涂嘉霓当然还记得,那天他还和她闹脾气,却闷葫芦一个,始终不承认。

  “最近忙什么呢?”老太太又问。

  涂嘉霓回神,“就上班呗,下班不就过来了?”

  “没问你,问小澍。”

  涂嘉霓也不恼,“录节目,应该录完了,可能还有其他事。”

  “你下次让小澍一块过来,你爷爷还惦记那指星笔呢,说是想琢磨琢磨。”

  涂嘉霓又靠回去,“这还不简单,我给买一个。”

  老太太却忙摇手,“不不不,你买来给他,他也不会。你让小澍来,慢慢教他。”

  说一遍不够,等涂嘉霓带了宵夜要走,还送她到门口重复两回,连宋亦乐也说:“没空就别来,当演员不都忙着么?不过有时间就过来吃饭。”

  涂嘉霓挥挥手,坐上了司机的车。

  这几天宁泽西和叶理清都和她联系过,喊她出门吃饭,她分明闷得慌,却都拒绝了。宁泽西还给

  她发来江澍微博的照片,说他也要照这个寸头整一个。涂嘉霓倒是没去下载微博,只在网页搜了他名字,看了几条新闻。

  晚上一个人看完电影无聊,拿着那支指星笔在屋里乱晃,想着江澍别扭的模样,能笑出声。

  五月半的天已经需要彻夜开着空调,涂嘉霓被冻着,光荣感冒,连续几天都戴着口罩上下班。

  这天下班回来,见巷子里停着吉姆尼,她擦了下眼角的眼泪,开了门进屋。

  厨房里嗡嗡作响,桌上已经有几盘菜。她放了包进厨房去洗手,见江澍白衣黑裤站在台前,正炒一盘虾。

  他们还是没有问过彼此的口味,但随着江澍下厨次数的增多,他从她的食量看出了她的喜好。这几次过来,他都会做虾。

  他专注盯着锅,翻炒着。涂嘉霓过去从后头将他搂住,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才觉自己行为有些怪异,可闻到他身上沾了油烟的味道,又觉得她这么做合情合理。

  明显察觉到身前的人一愣,她笑了,“有空过来,怎么不去接我?”

  江澍听出她的鼻音,索性关了火回头,见她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知道她是感冒了。

  不去接她其实是有些不顺路,他省略解释,只回:“去了趟超市。”

  他说话没什么力气,言语里是疲惫。涂嘉霓在刚才看清他脸的时候就愣了愣,这会儿松了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脸色这么差?录节目都没有休息么?”

  他眼底一层青黑,眼睛里有血丝,甚至下巴上还有几根很短的胡茬没理干净,显然是忙得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过来有点急。”他偏了偏头,不去对她视线。

  涂嘉霓看出他眼神中的闪躲,但不拆穿,拉住他手腕,“你去外头,我来做。”说着绕过他去拿锅铲。

  哪知刚出一步,他跟过来,腰被他手勒住,换手不过瞬间,回头只见他弯了腰,一只手穿过她膝盖窝,下一刻,她人悬空,被他横抱了起来。

  万万没料想到,涂嘉霓一时觉得好笑,揽紧他脖子,“你干嘛?”声调已经彻底软了下来。

  江澍抱着她往外,绕过客厅中央缠在一处的小猫们,到了沙发上。

  屁股一碰松软的沙发,涂嘉霓就被压得倒了

  下去,脑袋搁在扶手上,身上是他覆过来,嘴随即就被亲住了。

  他动作有些急,手一下一下捏着她光洁的手臂,一直到肩膀,随着动作又揉着往下,握紧,松开,又握紧,像是在感受些什么,汲取些什么。

  涂嘉霓感应到他的情绪,双手将他环得更紧,回应得也愈发积极。唇舌交缠,甘甜清冽的味道充斥在两人之间,绵延不绝。

  吻了很久,久到涂嘉霓感觉嘴唇都有些肿了。江澍终于放过,脑袋一低,又一路亲去她脖子,然后是耳边。

  好一会儿,终于是离了些距离,涂嘉霓感受到他热乎的鼻息,又听他开口。

  他有些喘,声音很轻,涂嘉霓是真的没听清,侧头去看他,“什么?”

  他却埋得更深,亲她发丝,声音倒大了些,“你没给我电话。”

  涂嘉霓听得一愣,又听他继续用板正的语气说:“也不给我发短信。”

  这回愣得久了些,她反应过来后佯装生气,“你不是也没联系我么?是要我主动?”

  他又不说话了,她却不依不饶,单手去推他肩膀,“是么?”

  她要他说那一句话,但也知道他不会开口,只好主动问:“你不会是……想我了吧?”

  说完,只觉身上一重。原本江澍是撑着悬空的,这回压下来,紧贴着她,手从她腰和沙发的缝隙钻进去,似是巧合,隔开衣服,手从她腰窝一路往上。

  涂嘉霓招架不住,被揉得动了情,却故意问他:“洗手了么?”

  见他忽地愣住,她笑得愈发开心,捧着他脸亲了一下,想他最近肯定没好好吃饭,拉了他起来,“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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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第二天涂嘉霓被闹钟吵醒, 睁眼见旁边空着,下意识以为江澍已经走了,收拾好下楼却见他从厨房出来。

  等一起吃过早饭, 江澍开车送她。

  涂嘉霓鲜少这么犯困,一上车就歪倒过去。江澍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又仔细留心路况。他多半是接她下班,送她上班的机会比较少,眼下早上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 他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等到了广茂大厦,要去拉她手,她自己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到了?”她揉了揉眼睛, 去解安全带。

  动作间衣领跟随动了动,江澍看过去, 忽地红了脸,下意识伸手过去, 等她看过来,他碰了碰她脖子,“这里……”

  涂嘉霓意识到是什么, 佯装生气地将他手打开,转身去开门的时候丢下不带情绪的一句,“这让我怎么见人?”

  江澍立时慌了,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以前没有这么嘴拙, 后来话少了,好像交流的能力也跟着弱化。

  但似乎也无话可说,她脖子上那些是他昨晚不注意弄的,隐约间听她说轻点,他反而索取得愈发厉害。

  ——他并没有辩解的立场。

  脑袋有些蒙, 无措与懊悔间,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里是无限的怅惘和失落,正要开车离开,窗户却被敲响了。

  车窗降下,涂嘉霓倾身将手搭在窗框上,果然见他皱着眉,脸色甚至有些惨白,她莫名有些负罪感,“吓到了?”

  说着,手拉住他衣领,脸靠过去,忍不住在他脸上碰了一下,“我开玩笑的,没生气。”

  见他脸色松动一些,她笑了,“晚上来接我么?”

  这话是侧面在问,今天忙不忙。

  江澍点了点头。

  “那去复兴街吃饭,别做饭了。”

  他又点了点头。

  涂嘉霓看着,觉得他莫名傻气,心情又好了些,摸了摸他脸说:“走了。”

  手刚要离开,却被他匆忙拉住。一回头,他已经靠过来,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涂嘉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退回去,手重新握上方向盘,脸上透着不易发觉的红。

  涂嘉霓笑着收回手,站直了身,“回去吧。”

  见车子走了,她才

  转身进了广茂大厦。瞬间又有睡意来袭,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抗拒上班。

  宁泽西来电话的时候,她刚灌下一杯咖啡,耐心听那边抱怨说无聊,又说晚上来找她玩。

  “没空。”她下意识拒绝了。

  “我都多久没见你了?”宁泽西不太乐意。

  “上次不是一起吃饭了?”

  “那是两个星期之前,而且你五一也没带我出去玩!”

  宁泽西声音很大,涂嘉霓离手机远了一些,最后还是拗不过他,给他发了这边的地址。

  宁泽西比江澍来得早,站在楼底下等涂嘉霓下来,等人一出现,他笑着过去拉她手,涂嘉霓不动声色地避开,“热。”

  宁泽西倒没觉得哪里奇怪,只顾着说:“等节目播出我成了名人,到时候你想跟我玩,我都得考虑考虑了。”

  涂嘉霓被逗笑,见远处车子过来,示意宁泽西跟上。

  “嘿——”等看清楚车,宁泽西摊了摊手,“这不是我的车么?怎么感觉现在……?”

  “那你待会儿开走。”涂嘉霓不甚在意。

  “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宁泽西赶紧解释,跟着她过去钻进车。

  先是热情地和江澍打了招呼,见江澍看上去并没有很难过,他想了想,没把安慰的话说出口。

  车子一路开往复兴街。

  多了个宁泽西,别墅里尤显聒噪。

  老太太本想继续学学折纸,也硬是被宁泽西吵得起身去看起电视。宁泽西告诉皮杉自己在节目里淘汰了,皮杉说再接再厉,接着问:“那小澍呢?”

  “小……小澍?”宁泽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才知道要来复兴街,他就有些意外,没想到涂嘉霓会带着江澍一起来。现在再回想起来,上次录第一期节目的时候,他和涂嘉霓过来蹭饭,当时听皮杉问涂嘉霓,朋友怎么没一起过来,他下意识问涂嘉霓哪个朋友,涂嘉霓当时没说。

  看来就是江澍了。

  他回头看往靠墙的桌子,江澍正坐在桌旁,对面是涂嘉霓,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他越看越觉得奇怪,想着要把涂嘉霓喊出去好好问问,厨房里宋亦乐却先出来,说是开饭。他只好暂时作罢。

  多了个人,菜却没变,样式够多,量也足够。

  宁泽西话多,一顿饭吃得也久一些。

  总算吃完,宋亦乐先按捺不住,起身看向江澍,“咱们去院子里看星星?”

  见江澍点头,宁泽西狐疑地来回看了几眼,难得没多问,直接跟了出去。

  几张椅子摆着,涂嘉霓坐下有些犯困,见江澍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指星笔,还把其中一只递给了宋亦乐,她立时没了些睡意。

  “怎么这么多笔?”她看着江澍。

  没记错的话,今早出门的时候,江澍并没有把上回落下的笔带走。

  回答的却是宋亦乐,“上回给小澍电话,喊他来家里吃饭的,顺便提了一嘴,哪知道他今天就带来了。”

  涂嘉霓听着笑了笑,见江澍有些紧张地望过来,猜想他估计又在瞎想,怕她觉得他逾距了。

  他好像越来越敏感了。

  想到早上他惨白的脸色,她这会儿冲他笑,“你快教爷爷,他老早就想你来。”

  说完见他明显轻松了许多,她安心地眯上了眼。

  左边是江澍和爷爷在观星,右边宁泽西和老太太在不间断地聊天。

  过了会儿,涂嘉霓就要睡过去,只听宋亦乐忽地大声说了句:“诶,没记住,是顺时针?”紧接着是江澍耐心重新解释一回。

  宋亦乐听完仍旧有些糊涂,旁边皮杉插了一句:“你让涂嘉霓拿相机给录下来,之后再慢慢研究。”

  说完,让宁泽西去里头拿相机。

  涂嘉霓闻言睁了眼,还没来得及阻止,宁泽西已经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她便看向江澍的方向,语调比平常高:“不用教这么复杂,简单点的就够了。”

  还是宋亦乐说话:“也不是多复杂,是脑袋一时没转过来,你拍下来,回头我研究研究就明白了。”

  涂嘉霓并不答应,“那让宁泽西拍,我拍不好。”

  “别啊。”宁泽西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把相机往涂嘉霓身上一塞,“拿着,我摄影课将将及格,而且这星星多难拍啊,要求那么高,我可拍不来。”

  “涂嘉霓你拍呀,”皮杉在旁边催着,“小澍难得来一次,你爷爷又记不住。”

  涂嘉霓坐着没动,见几道视线齐齐落过来,她仍低下头,拿起相机直接推回给宁泽西,“我困了,进去睡会儿。”

  宁

  泽西故意不接,却见她立即松了手,要不是手快好险接住,这几万块的相机就没了。

  他“啧”一声,急忙跟进去,见涂嘉霓往沙发上坐,他跟过去在旁边坐下,故意把相机往旁边一丢,“不拍了呗,拍了也没什么意思。”

  “诶,”他又故意挨过去挤她,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我可都听说了。”

  涂嘉霓也觉自己反应过大,往旁边挪的同时语气缓和了一些,“什么?”

  “叶哥找江澍和夏意浓去试镜了。”

  涂嘉霓闻言没什么表情,“不平衡了?”

  宁泽西双手枕着脖子往后靠,“那也没,谁让我第一轮就淘汰了,说明实力欠佳呗。”

  他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伸腿拿膝盖往旁边戳了戳,“姐,你……真跟江澍在谈恋爱啊?”

  他话题跳跃过快,涂嘉霓听着明显怔了怔。

  “我都没见过你谈恋爱……”宁泽西继续戳着她,“你都把人带来爷爷奶奶跟前了,是认真的吧?”

  涂嘉霓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宁泽西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我还问了叶哥,叶哥也没说什么,江澍……江澍知道你和叶哥——”

  涂嘉霓心里本就有些乱,被宁泽西这么一通问,心里没来由烦躁,本能地打断他,语气比刚才还要重些:“哎,你烦不烦?”

  宁泽西鲜少听她这么说话,忙止住话题,起身坐直,“我就问问,也不是我要问,是……是阿姨要我问的!”

  随便找了个垫背的,说完起身就去拉她,“咱们来弹琴吧。”

  涂嘉霓彻底没了心情,抽回手,“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宁泽西挠了挠头,“那看电视,看电视。”见涂嘉霓不说话,他犹豫着要去拿遥控器,一回头见江澍进来,赶紧跟过去,过于殷勤地问道:“干嘛?加茶啊?我来我来!”

  涂嘉霓闻言回了头,只见江澍立在门口的灯下,手里拿着茶壶,宁泽西伸手过去的时候,他别开手,淡淡说一句不用,便径直往厨房去了。

  涂嘉霓视线顿住几秒,一会儿回了身,眯上眼靠在沙发背上。

  回去的路上车里有些沉默,宁泽西在群里告诉完室友自己带了宵夜回去,很快关了手机。

  他时不时往前头看一眼,一会儿脑袋往前探,见涂嘉霓看过来,他笑了笑,“那个……我觉得吧,我这个第一轮淘汰的也没多伤心,你……你也不用太难过哈。”

  涂嘉霓听着不对,听完才知道他是在和江澍说话,她立刻看过去,只听江澍低声回了个“嗯”。

  宁泽西本来不打算开口,但觉得江澍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安慰几句,“嗐,能到这一轮就很不错了,我听我同学说导演都很看好你,对你评价都贼高。就是一场比赛,完了就过去了,等播出的时候指不定谁的讨论度最高。”

  说了一长串,仍旧只得到一句“嗯”,他看一眼早已经回了头的涂嘉霓,讪讪坐了回去。

  等车子停在校门口,他下车前又忍不住冲涂嘉霓说:“你下回能不能主动找我玩儿啊?”话里还有股子撒娇的意味。

  涂嘉霓没回头,隔了会儿才不甚耐烦地问:“不是快期末考了么?”

  “你是不知道有裸考这回事吧?就我最闲!”

  涂嘉霓不太想说话,知道宁泽西的尿性,索性回一句“知道了”,才成功让他下了车。

  再开回云安路,花了近一个小时。涂嘉霓始终闭着眼,却没睡着。车子停下的第一时间,她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

  没和跟上来的徕卡玩,她直接上楼去冲澡,洗手间里水雾弥漫,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草草洗了后推门出去。

  江澍老样子坐在床边,低头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回复消息。听见开门声,他抬头看了过来。

  涂嘉霓快速挪开视线,拿着毛巾往头上潦草擦了两下,头发还很湿,她仍然往床上躺。脸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江澍起身去洗澡。

  屋里静得有些诡异。

  又隔了一会儿,她翻了身,看向坐在旁边不动的人,语气尽量不带情绪,“淘汰了怎么不说?”

  江澍这才看过来,涂嘉霓却觉得他并不愿意看她,只听他回简短的两个字:“忘了。”

  听来有些敷衍地答案和淡漠的语气,让涂嘉霓有些意外。

  她瞬间觉得自己很是没意思。也对,他没有义务什么都要告诉她。

  “哦。”她也淡淡回了一句,把薄毯子拉过来盖在身上。

  以为不多会儿江澍就会过来无声地哄她,可直到洗了澡上床关灯,他也仍然没说话,更没有靠过来抱着她睡。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有点偷懒,会尽量勤快一些。评论发红包。感谢在2020-09-16 13:56:36~2020-09-19 23:1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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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江澍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他本该前天就回公司,拖延到了现在。

  年盛天早通知过开会,总算等来人, 倒没发脾气,只说:“这事儿也就一回,下回不能再这么胡来。”

  说完便把几份文件推给他,“这些都是近期要上的节目,开会给你选出来的。演员的节目虽然还没播, 也不知道到时播出来会是什么样儿,至少现在周围对你评价普遍很好,不然别的导演不会贸贸然上来找你录节目, 务必好好准备。”

  年盛天说完就走了,剩下其他人给江澍仔细分析几档节目。基本都需要提前进行充分准备, 所以训练行程排得很满,但也给足了休息的时间

  第一个节目录制是在四天后, 江澍碰上先前一起录《死囚越狱》的同僚,两人聊了几句,说好在节目里组队。

  说完那人继续感叹:“我算是看透了, 圈里的事儿从来说不准,当时录节目的时候,你看他们对你那冷漠劲儿,听说你上了《演员之光》, 二话不说把咱们那期往后调了,你说这节目也不至于这么寒碜,可是吧,有流量蹭白不蹭呢。”

  “诶,留个微信呗, 好歹节目一播,你就比我出名了。”那人开着玩笑,加微信的时候又问:“不过你是怎么上的节目?给我说点秘籍?”

  江澍的愣怔十分短暂,开口找了其他理由:“公司安排的。”

  那人又免不了感慨几句。

  节目得录制两天,当晚所有演员下榻在附近的酒店。录制早早结束,吃过饭时间还早,其他人说是去别地逛逛,江澍和林沸说了声,自己先回酒店。

  林沸应了句,又跟上去,“这几天没去涂小姐那儿,你们也没联系?”

  其实答案很明显,虽说江澍一直不爱说话,但最近的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低沉,每天忙完也不见他去接人,看样子两人也没有电话联系。

  他这段时间好好想了想,决定不再干涉江澍和涂嘉霓的交往,也不再去质疑涂嘉霓的身份,光是每天忙也够呛。

  他拍了拍江澍的肩,“别多想,先把工作忙好了,每次机会都得好好把握,咱们也算是马上要熬出一锅粥,端出去就看观众喜不喜欢了。

  ”

  江澍的情绪只是在私下里表现出来,上了节目就百分百的投入,是以林沸没有多说,和他一块儿进了酒店才打算出门去喝点酒。

  时间刚过八点,江澍从洗手间洗了澡出来,站着看了会儿窗外的夜景,很快坐下来重新看一遍节目剧本。

  不过两页,就走神了。

  那日短短的几句话,让他一直患得患失到现在。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气,可情绪莫名地很难控制,想给她打电话,又硬生生忍住。好像这个电话一打,他就选择默认接受了什么。即便他本来就在默认接受一切。

  拿着剧本的手止不住握紧,随后一松,剧本掉在桌上,他往后一靠,无措感悄无声息地从脚底漫上来,心口似乎在隐隐作痛,他茫然地起身来回走了几次,最后定在房间中央。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时不时震动一下,应该是工作群在聊些什么。

  他又站了几秒,随后大步走过去,拿起手机快速拨出电话。

  响了一阵,那边接通了。

  长时间的沉默被那边打断,“江澍?”

  她声音有些懒,应该是躺在沙发上,怀里或许还抱着徕卡。江澍张了张嘴,一句话仍然很难出口。

  “说话,不说话我挂了。”涂嘉霓又等了一会儿,再度开口时少了些耐心。

  她晚上没吃饭,现在有些饿了,却懒得去做,只好放一部电影当做粮食,看了半个小时却仍然没进入状态,电话来的时候她有几秒的犹豫,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好像更饿了。

  直接关了电影,她才接通电话。

  原来不想语气那么重,可他一直不说话,仍旧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闷葫芦,她免不了有些不耐烦。

  “我真挂了。”说着,真要去按挂断键。

  那边总算在她挂断前开了口。

  “什么?”涂嘉霓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她做好了他不会重复的准备,那边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是他有些闷的声音:“我想你。”

  一句话像是闷在枕头里说的。

  涂嘉霓说不上来这一刻是什么心情,她也无从确定,或许只有徕卡能看到她嘴角弯起的细微弧度。

  她很少为了什么事生很久的气,就算有也是很久以前,这几天却止不住地

  时不时心气不顺一阵。

  那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之后再没有消息,不说来不来接,也不说要忙几天,虽然以前也这样。

  但现在,不是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么?

  生气归生气,电话一来,气就消了不少,何况他还别别扭扭在电话那头憋出三个字来,她便直接问:“你在哪儿?”

  时间还早,大不了她打个车出门。

  江澍却说了个外地的城市,解释说:“在录节目。”

  涂嘉霓倒不意外,明天是周末,要是她现在过去也不是不行,不过是多几百块打车费。

  这么想着,倒把自己给弄蒙了——也不知道自己在上赶着什么。

  又听那边说:“明天就回去了。”

  “嗯。”她心里百转千回,口上还是波澜不惊。

  电话里又没声儿了,只有他不太顺当的呼吸声。

  “明天晚上有事,你自己过来,我晚点才回。”涂嘉霓说着大了点声,“你不能翻个身?不怕憋着?”

  那边果然听她话,悉悉索索几秒后,听他用清明许多的声音回了个“嗯”。

  “那挂了?”末了还是用了个问句。

  隔了一阵,那边又应一声:“好。”

  挂了电话,江澍又翻回去,脸埋着。刚才的无措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转而漫上来的,是脑袋里一遍遍回放她刚才的话,她声音很轻,又因为情绪带了几分生趣。

  接着,脑袋里又换了道声儿,还是她的,却是几天前她让他轻一些,他仍然奋力进入她后,她抑制不住发出来的。那声音带着勾子,自然而和谐,他听出妩媚的味道,随后便重重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迹。

  脑袋里不断回放着,他呼吸渐渐加重,已经极力忍住,最终,手还是一路往下。

  屋里仿佛有破罐子摔碎的声音。

  第二天的录制十分顺利,录完,林沸拿着他手机过来,“有个老太太来了电话,说是姓皮,让你晚上过去吃饭。”他隐约猜到几分,“是涂小姐的奶奶?”

  江澍点了点头,立即回了电话过去,以为涂嘉霓会推了事情去复兴街,皮杉却说她有事不来。

  江澍仍应下,去外面买了些特产带回去,紧赶慢赶地,到复兴街已经过了饭点。

  两位老人却始终等

  着,笑呵呵迎他进屋,席间并不过问他工作如何,只问在外头吃住如何。一顿饭吃完,宋亦乐倒没有去看星星的意思,说是去准备点心,让他和老太太坐会儿。

  老太太也不急着学折纸,把江澍拉到钢琴旁,“先前说给你弹Venus的,赶巧儿烦人的两个今天没在,我来兑现承诺了。”

  江澍坐在旁边,目光所及是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手指却十分灵活,在琴键上跳跃,行动间也处处透露书香气质,极有教养。

  涂嘉霓生在一个本应该让他望而却步的家庭,现在他却已经能独自一个人过来吃一餐饭。

  处处不真实,却又处处真实。

  一首曲子结束,江澍有些内疚,他几度走神,想的都是那张巴掌大的脸。想起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又想起他们现在的交流模式,她应该也变了一些,至少在他印象里生动了很多,不像刚开始那样难以接触。

  可刚才来的路上,无意点开手机,看见了宁泽西发的朋友圈,照片里明显是酒吧,她穿红色纱裙,单手撑在桌上,正跟对面的叶理清笑着说些什么。

  像是没人能进入他们的世界。

  “好听么?”皮杉的话将他拉回来。

  他忙点头。

  “要不要来试试?”

  小的时候家里还算宽裕,父母让他学过一段时间琴,后来是他自己不感兴趣,兴趣班就断了。

  他坐过去,手法已经十分生涩,磕磕绊绊弹完一首简单的曲子,旁边皮杉乐了,极为耐心地纠正他几个错处。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递给江澍一个盒子,“前两天我给涂嘉霓打电话,她说你没和她联系,应该是忙着工作了,我就想起家里还放了块玉,是她妈妈买来的,说是可以送人,保事业的。”

  江澍犹豫着没有接。

  “快拿着,这玉还有些分量,我也不习惯戴着,你可以放身上,最好是放包里。”

  江澍这回明言谢绝,“奶奶,我不能收。”

  “涂嘉霓让你别收了?”皮杉笑着问,倒没逼着,暂时把盒子放在了桌上,“她这人可真烦,你不用事事听她的。她以前更不讲理呢,那时候她遇上些事,走了不少弯路,后来改了,也跟我们保证不会再乱来。我们就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她

  在外头的行事,我们还是知道一些,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们都尊重她。”

  “她虽没有开口,但第一回 领人来家里,说明你在她心里有分量,她在乎你。”

  言至此,再说这些就多了,老太太话锋一转,说:“不管涂嘉霓,我和她爷爷也希望你能常来。就是啊,孩子,你得多笑一笑。”老太太伸手拍了拍他手背,“就算肩上担子多么重,常笑一笑会轻松一些,不为别人,为你自己。”

  想说的话算是说完,老太太见眼前的年轻人低着头,眼睛里闪着些光,知道不能再说。

  “奶奶就不送你了,得上楼睡去。这玉我就搁这儿,要是不要,你自己决定。”说着,真就起身往楼上去了。

  窗外悬着一轮明月,也照不清人的心底事。

  江澍在桌前坐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和宋亦乐告别,开了车往云安路去。

  下了车,看一眼头顶,昴星团里,那颗黯淡的星能隐隐被看见。按了密码进门,屋里没开灯,以为她还没回来,玄关处却摆着她的鞋。

  他开了灯,扫一眼屋里,又见着沙发上她的包。再上楼,屋里也不见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从另一扇门开着的一线门缝里看到些光。

  他几步过去,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伸手敲了敲门,等了三秒,将门推开。

  里头没开灯,投影仪将照片投映在墙上,涂嘉霓脸上覆着阴影,看过来时似乎是笑了一声,“怎么才来?”

  江澍反手将门关上,往里走的时候闻到了酒味。酒瓶就在她赤脚边,她手里拿着的是那支他上回留下来的指星笔。

  绿色的光柱直指对面墙上,他顺着看过去,照片里恰是一张星空图,七颗星星分布,比肉眼看见的亮很多。

  他弯腰坐过去,酒味又重了些,再往旁边挪,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又忍不住,低头去亲她。

  涂嘉霓歪头,“嗯……大闸蟹的味道。”

  江澍愣住,他吃完饭漱了口,可以确定没有味道,这么想着,知道她在开玩笑。

  有些刻意的意思,毕竟上次分开时气氛并不好,那一通电话也只是电话,不是面对面。

  涂嘉霓笑了,伸手揽住他脖子,鼻子贴着他衣服,“嗯,还有黄鱼片……”

  又嗅了嗅,“还有螺肉?”

  三样没有一样是对的,江澍抱紧她,这回怎么也忍不住,无声笑了笑。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一个风尘仆仆,一个酒香四溢。涂嘉霓在他脖子上亲了下,松了手,要他一起看照片。

  指星笔到了他手里,像往常她给他讲电影,他简短告诉她照片里是什么星。

  最后是一个视频,用A7M3拍下的银河。

  涂嘉霓早就看过很多次,这次便只抬头看江澍的表情。视频不长,很快播完,见他低下头,还没开口,她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按了重播。

  第二遍播完,江澍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两人似乎都有话说,却都没开口。

  隔了会儿,涂嘉霓才说:“朋友拍的,你想看的话,下次再去拍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江澍愣着没说话,听她问“去么”,他点了点头,下巴磕在她头顶。

  涂嘉霓背靠着他胸膛,把他手里的指星笔拿过来,左右摆弄着,语气十分随意,“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

  江澍又愣了,反应过来后知道她应该是看见了刻在上面的字。

  她话里还有调侃,要他一时回答不出。

  她又回头,“知不知道?”

  “嗯。”

  涂嘉霓笑,“嗯?”

  江澍背靠身后的墙,眼前隐约看见她笑脸,他单手摸上她脖子,低头在她嘴边亲了一下,稍微退回去,喊:“嘉霓。”

  涂嘉霓憋着笑,“什么?”

  “嘉霓。”江澍伸手将她整个抱住,让她侧坐在他腿上,再去亲她,显然不同于刚才的浅尝辄止。

  暗房里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两人却都不愿起来。身下的地毯很厚,涂嘉霓被他带得躺下,酒瓶不知何时倒了,残余的酒蔓延开来,酒气泛滥。

  室内温度似乎渐渐上升,涂嘉霓出了一身汗,躺着一时没动。

  想着他刚才叫她的名字,并没什么特别,但鲜少有人这么叫,就变得特别了起来。

  那天睡前,她又拿起指星笔,不小心松了手,再去捡,发现些异样,拿到眼前,那两个字分明是:嘉霓。

  笔原来是新的,他买来送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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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两天后, 《演员之光》第一期在线上播出。

  涂嘉霓在节目播出之前接到宁泽西的电话,拒绝了和他一起看节目的邀请,宁泽西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 转而谈起条件:“那你给我女神的号儿,我找她一起看。”

  这句倒是提醒了涂嘉霓,她还没有夏意浓的联系方式。斟酌了会儿,还是没跟叶理清要号码。

  节目在晚上八点准时上线。节奏十分快,基本没有冗余的镜头, 转场方式也简单粗暴。一期节目的信息量快要相当于其他拖拉剪辑节目的三倍。

  涂嘉霓看得很认真,由始至终都没有和旁边的江澍交流。江澍却时不时看她一眼,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 他莫名紧张,分明开了空调, 手心却冒了汗。

  节目播完,见她拿起震动了很多次的手机, 开始回复消息,至于另一头是谁,江澍心里有确切的猜想。他别开头, 拿起同样震个不停的手机。

  聊天群里工作人员一致给出好评,说节目良心,并不因为谁话多就剪谁,每个人的镜头都很平均, 后期也十分懂得剪辑,能把干巴巴的镜头剪得有趣,江澍分明没说几句话,镜头却不少,引发的讨论也十分激烈。节目弹幕里是一水儿的夸赞, 甚至有观众在第一期就磕起了CP。

  涂嘉霓收到宁泽西发来的截图,上头一条弹幕被圈出来:这不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么?一个看着有点傻,一个看着丧。后面跟着满屏的“+1”。

  涂嘉霓以前不怎么看弹幕,现在也不太适应,只在江澍出现的时候会兼顾着看会儿,截图里面的内容,她也恰好看见了。

  不过弹幕在这之后很快变了风向,在宁泽西小声问江澍“你几号”的时候,弹幕开始刷“看着也不傻”,而在江澍冲宁泽西笑的那一刻,弹幕刷了满屏。涂嘉霓从层层叠叠的文字当中好不容易看到一句“我收回刚才的+1”,也从一句“这个笑我可以嗑一年”知道满屏的文字为何而来。

  而让大家嗑起CP的原因则是,宁泽西在江澍笑后没有隐藏的片刻失神。

  很快,又因为宁泽西身后女生一句没说完的“长得还挺”,弹幕帮忙补了一屏幕的“帅”和“我也

  觉得”。

  比起弹幕上的反应,江澍始终更注意涂嘉霓的表情,从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中,他得出她并不怎么关心他的表现这样的结论,也观察到,比起综艺部分,她更加注重节目实质内容。

  有了这个结论,当屏幕再次因为江澍选中流量女演员的号码,以及江澍让女演员先选剧本,等她选完才发表看法的绅士做法被弹幕铺满的时候,江澍隐隐地有些抗拒,即便涂嘉霓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反而因为她的无反应,江澍有些失落,失落的具体原因他心里也十分清楚。

  手机还在持续震动,年盛天在工作群里分别圈了他和夏意浓,也分别给出一个大拇指表情。和他搭档的女演员也发来消息,为她粉丝的一些过激言论道歉,又问一句:有空一起吃饭吗?

  江澍没有心思回,只在工作群里道了谢,随后跟着涂嘉霓上了楼。

  涂嘉霓的语气和态度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先是催他去洗澡,自己则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前回复邮件。

  江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涂嘉霓已经坐在了床头,拿了手机在和谁聊天。她没急着睡觉,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也没立刻关灯,继续拿了床头柜上的书翻了几页,就在江澍以为她将面前那一页来回看了几遍的时候,涂嘉霓终于放下了书,朝他看了过去。

  “江澍,”她脸上并无纠结,“你是只有我在的时候不笑,是么?”

  涂嘉霓的直觉告诉她,答案是否定的,江澍只是在节目里开朗一些,私下里他在面对别人的时候,笑容也并不多。

  但她不敢百分百确定,因为那极小的几率很有可能是存在的。

  江澍终于等到她说话,听完却有些拿不准她是以什么样的想法将问题问出口的,她语气平缓,听着不像是生气了。

  “不是。”他说的实话。

  “那以前呢?你一直都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涂嘉霓往下挪了点,发梢扫在他手臂,在他回答之前,她淡淡地又补充一句,“你在我面前好像一次都没笑过,话也很少,你看着……”顿了顿,她朝他靠近,紧挨着他,“也不像是讨厌我。”

  江澍隐约感受到她身上的热量,她眼睛里的情绪

  是平和的,却好像在说:“说吧,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他们的身体总是靠得很近,但这一次不太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们拉得又近了些。江澍靠过去,尽量平静地回:“我习惯了。”

  习惯了接受安排,习惯了不发表意见,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缄口不言。

  “那录节目的时候会不自在么?”

  江澍隐隐感受到,她在指引着什么话题,便十分配合地回答她的一切问题:“不会。”

  “嗯,”涂嘉霓往后退了些,“就只有两个字,‘不会’,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她从江澍越靠越近的肢体中知道,他愿意多说一些。

  “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后来把摄像机当作其他东西,就没那么排斥了。”

  “当做什么?”

  他迟疑两秒,“……黑洞。”

  “像《星际穿越》里面的?”

  “嗯,不是,《蝴蝶效应》。”

  “想回到过去?”

  “以前想,现在不太想了。”

  “为什么?”

  “因为回不去。”

  “以前为什么想?”

  “想像伊万一样,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东西。”

  “嗯,伊万是《蝴蝶效应》里面的主角,你知道《蝴蝶效应》有四个结局么?”

  “知道。”

  “你喜欢哪一个?”

  静默两秒后,他仍然选择说实话:“导演剪辑版。”

  这回是她沉默更久,想问和想说的有很多,却统统咽下,“我也喜欢这个版本,但是某种意义上,这个结局反而是最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剧场版结局,”她伸手捉住他睡衣衣领,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贪心一点的话,伊万和凯丽确实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相信么?”

  江澍没直接回答,“我现在更喜欢这个结局。”

  涂嘉霓勾起唇角,她很满意他现在说话的频率和比平常多的内容,没有纠结于这部电影,转而问:“那电视机里的你,是真实的么?”

  他思考片刻,点了头。

  “嗯,所以你确实认为你的女搭档是所有参演演员里最好看的?”

  江澍明显一愣。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背采时的这段会被剪出来,但他知道这么说是没问题的,不管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出于礼

  貌,他都可以回答“是”——并不是他主动说是谁,而是导演直接提了女搭档的名字。

  他原来以为涂嘉霓没有注意,现在听她问出来,一时慌乱,下意识解释:“没有,很多演员我都没有见过。”见她淡淡看着自己,又急忙补充:“录完第一期公司开了会,收集了所有演员的资料,那时候我才知道的。”

  见她仍然不说话,他脑袋一懵,索性直接说:“我和她没什么。”

  涂嘉霓终于有了反应,她忍着笑:“我看节目觉得她挺不错的——”

  她并没有说完,江澍却立即打断,“真的没关系。”

  “嗯……”她沉吟几秒,“你可以试着和她做朋友。”见他情绪在瞬间变化,不知是轻松还是茫然一些,她继续说:“你可以多和人接触,多说话,多笑,别总是一个人闷着。”察觉到他情绪又起伏了,她笑着问:“不闷么?”

  他没立刻回答,无声几秒后小动作翻个身,摇了摇头。

  涂嘉霓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个动作是抗拒聊天的意思。

  “江澍,”她温和喊他,“你在想什么?”

  她只打算问一遍,如果他回答“没什么”,那么她决定下一秒就关灯睡觉。

  她静默等着答案,只见江澍又侧回身看向她,“没什么——”

  涂嘉霓一口气忽地提上来,却又听他快速说一句,“是我以为你吃醋了。”

  “我想错了。”他声音低沉下去,这一回翻身,彻底背对了她。

  身后涂嘉霓没得到机会关灯,只能挪过去,稍稍抬头去看他侧脸,“你确实想错了。”

  江澍听了一愣,第一反应是失望,再下一刻,又觉得这句话需要细想。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涂嘉霓伸手撑在了他身前,接着是她低头挨过来,唇贴上他脸颊。

  “你明天还会说这么多话么?”她问。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特忙。

  这个文压抑,先前因为文名和封面等等事情确实消耗了很多热情,加上应该再没有曝光度了,再加上卡文,没什么动力写。在尽力调整,肯定会写完的!建议还有兴趣的伙伴可以等完结看,鞠躬。

  隔壁新文是放飞之作,转换一下风格,不然我要写抑郁了,还请谅解。

第29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节目播出的当晚, 多次上了门户网站的热搜,算是开门红。而江澍的粉丝也在一夜之间涨了近十万——第一期只播了第一轮竞演的三分之一,江澍在第一期的分量并不多, 所以粉丝多半是冲着颜值来的,且在江澍最近一条微博留下脚印。

  江澍拿着手机看工作群里的消息,第一回 因为工作有了开心的感受。无论处在什么境况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心情。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侥幸,也因为近段时间反反复复的情绪, 他暗暗下了不少决心,可还是无法控制住那种由内心发出的真实情感。

  他看一眼旁边露着睡颜的人,愈发清楚自己此刻在做的事情和真实心理, 是和决心背道而驰的。

  其实近段时间他的话越来越多了,所以他决心少言, 但她一引导,他就开了口。她问你明天还会说这么多话么, 他犹豫几秒,应下了。

  “真的么?”涂嘉霓当时并不信。

  “嗯。”他甚至应了第二回 。

  接着,她又和他聊了很多, 全围绕着节目,从幕后到台前,她看着并不太感兴趣,好像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他多说话。

  也问, 你现在能笑么?

  他犹豫着,她又贴过来,屋里只有他们俩,她却用说悄悄话的声音说,你要是不笑, 我就亲你了。好像亲吻是惩罚,这样的惩罚与他的心理也全然是背道而驰的。

  他愿意笑,却不太适应,尤其是在她的注视下,他处在左右摇摆的界限上,她似乎看透了他的挣扎,不说话,只是笑着来亲他。这一亲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今天之前,他们的对话加起来似乎也没有这一晚来得多,不管各自有没有情绪,到最后他们多半只是用身体交流——这样的交流很脆弱,脆弱到让江澍下了很多决心——而今晚,他们的交流终于是从语言到身体,是他心里更愿意接受的方式。随着心理隔阂的塌陷,他的决心也单方面地开始土崩瓦解。

  但他也仍然认为,不过是破罐破摔罢了。

  回完群里的消息,他放下手机,靠近旁边的人。窗帘开了大半,月光和路灯的余光透进来,他隐约看见她的轮廓,只多看几秒,就忍

  不住亲了过去。

  近乎啃咬的亲吻让涂嘉霓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起初下意识地躲,他却愈发逼得厉害,她只好被动地承接。他手一点不安分,在她适应之后毫无犹豫地往下进去,她起初只是“唔”一声,到后来受不住,黏黏腻腻的水声让她控制不住地吟哼出声。

  后来攀着他肩膀,被他抱去浴室。再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涂嘉霓散了架般,即便他已经时刻注意护着她,她膝盖还是实实往墙砖上磕了一回。

  江澍搂了她,伸手在她膝盖上揉,时不时地,唇挨一下她脸颊。涂嘉霓已经闭上眼,往外挪一些,又被他箍回去。

  就这么睡了一夜,醒来难得见他还在身边。他睡得安稳,涂嘉霓从他臂弯里出来,起身去洗漱。

  脖子上的痕迹遮不住,她快迟到,只能围上一条丝巾,背了包出门。

  江澍醒来的时候呆滞了几秒,见身边没了人,急忙拿了手机看时间,竟然已经九点半,知道她是去上班了,这才安下心去看工作消息。快速查看一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便起身洗漱,下楼去了厨房。

  冰箱里还有不少食材,他动作熟练地做了两道热菜,再熬一锅汤。把饭菜都装进食盒,不过十点钟出头。

  不想挨到饭点,江澍提上食盒准备出门,弯腰换鞋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林沸的电话,通知他去公司。

  “那边说是今晚,你先来公司准备准备,这可是第三回 了,按道理也得决定用不用你俩。意浓刚回来,你待会儿好好跟她说说,她昨天去录那期,组内二进一,淘汰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昨天十点多才忙完,太累了,打算睡一会儿就醒,压根没听到闹钟,先更短小的一章。感谢在2020-09-23 03:32:44~2020-09-25 06:2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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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江澍见到夏意浓的时候, 对方脸色确实不太好,既是因为熬夜,也因为好不容易熬到这个赛段, 8进6,这时候淘汰难免会觉得遗憾。

  江澍说不出安慰话,想起昨晚上涂嘉霓跟他说的,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刚要张口, 却被夏意浓打断。

  她苦笑,“不用安慰我,心态还行, 至少留下了自己还算满意的作品,反而更期待到时候节目播出了。”

  两人也没时间闲聊, 稍站一会儿,就被年盛天喊去办公室开会。

  每回都是临时通知试镜, 在场的人都不是没遇过大场面,可这事儿悬着没个结果,还没处准备, 连年盛天都有些吃不消。

  “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去了好好表现,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 按道理该给个痛快话了,再不给,我就跟着你们去别墅堵人!”

  夏珊冷不丁接话,“算我一个。”

  这话一出,紧绷的弦忽地就松了, 室内几个人都笑出声,连毫无存在感的江澍,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细微的变化却被年盛天看在眼里,他食指朝他指,“就这么保持,最好是像节目里头那样,别老是板着脸。”

  一瞬间,所有视线都落在江澍身上。江澍觉得有些尴尬,他很怕被误会,怕被误会成节目让他讨论度增多,人也跟着骄傲。

  不过身边的都是一起共事了几年的同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人还开玩笑说:“这样也挺好,物以稀为贵,平常不笑,等笑了,才会惊为天人嘛。你看节目效果,他要是一直笑,那个笑就不会那么显得那么好了。”

  江澍愈发尴尬得低下了头,他实在听不来夸奖。好不容易开完会,到了工作间,林沸又开始给他强调一些注意事项,紧接着又让服装师给他试衣服。

  时间卡得有些尴尬,这么点时间留着,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林沸不说话不发令,江澍索性拿了手机,开始重看那部最近刚看完的《面包店》。

  傍晚,仍然是那辆车载着四个人驶向老地方。

  这一回,黎炼亲自等在了门口,和他站在一处的,是一身休闲装的叶理清,往外一些,他的助理仍然站在门边。

  几人被热情地迎

  进去,虽然与前两次没什么不同,可今天几个人尤为敏感,总觉得任何一处热情都透露着什么隐藏信息,却不能表露出任何过于主动的情绪。

  因为叶理清在,饭桌上话题自然而然地说到《演员之光》,黎炼直言自己看了一期后就已经是节目的忠实粉丝,说剧本着实优秀,夸叶理清下了功夫,又表示很期待两个参演演员在真正上台时的表现。

  席间先是围绕节目,再聊些最近的业内新闻。聊了一会儿,黎炼忽地看向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江澍,开起玩笑:“小江还是话不多,上节目倒还好,这是被逼着营业呢?是营业这词儿吧?”

  叶理清的助理帮忙给了肯定的答案。

  黎炼还和先前一样,笑容总现在脸上,“我还记得上回咱们打牌,小江给我支的招儿,我后来寻思着,这也不能算是什么坏招儿,到后头,我没输不是?”

  他太太斜觑他,“你还能说这是坏招儿?要不是小江,你可是差点输个底朝天。”说着笑了,看向江澍,“小江,你也给我当当军师,或者,今天咱们再来一局,这军师我可先预定了。”

  这一提,几人皆说好。

  于是,由餐桌转移到麻将桌,江澍也从黎炼身后挪到他太太身后。几个人打得高兴,倒是旁边两个经纪人边看牌边干着急。

  江澍和夏意浓看上去倒还好,一个当军师,一个这回被撺掇着上了桌。新人总有些运气在,夏意浓频频胡牌,黎炼总是送牌,另外一个被束住手脚的则是叶理清,只有黎炼太太这边中规中矩,到最后点子儿,将将保本儿。

  黎炼把子儿亮给夏意浓看,笑得眉毛都在动,“我这是输给个新手,也不算是丢脸了。”说完真要去找现金,夏意浓吓得忙起身阻止,黎炼太太先把人给喊住了,“老土,都什么年代了?我给你弄的那个微信,你加下意浓,直接就给转过去了。”

  这话就跟平地一声雷似的,旁边夏珊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不论收不收的问题,单是要加微信,就是个爆.炸消息。

  黎炼兴致很高,把手机拿过来,“是不是有个群功能?咱们都给加上,有空了还可以凑一桌。”

  夏意浓战战兢兢把手机递

  过去,站在旁边提示怎么加好友,加上那一刻,她人细微地抖,那份激动怎么也压不住。

  加完,黎炼又朝江澍招手,“来,小江,我还得找你探讨你这战术,你给我说说,上回说是盯紧对家,目的是不让对家吃牌,我算是勉强懂了,那这回呢?我看意浓坐你对面,也不见你给她送牌。”

  他太太听了扬眉,“今儿个小江让我盯准上家,你看理清不就总被逼得换打法?”

  黎炼和他太太有夫妻相,笑起来都是同样的表情,他看一眼江澍,再看一眼叶理清,暗忖着,他若是没记错,上回他的对家,正好就是这回他太太的上家。

  巧了。

  他笑着没说话。饭吃好,牌也玩好了,就剩这最后一件最重要的正事儿。

  还是那间书屋,几个导演加上一个叶理清,把江澍和夏意浓给请进去。

  两人多少都紧张了起来,夏意浓尤其激动,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伸手拉住江澍的衣角,一下一下扯着。

  想着最后一回,也该好好再试试演技,两人却只听黎炼坐在对面说:“你们的演法儿我大概都知道了,现在啊,就差一个问题。”

  两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剧本你们还没看完整,是不是就愿意来帮我演了?这合同一签,再反悔可就麻烦了。”

  眼见两个年轻演员吓得说不出话,黎炼继续笑着说:“俗话说,丑话说在前头,所有的情况你们还是得了解清楚,这是个不那么主流的文艺片,演好了我相信你们能被更多人看见,演砸了……你们知道,砸了的原因会有很多,可能是我中间不想拍了,可能是剧情被我改了,等等等等。你们得考虑清楚。”

  两人仍然很蒙,旁边几个导演又说了些具体问题,最后是黎炼太太开口:“你们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都是拍戏,按照平常来就成,而且在开机之前,咱们会有将近一个月的剧本研读时间。《社交网络》应该都看过了吧?大卫.芬奇就跟演员聊剧本聊了三个来星期,也就是说,不用急,你们会有一段适应的时间。”

  眼下的情况,都没遇见过,两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至少夏意浓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签,也没想到两人能一块儿被签

  ……总之,当真是似梦一场。

  签是必须要签的,还有角色……

  黎炼太太似是有读心术,间接说一句:“黎炼可懒,他通常只给男女主试镜,小江,你就是严湖,意浓,你演江虹。”

  那天到后来,几个人已经不知道哆嗦成了什么样儿,也只有江澍看着云淡风轻,好像一早就知道结果似的,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还站在角落拿出手机发出去一条消息。

  短短三个字,“选上了。”

  等了一会儿,涂嘉霓没回,他便暂时收起手机。

  那晚江澍没有去云安路,车子又载着四人回了公司,好消息早在工作群里宣布出去,回去有人拿了香槟在等,“噗通”一声,伴随着众人欢呼,是美梦成真的声音。

  原以为签合同要花上一些时间,毕竟大到片酬,小到付款方式付款日期,样样都得讨论清楚,结果却十分顺利。

  等合同签好,黎炼在群聊里发了条消息,“咱们儿童节见,到时候给你们介绍个人。”

第31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剧本在两日后被送来公司, 刚上岗两天的新助理将剧本送到新工作间,交给了林沸。

  因为激动,林沸已经连续几天都没好好睡上一觉, 看上去精神却十分好。那日从黎炼别墅那儿回来,等临时的庆功宴结束,他把江澍拉到一旁,手因为过于激动一直在抖,他来回拍着江澍的肩, “江澍,你……你总算是熬出头了。黎炼的戏,就算是完全扑街, 扑的也只是电影,演员照样红。”

  这样的话重复了几天, 肚子里其实还有不少话,但这几天实在太忙, 江澍没时间去云安路,他也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从江澍那儿旁敲侧击一下,无非是——你当男一号这事儿, 和涂小姐有关系么?

  也不知怎么,就是问不出口。

  林沸现在对涂嘉霓的态度很是复杂,一边因为她和江澍并不寻常的关系,本能地不太喜欢她, 又因为江澍渐渐接到越来越多的通告,最大的出力者十有八九是她,他也就没法对她有多讨厌。

  林沸觉得自己十分势力,等在看清剧本首页上头编剧名字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对涂嘉霓愧疚太深, 以致于出现了错觉。

  再慢下速度看第二次,他缓缓吐出一句国骂,“她真是编剧?”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早在江澍和涂嘉霓刚认识的时候,江澍就告诉他这个事实,可他没听过这个名儿,四处打听,直到现在在黎炼导的电影剧本上看到“涂嘉霓”三个字,实在在跟在编剧和一个标准的冒号后面。

  而江澍,在见到涂嘉霓的第一晚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剧本就摆在客厅的桌上,徕卡上桌的时候总要来回踩上几脚,他没有翻过,但剧本封皮上明晃晃打着她的名字。

  还有复兴街别墅里的照片,也透露了她的身份背景。后来他们再一起过去,皮杉问他会不会打牌,涂嘉霓毫不犹豫代替他回答说会。他们聊天本就少,更没有提起过麻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去试镜之后,黎炼和她交流过。

  涂嘉霓其实从来没有和江澍掩饰过自己的身份,江澍偶尔听她用英语接电话,隐约知道她在电话里和别人聊剧本,这样明显,不需要她口头告

  知他就能知道。

  可虽然知道,也一点不惊讶她的名字出现在剧本封皮上,但江澍仍然觉得有些恍然。他隐隐惴惴不安,上面的字印得越清楚,他就愈发频繁地提醒自己,剧本现在会出现在自己手上,原因简单,也并不简单。

  周边人都还在兴奋当中,江澍一个人默默消化着情绪,拿了剧本一页一页读。想去云安路,又想逃避,每次林沸欲言又止,他就猜到他应该是想提涂嘉霓。

  他也没有等来涂嘉霓主动联系他,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见面,直到儿童节那日,见她从叶理清的车上下来。

  年盛天又给两人配了新车,连经纪人的衣服都由公司提供。江澍和夏意浓一道下车,起初没注意到前面的红色车,等叶理清开门下来,他很快意识到,那辆辉腾自然不是他唯一一辆车。

  随后又见副驾上下来的她,穿白衬衫黑色紧身裤,利落干练,马尾扎得很高,侧头和叶理清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笑。

  江澍不需要考虑要不要喊涂嘉霓,答案是确定的,可旁边夏意浓忽地开口喊了叶理清。

  那边两人闻声同时回头,江澍在看清她之前刻意地侧开了头。

  “叶哥,”等两人走过去,夏意浓又喊了一遍,随后有些尴尬地看向涂嘉霓,嘴张了张,喊:“涂编剧。”

  一喊,叶理清先笑了,他看一眼同样有些不适应的涂嘉霓,笑着告诉夏意浓,“喊她名字,她会更习惯一点。”

  夏意浓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那天看到剧本上写的名字,她觉得很不真实,仔仔细细回忆了先前几次和涂嘉霓的见面,才找到些蛛丝马迹。

  “先上去吧,黎叔他们已经到了。”叶理清示意一起去坐电梯。

  几人便一道过去,江澍和夏意浓在前,涂嘉霓和叶理清在后,涂嘉霓看着前头人的后脑勺,发现自己似乎也能演戏,不就是装不认识?

  她在他身后进了电梯,一侧身,终于和他不可避免地对上视线,不需要仔细研究他的眼神,也知道他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从容而淡定,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叶理清和夏意浓还在聊天,涂嘉霓偶尔勾勾唇角,算是参与了他们的对话。等电梯在目的楼层停下

  ,她故意慢了一步,让叶理清和夏意浓在前,江澍也在一小步之前,她则落在最后。

  厚重的地毯铺着,一脚下去落地无声,涂嘉霓渐渐慢下步子,最后停在了过道中间。

  一秒,两秒,三秒。

  前头的人回了头。

  涂嘉霓本想打断最前头两人,告知他们自己去上厕所,见他们正聊得开心,索性也不交代了,转身便往另一头走。

  这回步子快了一些,虽然听不见脚步声,却能感知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但不确定两人的距离。

  前头一个转弯,涂嘉霓转身往右,这一层是方形设计,往前还是长廊,看不见一个人,她停了转身,和身后的人面对面。

  江澍今天穿得并不随意,一看便是精心搭配过。涂嘉霓喜欢他不修边幅的样子,尤其是下巴上长起来几根胡茬,但奇怪的是,她更喜欢他被装扮后身上那种不太明显的违和感,这样的违和感让他看上去更有生趣一些。

  另外,才几日不见,刚才见他逃避自己的目光,那股他特有的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别扭感,也是让她觉得有趣的地方。

  “哎,”她一开口,笑容就出来了,“你怎么——”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浑身上下也透着股自信从容,殊不知有人恰好和她相反,不等她话说完,一步上前来,手还未张开捏住她细瘦的肩,低头便将唇压了下去。

  分明看上去淡定且自持,一个躬身,身上的气息就变得强势。江澍手掐着她肩,又一路往下,箍住她腰,稍稍地往上提带。鼻子抵着她脸颊,先只是亲她唇角,再一寸寸往右移,咬开她唇,将她舌头勾出来,一下一下吮着。

  涂嘉霓往后躲,他又跟上前。后头一扇扇门紧闭,随时有人会从里头开门出来。涂嘉霓伸手推着他,他反倒跟得越发紧,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手在她背上来回按着,一下一下力道并不小。要是再狠一些,怕是要把她给吃了。

  “唔……”他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咬了下她舌头,她吃痛,眼角渗出眼泪来,人想往后躲不太可能,只能往前挨,头一低埋在他怀里,才躲了他的吻。

  彼此气息交融着,江澍才觉得好受一些,旁边有扇通往楼梯的门,他搂着她

  往门外带,抵着墙再亲下去,动作轻柔不少,更像是在给她舔舐伤口。

  口袋里手机嗡嗡作响,不用想也知道是林沸打来电话找人,他顾不得去接,稍稍退开,顺着她脖颈的方向去亲,变态般闻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亲了一会儿,感受到她似乎有话要说,他瞬间猜想到她要说什么,脑袋一挪,重重吮吸了一下,听见她倒吸一口气心情反而忽然好了,退回去的时候,伸手将她皮筋从发根处轻轻捋下来,还煞有介事地去顺她头发,挡住刚才他咬过的地方。

  涂嘉霓微仰着头看他,“你这人——”她欲言又止,等他理好头发,视线低下来,她语气很淡继续说下去:“有点毛病。”

  江澍仍是那副表情,即便现在有人经过,也不会怀疑两人刚刚在这唇齿纠缠过。

  “你这几天很忙?”她见他煞有介事地接着去理她衣领,视线停留在他脸庞线条。

  “嗯。”其实说忙也不算忙,不到挤不出时间的地步。

  “嗯……”涂嘉霓重复着他简洁的答案,见他视线又移开了,忽地来了恶趣味,伸手捧住他脸,“以后是不是见面都要提前和你预约了,大,明,星?”

  涂嘉霓并不知道这三个字能让他脸红,只听他有些生硬地用两个字反驳:“不是。”

  “不是大明星?”涂嘉霓不会轻易放过调侃他的机会。

  不料他松了手,转身便要走,涂嘉霓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忙跟过去,手一张,有些俗气地从后头抱住了他,“我开玩笑。”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很快松了手,转而拉住他,“待会儿结束了回公司?”

  江澍心情起起伏伏,原本对她那么自然的态度有些不适,即便是他自己先开的头。刚才她一主动他的心底防线又被攻陷,听她说话,防线又重新树了起来。

  江澍仍在一片混乱当中,就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她,回一句“不用”。

  涂嘉霓知道了答案,“我在楼下等你。”说着看他几秒,最终还是单手将他脖子勾下来,在他嘴角碰了一下,脚落回去,绕过他先往回走。

  江澍想即刻跟上去,犹豫一会儿,再要跟上去已经晚了。一低头,手上还是从她头顶顺下来的皮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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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更新:2020-10-05 16:49:16

  江澍并不是最后一个进的会议室, 他进门就被黎炼招着坐去了旁边。室内放一张长方形方桌,叶理清单独坐在一侧,另一侧是中间隔了一个位置的夏意浓和涂嘉霓。

  江澍看一眼斜对面的人, 她端坐着,低头正看手上的剧本,头发柔顺披下来,看着镇定非常。江澍莫名有些心猿意马,忽地想起刚才搂着她时闻到的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他手握了握拳, 让自己专注起来。

  原以为马上就要开始进行剧本研读,黎炼却迟迟没有开始,也没说什么开场话, 只单独和他说了两句,随后便沉默, 直到门被敲响。

  他见涂嘉霓起身去开门,视线跟过去, 隐约看到外头站了两个人,还没看清人脸,就见一人往前扑了进来, 用力将涂嘉霓抱住。

  “嘿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江澍听见熟悉的宁泽西的声音,顾不得意外,只微微皱了眉, 去看将宁泽西推开的人。

  涂嘉霓用力搡了一把宁泽西,转而去和另外一位副导演打招呼,随后将门打开一些,让两人进来。

  那道门像是有什么魔法,宁泽西跟在副导演之后, 进门就乖巧了许多,还隔着些距离,就毕恭毕敬地弯腰和黎炼打招呼,“黎导好!”

  见黎炼只看过来一眼,并不说话,他也不觉得尴尬,去看剩下三人,在夏意浓有些诧异的眼神中和他们打招呼,又自觉地往桌旁坐,将椅子一拉,占了涂嘉霓刚才坐过的位置。

  副导演也在几个人的问好声中坐在了叶理清的对面,剩下涂嘉霓一个,她反手将门关上,走向了剩下的最后一把椅子。

  这算是人来齐了,黎炼方才也一直在看剧本,现在合上,笑眯眯扫了一圈,说几句开场白。“想必大家都认识了,晚点我把嘉霓拉进群,你们私下也可以聊一聊。理清是代替制片人过来,老宋没得空,理清,你帮忙操了不少心,也代替你宋叔叔说两句?”

  叶理清双手放在桌面,点了点头,“来之前我和宋叔通了电话,他回来得等到开机之后,只能到时候再和大家见面。”他说话时照顾到每一个人,又在两位长辈脸上停留多一些时间,“这部

  戏很早就在准备了,嘉霓回国的初衷就是为了这部戏。”

  “对,”黎炼接下话茬,“她作为编剧很不容易,硬是被我挂上个选角导演的名号,这事儿不好干,光是演员就看了不少。”

  “嗯,先前我们偶尔会去电影学院,也要来不少名单,和老师沟通了很多回次,一直找不到合眼缘的。你们第一次见面那次,” 叶理清看向了夏意浓,“是嘉霓托我组的,我就把熟悉一些的、比较符合要求的演员聚起来,当时其实算是失望而归……”他没把话说完,看向了涂嘉霓。

  涂嘉霓按理可以接话,可她没法把那晚当做单纯选角的一晚,回想起来,绝不是把那晚的聚会当作选角大会,而是一个有些意外的夜晚。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理清看出她的意愿,便自觉继续叙述道:“后来是泽西把那晚拍下的一个视频发给嘉霓,嘉霓再转发给我,问我里面的人是谁,本来想直接联系,”他这回看向了夏意浓,笑容大了一些,“后来还是决定学习黎叔不打草惊蛇,假装在聚会碰上,再让你和嘉霓见了几次。”

  夏意浓早前已经想明白,那两次有些突兀的见面她印象深刻,且事后都认为涂嘉霓对她印象不好。但听了叶理清的话之后她仍然错愕,错愕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原来也是提早安排好的,怪不得那晚她难得碰见不少熟脸,当时还觉得十分奇怪。另外心情也变得愈发复杂——

  旁边坐着的宁泽西,是不是也算是自己间接的伯乐了?

  她暂时不去多想,微张着嘴看向对面的涂嘉霓,“我以为……你,你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黎炼在旁说话,“嘉霓说你就是江虹,那个视频她也给我看了,说是不需要犹豫,我告诉她跟你们见了三回,她还觉得我不够利落。”

  “她情绪不太外露。”叶理清笑着补充一句。

  涂嘉霓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否定道:“没有,”顿了顿,“是不太擅长和太漂亮的人打交道。”

  夏意浓一听显然愣了,再看涂嘉霓脸上绽放出来的笑容,一时有些看呆。

  其他人也和她一样,没想到涂嘉霓还会开这样的玩笑,纷纷笑了。气氛一下变好了不少,不似

  刚才那么拘谨。

  黎炼笑着说:“总之,理清帮了不少忙,不然今儿坐在这儿的,也不是咱们了。”

  叶理清忙解释:“我不是白帮忙,《演员之光》的剧本都是临时让嘉霓写的,她熬了不少夜,甚至拿出了压箱底的故事。”

  这话不算是全对。涂嘉霓会答应写,并不是一开始两人说好的,而是涂嘉霓去找他问他有什么节目需要人的时候,叶理清开玩笑提的要求,叶理清没想到没多久之后她竟真拿着U盘送来,他仔细看完,当即就把原来的剧本给替换了。

  这话一出,连黎炼也惊了,“都是嘉霓写的?我可是说了不少回,节目的本子个个都好。说起这节目,先前理清让我去录一期,说是当一期指导嘉宾,还特意喊上嘉霓来当说客,本来挺心动的,不过……”他沉吟片刻,视线在室内扫一圈,“有点私事,没去成。”

  话题到这里结束,副导演便简单解释是怎么在几百人里挑出的宁泽西,也说看了他在节目里的表现,觉得他和这部戏里男二的气质很符合。

  “高中生不是谁都可以演,倒不是要求少年气,反而在剧本里,陈西是介于男孩与男人中间的一个状态,在高三毕业之后他遇见了江虹,尚且还算热情洋溢的这样一个大学生,并不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荷尔蒙的成分很足。他们是住在一条街上的,这条街陈西走了十几二十年,突然来了个让他产生性趣、好看也一点不忸怩的女孩子,两人的关系发展下来,可以算是十分自然。”

  话题就这么顺了下去,正式开始读剧本之前,叶理清起身告辞,走前看一眼涂嘉霓,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示意她注意消息。

  涂嘉霓没拿出来看,先和其他人一起翻开剧本,开始讨论每一幕表演。

  身后有小黑板,黎炼时不时在几人对过台词后,在上头写下关键词。这样的排演时间其实非常奢侈,是以每个人都百分百投注。排演不只是练习每一幕对话,也包括所有的走位以及从完整的角度去讨论整个剧情。

  剧本中的每一句话都不该被忽略,需不需要删改或增加内容,语气如何,侧重点在哪儿,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是黎炼会注重的点。

  而

  比黎炼还更加严肃的,是涂嘉霓。自那句让气氛变得轻松的玩笑话之后,涂嘉霓的语气又变得公事公办,并不是端着,也不用命令的语气,但往往都一针见血地直指他们说台词时的不到位。

  夏意浓也把之前读剧本时产生的所有疑问都提出来,好比“这句出现在这儿无意义”“这里台词快了点,需要再过渡”,或者“这句话我说出来就显得很绿茶,肯定会被骂”,而这一句话,让黎炼少见地发表了很大一通观点。

  “我只知道喝的绿茶,你们口中的‘绿茶’我认为是一个侮辱性词汇,江虹确实是和严湖刚认识,也对严湖有很深的兴趣,但严湖也不是无动于衷,是吧?她让他别去和那个甚至称不上是女友的女人约会,并试图留下他,这种行为和这样一句话再正常不过。”

  “可是江虹这个时候还在和陈西交往,虽然他们只是保持□□关系,但两人都做出了超出这种关系的行为。”夏意浓仍旧坚持发表真实的观点。

  “保持□□关系,平常交往中就不能保持亲密了么?而且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或多或少的感情,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确定要在一起,没有表明要成为男女朋友。”

  黎炼说话并不具有攻击性,始终彬彬有礼,语气温和,这让夏意浓也能勇敢地继续说下去:“‘绿茶’这个词我确实说错了,但江虹也确实有脚踏两条船的嫌疑,电影里当然可以这么演,江虹可以违背道德,但是观众看了必然会讨论。”

  “江虹没有违背道德,她不过是和一个男人保持了关系,当她真的遇上了除却□□仍然对她有吸引力的一个男人,她自然而然会拒绝和先前的男人继续交往。”

  “可是江虹在遇上严湖之后,仍然和陈西发生了性关系。”

  “江虹在和陈西发生性关系的时候,陈西知道严湖这个人的存在,也知道江虹对严湖有兴趣,江虹有错么?”

  夏意浓沉默了片刻,“黎导,你可以说服我,但这是一个主观问题,你也不能否认别人真实产生的感受,江虹确实滥交了。”

  “好,你说得没错,这是个主观问题。”黎炼暂时放弃为江虹个体进行辩解,“其实恋爱和吃饭喝水一样,你可

  以同时吃两碗饭,可以喝不同口味的水,只要饭和水没有意见。你甚至可以吃完饭不洗碗,转而去刷剧看手机,也可以吃完立刻就洗干净,然后开始瑜伽。两者都是极其主观的选择,不过有的人可以宽容吃完饭不洗碗,却不允许你在两个男人或女人间徘徊,也不允许你进行没有爱的□□,好像恋爱是唯一一件需要道德枷锁的事儿。”

  “不管是观众还是谁,你若是个道德标兵,来督促我吃完饭及时清理,好不让垃圾在垃圾桶里腐烂一夜,不让我破坏环境以及给清洁工带来处理难题。你来管这些,远比管我和哪个异性还是同性发生关系,甚至是三个人一起,都来得有意义。你该关心政治是不是黑暗,市场是不是公平,教育存不存在问题,而不是对别人的恋爱和交友评头论足。”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黎炼绝不会发表这样的观点,他会认为不必要,眼下面对几个年轻人,竟冲动了一回,像是回到年轻时候。

  他最后说:“单独用忠贞来判定爱情,肤浅,也不准确。爱情可比口中说的那些要主观复杂多了。”话题到此为止。

  今天的任务并不重,到了饭点,黎炼先合上剧本,说一起下楼吃饭。

  涂嘉霓低头看了手机,见上头显示叶理清的消息:“在停车场等你。”她快速回了一句,再抬头时告诉黎炼自己有事,吃不了饭。

  “和理清约好了?”黎炼笑着问。

  涂嘉霓总觉得后脑勺烫得厉害,摇头说不是,“约了其他人。”

  说着她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却见江澍侧身站着,似乎完全没注意这边。她便径直开了门出去,按了电梯打算去楼下等他。

  江澍看她背影消失在门口,抬脚要跟上去,又被宁泽西绊住。

  宁泽西刚才始终收敛,现在黎炼还没走,他便只是拉着江澍小声说道:“我加上我女神微信了,我说过了的吧?早晚会要到她联系方式。”

  江澍看一眼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刚才两个小时,他听着几个人讨论剧情,虽然极力专注,却还是出神了几回,想的是叶理清开始说的那些话,也因为黎炼后面那一通话,心一沉再沉。

  他不知道宁泽西什么来头,但这一刻

  十分想要成为他。他和涂嘉霓的关系,不需要避开任何人。

  “你给我透露透露,嘉霓姐是不是约的你?”宁泽西一脸八卦地看着江澍,不似刚开始那般多少有些忌讳他和涂嘉霓的关系,现在似乎已经适应了他的身份。

  这又让江澍好受了一些,他轻声“嗯”了一句,再和黎炼打了招呼,出门去按另一部电梯。

  下楼的间隙,他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吉姆尼具体停在的位置。没收到回复,他便专心去看楼层数渐次变小。

  终于“叮”一声,他迈出电梯,远远就见涂嘉霓正左右张望,他正要快步过去,刚迈出去两步,忽地停了下来。

  “这儿。”是叶理清的声音。

  叶理清从红色的车里下来,几步到了涂嘉霓身边,不等她说话,他直接弯腰,一手从她膝盖下穿过,一手托住她背,猛然将她横抱了起来。

  涂嘉霓吓了一跳,心忽地提起,忙挣扎,“叶理清!”

  叶理清恍若没有看到她生气的模样,绕过车头开了车门,箍住她的手一松,将她放上副驾,“嘭”一声关上门,随后从另一头上车。

  他模样悠然自在,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反倒笑着问:“生气了?”

  不等她回答,他继续一口承认:“我故意的。”见她一脸疑惑,他笑得愈发开怀,“怪就怪江澍刚好从电梯里出来。”

  涂嘉霓两道眉皱得更加厉害,往前一倾,透过玻璃去看电梯口,没有见到人。

  叶理清伸手在她视线里晃了晃,“你这样,我还挺不好受。”她终于收回视线,他便耸了耸肩,“挺不得劲。”

  顿了顿,又说:“男人原来都是小气的。”

  他以为自己能够洒脱,刚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做到了,可看到涂嘉霓上心的程度远超于对自己,他免不了有些吃味,即便自己对她并没有那么迫切。

  越是这种时候,他的劣根性就凸显出来。他以前从没现在这样认为,涂嘉霓是个十分合适的结婚对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合适。

  他也知道,不得劲只是暂时的,想法也是暂时的,可眼下这一刻的感受无比真实,不然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幼稚地把涂嘉霓掳上车,就为了让江澍看见。

  “就这样了?”他见涂

  嘉霓又往外头看了一眼,叹口气问她。

  涂嘉霓仍然没在电梯口看见人,往后靠在椅背,“你觉得是怎么样……”她没给他接话的机会,“就是怎么样。”

  叶理清听了有片刻的沉默,随后问:“你打算和黎叔说么?”

  涂嘉霓掏出手机,“我没有义务要说。”

  “你有义务,”叶理清语气果断,“我相信你不是单纯意气用事要用他,但你已经开始公私混淆,这不是好事。”

  涂嘉霓默了默,“我确实公私混淆了。”

  叶理清并没有等来她具体的解释,比如她什么时候确定要让江澍当她剧本的主角,比如她和黎炼交流的时候如何评价江澍。

  她只是承认这么一句,随后动身去开门,又回过头来,“以后你别这样了。”

  叶理清很少这样狼狈,摊手保证道:“仅此一次。”说着愈发觉得自己幼稚,却又忍不住问:“江澍会生气?”

  涂嘉霓并没有回答,拉了门下车。左右没见到人,先听到关门声,闻声看过去,正是吉姆尼。她拉了拉包带,快步走过去从另一侧上了车。

  江澍没有问她想去哪儿,等她系好安全带,即刻就将车开了出去。一路开得飞快,车内安静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江澍会生气么?

  会的。

  但涂嘉霓不喜欢他生气的方式,他和原来一样,即便他答应过她会多说一些话,他也没有将自己生气的态度通过语言表达出来。

  涂嘉霓因为他不说话而生气,也学他生气的方式,默默地任由他发脾气,不置一词。

  两人先后进了门,涂嘉霓快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下来。她始终没有他那么内敛和沉得住气,驻足片刻,刚要转身,身后的人在这时跟上来,从身后抱住她。

  她本能地不想在这时候和他亲近,要将他手掰开,他却抱得越发紧,低头便去亲她耳朵。

  涂嘉霓躲不开,他只是轻松将她一按一转,就让她正对着自己,再弯腰去亲她鼻子。

  涂嘉霓往后避开,他死追不放,她便开口,“江澍,你能不能——”

  “不能。”他声音有些抖,还带着股狠劲。

  涂嘉霓听着有些来气,还没说话,嘴唇就被他咬了一下。她便恍然发现,她这么

  冷漠一个人,竟拿他没有办法,明明在生气,他一旦有所行动,她就莫名心软。

  “你答应我多说话,又不算数了?”她多少还是气的,气得用力拍了他肩膀。他却不搭理,一味地要吻她,像几个小时前在走廊那样,一下一下吮吸着。涂嘉霓舌头发麻,满口满腔是他的气息,舌头濡湿交缠,他不知哪里学来的,刮她上颚,让她心发痒。涂嘉霓伸手按住他手,不受控制“唔”了两声,始终得不到逃脱的机会。

  她越是反抗,他越用力,将她往上托,等她被逼得靠上身后的橱柜,他手已经摸上她裤子上的纽扣。

  这并不是涂嘉霓所希望的发展方向,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推搡的力气也大了不少,“江澍!”

  她生起气来是唬人的,脸上像结了一层霜,浑身散发着寒气。

  “问题出现了不是亲两下摸两下就能解决,我不讨厌,但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说,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不就好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能哄着你开口,你明白么?”

  江澍闻言愣在原地,他仔细看着她,从她脸上看出不耐和失望,不知静了多久,身体里某根弦像是断了,他语气平淡:“我没资格说话。”

  涂嘉霓听着彻底愣了,却听他又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是。”

  两人都没有避开彼此的视线,就这么对望着。涂嘉霓身上的气俨然没了,她心口堵着不忍和惊诧,迟迟没有外露,只是那么看着他,隐约像是看到他眼里有跳动的光。

  她问:“还有么?”

  他稍稍别开头,隔了会儿说:“我是生气,但不是因为看到你和别人站在一起。”他咽了咽喉咙,“是我看到你和别人站在一起,很生气,却没有生气的立场。”

  “为什么没有?”涂嘉霓瞬间又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架势,她朝他走近一步,“你不该质疑我,我分得清普通人和男朋友的区别。”

  “你也不该质疑你自己,我喜欢你,你应该不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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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感觉不到么?”涂嘉霓再次逼近一步。

  江澍站在原地, 只是看着她,他喉结滚动,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涂嘉霓因为他那两句话觉得难受, 低头牵他手,“你参加那个节目,演的那些剧本都是我熬夜写出来的,”涂嘉霓并不想邀任何功, 但想要他知道一些细节,“不是因为你我不会答应去写,你之前录完第一期, 我看你剧本是想给你开小灶,但你那天临时说要走, 就真的走了。”

  她没有看着他说话, 江澍只能看到她头顶。他记得那天,很晚从录制大厂赶到这儿, 进屋前林沸还和他说了一通劝说的话。后来进了屋, 她先接了宁泽西的电话,然后是那个医生的,他莫名心一沉, 有些小孩子气地撒谎说忘带东西要走,她没有留。

  他感受到她也有些生气,当时只觉得是她不高兴于他的别扭, 现在听她解释, 知道或许也是因为她一番好意没处给予,认为自己瞎操心了。

  江澍觉得愧疚,但心底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想要和盘托出, 可知道这样的追根问底必然会让她觉得累,何况她嘴里已经承认他的身份和立场——

  “男朋友”。

  心里的不适被更汹涌的难以否认的情绪冲淡,他反手将她手抓住,嘴唇微微翕动,仍是不知说些什么。

  涂嘉霓看一眼他手背,缓缓抬头对上他视线,也不指望他会开口,从他眼神里已经知道,她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涂嘉霓有些受不了这样黏糊的情形,刚才是情形所致,不然她并不喜欢去向他人剖白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干干怔了怔,将手抽出来,“你节目是不是要播了?”

  江澍看她逃避般坐去沙发,被她挣脱的手微微蜷曲,指尖似乎还有她手上的余热,他将手一收,几步便到了她身边。

  她沿着边角坐,他也就挤过去。没人去开电视,涂嘉霓也不看他,手机还在包里没来得及拿出来,什么也做不了,倒是两人腿贴着,感受到他口袋里手机在震。

  他并不接,那边却孜孜不倦地一遍遍打来,涂嘉霓看一眼他,见他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索性手往他口袋里伸,将他手机拿

  出来。

  原本打算帮他接,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又立即将手机往他身前递。江澍看一眼后伸手接过,手指一移,竟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把人家淘汰了,电话也不接?”涂嘉霓莫名想要调侃他。

  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上一期节目播出的时候没有一起看,涂嘉霓是在复兴街和两老一道看的。那一期播到江澍和女搭档竞演的部分,女搭档被淘汰后进行背采,说了很长一段话,大部分都是在夸江澍——

  “虽然之前没听过也没见过江澍,但是这一回认识了,他很认真,演得也特别好,我因为之前有安排好的行程,没什么时间排练,晚上拍完夜戏联系他,没想到他立刻回了,我有什么疑问他也很耐心地替我解答。还特别绅士,怎么说,像春雨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感觉。希望他能走得更远,毕竟能演还长得贼帅的,演艺圈里数来数去其实没那么多,我说的是贼帅哈,一般帅的还是一抓一大把。”

  女演员流量大,因为说话直接总上热搜,节目播出那一晚和她相关的热搜挂了好几个,顺带着,把江澍也一起带了上去。

  江澍的粉丝数一增再增,虽存在各种声音,大多数还是夸赞的。先前闻声而来的都是因为颜值,现在第二期节目播出,江澍算是有了“作品”,不少粉丝自称“实力粉”。

  涂嘉霓会知道这些,先是从宁泽西那儿听来的,电话里他直言:“江澍确实演得好,平时看着低调,好像没什么自信,一到镜头前就有那个劲儿。我之前看他电视剧还没感受出来,总觉得他很看重这个节目,有一股拼劲在。”

  后来挂了电话,涂嘉霓下载了微博。她其实对微博很熟悉,以前还经营过一个粉丝数不少的账号,只是后来注销了。原以为再也不会用,没想到现在因为某种八卦有了必须要用的冲动,只因为宁泽西随口一句“还有不少人磕他们CP”。

  他们,是指江澍和那个女演员。

  微博上随手一搜就有粉丝剪出来的视频,毫无违和感,看上去确实很搭。

  说实在,涂嘉霓并没有很吃味,她单看节目也觉得女演员很漂亮,之前甚至要江澍去和她交朋友,事实证明,他们确实交上了

  ,江澍已经存下电话号码,不接大概是不想当着她面。

  上回她说他想错了,是哄他,她确实没怎么吃醋,一方面因为她足够相信他,另一方面并不是因为有自信,而是认为,一段感情如果需要她时刻提防且迫切挽回,她宁愿不要。

  江澍在她的注视下把手机放到茶桌上,他是敏感的,知道她刚才的话只是开玩笑,不是间接在生气——可她无动于衷,他反倒不太高兴。

  手机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他手收回来,身子一侧,手掐上她腰,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让她坐上了自己的腿。

  涂嘉霓见他脑袋压下来,笑着避开,“你怎么这么喜欢——”“亲”字还没开口,她及时刹住车。她不太确定,但隐隐觉得,先前是她主动一些,总要亲他,到现在两人身份对调,她变成被动的,只能算是来回抵消了,她并没有立场说他。

  她一手推在他胸前,拿眼仔细瞧他。看了小半会儿,可以确定网络上那些把他一张脸夸得天花乱坠的词汇,并没有多么夸张。

  这样一张脸现在就在眼前,最终还是禁不住他长时间直视,挨过去亲了他一下,再退回去,开口转移了话题。

  “剧本围读的时候,就一点想法也没有?”

  一句话引出一次挺长的对话,到下一次研读剧本的时候,江澍的发言多了不少,提出不少疑问,也相应给出了些建设性意见。

  单纯讨论剧本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其他事情上,试装、海报拍摄、踩点,除去剧组里的事,江澍还有不少行程要跑。

  为了配合剧组行程,公司里负责江澍的团队开始黑白颠倒,尤其是林沸,团队刚组没多久,很多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广告、杂志、综艺节目、选剧本,每一件事他都得跟紧。江澍本人自然也忙得没什么时间,但一有空就会去云安路,不过每一回都待不了多久。有一回只是经过,知道她去了公司,也还是进去逗了一会儿徕卡。

  最后一回进行剧本围读已经是六月底,距离电影开机不剩几天。剧本翻到最后一页,几人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愈发紧张。

  黎炼看上去却没有任何压力,始终笑吟吟,知

  道几人都忙,没有提议一起吃饭,毕竟以后还有机会。他只朝涂嘉霓招了招手,“嘉霓,会去探我们的班吧?”

  作为编剧,到现在这一阶段工作基本就结束了,涂嘉霓也不需要跟组。她站得很直,剧本抱在手上,看了其他人一眼,笑着回:“肯定会去看您的,导演。”

  黎炼笑着起身,“行,我等着。都走吧,我也回家追节目去。”

  几人笑着道别。

  江澍今晚是空出来的,涂嘉霓提前给宋亦乐打了电话,说过去蹭饭,再一起看节目。

  上一期节目的预告里出现了江澍,早在网上引起了讨论。涂嘉霓没有看,晚上看完正片,才知道江澍为什么一整晚都很沉默——是心虚,怕她逼问他。

  节目里,江澍就是在这一期被淘汰的,不是因为输给了对手,而是因为临时有事,直接退了赛。主持人给出了说辞——因为私事。

  这一轮是团队赛,输了的一队需要淘汰一人,因为江澍的原因,另一队演员自动全员晋级,但节目组还是给了呈现作品的时间,包括江澍那一队,临时请了助演完成表演。

  一直到节目播完,两老也没多嘴问,说着其他的,最后欢欢喜喜送两人出门。

  回去路上,车内安静了半程,在涂嘉霓看过来的时候,江澍主动开了口,简单四个字:“家里的事。”

  涂嘉霓脑袋里反复回放电视里的一个片段——江澍站在台后候场,林沸跑着来找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江澍随即一脸严肃,什么也顾不及,慌乱地往外跑——显然和眼下他云淡风轻解释的模样是云泥之别。

  她沉默片刻,看他:“现在没事了么?”

  “嗯,”他声音温和,反而像在安慰她:“没事了。”

  他眼里没有悲伤的情绪,涂嘉霓决定不再追问,转而换个话题,让气氛轻松起来。

  节目里江澍退赛,不少演员表示了惋惜,几个导演在背采时也表示江澍是可塑之才,他日必将在演艺圈占有一席之地。

  后半程涂嘉霓给他客观分析其他演员的优势,又一一对应到几大表演派系,要他反复学习和观看。江澍悉数应下。

  回去涂嘉霓先洗了澡,躺在床上看手机,她下意识点进微博,不料

  又看到那位女演员的热搜,顺着热搜点进去,看到了女演员单独为江澍应援的微博,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对江澍的欣赏。

  涂嘉霓把手机停在这条微博的界面,等江澍洗了澡出来,她不说话,沉默地点亮屏幕给他看。江澍一字一句看完,直接把手机关了,又关了头顶的灯,二话不说掀了薄毯子压过去。

  涂嘉霓伸手挡着不让他得逞,“你们经常联系?”

  “没有。”他暂时停了动作,没有乱动。

  涂嘉霓“哦”一声,“她身材真好。”

  江澍静静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他不敢确定,便低头去亲她肩膀。

  涂嘉霓仍旧躲开,“我真的胖了?”

  晚上在复兴街的时候,涂嘉霓给皮杉看江澍拍的定妆照,几个造型不一,有平头,也有长发,脸上画一道短疤,两人颇有兴致看着,又提起江澍在那部乐队题材电视剧里的造型,皮杉说现在好看了不少,也说他瘦了。

  “诶,涂嘉霓。”老太太说着忽然就话锋一转,“你真的胖了好多啊,手臂都粗了一圈。”

  涂嘉霓看了看自己的手,转头问江澍,“我胖了?”

  江澍停顿几秒,“嗯”了一声。

  当时没生气,现在却忽然翻起旧账,江澍愈发确定她脸上透露出的情绪是因为什么,唇角微微勾着,他去褪她睡衣。

  涂嘉霓确实胖了一些,不过她骨架小,看着瘦。身材也十分匀称,凹凸有致。江澍一对薄唇在她身上流连,后来停在一处卷刮着。

  他们有段时间没亲密,涂嘉霓进入状态花了些时间,他还尤其执拗,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才去下一个点。

  捻着,揉着,起起伏伏。又在她快要到的时候故意停下动作,轻声问她:“你会去探班么?”

  “……嗯。”涂嘉霓脸上一片潮红。

  “探谁的?”他有些钻牛角尖了。

  涂嘉霓慢慢平复着呼吸,只感受到他手指做着他口中的动作,往某处重重翻捣着,她呼吸瞬间又急促起来。

  他是第一回 这么威胁她,可她并不吃他这套,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还坚持说着其他人的名字。

  她该老实回答的,也不至于多吃一个多小时的苦头。到后半夜,两人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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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涂嘉霓先前在美国上了创意写作课, 起先写的短篇小说,后来因为本科专业和家里人的缘故,慢慢转为写剧本。

  黎炼看中的这个故事, 原先是小说的形式,决定要拍之后,涂嘉霓才改成了剧本。

  小说有名字,但剧本名迟迟未定, 是以开机仪式举行的时候,电影还缺著名字。提起的时候,只用“新电影”代替。

  开机之后工作人员和演员陆续入住酒店, 几个演员住在同一层,夏意浓住在江澍对门, 粗略收拾了东西, 她去敲江澍的门,约他一起去片场。

  江澍手里拿着手机, 犹豫了片刻, 说还有事,让她先过去。

  “去片场?我也去啊!”隔壁的门刚打开,宁泽西听见两人对话, 立马插话进来。

  夏意浓看一眼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江澍见两人最终还是一道儿走了,关上门继续接电话。

  “怎么不去?”涂嘉霓在另一头明知故问。

  “去过了。”江澍仍一板一眼回答她。

  还不止去过一次。

  涂嘉霓轻声笑了笑, “那你先忙, 我挂了。”

  “我不忙。”江澍生怕她就这么挂了,连忙说了一句。他不知道涂嘉霓在另一头悄悄笑了,没听到她声音,他有些无措地坐在沙发上, 虽纠结,又不想她等太久,便豁开了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剧组戏排得很满,公司把江澍其他时间上有冲突的行程推了,好让他专心拍戏。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不太有机会离开剧组。

  他不能走,只能她过来了。

  “过段时间吧。”涂嘉霓并不想影响他拍戏,虽用不着避嫌,但总过去也不太好,何况她还有咨询公司的工作,手上也有剧本要写。最合适的机会是过段时间制片人回来,她可以一道过去。

  江澍却问得仔细,还有些小心翼翼,“大概多久。”

  涂嘉霓听着笑了,他语气十分板正,一般这种情况,不是该放软声调甚至撒娇么?不过把撒娇和他人联系起来,涂嘉霓不适应得要起鸡皮疙瘩。

  她故意逗他,“等我特别想你的时候。”

  江澍却没再问,只说:“等你来。”

  涂嘉霓应了声,“你专心拍戏。”

  挂了电话,江澍捏着手机好一会儿没放下。再次起身前,他给她发过去一条短信,简短五个字:“我会好好演。”

  一切收拾妥当,下午他和林沸一道出门去片场。隔着几条街,城建与设施却大不相同,酒店所在巷子临街,热闹一些,往里就安静了不少,巷子也脏乱许多。

  踩上脱缝的板砖路,能感受到移颤。巷口的花店里,花瓶里已经换了一轮新鲜花卉在插,隔壁的麻将声却没什么不一样,几只猫仍然团在门口,脖子扬着,和愈加鲜绿的爬山虎姿态相同。

  江澍真正对涂嘉霓的身份有认知,是在第二次试镜的时候,黎炼给了他们几页剧本,他反复看了几遍的一句,是剧本里用爬山虎来转场,表示季节变换。

  他站在钻红色漆面的墙前,想起他们第一次过来,从理发店里出来,涂嘉霓就站在他现在的位置,拿了手机给人打电话,现在想来,对方极有可能就是黎炼。

  很多事情早在一开始就有了伏笔,只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

  他对着爬山虎拍一张照片,不给林沸过目,擅作主张地发了条微博,配字简单:生根发芽。

  身后林沸手机响了,见他掏出手机来看,江澍先一步去了前头。巷子深处的理发店还保留着原样,卷轴门拉到顶,椅子柜台干净整洁,摇摇欲坠的镜子还贴在墙上,角落红色椅子数量没变。

  柜台后竟还坐着老板娘,老板娘见江澍进门,起身绕出来,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一时没说出话来。

  江澍朝她打招呼,她才憋出一句:“小伙子你怎么又瘦了呢?”

  江澍挠了挠头,“角色需要。”

  为了严湖这个角色,他这个月减少了健身的次数,吃得也少了,瘦下来十斤左右,看上去孱弱了些。头发也留长了,看着不那么硬朗。

  老板娘听了忙摇头,“你们可辛苦,等拍完了一定好好给吃回去。”见又有人进来,她声音放轻,“涂小姐没一起过来?”

  江澍回头见是林沸,看着不像是生气了,回头冲老板娘摇了摇头,说她不用过来。

  老板娘先前只知道涂嘉霓的身份,知道江澍是演员后下意识以为他就是这部戏的男主,但到底不是确切消息,也不

  好直说,说话时只敢说一半。

  但第二次来的时候,江澍还是从她话里听出些信息。老板娘用词是“都这么优秀”,也说“往后你们的戏,我都要追的”,之后再回想起来,涵义都十分明显。

  老板娘是最后一天待在理发店,虽早就知道地方要交出来,最后还是有不舍。江澍上楼去,她也跟着上楼,知道不需要自己多嘴,也还是把各个地方的物品都说一遍。

  油盐酱醋都留着,尽最大可能还原一家小理发店最平常的模样。

  江澍听见管道里传出水声,看一眼积了更厚油垢的窗台,转身去了用隔板分开的两个房间。都放了床,但平常住人的是里头那间,几根横梁上挂着衣服,冬天夏天的都有。

  地面木板上放着坛坛罐罐,放米酒的,乘蚊香灰屑的,塞了各种杂物的,胡乱放着,很难下脚。

  “本来没这么乱,是你们剧组弄乱的。”老板娘怕被误会,解释了一句。

  男主角严湖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在生活上过得很糙,不注重细节,他的爱好全堆在了隔壁屋子里。

  眼下这间,才是正常的,严湖的房间。

  江澍避开物障走进去,摸了摸薄被子和有些黏腻的凉席。先前都是纸上谈兵,现在进入严湖所在的空间,触碰严湖用过的东西,江澍觉得自己离他近了很多。

  第二天中午,江澍换上严湖的妆发,时间刚过一点,新电影第一场戏在黎炼一句“开始”后开拍。

  故事发生在重庆,地点在大学城的附近,严湖是理发师,手里这间理发店是从先前经营不善的店主那儿接手下来的,到现在开了有两年,。

  他每天的作息都很不规律,早起的时间取决于前一晚在附近的烧烤摊喝了几瓶酒,早起的时间,也就是开店的时间。卷轴门常年不锁,总是关不牢实,店里却从来没缺点什么,倒是遇上下雨天,门口伞桶会空,但等雨停了,伞就都回来了。

  严湖喜欢穿白色背心,袖口开得很大,胳膊细瘦,肌肉没有多少,腰上肋骨清晰,隐约露出来。

  他早起第一件事是走出巷子,去外头买几块煎饼或者打包一碗小面回来。他吃什么,门口几只流浪猫就吃什么,他蹲在门槛外,脱鞋的

  底已经断了,走起来不方便,站着不动的时候,能感受到脚底那条缝隙,板砖的凉意清晰地漫上来。有时坐在门槛上,脱鞋一扔,赤脚和几只猫逗着玩。

  镜头里江澍摸了只头顶有黑色斑点的猫,喊它“发卡”,其他还叫“梳子”“海绵”,严湖给取的。

  江澍并没有什么台词,这一场的关键是演出日常感,不能有任何刻意的痕迹,说难也不难,黎炼没有喊“cut”,等一遍演完,才说“再来一条”,第二遍结束,在第三条开始之前,多说了两句:“换一碗面,多放点辣,严湖是沙坪坝人,小面吃了二十多年,早吃不出味道了,但给猫的那些,得把辣椒挑了。”

  严湖很糙,对猫也糙,但有时候又很讲究。他把面送进发卡嘴里,自己嘴巴也不讲究,骂一句“狗东西”,“吃得还挺香。”

  把猫骂成狗,旁边有人听着笑了,这让黎炼喊了句“cut”,下一条没人再笑,他挥了挥手,说“可以”。

  另一条巷子里,江虹拿了相机出门。江虹是美院摄影系大二的学生,刚从学校里搬出来,在巷子里租了间简陋的屋子,是想深入市井,接近日常生活,好拍出更真实的照片和影像。

  她住在巷尾,每天除了上课和跑出去拍些日出日落,回来了会在附近几条巷子里转悠。

  陈西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和江虹住在同一条巷子,因为住校,又临近高考,很少回来。

  他骑山地车,只是回来拿样东西也不忘换掉校服,穿上一身潮牌,限量版球鞋踩着踏板,人带着车轻车熟路地拐进巷子。

  和江虹擦肩而过,他老样子吹了声口哨,其实没仔细看她的长相和打扮。他哼着歌儿,唱的是《阿珍爱上了阿强》。

  屋里没人,他从兜里掏了烟出来点上一根,再从柜子里翻出琴弦。前几天和年级主任玩猫和老鼠,吉他断了根弦,一直没找着机会溜号,好不容易见不着主任,赶紧回家来取。

  没其他事,拿上东西就能走,他又去厨房翻出一盘没吃完的油焖大虾,老大一只,他直接上手剥壳塞进嘴里,过了瘾,剩下的往袋子里一装,塞进挎包,拿了车又往外踩。

  刚才进门断的那句歌词又被他重新接了

  起来,嘴里还有虾的味道,他优哉游哉往巷口骑。

  “呲——”一个急刹车,他停了下来,长脚撑地,腰挺直,他打量一眼拦在前面的人,笑了笑说:“乖妹儿,我未成年。”

  “cut!”黎炼出声,“很好!两个都很好。”

  对面巷子里,宁泽西从状态里出来,脚踩上踏板,带着车往前两步,“师姐,跟你对戏可真爽。”

  夏意浓看他一眼,还没开口,另一边镜头后黎炼又说了一句:“下一场准备,半个小时后开拍。”

  “紧张么?”宁泽西本来没觉得不自在,黎炼给了期限,他反倒有些紧张了。

  夏意浓紧抿着唇,头顶日光倾斜下来,热度灼人。

  她并不想废话,只说:“这是我第一场床戏,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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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下午三点半的太阳悬挂在头顶, 巷子里的阴影下,排排列列各色的猫轮流打着哈欠,清晰的蝉鸣在城市里已经十分少见。

  屋里光线阴暗, 房顶压得很低,陈西背靠沁凉的门板,嘴角的笑若隐若现,挎包斜在身前, 似乎还隐隐散着龙虾味。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他在同龄人里又尤其突出,刚做不久的头发蓬松, 快要挨着天花板。

  眼前的人穿最普通的印花衬衫,半透明的纺纱, 将里头吊带和轮廓勾出来。陈西可以用包里的龙虾发誓, 在进门之前,他没往这个地方瞧过。

  虽然还是只有两个人, 可由亮敞的巷子换到晦暗不明的老房子里, 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一道轻的浅的,一道在荷尔蒙的逼迫下变得厚重, 却又是年轻的,气氛也跟着光线暧昧不已。

  陈西不止身高拔尖,那张脸也十分突出, 光线越弱, 他脸上的轮廓越深,也愈发显得他不像表面年纪那般天真无邪。

  两人被对方的视线拉扯着,却都没有主动进一步。屋顶是瓦,那只经常在夜里春叫的猫不知怎么爬了上去, 提前了时间,开始喵呜不断。

  江虹用刚做的薄荷绿指甲去碰陈西的手臂,若即若离,断续在他手上划着线,陈西视线黏在她手上,手也慢慢往上伸,下一秒分明就可以碰上,却始终不挨上前,一会儿终于就要皮肤碰着皮肤,江虹却一下收回手。

  屋里湿气重,像在热带雨林,外头又是高温,两人像是处在冰火两重天当中,体内躁动不安,表面却波澜不惊。

  江虹转身往窗子处走,镜头特写在她肩膀,再是手臂。木窗户敞开,后头是天井,再往后仍是人家,同样敞着窗户,两家人共享着隐私。她将靠近床边的一半白色纱窗拉上,手往自己脸上扇了扇风,随后两只手捉住衣角,往上抻着将衬衫脱了下来,再去脱牛仔裤。

  纤细的一对长腿挨上凉席,江虹靠在床边,拿了打火机点上一支烟,不会儿,烟雾萦绕着白纱,萦绕着白皙的肩头和秀气的天鹅颈。

  “带身份证了么?”她单膝屈着,小腹上有可以忽略不计的赘肉。

  陈西没有即刻回答,刚

  才进了这个屋,他先扫视了一圈。窗前摆着个大物件,但他并不认识这个笨重又老旧的大画幅相机,脱了皮的木桌上放了苹果电脑,鼠键看着高端,几台相机也并不便宜,和屋里陈设格格不入。

  床上的凉席不像是新的,薄毯和枕头更像是从学校领来的便宜货。椅子上堆了几件衣服。

  粗略扫了扫,没有再值得看的地方,他视线便黏着江虹不放。

  “我说了,未成年。”他嘴上这么说,脚却是往里迈的。

  “那你进来干什么?”江虹用力吸了一口烟,两边脸颊凹进去,骨相在那两秒十分明显,愈发显得她瘦。

  有人说过,江虹有时候像一只鬼影。

  “你也没让我别进来。”陈西大喇喇往椅子上坐,屁股下内衣被他压瘪。

  江虹不跟他废话,身子朝前,将烟往他嘴里送,顺带着喷他一脸烟雾,只重复三个字:“身份证。”

  陈西躬着背,双肘撑在膝盖上,努力离江虹很近,他牙齿轻咬着烟蒂,说话不缓不慢,“你喜欢吃虾么?”

  江虹觉得现在的陈西,看起来更像是二十八岁。

  她盯着他的包,“你包里的,应该是我们吃剩下的。”

  陈西扬了扬眉,整张脸一生动,又透露出稚嫩,“我奶奶的照片,是你拍的?”

  他先前在电话里听说了刚搬来的摄影师,但并不知道这位摄影师已经深入内部,坐上了他家的餐桌。

  江虹看着他不置可否,答案却昭然若揭。

  陈西吐出一口烟来,伸手拉了背带,打开开了挎包,从里头拿出钱包递给她。

  江虹接过后打开,里头不少现金,她哼笑了声,将里面的身份证抽出来,快速扫完一眼,又放回去,钱包一合往他腿上扔,“你留级了。”

  “没有。”

  “你都要十九了。”

  陈西也哼笑了一声,“十九岁读高三,有什么稀奇的?”膝盖上钱包就要滑落,他将手伸出去,碰的不是钱包,是面前滑腻的大腿。

  荷尔蒙和冲动给了他勇气,等肌肤挨着肌肤,他是躺在下面处于被动的那个。

  陈西是生涩的,甚至是羞涩,江虹负责前戏,负责让他进去,负责让两人大汗淋漓。

  他们一直在聊天,江虹没有这个习惯,

  但陈西太紧张,她自认为贴心地帮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显然没料到,陈西是个话痨。

  普罗大众似乎生来就对他人隐私感兴趣,陈西只不过十九岁,就被荼毒同化了。

  “你还是学生?”

  江虹不会撒谎,“是。”

  陈西的声音还有些抖,“大几?”

  “大二。”

  “那你是不是只比我大一岁?”在她的潜意识里,十九岁应该上大一。她上大二,那就是二十岁。

  “比你大两个月。”

  “艹……”陈西骂出脏话。

  他进去了。

  “别顾着说话,你该动了。”江虹拍了拍他的脸,一张别人应该不会舍得打的脸。

  陈西全身紧绷,喉结来回滚动,一句话隔了很久才说:“恭喜你,你睡到了处男。”

  老旧的床来回晃动,唯一幸事是不发出声音,就像进入高.潮的江虹。

  陈西望着表情有了变化的人,呼吸一下一下越来越重,他被绞着,一句“我能不能出声”还没问出口,极致的快意先抵达,他本能地瘫软下去,埋她脖子里闷闷喊了一声。

  过后,江虹又从烟盒里抽出烟,问趴在里侧一动不动的陈西要不要来一根。

  陈西不动,像昏死了过去。江虹便兀自将烟点燃。

  半根烟后,陈西似乎从留恋的情绪里出来,侧头将脸压在凉席上,另一侧脸印出凉席印子。年轻人的嗓子似乎也恢复得很快,他声音清亮:“你刚刚说你最近在拍的作业,是什么来着?”

  “人。”江虹吐着烟圈。

  “哦对,处在一种状态中的人。”陈西仍旧躺着,似乎感受到下体还在跳动,“你要不要拍我?”

  江虹并不看他,不回答便是否认。

  “那你觉得我处在什么状态?”

  江虹衔着烟,“青春。”

  “你要拍什么?”

  江虹眯着眼伸出手,将柜子上的钱包拿出来,从里头数出五张纸币,两个字吐出去,“死亡。”

  陈西愣了愣,等见她俯身从地上捡起另一个钱包,要把那五百块塞进里头,他立刻就炸了,翻身去拦,“艹!老子不是鸭!”他伸手去拉江虹的手,另一只手把自己钱包夺回来。

  钱散在了凉席上。

  “……”陈西看着一片粉红色说不出话,再去看悠闲

  的江虹,竟生不起气来,“……初夜在市场上只值五百?”

  “不知道。”这是江虹第一次给钱。

  陈西“呵”了一声,“但是在你这里只值五百。”

  “不值。”江虹将剩下的烟扔了,转身下床从椅子上拿了衣服重新穿上,“初夜并不值钱,五百块,买的是未来。”

  陈西翻不出白眼,只能假装在心里翻了,见她继续把裤子穿上,边系着扣子边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听,粗略一琢磨,才明白她嘴里的“未来”是什么意思。

  隔了会儿回:“今晚?”

  江虹回了头,“没空。”

  陈西“嘁”一声,视线挪去桌上,看见相机,想起他奶奶先前一直说想拍照,也不知道拍好了没,“你给我奶奶拍照,收多少钱?”

  江虹对着镜子梳头,镜头里出现了两个她。

  “你回家多么?”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陈西以为她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说:“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天天回来。”

  江虹不理会他的油腻发言,往头上别了个骷髅头发夹,“你奶奶说她日子不多了。”

  陈西听了笑话似的笑出声,想起什么又忽然止住,警告她:“你别拍我奶奶!”

  她说了,她要拍死亡。

  镜头一转,在巷子的对面,老人刚从外头回来,打了井水将绿皮西瓜放进去浸泡,再进厨房淘米,见柜子门开着,低头一看,里头装虾的盘子空了。

  老人并不恼,转身到了窗边,拿着碾糯米饭的圆棍子敲着窗台,冲对面店面的后门喊着:“小严呐!”

  喊了几声,门口出现趿着拖鞋穿白褂子的严湖,头发翘着,睡眼惺忪,“嘬阿贼(干什么)?”

  “你那几只猫,又来我厨房偷剩菜了。”

  严湖挠挠头,“这一回又是什么好吃的?”

  “虾。”

  “靠……”严湖揉着脸,“吃得比我还好。”

  老人笑了,“晚上上我们家来吃?”

  严湖摆摆手,往回走,“外头喝酒去。”

  镜头从老人这边跟过去,严湖消失在门口,一会儿又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条烟,从窗棱旁边的空隙塞进去,“这给您家老头儿抽,朋友送的。”

  “那不用……你这东西贵。”

  严湖再一塞,烟掉进了厨房,话也懒得说,又趿着拖鞋打着呵欠回了店里。

  老人把烟捡起来,拿着进了房间,将柜门一开,把烟放进去,手顿了顿,彻底把柜门打开,从里头拿出前两天拍好的照片。

  坐着仔细看了几眼,又好生收好放回去。

  一顿家常饭换一张遗照,值了。

  那姑娘还给她化了妆,描眉画口红,她手生,化得不好,照片倒是拍得不错。

  镜头对准了门,老人先走出去,留下一个空镜头。

  “cut,收工。”

第36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几场戏连着, NG少,拍得异常顺利,就连那场床戏也只拍了两条。

  严格来说, 这是宁泽西除去学校表演和节目里那场戏之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 戏。能表现到这个程度,实属少见。

  那场床戏也多亏了他引导,戏外他大方跟夏意浓讨论和对戏, 把台词和动作落实到细节,戏里他要演成羞涩的新手,一进入状态, 夏意浓是真的相信,他在此之前确实没有体验过性.爱。

  这多少让夏意浓刮目相看, 虽然拍完这场戏她觉得有些尴尬, 但见宁泽西没事人般,又想着自己是演员, 应该拥有过硬的职业素质, 便刻意地没有再表现出忸怩。

  休息的间隙,她回想宁泽西的表演路径和技巧,最后总结出来, 宁泽西的技巧很强,强到可以让人看不到任何表演的痕迹。他是科班出身,看着却像是走野路子出来的, 十分有存在感, 浑身都像有一股力量,吸引人看过去。这样的表演方法,和他整个人毫无违和感。夏意浓不免唏嘘,或许自己也该阳光开朗些。而且她得承认, 宁泽西的长相很符合戏里陈西的角色,是讨女孩子喜欢的阳光男孩形象。

  拍两人这场戏的时候清了场,黎炼提前喊了江澍,让他一同在旁边观看,江澍知道黎炼的用意,但他生理上莫名有些抗拒,找了理由拒绝。黎炼想着他是有自己的考量,便没有坚持。

  里头在有条不紊地拍摄,外头,江澍坐在巷口一棵树下看下一场戏的台词。

  林沸从巷子里另一头过来,手里捧一束花,递给了江澍,见他发愣,下巴示意里头的卡片。

  两分钟之前,他从花店配送员里接过这束花,已经第一时间看了上面写的内容,等江澍接过花束,他便悻悻地转身走了。

  几条巷子都被剧组暂时租下来,巷口那家花店虽日日换着花,但都不是用来卖的,偶尔有工作人员拿走一束,才当是被买走了。

  江澍手里这束显然不是巷口那家的,白色花瓣,带一些红的花白,仔细看了一会儿,他没认出来,打开卡片,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涂嘉霓平日里看上去不像是编剧,在生活细节上没有那么诗意,正如眼下

  这张卡片,也是平铺直叙,乍读起来没有浪漫可言——

  “上次去复兴街吃饭,出来我们看见落在车顶的花。

  问了爷爷,他说是油桐。”

  江澍看着笑了,想起那天落满车顶的花,和穿一身素裙的涂嘉霓。

  他没把花拿去酒店,从花店里要了只玻璃瓶,连带一整束油桐拿去了理发店。先和道具师商量了,只等着黎炼来拿主意。

  他是有些私心的,这花活不长,要是用电影的方式记录下来,意义也就不一样了。

  等下一场戏准备开拍,黎炼拿了瓶水过来,不等别人问,自己先看见那一束白色的花,典雅纯白,和严湖的性格截然相反,他赞许似的点着头,说这花儿摆这儿正好,降降严湖的火,再者,这一场拍严湖和江虹见面,江虹于严湖而言,确是这油桐不错。

  江虹在陈西的建议下,找了个中午的时间过去剪头。

  大中午的日头正晒,店铺后门较前门阴凉,门口堵两张长木凳,粗糙刷了红漆,看着像抽象派画出来的油画。

  严湖睡在上头,长度不够,隔了点距离还放把不水平的凳子,他□□叉着架在上头,宽度也不够,身子两边空着。脸上盖张不知哪一天的报纸,旁边的落地风扇是上一位店主留下来的,脱了漆,斑驳地露出里头锈了的铁。

  睡梦中听到细微的声音,醒不来,最后倒梦魇了。梦里和现实里的激灵重叠,他一个翻身想要起来,动作太大,底下凳子翘起来一头,他直直往地上摔了去。

  严湖对这样的情形十分熟悉,摔下去早就疼习惯了,抹把脸,他把脱鞋摸索回来穿上,踉踉跄跄起了身。

  到屋后水池子对着水龙头洗把脸,才穿过弄堂去了前门。见江虹慢悠悠逗着猫,知道她不急,他干脆屁股往皮椅上一挨,重新眯上眼。

  “哎,这些猫都是你养的?”江虹背对着严湖摸其中一只猫的脑袋。

  严湖没这么快睡着,一对薄唇一张:“狗娘养的……”

  乍听是骂人,江虹倒很快听出意思来——这是被主人抛弃了的流浪猫。

  “她们都叫什么?”

  两人的相遇再普通不过,开启的对话也十分寻常。

  严湖一双腿抬起架在了镜子下的木台上,

  像是有透视眼,闭着眼也知道江虹手还摸着刚才那只, “你手里那只叫发卡,头上两个黑色斑点,毛很长的叫梳子,白的是海绵。”

  “怎么取这些名?”江虹没觉得奇怪,问题里也听不出多大好奇。

  “我用来挣钱吃饭交房租的家伙,随这些取的。这里猫多着呢,你要是有什么寄托,直接就给他们取名。”

  既然开始了对话,也没必要再睡。严湖揉把脸站起身来,这才看过去,见到江虹的长相和穿着。

  “要怎么剪?”

  “我不知道,你看着给我剪呗。”江虹站起身,原来衣服扣子只解了一颗,现在见着严湖,看清他一丝一寸,不动声色把衬衫扣子往下多解开一颗。

  严湖当没看见,等江虹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想不看见也难了。他挪开视线,手指一勾,先带她去后面洗头,再出来,不急不缓地拉了条围布抖开,给她围严实——等于给她穿上了一件衣服。

  戏里两人的碰面十分随意,但拍起来并不能马虎,黎炼喊了几次“cut”,把江澍和夏意浓提到跟前讲了一遍戏,再拍,再“cut”。光线因为太阳的移动变暗,中午这场戏再拍不了,便提前收了工。

  江澍和夏意浓留在片场对戏,两人各抒己见,边移位边分析。

  林沸过来时已经过了八点,早过了剧组放饭时间,刚才来是给两人送盒饭,现在再过来,他招了招手,单独把江澍招到一边。

  江澍看出他神神秘秘,只想着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却见他又带着他往外走了两步。

  “涂小姐来了。”林沸冷不丁地说。

  他刚才在酒店碰上人,当然,不止涂嘉霓一个,还有叶理清,以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总制片。

  他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找江澍,又想到江澍或许早知道了,可过来见着他专注一张脸,又本能地认为他还不知情。

  见他不掩饰地勾唇笑了,脸上的欣喜清晰可见,林沸这一刻又生出些错觉,他拉着江澍再往树下走,手背在身后,故意不看他,“江澍,你……你和涂小姐到底什么个情况?”

  虽然早决定不过问,可天生操心的命,还有天生不受控的八卦心。

  他隐隐约约看出来一些,就差江澍嘴里一个确切的答案。

  江澍捏着手机,往另一头看了几回,好像下一刻涂嘉霓就会出现在他们一起牵着手走过几回的石板路上。

  他看回林沸,语气跟戏里的严湖如出一辙,“我和她在谈。”

第37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林沸听了一怔, 只见江澍说完就点开了手机,直接当了他的面把电话拨出去,他看清上头的名字, 提醒一句:“他们刚到,正见黎导呢。”

  江澍便把电话挂了,他俨然忘记林沸还站在这儿,转身跑进了片场, 和夏意浓说了声,回头不忘看一眼桌上的油桐,随后快速收拾了东西出来。

  兜里手机震了下, 他急忙拿出来看,上头只简单几个字:“你住哪间?”

  江澍先回复了房号, 正斟酌着编辑第二条时, 涂嘉霓回复一条:“吃的放在前台,回来去取一下。”

  江澍一看, 也不打字了, 直接将电话拨过去,那边接起来立即问:“排好了?”

  他听出她话里的笑意,有些心虚地回:“差不多了。”接下来一句又有些理直气壮, “你怎么……”三个字一出,又不往下说了。

  涂嘉霓知道他要问什么,简单解释:“知道你一直在拍, 就没提前告诉你。”身后有人喊, 她回头应一声,转头声音又清晰起来:“刚刚是说排得差不多了?”

  江澍听见了那道陌生的声音,迟缓地应一句:“嗯。”

  只听那边声调一低,说:“那过来和我见面。”江澍听得一愣, 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边接着说:“记得喊你师姐,一起过来见下制片。”

  江澍心情细微起伏,那边迟迟听不见回复,笑着问:“听见了没?”

  他仍然没应,抬头见林沸站在对面打着手势,才快速应一声,挂断电话走了过去。

  林沸刚接到副导演通知,让过去见制片,他进门喊了夏意浓,等她出来,三人一道过去。

  投资八位数的一部电影,导演、制片、编剧倒都挤在酒店后头的一间小茶馆里,旁边坐着宁泽西和叶理清,几人看着相谈甚欢。江澍和夏意浓走进去,忙被招呼着坐下。

  江澍在涂嘉霓身上锁定几秒,只见她脸上带着淡笑,头发扎起来,发带飘落在肩上,和旁边的人挨得十分近。

  涂嘉霓也看着江澍,比他看得还久一些。先前她不确定什么时候过来,打算等制片人回来再一道来探班,没成想,制片人提前回来了。

  下午陪着去了趟复兴街,皮杉知道她晚上

  要来探班,临时让陈妈准备了点心和水果,不止一份,装好了由她带过来。

  还让捎上一句话:让小澍有空就过来吃饭。

  她看着他细瘦的胳膊,心想拍完是得好好吃饭。恍神间,黎炼已经将制片介绍给几位演员。

  “不用拘着,都是自己人。”黎炼脸上笑出细纹,“我和云潇认识的时间比嘉霓的岁数还长,我俩也是好久不见了,刚才见着,一瞬间就想起以前好多事儿。那时候也是在剧组,他来探班,我拍得不顺利,见他带来几瓶酒,抢着全给喝下去了,到第二天,一整个剧组都等着我清醒过来。”

  宋云潇看上去比黎炼年轻很多,言行举止温润如玉,“对,印象深刻,后来拿奖我们还调侃,说这酒是提前为这几个大奖喝的。”

  旁边夏意浓听出点意思来,问黎炼,“拍的就是《沦落人》?”

  黎炼点头,“这得多少年了?快三十了得,比你们岁数都大,我还记得拍完第二年,嘉霓刚好出生。”

  江澍顺着黎炼话里的意思,合情合理地看向了涂嘉霓,心头一团迷雾笼着,就听黎炼接着说道:“那时候怎么会想到,三十年过去了,能和你们爷俩儿一起拍戏。”

  若说这句不够明显,下一句就更加直接了,“嘉霓,你爸怎么就不显老呢?”黎炼开着玩笑,“和我岁数差不太多,看着像是隔了辈分。”

  “宋叔叔这明显是基因问题,”宁泽西比平常收敛一些,不过该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了,“嘉霓姐也显小啊。”

  一句话,让人更加关注的倒是这一句“宋叔叔”,可见关系必然匪浅了。

  唠几句开场,随后开始聊演员。说到江澍,宋云潇直直看了过去,“这就是嘉霓嘴上说的,很有潜力的新人演员。”

  一句话说得正经,不似开玩笑,可只有涂嘉霓知道,她爸是在调侃她。

  还在复兴街的时候,皮杉提起“小澍”,宋云潇就明知故问,问小澍是谁,涂嘉霓知道宁泽西开始把照片发给她妈的时候,她爸肯定也知道了。后来新电影确定男女主演,涂嘉霓就等着她爸这个制片来问,结果什么也没等到,似乎就为现在来开她一句玩笑。

  “一开始确实没有想过选他,后来

  跟黎叔确认的时候,我也可以确定是有私心的,但是成分不多。”涂嘉霓是这么和她爸坦白的,也是在做保证。

  宋云潇自认不是尽职尽责的制片,更多的只是想和黎炼合作,顺带地间接支持自己的女儿,至于男女主演到底是谁他并没有太关心,一是对黎炼的完全信任,二是因为自己妻子的极力推荐。其他的,他选择全然尊重。

  等见了真人,宋云潇时不时看一眼江澍,不像是制片在打量演员,更像关系更亲近的长辈,开口说话也不给人压迫感,亲切感十足。

  可江澍一听这句话却慌了,他拿捏不准这句话背后的情绪,也心知自己配不上“有潜力”三个字,一时不知作出什么反应。七月的夜里热意滚烫,开上的风扇也没能将他汗湿的手心吹干。他下意识去看涂嘉霓,见她笑容越发大了,目光里传达出安定感,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正要开口回话,黎炼已经抢先了一步。

  一杯茶没喝多久,宋云潇说不耽误他们休息,起身说该回了。

  江澍见涂嘉霓跟着站起来,知道她马上就要走,心略一沉,有些出神地跟着出了茶馆。

  到了酒店门口,叶理清先一步将车开过来,黎炼和宋云潇在话别,涂嘉霓在旁边没有仔细听,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再转回去,内心纠结两秒后,拉了拉她爸的胳膊,凑他耳边说了句话。

  宋云潇隐着笑意,点了点头,随后替她跟黎炼解释,黎炼一听,回身给她指着方向,说往里直走。

  涂嘉霓自然不是真要上洗手间,身后宋云潇还添一句,说在外头街道上等她,明显了又是在看热闹。

  她进门直接去找电梯,边给江澍发消息,问房间密码多少,结果等来两个字:“刷卡。”

  整个酒店被剧组包了,低头抬头全是工作人员,涂嘉霓不清楚多少人认识她,大大方方按了楼层号,再直接等去了江澍房间门口。

  这一层安静许多,出入的人也少,不等多久,就听走廊另一头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她闻声看过去,才发现江澍是从楼梯上来的。

  还是跑的,气喘吁吁地过来,手里还拿着从前台取来的食盒,两人都没说话,他刷卡开门的时候也看着她,门一

  开,两步走进去,提的食盒还来不及放下,单手就将她抱住了。

  涂嘉霓不害怕被发现,刚才也做好了准备,要是碰到人问,她就编个理由,大不了拿宁泽西来垫背。

  原本觉得坦坦荡荡,可被江澍抱着,莫名品出一丝偷.情的意味来。

  她抬头冲他笑,“这么多楼,干嘛非走上来?”

  “没赶上电梯。”他紧盯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拍戏的时候多了个世界,不断地进入再抽离,有点与世隔绝的意味。两人分明才几天不见,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他将她箍得很紧,低头细细看她鼻子眼睛,凑近了再凑近,一时说不出话,便用亲吻来代替了。

  勾缠着,似要将喝下去的那杯茶残留下来的茶香再品一品。

  到了床边,涂嘉霓坐他腿上,攀着他肩膀,又由他亲了一会儿,这才分开来。

  她摸他有些扎人的下巴,“明天还是不能刮胡子吧?”问出口又觉自己问得多余,她写的人物里,严湖一直都不爱收拾自己。

  他还是应了她一声,手缠着她腰,像是怕她逃跑。

  她商量似的将他手掰开些,回头去打量房间。桌上放了花瓶,里面是几支新鲜的铁线莲,她问他:“油桐好看么?”

  在茶馆里,她听说那束油桐被拿去摆在理发店了。

  江澍点着头,就听她说:“那我下次再给你买给你摆在房间……就是不知道能养几天。”接着问:“三天给你送一次好不好?”

  她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江澍看着,像是拿了天文望眼镜在看宇宙,听她说话,尤其是这几句,他心里瞬间被无以名状的东西填满。按照他的性格,他该说不,可这一次他选择了默认。

  “油桐要是看腻了,就送别的。”涂嘉霓见他一句话不说,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他的所有情绪,她十分乐意看他高兴却又努力掩饰着不表现出来的样子,便故意多说两句。

  他仍然不笑,她却先笑了出来,拍了拍他手背,等他松开,她便起了身。先是去到桌前,看他做了很多笔记的剧本,再去看旁边球体的摆件。

  江澍在旁边给她解释,说是土星,旁边那个,则是米勒行星的模型。

  桌角还整齐码了几个盒子,没打开,

  涂嘉霓只视线扫了扫,江澍见状仍开口解释:“粉丝送的礼物。”

  涂嘉霓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天宁泽西给她发消息,说片场附近总有江澍的粉丝出现,之前没实感,现在见着了,她便有了意识——在外面还是不要和江澍见面的好。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向江澍,拉起他手,“我没和导演他们说我们的关系,你生气么?”

  江澍眉头几不可闻地动了动,他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暂时不说都是更好的选择,而且明显地,她不说,肯定有出于保护他的考量。

  他摇着头说:“没有。”这么望着她,心里有些怅然,他是抛头露面的演员,背后有运作的经纪公司,很多事情他没法拿主意,他一被动,她也跟着被动。

  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就将她手牵紧了。

  涂嘉霓笑了,“你怎么跟徕卡一样?”声音一低,“偶尔还挺黏人。”

  正当江澍不知所措的时候,进门时被涂嘉霓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涂嘉霓看他红着脸,没有立即去看手机。

  江澍别看得愈发困窘,回避着她视线,有些多余地提醒她:“手机有消息。”

  “嗯,应该是我爸,估计问要不要等我。”涂嘉霓嘴上这么说着,行动上却一点不急,继续去看他桌上的物件。

  江澍比她着急,可嘴是摆件似的,怎么也问不出口,只是跟着她不放,将她手捏在手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涂嘉霓很是恶趣味,她分明看出他的想法来,也什么都不说,单单做个看客。

  等手机再一次震起来,涂嘉霓接了。那边确是宋云潇,问她看到消息没。

  她回说还没来得及看,那边便问:“明天能一起吃中饭吧?”

  宋云潇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知道女儿上午要上班,两人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就只有今晚、明早和明天中午,他问这么一句,摆明了是在试探。

  江澍显然听得十分清楚,站着沉默不语,眼神里的焦急却骗不了人,手一捏,将她握得更紧,像是在说,留下来罢。

  涂嘉霓看得兴趣盎然,冲电话另一头说:“晚点我带宵夜回去。”

  话刚落,面前的人显然泄了一口气。涂嘉霓将电话

  挂了,脸上的笑再也憋不住,伸手戳了戳他,“你不说,我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留下来。”

  江澍一听更急了,“我……我晚上没戏。”

  一句话还有歧义,涂嘉霓笑出声,往前一步挨着他,也不再逗他了,“明天还要上班,必须得回去。”

  江澍闻言正了正表情,他心知不能耽搁她,立即点了点头,“嗯。”

  就听她继续说:“但是可以晚一点。”

  江澍极力压着,最终还是笑了出来。

  两人不能出去,只能在室内活动,涂嘉霓给他看剧本,要他演一遍,他不肯,她故意逼他,他还是放不开,说等杀青以后看成片。

  剧本读完,涂嘉霓又要他说拍戏时候的事情,他便挑了几件有趣的讲给她听,到后头,便是他讲,她听。

  期间林沸打来电话,他本来打算来敲门,但见涂嘉霓进酒店后就没出来,心下了然,但到底还是得问问情况,可电话打出去又不知怎么问,是江澍主动说,晚点需要他送涂嘉霓回去。他应下后便挂了电话。

  时间过得十分快,房间里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个靠在另一个怀里,听他从片场讲到随身携带的几本书,每每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她便负责起一个新话题,再由他继续说下去。

  说了不少,但也不算多,时间到了十一点。

  涂嘉霓侧头看他,说:“我回去了。”

  视线缠着,江澍不应,抱着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歪了头去亲她。

  好一会儿松开,整个人都在大喘气,涂嘉霓顺着他肩给他顺好衣服,“你早点睡,我自己下楼。”

  江澍还是不应,也不让她起来,只是看着他,过会儿说:“导演说明早拍第二十三场。”

  涂嘉霓心里计算着,还没计算出来,江澍先说了:“第一场吻戏。”

  “嗯……”涂嘉霓这一声有些意味深长,她喜欢就事论事,可这件事儿,一时不知道怎么论。

  “紧张么?”她问。

  江澍摇头。

  “好好拍,”她指腹摩挲他的脸,“我要检查成品的。”

  两人对视着,一会儿都笑了。

  不能再拖,他拉她起来,拿了她的包送她出门。涂嘉霓戴上他给的口罩,跟在他身后,只是门一开,身前

  的人就停住了。她听见说话声,探头出去,见着对门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顿了顿,随即招手说了声“嗨”。

  夏意浓正和夏珊说着话,显然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半截话还剩在嘴里。

  几乎是同时,愣着的两个人都笑着回了句干巴巴的“嗨”。

  “回去啊?”夏意浓凭着本能问出口。

  涂嘉霓点头,“嗯。”

  夏意浓听她又补了一句“晚安”,随后眼睁睁见着两人牵手去另一头坐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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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温度一日高过一日, 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涂嘉霓夜里都被冷气冻醒,偶尔醒来没睡意, 会根据江澍发过来的拍戏时间,见缝插针给他发消息。

  江澍偶尔回复及时,偶尔会延迟些时间。

  在片场没有过于固定的时间安排,全取决于演员和导演对一场戏的把握。涂嘉霓深谙如此, 一条消息发出去,也不等着他回复。

  那天说的三天一送并不是玩笑,勤快一些的时候, 她早起去花店挑选两束新鲜的花,让店员早晚送去。殊不知, 自认从没有虚荣心的江澍, 除去每天拍戏,还有了指望和期待。

  有时候涂嘉霓上班摸鱼, 恰好他发消息过来, 两人会聊上一会儿,她问他拍戏进度和状态,他则几次说下一场戏在明天, 潜台词很是明显,涂嘉霓便告诉他之后的安排,间接表明自己没时间过去看他。

  那边很久不回, 涂嘉霓恶趣味发作, 故意冷着他,一会儿就能收到他一句“好”,仿佛还带着脾气。

  涂嘉霓不去探班有自己的考量,随着电影情节的发展, 越到后面越需要演员高度投入,她不想过去影响他的状态。

  她原本计划后期再探班一次,没成想一个电话让她当晚就赶了过去。

  那天涂嘉霓照旧摸鱼,手头工作没有认真完成,只在公司里瞎转悠,手机响的时候,她正被领导抓个正着,尴尬解释两句,她仓皇逃去了茶水间。

  电话一接通,那边没说话,却有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涂嘉霓听出是谁,一时没开口,等那边情绪好一些,才问:“怎么了?”

  打电话的是夏意浓,她先前在讨论群里加的涂嘉霓,有几回给她发消息和她讨论剧本里的一些细节,除此之外两人没有交流,更没有打过电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找谁说……”夏意浓仍在抽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坦白:“我演不出来了。”

  涂嘉霓之前就从江澍的话里了解了最近片场的状况——原本状态极好的夏意浓开始频频NG,一场戏拍上几十条是常事,她自觉已经做到极致,可导演并不满意,等导演说好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对劲,主动申请再拍一条。

  涂

  嘉霓过去的时候,一场戏刚拍完,工作人员皆满面疲惫,拿了盒饭直接蹲在片场外就扒了起来。

  黎炼先从里头出来,见到涂嘉霓立即换上笑脸,涂嘉霓把手里咖啡递过去,打了招呼后直奔主题。聊几句后,涂嘉霓进了片场。

  屋里桌上仍放着几台相机,还有几盆焉了的绿植,电脑暗着屏,页面是图片处理软件,图片则是江虹给陈西拍下的私房照。

  涂嘉霓还记得,宁泽西在拍裸.戏那天给她发来消息,一句话不像平时那么活泼——嘉霓姐,感谢你让我第一部 戏就这么刺激,我的腹肌马上就要被全国观众发现了,完美。

  那一场戏其实算不得□□,经过镜头艺术化处理,只需要宁泽西露后背和他引以为傲的屁股。

  戏里,陈西在见到江虹电脑里的照片之后,主动和江虹提议给他拍,原以为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糖水片,江虹却促狭笑着,问他敢不敢脱。两人已赤.裸相见,虽然近来江虹显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花在了前头的理发师上,高三生寻求冒险刺激的劲头并没有减下去。

  宁泽西就说:陈西比我还作。

  他说话是有底气的,因为但凡是他一个人的戏,基本是一条过,剧组里对他的演技已经深有了解,私下里交流,会说新生代演员有点样子了。

  不过一旦和夏意浓对上,一场戏就会拍得十分艰难。

  此刻的夏意浓还坐在那张简陋的床上,一身江虹的扮相,和戏里意气风发的江虹不一样,她深蹙着眉,见涂嘉霓从外头进来,眼里晃动片刻,又变回一潭死水。

  涂嘉霓坐到她旁边,咖啡买得不多,早已分完,她便把口袋里的一罐糖递给她。

  夏意浓接过后没有打开,看一眼涂嘉霓,视线又落回去。

  她知道涂嘉霓为什么过来,隔了会儿,开了口:“我们读剧本的那段时间,回去我就一直在演,一个人演,把对方的台词也背下来,剧本都被我翻烂了。我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儿,就是太熟了,失去了敏感度,就没法再创造,也没有爆发力。”

  涂嘉霓听她声音低沉,有点后悔把糖给她,应该给她买个润喉的才对。

  “其实……”涂嘉霓开口仍有些犹豫,顿了顿才继续说

  下去:“导演并不太满意你,”等夏意浓有些错愕地看过来,她眉头轻微地一扬,“我不是在故意刺激你,这是实话。你应该知道导演喜欢用新演员,几个主要演员里面,只有你经验最足,也有一些成绩。当初我告诉他,你是江虹的不二人选,他还反驳了我,说看了你的戏,知道你已经在尽力抹去表演的痕迹,可是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涂嘉霓语速很快,“你弦绷得太紧了,江虹的状态是松弛的,度把握不好,戏出来就不会好看。我知道你很喜欢导演,想把他导的戏演好,但越用力就越不是江虹。不是你对剧本太熟,是你太紧张了。”

  夏意浓有些跟不上她,慢一拍消化完,又听她说:“没人帮得了你,你需要自己消化情绪,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坐在沙发上,那个状态是松弛的,也是我坚持和导演推荐你的原因,因为那一刻,你就是江虹。”

  夏意浓听着,竟有些想笑。涂嘉霓说没人帮得了她,下一秒又在尽力安慰她,给她自信。

  她心情好了一些,“你的眼光……准么?”

  涂嘉霓摇了头,“我以前没参与选角色,对演戏不太懂,导演相信我,选择用你们,也是我没有想到的。你这个角色挺难的,像陈西,性格不复杂,宁泽西和他有点像,稍微加工一下就好,江澍是演一个和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反而更好把握。而你,不是演自己,也不是演对立面,江虹这个人又复杂,她的多面性是针对不同的人,有时候对同一个人也处在不同的状态,把握不好度,这个人物就立不起来。就像你当初的考虑一样,演不好,江虹会被骂得很惨。但是——你觉得江虹应该被骂么?”

  夏意浓刚要开口,涂嘉霓抢白:“你不需要直接告诉我,只需要表现在镜头里。我可以认为她不应该被骂,但是如果你认为她该,那就照着自己的感觉演。或许在剧本里江虹就已经拥有自己的灵魂,但是你不完全是她,你可以赋予江虹新的东西,条件则是,你需要在你和角色之间做到平衡。”

  夏意浓放松了不少,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有的时候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会更有说服力,她也需要一些

  口头鼓励。

  心里一动,她有些越界地问:“你和江澍也经常聊这些么?”

  “很少,”涂嘉霓并不回避,“他话不多,而且……我更喜欢他说生活上的事。”

  夏意浓笑了,“那天我真的惊呆了,可是后来想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江澍明显不像以前那么发愁了,我以前觉得他身上像绑了一个包袱,现在可能还有,可是整个人不那么阴郁,活泼了点。”

  “有吗?他在片场很活泼?”

  涂嘉霓笑起来媚眼如丝,要不是亲眼见了,夏意浓很难把眼前的人和江澍那个木头性质的人联系在一起,而且提到江澍,涂嘉霓话里明显有变化,语气里夹着特属于提到情人时的缱绻。

  夏意浓有些后悔,只觉自己受到了某种虐待。

  “也不算,也可能是因为演了严湖这个角色,严湖那么阳光,又有点慵懒气质,有时候下了戏,也觉得他还是严湖上身……”说到这里,夏意浓又有些泄气,“江澍演得很好,宁泽西也让我很佩服,就我……”说着自嘲笑了声,“经验最丰富,演得最糟糕。”

  涂嘉霓思索了片刻,说:“宁泽西都能得到导演的夸奖,等你调整好状态,肯定能比他演得好。”

  说完,果然就见夏意浓一脸疑惑,她问:“宁泽西得到夸奖,不是挺正常的么?他演得真的很好。”

  “嗯,”涂嘉霓没有否认,“可是导演一直觉得他不行。”

  “他也是你跟导演推荐的吗?”

  “不是,是选角导演选的,但是导演不乐意,据说宁泽西为了争取,给导演捶了半个月的腿。”

  夏意浓更疑惑了,她知道宁泽西和涂嘉霓以及制片人都很熟,但在片场的时候,明显看着对黎炼有些怵……

  涂嘉霓给她解惑,“宁泽西以前姓黎,后来改跟她妈姓了。”

  夏意浓瞳孔瞬间放大,“黎……”

  她想起那次在涂嘉霓住处,现在想来只觉得无言,那时候她告诉他们她是因为《沦落人》决定学演戏,虽然知道叶理清是《沦落人》制片的儿子,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连导演的儿子也在——这人还是宁泽西。

  夏意浓傻了。

  涂嘉霓被她的表情逗乐,笑着说道:“他们一直在避嫌,宁

  泽西自己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参加那个演员节目都没有告诉家里,导演还从你那儿知道的。”

  “我?”

  “嗯,你和江澍第二次去试镜的时候,导演说你把在节目里要表演的剧本给他看了……”

  夏意浓这时恍然大悟,“对,上面我写了宁泽西的名字……”

  “导演没给你讲这场戏吧?”

  夏意浓紧接着又明白过来,手一紧说:“我就说嘛,他当时问了一句,说这人是不是就是我的搭档,我说是,他之后就没再聊了,直接问江澍要剧本,还让他当场演一遍,我当时以为他不喜欢我,原来——这也是避嫌啊?”

  涂嘉霓点头,“叶理清让我一起去说服他上节目当嘉宾,他也拒绝了。”

  这件事儿夏意浓记得,那次黎炼提起的时候,说不去是因为私事,原来是因为宁泽西……

  “不过刚才你说错了,”涂嘉霓纠正她,“导演当时确实不太满意你,”见夏意浓微张了嘴,她暗叹一口气说:“你不需要向他证明你的演技,但是你得演好,这部戏,你才是主角。”

  夏意浓从她目光里看出了某种使命类的期望,心莫名被敲打一下,说:“我一定会调整好的。”

  涂嘉霓又笑了,“不用那么紧张。对了,你说你之前一个人都排演了,演到哪儿了?一半?”

  夏意浓有些心虚,“都背熟了,基本前2/3都仔细钻研了,你要……干嘛?不会是……”

  “怎么可能?不可能改故事。我去和导演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重新把场次排一排,让你尽快回到状态。最开始的几幕戏导演给我看了,那几场你都演得很好,回到那个状态就成功了,当然,我希望你更好。”

  说着,涂嘉霓站了起来,“你先回去吃饭吧,找点其他事情做一做,别一直钻研了。”

  夏意浓边穿鞋边点着头,忽地想起什么来,抬头看涂嘉霓,“江澍也知道宁泽西和导演的关系么?”

  “……”涂嘉霓沉吟几秒,“我竟然先告诉你了。”

  她是开玩笑的,不过夏意浓没听出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转移话题说:“江澍应该在酒店……”

  只见涂嘉霓随口应了声,原地踌躇一会儿,随后稍微靠过来一些,嘴里的话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们在学校……”她犹豫着,“应该,有学……怎么借位的吧?”

  夏意浓立刻会意过来,她自从见到江澍和涂嘉霓牵手之后,再和江澍演亲密戏,都会想起涂嘉霓,刚才没立刻想起来,涂嘉霓一提,她后知后觉更觉得尴尬。

  却又见涂嘉霓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说:“当我没问,该怎么演就怎么演。”说完,朝她示意一下,转身出门去了。

  夏意浓捏着手里的糖罐子,倒一颗出来塞进嘴里,酸酸甜甜。

  片场外,涂嘉霓先去找了黎炼,和他大略商量了场次顺序,就开始心不在焉了。看看时间,九点多,勉强还早。

  黎炼却不开口放人,聊了几句电影,转而问:“嘉霓,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说的是涂嘉霓手头在写的,她去咨询公司上班,为的就是写一本处于灰色地带的私家侦探行业的故事,女侦探爱上自己的客户目标,应该不会太无聊。

  “差不多了。”她回。

  “那也该辞职了,”黎炼笑着,“来帮我当片场摄影师。”

  涂嘉霓犹豫着,她很想来片场,不为别的,就想多看看江澍,但按道理应该避嫌,而且,她并不想当摄影师。

  “不逼你,你想来的时候就来。”黎炼看出她的纠结,不多追问,又说:“明晚有时间的话,你可以过来盯盯戏,就咱们刚才说的那一场,以我的想法,这时候拍是最合适的。”

  涂嘉霓带着悬而未决的回复出了酒店的茶室,拐个弯,去按了电梯。到了目的楼层,再去敲门。

  老酒店,隔音并不好,她隐约听见里头传来脚步声,很快门开了,面前站着穿简T长裤的人,头发还有些湿,他明显是吓着了,脸上情绪竟还有层次。

  涂嘉霓可不关心,耸肩说一句“surprise”,随后两步跨进门,反手关上,站着静静望他几秒,再就是,上前踮脚勾住他脖子,一边跟他索吻,一边伸手从他衣摆下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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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几乎是疾风骤雨。

  酒店大床上, 江澍反客为主,什么都没做(迷惑),不急着继续, 重重喘着气,仔细看她。又觉只看不够,便俯下身一寸寸去亲她,额头, 眼睫,鼻尖,故意绕去两颊, 又往上重来一遍,好一会儿, 才寻到那对唇, 往深了纠缠。

  锁门拉灯,屋里漆黑一片, 黑暗中发生了些什么。

  不能出声, 涂嘉霓缠紧他脖子,脸埋在他脖颈,手碰上他湿发。

  他用一分力, 她也用一分,贴他更近,他用两分, 她也就用两分, 再持续下去,到七/八分的时候,她已经跟不上,就没有再跟了。(不想改了对不住, 这里也同样不能写卑微。

  房间里有安全套,后来用上,床便愈发凌乱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

  江澍搂紧她,唇也时不时印在她脸颊上,床头柜上他手机持续震了好几下,涂嘉霓看一眼,隐隐猜着会是什么工作消息。

  她又仔细看他,手碰上他脸,想着不多久之后他需要像现在赤.身裸.体去和她剧本里的女主角拍戏,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或许刚才迫切的情绪,也就是她本能的应对方式。

  她翻个身去拿柜子上的水,拧开盖子喝一口,再回头,见他正看着自己,把薄毯子往上一拉,她问他:“我要是来剧组,会影响你拍戏么?”

  江澍额头上还有一层细汗,身上也黏腻,便没再靠近她。

  “不会。”他回。

  “我是说,我要是在镜头后面看着你呢?”

  江澍一愣,虽是一个问题,他思维已经发散出去,“你要来么?”他故意问得模糊,等她主动开口。

  “你要是不怕,我就来。”话说出来,涂嘉霓自己都觉得有些冲动。

  但不后悔,面前的人显然给了她很满意的反应,他压住惊喜,不动声色问:“会住下来?”

  这个涂嘉霓不敢保证,“不一定。”

  江澍拉她手,“你来,我不怕。”

  涂嘉霓笑了,“这么有自信,知道后面都要拍什么戏么?”

  江澍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再细想便明白了她的笑意,“……那几场不行。”

  涂嘉霓笑得愈发明媚,“不是说不怕么?”

  “……怕。”虽然还没被她盯过戏,他相信自己可以在她看着的同时演好,先前她就表示过想看,他希望她来,但是尺度大一些的,他没底,不敢轻易答应。

  “那我就不来了。”她逗他。

  江澍自然急了。

  当晚涂嘉霓走得有些迟,冲了澡后给江澍讲了戏,随后在他的坚持下,被他送到楼下,目送着上了出租车。

  翌日,涂嘉霓去跟上司提出辞职的时候,老城区的片场,正准备拍一场严湖和江虹的戏。

  自江虹第一次去找严湖剪头发之后,她去得就有些勤,每回都带些吃的给那几只猫,再拿了相机偷偷拍里头。

  严湖没阻止过,只知道她叫江虹,旁边美术学院的学生。她渐渐来得勤,摄像头在屋里转了个遍,他终于主动问了一句:“你拍这玩意儿干啥?”

  江虹原本要拍死亡,但进了这理发店之后就改了主意,她的目标赤.裸,镜头往严湖身上扫,把他身上的纹身、瘦弱的肩胛骨甚至是稀疏的腋毛拍进来——她要拍眼前这个男人,拍什么不重要,先拍,等后期剪辑的时候再说。

  她心里没答案,故意回:“我要是告诉你拍啥,你就不给我拍了。”

  严湖嘴里衔一根烟,眼睛因为烟雾眯起来,“给动作片取材?”

  很显然,严湖知道自己天生的优势。

  江虹不回他的问题,指着他手上的烟,“今天我看到的第七根。”

  “闲的……”严湖继续抽一口,“我说,你不用上课么?”

  “我专业过硬,不上也比他们厉害。”

  “唷,口气还不小,那等你拍好了,给我瞅瞅。”严湖把脚往桌上一架,闲散的姿势,连带着说的话也不像是当真。

  “可以啊,我要是剪好了,还能拿去参加比赛。”

  严湖吐出烟圈,“那我岂不是要成名人了?”

  他们多半都是说些这样没调性的话,要是有客人来了,江虹就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把他剪头发的过程拍下来,碰到不愿意配合的客人,江虹把相机一关,说我没拍。

  于是就有了用肉眼观察严湖的时间。

  严湖很高,很瘦,甚至看着有些病态,江虹觉得是烟抽多了。皮肤不是很好,好像没有家人,江虹没有问过。有一

  回顺着楼梯去过一次楼上,严湖也没反对,还让她跟自己一起吃了顿炒米粉,并且将碗筷留给了她洗。

  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再到下一回,江虹直接把火锅底料带过来,再去菜市场买了下火锅的菜,两人坐在柜台后面吃,吃到一半,江虹又把摄像机给开上了,问严湖要不要拍。

  严湖长这么大没碰过这玩意儿,江虹坐到他旁边教他,严湖试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相机。

  “哈苏。”她指着上面的logo告诉他。

  他说看着英文晕,江虹笑了,说礼尚往来,“你明天教我理发呗。”

  严湖教了。

  这场戏涉及专业部分,江澍先前在公司的安排下学了一段时间的理发,拍起来算是得心应手。

  那天黎炼看着镜头里的江澍,等一场戏拍完,把人喊到跟前,说你这手臂还得减减,得符合严湖不爱吃饭的特征,江澍点头应下,节食就越发厉害了。

  从那时候到涂嘉霓从酒店离开的那天,江澍瘦了五斤,原本就减了,现在看着更加瘦骨嶙峋。

  到第二天,排了三场戏,场场戏份都很重。一是严湖生病,江虹带他去诊所拿了药,医生叮嘱说少抽点烟,第二场则是在巷口的麻将馆,拍一场打麻将的戏,紧接着,是黎炼先前和涂嘉霓商量过的床戏。

  黎炼已经亲自了解了江澍的麻将技术,麻将部分不担心,他更侧重于牌桌上的眼神戏。

  “戏不能太足,《色,戒》里汤唯和梁朝伟那样的太明显,你们得弱一些,但效果不能低于《色,戒》。”

  黎炼很严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演员们越来越进入状态,拍起来比刚开始的时候顺利一些。

  宁泽西的戏份减少,不过晚上麻将这场戏有他。一场戏拍了要有二十遍,终于是过了。

  随后清了场,剩下江澍和夏意浓。

  麻将馆的主人经常不在店里,水和瓜子备着,由打麻将的人随便取,墙上贴一块二维码,自觉的会付,不自觉的,老板也不计较。

  严湖拿出手机往墙上扫了下,转过去二十块,转身看还坐在牌桌旁的江虹,好一会儿都站着,没说话。

  刚才牌桌上有人起哄,严湖随口反驳,却也没实实在在地澄清。

  江

  虹对他的意思明显,严湖一直知道,以前来看他的小姑娘多了去了,还有不少比他年纪大的故意来他这儿剪头,他宁愿晚上看着片子自己解决,也从不给人进一步的机会。

  眼前这个,好像是个例外。像水也像空气,不知不觉渗透进来,让他可以和从前那样自然地呼吸,甚至心情也比以前好了。

  他们刚吵过一架,从诊所回来的那天,她在旁边念叨着吸烟的坏处,他不觉得烦,可又认为自己应该是不喜欢的,两人站巷子里放狠话,然后各自掉头回去。

  几天没见,她今天又过来了,牌桌上听陈西问她,她说回学校赶了趟作业,一直逃课也不行。

  期间偶尔看他,偶尔又避开他的视线。

  严湖走了过去,有点尴尬,“这事儿吧……是我不识好歹了,你说得对,我不……”

  “没关系。”江虹腾地站了起来,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门是被风吹得关上的,是被动的,吻则是由严湖主动。

  他们的对话断续进行,严湖说有时间教她打麻将,江虹说不想学,严湖却坚持,江虹说以前学过,没学会,严湖说我把你教会。

  这场戏开拍之前,黎炼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说这算不上“床戏”,得是“牌桌戏”。还说,这场戏得拍得真实,真实在严湖没多久就泄了,也真实在江虹对严湖的故意嘲笑;又得拍得美,美在两人之间的互动,美在两人的无遮掩相对。

  一场戏,镜头最后落在玻璃窗上,慢慢拉近,有猫跳上来,发出一声春叫。

  “cut。”黎炼对拍出来的效果很是满意,甚至开玩笑说:“都想给小江写个偶像剧了,我也算是明白了现在年轻人追星的心态。”

  当天涂嘉霓没有来探班,也没去了解拍摄情况,躺床上睡不着,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确认没消息,再关上。

  过了很久,才渐渐有了睡意,朦胧中听见外头似有车子开进巷子,她猛地惊醒,鞋来不及穿,几步跑过去开窗户。

  几步之间,涂嘉霓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等推开窗,见院子外有人从车上下来,她又不太意外。

  不知为什么,她忽地有了动作,忙退回去重新躺下,迅速确认一眼时间,见凌晨三点半,心说

  竟然拍了这么久,又忙把手机放回,闭上眼。

  她平复着心跳,在江澍进门前翻了个身。

  她听见江澍一路开灯关灯,进屋把床头灯开上后又退出去关了楼道的灯,再是很轻的一声——他关上了门。

  她感受到他靠得越来越近,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沐浴露香也越来越明显,钻进她鼻子。

  身后一凹陷,江澍掀被子躺了上来,随后靠近她,搂住她腰。

  吻是从后脖颈延伸过来的,一寸一寸挨着,他像是故意的,每一下都亲出声音。涂嘉霓极力忍着不出声,直到听他笑着开口:“我都看见你了。”

  涂嘉霓一秒破功,眯着眼笑开,随后就被他扳回去,来不及说话,吻落到了她唇上。

  江澍压到她身上,手已经在褪她衣服。

  她故意躲开,找空隙问:“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他埋头亲她好一会儿,说:“不知道。”

  涂嘉霓笑,“腿不听话?”

  两人已经赤.裸以对,都不急着继续,江澍睁眼看她,吻再次落过去之前,贴着她耳朵,说:“就是想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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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两个小时后, 外头已天光大亮。

  涂嘉霓没能合眼,她终究还是好奇,两人交缠时, 她问他拍戏时的细节,江澍不愿意回想,闭口不谈。

  已经是最热的天,他快速冲一个澡, 出来时涂嘉霓已经眯上眼,像是睡着了。他看一眼时间,还可以多待十来分钟, 又睡了回去。

  她身上还有汗,他也侧身抱住她, 就着从窗帘缝里漏出的光线看她轮廓, 看几眼,又像昨晚那样, 贴了她后脖颈, 一寸一寸亲。

  其实涂嘉霓也和昨晚一样,没睡着。放在身前的手往后搭,身后的人就不动了。

  只静止两秒, 他又覆身过去,捧住她脸,一下下亲。□□已经交付在了刚才的奋力动作当中, 剔除欲, 眼下只剩一份情。

  两人缓慢接吻,鼻子碰着鼻子,互相传递温热。

  一会儿分开,涂嘉霓咽了咽喉咙才开口:“应该要不了多久, 就能经常过去看你了。”

  APP上已经在办理离职,亏得她先前不够卖力工作,领导口头挽留两句,最后说半个月后就能走。

  这对涂嘉霓和江澍来说,都算是好消息。

  半月时间,不长不短,恰好让剧组拍完跳过的场次。

  涂嘉霓时隔半月去片场,江澍刚拍完第二场床戏。

  两次身体交流后,严湖和江虹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与此同时,江虹的期末作业到了上交的时间。

  原定的计划被打乱,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好好构思主题,撇下相机里拍下的严湖,用了之前积累下的素材,剪一剪修一修,交了上去。

  笔记本架在柜台上,严湖就在她身后的凳子上躺着,斜眼看到里面的影像,问她拍的什么。

  “童真。”江虹回。

  她从学摄影开始,愿望就是当一个儿童摄影师,几个硬盘里充斥的,是来自各个地方处在各个年龄段的小孩。高中时候她还经营一个约拍号,微博粉丝数过了万,现在她也偶尔会发一些照片上去。

  光说没有信服力,她把电脑里一些照片点开给严湖看,严湖看了几眼,又注意到柜台上她带来的新相机,或许也不能说新,只是这是她第一次带过来。

  江虹指着“SONY”的标志告诉他,“有个词叫有‘

  索’顾虑——索尼贵嘛,买的时候会有顾虑。”

  晚上他们躺在楼上闷热的房间里,江虹趴他裸露的胸膛上,摸着他脸说:“还有个词,叫贪裁好摄,这在我们班上是夸人的。”

  他们交往渐深,江虹说起摄影的时候就多一些,摄像机挨近了对准他的脸,说这是“八厘米”,除他的脸之外,其他都变得模糊,如同人与人的距离关系。

  有时候来理发的人态度不好,江虹偷偷把相机对准了拍,等人走了,她又对准严湖,边拍边解释:“对待坏人,你得睁大你的眼睛,精准曝光,重复观察,高感高速连拍,小光圈多重点测光曝光——好,现在我记下你这个人的嘴脸了,”她把相机移开,“你猜最后该干些什么?”

  严湖听不太明白,想起那句“贪裁好摄”,“PS?”

  江虹摆手,“删除,或者格式化,坏人还放在心上干啥呀?”

  听着还有几分人生哲学在里头。

  她爱说摄影,严湖听不明白,也还是愿意听,只因为她说的时候,眼睛里是发光的。

  “你为什么喜欢摄影?”严湖问她。

  江虹没有回答,第二天拿来一张照片,上面一条标语——

  “Life is like photography,we use the negatives to develop.”

  (生活就像摄影,都用负面发展自己)

  “这是我去斯里兰卡拍到的,negative是负面,是消极,在摄影术语里面又是底片的意思,develop是发展,也是冲片的意思,一语双关。”

  “它让我更愿意去观察和体会生活。”

  ——这就是我喜欢摄影的原因。

  严湖一时没说话,江虹往他旁边的木凳上坐,“你另外一个房间里,也装着你的底片么?”

  严湖的手边有烟和打火机,旁边还有一杯水。

  他拿起了水。

  确切地说,是江澍拿起了水。

  “cut——”黎炼出声,对面江澍放下水看了过来,他便招了招手,“小江状态不对,”等人走过来,开始讲戏:“烟和水,按照严湖的惯常选择来说,是会拿水的么?还有个问题,江虹问起严湖他的梦想的时候,严湖该做出什么反应?他是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但仍然有些偏执,反而将不是他的一面露了出来,是在做什么?是对自己的否定。他有梦想,但某种程度他是懦弱的,

  也没有经济来支撑他的爱好,所以他在听到江虹可以真正朝着自己梦想走的时候,他的心里并不只是悲伤,也并不只是对爱人的支持,还有种种的不甘,对江虹羡慕甚至是嫉妒。”

  “纵然他习惯了掩饰,但也不是一个完全无动于衷的人,那是他的爱好,是支撑他走下来的东西。”

  江澍细细听着,试图听下来,却频频走神,好在这些先前在剧本研读的时候就讨论过一些,他能抓住些感觉。

  回去拍下一条的时候,他迟疑两秒,看向了摄影师的后头,那里站着今天刚过来的涂嘉霓,旁边是和她并肩而立的叶理清。

  工作人员人手一杯饮料和一份小零食,不知是谁买的单。

  江澍驻足两秒,在涂嘉霓冲他笑之前,回身朝夏意浓走了过去。

  又拍了四条,黎炼才满意了。

  午饭也不再是盒饭,几辆餐车停在巷子里,有提前打包好的,也供现场选择,相比平常是美味佳肴。

  众人笑着攀谈时,江澍拿了一盒独自蹲在墙角吃,乍看过去,像是严湖从镜头后走了出来。

  他大口大口扒着,吃两口又反应过来,他得继续节食才对。嘴里的菜立即食之无味,他慢下动作,视线里有人走了过来。

  以为只是经过,却是在他旁边一停,随后俯身蹲在了他身侧。

  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周围还有不少人,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起来。

  涂嘉霓先回头,低头送一筷子青菜到嘴里,等吃干净了再看过去,江澍仍看着她,刚才若是慌,现在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一味盯着她,也不在意其他还在场的人。

  “状态不好?”涂嘉霓语气平常,自然得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编剧在尽职尽责地安慰一个找不到状态的演员。

  像是知道他不会回答,接着问:“我来,还是影响你了?”

  江澍摇了摇头,可并不果断,像在撒谎。

  涂嘉霓看着他一时没说话,低头夹起一块排骨送到他饭盒里,“下午要去奶奶那儿,明天再来看你。”

  她这么旁若无人,江澍心情不可控制地好了起来,节食暂时靠后,他夹起排骨送进嘴里,冲她点了头。

  两人都没再吃多少,一齐起身去丢饭盒,垃圾桶在拐

  角,江澍伸手扔出去,还没收回来,被她给拉住了。

  旁边还有一条巷子,江澍被带着往里走,一路往前,中途停下,拐进鲜少人出入的过道。

  两边都是砖墙,涂嘉霓回头看他,他竟站着不动,只是静静看她。

  涂嘉霓抬手看表,“待会儿我就得走了。”

  半月没见,这时候应该有亲吻和拥抱。

  涂嘉霓伸手拉他衣角,仍不见他有动作,只好自己往前,踮脚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脚跟落地,她脸上还带着笑,“我走了。”

  手一松,还没走出去,手臂又被他拉住,抬头一瞬间,他已经亲下来。

  一个绵长又带着些焦躁的吻。

  随后,两人又一齐出去,转角处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江澍停下几秒,见涂嘉霓朝着叶理清的车走过去,又立即回头往片场处走。

  天有些阴沉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小雨,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拍摄。

  但涂嘉霓说了明天一定会来,还说:“可能你还需要给我准备一套睡衣。”

  她知道他心情不佳,故意用了开玩笑的语气,江澍应一声,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涂嘉霓没有食言,同样没有食言的,还有天气预报。

  雨在下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电影里几乎没有雨,虽可以拍室内戏,打光也不是难题,黎炼却忽然挥手,说今日不拍了。

  “嘉霓和理清难得有了空,咱们也很久没一起看电影,天公作美,替咱们找好借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于是,酒店大厅里临时布置了投影仪和幕布,没关门,想看的都能挤过去看。观众或站或坐,看着很是热闹。

  影片是玩游戏选出来的,夏意浓举着手说:“就看伊朗那部吧。”

  《天堂的颜色》,讲的是一个有视力障碍的孩子的故事,结局令人心痛,哭倒半数观众。

  涂嘉霓没看结尾部分,故意和黎炼说些话,转移了注意力。听见不少吸鼻子的声音,她想着出去看看雨,正要站起来,斜后方的人先了一步。

  眼见背影渐行渐远,涂嘉霓皱起眉,跟黎炼说一句,不动声色跟了过去。

  江澍直接回了房间,来给涂嘉霓开门的时候,俨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可涂嘉霓仍看到他红了的眼眶,头

  发上还有水,显然是刚洗过脸。

  她不谈那部电影,拉了他坐到窗户边,窗外雨大了起来,一下一下敲着玻璃。她不擅长安慰人,好不容易想出一句,江澍却先开了口。

  “我没看过这部电影。”他低着头,紧握她的手,“也没想到结局会这样。”

  涂嘉霓说出了自己最讨厌的一句话,“就只是电影,别当真。”

  江澍却像是听进去了,手上使劲,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你——”他有片刻的停顿,低头挨到她耳边,“亲我。”

  涂嘉霓笑了,没有立即实践,先只是盯着他,“导演说你上午和昨天一样,没有状态,我刚才看了几条,确实拍得不是很好。你说实话,我在这里,是不是真的影响到你了?”

  黎炼忽然说不拍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演员不在状态,拍也白拍,没必要。他不明说,但有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来。

  江澍这回果断地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演员不在状态是常有的事,但江澍显然是情绪反常,心思不在拍戏上。

  “是家里有事?”涂嘉霓继续问。

  江澍仍是摇头,“没有。”

  嘴上是这样,脑袋里却已经浮出景象,那才是他心不在焉的真实原因。

  涂嘉霓不喜欢刨根问底,也尊重他不开口的选择,便不再逼问。同时,也满足他刚才的要求,掰正他脸,很轻地亲他。

  刚才离开只和黎炼借口说上厕所,她并不能久留,短暂的接吻过后,她比江澍先一步下了楼。

  一楼门口,黎炼和叶理清站着在看雨,一人抽烟,一人手里拿一瓶水。

  江澍下楼来的时候,黎炼第一时间把他招到跟前,故意开玩笑:“哭好了?”

  江澍挠着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黎炼盯着他看,忽地语气十分正经:“小江,你身上有故事,”一句话像是在下定论,下一句又笑了,“先前嘉霓跟我说,我因为不了解你,保留了态度,也因为她的话,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就一直在观察你,寻思着,嘉霓说的是不是对的。你几乎没有失态过,可刚才那部电影,戳中了你吧?”

  江澍看一眼涂嘉霓,又听黎炼继续说道:“善于隐忍的人忽然哭了,这一

  刻,就是电影所需要的,也是最动人的一刻。”

  刚才江澍红着眼睛离开,黎炼恰好看见了他脸上的泪。

  “嘉霓的话我信了,”黎炼手里还执了烟头,伸手扔进垃圾桶,“这也同时应验了理清先前说的一句话。”

  江澍脸色微微一动,耳朵竖起来,就听黎炼说:“他说,嘉霓善于观察和体会,共情能力也强,所以,她尤其对身上有故事的人没有抵抗力。”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这个电影内容不是平白无故讲的,有我想要表达的内容。不是故意在延长篇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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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当晚, 涂嘉霓还是没留下来。

  几人一起在酒店吃了晚饭,黎炼明示饭后要找江澍好好聊一聊戏,换句话说, 是要开导他,江澍不得不应下。

  饭后,江澍便和黎炼一道目送涂嘉霓和叶理清一起离开,随后, 两人留在了茶室。

  黎炼开解人的方式并不特别,江澍一直对黎炼满怀尊敬和感激,可这一次谈话, 表面上他作出一副接受循循善诱的模样,实则频频出神, 几次规整心绪都没成功。

  当晚也并没有睡踏实, 躺下前收到涂嘉霓发来的消息,说明晚会过来看他拍夜戏。

  戏里已经是秋天, 墙上的爬山虎开始干枯发黄。

  江虹到了大三, 课业比先前繁重,去学校的时间多了不少。

  陈西在高考结束后考进师范学校,读的文学院的秘书学, 一班七十多号人只有十个男生,十个里有四个是gay,行动摸不透, 剩下几个除了打游戏就是和师兄师姐联谊, 这和想象中的大学不一样,陈西整个人都有些颓。

  美术学院和师大就在隔壁,陈西没事做,一有空就会过去找江虹。

  当晚江虹把严湖从那条巷子里喊了出来, 打算在熙街吃东西。顾及到他最近咳嗽严重,三人没去吃火锅,改去了一家印度餐厅。

  严湖吃不来飞饼,胃口也小,一盘什锦炒饭只吃了三分之一。

  结了账出来,江虹怕他没吃饱,让两人在这儿等,她去前面买几份红豆刨冰来。

  谁知一回来,两人已经在餐厅门口打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要问清情况,两人却都黑着脸不说话,江虹气得不行,丢下两人兀自回了学校。

  红豆刨冰洒了一地,雪花冰融化成水,打糕栗子红豆粉还有饼干,混杂着堆在地上,头顶镜头推远,给了两人和地面一个远景。

  “cut.”这已经是这一场的第七条,黎炼渐渐没了耐心,“小江,还是刚才说的那个问题,先休息二十分钟,待会儿继续。”

  角落里涂嘉霓一张脸微微皱着,驻足一会儿,转身出了门。

  酒店房间里的桌上,涂嘉霓将新的油桐换进花瓶,旧的扔进垃圾桶。昨天下过雨,温度降了些,洗完澡出来,她下意识直接

  往床上躺,刚躺下,又立即起身拿了吹风机吹头。

  她一直没这个习惯,江澍总是时不时用行动提醒她,她渐渐有了意识,但偶尔还是会忘。

  潦草吹了两下,她抱着电脑坐到床上,工作了一会儿,时间接近凌晨两点。江澍还没有回来,手机里也没有他发来的短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开门声,涂嘉霓立即醒了过来。睁眼望过去,江澍进门后径直进了洗手间,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传来。

  等他来床上睡下,涂嘉霓不见他靠过来,便翻身主动挨过去,他似是知道她醒了,并不惊讶,开口问道:“吵醒你了?”

  涂嘉霓靠在他怀里,“拍完了么?”

  “嗯。”他只回一个字,话里透着疲惫。

  “明天我又得开始忙了,就暂时不过来了,有事随时打电话,现在先睡觉,你说话都没力气了。”

  江澍明白,“忙”不过是借口,她大概还是认为是她影响了他,他知道她的用意,却还是默许了她的决定。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自己才始终不在状态。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应了一声,随后眯上眼。

  戏外不过几日,戏里通过几个蒙太奇镜头,已经从秋天过渡到了冬天。

  自上次严湖和陈西打架之后,严湖和江虹冷了几天,之后严湖主动去学校找她,两人才重归于好,可吵架的次数却从这时多了起来。

  严湖身子骨弱,天气一冷十分容易感冒,感冒咳嗽一块儿来,理发店里整天都是他的咳嗽声,可他还是改不了抽烟的习惯,尤其是江虹时不时在面前拿着相机拍他的时候,他抽得越凶。

  这天,严湖正给巷头花店老板的儿子理头,鼻子下忽地一凉,他伸手要去摸,底下小萝卜头先一步通过镜子看见了,吓得大叫:“鼻血!”

  严湖用指背摸了摸伸到眼前,随后吸了吸鼻子,“看见了吧?吃多了零嘴就这样,以后你妈让你少吃点,你可得听进去,不然就得跟我一样流鼻血。”

  最近冷得厉害,可照说重庆湿气重,不至于干成这样,只能是和上回一样了——上回江虹在旁边,他也是忽然就流起鼻血,江虹非要带他去诊所,最后

  医生给他开了瓶急支糖浆,说就是上火了。

  江虹偶尔去学校,回来见冰箱里头又是些油烟重的菜式,都要苦口婆心念一次,严湖嘴上说知道了,下一次还是照做。

  第三次流鼻血,是和江虹一起睡在床上的时候。两人正情浓,严湖鼻血忽地流下来,滴在江虹胸脯上。

  场面有些吓人。

  江虹身体抖了抖,翻身先去穿裤子,边吆喝他:“穿衣服,再去让医生看看,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吃太重!你说你一天要抽几包烟?一个咳嗽这么久治不好,你身体还要不要了?”

  江虹确实是有些急了,开口有些没收住,“你们男人都这样,这一刻答应了,下一刻就反悔。”

  严湖一直都没动,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听她说完竟冷笑了一声,“我们男人?你睡过几个男人啊?”

  江虹正扣着衬衫扣子,闻言一愣,她抬眼看过去,确定刚才那句话确实是从严湖嘴里说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

  严湖看上去漫不经心,“你在跟我睡之前,先跟陈西睡了是吧?”

  江虹愣了好一会儿,随后继续把最后一枚扣子扣上,“你们上回打架就为了这事儿是吧?”她又坐回床上,弯腰开始穿鞋,把后背留给严湖,“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不是么?而且咱俩已经在一块儿了,我的过去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么?我现在就只想跟你在一块儿,这不明显么。”

  她平静得有些异常,穿好鞋回头,“我在成年之后就跟人睡了,不止一个,而且还有我不熟的,你情我愿。我不提,不是我故意瞒着你,而是我以为你不在意。隔壁放了什么,我知道,你的底片,你不敢去碰的东西,可是我问了一次就没有再问你了,因为我尊重你,尊重你的过去,尊重你的一切——”

  “也尊重你现在碌碌无为、混吃等死,每天被一个咳嗽折磨得流鼻血的状态 。”

  这一句,精准地戳到了严湖的痛处。

  他几乎是暴跳了起来,掉了漆的床头柜上放了江虹买来的鲜花,他伸手拿起,用力往地上一掷。

  很闷的一声响炸在逼仄的房间,瓶子四分五裂,水流了出来。

  江虹心中的某一份信心也跟着碎了,她相

  信严湖不是真的介意她的过去,而是最后那一句,那十分讽刺的一句,让他没有尊严,随即发起火来。

  江虹坚信自己没有错,拿起包,她跨过地上的玻璃碎片,一路下了楼。简陋的地板缝隙不小,水从上头流下来,滴在了楼梯口的地面。

  江虹看一眼,背影决绝,迅速消失在了理发店门口。

  “cut。”黎炼很是满意,“这几场状态都不错,下一场准备!”

  巷子口已经提前支起烧烤摊,旁边放简易的折叠脏凳子,几箱啤酒在墙角码着。

  一行人从理发店移动过去,井然有序地做着准备工作。

  黎炼站在旁边和江澍讲戏,寥寥几句后又说:“你控制好量,得喝,但不一定要上脸,白的也可以试试,不舒服了随时喊停。”

  江澍点了点头。

  众人就绪,黎炼挥手:“action。”

  刚才那一番都算不上争吵,但分明已经撕破了脸皮,严湖也并没有追出去,穿上衣服下楼,不过是为了买酒,买醉。

  头顶路灯伶仃吊着,还有蚊虫围绕。严湖坐在底下,没点烧烤,一味地喝酒,七八个酒瓶堆在桌上,最后他起身掏了钱,拎起一瓶往回走。

  一路踉踉跄跄,时不时踢到石子或垃圾袋,冷天里,他只穿一双凉拖,下一次又踢到什么,软的,重的,还有些热气,没踢动。

  他停下脚步,打个嗝后低头,看不清楚,又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弯下腰,眯着眼睛去细看——

  一只布满了血迹的,显然已经死了的猫。

  严湖喉咙滚动两下,终是忍不住,转身开始吐了起来。

  “cut!”黎炼语速很快,“赶紧来个人,把人搀起来!”说完自己也动身过去。

  江澍的状态在从开始走进巷子之前,就有些不对劲了。脸色惨白,手在轻微地抖,黎炼一时没看出这是演出来的还是真醉了,直到江澍漏说一句台词,黎炼心里有了底,但眼下的状态只有真喝醉了才演得出来,他便没喊停。

  江澍看着还残留些意识,不然也不能一直坚持演完。很快,林沸听说消息后急忙赶了过来,在黎炼的安排下,准备把人带回酒店。

  江澍却执拗得很,摆着手说“不回去”,林沸知道这是真醉了,不然这样的语气

  不会出现在江澍嘴里。

  他也从来没见过江澍喝醉,脑袋飞速运转后,他把旁边帮忙的工作人员支开,一个人带着他往回走。

  涂嘉霓接到林沸电话的时候,已经睡下了,听说了情况后立即起身换衣服,招了辆出租就往片场赶。

  到了地方,林沸已经等在巷口,迅速靠近低声说一句:“在车里。”

  他一时看不明白涂嘉霓的情绪,只见她抿唇不语,不知是担心还是生气。

  他最近都觉得江澍不对劲,江澍内敛,却少见地把心情不好写在了脸上,现在他搞不定人,本能地想到找涂嘉霓来。

  工作人员还没全部离场,涂嘉霓远远见着黎炼站在那儿抽烟。半夜两点多,她突然出现在这儿并没有合适的说法,只好先在外头站着,直到林沸过来,说是正准备收工,她才有了机会进去。

  江澍是坐在后排的,涂嘉霓手快地开了副驾驶的门,瞥见黑影,又立即关上,往后开门上了车。

  江澍闭着眼,手紧紧抓着前排椅背,显然是不想被带走。听见声音后也没有立即睁眼,某一刻,像是有感应般,他猛地睁眼看向了旁边。

  他熟悉她身上的味道,熟悉她的气场,也比任何人——包括林沸——摸得着她的脾气,只是一眼,他就知道——

  涂嘉霓生气了。

  果然,涂嘉霓见他睁了眼,压着的怒气在一瞬间反弹出来,她声音很冷,“认得我么?”

  江澍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错吧?你不会喝酒,为什么不早告诉导演?你就算是想真的喝醉,也得提前打一声招呼,让大家都有准备,现在整个剧组因为你一个人全体提前收工,下一场戏没法拍,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被打乱了。可能导演有一万种解决方法,但不意味着你就没有错。”

  涂嘉霓极力控制着情绪,“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最近的状态都很糟糕,导演没说,但是我也听说了,你这段时间,一场戏平均下来都要拍七八条,即便是很简单的也不能一条过。我怕是我影响了你,所有都没给你打电话,我也相信这不是你的实力,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坚持让导演用你,你——”

  话未说完,身

  前的人猛地栽倒过来,一张脸埋在她脖子里,呼吸间带着很重的酒气。

  涂嘉霓确实是冒火了,伸手要去推开他,他却伸了手紧紧将她箍住,脑袋拱了拱,一张脸还十分委屈。

  涂嘉霓无声叹口气,别开头,放弃了挣扎,自顾地缓解着情绪。

  “你烦我了……”江澍忽地说了一句。

  涂嘉霓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低头对上他视线,又生生咽了回去,“你现在这样,我是很烦。”

  他眼睛里的光闪了闪,没头没尾说一句:“我是江澍。”

  涂嘉霓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又说了一句:“不是严湖。”

  “……”涂嘉霓仍没听明白,或许明白了,却还不敢确认。

  江澍眼睛里的光愈发明显了,“可是——”他像是不敢说,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你是江虹,对么?”

  这一句,可以让涂嘉霓彻底确认,她的猜想是对的。她没有直接回答,下一句却侧面验证了他的问题,“所以你和严湖一样,介意我的过去,是么?”

第42章 更新:2020-11-05 14:24:30

  一切都有迹可循。

  电影里, 严湖给几只流浪猫取名——

  发卡,海绵,梳子……

  “我用来挣钱吃饭交房租的家伙, 随这些取的。这里猫多着呢,你要是有什么寄托,直接就给他们取名。”

  江澍对严湖的这句台词烂熟于心。

  而涂嘉霓的猫——

  徕卡,哈苏, 凤凰,蔡司,宾得, 奥林巴斯,珠江……

  都是相机品牌。

  云安路上的房子里, 有专门用来做暗房的房间, 两人还在里面一起看了涂嘉霓拍的星空照片。江澍在第一次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注意的就是墙上的照片, 和玻璃柜子里摆的相机。

  复兴街上, 他们午休过的房间里也有相机。晚上他们一起看星星,江澍教涂嘉霓的爷爷观星,宋亦乐记不住, 皮杉建议涂嘉霓帮忙录下来。

  ——都侧面证明,涂嘉霓以前是摄影系的学生。

  而那次在皮杉建议之后,涂嘉霓明显有些反常, 不愿意拍。宁泽西主动把相机拿出来, 一直坚持,皮杉也继续劝说,涂嘉霓却始终不肯,推拒间差点把相机摔了。

  ——这符合电影剧本的后续剧情, 因为一些原因,涂嘉霓放弃了摄影,转而当了编剧。

  江澍在读完剧本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还有电影里的细节,比如严湖给江虹理发完,江虹反过来帮严湖清理胳膊,一如当初江澍来理发,涂嘉霓耐心帮他摘掉脖子里的碎发。

  在拍戏时候的很多个瞬间,江澍都会想起涂嘉霓。

  涂嘉霓的过去就这样通过演员现场演绎的形式在他面前重现,他作为一个后来者,清楚地看到她读书时候的状态,看到她如何与高中生相识,又是如何跟她挚爱的男友相爱以及争吵。

  现在往事重演般,江澍处在的位置,正是电影里严湖正在经历的。剧本里没有标明,但江澍内心深处相信,也像剧本研读时大家分析的那样,严湖不是真的介意江虹的过去,只是很多事情扎堆出现,发生在了不该发生的时候,于是误会和争吵产生。

  今晚的这一场戏,江虹的一番话不是对所有偏见的控诉,不过是对男友的失望罢了。

  就像涂嘉霓此刻对他失望一样。

  江澍理解江虹所说的话,也全盘接受。可他也同样明白严湖的心情,事情被掩盖时,可以做到不掀开遮布,可等事情主动显山露水,就很难视而不见。

  ——江澍又和严湖不同。

  涂嘉霓的往事在面前重演,甚至是由他来扮演女友曾经的男友,对他来说已经过于残忍。

  他试图消化,试图忽略。

  所以刚开始他不对劲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真正让他心态发生变化的,是黎炼的那句话——

  涂嘉霓喜欢有故事的人。

  以及目送她离开的那天,她躲入叶理清的伞下,踩上坑洼的石板路,溅起泥水,叶理清手护上她的腰,虚搂着她上了车。

  ——这让江澍在这段时间里总是想起他们见面第一晚,雨中那辆黑色的辉腾。

  要真正做到不介意,太难了。

  他没法不承认,即便这会让她失望,他也还是冲她点了头。

  他介意,他介意她的过去没有他,也介意他亲眼看见和亲耳听见的。

  情绪来得越是汹涌,他手便抱得越紧。

  “你生气了。”他嘴唇是干的,脸色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可意识却似乎十分清醒,生怕她真的回应似的,他很快替自己解释:“我喝醉了,我说的话都不算。”

  涂嘉霓原本还在气头上,他添一句,她又从里头听出些心虚和恐惧,气焰瞬间就去了大半。

  她犹豫了两秒,在想有没有必要和眼下还醉着的人说话,还没想明白,话就出了口。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我也不一定能给你想要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一晚,《日落大道》在屏幕里播放,涂嘉霓在江澍耳边说的话。

  “你自己很清楚,你一开始是抗拒的,即便后来你坐上了车,你的眼睛也告诉我,你不愿意。你没有选择了,你只是在逼自己,我不喜欢这样。”

  涂嘉霓一直认为江澍的眼睛会说话,他即便一句话不说,她也通过他的眼睛知道他的反应。在云安路的第一晚,他试图去亲她,既然是她带回来的人,她本该没有理由拒绝,可是还是推开了他。

  她看着他,好像看到他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感受到他身上的隐忍和坚韧。尤其是那双会说

  话的眼睛,清亮而坚定,让她想和他保持距离,或者说,给他时间考虑。

  他第二次出现来还车钥匙,她也认为他并没有考虑清楚。他不像她先前认识的人,在此之前,露水情缘应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她仍旧让他走。

  黎炼说得没错,涂嘉霓抗拒不了有故事的人。江澍一对会说话的眼睛,涂嘉霓始终没有忘记。

  她也没有想过,再一次遇见会来得那么快。

  “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没有留你。我没想过我们还会见面,我承认,那晚你和夏意浓他们一起出现,我很高兴,我也更加好奇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确定你的态度,所以我把密码写给你,由你来决定要不要来。”

  昏暗的车内,江澍紧紧抱着涂嘉霓,他始终静静听着,听到密码,他开了口:“密码我早就知道了。”

  涂嘉霓并没有表示出吃惊,好像这一刻没有什么会让她特别意外。

  江澍的醉意消减了几分,人也愈发清醒,却仍不愿意松开她,生怕她下一刻生气走人。又自顾自解释,“我去你那儿的第一晚,你开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涂嘉霓低头看他,“你知道密码,为什么没有来?”

  “你不让我来。”涂嘉霓的推拒那么明显,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你那晚知道夏意浓他们是去我那儿,又为什么一起来?你不怕我赶你么?”

  江澍这时松了手,他有些不敢看她,别开头面向另一侧,“我……”

  话说不下去,是心虚,也因为事实难以启齿。

  他又看回她,发现涂嘉霓正紧盯着他,他没再避开,“我没想到会碰到宁泽西他们,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夏意浓和叶理清那么熟,不知道叶理清带夏意浓去见朋友,见的就是涂嘉霓,而到了门口,他才反应过来,那辆辉腾他或许早就见过。

  他没有往下说,在涂嘉霓的注视下继续坦白:“那一晚,我本来打算和别人在一起。”

  他自认说得很明显,但见涂嘉霓脸上波澜不惊,他又豁着补充:“那晚我跟师姐去参加聚会,我是带着目的的,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坐上别人

  的车,那晚狒狒哥说……”

  林沸说:“这种聚会鱼龙混杂,保不齐对面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带不带病,你自己也不乐意,最后一回,以后就别再麻烦意浓了。”

  讽刺点说,那是江澍“最后一搏”。他当晚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紧张状态,去亲涂嘉霓其实是他有些失控的行为。涂嘉霓让他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立即听出弦外之音。

  之后他才明白,涂嘉霓是在拒绝他。

  再一次和夏意浓去聚会,是他做下的第二回 决定。既然不是涂嘉霓,那可以是其他人。当晚他一直在观察在场的人,寻找“下一位”。

  那时候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下意识地将现场的每一个人和印象里的涂嘉霓做了对比。

  漂亮,看上去多金,有自己的房子,业内编剧。

  或许还有别的能让他下定决心去认识的因素。

  可是没有。

  他临阵退缩,放弃了。或者说他没找到,放弃了。

  紧接着,他又一次见到了涂嘉霓,意外地。

  那一串数字,打开了他们又一次相识的门。

  可随着不可控的发展,当初并不需要介怀的事情,现在成了江澍心里一根刺。

  在介意其他事情的同时,他对自己当初的做法也产生了耻感,以致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向她坦诚,也还是继续不下去。

  但说出口的那几句,已经足够让涂嘉霓听明白。

  “你觉得我会介意?”涂嘉霓仍然没有外露出情绪,“还是说,你比我还更放在心上?”

  江澍被她问住了。

  不知是不是觉得不忍,涂嘉霓别开头看向了窗外沉沉的夜,“江澍,我们的开始本来就没有那么单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晚就知道了。我的过去、我的人就是这样,不会因为有人介意我就改变自己,和我在一起,就必须接受我的以前——”

  “而你,是第一个和我提要求的,你说你需要拍电影,我当时很惊讶,也不太明白你正在经历什么,但我从你眼睛里看出了迫切,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帮你。”

  “你会认为这是交易,可能是的,只是我不这样认为,我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她回头看他,“而不是因为我们睡

  了。”

  她语气平淡,江澍却听得心头直跳,焦急在深沉夜色中爬上了脸。

  “你通读了剧本,清楚江虹的态度,她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介意是正常的,我遇到的很多人都会介意,我这样的人,一直都在接受审视和批判,我习惯了,我也尊重所有看法,所以我没有苛责你。”

  说着,她声音沉下去,听起来有缠绵的意味,“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是抱着认真的想法在和你交往。但是我给不了承诺,也不喜欢承诺。所以如果你很介意,介意陈西,介意严湖……”她顿了顿,在黑暗中盯着他继续说道:“介意叶理清——”

  “那我们就分开。”

第43章 gggzzzhhh:rottenchocolate更新:2020-11-05 14:24:30

  “我介意。”江澍在黑暗中回答。

  他整个人都有些抖, 心口那一处像被豁了一刀。他努力拍戏,尽量整理好思绪,不把涂嘉霓代入到江虹身上, 自己成为严湖的时候,他分明需要去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可又得进行心理暗示,告诉自己这不过是电影, 不能把他和涂嘉霓的前男友划等号。

  他起初消化得很成功,可一场床戏之后,心理有了质的变化。即便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 可每每戏里严湖和江虹亲近的时候,他都很痛苦。

  有几天夜里睡不着, 长时间的思考让他认为自己太过阴暗, 也太过小家子气,在不断进行自我否定之后再去拍戏, 他很难再进入状态。

  还有叶理清出现的时候, 那辆黑色的辉腾像是鬼魅,不断追随他,他心思溃散, 一场戏没法继续拍下去。

  可是,他又想起她对他的好。

  她自己亲口承认过,《演员之光》里面的剧本, 是为了他才写的。

  她带他去复兴街, 本来以为这对她来说是常事,可皮杉又告诉他,她第一回 领人回家。

  她坚持给他讲电影史,去节目组探班, 甚至让他当她戏里的男主角……

  一件件分明是好,他却越想越难受,就像现在,她说完“分开”两个字后始终沉默,时间每延长一秒,他就越发喘不上气。

  手越抖越厉害,他再也坐不住,靠过去将她抱紧,执拗地说:“我也不要分开。”

  边说,边在黑暗中寻到她双唇,伸舌勾缠住她时,将她整个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他气势汹汹,满身的怒气全去了舌尖和牙齿,光亲不够,还咬她,且力度不小。

  涂嘉霓被咬痛,下意识往后躲,双手却是紧紧勾住他脖子的,推拒又迎合,和江澍嘴上有些矛盾的话出奇的一致。

  涂嘉霓心里也堵得慌,想反咬回去,又怕把他咬伤。抱得多紧,贴得多近,亲得便越凶。

  车里喘息声交缠,不知不觉间,他已将她放到椅座上,逼仄的空间里,他压过去,两手并用去解她衣服扣子。

  江澍俨然失去了些理智,但涂嘉霓没有,她将他手掰开,他再压过来,她便用双手挡在身前,“你到底要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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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你介意,你生气,又不要和我分开,你想我怎么办?”

  她一开口,江澍就停下了动作,车外有暗黄的光透进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清了她眼里闪烁的光,那光还往外泄露些。

  心连抽两下,他伸手要去碰她眼角,被她大力拍开,随后整个人也被她往后推。涂嘉霓翻身坐好,开门下车之前丢下两个字:“上来。”

  江澍愣着,隔着玻璃见她朝酒店方向走,下意识要跟上,犹豫两秒,又摊坐了回去。

  几分钟之后他推门下车,几乎是跑着进了酒店,电梯一路上行,他默默注视着显示屏的数字,“叮”一声,门打开,他迅速跑出去。

  他给过她一张房卡,自己的还落在片场,现在只能敲门。

  几乎是敲响的那一刻,门开了。里头只开一盏床头灯,昏沉一片,他快步跟进去,反手关上门,后背被迫贴上门板,涂嘉霓靠过来亲他。

  她动作很凶,可到底不敌他的力量,只是他足够配合,将她一把抱起带着往床边走,边任由她亲他。

  若是他脑袋里现在有一千个想法,多半是接受的,还有少部分,是拒绝。他们话还没说清楚,他一颗心仍放不下,不应该就这么稀里糊涂先躺去床上,可涂嘉霓身上那股狠劲儿让他没法将拒绝说出口。

  原是他压着她,翻滚间,涂嘉霓到了他身上,手去解他皮带的同时,开口问他:“还记得第二场床戏用的什么姿势么?”

  江澍听着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她手已经顺着他不能写钻进去,感受到自己被不能写,他呼吸忽地粗重,整个人紧绷起来。

  等她顺着剧本里写的第二场床戏将他不能写时,江澍有过半秒的挣扎,随后完全任她主导。

  他明显爽到了,耳边涂嘉霓又轻声问他,“第三个呢?”

  他发不出声音,循着记忆将她扳转过来,再斜侧身,将自己从不能写送进去。

  一番不能写不能写后,两人体力都有些跟不上,涂嘉霓却继续下一场。这场戏还没有拍,而且先前黎炼说过,这场可能不拍,即便拍,也只是很短一场,开个头便切掉。

  涂嘉霓却按照剧本里的细节取悦他,让他不能写,不断的不能写之后,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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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澍脑袋已经有些转不过弯,他到底喝了酒,虽然足够清醒,可这么一弄,他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涂嘉霓枕在他臂弯里,翻身看向他,“醒过来了么?”

  江澍侧头看过去,眼神有些呆滞。

  涂嘉霓却仍旧开口:“是我把你想得太厉害了,还是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我以为你知道这是电影,这是剧本,而不是我的个人传记。”她知道他在意什么,所以就解释什么,“里面的人物确实都存在,但是每一个人都有创作成分,也都有加工,而且这样的加工占了大多数。”

  她用手肘撑起自己,声音沉下来,“戏里那几只猫,发卡,海绵,不是严湖取的名字,是我,我有这样的习惯,所以现在才会有徕卡他们。陈西也不像戏里那么有钱,他穿不起潮牌。真正的江虹很少用哈苏,她更喜欢用胶片机,奥林巴斯的胶片机,一两百都能买到。夏意浓拍戏用的哈苏,是我这几年赚钱了才买的。”

  “你要是想知道哪些加工了,我可以拿着剧本一件件告诉你。”

  江澍一动不动听着,只眼睛时不时不可控制地眨一眨,表面没有反应,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化开。

  只见她挨过来,耳畔覆来她气息,“床戏除了第一场,都是另外加的……我没试过这些姿势……”

  不知为什么,江澍忽然脸红了,呆愣间,涂嘉霓又退回去,挨床躺下,没再看他。

  “后面的剧情和现实更不像了,严湖……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根本来不及留下一些回忆。”

  江澍听着,心里又开始堵了,他侧身靠近她,却不看她,“他叫什么?”

  “沈潮,比戏里还小一岁,也没有严湖那么稳。”涂嘉霓侧头看向他,“现在提他,不介意了?”

  江澍的眼神有些闪躲,不受控制地,开口竟带着些埋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分明知道,知道他看了剧本后肯定会胡思乱想,可是什么也不说。

  他委屈,涂嘉霓也委屈,“那你呢?你答应了我,有什么话都会告诉我,结果还不是到现在这样?”

  她说着,又想起刚才他在车里的反应,带着些怒气往他怀里钻,“我说分开,你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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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澍没听明白,继续听她说道:“你说你介意,又沉默那么久,隔了那么久你才说不要分开,你是不是真想过?”

  江澍听明白了,嘴巴跟不上思路,像是在跟她吵架,“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我说的都是气话!”涂嘉霓鲜少这样说话,言语里带着明显的个人情绪。

  就像她刚上车的时候,江澍甚至以为她要打他,他从没见过她那副样子,现在说那是“气话”,那份绝情又真真切切看得见。

  “江澍,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害怕么?我说了,很多人都介意我的过去,你也表现出来了,我不想做挽留的那个,我也……你刚才不说话的时候,我人都是傻的。”

  见江澍只看着她,却不开口,涂嘉霓愈发生气了,“你看,你现在也不说话,我跟你说的,你都没——”

  江澍终于打断她,“你之前说我喜欢吃醋,对,我忍不住,可是你从来没有,你每次都很冷静,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我,是你那么轻易就说分手,我被你吓到了。我确实很介意,可是我想听你像刚才那样和我解释,我想你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

  涂嘉霓满脑子只有一句:“我一点都不在意你?”

  “你总说我不说话,你也一样,你都没有说过想我,每次都是我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我。是,你是来了,可总跟其他人一起来——我不喜欢他。”

  这样直白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更像小孩子发脾气,可他这么久以来的情绪,多半都是因为这么一个人。

  他说话时板着一张脸,说完翻个身背对了她。

  涂嘉霓跟过去,手搭他腰上,“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我说了,你不愿意,我不想强迫你,所以没有打算和你发生什么。”

  不见他有反应,涂嘉霓干脆往他身上压,将所有的重量放在他身上,又将他手拉住,“我是一个正常的人,而且,我的欲望比别人要多一些,那时候我有段时间没有……”涂嘉霓可以完全直面自己的欲望,可没法在这个时候和江澍说得直白,“我也有恶趣味,你如果看见我上车,你会知道我的态度,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自己就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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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当时没想过我们还会再见面,更没想过会走到现在。”她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彻底消失,吻便落了下去。

  她亲他脸颊,下巴,耳朵,鼻子,带着诱哄的意味,一路往上,又顺了他脖子往下。

  江澍切身感受到她的目的,心里那道坎却还是过不去,便用了力将她拉回来,谁知她开始轻轻地啃他,又用轻柔的声调在他耳边说话。

  一句“你别放在心上了”,一句“从我们在一起,我就没再看过别人”。

  一句“爷爷奶奶我爸我妈,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一句“创作者被理解是很困难的,你试着理解一下我,好么”。

  还有——

  “以后都听你的,嗯?”

  很快,所有的话都被江澍吞没。他像是彻底清醒,体力也跟着恢复,一下一下要她,还继续跟她“算账”,说就算她现在这样对他,他也还是会介意,介意那第一场“牌桌戏”,介意那辆辉腾。

  也说她骗人,断断续续抱怨说道:“你说你比别人多一些,可每次很久不见,都是我主动。”

  涂嘉霓现在确实仍然处于被动,身体快意压过理智,只大约记得,答应他以后一定和叶理清保持足够的距离,也答应以后会多主动。

  这一夜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混乱,也尤其漫长。江澍醒来时头疼欲裂,旁边人已经不在。

  他起身去洗澡,经过镜子时停下,脖子、手臂甚至是下巴,都有她留下的红。

  就这么顶着一身痕迹,他下楼吃了早餐,再去片场找黎炼拍戏。

  作者有话要说:————一段碎碎念————

  我始终认为,嘉霓的欲望是正常的。即便有所谓的“性瘾”,也是正常。而在我的设定里,她没有。

  可能大家都有了一种默契,即作者不应该为自己笔下的人物作过多的说明和解释,读者自然会有自己的体会。某种程度上我是认同的,也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但想说明一下自己写这篇文和塑造小江的动机。

  写这篇文伊始,我有我的私心——让性成为和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正常且频繁的存在,甚至有些极端,想让性出现在每一章里面,不过没有做到。也没有必要,因为即便是吃饭喝水睡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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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章章都写。

  浅显一些理解,嘉霓是有一片鱼塘的,小江也是其中一只,两人的相处过程也像我的第一版文案那样“先打开身体后打开心”,我也试图展示出从“性”到“性.爱”的一个过程。“性”是具有功能性的,在一定前提下,“性”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这是我写这篇文的动机之一。

  再是塑造小江这个人物的动机,不写嘉霓,是因为嘉霓已经具备了很多优秀的品质,某种程度上,她偏向于讨喜的一类人物(不过效果并不明显)。

  而小江,开始时他话少,性格闷,在事业上没有成就,显然,不是讨喜的。但我为什么会写,是在上一本《隔壁热》之后,对人物形象塑造的思考下做出的决定。因为《隔壁热》里面,我比较满意的一个人物是祈凉,虽然他足够讨厌,但某些时候也足够真实和接地气(他的缺点其实还不到真实生活中我弟弟的百分之一)。我很喜欢这个人物,不是说喜欢他的缺点、喜欢这个人,而是通过文本表示出来的一个比较真实的人物形象。

  我认为这样塑造人物是正确的,所以想要继续尝试,尝试前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小江必然是不讨喜的。不过效果也和我的心理预期相差很大,但是是基于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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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更新:2020-11-09 08:27:39

  天气越来越冷, 理发店往外的墙面上,爬山虎只剩干枯的藤蔓布着。重庆的冬天湿冷,严湖感冒引起咳嗽, 坐在屋里冷得很,却不愿意多穿一件衣服。

  江虹上大三后忙了很多,又赶上期末,要拍的作品不少, 不是往洪崖洞就是往千厮门大桥跑。这天在酒吧翻拍完《堕落天使》,江虹带了些吃的回理发店。

  催着严湖吃完药,她拿了相机坐在门口凳子上。严湖一会儿跟出来, 倚着门站:“别拍了,别想太多, 都是意外。”

  江虹不动, “不可能是意外,我必须把那畜.生揪出来!”

  自严湖上回喝完酒在巷口见到死了的流浪猫, 两人和好后, 又陆续见过两次。皆是横尸,死相惨不忍睹。

  江虹挨家挨户去问过,可没人知道, 也没人见过。

  期末考的那周,江虹住在学校,考完最后一科才收拾了东西回小巷。先去了出租屋放东西, 再去理发店。

  和往常一样从中间弄堂穿过去, 这回中间蹲了个小孩儿。

  江虹认识,先前还给他拍过写真集,小孩背对着她,她想逗一逗他, 顺便把他吓到的样子拍下来。

  镜头伸过去,先拍小孩背影,到头顶,伸手要去拍他肩膀,镜头先越过他头顶拍到了地砖。

  地砖上躺着一只猫,身上几道伤痕,僵着身体,明显已经死了。而小孩的手里,拿了把玩具刀。

  江虹呆滞的那两秒,小孩回头发现了她,并冲她笑了笑。

  江虹差点就要冒出冷汗,她很快反应过来,拿了相机对准了小孩和猫,声音都在抖,“你为什么要杀了小猫?!之前是不是都是你?你才几岁啊!那些猫那么可爱!”

  与此同时,医院大楼里,严湖坐在诊室当中,对面是他的诊治医生。

  这一场戏具有一定难度,可拍了两条就过了,且两条都能用。

  黎炼原本都打好了讲戏腹稿,要给江澍分析此时此刻严湖的心情,告诉他严湖在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之后的反应该是如何,没想到他抓得十分准确。

  按照场次,电影已经到达后半程,所有事件汇聚推出高潮的关键时刻——严湖面对病魔束手无策,江虹揭发举报虐待流浪猫的

  小孩及他的父母,却反过来被诬陷为恋.童.癖。她放在学校和出租屋的照片被翻出来,来自各地的各个年龄的小孩照片都成了证据。紧接着微博号被攻陷,当事家长的嘴脸和权力比想象中可惧,被指着鼻子骂的时候,江虹口袋里还装着严湖的化验单,而恰巧,教学楼外正在施工,一块板砖成了流血事件的开端。

  电话打去给家人,江虹让她爸带上钱来。

  “还有——”江虹异常平静地喊住她爸。

  “什么?”

  江虹冲坐在她对面的校长笑,冲着电话说:“权力。”

  把权力也带上。

  镜头对准她藐视一切的眼睛。

  黎炼在开拍之前说过:“被诬陷的场面我不要多,只要一场,我不想要渲染她多惨。她也不需要哭,江虹在整场戏里只哭一次,一次就够了。人物自身的张力不是隐藏在身体里,而是地底下,来自泥土,是那种冲破土地的原始力量。本质上是一样,上一场你哭得多么纠结,这一场你笑得就得有多纠结。”

  夏意浓意会,眼神里的内容矛盾,一对眼睛却是坚定的。

  “cut,”黎炼开口,“换词,再来一条,随便拍。”

  既是为了过审,那便随便拍,虽说结局早已注定。

  也果真拍一条就过,紧接着,准备拍电影最后一场。场次提前,又是十分重要的一场,黎炼把夏意浓喊到跟前讲戏。

  “现在就你一个,严湖不在了,死了,你是时隔了一段时间回来,理发店已经转出去了,你就只是坐在店的对面,就那么看着对面陌生的人。人很难或者说也没必要把过去的悲喜全部抛弃,人生不是彻底的悲或喜,大多时候悲喜交加,或者悲与喜都没有。说实话很难演,这里的笑既是铭记,也意味着江虹要往前走了,绝对不能笑得过分,不然就得演成神经病。”

  准备的间隙,夏意浓出门透气,她盯着斜对面的人看,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涂嘉霓背靠墙站着,脖子上挂着相机,正看着对面被化妆师围住的江澍,她举起相机找准机会拍下一张,放下相机时注意到了夏意浓的注视。

  “怎么样?”涂嘉霓几步过来,站在了夏意浓旁边。

  “我在想——”这段时间涂嘉霓整

  日都在片场,虽说是拍照,真正拍的时候却很少,但见面多了,两人愈加熟稔,夏意浓自然地碰了碰涂嘉霓手里的相机,“我在想,江虹把相机全砸了的时候,是不是决定以后再也不碰了?”

  “你觉得她会么?”

  “我肯定觉得她会,我是想知道……你写她的时候是怎么设计的?”

  涂嘉霓低头看着相机,“没有设计,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道,你也看到了,现在已经有答案了。”

  夏意浓也盯着相机看,思考几秒后,问出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忘记严湖了么?”

  她早就察觉出来了,江虹和涂嘉霓本人的关系绝不是人物和编剧的关系这么简单。

  见涂嘉霓抬眸,她又补充,“我是说,就最后这场戏,江虹是不是太淡定坦然了?她那么爱严湖,不可能那么快就放下。”

  涂嘉霓挪开目光,看着对面墙上还开得旺盛的爬山虎,“你要是问我,那我肯定说没有放下。但是现实和剧本不一样,严湖的病,在认识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夏意浓闻言咋舌。

  “还有,江虹在戏里是20岁,快到21——”涂嘉霓顿了顿说:“我27了……而且,坦然不代表放下,也不代表就没有背负,有些人失去爱人,一辈子都放不下,终身不娶或者终身不嫁,有些人不是的,你觉得江虹是哪一样?”

  两人的对话里,主语总是指代不清,听起来云里雾里,也只有两人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等夏意浓回答,涂嘉霓颠了颠相机,“你已经有答案了,现实也已经有答案了。早在江虹和严湖说起格式化的时候,就暗示了结局,他们聊的是把坏人格式化,故事的结尾,是江虹把所有的相机格式化,她可能是冲动的,但她确实没办法再以照片的方式去缅怀他。”

  “所以一开始你取名《记忆删除》?”夏意浓虽早已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但现在真正听涂嘉霓说,还是不免唏嘘。

  “嗯。”涂嘉霓点头。

  “挺好的,不过现在的更好更妙,《夏日死亡报告》,讽刺,又狠决。”

  讽刺在江虹原来打算拍陈西的奶奶——拍死亡,可遇到严湖后临时改了主意,殊不知,恰好就将他死亡前的时光拍了下

  来。后来这部作品获奖,荣誉却不属于江虹,而是滥用权力的学校。

  狠决,狠在江虹用板砖将小孩父亲拍伤的那一刻,将记忆删除的那一刻,还有最后冲着理发店露出笑容的那一刻。

  她直奔死亡这一命题而去,可遇上了意外,以为是爱情,可爱人死亡,爱情也跟着一起死亡了。

  夏意浓笑了笑,“现实比剧里来得还要意想不到,你应该也没有想到,江澍会演严湖吧?”

  涂嘉霓不置可否,跟着笑了声,只说:“抓紧时间拍,待会儿会下雨。”

  “又是江澍说的?”夏意浓调侃。

  涂嘉霓笑开。

  江澍能预报天气已经在剧组里传开,这段时间雨水多,总是拍拍停停,虽然他看星云图并没有多及时,大家却都爱凑去他面前问一句,“今天什么天气呀,江澍?”

  往常是不敢问的,但最近的江澍看着好亲近得多,人松弛了,笑容也多了。

  尤其是宁泽西,他戏份渐少,又不乐意去学校,每天闲得在片场转,一会儿紧跟着黎炼,看他怎么导戏,一会儿缠着涂嘉霓,要她给他买杨枝甘露,再就是跑江澍面前,明着问什么天气,暗暗又给他递眼神,要他收敛一些。

  江澍已经很小心,每日和涂嘉霓保持着距离,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跟她说话。反倒是宁泽西粗心,有一回吃饭的时候,以为旁边没人,只有涂嘉霓在旁边,便喊了黎炼一句“爸”,没成想后头江澍和林沸恰巧端着饭过来,听见了这一句。

  “也就是说,你开的吉姆尼是宁泽西的,也就是黎炼导演儿子的……我错了,我不该瞧不起吉姆尼。”林沸私下追问江澍,“你真不知道?”

  江澍当然不知道,他同样惊讶,也莫名有些生气。

  晚上躺床上等涂嘉霓回来,却迟迟等不来,给她打电话那边也不接,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醉醺醺的人等来。

  涂嘉霓最近一段时间喝酒喝得有点凶,一是她新剧本上有点卡壳,想找点方式刺激刺激自己,二是宁泽西和她一起,她敢多喝几杯。

  还有三。

  白天只能看着,只有到了现在才能肆无忌惮。她进门就抱着江澍亲,借着酒劲索吻,说一些荤话,两人纠缠——也纠缠

  出经验,洗手间里开大水,涂嘉霓才敢哼哼两句。

  这么一弄,江澍根本没有机会问出口,也没有机会生气,反倒被她调侃。

  涂嘉霓爱笑他:“你上次喝醉跟我说的话,我以后要写进剧本,让你看看你多么别扭,非要喝醉了才敢开口……”

  调侃得多了,江澍也会回嘴,“是你气的我……”

  他不觉得理亏,只是自己也认为那次的样子很糟糕,他嘴也不笨,可碰上涂嘉霓就总是占据下风。

  他偶尔还是觉得不真实,情绪来了会抱紧她不放,涂嘉霓怎么开玩笑他也不动,只能开玩笑,说这里痛那里痛。

  江澍不上当,反倒她说哪里,他就去亲哪里。只这回,涂嘉霓说眼睛痛,他立即松开她,见她眼睛真的红了,忙问:“进沙子了?”

  涂嘉霓本想笑,可见他紧张异常,便说:“没有,是眼皮跳个不停。”

  她眼见他骤然松了一口气,拉紧他手,也亲他:“干嘛这么紧张?”

  江澍不作声,盯着她看两秒,俯身回亲住她,动作快而狠。手上也用劲,将她手腕都抓出印子,好像生怕她下一刻就不在了。

  他竭尽所能地进入,嘴上也不留情,将软的含成硬的,再让她有些硬的身体化成软的水。

  声音掐在喉咙里,涂嘉霓说不上舒服更多还是心焦更多,只觉一阵阵浪潮打过来掩盖住她。

  待浪潮褪去,留在沙滩上的亮晶晶的东西,是等待她去发现的真相。

  翌日,温度爬高,光是站着都能汗流浃背。头顶阳光刺眼,她偷懒,和宁泽西躲在酒店一楼吹空调。

  视线里,江澍高大的背影出现又消失。

  宁泽西咬着吸管皱起眉头,“这是去哪儿?”

  涂嘉霓愣着没动,很快觉出不对劲,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林沸恰好跑着进来,面沉如水,冲她问:“你去么?”

  涂嘉霓不答,比他先一步走向车子。

第45章 更新:2020-11-09 08:27:39

  “眼睛。”林沸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 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先前已经摘掉了一只,现在另一只也保不住了, 得做手术装义眼。”

  林沸的话落下,车内好一会儿都没有声响。

  涂嘉霓一直都记得那张照片,装在江澍钱包里,小女孩, 大黄狗。还有她给他的那张世界卡,刚开始的几次消费记录都显示,数额并不小。

  她曾经也猜测过, 他的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没有问。那次剧组一起看电影, 江澍情绪失控, 看的就是视障孩子的故事,她也没有多想, 只以为他是感动了。

  密密麻麻的痛感往身上钻, 涂嘉霓下意识不想接受这样的讯息,但表面上仍极度克制,“几岁了?”

  “7岁了。江澍上高中的时候……应该是高二, 他妹妹出生,叫江雨。有孩子要照顾,他妈没出去上班, 家里开店没做起来, 他爸就去给人拉货了。”

  那时候刚文理分科,江澍学理,一心要去南京读天文,结果数学分数没达标, 他也不想去其他城市,去了南京另一个学校,读飞行器制造。

  是那一年冬天放寒假回家,他见妹妹总是眨眼睛,和父母说起,他妈说已经带去诊所看过,诊所医生说没事,就是睫毛长得长,总是扎到。江澍觉得不对劲,坚持要再去医院,去了,医生也没查出来。

  “查出来是在4岁的时候,小雨开始有点斜视,他爸妈意识到不对劲,去医院一查……”即便已经知道事实,林沸再说起也仍然唏嘘,“一家人就垮了。”

  蜜柚早在这之前就联系过江澍,起先是因为他的身高,想签他进公司当模特。那时候江澍一心准备考试,很早就决定研究生要考去天文,一开始以为星探是骗子,几次都拒绝了,后来需要钱,他主动打了电话过去。

  即便是骗子,他也得试一试。

  “公司很看好他,你也知道,哪一行都很黑,江澍和公司谈条件,公司肯定是想办法获得最大利益,那时候要钱做手术,安义眼,签的几乎就是霸王条款了。”

  被逼上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涂嘉霓发现自己压根没法想象,手已经掐麻了,好在没情绪失控。

  “他

  退学了?”她找回声音。

  “退了,我去给办的。”那时候林沸还不清楚具体情况,稀里糊涂就去给办了,再稀里糊涂彻底接手了江澍。

  “开始公司是想他当模特,后来才让他接触演戏,一开始还有些资源,慢慢地就瓶颈了。他爸妈来这边照顾他妹妹,人生地不熟的,一时也找不到工作,什么都要花钱,只能公司给,公司其实也没……那时候发展得没多好。”

  涂嘉霓视线挪过去,盯着林沸的侧脸看,“公司逼他了?”

  林沸深知她话里的意思,被盯得很是不自在,“没有,是……是他这个长相……有个女的有段时间很疯狂,说要捧他,是他不愿意,公司也拒绝了。但是……但是一直遇不上一个好机会,钱又一直在花……主动来找的人,就跟那女的差不多性质的,又不少……”

  落在身上的视线一直没移开,林沸愈发心虚,“我知道,谁听了都会骂一句公司,可是当初帮江澍的也是年盛天,他虽然表明了意思,但没有逼江澍,是……就是你们认识的那段时间,医院给出了方案——医生都是顶级的,但是癌已经是E期了,激光、冷冻、注射,这些都没用,要想保住那只眼睛只能保守治疗……保守治疗,就是情况随时都是变的,手术随时都可能要做。江澍又什么都要给小雨最好的,也没哪个医院会免费给你治——”

  不过是一个“钱”字罢了。

  “我也替他急,可这事儿怎么弄都是错的,我干脆就和他说最后一次,要是他下不了决心就算了,我也没想到他真这么干了,但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一直觉得他受骗了,医院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手术,所以那会儿我对你态度很不好,这事儿是我的错……我也看得出来,你们……你们不是一开始我想的那样。”

  林沸说着手开始抖,也觉得那道目光分外沉重,趁红绿灯的时候要看回去,涂嘉霓却先一步别开头,很久都没再说话。

  快到医院的时候,涂嘉霓才回过头,平静地开口:“什么时候手术?”

  “就是过来谈的,我怕……我怕江澍承受不住,他一直都压着,就怕他突然垮了。现在小雨还有一只眼睛能看见,等做了

  手术,就真的——”“瞎了”两个字开不了口,林沸默默哽咽了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是一辈子的事儿,不是一时半时。”

  车子停在医院大楼外,涂嘉霓没有去解安全带,冲林沸说道:“狒狒哥,我等会儿再上去吧,但是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能不能告诉江澍,让他争取多一些时间,尽量晚一点再做手术?”

  林沸将一句“狒狒哥”听得一震,听明白她的意思后他点了点头,“会的,江澍肯定也会这么做……能晚一天,小雨也能多看一天。”

  涂嘉霓尽量不去思考这些话,咬了咬牙继续问:“小雨有护照么?”

  林沸费解一秒,又回过神来,“医生就是从美国请来的,一直用的都是最先进的治疗方法,你是想带她去国外治?”

  涂嘉霓没说话。

  林沸一时没看明白,只说:“有护照。”

  涂嘉霓这回点了点头,“谢谢你。”

  就像林沸自己说的,当初他一直带着偏见看她,涂嘉霓同样不喜欢林沸,不喜欢被猜忌、被俯视看待,但这一刻,涂嘉霓彻底明白了林沸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即便他和江澍只是在工作上存在关系,他仍然是唯一一个会替江澍着想的人,是朋友,也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涂嘉霓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门被推开又关上,车上只剩她一个。她低头去看握紧的双手,忽地一松,便有眼泪簌簌流下来,砸在手背。

  涂嘉霓已经不太记得哭是什么状态,此刻只是生理本能在支使着她,她全身发麻,某一刻想起什么来,便努力去感受眼睛的存在。她努力了,却总觉得触碰不到,只是有东西源源不断地往外掉。

  伸手擦掉,又有新的,再擦掉……反复了很多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听见“嘟噜”一声,她猛地抬头,就见江澍从车前绕过,随后开门坐上了驾驶位。

  涂嘉霓有些呆滞,一时不知作什么反应,只眼泪还无声落着。

  江澍比想象中镇定,伸手帮她擦掉眼泪,可涂嘉霓见到他,越是想克制,眼泪就掉得越凶。

  江澍无奈,探身掐住她腰,将她提到自己腿上。

  涂嘉霓埋在他身前,似乎还闻到淡淡的药水味,江澍替她将

  刘海顺到耳后,又轻轻在她背上抚着,涂嘉霓觉得这样抱着不够,手钻去他腰后紧紧箍住,感受到回应,她抬起头来,江澍的表情很淡,动作也轻,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无数的话聚在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

  涂嘉霓控制不住地颤着肩膀,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伸手去碰他的脸,指腹摩挲着。末了,仍是贴近他怀抱,两人紧紧相拥。

  等涂嘉霓情绪不再那么激动,江澍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想见一见她么?”

  涂嘉霓坐直,看着被眼泪洇湿的T恤,她点了点头,却听对面的人很轻地笑了声,抬头看过去,发现他的笑是直达眼底的。

  涂嘉霓鲜少露出脆弱的一面,至少江澍没有见过,从医院出来之前,他以为她会和往常一样从容自若,给他提出一系列的解决方法,理智全面地考虑一切可行措施。可等见着了,和想象中很不一样。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绵密的心痛,那种彻头彻尾的不知所措和暂时的理智消失。

  对啊,她借江虹的口说过,她喜欢小孩子,梦想是当一个儿童摄影师,所以她这样的反应并不难理解。

  涂嘉霓呆呆地在他腿上坐了一会儿,等心情暂时平复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说:“我都没换衣服。”

  江澍伸手整理她的衣领,“这样就很好。”

  涂嘉霓无暇去紧张,被他牵着往医院走。她向来擅长调节情绪,可等站到了病房外,心里仍有鼓在清晰地一下一下敲着。

  涂嘉霓拽住江澍的手,“我想一个人进去。”

  江澍没有作声,捏了捏她指骨,替她推了门。

  病房里白得像雪,床上的小女孩穿着蓝白条病服,快要融进雪里。等她闻声回过头来,涂嘉霓看清了那张稚嫩的脸。

  “是哥哥?”江雨不确定地问。

  她一只眼睛蒙了纱布,一只无神露着,显然是看不见的。

  “不是。”涂嘉霓柔声应着,故意在地面踩出点声音来,“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她走得慢而重,移动间仔细看着江雨,她像是焦距不一的镜头,从正面的各个角度观察病床上小小的人。

  “哥哥的朋友我只见过狒狒哥。”江雨坐着没动,脸朝着涂嘉霓,“狒狒哥是哥哥最好的朋

  友。”

  几步路,涂嘉霓已经到了床边,她呼吸都不敢重了,而后缓缓地,缓缓地在病床旁蹲下。

  “那现在不是了,我才是他最好的朋友。”涂嘉霓不敢眨眼睛,怕错过些什么。

  江雨循着声响低头,方向精准,“你叫什么?”

  涂嘉霓手贴着床沿,想再往前一点,碰一碰那只纤长细瘦的小手,却又不敢。

  “嘉霓。”涂嘉霓望着她回。

  江雨眼角上扬,脸颊上立即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言语里竟有些害羞,抱紧了腿上的玩偶,“我知道你——”然后轻轻地喊,“姐姐。”

  涂嘉霓被眼前的笑脸击中,手在床单上用力握了握,“是哥哥跟你提了?”

  江雨点头,往后靠上枕头,“我还知道你长什么样子,爸爸妈妈也知道,可是哥哥说,你还不知道我们,所以不能来看我。”

  千万种情绪在心里翻涌,涂嘉霓害怕开口,怕下一秒就绷不住了。

  “哥哥答应了我,说一定会在我做手术前让我们见面。”

  做手术前,也就是还看得见的时候。

  涂嘉霓收回手,用力揉了揉脸,放轻声音,“那你想看看我么?”

  江雨捉着布偶狗的爪子,有些支吾:“我……我想先摸摸姐姐……”

  涂嘉霓听着肝儿颤了颤,她悄无声息往前调整了姿势,这才伸了手朝江雨的手靠近,“姐姐脸上长痘了。”

  一寸寸靠过去,两只手挨上的那一刻,江雨抿嘴笑了。

  涂嘉霓轻轻捏着这只小手,生怕给捏碎了,小心翼翼往自己脸上带。挪动间,江雨身板挺直,再稍稍往前倾,碰上的时候,手没立刻动。

  “可以摸了。”涂嘉霓嘴角上扬,跟着笑了起来。

  那只小手就在她脸上轻轻地扫过,从脸到下巴,再到另一半脸颊,她动作是可爱的,很轻地抓一抓,像小猫的肉爪子挠。

  到额头,江雨“呀”了一声,“痘子!”

  涂嘉霓笑出声,“哥哥有没有告诉你,最近拍电影总是吃火锅?”

  “说了!”她清脆地回应,“他还说,姐姐吃坏了肚子!说……说你贪吃!”

  涂嘉霓无声地笑,“他还说我什么坏话了?”

  江雨不知是不是听出她话里佯装出来的怒气,竟还故意地

  配合她,“说了好多好多,以前哥哥都是教我念书,教我加减乘除,现在都是跟我聊天……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不高兴。”

  “什么秘密?”涂嘉霓配合地压低声音。

  “哥哥现在好烦啊,好啰嗦,过来了都是说你,他都不知道我听烦了!”

  “那你烦我了?”涂嘉霓笑出声。

  “没有!”江雨有些心虚,低下头,“是烦他一直说你,可是又不告诉你,让你来见我。”

  涂嘉霓不介意小小地撒一下谎,“我要是来见你,就代表……代表我和你是一家人了,所以不能轻易就见。”

  江雨听不明白,“姐姐不想和我成为一家人么?”

  涂嘉霓愣了两秒,随即开口应道:“想啊,可是要成为一家人,需要每个人都愿意的。”

  江雨微张了张嘴,“那爸爸妈妈不会愿意。”

  涂嘉霓噎住片刻,“为什么?”

  “因为要成为一家人,以后就要照顾我。”一句话像是说了很多次,却是小女孩第一次说出口,“我觉得我以后可以自己去上学,自己吃饭,自己做任何事情,可是我现在太小了。”

  涂嘉霓听着,愈发觉得江澍骗了她,江澍说,妹妹有时候会情绪失控,可能会吓着她。

  可眼下她看见的,是一个过于懂事的,只有七岁的小女孩。

  “那——小雨想不想先成为姐姐的家人呢?”涂嘉霓不想说深,换了个方向,“姐姐的爸爸妈妈都很好,很喜欢和人交朋友,小雨应该会很喜欢他们。”

  “他们来了吗?”江雨似是紧张了起来,脸上露出羞怯。

  “他们在很远的地方,那里很漂亮,家里有很多猫,也有小狗,院子里有秋千,还种了小青菜,小雨想和姐姐一起去么?”

  江雨捉紧玩偶狗,没有立刻说话。

  涂嘉霓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你还想看姐姐长什么样子么?”

  这回江雨点了点头,“医生说,我可以偶尔摘下纱布。”

  纱布摘下,那只看得见的眼睛露出来,涂嘉霓心脏一紧,脸上却自然如常,带着笑容说:“姐姐好看么?”

  江雨却更加害羞了,把小被子往上一拉,只露出眼睛,不说话,只点点头。

  涂嘉霓没有靠近,“哥

  哥有没有告诉小雨,姐姐是做什么的?”

  “写电影的。”

  涂嘉霓摇头,“姐姐是给小孩子拍照片的,小雨想拍照么?”

  江雨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那跟姐姐出去玩,姐姐给你拍,好不好?”

  涂嘉霓在跟江雨说之前没有和江澍商量,等出了医院,三人一道回片场,她也一直没有开口。

  但她知道,江澍会答应。

  四本护照是一起去办的签证,涂嘉霓不知道江澍是怎么说服他父母的,也来不及问,只顾着暗暗惋惜,江澍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去。

  嘴上却还安慰他:“只去几天,到时候我爸妈和我们一起回来,一家人来给你探班,这样总行吧?”江澍比她更难受,但剧组不能停工,又碰上收尾阶段,也不能请假。

  江澍听这一句话很是受用,他笼罩在她上方,情绪默默翻涌着,到最后舔舐伤口般地亲她,下手有些失控,将她手腕捏得生疼。

  两人相拥而眠,翌日,一个照常拍戏,一个由林沸送去医院,再带上两老一小回他们住的地方。

  决定很是临时,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涂嘉霓是过去帮忙的。

  路上,江雨坐在后排中间,牵着涂嘉霓的手,说:“姐姐,我都还没出过国呢!”

  涂嘉霓轻声细语和她聊了一路的天,车子快要抵达,涂嘉霓想起一件事情来,捏捏江雨的手,“小雨,你是不是有只大黄狗?”

  “对!姐姐你怎么知道?”

  涂嘉霓笑,“哥哥的钱夹里,是你和大狗的照片。”

  江雨一只眼睛亮晶晶,“是哥哥养的,我可喜欢他了,他是我最亲最亲的朋友!”说着她伸出手,要涂嘉霓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

  涂嘉霓伸过去,江雨便用食指在她掌心写字。

  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边写边背,“草字头,小麦来,”她笑起来,“卡,是多音字,火影忍者里面卡多的‘卡’!”

  涂嘉霓彻底愣住。

  草字头,小麦来,卡多卡。

  大黄狗,原来是叫“莱卡”。

第46章 更新:2020-11-09 08:27:39

  “确定好了?那天我们下午才能到, 那可能赶不上了。”

  洛杉矶的阳光炽热,涂嘉霓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身后是落地窗, 里面两对父母还在吃饭,旁边是大榻椅,上面睡着小小的江雨。

  电话另一头是江澍,刚告诉她最后一场戏的时间。

  “我们拍晚一点。”

  涂嘉霓笑, “你又不是导演,能控制么?”

  “可以。”他声音平淡,语气却坚定。

  涂嘉霓轻笑着, “等你拍完,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好。”

  “……不问我去哪儿?”

  “听你的。”

  涂嘉霓觉得奇怪, “怎么了?”

  那边沉默很久, 才说:“快点回来。”

  涂嘉霓听得耳朵发痒,末了还是应了一声。

  等太阳不那么晒人, 两家人一起出门散步, 涂嘉霓带了两台相机,给长辈拍了一些,后来把其中一台给了她妈涂雾, 她则专心拍小雨。

  “姐姐,你觉得我好看么?”

  涂嘉霓把拍出来的照片给她看,“好看呀, 女孩子都是好看的。”

  两人牵手往前走, 小雨晃了晃涂嘉霓的手指,“妈妈说,善良的人才会长得好看。我以前很爱哭,一哭发炎的眼睛就更疼, 妈妈告诉我之后我就不哭了,我想善良,想好看,也不想总是待在医院。妈妈说,在医院多待一天,哥哥就要更辛苦赚钱。”

  涂嘉霓算话不多,但真正了解她的知道她巧言善辩,此刻她却说不出话。

  “以后我会努力赚钱,就算是一百两百,都全部给哥哥!”阳光下小雨的皮肤像在发光,“绝对不偷偷买小零食!”

  涂嘉霓的情绪被感染,刚才的难受一扫而光,跟着小雨笑起来。

  “不用全部给,可以拿出一半,把其中的一小半给哥哥,另一小半给爸爸妈妈,剩下的自己买小零食,买裙子,买口红。”

  小雨忽地停下来,仰头看涂嘉霓,“姐姐,哥哥说你给了很多钱给他,他再用来给我看病。你说得对,不用全部给哥哥,我还要给姐姐。”

  涂嘉霓心里又一动,她弯腰蹲下来和小雨平视,“都是我骗他的,我和他说,我现在把银行卡给他,等他赚更多钱了,就都得给我

  。”

  “那他给了么?”

  “给了!”涂嘉霓笑起来,“他现在可有钱了。”

  “拍电影很赚钱么?”

  “嗯。”涂嘉霓用力点头,“等回去了我们出去玩,喊他去给我们买单。”

  小雨笑,也用力点头。

  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看完动漫电影准备睡觉,小雨转身拉了拉涂嘉霓,“姐姐,我以后都要上盲人学校了。”

  涂嘉霓伸手让她枕着,“小雨不想去么?”

  她有些犹豫,“没有不想。哥哥说我不能一直一个人待着,不能一直请家庭教师,他要我去交朋友,可是我已经有莱卡了,我不想再认识其他人,反正都看不见了。”

  “来,”涂嘉霓沉默片刻后,拉着小雨一起坐起来,“我们来玩个游戏,现在,我们都闭上眼睛。”

  “闭着眼睛听我说话,小雨觉得好听么?”

  “好听!”

  涂嘉霓将小雨的手拉过来,“声音好不好听不重要,”她将她手放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看不看见也不重要,要这样,去感受心跳,就像吃跳跳糖一样,只有紧闭嘴巴才不会跳出来的那种心跳,小雨去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小雨显然没听明白,“刚见面,不可以碰别人吧?”

  “嗯,不用碰着也可以感受到,如果碰着了,感受到了这样的心跳,小雨就可以和对方谈恋爱啦。”涂嘉霓不太满意,总觉得自己教错了,但仍然笑出来。

  小雨也笑出声,“那哥哥肯定吃了一大包跳跳糖。”

  涂嘉霓悄悄睁了眼,“是么?”

  “嗯!”小雨点头,“他说,他好喜欢你!”

  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扬,涂嘉霓默默鄙视自己两秒,继续说:“那小雨喜欢我么?”

  “喜欢!”

  “可是我们才认识几天呢。”

  “那也喜欢!”

  涂嘉霓伸手去给小雨顺耳后的头发,“对,喜欢和认识时间的长短没什么关系,等小雨去学校了,也会很快认识身边的同学。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做好自己,相信自己感受到的,喜欢就和对方说话,哪怕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就赶紧走人。自己高兴最重要,交不到朋友也没有关系,我们去其他地方交。”

  一番话说完,涂嘉霓心情反而低

  落下来,等小雨睡着,她起身站去了阳台。话说得潇洒,其实当中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做自己,总是要付出代价。不过那些代价仍抵不过获得。

  只是她仍然撒谎了,看见和看不见,听见和听不见,差别太大了。

  她低头给江澍发消息,发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越来越依赖他。也愈发后悔,没坚持要他一起来。

  在洛杉矶待了几天,六人一同回国。大概是洛杉矶的阳光太好,连少言寡笑的江澍父母看着也阳光了些。

  他们两点到达机场,在复兴街和两位长辈吃了一顿午晚饭,再一道赶去片场看剧组最后两场戏。

  江澍提早和林沸说好,林沸便在巷口等,远远见车子过来,上回见过的制片宋云潇先下来,接着是副驾驶上的人。

  林沸见过明星无数,早见怪不怪,眼下却惊呆了,不敢打招呼,更不敢问,带着一行人进去。

  说是来看杀青,一堆人围着也影响片场秩序,涂嘉霓只牵着小雨过去,身后再是涂雾。

  正在拍的是夏意浓,一条拍下来,她起身要去看显示器,等走过去了,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三个人,扫一眼,立即掩住不禁张大的嘴。

  涂嘉霓,涂雾。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知是不是明白过来才有这种感觉,此刻穿简单衬衫和牛仔裤的涂嘉霓,和当初《沦落人》里涂雾饰演的女主,竟很有几分相像!

  “你好意浓,”是涂雾主动打招呼,“很早就听嘉霓说过你,一直想着要和你见面。”

  涂雾一开口,旁边黎炼才回了头,同样惊得说不出话。

  最后全付诸在拥抱当中,黎炼笑得眼褶子多了几层,“我就说嘉霓怎么突然说有事不过来,原来是要把你给请来。”

  夏意浓在旁边仍然哑言,心想到底还是太天真了,那次在云安路和涂嘉霓见面,可不止有《沦落人》的导演和制片人的儿子,还有女主演的女儿……

  她默默消化着,反而欣慰起来,那时候涂雾风光无两,拿完那么座大奖却忽然息影,没有谁不觉得可惜。现在知道她女儿还在行业内,虽勉强,但也算是某种延续了。

  又听旁边涂雾说:“回来是要见你们,不过啊,还有个更重要的

  人要见。”

  黎炼好奇,涂雾却不说,卖起关子。被问及旁边的江雨,她也不解释。

  这边夏意浓拍完,便开始准备进理发店拍江澍的杀青戏。

  江澍人在隔壁化妆,几人去到门口,江雨拉了拉涂嘉霓,涂嘉霓点头示意,江雨便走进去,见到江澍忙往他身前跑,“哥哥!”

  身后黎炼眉头一扬,再看向涂雾,涂雾才笑,故意说:“紧赶慢赶,只赶上看这最后一场戏。”

  黎炼算是明白了,再往里头看,“我竟然没看出来,老眼昏花咯!”

  等到了晚上的杀青宴,他见着换一身便衣的江澍,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玉,仍觉得惊讶,小声问涂雾:“你送的吧?”

  涂雾却摇头,“是那块玉,不过交给了老太太保管,我也头回知道已经送出去了。”

  黎炼有些唏嘘,“当初你买下说以后送给女婿或儿媳,我们不是开玩笑说不行么,说得送给哪个演员,收到玉的那人就是预定的影帝影后。”

  涂雾当然记得,只问:“那这块玉送对人了?”

  “不好说,但这孩子有潜力,身上有那份劲儿。”黎炼说着看向斜对面的叶理清,“原本我以为当初说的终究要成玩笑,以为这玉最后要落到叶家,看来是我想错了。”

  那得是前年了,他去洛杉矶看涂雾,机缘巧合下看见了书房里一本纸印书,得到同意后翻看,最后还带走。不过几日,又坐飞机去洛杉矶,这回是和涂嘉霓聊,聊了好些,这电影剧本算是定下。

  不久后涂雾和涂嘉霓一块回国,他带上宁泽西和叶理清父子一道上门拜访,那时候几人想得简单,但看之后叶理清和涂嘉霓的发展,以为是在交往,谁知眼下是这副现状。

  再回神过来,“两人是差了几岁?”

  “四岁。”

  黎炼笑,“可惜了没见过嘉霓和小江第一回 见面时候的样子,你和云潇差了三岁,那时候你二十,他十七,我至今都记得你们俩第一次见,那眼神,可以直接放进电影,拿柏林大奖!”

  “嘉霓平常还是内敛一些,只给喜欢的人看小心思,小澍就更是了,也有道理,各人恋爱都有各人的样子,我倒是觉得,那两个小的有点意思。”

  对面,江澍坐

  在中间,左边是宁泽西,右是夏意浓,他无心听两人吵嘴,心思早飞了出去。刚才和涂雾见面就花去不少气力,现在涂嘉霓不在,这杀青宴吃得也有些没滋没味。

  涂嘉霓和江澍家人一块回了复兴街吃饭,皮杉和宋云潇好一阵挽留,才把江雨他们留下来住。

  江澍和涂雾夫妻结束杀青宴过来的时候,皮杉正给江雨弹琴,其他几个坐在旁边聆听,唯独少一个涂嘉霓。

  江澍面上镇定,两家人第一回 全体聚在一起,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更多的又是愉悦和满足。

  皮杉先看明白他心思,拿一盘点心,要他往楼上送。

  他立即上楼,听清楚动静,走过去才见她正和陈妈一起挪房间里的灯具。

  “呀!小澍来了!”陈妈先出声,随后去看涂嘉霓,“灯没问题的,待会儿我再提醒一句,把它调暗一点就好了,不伤眼睛。”

  说着,自觉出门下了楼。

  屋里剩下两人,江澍站着没动,涂嘉霓便走出来,从盘子里拿一块冰冰凉的糕点送进嘴里,人也走出去,往自己房间走。

  江澍在原地站两秒,随即大步跟上。

  进房,关门,吻自她身后落下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把手上的盘子放下。

  他尝到她嘴里的水果味,捞了她往沙发里陷,算起来分开不到一星期,何况下午已经见过了,两人却像隔了三秋未见,口齿缠着,咽着对方的津液。

  “唔……”涂嘉霓被咬疼,身前被揉着,已经有了反应。

  江澍不放过她,将她身上摸遍,又逐寸亲吻,室内气息紊乱交错。楼下钢琴声停下来,他们也才停下动作。

  两人亲近许久,像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尽。

  涂嘉霓坐他腿上,两人就那么对视着,末了,涂嘉霓笑出声,结束了两两沉默。

  “什么感觉?”她问。

  明知问的是杀青,江澍却不答,眼睛里是她笑的样子,忍不住又低头亲她。

  涂嘉霓推拒着,“没和你说改戏,没生气吧?”

  他吻错落到她脖颈处,听她自己提起,他便顺势惩罚般咬她一口。

  最后一场戏,衔接着夏意浓杀青那一场,镜头从早已改了装潢的理发店进去,移一寸,画面便还原一步,一路上楼,便又是几

  年前理发店的样子,像是有人推开门,卧室旁边那一间暴露出来,杂物堆积,乍看辨不清具体放着些什么。

  镜头没再进去,久久停留。多看几眼,才能看清那混在里头的望远镜。

  原本该是其他东西,是严湖的底片,现在一变,是江澍自己的。

  “嗯……”江澍回得含糊不清,像是没听懂,上瘾了似的吻她。

  涂嘉霓全身酥软,花费不少意志力才将他动作止住,起身从桌上拿一份礼物给他。

  下午去探班的时候,她给演员们准备了礼物,这一份故意留到现在。

  江澍小心拆开,打开盒子,里面是音乐盒,上面画星空、地球、宇航员和飞行器,打开来,里头还装几个俄罗斯套娃。

  他将与其他套娃不同的那个拿出来,抬头看向涂嘉霓。

  涂嘉霓将那只瓷狗接到手里,“是它么?”

  江澍点头,“嗯。”

  “你之前没和我说过。”涂嘉霓想起那日去江澍爸妈住处,不大的出租房,莱卡的窝却很大,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叫‘莱卡’,问了江雨才清楚。

  第一个上太空的地球生物,苏联流浪狗——“莱卡”。

  早在很久之前,江澍就和涂嘉霓一样,会把与心之向往有关的事物名字安在身边的事物身上。

  涂嘉霓有徕卡,他则有莱卡。

  那盒子里还装一枚胸针,也是莱卡的形状。

  江澍不说,是那时觉得没必要,见徕卡的时候也不知道名字是不是一样,到后头明白了,又觉得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但没料到她先见着了。

  “哪天让它们见一见,认识一下。”

  说着,涂嘉霓又坐回他腿上,“今晚不用走吧?”

  她贴他耳边问的,江澍耳边心上一阵痒,“晚上我和你睡?”

  “不想?”

  “是不是不太好?”虽说两家人见面已经默认了些什么。

  涂嘉霓勾唇笑着,“那你想怎样?”

  “接着刚才的……”他一把将她抱起,几步往前。

  涂嘉霓屁股后背一块沾上床,故意开玩笑,“这样才不太好吧?”

  江澍不吭声,闷头去把刚才没做的做完。

第47章 更新:2020-11-09 08:27:39

  涂嘉霓和江澍一道回他老家的时候, 江雨的手术已经顺利结束,涂嘉霓父母返回洛杉矶,江澍父母则带着江雨搬入复兴街的别墅。

  原本江澍父母不同意, 江澍也觉得不妥当,说原就打算买一套房子让父母住,涂家一家人一番劝说后,他们才答应下来。

  两人这次回老家一趟, 是涂嘉霓的想法。在洛杉矶的时候,她说过要他带她去个地方,指的就是他原来生活过的老家。

  飞机转出租车, 出租车再转大巴,到达县城天已经黑了, 路上计程车稀少, 江澍拦一辆,带着她回家。

  接下来几天有的是时间好好看看, 江澍仍一一告诉她经过的地方。涂嘉霓扒着窗户看, 增添几分平时没有的好奇心。

  家里许久没住人,但都铺了防尘布,揭开来并不脏。江澍打了水要粗略擦一擦灰, 涂嘉霓也拿一快抹布,跟着他,第一间去的就是他房间。

  江澍却又在门口刹住脚, 回头:“这边床小, 我们还是睡主卧。”

  涂嘉霓的视线已经落在里面,她伸手拦他,随后挤进去,说是打扫, 先参观了起来。

  房间不大不小,进门是书架,空出一条走道,得拐弯才能进去。涂嘉霓透过缝隙往里瞧,不急着进去,先看架子上的摆件。

  江澍跟在她身后,随口说着那些周边的名字,什么星球职业学院,水晶太阳系,流浪地球量子积木,地球AR模型,科幻大会的招财宇航员……

  江澍做过很多次梦,梦里书架轰然倒塌,周边碎了一地。

  那更像是他信念和理想的破碎,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已经有几个月没再梦到,现在也真真切切看到——一切都完好无损。

  不止是周边,等两人终于躺下来,涂嘉霓还要求他给她读书架上的书。

  他挑着念——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

  这是卡尔.萨根。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形成你右手的来自不同的恒星。这是我所知的关于物理的、最有诗意的事情,我们都是星辰。”

  这是劳伦斯克劳斯

  。

  “我们都由微粒组成,从宇宙开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存在,我愿意相信那些原子,穿越140亿年的时空构成你和我,让我们相遇相识、完整彼此。”

  这是《生活大爆炸》里,Leonard在婚礼上向penny说的一段话。

  涂嘉霓没听出来,以为还是书里的话,只觉得这些话都极其浪漫,要他多读几句。

  江澍却放下书,侧身将她箍紧,“听过洛希极限么?”

  涂嘉霓摇头。

  他又说“热力学第一定律”,和她复述《神盾局特工》里那一段相关的话——

  “我们体内的每一个粒子都会成为别的事物的一部分,也许是海蛾鱼,也许是微生物,也许会在百亿年之后被超新星燃烧掉,而现在构成我们身体的每个粒子都曾经是别的事物的一分子,可能来自月亮、积雨云,或者来自猛犸,或者是猴子,成千上万的美丽生物就像我们一样惧怕死亡,我们赋予它们新生,希望是快乐的一生。”

  涂嘉霓隐约有些印象,再看他的眼神,瞬时想起小雨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小雨说:“哥哥说,我看不见是因为我的眼睛变成了其他东西,可能是星星,可能是猫猫的肉爪子,可能是我喜欢吃的冰激凌,也可能去当别人的眼睛,反正都是很好很好的东西!”

  涂嘉霓曾经和黎炼说过,江虹在电影里只可以哭一次,而她给自己的要求还更高一些,她希望自己也只在爱人面前哭一次。

  上回已经失控过,此刻便忍住泪意,伸手环住他,默默抱紧。

  江澍低头亲她头发,想起小雨,也想起自己的过往心境,“以前我有过很多极端的想法,想过要去找那些最开始给小雨看病的医生,揍他们一顿,想过和老板打一架。我很难过,不是因为我要去承担那些东西,而是我来不及教小雨认天上的星星,来不及也没有能力带她去看极光,她只能待在医院里,接受那些没办法让她看清楚东西的治疗……”

  涂嘉霓还是哭了,复杂的情绪交杂,她将眼泪蹭他睡衣上,再抬起头已经隐去部分情绪,将话说得轻松些,“小雨说你和她一起看了很多纪录片,还看了很多电影。”

  江澍看清她眼角泛红,不想再说些沉重的话,便翻身

  拿来手机,迅速点进网址,让涂嘉霓和他一起看,“还有这个,天空有多高,从地面开始往下拉,一直到一百九十亿千米之外的旅行者1号,也是现在离地球最远的探测器。”

  涂嘉霓枕在他怀里,跟着他一起看,珠穆朗玛峰最高点、气象探测气球高度、极光的最低高度、太空碎片聚集区……

  然后是——太空狗狗,离地面1660千米。

  “莱卡是只流浪狗,在第二颗卫星发射几小时之后就因为酷热和高压死了,原来苏联官方撒谎,到02年世界太空会议上才公布了真相。”

  涂嘉霓听着,暗暗记下,或许她可以让他在下一部戏里去表现这些情绪,也或许,她开始着手写的这个剧本,虽然是写太空故事,但也可以是他内心深处最明亮的东西。

  他们一直翻到旅行者一号,这才关灯准备睡。

  天气已经冷了,后半夜有些凉,好在江澍准备了厚一些的被子,只是盖上去愈发挤,两人紧紧拥着到天亮。

  来之前,林沸再三嘱咐出门一定戴好口罩,穿得低调些。也私下和江澍说了,他回老家这两天,他会去跟公司交代他谈恋爱的事情,在商量出方案之前,要他别被发现。

  林沸有些心虚,“要是被看见了,你……你就说是助理或者亲人也行,最好——最好是别被拍到。”

  避免被拍到,又想进学校,最后以江澍翻出高中校服收场。

  不敢待太久,大略逛一圈就回来了。江澍在厨房准备午饭,涂嘉霓便一页页翻他的相册。

  江澍端菜出来,见她拿着相册望着自己,便凑过去问怎么了,涂嘉霓不给看,往后躲,冲他笑,“谈过几次恋爱?”

  江澍瞬间明白过来,收回手承认道:“一次。”

  很奇怪地,涂嘉霓心里竟有些泛酸,可理智上又觉得这太正常不过,只是刚才那照片里,他牵着女孩子的手,两人笑着望镜头,看着十分般配。

  这样不对,但她还是比较了起来,接着想起他那次喝醉说过的话,又后悔自己先前没有深刻地与他感同身受。

  这样一番自我消化,涂嘉霓也明白过来,比起那张照片,她是更可惜自己没有早一些遇见江澍。

  那些过往的照片里,他的笑尤其抢眼,

  那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处在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快乐多于烦恼,脸上的笑容也似乎间接说明着,他以前肯定十分健谈,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涂嘉霓随手翻开一张照片,“刚认识你的时候以为你不会笑呢,每次见你就想问——你能不能笑一笑?”

  话落,相册连人被他一块抱去腿上。胸膛贴着她后背,江澍低头和她一起翻看,这张出自谁的手,那张又是哪个朋友怂恿拍下来的,一直翻到后半,上面有他和女孩子的照片。

  “就这张照片,拍完没多久就和她分手了。”

  涂嘉霓好奇,“怎么分手的?”

  “那时候觉得她很粘人,去哪儿都说要一起,电话很多,我觉得不合适,就说分手了。”

  他那时候不明白,两人整日在学校见面,为什么晚上也要一直通着电话,委婉和她说了,她又闹脾气说他一点都不关心她。他自觉已经很上心,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两次谈心也无用,最后就分开了。

  “我就是觉得我要是不和你打电话,你就会被其他人吸引走了,那么多人喜欢你,还都比我漂亮比我优秀……可是她们都没我喜欢你!”

  那时候尚不能理解的患得患失,几年之后的现在再想起,江澍切切实实地明白透彻。

  越是明白,就越是想和怀里的人贴近一些。

  说再多话都不够,肌肤紧贴肌肤也不够,索取和给予必须并行,一旦开始亲了,想要的就更多。

  他将她扳转过来,指腹擦掉她额头上一层细汗,手往她衣内钻,满手细腻,又有些黏黏的,索性起身将她抱起,绕过桌子将她往洗手间带。

  涂嘉霓觉得这个吻来得很是没道理,却又无法拒绝,等他用脚踢上门,她脑袋一懵,等被放在地上,他开始脱她校服,她终于明白过来。

  白日宣-淫,还是在浴室,甚至两人都穿一身高中校服,涂嘉霓第一反应是去推他,可那点欲拒还迎的力气挠痒似的,不起一点作用。热水浇灌下来,江澍给她涂沐浴露,揉着按着又亲着,再让她双腿缠上来。

  身前是火焰,身后的海水,涂嘉霓背倚沁凉的瓷砖,刚要提醒他做措施,他不知从哪拿出盒子,拆开了不疾不徐戴上。

  那浆贯穿入海,九浅一深,右三左三。风雨摇晃,小船颠在浪潮里,还发出些被浪潮和唇齿吞没的声音,等风平浪静,脚沾地还在打着晃。饭也不想吃了,眯上眼便开始睡午觉。

  江澍费了一番力气将她喊醒,拿了干净衣服给她穿。外头亮着细弱黯淡的光,已经是晚上八点。

  涂嘉霓仍觉四肢无力,靠他身上不肯配合,揽住他腰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牛仔外套。

  她拱他怀里,还不知道他是故意穿这一件,伸手拉了拉,说:“知道你穿这件尤其好看吧?”

  江澍继续替她扣衣服扣子,淡淡说道:“你之前说宁泽西穿更好看。”

  涂嘉霓这回转得快,或许也因为他话里醋味严重,她将他手挪开,往他身前一推,再笑着压他身上,“我不记得了,肯定是你记错了。”

  江澍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偶然发现这件,顺手带了回来。

  两人紧贴着,她又故意挑逗他,他趁着尴尬之前帮她穿好衣服,拉着去吃饭。

  晚上没再出门,涂嘉霓灵感来了,开上电脑写新剧本,手机震了几次,直到江澍开完视频会议回来,她才起身看一眼手机。

  看完,望向对面坐在沙发上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她已经收到过银行发来的短信,上头显示的入账金额里六七个零很是显眼。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谁给她开了这张卡,再把那么多钱汇进去。可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他主动交代,主动问了他才解释,说是电影的尾款付过来了。

  “这次又是什么?”涂嘉霓把短信给他看。

  江澍却避开重点,“是拍的一个广告,那边要求用建设银行的卡。”

  “所以你就又给我开了?”

  江澍已经可以熟练应对这种情况,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在她开口前,再将她口堵住。

  涂嘉霓无奈地笑,“我要这么多钱干嘛?我也不会理财……”

  “狒狒哥都弄好了。”

  “你就不怕我哪天卷钱跑了?”

  他倒是很自信,“不会让你跑。”

  涂嘉霓费力推开他一些,“怎么开这么久的会?”

  她会问,自然是觉得奇怪,也隐隐知道可能是在讨论什么。

  “他们说看我,方案都有,我听你的。”

  涂嘉霓听笑了,“什么叫听我的?”

  “你要是不介意公布,就顺其自然。”

  涂嘉霓不想思考,只说:“再说吧……一件事说这么久啊?”

  “提前申请了假期,被批了一顿。”

  涂嘉霓笑得更开了,“请假干嘛?”

  “我们出去玩。”

第48章 更新:2020-11-09 08:27:39

  江澍的假期得等到冬天, 倒是在这之前,涂嘉霓出门一个多月。她先前上的写作班有定期项目,恰好和她手上剧本的题材有关, 她二话不说就决定过去。

  期间会上微博看江澍的相关消息,他通告排得很满,接受采访的时候总是一副疲态。

  一个限时视频采访里,主持人语速飞快:“之前你上《演员之光》的时候, 有看那部美剧《Bake House》,当时你说看了一半给四星半,现在看完了么?”

  涂嘉霓看到这儿的时候笑了, 这分明是给江澍挖陷阱呢。

  “看完了,”似乎知道主持人要问什么, 江澍主动说:“评分还是没有变。”

  “因为它是由独立的故事构成, 每一集的编剧也不一样,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一集或者哪几集呢?”

  “第三集 和第四集。”

  主持人的语调明显高了一些, “我们知道这两集网上评分普遍两极化, 一集是毁大于誉,一集是毁小于誉,而恰好又都是出自同一个编剧Kanny Tu, 那时候有没有想过,之后会和她合作《夏日死亡报告》呢?”

  “没有。”

  “那知道之后是什么感受呢?”

  知道之后?

  江澍明显慢了一拍,他没去想怎么回答问题, 反而有些神游天外, 想起有一次涂嘉霓给他发消息,让他不用去接她,说有事要忙。但他提前看了星云图,知道要下雨, 先去复兴街帮忙搬完绿植,再去了云安路。

  涂嘉霓是叶理清送回来的,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时候她是去宁泽西家说服黎炼去《演员之光》当嘉宾,他听见动静出门,恰好听见他们对话,当时有些吃味,涂嘉霓明显感受到了,故意要他帮忙在邮件里回复一句简单的“OK”,也是那时候,他看到她的英文署名——Kanny Tu。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后来去搜,知道她在美国已经有电视剧作品,甚至是热播剧《Bake House》的编剧团之一。

  知道之后什么感受?

  其实没什么特别,他们的关系早就近了很多步。

  对面主持人拼命给他使眼色,他忙回神,只说:“我很喜欢她。”

  涂嘉霓在屏幕前笑出声,给他发消息:“是不是夹带私货了?”

  江澍似乎一直在等她来问,回

  复一个字:“是。”

  涂嘉霓再次笑了。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国当天,她故意没告诉江澍,问了皮杉,知道他最近都很忙,鲜少去复兴街,她便直奔他宿舍,却扑了个空,只把补觉的林沸叫醒。

  “他不是下午就过去了?你怎么来这儿找他?”

  涂嘉霓觉得奇怪,“我刚回国,以为他在这儿。”

  “你出国了?”林沸睡眼惺忪,看着憔悴极了,“这段时间都忙到两三点,他不是也天天过去么?昨天熬了通宵,刚没多久前才过去的,你不在那他过去干嘛?”

  涂嘉霓同样不明白,立刻提了行李箱往云安路赶。

  到家后一路上楼,果然见他闷在被子里,睡得很沉。涂嘉霓不想打扰他,可一个月不见想得慌,轻手轻脚爬过去,再轻手轻脚搂住他,看两眼,忍不住往他脸上亲。

  江澍确实累惨了,睡得睁不开眼,可模糊中感受到什么,愣是逼自己醒过来,眼睛一睁,看清楚人,彻底清醒了。

  这种时候他们都习惯不说话,在被子里翻几圈,亲几轮才作罢。

  “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涂嘉霓一见他,声音也柔了。

  他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往她脖颈处埋,“想你了。”

  “狒狒哥说你天天在这儿。”

  他眯上眼,嘴唇贴着她脖子,“每天都想。”

  涂嘉霓不知该嫌弃还是开心,好一会儿没说话,见他睡着了也不松手,只好闭上眼陪他一起睡。

  天气渐冷,云安路上的叶子掉得差不多的时候,两人动身去了一趟芬兰。

  在拉普兰罗凡涅米的圣诞老人村里,横跨在北纬66度33分的北极线上,两人拍了一张纪念照。

  再去类维市,头一晚自己出门,穿上防雪服,骑着雪上摩托,和其他人一起在雪地里扎营。

  极光出现之前,涂嘉霓从行李箱里拿出那件故意压在箱底的羽绒服,又故意在他面前抖落两下,才笑着要他穿上。

  是NASA联名的宇航员羽绒服,还配一个头盔。

  涂嘉霓看热闹不嫌事大,拉他出去,还大方和四周的邻居打招呼,似乎非要其他人看过来一眼。

  也因为这样,江澍放开了不少。他明白她的用心,也极其配

  合地出现在她镜头里。

  照片定格的每一刻,都是他离梦想最近的一刻。他或许再也不会从事和天文相关的职业,或许以后会渐渐远离这些知识,但他始终知道,有人在意他的喜好,有人关心他,爱他。

  他们连续看了两晚极光,第二天在凯米的海景玻璃别墅,极简的北欧风,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极光。

  这日有些特别,两人一开始却都没提,直到极光出现,江澍拿出一个礼物盒子要她拆开。

  “生日快乐。”

  涂嘉霓早有心理准备,甚至知道他故意选这个时候来,也是因为她生日。

  以及,他手里拿着的礼物,她先前也早看见了,只是没拆开看罢了。

  礼物算不上惊喜,两枚戒指,特别的是上头的装饰部分——

  一猫,一狗。

  猫是徕卡的样子,狗则是莱卡。

  江澍替她戴上,她仔细转换角度看着坠子,“要是它们也在就好了。”

  “明年我们全家人再一起来。”

  他说得正经,涂嘉霓笑出声,很快也跟着正经下来,“江澍,我只把它当生日礼物。”

  江澍知道她的意思,原本他选择送戒指,就不是要套牢她。

  可听她说出口,他心里还是有些复杂。头顶极光绚丽灿烂,他也顾不得看,翻个身离她远一些,默默地不发一言。

  涂嘉霓在他翻身的那刻就感受到他的情绪,也不跟过去,不过一分钟,他又翻回来。

  涂嘉霓一句“你要干嘛”还未说完,就被他倾身覆住,她往下钻,他箍住她手腕将她拉回来,边亲边解她睡衣带子。

  那些不满的情绪全交付在贴合间,涂嘉霓一一接收到,心道,他这闷闷的脾性,她已经摸出套路。

  话是不会说了,至少眼下是不会说的,行动却比先前积极不少,动不动就要黏着她。

  他又故意不做到底,坦荡吊着她,非要她主动开口。

  涂嘉霓吃不来这样的苦,将他揽下,凑他耳边喊他,什么称呼都来一遍。

  江澍要求并不高,两句就陷入了。

  那戒指戴着,他越是卖力,戒指在他背上划下的红痕就越深。

  ——当真是猫挠出来的。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只看到极光的末尾。

  一个月之后,他们又看

  了一回,只不过是在天文馆里。

  屏幕里放完极光的纪录片,又接着放距离我们几千万光年的恒星大爆炸,恒星由亮变暗,四周尘埃飞扬。而站在幕布前的人,或许就是由这颗恒星的部分组成。

  为了隔开些距离,涂嘉霓和江澍只能远远对望着,中间隔了几个人,两人目光却总是能对上。

  江澍又带她去看太空狗的相关视频,一前一后过去,绕一圈,再一前一后出门。

  他们先回云安路接徕卡,再开车去复兴街。

  下过一场雪,天气又晴朗许多,阳光带着丝热意。院子里站着女孩和大黄狗,起初是狗摇着尾巴跟着女孩,听见车子驶来,女孩再跟着狗迎出去。

  “小雨!”涂嘉霓抱着徕卡下车,弯腰将徕卡放到地上。

  一猫一狗,距离越来越近。

  院子的门一开,涂嘉霓按住徕卡,再避开热情冲出来的莱卡。

  一个人顾不来,只好一人按住一只。

  涂嘉霓捉着徕卡的爪子向前,碰一碰莱卡的黄毛,“你好呀,我叫徕卡,你叫什么呀?”

  莱卡的个头大,只能由江澍控制着,他轻轻按它的头,莱卡却不听话,稍稍往后躲。

  只能先打招呼,“你好,徕卡,我也叫莱卡。”

  说着,几人都笑了。

  江澍再用些力,莱卡的鼻子终于碰到徕卡。

  “很高兴认识你!”涂嘉霓笑着松了手,抬头去看江澍。

  江澍也松开莱卡,一猫一狗纷纷撒欢跑了,跑出去几步,又跑回来簇拥着江雨。

  剩下两人站起来,江澍牵起涂嘉霓的手。

  阳光下,他慢慢靠近她耳边,笑着低语——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再见啦~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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