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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名:丧尸王他又跟过来啦!
作者:竖心反犬
简介:
要问阮惊灼生平最讨厌谁,绝对是他那位目中无人,又拽又冷的混蛋搭档吴卿。
要问吴卿生平最讨厌谁,一定是他那位眼高于顶,又狂又疯的S.B搭档阮惊灼。
阮惊灼:懦夫
吴卿:莽夫
阮惊灼:决斗,生死不论
吴卿:你一定比我先死
于是两个人都死了,阮惊灼成了失了忆的感染者,吴卿成了失了智的尸王。
生前纠缠不休,死后也要相互折磨。
要说变成尸王后最方便的是什么:
吴卿:吃药药。
阮惊灼:不吃!
吴卿(释放威压):吃药药
阮惊灼:吃……吃就吃!
欺压弱小感染者。
————--————-——
要说成为感染者后最有趣的是什么:
阮惊灼:这叫鞭炮,人类美食,点燃以后放进嘴里。
吴卿:?
欺骗弱智上司。
———————————
有回忆杀,末日无异能
失智尸王攻X失忆感染者受
内容标签:强强,幻想空间,情有独钟,末世,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惊灼(受),吴卿(攻)┃配角:感染者同胞,人类同胞
一句话简介:拿什么弄死你,我的爱人
立意:抗击命运,寻找自我
第1章
乱石堆砌,杂草疯长。伫立在旁的城墙高大坚实,顶上两座能量炮台反射出金属质冰冷光泽。
沙土间,隐隐有东西在底下耸动。
一只青灰色的手掌破土而出,指甲长而锋利,细碎的粉尘从指缝间簌簌掉落。
裂缝向外扩散,露出里面的感染者身体。感染者穿着黑蓝色的作战服,后背布料呈现斑驳的褐色污块,像是氧化的血迹。
感染者艰难地爬出土坑,肢体随着动作发出生锈般的嘎吱声。
微风带起感染者额前碎发,露出遮挡住的灰黑色眼眸,还有眼底的迷茫。
照人类的审美看,感染者算得上英俊,眉眼深邃,面容薄削好看,加之青里透黑的肤色,给人一种独特的野性美。
感染者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个破碎嘶哑的音节。仿佛老旧生锈的二胡,拉起来难听又脆弱,一用力就会断掉。
他迅速闭上了嘴,末尾又“啧”了一声。
衣服和皮肤粘连在一起,黏腻又难闻。他解开腰带,连同散发奇怪味道的外套一起丢在地上。
血迹只浮于表面,他似乎并没有受伤,内衬除了有些褶皱之外还算干净。
一块银色名牌从外套上掉落,裹着沙子滚到丧尸脚边,上面刻着“阮惊灼”三个字,阳光下,名牌亮得刺眼。
感染者看了几秒,弯腰收起名牌。
他需要更多的线索,关于他是谁,关于这是哪。
这是一片没有尽头的乱石沙地,身后的城墙光滑如镜。
他漫无目的地瞎转了两圈,最终回到埋自己的坑前。
他蹲下身,观察片刻后,用手指戳了戳,长指甲没入泥土一半就被什么硬物抵住了。
阮惊灼抽回手指,改用双手刨土,不一会就挖到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胸口名牌上写着“吴卿”二字。
阮惊灼很不舒服,他在这个人身上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危险气息。光是靠近,他就有种想要逃跑的本能反应。
除了恐惧,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仿佛他们天生气场相斥。
阮惊灼压下心里的异样,把人挖出来,放在一处干净的空地。
吴卿身上有伤口很多很密,其中最显眼的是腹部的穿透伤,能从前面透过血洞看到他身后的地面,看得人遍体生寒。
他左臂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阮惊灼五指弯曲,照着抓痕做了一个抓挠的手势。
阮惊灼脸木了。
真好,完美重合。
阮惊灼衡量着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差距,本能告诉他,自己不出十回合就会被他摁在地上教做人。
吴卿腰间收有木仓和一把无刃剑柄,剑柄通体漆黑,握住的时候阮惊灼心头顿时涌出熟悉感。
他手指翻动,剑柄手指间灵活转动,不一会便出现了一片片残影。
玩够了,阮惊灼顺势把剑柄往自己腰间一放,开始研究起吴卿手腕上的表。
这只表科技感十足,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表蓝光一闪,向前方射出一道光,光线变长变宽,组成了半人高的屏幕,上面显示"正在识别人脸"几个字。
阮惊灼捧西瓜般抬起吴卿的脑袋,拨开碎发,让他的脸正对屏幕。
吴卿不像阮惊灼那样张扬明艳,他五官凌利,嘴唇薄而下撇,看上去不好接近。
识别成功,阮惊灼把工具人往旁边一堆,拍了拍手掌的沙子,进入界面。
这是人类和感染者病毒抗争的第五十年,人类的作战体系在长久的战斗中逐渐官方化,体系化。
与感染者作战延生为全民向行动,其基本特征和应对手段也被编入教案,作为生活常识被人们熟知着……
他身后就是人类最大的安全区——窟窿,里面驻有作战基地,幸存者总指挥部,大型武器库,科技研究总会和医疗总院等多个人类最高级别建筑。是人类至今仍活跃于地表的最大保障。
感染者病毒极其容易感染,只要被抓伤,哪怕只擦破一点皮,早则五分钟,最晚二十四小时,被抓伤的人类统统会被感染,成为一具无法思考的行尸走肉。
可既然是行尸走肉,为什么自己还有思维?
表处于断网状态,本地资料存储有限,很快,阮惊灼就看完了里面所有能看的资料。
他重新拿出剑柄,照着智脑上的说明,敲了敲某处,剑柄尖端应声冒出几束光纤,迅速组成一把光剑,剑刃锋利轻巧,透着冷光。
阮惊灼:“豁。”
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为了抗击感染者,人们研制出各类型不同用途的武器,他手上的光剑就是其中之一。
光剑比普通刀具对感染者更具威胁,光是轻轻触碰刀背,阮惊灼就有一种灼烧感。
没来得及细细体会,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兜头笼罩下来。
阮惊灼顿时浑身汗毛直立,转头看向危险的源头。
吴卿不知何时醒来了,猩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阮惊灼,眼底淡漠冰冷,像是在看某种无机质。
感染者有低,中,高,特级四种级别,低级感染者瞳孔颜色为荧光绿,中级为暗沉灰黑,高级深紫,特级橙黄。
可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吴卿的血红色。
阮惊灼第一反应是逃,可当他想退后的时候,双腿已经软得迈不开步子了。
光是对视,就有如此强的压迫感!
阮惊灼藏在背后的手指一动,悄然扣下扳机。
下一秒,子弹出膛。
黄风呼啸,飞沙模糊了双眼。
吴卿身影一闪,子弹擦肩而过没入身后沙地,他喉底震颤,发出威胁的吼声。
阮惊灼向侧面一滚,又像吴卿开了两枪,可惜准头不够没有命中。
吴卿动作快得惊人,阮惊灼只感觉眼前一花,就被整个压倒在地。
“吼!”两只感染者对着吼。
吴卿张着嘴,露出略微弯曲的尖牙,不论是长度还是锋利程度,都远远胜过阮惊灼的。
脖子接触到冰冷的牙齿,激起一阵战栗。
阮惊灼眼珠下移,只能看到没入颈间的黑色发丝,威压和死亡的双重打击让他动作停滞,黑色的血顺着脖子蜿蜒而下,滑进入衣领。
原以为自己会被撕下一块血肉,等了好久,除了最初的轻微刺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感触。
阮惊灼身上一重,精神上的威压却悄然消散了。
死里逃生,阮惊灼猛然惊醒,迅速翻身,把吴卿推开。
感染者随着惯性仰面倒在地上,牙尖还残留着一丝黑色血迹。
阮惊灼举起木仓,黑洞洞地木仓口对准感染者的脑袋,子弹穿透大脑,就算感染者也会死亡。
就在阮惊灼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悲伤冲破水闸般在心尖汹涌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四肢百骸。
木仓脱手掉落,阮惊灼攥紧胸口的步料跪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我后悔了,我不想死。”
恍惚之中,阮惊灼听到一个声音轻声说道,话语间是压抑到极致的哀伤。
视线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糊,阮惊灼用额头用力抵住地面,低声发出嘶哑吼声。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沙土。
野草低伏,风呜呜地吼起来,不知为谁发出哀鸣。
“呼……”
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但回忆太过深刻,过去了很久阮惊灼还是心有余悸。
木仓落在阮惊灼和昏迷的红眼感染者之间,握木仓的指尖还在发麻。
阮惊灼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呼出一口气。
算了。
阮惊灼撑起身体,捡回木仓,跨过感染者,迎着夕阳迈步离开。
阳光西斜,把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第2章
残阳如血,橘色的暖光照进黑暗的山洞。
山洞里一阵响动,仿佛是什么生物为了避开阳光,往深处藏了藏。
安静了片刻后,洞口探出一颗脑袋。
阮惊灼鼻翼煽动,将空气中的味道吸入鼻腔。
他闻到了新鲜食物的味道。
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矮树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只剩一节光秃秃枝干。
阮惊灼蹲在树后,不远处是一只毫无所觉,闷头吃草的羊。
野外危机四伏,感染者饿极了连同类都不会放过,他见过好几次感染者自相残杀的场面。
在不清楚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下,每一颗子弹都很珍贵。
他得靠自己捕猎。
腹中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唾液腺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涎水,驱使他去撕咬猎物。
终于,羊踏入了他的狩猎范围,阮惊灼背微微拱起,蓄势待发。
一支箭镞横空飞来,只听一声惨叫,羊倒下,抽搐了一会儿死去了。
“漂亮,广奇!”粗犷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是人类,阮惊灼眯起眼睛,刚想冲出去抢羊,就看到另一面走出来一名中年男性,肩上的加特林威风凛凛。
阮惊灼默默往后藏了藏。
中年男性检查了一会羊,往后比了个手势:“没有感染,可以食用。”
透过枝桠间的缝隙,阮惊灼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的大胡子男性,单手轻松把羊扛走。
两名人类升起了火,不一会儿那边传来一阵烤肉香。
阮惊灼忍了忍,没忍住,刚一探头,就和对面同样藏在树后的感染者兄弟对上了眼。
感染者兄弟见找到了同伴,一下子硬气不少,站起来吼叫着往两位人类摆的火堆冲。
“是中级感染者,注意警戒!”中年男性广奇在腰间掏出黑色剑柄。
光剑锋利异常,砍感染者就像切水果一样简单,感染者兄弟路程还没近身,身体就和脑袋分离了。
感染者兄弟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在阮惊灼旁边,充血的眼睛瞪着阮惊灼,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临时逃脱。
阮惊灼嫌味道大,把脑袋往后拨了拨。
“小小中级感染者也敢在你包爷头上动土。”大胡子包洪波大口咬下一块羊肉。
广奇收剑坐回火堆,神色淡淡:“晚上感染者会越来越多,吃完赶紧离开。”
“中级感染者而已,来多少都一样。”包洪波不以为然。
广奇道:“这片荒原很奇怪,大多感染者和现有资料不太一样,小心一点,我们有任务,不要把力气浪费在没用的地方。”
“包爷心里有数。”包洪波解开手臂上的绷带,拿出碘酒开始处理伤口,“都找了三天了,这破地方真的有尸王吗?”
“情报部的消息不会有错。”广奇递给他一卷绷带,继续道:“赶紧把你的伤养好,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测验尸王的数据。目前还没有任何尸王的有效资料,在不清楚它的战斗力如何下,要保持全胜状态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
包洪波一点都不想听自己的搭档说教,随意附和了一声,拿出一个小盒子,拔出上面的天线。
“网络已连接。”电子女声从三个地方冒出,其中两个是广奇和包洪波的,而另一个……
“谁!”包洪波四处探查,立刻锁定了树后的阮惊灼。
阮惊灼暗骂一声,捂住突然发出声音的手表,急速后退。
“是中级感染者!广奇,开木仓!”
意料中的子弹声迟迟未到,阮惊灼来不及细想,凭借丧尸超凡的身体素质几个飞跃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广奇你在干什么!”包洪波气急败坏,“干嘛不开木仓,中级晶核也可以换不少钱的!”
“我们刚才都没注意到这里藏着一个感染者。”广奇始终盯着阮惊灼消失的方向:"他能听懂我们的谈话,并且在有意躲避。"
“啊?什么意思,你说他有智慧?”包洪波嘴巴张大面露惊色,现在的感染者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广奇神色凝重:“不无可能,他身上还带着智脑,看他的服饰,身前是武装部精英,来头不小。”
“万一真的听懂了,不会去报告尸王吧?”包洪波嘟囔了一声。
广奇在智脑上记录下一句“出现智慧感染者”后关闭页面,翻开通讯录找到备注为“技术部小鬼”的人,那边很快接通。
“越小鬼,帮我查查,近半年牺牲的武装部人员,对,要全,尽快发送到我智脑里。”
包洪波见他挂了电话,忍不住问道:“查它干嘛?”
广奇盯着感染者离开的方向,太阳没入山脚:“武装部向来最为赤忱,死后也会身披队旗,荣光加冕长眠于木兰山坡,不应该沦落为丧尸,受困在这种地方。”
穿过树林,沙土退却,阮惊灼来到了一片废弃的人类建筑。
虽然阮惊灼失去了全部记忆,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他认出这里是一处商业街。
他还算幸运,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小超市,他从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挖出了被军用收纳袋包裹的几瓶营养剂和矿泉水。
营养剂管子细长小巧,阮惊灼晃了晃里面的液体,表情一言难尽。
这玩意,能充饥
营养剂是人类解决食物短缺问题最伟大的发明,里面蕴含人类所需的所有维生素,膳食纤维等,早就取代米饭小麦成为人类主食。
但对感染者来说,这和难喝一点的水没什么区别,量还特别少。
灌了一肚子水,至少肚子没有饿的烧起来了。
阮惊灼开始捣鼓害他暴露的智脑。
智脑重新恢复断网模式,阮惊灼研究了一会后设置成静音。
关掉智脑,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刚是不是打开了智脑?
用人脸识别?
出大问题,阮惊灼细思极恐。
为什么吴卿的智脑录有自己的人脸数据?
圆月当空,几颗稀疏的星星嵌在黑色夜空中,不情不愿地闪烁着。
阮惊灼脑袋抵在同样冰凉的柜门上。
厌恶是真的,想要杀掉吴卿时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也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想的要复杂的多。
但是那又如何呢?
阮惊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渣男似的想道:
关系再复杂那也是他们还是人类时候的事情,如今他们一个失忆,一个变成了没有思想的感染者。
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了吧。
左右他们生前不是敌人也胜似敌人,死后就不要再相互祸害了。
风从半边空缺的窗户透进,将外面的寒冷也一并带进来。
周围安静地有些可怕,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活物。
阮惊灼耐不住寂寞,打开身边唯一的电子产品,智脑。尝试找一些可以打法一下时间的东西。
也许是他的灵魂还是名人类,等他第五遍查阅完所有资料时,他有些困了。
他刚要关闭智脑,屏幕顶端弹出一则新消息。
【“尸王新情报”点击查看】
不知道什么原因,断网状态下智脑也能接收消息。
里面是一段不到一分钟的视频。
视频开头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叫声直击大脑,直接给阮惊灼震清醒了。
指尖的爪子不受控制地开始疯长,阮惊灼莫名有一些躁动,总想把爪子刺入人类温暖的身体,带出汩汩热血。
前方陈列商品的货架轰然倒塌,无数罐子向阮惊灼披头砸来。
阮惊灼躲过突如其来的罐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比先前敏捷了几分。
货架旁边站了一只和他一样的灰眼睛感染者。
感染者嘶吼一声,不由分说向他冲来。
阮惊灼下意识抽出腰间剑柄,组成的光刃直直刺向冲过来的感染者。
战斗转瞬间宣告结束。
抽出光剑,缺乏支撑的感染者向后倒去。
阮惊灼挑眉,舞了舞光剑,发现意外地非常顺手。
阮惊灼重新点开视频。
刚才因为突发情况,视频被迫中断,点开后会重新播放。
阮惊灼调小了音量,开头的吼声变小,那股莫名地狂躁随着吼声再一次浮动心头。
感染者的手指动了动。
暂停播放。
感染者恢复平静。
点击播放。
感染者又动了动。
阮惊灼抠出智脑自带的耳机,塞入耳朵。
视频抖动剧烈,应该是拍摄的人在飞速奔跑。
那人将摄像头对着后方,他在被一只感染者追赶,猩红的眼睛在屏幕中央反射出阴森光芒。
感染者速度很快,几个喘息间就拉近了一大段距离。
“我们遇到了尸王袭击。”
视频里的声音冷静而沉稳,有些耳熟,阮惊灼只遇到过两个人类,他很快听出这是那个名叫广奇的人类。
“尸王战力是特级丧尸的二倍以上,具体数据无法测试,能进行短暂脑电波攻击……”广奇换了口气,继续说道,“对电子产品和人脑都有效,子弹无法造成有效伤害,光子炮能,不过恢复能力很强。”
屏幕颤了一瞬,停住不动了,有利爪刺入身体和液体蹦出的声音。屏幕边缘粘上了几点血红,整个画面加了一层红色滤镜。
广奇喘了一声,他依旧汇报着,声音却开始断断续续:“能……召唤中低级感染者,特定的吼声……能让感染者兴奋,速度和力量……加倍。”
“我们无法对抗尸王,没能获取更多情报。”
“抱歉……”
屏幕倒转,印出被霞光染红的云彩,天边一片鲜亮。
呼吸声就此消失。
尸王脸庞进入镜头,像是在啃咬死去的尸体。
阮惊灼划屏幕的手停住了,他盯着里面尸王的脸,寒意爬上了脊椎。
“吴卿……”
第3章
阮惊灼神色复杂,震怒,悲凉,失望,不可置信,太多复杂的情绪包裹其中,他识别不清。
为什么呢,他问自己。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不论是自己还是吴卿,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明明应该……
阮惊灼迷茫地看着窗外,那里有一株死掉的老树,光秃秃的枝头上停着一只红眼睛乌鸦。
他似乎把他最珍视的东西给忘了。
有很多人,他们也许是朝夕相处的同伴,也许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也许是无数个深夜等待你回家的亲人,也许是相看两生厌,一见面就拳脚相加的对家。他们一同经历过许多事。
他的心脏在胸口剧烈鼓动,一下一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感觉心里有一块血淋淋的缺口,不断崩裂开羁绊的血管,逐渐他将与外界隔绝。
浓稠的孤独感扼住了他的呼吸,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快想起来。”
阮惊灼是被太阳亮醒的,丧尸不需要睡眠,就算睡着他的睡眠质量也不好,一丁点动静就会惊醒。
说是被亮醒其实太阳还没有出来,空中还能看见星星,只是月亮已经落下,呈现出微微的亮色。
阮惊灼醒来,感觉喉咙有点发痒,发出的声音比原来沙哑了些。
听上去像是轻微感冒。
昨天没来及处理的感染者已经开始发臭,因为鼻塞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察觉,等阮惊灼注意到的时候,烂肉腥臭味充斥整个空间。
阮惊灼捏着鼻子匆匆离开超市,外面已经亮了大半,没有温度的太阳慢吞吞升上来,似乎提供光照就是人们最大的荣幸。
在夜里的时候阮惊灼没少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他是带着气出门的。
正好迎面撞上一只低级感染者,这位感染者似乎想要进超市,砸门的手将落未落,愣愣地停在半空,两人的距离不超过半臂,多走一步阮惊灼就能和感染者腐烂的脸来个亲密接触。
早上接连的坏事,彻底激怒了还在起床气状态的阮惊灼。
一声巨响惊得乌鸦腾空飞起,盘旋在半空发出扰人难听的叫声。下面游荡的感染者停下步伐抬头眺望,寻找发声源。
阮惊灼收回踢人的腿,几米外,低级感染者半死不活地仰躺在废墟推上。
他前半身往外勾着,尝试着爬起来又很快跌回原地。
他被踹成了两折。
阮惊灼点点了脚尖,挑起眉毛。
他往右侧的垃圾箱瞄了一眼,躲在后面的小感染者又往里缩去,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商业区看似很大,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搜刮完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新的食物。
感染者的主食到底还是肉类,其余食物只能暂时缓解饥饿,不仅要摄入几倍的数量,重新饥饿的时间间隔也更短。
空气中飘过来一阵的味道,那是一种带着生气的,冒着新鲜热气的血液的香味。
人类的味道。
阮惊灼眼睛有些涣散,被蛊惑一般朝目标走去。
钢筋横在路边,建筑都或多或少有点损伤,尽是荒凉的气氛。
“呜……这里是,是205实习小队春华和秋实,我们和前辈们走散了,我们在江北街道遭遇了感染者袭击。请,请救支援……”风裹狭着血腥味,将这段带着哭腔救助送入阮惊灼耳中。
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她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怪物,刻意压低的声线破碎颤抖。
阮惊灼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悄悄潜伏过去。
这还是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实习队员,弱小脆弱。
他这段时间与许多感染者交过手,有比他弱的,也有比他强的。
弱的可以凭借等级轻松压制,强的运用光剑和木仓击杀也不算费力。
如果是高级感染者……只是从他手上就救下人的话,也什么问题。
阮惊灼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人受困,解救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种刻入灵魂的关于末日战士的滚烫热心,不是一个失忆就能冷寂掉的。
女生躲在一半塌下来的墙体之间,那是一个三角地带,可以暂时藏身。她怀里抱着一位男生,男生和女生一般大,他垂着头,露出来的脸上布满血污。
按理说,他的血腥味会引来很多的感染者。
可是周围除了阮惊灼他自己,没有发现一只感染者活动的痕迹。
是被杀光了,还是碍于某种原因,不敢靠近?
远处,背着阳光的人型生物缓缓走来,影子一直蔓延到了女孩藏身的角落。
女孩看到那双统一样式的黑色长筒靴,心里一喜,朝前方的身影大声呼喊:“前辈,我们在这里!”
不好!
阮惊灼眉梢一跳,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他顾不上隐藏自己,以最快速度往女生方向冲去。
果然,那道身影并不是女生心心念念的前辈,而是穿着人类制服,早已尸王模样的吴卿!
“啊!!!”
女生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她惊恐又无措地看着面前两只对峙的感染者。
阮惊灼即使赶到,挡住吴卿的攻击,给女生争取了喘息的机会。可女生一动未动,就这么直愣愣地顿在当场。
女生眼里蓄满眼泪,心脏沉入谷底。
连前辈都感染了,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吗?
阮惊灼无法和吴卿对抗太久,挥出的拳头被吴卿牢牢锁住,阮惊灼躲闪不及被踢飞出好几米远。
他撞到一根灯柱,脑袋磕在了柱上,眼前一阵发黑。
柱子弯曲成圆弧的形状,悬挂在顶端的灯泡应声碎裂,无数细小的碎片纷然落下,在脸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阮惊灼捂住后脑勺,被吴卿揪住衣领拎起来。阮惊灼用手肘挡住脸,手臂上霎时多了几道鲜血淋漓的抓痕。
女生被两人的动静惊醒,她恍然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进三角空隙,拉出一堆机械部件。
女生手上全是汗渍和血迹,手滑了好多下零件没有组装成功。
她有些着急,往裤腿上抹了一下,裤子上留下一道粗暴地血红掌印。
最后一个部件组装成功,她扛起完成组装的光子炮,酸软的手臂颤巍巍地架起瞄准镜,对准两只纠缠在一起的感染者。
阮惊灼正好背对女生,只觉得耳边风声突然停止,炽热的气流从背后向他袭来。
吴卿瞳孔倒影出呼啸而来的能量光束,动作快过于反应,他挡在阮惊灼和能量光束之间,抱住阮惊灼往旁边的废墟里扑去。
“轰——”
大地震颤,所有事物都回归沉寂。
光子炮脱手掉落在地,女生被后坐力冲晕了过去。
混凝土地面整个被掀翻,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吴卿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漫长,持久,醒来后心脏会隐隐作痛的梦。
他对作战基地灌输给学生的英雄拯救人类言论不感兴趣。他没有多么宏伟的理想,进入基地接受培训也只是一个躲避家族支配的理由。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傻逼”。
他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撑住身体往下看,正好看到了那个“傻逼”。
阮惊灼。
吴卿张了张嘴,却只能喊出一声奇怪的吼声。
吴卿拧眉,闭上了嘴。
他安顿完实习小队,发出定位信号,拖着阮惊灼离开。
吴卿找了间杂货铺,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棉被,将感染者扔到上面,自己则在旁边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
他专注地盯着处于昏迷状态的阮惊灼,像是在看一件很稀奇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阮惊灼的脸颊,确认是真实存在后,用力粗暴地拧了一下,迅速收回手。
感染者皮肤僵硬而结实,无法留下任何犯罪痕迹。
吴卿表情严肃正直,脑袋上却悄悄露出了恶魔的角。
吴卿帮阮惊灼拉好袖子,扣上纽扣,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干。
他摘下阮惊灼手腕上的智脑,上面有一段播放完毕的视频。
发布时间是昨天傍晚。
智脑被丢在地上,吴卿盯着头顶的灯泡,突然有点不敢面对躺在身边的这个人。
阮惊灼看完视频后是什么心情,生气,失望?
同样变成了感染者,阮惊灼都坚持住心里作为人类的良知了,自己却自甘堕落,成为感染者,杀害同伴。
吴卿伸出左手,青灰的指尖,五根漆黑的长指甲随着他的意动弹出来,在阳光下闪烁如雪亮光。
仿佛穿透胸膛时,冒着热气的血液还在指尖流淌。
不对,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其他人的死活了。
吴卿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撞到了自己的垂落的手臂。
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源源不断向他传来,这种不属于感染者的温度。
吴卿察觉不对,探了探阮惊灼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
吴卿也是第一次当感染者,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正常,但一直这么烧下去,他怕会出事。
废墟之上,感染者横行,唯独药店一块,没有一只感染者敢靠近。
药店库房里的药大多都过期了,吴卿没想就地找到药。
吴卿搭上库房后的铁皮门缝隙,锋利的爪子轻而易举地门整个卸掉。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藏在门后面的感染者,感染者小心地探出头,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吴卿放下铁皮门,眼神冰冷。
感染者一个激灵,嘶吼着跳下窗户逃跑了。
吴卿蹲下在地板上摸索着,他很快找到一个凸起。
一块地板向内塌陷,露出下面的医药箱。
末日中期,人类为了探索更远的未知地域,会在安全区之外的废弃建筑里藏一些物资。提供给下一位来到这里的人类同胞。
这是部队的内部心照不宣的约定。
医药箱里面有一针抗感染丧尸血清,两卷绷带,一罐消毒水,一盒消炎药,四袋感冒冲剂和几片退烧药。
吴卿拿出一片退烧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抠出两粒药片,把其余的都放回医药箱。
确保医药箱藏好后,吴卿返回杂货铺。
木门从外面打开,风铃被闯进来的风吹乱,发出“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的声音。木门重新关上,光被隔绝在外,昏暗之下,铺在地面上的棉被里空无一人。
药片滑落从指尖,吴卿矮身一捞,清明的目光逐渐消散,疑惑地来回翻动白色药片:“嗷?”
第4章
“呼,呼——”热气从干燥的喉咙里呼出,带出拖拉机启动般低沉的呼噜声。
阮惊灼飞奔在在街道上,速度和高速行驶的小型双轮车不相上下。
即使如此,盯着他的视线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多。
仿佛只要他一停下来,藏在暗处的感染者就会争先恐后扑上来,扒开他的脑子,将那颗正在进化中的晶核据为己有。
眼前的景象好像笼了一层纱布,阮惊灼脚步不稳,趔趄了一下差点绊倒在地。
一只感染者以为抓住了机会,从房顶上跳下来。
刚到半空,脑袋被子弹贯穿,尸体直直砸在地上,“碰——”的一声,激起一片灰尘。
阮惊灼收木仓回袋,拔腿继续跑。
前面是处下坡,有坡度支持速度快了不少,拐角冒出两只感染者,他们咧着嘴,利齿划破空气,向他发起正面冲锋。
阮惊灼紧急刹车,膝盖屈起,双腿发力轻巧登上侧面石墙,在感染者堪堪碰到脚底的时候翻了上去。
左右两边同样翻上来几名感染者,两面夹击向他冲来。
坡上还有几处矮墙,他穿梭在墙与墙之间,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加入追逐,没有一个能碰到他的衣摆。
体力被高烧不断消磨,等他爬上最高的石墙,脚下密密麻麻全是感染者。
感染者扒着石墙,爪子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阮惊灼踹下一只企图爬上来的感染者。抽出光剑,俯视下方感染者。
青年背脊直挺,脖颈笔直纤细,睫毛微微颤动,在下眼处洒下脆弱却固执的阴影。
光剑横向切开一排感染者的脑袋,黑色的血溅起,起此彼伏,很快把整座石墙染黑。
阮惊灼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灰色瞳孔深处,一抹紫色悄然显现。黑血覆上脸,划出一个妖冶的弧度。
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大力把他拽下墙头。阮惊灼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无数双手拉扯着他,覆盖住他的四肢,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眼睛。指甲刺破身体,撕裂感从身体各个部位传达到大脑,最后在头皮炸开。
一霎那,撕咬的声音像是被摁低了音量,连带的,疼痛感开始逐渐剥离,和身体分隔开来。
面前的景象变得朦胧不清,一颗小光点落在上面,像是水中月亮。
记忆来得迅猛而猝不及防。
石子投入湖中,月亮被波纹搅碎,阮惊灼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投石子的人。
那人的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长相,但阮惊灼就是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只要他在,就能放下一切防备,在感染者横行的野外全身心沉浸在月夜美景中。
“为什么这么拼命杀感染者?”即使是疑问,那人也是一副傲慢冷漠的样子,又拽又欠揍。
阮惊灼有点牙痒痒,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月亮:“因为想要级别比你高啊。”
阮惊灼听到一声嗤笑,不回头也知道那人脸上现在一定写着“你在说什么屁话”。
过了好久,那人严肃地开口:“我刚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或许你壮烈牺牲后,上头追授荣誉,保不准级别真能比我高。”
阮惊灼扭了扭脖子,跳起来朝人勾了勾手指:“来,决斗,生死不论。”
生死对决很快引来一群感染者,寡不敌众,两人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休战逃命。
“放心,我一定死在你后头!”阮惊灼一边逃一边冲旁边的人喊到。
“记住这句话吧!说不定这是你陷入绝境支撑你活下去的唯一动力!”那人也回给他一句。
月夜下,感染者远远落在后头,逐渐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两个奔跑的少年,仿佛不论出现什么阻碍,他们都一往无前。
“真是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阮惊灼嘴角勾起,因为高烧而迟钝的身体重新轻盈起来。
感染者堆积成的巨大包围圈从内部溃散,蓝色的剑光劈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站在感染者中心,剑指前方。
感染者的尸体成堆成堆地倒下,叠成一座小山。血沿着上层的尸体流向下层的尸体,最后在指尖聚出血滴,“嘀嗒——”血滴在重力下坠入血河。
所有感染者屠戮殆尽,阮惊灼抽出插在一只感染者背上的光剑,抬起头,眼里的最后一丝暗灰也被紫色取代。
血滴声成了空间里唯一的声音,阮惊灼侧头聆听片刻,突然向耳后方向掷出光剑,光剑笔直飞出,钉在树上,留下一道从树顶到根部的裂痕。
被躲开了。
一击不成,阮惊灼抽身想退,没来得及只觉眼前一花,被人扑倒在地。
血色的眼睛倒映在阮惊灼眼眸里,阮惊灼瞳孔微缩,那道熟悉的压迫感再次席卷全身。
即使进化为高级感染者,面对尸王依旧毫无还手之地。光剑脱手,阮惊灼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再挣扎也无法逃脱被刀俎的命运。
脸被吴卿用力捏住,阮惊灼被迫张开牙齿,露出尚且鲜红的舌头。
阮惊灼想缩回脑袋,反抗无效被塞了两粒药片。
“咳咳!”差点呛进气管,阮惊灼咳得昏天黑地,努力掰着吴卿掐住自己的手指,“你给我喂了什么!”
吴卿歪头,对这微乎其微的反抗毫不在意,他奇怪为什么自己听不懂这只弱小感染者的话。
感染者的吼声并非毫无意义,至少尸王能够听懂。比如压在感染者小山底下,还留着一口气的另一只弱小感染者,他在向他求救。
不过吴卿并不想理他。
可这只感染者,不仅自己听不懂对方的话,对方也听不懂自己的话。
吴卿找了他好久,要找到他赶紧喂他吃药。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印象了,就像是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个任务,他要去完成它。
阮惊灼感觉到吴卿放开了自己,赶紧弹起身光速远离这只来意不明的尸王。
但其实他再怎么逃,也逃不出尸王的手掌心,确认吴卿暂时没有杀意,阮惊灼试图和他交流。
阮惊灼:“老…咳,你想干什么?”
这句“老大”真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平心而论,阮惊灼自认没多么强的自尊心,只要能活下去,别说伏低做小,就让他埋进入土里示弱,他也能示得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但看着吴卿那张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他却总能用有色眼镜厚出大气层似的看到内里恶劣丑陋的灵魂。
然后他自尊心突然就起来了。让他对吴卿示弱,不可能,宁死不屈。
吴卿疑惑:“吼?”
阮惊灼:“?”
为数不多的耐心告罄,阮惊灼拍拍身上的灰尘:“语言不通,告辞。”
吴卿唰一下消失在原地,挡住阮惊灼去路。
阮惊灼:“???”
这句你听懂了啊?
第5章
高楼角落里,是成堆破木砖瓦。废弃房屋之下的石阶缝隙里,小草就被突然带出的劲风猛地压下,没来得及弹起,又一阵风扫得弯曲。
阮惊灼闷头奔跑,后面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红眼睛尸王,他们持续这种你追我赶的状态整整一小时了。
吴卿见前面的弱小感染者动作慢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
吴卿:“嗷?”不跑了?
阮惊灼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味道。
尸王脸色平静,气息平稳悠长,似在认真询问。
就这?
阮惊灼停下来倒不是体力不支的问题,作为一只刚步入高级的感染者,就算让他高速移动一整天也没有任何压力。但这不是,饿了么。
他本来就是出来寻找食物的,结果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务绊住了脚,直到现在胃里也没有进去任何东西。
没了脚步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仔细听,听力范围扩展,沿着曲折的窄路深入,逐渐能听到模糊的声音,持续外延,声音变得清晰。
阮惊灼转身进入一道巷口,按照脑海中形成的路径几个拐弯,眼前出现了一个小院子。
葱绿的爬山虎几乎覆盖了整座平房,大叶子密密麻麻攀附于墙,形成一个隐秘的包围圈,透过狭小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扑腾的几只鸡。
吴卿追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阮惊灼拎着一只断脖子公鸡,血从脖子断裂处流了一地。他把鸡群逼近角落,似乎还想多抓几只。那些鸡叫得一个比一个凄厉,扑腾着掉了满地鸡毛,要不是有漫天爬山虎阻隔,它们能直接飞到太阳上去。
吴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阮惊灼想的很简单,他没有从吴卿身上感受到杀意,既然摆脱不了,就当他不存在。既然如此,当下就没有比吃饭更紧急的事情了。
他拎着断脖子鸡,翻找好久在屋子里找到了一桶水。放血,拔毛,处理内脏,一切准备就绪,阮惊灼挑剔的目光流连在手上没有一丝杂毛的鸡之间,确保没有干净无误后终于张开尊口啃起了肉。
感染者的味蕾和人类不同,生肉的味道意外很不错。
没啃多久,头顶笼上一层阴影,阮惊灼抬头,发现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尸王在盯着自己——手上的鸡。
阮惊灼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刚张开嘴,肩后伸过来一只罪恶的爪子,把肉从他嘴里整个抢走了,其恶劣行径,不缺点大德的人都做不出来。
阮惊灼:不知道是尸王快,还是他的子弹快。
秉承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良好传统美德,阮惊灼心里默念静心经,去捉第二只,这只鸡就比较脆弱,一巴掌下去半个脑袋被削平了。阮惊灼心如止水,按照同样步骤料理完毕。
阮惊灼只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紧接着手里一空,鸡又落入了吴卿手里,他脚边还有一地的鸡骨头。
阮惊灼抽出光剑。很好,今天晚上,他和吴卿必须没一个。
吴卿没想到阮惊灼会突然出手,丢开鸡往后仰去,冰冷剑锋划过衣服,瞬间割裂出一道长长痕迹。
吴卿跳出一米外,阮惊灼长腿一个迈步追击过去。吴卿也不反击,逗小孩似的左躲一下右避一下,偶尔伸手拈住剑身,轻轻一推,光剑就不受控制地偏转方向。
光剑挥出绚丽危险的剑光,爬山虎的枝条随着劲风胡乱摇摆,结果被连同篱笆一齐砍断。
如果现场有作战基地的教官在,他们会惊讶地发现,他们一进一退间都有老式武装部作战人员的影子。
阮惊灼气的不行,尖锐的犬牙暴露在空气中,他以势不可挡地气势冲向吴卿,在吴卿以为他要进攻展开防御时,炮弹般投入尸王怀中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嗷!”吴卿吃痛,指甲从肉鞘里弹出嵌进阮惊灼的臂膀,他抓住阮惊灼双臂想要把他推开。
阮惊灼任由黑血渗透整个手臂,死不松口,成功撕下了一块肉。
战斗以两败俱伤落下帷幕。
阮惊灼疯起来就算是尸王也有点招架不住,吴卿老实了不少,两人一边站一个,静静地靠在篱笆上等伤口愈合,
阮惊灼没有尸王那么强大的自愈能力,堪堪止住血,要离完全好透还要一段时间。他把嘴里的鸡肉当做是某尸王的肉,发泄似的用力啃咬,吞下鸡肉后又狠狠撕下一块。
他感觉到了力量差距。
高级感染者本身就相当于一辆重型装甲车,使用武器后,他的战力能提升好几倍,可即使如此,他和吴卿依旧存在巨大的实力差。
这还只是吴卿没有还手的结果。
姑且算是风平浪静吃完了午餐,最后一只鸡翅膀下肚,内心的愤懑渐渐被饱腹的逾越取代,阮惊灼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感染者的食量非常大,在场的鸡无一幸免,除了最初两只全都进了阮惊灼肚子里。他拍掉手里的残渣,准备起身,就看到了院子里遍地的鸡血和鸡毛,地上偶尔还有一只半只的鸡脑袋,当时为了尽快吃到手法如此粗暴,也没注意清理,总之场面非常黑暗血腥。
阮惊灼左边一跳右边一跳,艰难寻找干净的落脚点,眼看小院门口近在眼前。
一双皮质长筒靴毫不避讳地踩着一滩血,路过他身边,血四溅开去,在他裤子上留下好几处暗红。
吴卿察觉到背后充满杀意的视线,回头无辜又疑惑地看着阮惊灼,背后仿佛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白莲。
你们尸王都是这么欠的吗?
裤子上的暗红落在眼里分外刺目,阮惊灼刚想抬脚回赠对方一身血,注意到吴卿往他身后看去,血瞳中央有几条翠绿,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同时,阮惊灼背后一凉,条件反射往旁边一偏,一条深绿枝条从他后面擦着脸过来。
爬山虎一击不成,伸出更多枝条,被阮惊灼迅速砍掉。
爬山虎不强,但是很烦人,砍掉的枝条又再次长回,同时又有更多的枝条加入战斗,枝条越来越多,光剑受到空间限制,被藤蔓乘虚而入勾了过去。
作为感染者,阮惊灼还是更习惯用人类的方式战斗,失去武器,阮惊灼不再正面对抗,转而开始闪躲,余光中,看到吴卿早早站在远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丑恶嘴脸。
吴卿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凭着本能行动的尸王,正常尸王哪会随便去就一个无关紧要的弱小感染者。一切都是阮惊灼有色眼镜太厚了。
尸王看着看着,觉出不对劲来,阮惊灼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尸王的大脑无法把这种不同寻常的行为转换成某个结论,因此没有丝毫防备的,他被阮惊灼当做替死鬼推了出去,身后追来的爬山虎见人自己送上门来,迅速抛下阮惊灼,把吴卿里三层外三层把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见藤蔓没有继续追击,阮惊灼停了下来。
藤蔓把吴卿包裹地很厚,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况,阮惊灼兴致缺缺,转眼瞥见了院子角落,眼睛一眨,眼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那是一罐油桶,被透明的罐子装着,之前因为爬满了爬山虎,被遮挡住了所以没看见。
不知道尸王怕不怕火。
藤蔓全身心缠绕住吴卿,没有任何阻碍,阮惊灼把木仓对准油桶。
“轰——”油桶瞬间爆炸,火焰顺着茎叶迅速蔓延到了整个藤蔓,点着了篱笆和房屋,不消片刻,整个小院都陷入在火海中。
藤蔓“噼里啪啦”炸开,阮惊灼仿佛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哭泣。热度扭曲了眼前的空间,模糊了视线。
大仇得报,阮惊灼手指勾着木仓把转圈,哼着歌信步离开现场。
“嗷呜——”山顶有狼对月长啸,灰狼声音清亮穿透性很强,它似乎也很满意的吼叫,喊了一遍不够还想再喊一遍。
嘴张到一半,一个声调刚刚出口,背后一道黑影袭来,灰狼高亢的嗷声急转直下,呜咽倒地。脑袋扭转了半圈搭在后腿上,正对着后面的人形怪物。
怪物身材魁梧,体型壮硕,身上只挂着几片布料,左臂缺失,肚子被抛开一半,可以看见部分血淋淋的内部器官。
他喉间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吼,像是饿了三天第一次见到食物的流浪汉,就这皮毛就把灰狼拆吃入腹。
月亮显出云层,光芒洒下来,映照出他眼里泛着橙光的紫色瞳孔。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啃肉的时候还不住试探四周,稍微有点动静就停下进食准备随时逃跑,迅速分解完一只狼,他跳上树,在树叶的遮挡下几个跳跃没了踪影。
刚下过一场小雨,山路变得泥泞崎岖,阮惊灼抖落罩在头上那片巨大荷叶积攒的雨水,小心避开雨滴溅落在地上带起的小泥点。
山上理应到处生活着动物,可他走了这么久,连只鸟都没见着,唯一看见过的活物就是溪边互相啃食的两只低级感染者,一只捧着对方的大腿咬,另一只掏对面的脑子吃,极其辣眼睛。
周围很安静,只有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清脆声响,自然的声音让人心情平静。阮惊灼终于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他自己的事情,其首要任务是恢复记忆,前几天他有回忆出几个片段,都是在受到某些刺激的时候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不清楚刺激源头是什么,根本没法下手。那就只能选择另一只方法了,接触人类,寻找身前的熟人。
高级感染者也算蛮稀有的强力感染者,他在智脑中看到过,目前已知的高级感染者只有三只:女孩,独臂,山鬼。特级感染者只有一个,而且已经死亡了。
人类作战人员分四级到一级,数字越小等级越高,一级后还有特级。窟窿目前仍活跃在外的有六名特级,二十四名一级,五百多名二级,两千余名三级,无数四级。高级感染者相当于一名一级作战人员竭尽全力的战力,而特级感染者需要两名特级使用重型武器才能将其消灭。
不严谨的说,除了bug一般的尸王吴卿,和那六名特级作战人员,他谁也不怕。
一边思索一边沿着山路往前走,渐渐的,视野变得开阔,水声涛涛,烟雾缭绕,阮惊灼停在了一处瀑布口。刺鼻的味道从瀑布下流直冲鼻腔,阮惊灼向下看去。
那里堆满了感染者尸体,他们每一个都缺少一部分脑袋,脑袋里空荡荡,被挖去了晶核。浓郁的黑血流入瀑布,很快被冲散开来。
阮惊灼抬眼,猛地回身,一只巨型感染者向他扑来。
阮惊灼做出一个抽剑的动作,碰到空空如也的皮匣子后短暂一愣,只得弯下腰去,避开这一击。
那是一个断臂感染者,肌肉虬结,脑袋光秃秃的,肚子外还挂着一串白花花的肠子。
感染者和脑海里的画像重合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他橙紫交替的眼睛。
“独臂……”
在向特级进化。
阮惊灼经历过一次进化,他知道在这期间,感染者会一定程度上动作迟缓,攻击削弱,视线模糊,会吸引来大量同类,是感染者最狂暴的时候。
同时,也是杀掉他的最佳时期。
一个进化中的虚弱高级感染者,一个是刚进化成功的新晋高级感染者,真说不好那边胜算比较大,当然,前提是两位的智商相等。
独臂至少有两米高,拳头舞地虎虎生威,偏偏他还专门照脑子打,要是一时不查挨上一下,不死也半残,脑残。分明两人速度相差不多,阮惊灼好似能预判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似的,总能提前闪避。
独臂并不是毫无章法地乱挥,他在刻意把阮惊灼引到瀑布边上。阮惊灼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一次避开拳风后顺势抓住他的手臂,借力用力一拽,独臂顺着惯性扑倒了水里,激烈的水流拍打在他身上,把肠子又拖出来一截。
凌乱的头发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丑陋的头颅,他愤怒地拍打水面,激起一阵浪花。
阮惊灼嫌弃地后退,不让水沾到自己一点。他歪头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朝独臂挑衅似的勾了勾手指。
独臂跳上岸,吼叫着朝阮惊灼冲来,他被彻底激怒了。独臂越急切,阮惊灼就表现得越轻松,灵活地穿梭在独臂和他的拳头之间。
打了半天连对方衣袖都没碰到,独臂的攻击开始没了章法,变得横冲直撞。阮惊灼见时机成熟,伸手抓住他的肩,一撑,翻到了他的头顶的树枝上去。
独臂想转头追击,却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动不了了,他低头一看,他的肠子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掉在了外面,被挂到了一根树枝上缠住了。
一声响亮的口哨从头顶传来,大块头仰头,看到阮惊灼向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吼吼吼吼!!”独臂想挣扎出来却不得章法,反而把自己越缠越紧。
阮惊灼手指靠在唇边,做了嘘声的动作,跳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头被削尖的树枝,掂量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树枝在独臂巨大的脑门上左移右移,像是在寻找最佳的靶点,"别动哦,刺歪了可是死不了人的。"
“独臂的生命信号消失了。”窟窿内部,总指挥中心,待机中的超智能光脑接到信号后迅速报告情况。
坐在办公椅上穿得一丝不苟西装的指挥官睁开了眼,向光脑询问:“谁干的?”
“初步判定为高级及以上未录入感染者。”
“新的感染者……”指挥官将相叠的腿展开,背离开椅背,直起身饶有兴味地问道,“地点?”
“西边三百公里处神山瀑布,离地点最近的是周文亚小队,距离瀑布二十公里,需要派他们过去吗?”
“派去送死吗。”指挥官勾起嘲讽的笑,端着一杯咖啡重新躺在椅背上,“广奇发送视频的地点离那里不远,吴卿应该那边附近。”
“新型尸王,和一个未录入高级感染者……真是死了也不让心省心啊。”
他浅浅泯了一口,勾起的唇角重新拉直成一条笔直的线。他拿离杯子,手指一松,陶瓷碎裂的声音惊动了扫地机器人,机器人撞着桌子处理碎片。
第6章
独臂脑中的晶核和他的眼睛一样,橙紫交替,晶核在黑夜里闪着幽幽浅光,等阮惊灼回过神来,他已经盯着晶核看了几分钟了。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进化中的感染者会吸引那么多同类,就像飞蛾看见火光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等级相差越大,这种吸引就越强烈。
阮惊灼收起晶核,将那种玄妙的牵引感一并丢入裤袋角落。
解决掉第n只过来送死的感染者,阮惊灼忍无可忍,掏出兜里的晶核就往树上砸,晶核滑落被草遮掩住。
每多走一步,心里坚持的想法就溃散一分,走到半路,阮惊灼停住了,他伸出的脚还没落到地上,灵魂却早就飘到晶核那去了,阮惊灼回脚,转头回去。
他还是把晶核砸了吧。
一只黑纹老虎甩着尾巴,沿气味追寻到树边,用嘴巴剥开杂草,再抬头,嘴里多了一颗紫里透橙的菱形晶核,他用长着倒刺的腥红舌头舔舐着,透过视角边缘看到去而复回的紫眼睛感染者。
阮惊灼回到他仍晶核的地方,一只老虎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
感染兽?阮惊灼暗暗将老虎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被感染的痕迹后松了口气。
人会被感染,动物自然也会。被感染的动物统称为感染兽,它们的身为动物的特点被进一步强大,比如黑熊这类庞大的野兽被感染后会膨胀为一座小山,巨大的掌力连岩石都可以轻易击碎。这不是像感染者一般单评等级可以来判定威胁的。
不过就算是普通的老虎,阮惊灼也不想和它产生冲突。
但老虎可不是这么想的,它像是遇到了踏入领土的入侵者,咆哮着向他扑来。
阮惊灼一边和老虎拉开距离,一边转身想朝老虎开木仓,刚扣下扳机,就撞上了身后一堵“墙”。阮惊灼身形一晃,子弹偏离轨迹打在土里。
老虎被吓了一跳,堪堪刹住脚步,在外围来回转圈低声吼叫,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尸王。
吴卿没有把老虎放在眼里,只低头把怀里没礼貌的弱小感染者推开,不让他和自己贴在一起。
阮惊灼晕头转向之间又被推了一把,险些脚步不稳,看清来人后一声质问脱口出:“怎么又是你!?”
吴卿听不懂弱小感染者的话,但他对他手里的会发出声音的小玩意很感兴趣,老虎见阮惊灼离自己越来越近,微微蹲在身体蓄势待发。
一人一虎同时向阮惊灼两侧扑来。
阮惊灼:??!!
一面是露着獠牙的猛兽,一面是等级压制的尸王,阮惊灼毫不犹豫转向老虎,指甲暴长就要去剖开老虎胸膛,还没指尖还没触碰到虎皮,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
另一只露有半截漂亮肌肉的青灰手臂取代他的穿透老虎,吴卿一手拉着阮惊灼,一手抬起手臂一甩,老虎的脚直接离开地面,又被怪力甩出好远,彻底没有声响。
阮惊灼看了看老虎,又看了看吴卿放下的浸满血肉的手臂,默默吞下快跳出喉咙的心脏,被吴卿拉住的时候他差点就要把木仓口对着吴卿脑门了。
还好及时收手,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吴卿甩了一下手臂上的血渍,指了指阮惊灼手上的木仓,神情平和态度自然。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计较那场火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总之吴卿好像不是来报仇的。
阮惊灼上下打量了吴卿一番,他身上只挂着一两块灰烬般的小碎片,大面积的肌体裸露在外,劲瘦的腰身,漂亮的人鱼线在残破的布料下若隐若现,肌肉线条流畅漂亮赏心悦目。
身材倒是很好,阮惊灼收回视线,直视吴卿的眼睛,指着自己问道:“为什么要跟着我,你认识我吗?”
“呜?”
阮惊灼依旧指着自己,重复:“你认识我吗?”
吴卿冥思苦想,突然灵光一现,好像明白了阮惊灼的意思,他点头:“嗷——”
阮惊灼像是抓到了什么契机,语速变得快而急切:“我是谁,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复,阮惊灼抑制不住情绪上前踏出了一步,安全距离被压缩,吴卿本能感觉到威胁低声发出警告。
阮惊灼被低吼声惊醒骤然冷静下来,他错开一步,放下了手臂低垂着头。
他沉下心压下乱糟糟的情绪,看见吴卿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阮惊灼抬头,吴卿指了指木仓,再次摊开手掌。
阮惊灼脸色复杂,没有犹豫太久,把木仓放在吴卿手上。
吴卿像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坐在树下专心致志地摆弄。
吴卿突然看到了草丛间躺着一颗亮晶晶的东西,他好奇地捡起来,发现是一颗双色晶核后露出来嫌弃的神色,啪嗒一下捏成了无数小碎片。
阮惊灼没有注意那边的情况,拖着老虎离吴卿远远的,免得擦枪走火被误伤。
用指甲把虎皮和虎肉之间割出一块平整切面,沿着纹路用力一撕,一块完整的虎皮被扒了下来。阮惊灼开始切割分肉,不一会几根脊骨就剥离了肉暴露在空气中。
阮惊灼在思考是当场吃掉还是打包带走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木仓响,阮惊灼短暂停了一瞬,立刻转头。
“吼——”吴卿捂住额头痛呼出声,木仓掉落在地,边上还有一个空了的弹壳。
大概是吴卿的表情太过可怜,阮惊灼良心发现,走过去拿开吴卿的手查看额头的情况。
靠近眉毛的一块地方凹陷下去一块小洞,没有出血,甚至没有破皮。
阮惊灼戳了戳小洞,被吴卿‘嗷’地一声拍开了。
“疼啊。”阮惊灼没什么感情地问了一句。
“嗷嗷呜……”
阮惊灼在他旁边坐下,捡起了木仓:“也亏你是尸王,居然刀枪不入。”
说完,阮惊灼忍不住笑起来,嘴角越裂越大,微笑逐渐变成了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吴卿凶恶地露出獠牙,见阮惊灼没有搭理自己,不满地扑过去捂住阮惊灼的嘴不让他笑。
“噗哈哈哈……唔唔。”阮惊灼想要推开吴卿,结果力气都被笑没了,手软绵绵地抵在吴卿胸口,无声地抖着肩膀。
吴卿气极了,伸手想掐住这个无礼感染者的脖子,让他见识什么叫尸王的尊严不可侵犯,指甲刚接触到那截秀颀脖颈,吴卿触电般收回了手,他纯净的眼里染上了一点复杂,像是白颜料里不小心滴入了一滴黑色,非常突兀,他缓慢地轻声吐露一个音节:“ruan……”
阮惊灼没听分明,止住笑示意吴卿起来:“好了我不笑了,你起来。”
吴卿眼里的复杂被打散,重新恢复成了不经世事的模样,他放开了阮惊灼坐到他身边。
“你说你认识我。”过了好久,阮惊灼突然开头,他看着不远处剥离一半的虎皮,不知道是跟吴卿说,还是跟自己说,“我应该也认得你。”
吴卿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暗戳戳盯着阮惊灼腰间的木仓,试图偷偷把它拿下来,抬眸间刚好和阮惊灼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嗷呜?”吴卿一歪头,那股严肃冷漠的劲儿一下子冲散了。
阮惊灼看顺眼了不少,努力和他比划着交流:“为什么跟着我”
看见他摇了摇头,阮惊灼继续问道:“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这个问题明显触及到了尸王的理解盲区,想不明白那就不想,吴卿伸手去拿木仓。没有受到阻止,吴卿成功拿到,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把木仓口对准了阮惊灼。
阮惊灼:“?!”
子弹从阮惊灼头顶划过,一道黑影应和般从天上坠下,那是一只鸽子。
阮惊灼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被子弹贯穿脑袋的鸽子,表情不可置信。
半小时后,阮惊灼从不可置信变得麻木,因为吴卿依旧积累了一地的鸟类了。各个物种,样品齐全。每一只,都是子弹贯穿大脑而死。
“嗷——”吴卿发出长啸。
阮惊灼莫名接受到了信号,过去问:“怎么了?”
吴卿扳动扳机,木仓随着动作“咔嚓咔嚓”地响。
”没子弹了。”阮惊灼看到吴卿变得幽怨的目光,一脸莫名其妙,“干嘛,看我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了。”
吴卿没听懂,但是他看懂了阮惊灼的表情,他垮下脸,发出阮惊灼熟悉的威胁声。
阮惊灼一天被他威胁八百遍,早就不感冒了,谁知吴卿威胁不够还想付诸行动,一爪子招呼到阮惊灼脸上,要不是他闪的及时,他的脸就烂了。
“啧。”就知道和这个家伙和平相处不过一会儿。
比起真的的生死对决,吴卿的攻击更像是带着泄愤的玩闹,阮惊灼勉强应付的过来。两人你断我的骨头,我撕你的肌肉,展开了一场动静极大的血腥“玩闹”。
在感染者眼里,夜晚和白天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他们的夜视能力极强,白天也不会受强光刺激。
天幕漆黑入墨,没有月亮,也没有繁星。一道白光冲天而上,刮开夜空,留下一道久不消散的白色轨迹。
阮惊灼注意到天上的变化,一边不忘往树后一躲,强劲的拳头砸在树上,整棵树拦腰截断,阮惊灼往旁边一偏,树抖着满枝叶子轰然倒地。
他们周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深坑,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阮惊灼用力抹掉鼻子里残留的血,伸出有一道从掌心划到大臂抓伤的手,做一个“停”的动作。
“等等。”
阮惊灼指了指天上的白色轨迹:“先去那里看看。”
第7章
荒原土地平旷杂草稀疏视野开阔,信号弹能传递到很远。
杜新梅把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別在耳后,她逆风走向停在空地的军绿皮卡,把手上的信号木仓扔给坐在车后面的男人。钱飞宇还在修理战斗时不小心损坏的智脑,被木仓砸了个正着。
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揉被砸疼的额头,而是连忙抱住装有各类机械器件的小铁箱,以免被木仓砸坏里面的宝贝。确认过器件都没事,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了疼痛感般摸了摸发红的额头。
“这荒郊野岭的,你确定他们会看到吗?”
杜新梅长腿一迈跨上了车,闻言翻了白眼:“要不是你把智脑弄坏了,我会把希望寄托在这早就淘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信号弹上?”
说起这个杜新梅就一肚子气,他们完成任务打算抄近路早点回去,路过这里时接收到了一个实习小队的求救信号,他们决定暂时停留准备救援,结果路上遭遇感染者袭击,意外损坏了智脑,偏偏杜新梅的智脑拿去升级了,现在不仅没法锁定求救位置,安全区方位都不一定能找到。
她翻开背包拿出瓶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半瓶,把剩下半瓶递给了钱飞宇。
“我不渴。”钱飞宇头也不抬地修东西,随口问了一句,“车载能源还剩多少?”
“如果智脑能快点修好,接到他们后我们可以勉强到达窟窿,如果不能,那就只能一起等死了。”杜新梅拿出一面小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哦,对了,信号弹也有可能会吸引感染者和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做好准备。”
“那你还放……”钱飞宇想说点什么抬头看见远处走过来什么东西,语气一下子凝重起来,“杜新梅,预备。”
杜新梅在感知到搭档气息变化的那一瞬间就绷直了背脊,话音刚落她抽出腰间两把光剑,做出防御动作。钱飞宇没有着急拿武器,而是翻开他的小铁箱"咔咔咔"地组装零件。他熟练地拼出一只机械鸟,机械鸟精致小巧,安装完眼部的最后一个微型摄像头后,眼睛蹭一下亮起来,扇动着翅膀往黑影移动处飞去。
“是人类。”
杜新梅还没来得及放松又听见搭档迟疑的声音:“不,好像不对……”
漆黑的屏幕上有两个人类,他们的走姿随意平常甚至有些悠闲,看上去没有哪里不对,可是就是太平常了,寻常野外哪会有人用这种像在家门口散步的走法。机械鸟转了转脑袋,重新找角度将画面传输到钱飞宇的屏幕上,钱飞宇贴近屏幕时,画面刚好切换,透过屏幕和里面的红眼睛帅哥交换了个眼神。
“是尸王!”钱飞宇简短解释了一句,飞快关闭屏幕收进小铁箱,小铁箱压缩成小铁球跳进钱飞宇掌心,他一边将铁球收入口袋一边翻进驾驶座,将油门一踩到底。
“他们要跑!”阮惊灼见势不对拔腿去追。先前玩闹的伤恢复大半,他以惊人的速度追赶前面的车。之前他都是在应对感染者,对自己敏捷度没有清楚认知,直到现在阮惊灼看到他和车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在缩短。
他正要再次提速,前方一道光点急速向他逼近,他侧头一躲,子弹与他擦肩而过。
啊,好险。
阮惊灼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射入土里的子弹,放弃加速。他可没有吴卿那种刀枪不入的体质,子弹打在身上还是有点疼的。
子弹没有因为他的让步而停止,反而越来越密集,阮惊灼在躲过一颗子弹后,另一颗子弹紧随而至,子弹穿过肩胛骨带出一串血珠。阮惊灼没管,几个冲刺终于和驾驶座上的钱飞宇并肩。
“嗨嗨~你被我追上了哦。”阮惊灼笑眯眯挥了挥手,流入指尖的血随着动作挥上了脸,在黑血的映衬下,笑容显得越发阴森。
“你为什么会说话啊!”钱飞宇疯狂加速却始终甩不掉阮惊灼,忍不住朝窗外吼道。
车身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物体猛烈撞击。钱飞宇往后仰了一下迅速调整状态,大声询问后面的杜新梅:“杜新梅,报告情况!”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阮惊灼在钱飞宇第二次开口之前接下来话茬:“你说这个啊,她可能已经被你们所说的尸王吃掉了哦。”
钱飞宇一顿,脑袋一寸寸僵硬地转向阮惊灼。
几分钟后,阮惊灼把结打好,将失去行动能力的钱飞宇和同样被五花大绑陷入昏迷的杜新梅靠在一起。
他蹲下身和钱飞宇视线齐平,身后站着虎视眈眈的尸王,浑身散发着逼供正义人士的黑心大反派气息。
“我问,你答。”阮惊灼慢悠悠开口,“你认识我吗?”
“?”你谁?
阮惊灼踢了踢他:“说话。”
外出执行任务的作战人员基本出自武装部,机械部,和少部分治疗部和指挥部,每个分部人员都特征分明。大概是机械部一脉相承的大心脏,钱飞宇很快接受了这位酷似人类的感染者的存在,他酝酿词语小心翼翼回答:“有点眼熟?”
阮惊灼看了他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面。
不是,我该认识你吗?!
钱飞宇有点崩溃。
“那你认识他吗?”阮惊灼指了指身后的吴卿。
“他是……尸王?”
“啧。”阮惊灼低声骂了一句废物,把没有任何清醒价值的钱飞宇敲晕了。
真不怪钱飞宇见识浅薄,机械部的人向来沉迷拼装无心社交,就机械部内部的名人都认不全,更别说跨组织的人员了。
如果清醒的是杜新梅,可能能猜到两人身份,尤其是吴卿这个凭借一段视频就在网络上掀起了腥风血雨的男人。
"嗷——"吴卿在后面不甘寂寞地叫着,伸向钱飞宇的罪恶爪子被阮惊灼一掌拍开。
“不能吃,脏。”阮惊灼严肃地给吴卿普及感染者卫生观,"人肉不容易消化,心理层面的。"
不管吴卿听没听懂,反正阮惊灼自顾自把两人搬到了车上,关了门彻底隔开吴卿渴望的目光。
阮惊灼把吴卿关在了外面,自己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阮惊灼把接收器放在腿边,拉开天线,两声“网络已连接”从后座传来。阮惊灼轻车熟路地打开智脑,有了网络,智脑里多了很多东西。屏幕中间跳出一个弹窗,上面显示“登陆中”,一秒后一个大红叉叉占据了整个屏幕。
“身份人物已死亡,登陆失败。点击重新登陆。”
阮惊灼黑着脸摁掉弹窗。
首页有很多滚动的实时任务,有的已经完成,有的还在等人接取,大多都是拿取物资,援助小队,清扫某某地区感染者等寻常任务。
除此之外上面还有一个播放量和评论量非常高的视频,阮惊灼一看封面就知道是广奇发的那个视频。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没什么新意,他这次选择了断网状态下没法看到的评论区。
评论区开头就有人总结出的吴卿的资料。
姓名:吴卿
性别:男
身份:已故准特等武装部作战人员/窟窿作战基地A班19届毕业生
搭档:阮惊灼(已故一等武装部作战人员/窟窿作战基地A班19届毕业生)
人类基本将两名作战人员为一个小队捆绑在一起行动,俗称——搭档。最普通最多的任务就是一对搭档配合出战,大型任务会派出一个总指挥人员指挥多对小队,但总体还是搭档之间行动。据说这是上层总结出来的最优人数分配,灵活且战力强大,适应多种战术。也许上层的决断是正确的,反正没有人提出过质疑,人们也就这么一直干了。
思及此,阮惊灼忍不住抖了一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知道自己和吴卿关系匪浅,那也得是不是敌人也胜似敌人的敌视关系……搭档他们真的不会在出任务之前就内讧打起来吗?
阮惊灼继续往下翻,翻到第二个评论时下面跳出一句“您未登陆,无法查看以下评论”。
阮惊做:“……”
他想起了后座那两个没用的人类,爬过去扒掉钱飞宇手腕上的智脑,结果根本打不开。他又用钱飞宇的脸扫描自己的智脑,又跳出“身份不匹配无法登录”的弹窗。
阮惊灼只得放弃,他根据一楼提供的信息条里,他和吴卿同班的那个作战基地。在搜索栏打出关键,跳转到了窟窿作战基地的官网。
官网界面非常大气,颜色干净布局精简,让人一眼就能找到重点。界面顶部有基地概况,组织分部,师资力量等多个选项。
阮惊灼大致浏览了一遍,熟悉完毕后点进武装分部19届,他很快找到了A班的名单。所有人都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每个人都有简短的人物介绍,姓名性别班级学号之类的信息。
看完介绍,阮惊灼见到他底下还有一个小链接,点进去开头就是一长串的处分单。
阮惊灼:“??!!”
第8章
经查,四年级A班阮惊灼同学和吴卿同学与训练场发生争执,在校方教育下仍不思悔,第二次发生争斗,甚至牵连教官,态度恶劣,经研究决定给予阮惊灼同学和吴卿同学记过处分。
窟窿作战基地
四十四年九月三日
看到这里阮惊灼才有了真实感,果然,他和吴卿就应该是这种相处模式才对。
所以到底是谁赢了?
阮惊灼反复查看试图寻找胜利方的蛛丝马迹,可惜处分单并不会把这种事情记录在案,阮惊灼抱着遗憾点开了下一张。
他的处分原因有很多,旷课逃学的,携带违禁物品的,目无师长的,其中最多的还是打架斗殴,另一个主角永远是吴卿。
这些阮惊灼还能理解,可有一个时间段的处分显得特别离谱。
什么破坏珍贵绿植啊,剽窃舍友作业创意啊,恶意破坏训练器材啊,各种匪夷所思稀奇古怪的骚操作,让人不禁感慨一声花样真多。
阮惊灼从里面看出了一种割裂感,如果说把之前诸多处分当成是一位无法无天的叛逆期刺头学生所为的话,那后面的就是一个纯吃饱了撑的寻找存在感的SB。
他拒绝承认下面的SB是他自己。
大概是为了寻找平衡感,阮惊灼把罪恶的手伸向了吴卿下面的链接。
吴卿的处分比他要少一些,只有一页半。前面一整页全是和他同款的打架处分,完全就像是从他那里复制粘贴来的。可从第二页开始,画风就开始不对了。
阻碍他人正常考试,焚烧校规墙,将教官关进器材室……
……又是一个闲出屁来的SB。
阮惊灼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他们所有处分都是从四年级开始的,先前的三年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痕迹,还有那段充满违和感的处分单。
没来得及深想,思绪被窗外越来越大的敲门声打断。只听极轻的一声“咔嚓”,门被尸王卸了下来。
阮惊灼:“……”
“嗷——”尸王扔掉门板想要爬上来,阮惊灼怕他会伤到后座的人类,推着他不让他进。推搡之间,阮惊灼余光越过肩膀,看到了远方闪烁不断的亮点。
阮惊灼拍了拍吴卿肩膀:“我们得走了。”
“你是说……他能说话?”追随□□而来的一组队伍听完钱飞宇描述后提出疑问。
钱飞宇点头如捣蒜告状道:“他还吓唬我!”
杜新梅脱了外套让医疗人员检查伤痕,闻言补充道:“他们带走了联网设备,两把光剑和全部子弹。”
“还有其他吗?”
杜新梅摇摇头。
一群人陷入沉思。
医疗人员将体温枪对准杜新梅额头,随手拿出一瓶消毒水:“之前在广奇的遗留信息里,不是有提到这一带出现了智慧型感染者吗?”
“可这也太智慧了吧。”钱飞宇一边检查自己的宝贝铁箱子,一边吐槽道,“简直和人类没两样。”
医疗人员扔给杜新梅一支防感染血清:“没有感染伤口,但毕竟被尸王接触过,以防万一。”
黑发作战人员调出智脑,发给钱飞宇一张图片道:“他长这样?”
钱飞宇点头:“对就是他,真是的他以为他是大明星吗,谁都认识他。”
杜新梅伸头过来看,照片里的青年明眸皓齿,皮肤白的发亮,他像是突然被人叫了一声,回头时眼底眉梢的笑意还没散尽,像一束张扬艳丽的阳光。她愣了一下,问:“阮惊灼?”
钱飞宇迷惑了:“你们怎么都知道啊,他谁?”
黑发作战人员:“阮惊灼,吴卿的搭档。是个武装部新锐,杀死’博士’的一级作战人员。”
“他就是杀死’博士’的那位勇士?!”钱飞宇大惊,“博士”是收录在案的唯一一位特级感染者,虽然说是“唯一”,但这位特级其实很没排面。他的信息自发现以来在已知感染者名单里还没存活超过半个月,就被一组队伍斩杀了,晶核正锁在窟窿科技研究总会被无数科研大佬研究。因为被杀的太快,大多数人类对特级没有明确的认知,认为只不过比高级强一些而已。
“对,不过他在对战’博士’的时候被感染了,死后窟窿追授他为特级烈.士,成为历史上第七名特级作战人员,诺,文件刚发下来。”医疗人员把智脑展示给钱飞宇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授封说明,发布时间为两小时前。
钱飞宇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口问:“哦,那吴卿是谁?”
杜新梅对这位搭档的消息闭塞习以为常:“相当于你们机械部的青苔。”
“大佬啊!”钱飞宇明白了。青苔是近几年名声大噪的机械鬼才,刚毕业作战基地一年就荣升为一级机械师,创造出很多新型侦查类装置,是钱飞宇的偶像之一。
杜新梅一时心情有些复杂,生前在窟窿赫赫有名的双武装组合,死后变成感染者居然还一起行动,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祸事。
“回去再报告给指挥部吧,先去搜救实习小队。”黑发作战人员一锤定音,几人整理好装备坐上车驶向废墟方向。
黑夜之中,两道黑影穿梭与树林之间,偶尔落下一两根羽毛,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阮惊灼脚踩树枝借力往上一蹬,接住垂直下落的鸟类塞进长款压缩袋里。两人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捡,边跑边搜集食物,不一会儿压缩袋就装得满满当当。
要问为什么只打鸟类,大概是吴卿认为射击飞行中的鸟会更有挑战性吧。
他猜的。
最后一颗子弹用完,扳机“咔嚓”声不断响起,仿佛吴卿不甘心的反抗。
“看我也没用,一天一个弹夹,多了没有。”阮惊灼对吴卿可怜兮兮目光毫无所动。
树往后快速倒退,寒风刮在脸上吹乱发丝。阮惊灼跑着跑着,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回头看,发现吴卿依旧停留在原地。像个因为得不到气球的孩子,为了让家长满足自己的愿望,赖在地上不走了。
阮惊灼扬眉,阮惊灼跑得更快了。
吴卿等了半天,没等到阮惊灼来找自己,他觉得可能是对方没注意到自己,于是又往前跑了两步,然后……他就找不到阮惊灼了!
吴卿总算反应过来,眼里的单纯无害消散殆尽,幽深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第9章
前大灯撞破了浓重夜色,灯光笔直地照亮前路,没入尽头的黑暗。杜新梅靠在窗边昏昏欲睡,迷糊之中她好像感觉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她恍然睁开眼睛,钱飞宇还在旁边呼呼大睡。副驾驶的医疗人员因为动静也醒了过来,她询问驾驶的黑发作战人员。
“前面有车。”黑发作战人员声音有些沙哑,他摆动信号灯,闪灭闪,前方的车也同样回应了他们。
随着靠近,前方的车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辆大型装甲车,靠近后能感觉到车轮驶过地面“轰轰”的碾压声,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不论来多少感染者都能轧进车底。
狭小的车道无法通行两辆车,黑发作战人员靠边给装甲车留出足够大的空隙,在近到能看清装甲车具体结构的距离时,车内显示器里跳出一个通讯邀请。
“这里是窟窿A区一八号小队,请报告情况。”
温润嗓音如清泉流入耳朵,杜新梅“蹭”一下坐起来伸头往前面的屏幕看,发现果然是那个活跃于智脑首页熟悉的面孔,她激动地打招呼:“左向笛前辈!”
她自告奋勇地把周围的情况和注意事项简短总结了一遍,借着说话功夫,她把这位现实生活难得一见的武装部特等前辈看了个遍。
显示屏很大,除了驾驶座的左向笛,她还看到了副驾驶的半边脸,和他一头的扎眼亮紫,他似乎在调试什么东西,齿轮链条声隔着一块屏幕也能听得分明。
啊啊,空乡前辈也在!杜新梅表面波澜不惊,手上抑制不住激动地心情,一把给钱飞宇掐醒了。
钱飞宇惊坐起来,愣愣地直视前方,脸上还有没睡醒的迷蒙。
“我知道了,谢谢。空乡,预备投放侦查鹰,准备出发。”
大地再次震动,钱飞宇一下子清醒过来,当他去看屏幕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断开的通讯和身边路过的铁皮装甲车。
钱飞宇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那是……空乡?”
杜新梅眼神空洞地靠在座背上,仿佛灵魂已经跟着装甲车飘走了:“……我们居然遇到了唯一一队双特等组合,左前辈还跟我对话了,呜呜呜呜,我好幸运……”
钱飞宇绝望地问其他同伴:“刚才那是空乡吧!是吧是吧!”
医疗人员不忍地点点头。
“啊啊啊,偶像和我们视频的时候我居然在睡觉!可恶啊啊啊!”
天空仿佛能吸收一切光源的黑洞,深沉黑色幕布之下是层叠翻涌的墨云。阮惊灼蹲在树干上,光屏闪烁微弱亮光,阴恻恻地打在脸上。
因为很多资料都需要登录身份,特定的智脑只能登录特定的人,他始终没办法得到更深层次的信息。
他毕业于窟窿生活于窟窿,他所有的信息都在这个安全区里。可窟窿势力错综复杂,监测和防御系统非常完备,里面还驻守许多实力强大作战人员。他没有把握能在窟窿眼皮底下安然生存。
没纠结多久,他很快发现了其他突破点,在窟窿作战基地的可公开信息中,毕业生的毕业去向是一项。他发现他所在的班级里,还有部分人没有留在窟窿,其中不乏声名显赫之辈。他或许可以从其他安全区的“熟人”口中,了解到他的过去。
他把目标锁定在名叫“越星罗”的人类上,这是一名隶属于科研部的青年,现在第九基地科技研究分所工作。阮惊灼看上他的原因很简单,一是第九□□松散,社会混乱,容易混水摸鱼,二是越星罗应该和他们关系很亲密。阮惊灼之前看见过的毕业照里面,有一张是越星罗挤在自己和吴卿之间比“耶”的照片。
决定好目的地,阮惊灼点开地图,计划前往第九基地的路线。
天边忽然银光乍现,伴随着轰然巨响,狂风从远处发散而来。满天沙石化为一道屏障,将四周一切笼罩在模糊中。
阮惊灼用手挡住眼睛,好半天风才平息。紧接着,一道吼声在耳边乍响,周围明明没有任何活物,吼声如贴着耳朵一般响亮分明,就像它本来就是从大脑中的出现一样。
与此同时,寂静的黑暗里接连冒出许多双闪着幽光的眼睛,一双,两双,三双……数不清的眼睛堆积在一起,他们以极快的速度一齐飞奔向天边,像是响应号召的死灵骑士,奔向召唤他们的王。
阮惊灼心里莫名有些狂躁,天地震动,这一刻森林所有的感染者都感应到了来自尸王暴戾的怒意。
风暴中心,空乡将能量耗尽的聚能电磁炮放回能力补充腔,黑色的腔口因为能力灌输显出明亮的金色。
空乡戴上护目镜,尘土飞扬的空间瞬间变得干净清晰,他看向远处电磁炮冲击出的大坑,目光立刻捕捉到正中央撑着膝盖站起来的红眼睛尸王。
吴卿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皮肤,呈现为炮火持续攻击下可怕的炭灰色。指甲裂成碎片状,手臂不正常地往外凸起,不知道断成了几截。
短发在狂风中张牙舞爪的乱舞,血色弥漫的瞳孔中透彻出冰冷的杀意。
“一颗……”充能完毕,空乡再度扛起电磁炮,随着能量不断聚集,空气开始扭曲震颤,最后在炮尖端浓缩成一个拇指大的光球。
“嗖——”在手指摁动扳机的同一时刻,拇指大的光束带着可怕的能量波动,土地一路裂成两瓣,直击大坑里的尸王。
“第二颗……”空乡一顿,紧盯着前面的大坑,“躲掉了,速度好快。”
“小心脚底。”无线耳机里刚传来提醒声,空乡就感觉脚下的土地所有松动,他往后一跳,一只青灰色的爪子从他先前站的地方破土而出。
不断有感染者嘶吼着冲过来,空乡变魔术一般掏出两枚炸弹,咬下保险栓往感染者群里一抛。空乡一边退一边解下背后的两把冲锋/枪,一手一个,子弹跟不要钱似的全部打了出去。
“是他召唤过来的感染者。”左向笛飞快解释,装甲车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撞倒一片,黑色的碎肉铺出一路。空乡跳上装甲车车顶,半身在装甲车内部,上半身仍然暴露在外面。
“先别走。”空乡扒着围栏,想要看清尸王的位置。
左向笛笑得有些无奈,状似轻松的语气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我们只是来测试战力的,不要恋战。”
“他杀了我的鹰。”空乡语气执拗。
装甲车骤然停顿,两人都随着惯性往前一仰,空乡差点翻出围栏。车轮还在不停旋转,可车身始终停在原地。
左向笛打开后视频,视频里吴卿的爪子刺穿装甲铁皮,以一己之力限制了整辆大型装甲车的移动。
感染者前仆后继地爬上车,又被空乡一个一个打下来,硬是营造出了纷纷扬扬的画面感。左向笛不断加速,吴卿从最开始的不动如山到被缓慢地拉着前行。
“吼!!!”
吼声振聋发聩,带着强烈的攻击性直击灵魂。
空乡精神一恍,枪差点脱手而出,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精神的撕裂感才慢慢缓解下来。一股骇人的压迫感从头顶压下,因为刚才的恍惚,空乡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转头去看。
吴卿早已翻上了装甲车,锋利的指甲和空乡相距不过半米。
一发子弹适时打断吴卿的攻击,吴卿一击未成,身体在半空一扭,落在车前玻璃上,不远处是拖着□□从车内走出来的左向笛。
感染者在听到那一声吼后,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更加不要命地扑过来,速度和力量和先前完全不一样。
吴卿躲开一排子弹,极速向空乡冲去。空乡两支瞄准镜始终没有离开过吴卿脑袋,可不论他倾泻出多少子弹,吴卿依然在靠近。
护目镜前的数值不断暴涨,红色的感叹号占据了大半个视野,空乡一把扯下护目镜,向吴卿丢出一个小球。
小球在接触吴卿的前一刻张开一张巨大的网,一口把吴卿吞下。吴卿受到阻碍只停顿了一瞬,身体各处就瞬间被打入无数子弹。
这些子弹材质特殊,居然能突破尸王的体表防御。但尽管如此,这也不会伤及根本,吴卿撕开纸片般将网轻易撕成两瓣。
空乡在短暂的拖延里重新和吴卿拉开一段距离,持续火力输出。
吴卿的攻击连续而伤害性巨大,空乡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吃力。
“空乡,回车里。”左向笛用枪托砸下一只感染者,清扫完最上一层的感染者后,毫不犹豫地把没子弹的枪往下一扔,压下两只爬到一半的感染者。
空乡并不是战斗型人员,比起依靠自己的身手,他更擅长利用手里的工具创造出巨大杀伤力的武器。
他也不逞强,在左向笛的掩护下翻入车内,开启自动驾驶功能,骤然启动间甩掉了不少挂在车上的感染者。
空乡爬到后座,把靠背往上一掀,装甲车内部立刻变成了小型机械库,地上墙面摆满了零件器具。
左向笛将光剑一手正握横在胸前,一手反握,作了个起手式。
“很期待和您的切磋,武装部准特等吴卿。”
第10章
吴卿速度很快,和左向笛接触一瞬就迅速撤离,间隔不到半秒又再次冲向左向笛。他灵巧地穿梭在左向笛和装甲车之间,神出鬼没几乎捕捉不到身影。
左向笛不动如山,吴卿冲过来就用光剑格挡,吴卿离开就小心提防下一次攻击。爪子和光剑相接,火花四溅。两人有来有往,一时僵持不下。
“阿左,数据怎么样。”耳机里穿来空乡的声音。
左向笛注意四方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闻言敲了敲护目镜,左眼处显示一连串不断跳动的数字,他扫过一组组数字,温声道:“数据有,不过不太可信。”
“毕竟他也在试探我们。”
装甲车在树林里疾驰,像只巨大的铁皮怪物一般硬生生撞出一条路,大部分感染者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少数能攀在车上的也被空乡处理得差不多了。
吴卿稳稳地落在车顶上,车盖向内凹陷下去无数个小洞,吴卿每落到一个点上,车盖上就多一个小洞。
吴卿左脚往后移出半步,脚跟离地重心向下压,做出一个冲刺的姿势。风刮过左向笛的脸颊,吴卿站立的地方已经不见了身影。
左向笛果断后撤,旋身向空气踢出一脚,在腿极速下落的途中刚好踢到冲过来的吴卿。吴卿顺势往后一仰,卸下了大部分力道,同时,头顶又劈来两道剑光。
光剑像是砍进了什么硬物,抽离不开,左向笛果然松开剑柄,没来得及完全脱离,腰侧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砸中,力量顺着皮肤直达骨骼,左向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吴卿嘴里叼着两把光剑,剑身流窜着细小电流,短路般不断发出滋滋声。只听“咔”得一声,咬合处出现一丝裂纹,裂纹越扩越大迅速蔓延了整个剑身。
在不断加重的咬力下,光剑终于不堪重负,碎成了无数碎片,两只剑柄掉落在顶上,随着惯性轧入车轮里。
左向笛鬓角滑落一滴血珠,他捏着腰间,鲜血瞬间浸湿了布料,眼看就要蔓延半身。在吴卿即将扑向他的时候,一颗红点对准了吴卿的太阳穴。
子弹带起一串血雾,吴卿随着冲击力猛地向侧边一倒。
“阿左,还好吗?”空乡一把拉住左向笛下坠的身体,望着吴卿的眼睛里暗涌着怒火。
吴卿慢慢撑起身体,手指深入太阳穴,抠出嵌在头骨里的子弹,金属撞击车顶的声音让两人遍体生寒。
“要撤退了。”空乡背起左向笛,身后腾起无数小型无人机,无人机围绕吴卿,倾泄无限火力,烟雾腾起,空乡在无人机的掩护下带左向笛躲进车里。
“不用,我没被抓伤。”左向笛拒绝了注射抗感染血清,车顶是猛烈的枪火声,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剧烈爆炸。
左向笛张开双臂,方便空乡处理伤口,他靠在椅背上笑得有些勉强:“尸王果然不好对付。”
“他生前的实力就和我们旗鼓相当,更别说变成尸王后,战斗力提升了不止一个高度。”空乡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他们都清楚,他们再强也突破不了人类极限,人类只能依靠不断研发出更强大的新型武器,和感染者相抗衡。可如果有一天,他们的科技跟不上感染者的进化速度了,人类要怎么办。
不知何时,头顶的枪火声消失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空乡飞快调出外部监控,六个分屏里没有一个记录吴卿的位置。空乡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仿佛为了迎合空乡的猜想般,车身剧烈一晃,四个车轮齐齐爆胎。自动驾驶系统紧急刹车,红色的预警灯打在两人脸上,报警声响彻整个车内。
“碰碰碰!!”左向笛转头,吴卿爬到了车窗前,一下一下砸着防弹玻璃,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外面的尸王就会破窗而入。
吴卿的眼睛闪着晦暗的红光,此时他完全就像一个失控的野兽,满心满眼全是为了撕碎眼前的活物。
空乡把左向笛拉离车窗,他扛着光子炮筒,眼睛紧紧盯着外面的尸王。只要吴卿打碎玻璃,他就会不顾空间限制,直接发射光子炮。只要把吴卿冲下去就行,只要冲下去就能拖延时间。
“空乡。”左向笛盯着显示屏,神情有些迟疑,“前面好像有人。”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阮惊灼一刻不敢停地全速奔跑,倒退的树林快成了一片虚影,可他还嫌不够快似的想调动每一个细胞奔跑起来,他脑海里全是视频里那个没有理智可言的吴卿刺穿广奇胸膛的画面。
吴卿表现得太过无害,他差点忘了,那毕竟是个尸王,是个足以影响到全人类生存根基的尸王。
吴卿在失控,他不敢想象吴卿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可能会杀光所有他见到的人,可能会闯进安全区屠杀所有人类。他不确定人类是否有足够的力量阻止暴走下的吴卿。想到这里阮惊灼心里就腾升一股无名怒火,不知道是对吴卿,还是对自己。
眼前黑暗散尽,刺眼的亮光自远处发散而来。
玻璃终于承受不住撞击,碎片掉落一地。吴卿怒吼着想要跳进窗户,一团黑影从旁边冲过来一把将吴卿拉下了车。
空乡一愣,冲到窗前只看到两个身影翻滚在一起,他扛着光子炮想要发射,又不知在顾及什么有些犹豫。
两人滚出好几米才堪堪停住,阮惊灼率先反应过来,翻身死命压住吴卿的胳膊和腿,在他耳边大吼:“吴卿,你她妈清醒一点!!”
“吼!!”吴卿瞪着血红的眼睛,显然没有听进阮惊灼的话,阮惊灼能从他躯壳里感受到狠厉和失控,他一点点挣脱开阮惊灼的压制,最后一把掀开。
吴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朝装甲车冲出,目标正是窗户边的空乡。他脚尖点地,向上用力一跃躲过呼啸而来的光子炮,落地后停也不停向前飞奔。
无数弹药在身后炸开,吴卿利落地攀上窗户,还没接触到空乡的衣袖,青灰色的手臂从肩膀两侧伸过来,双手交叉绞住了吴卿的脖子,禁锢在怀里。
左向笛在侧面看清了身后那只感染者的脸,他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外:“阮惊灼?”
空乡:“……”这发炮他是打还是不打。
“吼!!”吴卿扒住窗户却死活爬不上来,徒劳地向车内吼着,声波无形震荡开来,三人皆是一阵晕眩。
阮惊灼手劲一松,被吴卿抓住机会爬上了车。刚落到地面上,五颗小球滚到吴卿脚边,刹那间张开五张大网,一层一层将吴卿包裹起来。
“愣着干嘛,打他啊!”阮惊灼吼了一句,翻进窗户,随手捡起一把□□,对着吴卿就是一顿扫射。
激烈的枪声盖住了尸王的惨叫,空乡默默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刚才顾这顾那迟迟没有发射光子炮的自己真的傻透了。
左向笛捂着伤口缓缓站起来,空乡连忙跑过去想扶住左向笛,却被左向笛温和又坚定地拒绝了。
“他……是人还是感染者。”空乡脸色复杂地看着阮惊灼的侧面,他的肢体没有普通感染者那股生涩感,甚至连不耐的表情都生动的不可思议,除了肤色和人类一般无二。
子弹告罄,阮惊灼扔了枪大步走过去,趁吴卿还没有缓过来,拎起衣领又是一顿暴揍。拳头打在肉里的碰碰声响彻车间,听得人牙酸。
“感染者似乎又有了新的进化方向……真是个坏消息。”左向笛示意空乡不要轻举妄动,隐秘地开启录像功能,向摄像头对准两只感染者。
“嗷呜……”大概是阮惊灼的气势太过逼人,吴卿愣是忘了反抗,双手抱头缩成一团惨兮兮地叫着。
空乡和左向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悚。
那股骇人的气息逐渐消退,收回了吴卿身体里,阮惊灼停顿了一下,正好看到吴卿泫然欲泣的脸,他立刻恶狠狠瞪过去:“看什么看,你还委屈上了?!”
阮惊灼骂了一句,还是收回了手,转而面对车上的两个人类。空乡察觉到停在他手中光子炮筒上的视线,手指紧了紧。
左向笛安抚似的拍了拍空乡的肩膀,帮他把炮筒收了起来后,阮惊灼才收回了视线。
网从内部一层层剥落,吴卿抖落挂在身上的网,站在阮惊灼身后阴沉沉地盯着两人。阮惊灼侧身一跨,挡在吴卿前面,也挡住脸吴卿的视线,他先发制人用质问地口吻道:“你们先动的手?”
左向笛耸耸肩,无奈道:“上层的任务,毕竟是新型感染者,需要各项数据,你也能理解的吧。”
左向笛语气熟谂,仿佛对话的不是一只感染者,而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但阮惊灼就是感觉对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友好,他们也没有他语气中的那么熟悉。阮惊灼没有放松警惕,他不打算把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他们。
“对了,你什么时候恢复理智的?”左向笛假装不经意地试探道。
“我从来没失去理智过。”阮惊灼冷淡道,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眼神示意吴卿该离开了。
“还有一个问题。”左向笛停顿了一下,等阮惊灼的注意力彻底过来,他才慢条斯理道,“你是那一边的?”
第11章
他是哪一边的呢。是人类那边,还是感染者那边,或者说是吴卿这边,还是他们那边。其实阮惊灼自己也不清楚,他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回记忆,可能只有恢复了记忆,一切才会迎刃而解。
左向笛看懂了阮惊灼的沉默,他没有在追问,而是说起了另外的事:“’博士’的晶核研究数据出来了。”
阮惊灼半阖着眼,看上去不为所动,他半靠着窗户,等着左向笛继续说。吴卿看看阮惊灼,又看看左向笛,他眼神幽幽似乎有些生气,他为什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人类和感染者抗衡了半个世纪,我们踩着前人的汗水和鲜血,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这来之不易的平衡。可是如今,平衡似乎要被打破了。”
阮惊灼注意到了左向笛特殊的代词,他没有反驳,而是抬眼看向了他,似乎为他所说的话动容了。
“’博士’的晶核变化多端,每一天都能测验出不同的数据。和’博士’晶核离的近的普通晶核也发生了这种变异,他们的基因序列正在飞速变化。我们猜测,所有的感染者正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进化,尸王的出现更是验证了这一点,人类快要坚持不住了。”左向笛诚恳地看着阮惊灼,仿佛要把自己的一腔热意化进每个字眼里
“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在进化的道路里,感染者似乎出现了某些分歧,你是唯一一个受了感染还能维持理智的人类。回来吧阮惊灼,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我们需要你。”
“需要我,要我做什么?”阮惊灼语气淡淡,仿佛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帮你们继续猎杀感染者,还是被关进研究所切片。”
“人类真的会接受我?”
左向笛像是早就预料到阮惊灼会这么说,他摇摇头,语气真挚:“你是人类的英雄,不论是人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只要你还是你,窟窿的大门永远会为你敞开。你是不一样的,阮惊灼,当你的存在被更多人知道,那会是多么震撼人心的消息。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想寻找夹缝生存的机会。你能理解的吧?”
“是吗?”阮惊灼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藏在左向笛袖口的微型摄像头,“但是我对不经他人同意就擅自偷拍别人的人没有信任感。”
左向笛一顿,虽然阮惊灼只说了短短一句话,但他知道自己没可能说服阮惊灼了。
“我会回去的,不过是我自己回去。”话不投机半句多,阮惊灼不再停留,拽着吴卿跳上窗户一跃而下,话语夹着风声穿进左向笛耳朵。
等人彻底没了身影,左向笛才满头冷汗地坐了下来,他一边调整呼吸舒缓身体的疼痛,一边询问空乡:“放进去了吗?”
空乡冷着脸点了点头:“他逃不掉的。”
晨光熹微,天与地交汇处,太阳探出了一个角,驱散大部分黑暗。
吴卿跑在前头,也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环境越来越陌生,确认周围没有碍事的活物后,吴卿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要算总账的臭表情。
阮惊灼也跟着刹车,莫名其妙地看着吴卿。吴卿被他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姿态气疯了,他红着眼睛凶狠地嗷嗷叫,对着自己的身体比划了半天。
他本就不着片缕,经过枪药炮火的洗礼下,吴卿现在活成了一个真正的野人。阮惊灼没心没肺的一时也没感觉哪里不对,吴卿这一比划阮惊灼猛然反应过来,误以为吴卿在控诉自己没有衣服穿。
也不知道那些人类看到他袒胸露乳时是怎么想的,本着反正丢脸的不是自己,阮惊灼对此接受良好。
“毛病真多。”阮惊灼啧了一声,耐不住吴卿太吵,把从钱飞宇那里顺来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吴卿。
视线被兜头罩下来的外套盖住,吴卿愣了一下,更加生气了,他把外套拿下来,怒吼着往地上一扔。巨大的力道下外套扑出一片灰尘,漫天飞扬。
阮惊灼:“?!”
“吼嗷!!”吴卿怒指自己的肚子,手臂,大腿,脑袋,全身上下指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唯一还没有完全愈合好的断裂指甲上。
阮惊灼看了半天,总算搞懂了吴卿的意思,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思议:“你怪我?”
“嗷呜呜嗷!”
阮惊灼气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先停下来不走的,还别人逮到了,你指望我去哄你?”
虽然听不懂人话,但看表情也知道阮惊灼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吴卿嗷呜一声扑过去,想要教训一下这只不识好歹的感染者。
阮惊灼和吴卿扭打在一起,你掐我一下我咬你一口,小孩子打架似的闹作一团。混乱间阮惊灼不小心碰到了吴卿的断裂的指甲,指甲连着手指尖,抽动了痛觉神经。吴卿一下子跳起来,不继续阮惊灼打架了,他捧着手蹲到小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阮惊灼憋着笑,蹭到吴卿边上:“喂,生气啦。”
“嗷嗷。”吴卿瞪了阮惊灼一眼,嘴角往下一撇,背过身去不让阮惊灼看到自己的脸。
阮惊灼戳着吴卿后背:“你是小孩子吗?”
吴卿很生气,吴卿不想和阮惊灼说话。
“好了,你一只尸王气量怎么这么小。”阮惊住蹲下来,拉起吴卿的手察看情况,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指甲已经恢复如初,安然地收在肉鞘里。吴卿还在哼哼,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阮惊灼原本以为自己和吴卿关系很差,但通过智脑里留下的细枝末节的讯息,和吴卿对他看似凶狠,其实非常信任的态度里看出一些别的东西。或许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僵硬。
阮惊灼安静了片刻,突然出声:“行了,我答应你。”
也不管吴卿有没有听懂,阮惊灼自顾自宣布:“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不会再丢下你了。”
一个小小高级感染者,硬是说出了超越尸王的气势。
“嗷呜呜嗷嗷。”
阮惊灼捡起地上的脏外套,抖了抖后还是把它让给了吴卿:“穿上吧,辣眼睛。”
阮惊灼打算先向第九基地进发,他对照智脑显示的地图,找了个大致方向两人就此开始了新的旅程。
烈日当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粗沙砾石,荒漠的沙地和空中肆虐的风沙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界限。
感染者会对尸王气息有所感应,除非尸王召唤,否则都会无意识地避让开来,两人一路上没见过多少感染者同胞。
感染者不需要休息,但对太阳有着本能的抵触。虽说不至于会损伤到身体,但如此强烈的光照还是能避则避,两人决定在岩洞里暂时休息。
经过几天相处,阮惊灼能从吴卿无规律的吼声中大致判断吴卿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吴卿只能听懂简短的词语,句子一长他就不行了,阮惊灼想要和他说话特别费劲。正好为了躲避阳光,多了很多空余时间,阮惊灼起了教吴卿说话的兴致。
他一本正经地在吴卿手上写下“你爸爸”三个字,严肃道:“这是我的名字,你要记住。”
吴卿似懂非懂,阮惊灼又一笔一划慢慢写着,最后一横画完,阮惊灼道:“这是你的名字。”
吴卿看着手上的“龟儿子”,总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吴卿还是认真记下了笔画,在阮惊灼手上展示学习成果,“龟儿子”三个字跃然掌间。
阮惊灼:“……”你骂谁?
阮惊灼不是能耐下心来正常教学的人,拿着小木棍在沙地里随意地写几句日常用语,读了一遍,就算是教完了。
偏偏吴卿还真就一听就会了,他牵动铁丝锯木头的破嗓音,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平缓带着咝咝电流的声音莫名有一些催眠,阮惊灼听着听着就有些困了。
这些天总是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奔波,他都差点忘了还有睡觉这回事,困意突然涌上来,阮惊灼慢慢合上了眼睛。
吴卿念着念着,耳边传来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到阮惊灼靠在石壁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像大型动物一样围着阮惊灼转圈圈,他时不时在阮惊灼眼前挥挥爪子。
阮惊灼迷糊中换了个姿势,吴卿吓了一跳,炸着毛往后蹦出一步。他静静地等待了几秒,见阮惊灼又不动了,谨慎地再次靠近。
阮惊灼嘴巴微微动着,细微的声音传进吴卿耳朵,吴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靠近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谁知刚离近一点,就差点被阮惊灼糊了一巴掌,吴卿愣愣地盯着阮惊灼,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
阮惊灼没有打到人,手愤愤地落在地上,他还在喃喃着什么,这回吴卿听清楚了。
“吴卿你这个狗东西,你踏马是不是又偷偷告了小爷的状。”
吴卿:“?”
第12章
岩洞里暗沉沉的,光线和温度都拦在洞外。洞顶不知哪里积了水,晕出一块暗色。水珠顺着岩石蜿蜒而下,路过阮惊灼的肩膀流入地面上的小水坑里。
阮惊灼可能感觉到了背后有些潮湿,往旁边挪了挪,脑袋贴着墙壁转了半圈,从仰面变成低着头。
一摞发丝随着变换了的姿势垂下来,形成一个卷翘的弧度,他的发色偏红,沾了湿气的头发不再蓬松,而是乖顺地伏贴下来。他半边脸靠着自己的肩膀,露出半截修长的脖颈。
“啪嗒。”水珠脱离轨迹滴落在小水坑里,发出清脆声响,吴卿恍然回神,往发声的小水坑看去,很快他就发现没什么可看的,又转了回去。他那快生锈的大脑缓慢运转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只弱小感染者是不是变白了一点。
又是一滴水声,阮惊灼脑袋慢慢往下偏移,脱离肩膀后猛地往前一低,阮惊灼被自己惊醒了。
他骤然睁开眼,一张没有丝毫血气的青灰色的脸占据了他大半视线。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满腔的怒意还停留在心肺,虽然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
那张脸太有冲击性,把他的怒火一下子给吓没了,阮惊灼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了几秒,慢腾腾地看向依旧蹲在他前面的吴卿。
“嗷呜——”吴卿比划着阮惊灼刚才突然一动不动的吓人现象,还怕阮惊灼看不懂,一边比划一边用生涩的人类语言解释,“你……死了。”
“你才死了。”阮惊灼额前青筋直跳,刚刚压制下来的火气差点又要翻上来,"我那是睡觉。"
吴卿点点头表示理解,眼神充满同情。
你到底擅自脑补一些什么东西啊。阮惊灼见不得吴卿的眼神,把他的脸转向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嘀嗒。”水滴声再次想起,仿佛一个讯号,随着第一滴水滴溅落,第二滴也紧随而至,岩壁上的暗色逐渐加深,水滴几乎连成了一串。
阮惊灼心里一跳,走出去往外看,天色黑压压一片暗沉,乌云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移动速度特别快。狂风肆虐天地,把尘土吹上了天,这是风雨欲来之势。
退后了岩洞,耳边的呼呼大风像隔了一个屏障模糊起来,阮惊灼甩了甩吹乱的头发,那根翘起的呆毛随着动作上下晃动,吴卿的视线也跟着呆毛上下移动。
“怎么了?”阮惊灼顺着吴卿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翘起的毛,压了压后发现没办法压住,又把毛顺到后面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要下雨了。”阮惊灼简短地说了一句,继续坐在刚才睡觉的位置上,“所以我们还得再待一会儿。”
雨是一下子泼下来的,在一阵惊雷后,犹如温馨安静的音乐突然切成了劲爆舞曲,让人有些反应不及。
空气变得有些潮湿,阮惊灼换了第n个位置后彻底坐不下去了,地上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
阮惊灼撵了撵沾在靴子上的泥土,突然看向还无知觉坐在地上的吴卿。
吴卿下半身裤子被彻底浸湿,残留在裤子上的血迹褪了下来,染黑了周围一圈的沙土上。
阮惊灼心念一动。
暴雨倾盆,雨水砸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雨幕间,两个身影互相拉扯,一个想拼命逃回山洞,一个硬拽着不让离开。
“嗷嗷嗷呜呜!”
“别想走,你都多少天没洗澡了!”阮惊灼扯着吴卿残缺的半只衣袖,麻利地把他最后一层遮羞布脱下来,地上一片片的全是从吴卿身上扒下来的布料。
布料很快被雨水浸透,陷入泥水里。阮惊灼早就把完好无缺还可以上身的衣服脱在了岩洞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扒衣服扒得那叫一个干脆果断。
磅礴大雨倾泻而下,把身上不知残留多少天的污血全部冲刷干净。吴卿不喜欢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嗷呜嗷呜叫着,想要扒开阮惊灼的手。
阮惊灼当然不可能让他轻易逃脱,一边拽着吴卿不让他走,一边争分夺秒搓他的皮肤,把他身上的污渍搓干净。
吴卿血红的眼睛里全是被雨水浇湿的碎光,头发湿淋淋地耷拉着,看上去好不可怜,他瞪着抓着他胳膊的修长手指,嘴里发出牙齿摩擦空气的声音,他想象着这只手正在自己嘴里,发泄似的用力一咬。
大雨把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卿感觉拽自己的力量突然松了下来。吴卿精神一震,还没来得及逃,头发就一股力量撕扯着往后拉。
“嗷嗷嗷!”
尸王的尊严不可挑衅,吴卿终于忍不住要转头给这个不知好歹的感染者一口,又被一屁股摁坐在地上。
“坐下,你太高了够不到。”阮惊灼将自己湿透的头发往后一撩,手指没入了吴卿发间揉搓起来。
阮惊灼的力道不算轻柔,甚至可以称得上粗暴,但尸王皮糙肉厚,感觉不太出来。耳尖被猝不及防撩了一下,吴卿浑身汗毛一竖,微小的电流从耳尖传遍了全身,他一下子安静下来。
安静之中,头上的触感变得清晰。头皮被有技巧地按压抓挠,吴卿眯起眼睛,有点舒服怎么回事。
雨没有停息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天地间除了巨大的雨声之外听不见任何声音。反而是另一种层次上的寂静。
吴卿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头顶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阮惊灼指了指岩洞,雨声震天,他只能看见阮惊灼的口型,似乎在说——
“快滚。”
吴卿将脑袋往阮惊灼手上蹭了蹭,似乎在问怎么不继续了。
“美得你!”阮惊灼一拍吴卿的头顶,虽然被雨遮盖了声音,但能看出没有留力,他在吴卿耳边大吼,“刚才反抗成那个样子,现在又想要了!快滚!”
阮惊灼吼完也不管吴卿走还是不走,把天当花洒,地当淋浴房,享受起着来之不易的洗浴时光。
空气间水雾弥漫,朦胧之中阮惊灼好像看见远处山坡上走来一个身影,一路走的跌跌撞撞,好像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阮惊灼停下动作,想要看得仔细一点,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了。
第13章
水雾模糊天地,雨水连成串,半透明绸缎一般在狂风下飘摇。
远处雨幕中,坡上消失的黑影又重新出现在下坡口,他似乎是从上面失足滚下来的,雨势掩盖住了他在翻下坡的样子,所以看上去像突然消失。
他艰难地站起来,趔趄一下,像是被什么追赶一般,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坡上又冒出一只兽型黑影,它四肢着地体型壮硕,看上去似乎是只棕熊。
棕熊立刻锁定了唯一移动的黑影,它无声咆哮了一声,冲向下面的人类。
浸满雨水的衣服沉甸甸地拖在身上,每一步都像在沼泽里奔跑,耳边是呼呼风声,程白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水渍,努力想要看清逃生的方向。他眨了眨眼,仿佛看见了什么希望一般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人!
“救救我!”
呼救声被雨削了大半,传到阮惊灼耳里只剩一点微弱的声音。阮惊灼抬头,看到了向他挥着手跑来的矮个子人类,和他身后穷追不舍的棕熊。
棕熊粗壮的吼声越来越近,程白咬着牙尽最大的速度跑着,瘸着的左腿动伏很大,速度却一点没落下。
利爪撕破雨幕,程白感觉一阵锐利的风擦过耳朵,脖子上一阵滚烫,那是鲜血的温度,身后紧追着的鼻息忽然就远去了。
程白看也不敢看,提起一口气继续往前跑。阮惊灼收回抛出光剑的手,在棕熊发怒之前,拎起程白狂奔。
光剑刺穿了棕熊的脚掌,疼痛彻底激怒了暴躁的野兽,棕熊甩开光剑,咆哮地追赶两人。
高级感染者超高的时速在这时候充分体现出来,程白一脸空白地被拎着领子,他双脚离地,风景疯狂往后倒退,连成一片虚影。
棕熊怎么追也追不上阮惊灼,两个身影在磅礴大雨的掩护下,消失在棕熊的视野里,它原地吼了几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徘徊着。
绕了好几圈,确保甩掉了棕熊后,阮惊灼将程白扔进了岩洞。
“哎呦!”程白摔了个屁股墩,眉毛眼睛皱成一团。
扔完程白,阮惊灼径直去穿挂在树枝上的外套和裤子,留给程白一个冷酷的后背。从进洞起,程白就感受到了一道阴沉的视线,他转头,对上了黑暗里一双猩红的眼睛。
“丧…丧尸?!”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程白小脸一白,话都说不利索。他以为自己会被丧尸扑过来一口咬死,可过了半天,红眼睛丧尸还是一动不动。
程白本来也没见过红眼睛的丧尸,叫那一声完全是条件反射,难道是自己误会了?程白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阮惊灼,有点不好意思,他刚想道个歉,阮惊灼转过头,那双流光溢彩的紫色瞳孔在岩洞下分外分明。
他挠了挠脑袋,讷讷问道:“你们是人还是丧尸啊?”
丧尸?
阮惊灼道:“你是说感染者?”
阮惊灼这才看清楚程白的样貌,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穿着白色背衫,毛发稀少跟个小光头似的,脸上有少许擦伤,但眼神灵动,一看就很有活力。
他和阮惊灼在智脑上看到的人类不太一样,总感觉他是活在上个世纪的小孩儿。
阮惊灼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白,做足了大人的丑恶嘴脸:“小鬼,你哪来的。”
程白心思单纯,加上从来没见过其他人类心生亲切,并不在意阮惊灼的态度,一下子把底都抖了出来。
“我住在一个荒废的实验室里,和阿叔,奶奶和阿姨一起生活。阿叔每天都会出去给我们找吃的,阿姨身体不好只能躺在床上,奶奶在家里照顾阿姨。”
程白坐在石阶上,脚丫一晃一晃的,完全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一个境地。
“阿叔有时候会好几天不回来,说是去找其他活着的人类,不过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找到过。我还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们四个人类了呢,没想到真的有其他人啊。”
阮惊灼听着程白的讲述,思绪翻涌。
人类的涉足范围还是太小,窟窿在南边,第九基地在西边,硕大地图上除了链接双方的那一条细细路线,四周全是未探索区域。他走的正是未探索区域中的一部分,两个安全区距离不算近,因为地图过于简略他们走了不少了弯路,时至今日才完成路程的三分之一。
人类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经营安全区,探索未知领域,对抗感染者,营救流落在外的人类……智脑里无穷无尽的任务,每年都在增加的基地新生,这不都是人类文明危机的明示了吗。
亏他还以为人类已经走出了最黑暗的时刻,正在蓬勃发展。在这一刻,阮惊灼隐约窥伺到了文明巨大危机下一个小孔。
程白说完,恍然记起面前两个人好像并没有跟自己说明他们的身份,他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你们应该是人类吧,丧尸都不会讲话的。”
“嗷——”隐藏在黑暗中的吴卿适时吼了一声,直接把程白吼傻了。
“他他他……”
阮惊灼按下程白指着吴卿的手,高深莫测道:“他是人工制造的感染者。”
程白:“?”
“人类在对抗感染者……哦对,就是你说的丧尸。我们除对抗感染者之外,建立了不少安全区,幸存的人类都在里面,生活稳定,安全保障。他是科研部制造的人形武器,能有效对抗感染者。而我,是改造人。”阮惊灼仗着程白什么都不懂,信口雌黄,“我的眼睛,皮肤,甚至爪子和牙齿,都是后天改造而成的,身体机能比正常人类强上很多。”
“哇!”程白没有产生丝毫怀疑,张大嘴巴小脸红扑扑的,“难怪你能跑得比棕熊还快!”
“像我们这样的改造人,安全区还有很多,我们为人类生存付出一切。本以为所有人类都搜救完毕了……”阮惊灼露出一丝恰当好处的懊恼,“没想到居然还有流浪在外的。”
程白点点头,小孩子注意力容易被转移,他突然对阮惊灼裸露在外的青灰色手臂起了兴趣,想伸手摸一摸却被阮惊灼给瞪回来了。
他又把目光转向躲在暗处的红眼睛尸王,想去看看但有点不敢,只能暗示阮惊灼:“他会咬人吗?”
“会。”
程白:“……”
大概是程白的视线太过灼人,吴卿主动走了出来,坐在阮惊灼旁边。
“啊呀!”程白看清吴卿后双手迅速遮住眼睛,指缝却留了很大,遮了和没遮一样,他害羞道,“他怎么不穿衣服啊。”
吴卿连人类都算不上,根本没有羞耻心,阮惊灼自己也是个男人觉得不穿就不穿了,没什么大不了,可这里多了一个孩子,就得注意一下礼貌问题。
阮惊灼只得起身去拿树枝上剩下的内衬,石阶上留下程白和吴卿面面相对。隔了一个人没有多大感受,面对面后,那双猩红诡谲的眼睛彻底没有阻拦,贪婪地落在程白小脸上。
吴卿眼睛里没有温度,程白感觉自己被一只毒蛇盯上了一般,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他不敢再待,跳下石阶小瘸腿一拐一拐地跟在阮惊灼屁股后面。
阮惊灼拿来衣服,没有感情地命令:“穿上。”
“呜——”吴卿没有感情地拒绝。
阮惊灼眼睛眯起,将内衬折成一个圈,在吴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套上脑袋。
吴卿想缩脖子,无奈被衣服圈圈限制住,只能徒劳地嗷嗷叫,指甲在程白惊恐的目光中弹出肉鞘,阮惊灼手臂上瞬间多了十道划痕。
“他他……你”程白躲在阮惊灼背后,指着他受伤的手臂,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阮惊灼早已见怪不怪,吴卿还算是留了力,没有把他整只手臂抓烂,这点小伤小痛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阮惊灼顺势抓住吴卿乱晃的手,塞进一只袖子里。
“嗷……呜呜!”吴卿露出狰狞的尖牙,嘴刚张开一半就被阮惊灼塞进一根粗长树枝。
“太吵了。”阮惊灼冷漠道,把另一只手也塞进袖子里,下摆一拉,衣服就算是穿完了。刚一松手,吴卿就装了弹簧一般蹦起来,迅速远离阮惊灼。
程白眼巴巴地跟着继续去找裤子的阮惊灼,担心问道:“你的手臂没事吗?”
阮惊灼抖平裤子,闻言忽悠:“人工制造的感染者不会携带感染病毒,没事的。”
“哦。”程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到阮惊灼朝他勾了勾手。
阮惊灼将一把光剑塞在程白手里,往洞口努了努嘴:“你拦在那里,别让他逃出去。”
“嗷嗷!”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末日的天气变化多端,暴雨停止的那一刻乌云也骤然消散,阳光迅速占领天空,誓要把雨后的证明也蒸发掉。
阮惊灼自己充当晾衣架,站下阳光下暴晒,吴卿躲在岩洞里不愿意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程白则像个好奇宝宝围着阮惊灼转,时不时蹦出一个问题。
“窟窿里长什么样?”
阮惊灼草稿不打一字,张口就来:“很繁华,建筑很多,人也很多,街上到处都是像你一样大的小朋友,外面围着一圈城墙,很高。”
“有多高?”
“大概有一百个我吧。”
“哇!”程白激动地脸颊通红,好像已经看到了那做肃穆高大的城墙。
“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去安全区了呀。”
阮惊灼轻松的神情一滞,低头看向程白。
程白仰着头,眼睛很亮,仿佛澄澈的水面上反射出的耀眼阳光,很纯粹的欣喜。
阮惊灼道:“不行。”
程白没有想到阮惊灼会拒绝,呆呆地愣了片刻,最后小声问道:“为什么呀。”
程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阮惊灼,像个害怕被拒绝又忍不住寄以希望的小动物,眼里全是对安全区的向往和痴迷,阮惊灼突然就说不出过分的话了。
“……我通讯器坏了,回安全区的话需要耽搁一段时间。”
程白眼睛唰一下又亮了。
第14章
“前面就是我的家了!”程白像个闲不住的小风车,迎着风呼啦啦往前跑。
阮惊灼在后面慢悠悠走着,顺着程白指的方向看去,沙地有个断层,随着靠近,崖口下面露出了镶嵌在沙地里的金属制门。
程白滑下断层,熟练地输入一串密码,验证成功,大门徐徐打开,里面是一段通往地下的阶梯。
阴寒布满了整个地下实验室,说是实验室但是实验台上没有一件器材,反而有很多生活上的东西。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第一间实验室用来当做晾衣室,挂有几件衣服和一床棉被。
第二间实验台上躺着肢解了一半的动物尸体,地上还摆放着充当碗筷的烧杯,第三间是杂物室……
程白在一间没有玻璃的房间前停下,敲了敲门,门自动折叠,留出一半的进出空间。
程白探进脑袋:“奶奶,我回来啦。”
房间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背对着门,抬手的时候能够看到她手里攥着的银针和空中隐约可见的丝线。
老人回过头,把没缝补好的衣服往桌上一放,快步地走向程白:“你可算回来了,你叔知道你又偷偷跑出去后,正到处找你呢,等他回来少不了你好果子吃。”
老人走到门边,看见站在外面的阮惊灼和吴卿后,脸唰一下全白了。她连忙拉过程白,抽出藏在门口的斧头,拦在程白和阮惊知之间。
阮惊灼第一时间抓住吴卿的胳膊,不让他冲过去咬人。因为无法移动,吴卿只能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一只幼嫩的手抓住了老人衣服,程白着急地解释:“奶奶,他们不是丧尸……”
程白和老人说着经过,老人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她目光始终追随着陌生闯入者,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消失了。
趁着程白在和老人解释,阮惊灼把实验室大致的情况尽收眼底,他视线在路过某个小房间的时候停住。阮惊灼抿着嘴,走到蹲在房间门口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吴卿身后。
“别乱走。”阮惊灼低声提醒了一句,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吴卿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未封闭的房间,正对门的那一面墙塌陷一小半,从塌陷的地方可以看到外面的黄沙,和半挂在墙头,半个身子卡在墙体之间和吴卿大眼瞪小眼的低级感染者。
“吼!”
低级丧尸的吼声惊动了两个人类,阮惊灼感觉肩膀被人往后拉了一下,老人举着一根拖把,径直走到墙体边,用拖把杆把感染者几下捅了下去。动作熟练流畅,一气呵成。
老人捅完感染者,还向阮惊灼关心地问道:“没被吓到吧?”
阮惊灼:“……没有。”
吴卿往旁边走了几步,阮惊灼明显感觉到老人瞬间紧张起来,她僵硬地笑着想要表达友好,可是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发虚的内心。
感觉到阮惊灼的视线,老人把颤抖的手往袖子里一缩,生硬地转移话题:“这里本来有东西堵着的,但总会有丧尸扒拉开想要钻进来。一般丧尸体型太大,会卡在墙里,我们就会把它捅下去,偶尔会有小孩儿丧尸挤进来,不过有扇门挡着,伤不到人。”
老人看到阮惊灼拉着吴卿往后退,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老人眼睛一红,总算是放下了戒备。
老人:“我都听白白说了,你们是安全区来的,是来接我们过去的吗?”
阮惊灼有些吃不消老人恐惧中又隐藏点点希冀的眼神,摸了摸鼻子,意味不明道:“……啊。”
“那等他叔回来后,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出发了?”
“这个……”话说一半,吴卿突然转头往进来的方向看,阮惊灼一顿,隐隐听见了狗叫声。
上面的门似乎被什么人打开了,狗叫声没有阻碍,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老人也听到了动静,高兴道:“是他叔回来了。”
台阶上出现了一双老旧的球鞋,大叔没找到程白,心里憋着一股气,脚步都重了几分,他没走几阶楼梯,手臂传来一阵怪力,他突然拽不动狗链子了。
他拉了拉链子,狗子呜咽了一声,爪子扒着地面,尾巴夹在屁股后面死活不肯走。大叔眉头紧缩,不知道狗子是怎么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听完程白的描述,他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位不速之客,他不像程白和老人那样心思单纯,长时间在外的求生养成的警觉性让他不敢对两人放松警惕。
程白没有见过中级以上的感染者,但他见过,紫眼睛感染者像收割稻草一般把所有人撕碎,尸体和鲜血淋了一路,只有他借着众多尸体的掩护侥幸存活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高级感染者的恐怖,今天他见到了第二个。
大叔的视线在阮惊灼和吴卿之间流转,阮惊灼说的那些改造人,人工制造感染者也就骗骗小孩子,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们是感染者。”大叔语气不善,他紧紧盯着两人,提防他们的一举一动。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程白有些不知所措,想替阮惊灼说话又被大叔一个眼神给吓住了,只能没什么力量地反驳:“他们救了我……”
“说不定他们有别的目的,别被骗了。”
相比大叔的十万分警觉,阮惊灼就显得放松很多,听罢他懒散地笑了笑:“这里资源这么匮乏,我们有什么目的?而且一上来就说人家是感染者也太不友好了吧。”
阮惊灼:“你见过这么聪明的感染者吗?”
大叔依旧充满敌意地和阮惊灼对峙,阮惊灼不太想解释什么,见大叔无法正常沟通,只得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他瞬间消失在原地,在程白的惊呼中,出现在了大叔面前,他手掌虚虚地放在大叔脖子上,仿佛一用力就能把它折断,阮惊灼凑到大叔耳边:“不过就是几只没用的废物,你们有什么值得骗的价值吗?”
第15章
脖子上的手明明没有用力,大叔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背上爬上寒意,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禁锢住他的断头台,他连反抗都做不到。
“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不是我们求着来救你们的。”阮惊灼语气森然,但下一刻,他又重新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虚握住脖子的手滑到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虽然大叔觉得半个臂膀都麻了,“那么——误会解除。”
大叔活动着僵硬的肩膀,硬着头皮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们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给你们。”
“大哥哥是来救我们的啊,不要我们东西!”谁也没想到最先开口的是程白。
奶奶连忙捂住程白的嘴,低声急切地说:“白白,别瞎掺和。”
程白推开奶奶的手,对大叔大声道:“他们是来带我们回安全区的,我说过好多遍了!”程白有些生气,这些大人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听人讲话。
大叔见阮惊灼听见程白说话后眉眼弯了弯,他漫不经心地抬眸,大叔在和他视线对上前一刻移开了眼。
这副恶人相真的很难让人信服他是个好人啊。
“咳咳。”一位眼底青灰,满脸病容的妇人扶着墙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身材单薄,宽大的衣服挂在身上都怕把她压坏了。
妇人撑起眼皮,搭住前来扶住她手臂的奶奶,说话中途仿佛就要断了气:“不要吵架啊。”
大叔挠了挠长时间没洗而有些结柄的短发,不赞同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躺着。”
“我都听到了,人家是好心,不要为难人家。”一个个胳膊肘都往外拐,大叔抿住唇没讲话,将妇人安置到床上。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妇人身上时,吴卿悄咪咪蹭到阮惊灼身边,嗷声高低起伏,转了十八个音。阮惊灼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手上摸着吴卿凑过来的脑袋,嘴里却残忍拒绝:“现在不行,实验室里不能玩枪。”
吴卿甩来阮惊灼的手,眼睛迅速燎起火焰:“一天……一次!”
都气出人话了。
“今天不还没过完嘛,乖乖。”阮惊灼敷衍地顺着毛。
骗子!吴卿不吃这一套,可不管他怎么做,阮惊灼铁了心不给他,他甩脸自己躲到小角落生闷气去了。
阮惊灼哭笑不得地看着蹲墙角的吴卿,手臂上还有吴卿泄愤时留下的牙印,但他还是莫名觉得对方有点可爱。
吴卿和阮惊灼时常闹矛盾,但吴卿从来都不会真正强迫阮惊灼,有时候阮惊灼自己都会忘了,吴卿是个人人畏惧的尸王。
阮惊灼感觉到衣摆被人往下拉了拉,他低下头,看到了盯着吴卿满脸好奇的程白:“他怎么啦?”
阮惊灼:“不知道,故障了吧。”
程白:“原来人工制造的感染者还会故障吗。”真可怜。
程白看吴卿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大叔和奶奶一齐从房间走了出来,奶奶应该和大叔说了些什么,大叔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他有些变扭地跟阮惊灼说:“我们什么出发去安全区。”
“……其实,”阮惊灼低咳了一声,语气真诚,“我们和其他队友走散了,得等他们主动来找我们。”
大叔:“……”骗子!
大叔好不容易放下的防备心又起来了,阮惊灼无视大叔狐疑的目光,走到吴卿蹲着的小角落:“脚不酸吗,起来了。”
吴卿脾气大的很,要是不去哄,他能蹲一天,如果一直不去哄,他会闹得你恨不得和他生死对决,跟个熊孩子似的,别问,问就是干过。
虽然吴卿肚量小但是一哄就好,阮惊灼这点耐心还是花得出去的。果然,阮惊灼刚说完一句,吴卿就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
“肚肚,怎么还不下来,平时不是最粘白白了吗?”奶奶逗了半天狗子,狗子还是徘徊在楼梯间,死活不肯下去。
她怀疑狗子生病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是万年不化的冷冽冰泉,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奶奶心里一阵恍惚,缓过神来后才感觉到自己背后吓出了一片冷汗,她听到狗子凄厉地长啸,挣脱狗链往门口跑,几步没了踪影。
“……肚肚。”奶奶有些迷惘地呼唤,可狗子早就听不见了。
“嗷?”吴卿询问阮惊灼。
阮惊灼:“不能吃。”
吴卿蔫蔫地低下头,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他饿了么?”奶奶回过神,抓住话头想要趁机讨好两人,“厨房里还有剩余的半只鹿肉。”
大叔无声地站在后面,没有开口阻止,然后他听到了肆意中带着一丝温和的声音:“不用了,我们会自己出去找吃的。”
“吴卿,我们走。”
大叔猛然抬起头,在阮惊灼走上楼梯之后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们,他踌躇了一会道:“……谢谢。”
阮惊灼很有自知之明:“不用,我是怕我们俩会把你们吃垮。”
大叔:“……”他谢得不是这个!
奶奶突然想起来,飞快地报了一串数字,朝阮惊灼喊道:“门的密码不要忘了!”
阮惊灼和吴卿是在黄昏的时候回来的,还带回来好几只鸟禽,都是头部中枪,小小的脑袋上,那颗血洞显得格外大。
阮惊灼牵着战战兢兢的狗子,狗子离阮惊灼在链子的最大距离极限上,恨不得离吴卿越远越好。一进入实验室,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嗖一下窜进房间。
“肚肚你回来啦。”程白抱着冲进他怀里瑟瑟发抖的狗子,以为狗子是被外面的怪物们吓着了,安抚着狗子。
阮惊灼把鸟放进厨房,桌上的鹿肉已经没了,这些鸟禽刚好可以当做明天的食物。阮惊灼走出门看到程白眼圈红红的,随口问道:“怎么哭了?”
“被大叔揍了。”程白撸着狗,说话还有些鼻音,“大叔不让我自己出门,这次偷偷出去被大叔知道了,就揍了我一顿。”
阮惊灼回想程白被棕熊追赶的画面,不禁感叹:“揍得好。”
程白:“……”
“肚肚遇到什么了,怎么这么害怕。”程白试图转移话题。
阮惊灼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走上前蹲在狗子旁边,伸出了罪恶之爪。
狗子对阮惊灼的接受程度良好,虽然还是会害怕但可以克服住不要跑,况且阮惊灼挠得它很舒服,尾巴不知不觉就摇晃了起来。
“嗷!”
吼声至,狗子刚晃没几下尾巴瞬间耷拉下来,它呜咽了一声,连最喜爱的小主人都不管了,逃命似的奔向最远的房间。
“肚肚!”程白在后面叫着,可狗子自闭了,谁也不想见。
阮惊灼无奈地看了吴卿一眼,吴卿眨眨眼睛一脸单纯。
夜晚,实验室没有灯,笼罩在黑暗里。
阮惊灼拒绝了大叔让出床的好意,随便找了块墙角,铺上毛毯,舒舒服服躺在上面。奶奶之前还想让出棉被,阮惊灼推阻了好久,才说服她自己不是正常人,不会怕冷。
阮惊灼是舒服了,但吴卿有点怀疑人生。他以为阮惊灼会睡觉纯属是因为对方身体有问题,结果发现,其他人居然也需要睡觉。难道——有问题的是自己?!
吴卿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于是他也跟着躺下来。
安静的环境中,时间的流逝显得没那么明显。吴卿翻了个身,黑暗中,猩红的眼睛隐约闪烁着光芒,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睡不着。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像是爪子隔着烧杯,在里面抓挠铁板,刺耳又轻微。吴卿坐起来,往发声的地方走去。
低级感染者奋力地往前扒拉着,卡在墙体上的身体一点点挤进房间,就在他即将成功踏入房间的时候,一双红眼睛锁定了它。
“吼——”低级感染者见到老大兴奋地叫了一声。
阮惊灼眼睫颤了颤,终究还是没有醒来,他翻了个身,蹙着眉又进入了睡眠。
见阮惊灼没醒,吴卿收回视线,原本平淡的眼神在投射到低级感染者身上时充满了杀意。
低级感染者愣了片刻,以比先前快了无数倍的速度爬下墙体,飞快逃走了。
阮惊灼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他不想醒来,他好像梦见了过去的事情。
他奔跑在道路上,手上拿着一罐咖啡盒,他心情很好,为了新得到的咖啡。他跑过几条街道,停在了十米高的围墙边。
他往上一跳,在即将下坠的时候手脚迅速扒住墙体,他手脚灵活地攀爬到围墙顶端,最后飞身而下,在落地的时候翻滚了一圈作为缓冲。
确保咖啡没有撒出来后,他奔向那栋漆黑的宿舍楼。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客厅灯火通明,有个人坐在沙发上。阮惊灼把新到手的咖啡往后藏了藏,一步步挪回卧室。
“站住。”那人声音特别冷漠,裹挟着寒霜。
阮惊灼有些烦躁,口□□药味很浓:“你这就没意思了,早上的事我们扯平了,你别打这罐的主意。”
那人:“教官知道了。”
阮惊灼:“什么?”
“教官知道你私自逃出校外的事了。”
阮惊灼愣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你又告状!”
那人冷冷道:“他今天查寝。”
意思是跟我没关系。
“啧。本部真麻烦,居然还搞查寝这一套。”阮惊灼瘫在沙发上,“……我完了。”
那人冷哼。
阮惊灼:“得意什么,你觉得我受罚后会让你好过吗?”
“确实。”那人很干脆地承认了,他站起身,阮惊灼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手臂上就被贴了一块薄片。
薄片一接触皮肤,就和身体融为一体,迅速消失不见。
“你给我贴了什么东西!”阮惊灼挠着薄片消失的地方,没有办法把它拿出来。
“追踪芯片。”那人言简意赅,“因为你私自逃校,作为搭档,我被迫要求监视你。”
“所以以后,你别想逃出我的视线。”
被迫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如果可能,相信他更想咬在阮惊灼身上。
“不是。”硬的不行,阮惊灼想要和他打商量,“其实这件事还有一种解决办法。”
阮惊灼指着那人:“你。”他又指了指自己。
“替我打掩护?”
那人:“不要。”
那人一脸冷漠:“大不了,我们都难过,反正不会让你一个人开心。”
阮惊灼惊于那人的流氓言论,手气得发颤,他指着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有病吧吴卿!”
“你就是个疯子!”
在喊出名字的那一瞬间,眼前人的脸突然变得清晰了,挺拔的鼻梁,冷峻的眉眼……是吴卿的脸。
第16章
阮惊灼又被气醒了,不过这次他的气终于有了指向性,他坐起身,在幽静的封闭空间里,对上了那双同样幽暗的红色眼睛。
阮惊灼:“吴卿。”
“呜?”
阮惊灼很郑重地骂道:“你个混蛋。”
吴卿:“?”
失眠的折磨再加上莫名其妙的指责,吴卿心情立刻坠入谷底。他不服气地露出獠牙,想以感染者之间的方式和阮惊灼理论一番。
他四肢触地,双腿微微弯曲往上一蹦,以一条漂亮利落的弧线扑向阮惊灼。脚底是触到了柔暖的垫子,阮惊灼早已在他扑过来的瞬间闪避到了一边。
吴卿像颗追踪炮弹,阮惊灼躲到哪里,他就扑到哪里,两人动作都很大,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像是在表演一场无声的武侠电影。
他们从毯子上转战到各个实验室,最后是整个大厅。
阮惊灼游刃有余地闪避,他刚想进一步往后退,没料到腰后抵在了一张实验台上。阮惊灼避无可避,被抓住机会的吴卿精准困在实验台上。
冰冷的实验台贴上同样冰冷的感染者躯体,吴卿越靠越近,被冷意浸染的红眸几乎占据了阮惊灼所有的视角,他听见吴卿用特别凶恶的语气轻声道:“你…才是,混蛋!”
阮惊灼:“……呸,你才是!”
吴卿:“你是!”
阮惊灼:“你是!”
吴卿:“你吼!!”
在寂静的环境下相对安静地表达出愤怒本就不容易,激动之下,吴卿语言系统彻底报废,阮惊灼没忍住喷笑出声。
吴卿见阮惊灼如此开心,抓住阮惊灼手腕的手愈发攥紧,指甲野草般地疯长,刺入那截纤细又具有力量感的腕部。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转头,房门内,奶奶提着一盏夜明灯,无所适从地看着两人。
阮惊灼立刻推开吴卿:“咳……我们在玩闹。”
奶奶盯着阮惊灼手腕上的,对他嘴里说的“玩闹”有些接受无能。
夜明灯搭在实验台上,冷蓝的光芒照射着实验台周围一圈。
奶奶从抽屉里拿出碘酒和绷带,她清理掉还没结块的黑色血迹,将绷带一圈圈缠住受伤的手腕,她一边卷一边道:“我们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确实理解不了你们,但是再怎么玩闹,也是要有限制的,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
吴卿盯着乖巧点头的阮惊灼,纯净的眼神中又掺杂了一丝不符合他的复杂。他想:这个摆出一副低眉顺眼嘴脸的人是谁?
阮惊灼转过头的时候,吴卿恰好看向了别的地方,眼睛被碎发挡住,只留给阮惊灼一道凌厉的下颌线,显得特别冷漠。
现实和梦境逐渐重合,又突然割裂开来,阮惊灼望着吴卿,嘴角悄悄勾起,比较梦里那个不可一世,用鼻孔看人的吴卿,果然还是现在的吴卿更讨人喜欢。
奶奶将最后的绷带尾巴塞进绷带里,所有绷条紧密地排列着,严丝合缝。夜明灯的光芒打在奶奶收拾碘酒的手背上,阮惊灼摸着手腕,突然想起来:“是我们吵醒你了吗?”
奶奶把东西收进柜子,闻言摇摇头,笑道:“我就是这个时间点醒的,老年人一醒就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给他叔缝补一下衣服。”
布块堆积在地上,丝线在衬衫领口上下穿梭,破洞被一点点缝合起来。吴卿像个好奇的大型宠物,蹲在奶奶脚边,眼睛跟着针头上下移动。
这件衣服破得不成样子,大大小小缺口加起来比衣服本身的面积还大,与其说是缝补不如说是重新制作一件新衣服。
阮惊灼看了片刻,提出自己的疑问:“这是哪来的布料?”
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拿起一块布匹,缝在衬衫的袖口处:“从被子上裁剪下来。”
房间门没有关上,夜视能力极好的眼睛可以透过黑暗看到奶奶床上那床几乎只剩下棉花的被子。
阮惊灼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
奶奶没有注意到阮惊灼的异动,她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向两人倾吐心里话:“他叔不容易,一个人要养活我们三个人。吃的不好找,他叔有时候好几天都回不了家,还经常带着伤回来。”
“我每天都提心吊胆,万一有一天他叔再也回不来了,美娟和白白要怎么办啊。”
“美娟她身子弱,白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这个老不死的只能给他们增加负担,我良心不安呐,只能在能帮忙的地方多帮点忙。”
奶奶又缝上一块布匹,她低着头,眼睛如井水一般的平静,整个人透出一种荒废院子的苍凉感。
“孩子,现在这个世道,安全区应该也不会养闲人吧,你们带他们几个去就好了,我就留在这里,不给你们添乱了。”
吴卿歪着头,他费力地想要理解奶奶的话语,却只能听得懂大概。
阮惊灼忽然笑起来,眉宇间净是焰火一般的明艳色彩,他说:“放心,一定把你们安全地送到他们手里。”
虽然这个时候应该感动,但奶奶总感觉他说的话有点怪怪的。
奶奶一时有点出神,原本应该扎进衣服里的针头偏了几分,奶奶被刺痛拉回现实,她低头,看见指尖冒出一滴血珠。
香甜的血液勾起了吴卿的食欲,他直勾勾地看着奶奶的手指,但不知在顾虑什么,始终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
“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奶奶吮吸着手指,不好意思地朝阮惊灼笑了笑。
“我来吧。”阮惊灼伸手将奶奶腿间的衣服和针线拿过来。
“唉——”奶奶赶紧抓住衣服的一角,不让阮惊灼拿走。
“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阮惊灼拂去奶奶的手,坐在实验台上找到奶奶的针脚后,顺着往下缝去。
一开始阮惊灼的动作有些生疏,几针之后,手法立刻娴熟起来,在感染者超强的手速和夜视能力之下,一件衬衫迅速修补完毕。
奶奶只来得及看到翻飞的丝线,和只能看到影子的银针,等阮惊灼停下来时,一件完好的衬衫就递到了她面前。
她接过衬衫来回翻看,针线干净流畅,形状优美,还看不见线头,奶奶不禁咋舌道:“没想到你针线活这么好。”
阮惊灼自己也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天赋,怔怔地随口应了一声。
老人总是闲不住的,缝完了衣服又想去收拾房间,清理鸟禽,阮惊灼来帮忙还义正言辞地批评说这是剥夺她唯一的乐趣。
天色见亮,大叔是第二个起床的,他点头打了一声招呼后牵着狗子出门去了。
狗子依旧是那副焉头焉脑的样子,还被故意向它叫了一声的吴卿吓一跳,恨不得当场去世。
阮惊灼坐在实验台,百无聊赖地看着奶奶干活。
“惊灼啊,能不能麻烦你一个事儿。”奶奶坐在小马扎上,把鸟头里面的子弹挖出来后,给它脱皮。
“您说。”
“下次能不能打体积大一些的动物,用子弹打鸟也太浪费了。”自从和阮惊灼夜谈之后,奶奶就和阮惊灼熟络起来,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这个……”阮惊灼笑了笑,“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
面对奶奶不解的目光,阮惊灼摆好姿势认真地解释道:“我们部队里要求每天进行射击训练,鸟类体积小而速度快,是野外最适合练习的活靶子。”
奶奶似懂非懂地点点,倒没有再提问。
窟窿,幸存者总指挥部,会议室。
坐在首位的黑色制服指挥官散漫地靠在椅背上:“以上就是我的提议。”
“胡闹!”左边的中年男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沉闷的声响回荡在会议室久久不散,“左向笛和空乡在它手里都讨不到好,现在哪有这么人员让你派去给它送人头!”
“吴老说得不错。”坐在对面披着棕色卷发的女人跟着附和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清理安全区外围激增的感染者。定位显示,吴卿和阮惊灼已经远离了窟窿,我们没有必要主动去招惹他们。”
“安娜,你是不是还没有回归现实。”即使面对全员反对,指挥官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姿态,他斜睨着卷发女人,语气轻蔑:“吴卿和阮惊灼已经死了,它们现在的身份是尸王和正在收录资料的高级感染者。连过去和现在都区别不清的女人,真的有必要继续待在指挥总部吗?”
“你有资格说我吗。”安娜视线如冷芒射向坐在首位的指挥官,“你不顾他人生命安危,擅自调配特级任务,左向笛的事情你还没有和我们解释清楚。”
指挥官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我有什么可跟你解释的。”
“够了。”吴老打断两人之间的争锋,双手撑住桌子,沉声道:“安娜说的对,我们只需要通知其他安全区注意防范,尽量远离它们的活动区域,在这种多事之秋,不要增加不稳定因素。”
指挥官敲了敲太阳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已经派人去追踪了。”
第17章
程白起床的时候刚好碰到阮惊灼两人要出门,他急急套上背心跑过去:“等等我,带我一个!”
奶奶听见动静,从当做厨房的实验室里探出半边身子:“白白,你别给人家添乱,小心你叔知道了又要揍你。”
“大叔只让我不要一个人出门,这儿有三个呢!”程白一双瘸腿跑得比常人还要快,他生怕自己被丢下,紧紧攥着离他最近的吴卿的衣角,冲奶奶大喊,“我不会给他们添麻烦的!”
程白喊完,脖子突然爬上一股寒意,他捂住脖子,转头撞上了吴卿没有温度的赤眸。程白打了个寒颤,悄悄松开了衣角,往前挪了几步。
一团火热塞进自己掌心,阮惊灼抓住了不请自来的小手,对奶奶道:“我们本来就打算出去玩玩,不麻烦。”
末世里,没有永远的庇护所,实验室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也许程白跟在他们身边会更安全一些。既然阮惊灼没有异议,奶奶也不刻意阻拦,嘱咐了几句安全问题后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两道身影在旷野上疾驰,快得像两道黑色旋风,经过枯木的时候只留下飞扬的黄沙。
“哇!!!好快!”程白被阮惊灼夹在腋下,声音在高速移动中撕得稀碎,他的眼睛被风吹成了一条缝,仍努力去看延边快成虚影的风景。
旷野在程白眼睛里形成了一副色彩连贯的抽象画,他沉浸在这种见所未见的奇妙景色中,慢慢的,他感觉抽象画像突然没了颜料一般开始断断续续起来,最后定格在一副正常的荒野风景图上。
脚重新接触到地面,程白像出了笼的麻雀,遍地撒欢。危机重重的野外,他从出生到现在,最远也不过是在实验室一公里外的地方徘徊,还从来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
程白张开双臂肆意奔跑,说句话都是用喊的:“阮哥哥,这里离我家多远啊!”
“□□十公里吧。”阮惊正在研究智脑地图上的方位,只回了程白一个粗略的数字。程白对□□十公里具体有多远没有概念,点点了头后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快乐地撒欢。
阮惊灼在心里记下几个标志点,给地图上划下一个红叉。没等他再进行下一步操作,就看到屏幕里突然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
阮惊灼:“……”
吴卿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颠了颠手掌,示意阮惊灼赶紧的。
“在口袋里自己拿。”阮惊灼没空理吴卿,吴卿只得自己伸进阮惊灼外套口袋,外套紧贴着皮肤,他能隔着一层布,触碰到阮惊灼的侧面腹肌。
吴卿没有在意,他碰到几条硬质条状物后,飞快地抽出两条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吴卿偷偷瞄了眼阮惊灼,发现对方还在专心致志盯着屏幕后,生怕被发现一般逃也似的窜没影儿了。
一个小脑袋突然从旁边钻出来,程白看了几秒屏幕,发现看不懂后问身边的阮惊灼:“阮哥哥你在看什么?”
“地图。”阮惊灼敷衍道,他想要让程白安静一会儿,垂下眸视线刚好落在程白脸上细密的割痕上。阮惊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想要试去风划出的血迹。
程白毫无所觉道:“怎么了?”
“你毁容了。”
“?!”程白连忙对着光屏察看自己的脸,由于割痕较小,半透明的光屏映照不清,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不对,“明明还是很帅啊。”
阮惊灼捧住程白的脸,沿着痕迹一点点擦去血迹,程白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疼痛。
阮惊灼:“人类真脆弱。”
程白没听清:“你说什么?”
阮惊灼提高了嗓音重复:“我说你真脆弱。”
程白:“……”
一般人都不都应该说“没什么”的吗!
程白鼓起了脸,不服气地说:“你是跑太快啦,我要吴哥哥带我!”
阮惊灼:“哦,他跑得更快。”
程白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没说出话:“……欺负小孩很有意思吗?”
阮惊灼摸狗头一样摸着程白的光脑袋:“你几岁了。”
程白挺了挺胸脯:“再过几个月我就十三了!”
阮惊灼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十三不小了,在安全区你孩子都有俩了。”
从小生活在野外的程白哪里受过这样的冲击,他眼睛呆滞,直接吓傻了。
被恐吓到了的程白一直安静到阮惊灼看完地图,阮惊灼捏了捏程白软乎乎的脸,忍不住笑道:“我逗你的,还没缓过来啊。”
程白缓过来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更加幽怨,他用十分钟时间做好了当父亲的心理建设,结果现在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阮惊灼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玩笑深深伤害到了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幼小心灵,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没一会儿,吴卿便从一个地方窜了出来。
程白一下子被吴卿吸引了注意,感叹道:“吴哥哥好像肚肚啊,肚肚也是吹声口哨就会跑回来。”
阮惊灼:“……他听得懂哦。”
程白讳莫如深地瞄了吴卿一眼,正好看见吴卿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吴卿:“肚肚是谁。”
程白:“是……”
程白还没解释完,就被阮惊灼爆了底:“就是那只恨不得离你一千米远的狗。”
吴卿在脑子最偏僻的角落里搜索出了那只存在感微弱的狗子,他感觉自己被这个人类幼崽侮辱了。
“啊,说起来,我们都没遇到过丧尸耶。”迫于吴卿越来越有压迫感的目光,程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和大叔一起出门的时候,一路能遇到好多,好吓人的。”
阮惊灼没说话,吴卿看了看程白,又看了看阮惊灼,自以为意会到了什么。他像是要证明自己和肚肚有本质区别似的,发出一道特异的声波,远处立刻跑过来一只灰眼睛感染者。
感染者和吴卿一左一右,齐刷刷看着阮惊灼。
阮惊灼:“……”你也不必如此。
“哇!”程白睁大眼睛,围着感染者绕圈,“他能听我话吗?”
吴卿“嗷”了一声,感染者俯下身子,做出跪趴的样子。
“上去。”吴卿说。
程白兴奋地搓了搓手,跨坐在了感染者脖子上,感染者微微起身,背着程白奔跑起来。
吴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阮惊灼,明明没什么表情,阮惊灼却能从中看出“求表扬”三个大字。
阮惊灼扶额,他为数不多的良心莫名有些抽动。
玩了一会儿,阮惊灼还是让吴卿把感染者赶走了,程白只能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还没坐热乎的新坐骑。程白很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的,很刺激,能见识到很多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是不是所有安全区出来的作战人员都是这样的呢,如果进入了安全区,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成为作战人员?这一刻,程白突然对安全区产生了明确的向往。
三个人踩着饭点回到了实验室,这次阮惊灼刻意控制了速度,没有让程白的脸第二次破相。
奶奶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他们,报以两人热情的笑容后,拉着程白坐到餐凳上。程白脸上的割痕非常细微,擦掉血迹后几乎看不出来伤口,阮惊灼听着奶奶关切的问候,久违的心虚再次浮上心头。
“白白去哪里玩了啊,这么高兴。”奶奶一边和程白聊着天,将煮好的鸟肉满满地装进两个烧杯,递给阮惊灼和吴卿。
“我们吃过了,不用。”
听见阮惊灼拒绝,吴卿也无视了眼前的烧杯,走过餐桌坐在他晚上躺着的席子上发呆。
程白一边嚼着没放任何调味料的鸟肉一边回答道:“我们去了九十公里外的地方玩了。”
奶奶:“多少公里?!”
问完,奶奶反应了过来,也许在阮惊灼和吴卿眼里,九十公里确实不是什么很长的距离,可能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奶奶没有继续追问,将程白吐在桌子上的骨头一根根搜集起来,准备给狗子当午饭。她又盛了半只鸟放进程白碗里:“最后半只,其他留着给你叔吃。”
“大叔还没回来啊。”程白抹了抹嘴,有些担心。
“别瞎想,吃你的。”奶奶把装着骨头的烧杯放在桌子上,将剩下的鸟肉放进隔热箱。实验室的能源装置有些老旧,只能提供一个电器的工作。开启了隔热箱,能源灯就被关掉了,实验室顿时暗了好几度。
阮惊灼靠在墙上,查看智脑里新发布的几项任务,光是清剿窟窿外围感染者的任务就有十多条,其中还不包括正在完成和已完成的。这种重复性的任务在之前并不多见,可见窟窿的情况有多危急。
他又往下翻了几页,看到了一个新闻板块。板块首页是“越星罗离开第七基地,前往窟窿交流科研成果”的消息。
阮惊灼“靠”了一声,直起身点了进去,他来回翻了几遍,也没看到越星罗回归的具体时间,只知道他要进行长达半个月的学术交流。
也就是说就算他到达了第七基地,他短时间也没办法见到越星罗。既然这样,那索性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
阮惊灼重新靠回墙壁,在垂眸整理思绪的时候,旁边的吴卿突然坐了起来,对着楼梯的方向一动不动。
一股怪异的感觉笼上心头,很快,阮惊灼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新鲜的冒着热气的血液毫不留情地冲击着鼻腔,随着脚步声,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阶梯流下了一摊血迹,一双浸满血液的鞋子出现在楼道上。
第18章
“怎么不吃了?”奶奶看见程白呆滞的目光,疑惑地转过头。
阮惊灼嗖一下飞窜到楼梯口,奶奶只能透过阮惊灼的后背的缝隙,看到他好像接住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身躯。
血像坏了的水龙头,源源不绝地从楼梯滴落下来,很快就蔓延到了最后一阶,顺着地板缝隙形成了一条红色的网路。阮惊灼踩着血迹,血脚印一路至实验台,将大叔放在了上面。
“他叔!”奶奶几乎是飞扑地奔上来,中途差点摔倒,大叔的右腿膝盖以下全部消失,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扯掉一般,只剩浸了血液的一小节骨头裸露在外。大叔口唇苍白,脸色呈灰败的青白色,要不是他还睁着眼,说是死了也有人信。
奶奶怕把大叔碰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嘴唇的血色仿佛也被地上的血吸走了:“这,这是怎么了,该怎么办我要做什么……绷带还有用吗,这血止不住啊他会不会……”
程白一言不发地站在奶奶身后,抿着唇看着大叔流血不止的断腿,不哭也不闹,只将惶恐藏进了眼睛里。
“我……我没被感染。”大叔生怕阮惊灼没听清,他抓住衣袖的手明明没有使劲儿,阮惊灼却感觉到了千斤重量,“我不是,不是被感染者咬的……救救我。”
“惊灼啊,你有没有办法,你救救他叔,救救他叔啊!”奶奶听到大叔虚弱的声音瞬间崩溃了,常年堆积的压力因为隐约的猜测,如决堤大坝彻底冲破了她的理智。她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阮惊灼身上。
也许是奶奶太过冲动,吴卿本能感觉到了一点不适,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似威胁似警告。
“这里没有工具,而且我不是医疗人员,我也无能为力。”阮惊灼冷静的声音如一桶冰水兜头向奶奶泼下来,奶奶身形一晃,差点要跪下来。
虽然这么说,阮惊灼还是抽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大力裹紧大叔血流如注的断腿,大叔瞬间面容扭曲,超出承认能力的痛苦让他惨叫出声。
美娟滑坐在地,谁都没有精力去扶她起来了,奶奶捂住了程白的眼睛,身体抽搐似的颤抖,泪眼糊住了眼睛,哽咽的哭声被封在喉咙里。
阮惊灼环顾了每个人的脸,绝望的气氛笼罩在实验室里,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他从醒来就是感染者,但却一直在和人类打交道,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他突然想见识一下人性是什么样的。
“你后悔吗?”
大叔听到耳边有人在轻声说道。
后悔吗,大叔的大脑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开始晕眩,只能隐约看到站在原地的奶奶和躲在后面的程白,还有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美娟,后悔吗,为了这一帮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他一个人每天拿命去找四人份的食物。
他们只是恰好在艰难求生的路途中相遇,本着相互扶持的想法一路走到现在,他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伟大人物,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要摆脱他们,也许离开,自己可以活得更好。
可当阮惊灼问他后不后悔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奶奶在夜明灯下缝补衣服,是程白挨了他打第二天还想继续出去只为了帮他分担压力,是美娟假装自己胃口不好为其他人多留一点食物。
大叔流下了眼泪,他嘴唇颤了颤,声音轻到几乎只剩气音,但阮惊灼还是听到了:“我想活着,但我们……是家人。”
啊,好像没那么糟糕。
“我离开一会儿,吴卿你……”阮惊灼飞快衡量了一下,“保护他们。”
吴卿眼里闪过一丝厌倦,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你去哪!”奶奶喊道。
“给你们搬救兵。”阮惊灼几步跨到楼梯口,又丢下一句,“别为难他,他会吃人的。”
“咦?”作战人员盯着许久没有动静的雷达,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凑近了使劲儿看,“有一个点以时速两百向我们靠近,它还在加速!”
坐在旁边的人闻言都凑了过来:“还真是,什么情况,自投罗网来了?”
车正在颠簸的路段,一摞人挤在一起难免产生碰撞,作战人员拿着雷达往后挪了挪,嫌弃地说:“你们自己没有雷达啊,离我远点。”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个人搓了搓手,“他怎么知道我们的方位的。”
他猜的。
阮惊灼保持最大的速度在旷野上疾驰,他整个人几乎快成了一道闪电。
幸好空乡在他身上装了一个追踪器,不然他还真就束手无策了。想要躲避人类或许很困难,但如果要自投罗网,就变得非常容易。
智脑除了普通可公开的信息之外,还有一个暗网,必须特定的身份才能领取暗网的任务。暗网任务的内容不对外公开,但有发布的具体时间。
对照空乡安装追踪器的时间,那个时候刚好有一个暗网任务,如果这个任务就是来对付自己和吴卿的,恐怕他们会出动最高防御力的空间车作为交通工具。
假设他们的路线是顺着已探索道路行驶,然后垂直过来,那么现在他们的位置应该是……
“他离我们只有十公里了!”一个作战人员道,“全体戒备,随时开火。”
空间车顶伸出一台能量炮台,有人扛着比身体大几倍的枪械武器,黑洞洞的储能口一寸寸扫过一望无际的平原。
“四点钟方向出现目标任务!”
一颗微型导弹朝指示方向飞去,落地的瞬间爆发出几丈高的蘑菇云。
“目标往反方向去了,要追吗!”
“本来就是来找他的,还能让他跑了去,追!”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炸弹连同子弹,不间断地飞射而来,无数弹片炸起,射往各个方向。
阮惊灼错开了一步,脚底几乎同时射入一颗子弹,身后花光乍响,车轮滚滚,他在前面夺命狂奔,喘息之余他还觉得挺热闹。
导弹的范围很大,根本没办法完全避开。阮惊灼拔下扎进后脑的碎片,甩向一边,改用四肢奔跑。
不知道什么缘故,感染者爬伏会跑得更快,他之前嫌弃这种野兽一样的跑姿一直不屑于用。
生死关头也不是在意这么多的时候了,目标缩小,子弹更不容易命中,在植物的遮掩下,阮惊灼像只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猎豹,惊险的躲避之下又有一种野性的优雅。
“你们有没有感觉,他在引诱我们去什么地方。”一个人迟疑了片刻,提出自己的想法。
“尸王不在附近,他好像是一个人行动的。”
“不是说他有人类思维吗,会不会有诈?”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要过去不是吗。”一个作战人员换上新弹匣,瞄准镜跟着极速移动的身影不断变换方位,“毕竟我们的任务就是抓到他。”
阮惊灼感受到后背炽热的温度,只要他反应慢一点,炮火就会拉他入怀。
他觉得自己挺智障的,一群相处没有几天的人类,就因为说了一句想要活着,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过来送人头。他有这么好心吗,他扪心自问,其实也说不上好心。
如果他没有把握,他不会做这种事,他对自己的命还是看得蛮重的,至少不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他这样做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实力,在没有严重伤害到情况下,能把他们带到实验室。
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时间会过得特别快。阮惊灼机械地躲避着炮弹,将敏锐度拉到最高,终于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
“目标消失了。”
雷达上的光点还在移动,最后停住不动了。
空间车停在坡上,作战人员鱼贯而出,托着枪保持警戒。一个人跳下坑,过了一会儿后,所有人的耳机里传来一句话。
“下面有个门,需要密码。”
“用激光切割,快。”
两个人从空间车里抬出一把钻头模样的切割枪,众人给两人让出一条道。激光射入门,沿着边缘切割出长方形的痕迹。一个人往下一踹,整扇门陷了下去,顺着楼梯发出叮叮哐哐的声响。
作战人员两人一对排着队走下楼梯,脚步轻巧动作迅速,一下楼梯枪口扫了周围一圈,对上了围着实验台的四个人类。
一个人大踏步走向四人,在实验台上摸到了那枚原本应该放在阮惊灼身上的追踪器。
医疗人员正在抢救陷入昏迷的大叔,虚弱的美娟也在医疗人员的帮助下踏上了车,程白和奶奶则留在车前接受询问。
不断有人进出实验室,各种仪器搬进搬出,看似混乱其实秩序井然。
“同志,他叔怎么样了。”奶奶心绪沉郁,对着空间车望眼欲穿,偏偏作战人员还不让自己靠近。
“失血过多,初步观察是被兽类咬伤,没有感染征兆,不过需要暂时隔离观察,不用担心。”作战人员官方地解释道,他在智脑上输入一串文字,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们生活在这里多久了。”
“十三年了。”
作战人员:“阮惊灼和你们什么关系?”
奶奶:“没什么关系,就前几天白白带回来的,说是可以送我们去安全区。他现在在车里吗,我想去谢谢他。”
作战人员记录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面色憔悴的奶奶:“阮惊灼是高级感染者,我们的任务就是抓捕他,而且就刚才,我们已经失去他的行踪了。”
第19章
湖周芦苇半青半黄,绵延数十里,一座老旧窄小的栈桥弯斜曲折,一路伸向湖对岸。
湖边石子散布,阮惊灼刚巧踩上了一颗大石头,脚瞬间失控往边上一崴。
像是站在钢丝上维持平衡点时的轻轻一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外力就足以击破他好不容易维持至今的安然无事的表象,钻心的疼痛从脚掌瞬间冲向头顶,在天灵盖上炸开。
阮惊灼只感觉世界突然拉闸了灭灯,等他重新恢复视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芦苇丛里了。
一排芦苇被压在身下,吴卿蹲在一旁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他,见他醒了立刻缩回手,尽管他转头转得很快,阮惊灼还是瞥见了他眼里的稍纵即逝的焦灼。
这个想法一旦浮上心头,阮惊灼就不满足于只是扫了短短一眼,新奇的发现将疼痛踢出了大脑,阮惊灼刚想把吴卿拉回来再仔细看看时,就听到了吴卿“嗬嗬”的笑声。
感染者破碎的声带颤动起来并不好听,沙哑又刺耳,尽管吴卿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他还是能从笑声中听到浓浓的嘲讽和恶意。
不知道之前的焦灼是不是真的,反正这个嘲笑一定非常真情实感。
吴卿笑了一会儿后转回头,看到阮惊灼面无表情地抱住自己的腿。
“脚疼,不想走了。”阮惊灼说。
不知道炮弹炸坏了哪里,整条腿使不上力,阮惊灼半威胁半强迫地爬上了尸王的后背,让吴卿背着自己走。
说是背其实是阮惊灼单方面挂在吴卿身上,吴卿速度很快,阮惊灼要贴紧吴卿的后背,使劲锢住吴卿的脖子才能保证自己不掉下来。
他一条腿盘在吴卿腰上,另一条腿无力地垂挂下来,在风中胡乱摇摆。偏偏吴卿还不怕窒息一般,就当背上挂着人不存在,自己跑自己的,跑得飞快。
阮惊灼把手臂交叉弯到能环绕自己脖子为止,也没让吴卿领悟过来,他忍无可忍,在吴卿耳边大喊:“你就不能托住我吗!!”
吴卿停下来,疑惑地转头,无奈脖子被锢地太紧,只能转一个小角度:“嗷?”
刹车来得太突然,阮惊灼意料不及脖子猛地往前一俯,恰好吴卿正侧过脸,阮惊灼感觉到唇角拂过一个冰冷又有些柔软的部位,然后……撞上了藏在唇间的锋利獠牙。
“嘶——”獠牙轻而易举地划破唇角,拉出一道向上勾起的口子,阮惊灼因为挂在吴卿身上没办法捂脸,眼睛瞬间蓄满了生理盐水。
艹,真踏马疼。
吴卿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边的血,鲜美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顺着咽喉直至肺腑,好甜。
残留的血迹全部被他卷入口中,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鲜美味道的源头。
阮惊灼飞快地眨着眼睛,想要把眼泪眨回去,视线模糊中,伤口出突然贴上了一截更加柔软的东西,那东西带着湿气,沿着血口子一路向下,在即将到达嘴唇的时候。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回荡在芦苇丛有着别样的空灵。
阮惊灼扇过去后,结果发现吴卿比他还要震惊,他的脸偏向一边,面颊高高肿起。吴卿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阮惊灼,像从来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看什么看,你还龇牙!”阮惊灼一手环住吴卿的脑袋固定住自己,一手捏住他的嘴巴凶神恶煞地瞪着吴卿,“你什么毛病,饿死鬼投胎吗是块肉就上去啃,咬坏了我拼死也要撕烂你的嘴!看上去正正经经的尸王私底下居然这么流氓,变态!”
阮惊灼语速连珠炮弹,给吴卿听懵了,他只知道阮惊灼应该在骂他,但是听不清他在骂什么,而且阮惊灼现在好像非常生气。
为什么生气呢,吴卿迷茫地想,因为自己划伤了他?可是明明是阮惊灼自己先撞上来的啊,他想要给阮惊灼疗伤的时候,阮惊灼不仅不领情,还打他骂他。
应该是自己生气才对啊!
吴卿鼓起了脸,严肃地看着阮惊灼,想要用眼神警示阮惊灼不要无理取闹,自己的耐心是有限的。可是当他看到对方还未消去的红眼眶,和裸露在外的密集伤痕时,他的气一下子全漏光了。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吴卿想:还是自己退一步,让让他吧。
吴卿每次惹阮惊灼生气想要示好的时候,都会主动在阮惊灼手上写字,他会的字不多,但只要写了,哪怕是一个无意义的字词,就算是矛盾解除了。
正骂着,阮惊灼空出的手被吴卿拉到前面,阮惊灼嘴炮被打断,愣了一会儿后伸头看吴卿要写什么。
写什么呢,吴卿想了想,要不就写自己的名字吧。
手掌间传来痒痒的触感,一笔一划写得非常认真,阮惊灼认出来了。
“龟儿子。”
阮惊灼:“?”
吴卿又添上几个字——“对不起”。
阮惊灼:“???”
“你是想同归于尽吗?”阮惊灼凉凉鼻息喷洒在脖颈间,吴卿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那股强烈的杀意来自哪里。
"呜。"没有找到杀意源头,不过吴卿也没有放在眼里,既然写了字,就说明他们已经和好了,他用脑袋蹭了蹭阮惊灼的脸颊,开开心心地继续往前飞奔。
阮惊灼差点被甩出去,顾不上骂赶紧抱紧吴卿脖子八爪鱼一样缠上来。
“都——说——了,托——住——我!”大风把声音拉长,吴卿思考了一下终于明白了阮惊灼的意思。
大手托住了大腿膝盖部位,用力往上一提,挂在风中凌乱的阮惊灼终于靠到了实体,双手蓦地放松搭在肩膀上,吴卿也感觉呼吸瞬间通畅起来。
“这才对嘛。”湖风吹的人很舒服,凉凉的,但是很温柔,阮惊灼扫了扫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吴卿后背上,“好好跑,我睡一会儿……”
尾音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发丝划过脸颊有些微微的痒,吴卿偏过头发现阮惊灼已经陷入了昏迷。
微风拂过芦苇,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过了栈桥就算进入了第七基地的地界,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多了起来。凌乱芜杂的车辙,□□掠过的焚烧灰尘,以及路上堆放着的越深入越多的感染者尸体。
苍蝇在草地上乱飞,将腐臭味传遍整个大地。
发动机转动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吴卿蹲下身借住岩石隐藏自己的身影。一辆吉普车从岩石边经过,车上有两名手持枪械的人类,他们对着对讲机说着什么,并没有发现躲在岩石后面的两人。
等吉普车彻底没了身影,吴卿才走了出来。大概是站起的动静有些大,阮惊灼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到了吗。”阮惊灼观察四周,动了动腿后让吴卿放自己下来。在这场昏迷式的熟睡中,他身体在快速自我修复,这时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阮惊灼先试探性地踩了两步,没什么问题后彻底放心地全部落下来,他扭了扭酸胀的脖子,掏出智脑查看方位。
第七基地的坐标点离他们不过几千米,目的地近在眼前,接下来就是怎么进去的问题了。
两人到达第七基地的围城墙后,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到入口。
入口处进出人员繁多,大多都行色匆匆目的性很强。进入安全区的人员和大小车辆都会经过一个巨大光圈,每经过一个人或者一辆车,光圈就会发出蓝色的光,这时他们才能批准进入。
光圈两端有两排可折叠光炮和无数小型自动化激光枪,层层叠叠排列在一起,让人望而生畏。
看了一会,阮惊灼躲回坡后,长叹一口气躺在没几根草的稀疏草坪上。
这要怎么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去啊。
第20章
光影从湖对岸慢慢爬上了岩石,岩石一半笼罩在阴影里,一半沐浴在阳光里。入口人流量渐渐减少,进得多,出得少,最后只剩下稀疏几人。
阮惊灼几乎把第七基地的所有资料都翻完了,愣是找不到一个可行方案。智脑也只剩一格电,阮惊灼只得关闭屏幕,开启磁极充能模式。
智脑显示屏里显示出正负两个小磁极,相互交缠旋转,碰撞出的磁力从中心洒向四周,最后被储能器吸收。
阮惊灼将袖子拉长遮掩住手腕上的智脑,抬眸正好看到一只感染者蹭蹭蹭跑回来扔下一只兔子。
旁边伸出的暗青修长手指戳了戳兔子,翻来翻去像是在验货,吴卿查看完毕,矜持地向感染者扬了扬下巴。感染者得到命令,拎起兔耳朵就是一阵抽筋扒皮。
感染者手法生疏,控制不住力道,撕皮的时候连带出很厚一层肉,等骨头和内脏全部处理完毕后,它手里只剩下一小团血肉模糊的肉糜。
阮惊灼:“……”
阮惊灼有些生理性不适,偏过了头。
感染者献宝似的把肉糜捧给吴卿,伸到一半,又被吴卿冰冷的眼神给吓住了。吴卿盯人的时候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明明坐在草地上,却有他在上方俯视人的感觉,让人心里莫名紧张发慌。
感染者缩起身体,发出犬类一样的呜咽声,它慌张地往后退去,托起肉糜的手抖成筛糠,但是不敢自作主张地放下。
吴卿倦怠的眼睛半阖,感染者使用了平生最大的智商,终于领悟到这是让自己滚的意思。感染者小声哀嚎,一溜烟逃走了。
吴卿抬起眼皮,和阮惊灼转过来的视线恰好碰上,凛冽的眼神在接触到的一瞬间突然化开,眸里血海平静无风,冷淡但是很平和。
阮惊灼心里涌入一种突如其来的心虚感,吴卿前后反差被他尽收眼底,他搞不懂这种差别待遇从哪而来,他总觉得有些承受不住。阮惊灼视线往旁边游离,游离到一半,眼神一凝又充满底气地瞪过来。
靠,他没偷没抢,有什么好心虚的。
吴卿:“?”什么毛病?
兔子的血腥味还没散去,粘稠的气息钻进鼻子,给阮惊灼闻饿了。
阮惊灼推了推身边的人:“吴卿,再叫一只来呗。”
吴卿歪头:“嗷?”
阮惊灼一咬牙:“我给你做!”
感染者一个接一个把猎物供上来,有羊有鹿有狼甚至还有一只刚成年的熊,种类齐全,款式多样,都可以开一所动物展览馆了。
“够了够了。”阮惊灼赶紧打断吴卿,“差不对得了,你吃得完吗。”
他吃得完。
阮惊灼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骨头,一时无言。
他开始怀疑先前,吴卿那看似正常的食量都是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故意不多吃的。
——可是你能驱使感染者给你找食物为什么不早说啊,早知道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现在知道也晚了,他们要是进入了安全区,这些感染者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阮惊灼转头看向眯起眼睛,一脸餍足的吴卿,他像一只进食完毕的豺豹,优雅地舔舐唇边的血迹。阮惊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远处往这边走来的两个人类。
军靴踏过草坪,踩上了一块碎骨头。身着制度的人类退开一步,捡起骨头看了看,又低下头扫视了一遍周围,在稀疏的草地上,这块骨头显得特别孤单。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另一边的人询问道。
透过树枝,阮惊灼看到底下的人类左右看了看,最后摇摇头道:"无异常,收工。"
脚步声渐远,直到入口大门轰然关闭,一群感染者才抱着骨头,从草坪下面探出头。
阮惊灼刚想跳下树,若有所感地抬头,树顶不知什么时候,站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女孩皮肤在阳光下成耀眼的白色,短发因为俯视遮住了一半圆脸,黑葡萄般的眼睛像是死水一般望着他。
女孩儿率先跳下了树,两米高的距离女孩儿没有一点缓冲,笔直落在地上。
她抬头继续看着阮惊灼,但在吴卿从她身后跳下来的时候,女孩儿唰一下转向了吴卿。黑眼珠变魔术般一下变换为橙色,再定睛看去,女孩儿白里透红的肌肤也变成了感染者的青灰色。
特级。
阮惊灼跳下树,上下打量着女孩儿,女孩儿丝毫不在意阮惊灼的目光,朝吴卿打招呼似的轻吼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尸王和特级感染者在场,周围的普通感染者都不淡定了,在接收到吴卿解散的眼神后,一个比一个窜得快。
这些感染者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差脑门儿上贴一个“工具人”的标签了。
吴卿和女孩儿在用阮惊灼听不懂的吼声交流着,阮惊灼在附近绕了两圈,充当着背景板。
坡下面有一个小洞,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蚂蚁。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危险一般,阮惊灼脚掌一踏上去,蚂蚁呼啦一声全部散开,漆黑的蚂蚁群里,突兀地空出一片站有军靴的草地。
阮惊灼觉得很有意思,换了蚂蚁最密集的地方,脚刚抬起没踏上去,蚂蚁又迅速退出了一片空地。
脚落下的速度慢,蚂蚁就退得慢,脚落下的速度快,蚂蚁就退得快。它们总会在最后一刻,空出一个完美的脚印。阮惊灼踩得时快时慢,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双长筒军靴从他旁边走下来,原本灵活的蚂蚁群像是全体被土地黏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脚掌落地横尸遍野。
阮惊灼无语地抬头,对上了吴卿和女孩儿别无二致的漆黑眼眸。
阮惊灼:“?!”
女孩儿站在坡上,已经恢复成了人类模样。吴卿的肤色也开始变化,青色褪成了苍白,最后添上一点点红润,等阮惊灼看过来时,吴卿已经完全掩盖了感染者的特征。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技能?!
阮惊灼暗自使了使劲儿,然后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还是发霉一样的青色。
“嗬嗬。”吴卿发出一串嘲笑声。
阮惊灼放下手臂,静静地看着他。
吴卿笑了一阵,走过来在阮惊灼手背上点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落入一颗石子,漾起一圈圈波纹,以手背为中心,健康的粉白色一圈圈取代了青灰,最后的一只左眼也变为了带着微棕的红醋栗子色。
阮惊灼新奇地看着自身的变化,他用指腹相互撵了撵,外表虽然变成了人类,血液还是冷的,但只要不和其他人触碰,大体看不出来。
天黑得猝不及防,暖黄的晚霞被人呼一下吹灭,拉闸一般的骤然暗沉下来。
女孩儿始终站立在原地,黑下来的一瞬间好像突然被转动了发条,一下子坐下来,又不动了。
阮惊灼蹭到吴卿身边咬耳朵:“她在干嘛?”
“等,天亮。”吴卿说。
阮惊灼:“……哦。”
月上梢头,女孩儿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她坐在坡上,看着另外两只感染者靠在一起睡觉。高级感染者气息悠长,胸膛缓慢地上下起伏,睡得很香。而另一边的尸王不停地变换姿势,非常暴躁。
好奇怪,女孩儿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感染者是不需要睡觉的,可这两个人,一个睡得很香,一个努力想要睡得很香。
汽车发动机的震动声将阮惊灼从睡梦中唤醒,他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这还是他第一次天亮才醒,而且他睡的还是野外。他伸了个懒腰,发出舒服的轻吟。
吴卿站起来,甩了甩沾着露水的头发。见两人都起来了,女孩儿一言不发地往入口走。
光明正大,没有一丝闪躲。
阮惊灼呆了一下,眼睁睁看到女孩通过光圈,在里面停下,光圈像是瞎了眼一般亮起蓝色的通过信号。
两边的视察人员始终站在原地,如果不是看见他们眼睛在眨,说是假人阮惊灼都信。
吴卿转头寻找阮惊灼,而阮惊灼早就混进两辆卡车中间,走进了入口。
安全区内部,街道是灰白冷色调,水泥墙上什么污渍都有,垃圾堆放在墙角,散发臭气。不断有车和身着制服的作战人员去往大门。
进得深了,开始有普通穿着的人类出现,大多有眼神暗淡,形如枯木地游荡在大街上。
女孩走路的姿势有些干涩,整体有一种不和谐感,可偏偏路过的人完全没有注意般,和女孩擦肩而过。
阮惊灼起先是以为女孩用了特殊的方法蒙蔽了人类,后来他发现,并不是女孩做了什么,而且路上的人都太冷漠了。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一点点注意都吝啬拿出来。麻木,冷漠。好像每个人都套上了一层透明的隔绝层,将自己与他人分隔开来。
这个环境和他想象中的安全区差距太大,阮惊灼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女孩儿先前给阮惊灼的变扭感放在整个环境中,突然就变得和谐起来,不论是女孩儿,还是吴卿,或者说是路过的行人,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格格不入的。
三人在七通八达的小路里拐来拐去,每当他们出了一个岔道后,就会面对更多岔道。路线在阮惊灼脑子里从一个点,蛇形地往四周扩散,最终形成一个眼花缭乱的巨大迷宫。
阮惊灼甩了甩头,把已经崩坏了的地图打散,老老实实跟着女孩走。
从女孩对这里非常熟悉,这种熟悉是长时间的生活才能形成的,她作为一只感染者,能在安全区生活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起疑。
女孩儿停在一个破旧平房前,推开门,房间里不知积攒了多久的酒气一下子扑面而来。
“死哑巴,你怎么才回来!”床上蓬头垢面的男人翻了个身,对着空白的墙壁骂道,“我养你干什么用的,没看见房间这么乱吗?!”
平房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小桌子,床上床下堆满了巴掌大的小药瓶。
第七基地经济和科技都不怎么样,但就是喜欢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这个药瓶阮惊灼在智脑上看过——仿酒精药粉。
一小瓶药粉抵得上大瓶白酒的酒力,它的制造就是第七基地奉行的及时享乐理念最好的标签。
小药瓶制作成本低,材料也很常见,什么人都负担得起,贫穷如男人,也能一次买好多瓶。
放眼望去,这样的小药瓶占据了房间的一半空间,男人没有喝死也是天赋异禀。
女孩无动于衷地弯腰去捡小药瓶,一点一点收拾起来。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听得阮惊灼都替他担心,担心小女孩脾气一上来把他撕成肉糜。
男人还有点迷糊,腿伸出床蹭了半天没蹭到鞋子,于是又开始骂人。他直起身,面向大门的光,看到了门边的两个身影。
“你们是什么人,来干嘛的。”男人一下子警惕起来,老鼠一样的小眼睛眯缝起来,刻薄又猥琐。
来自阴沟里的眼神爬在身上,阮惊灼抖了抖,嫌弃地往旁边避开一步。
男人以为自己震慑住了两人,鼻孔里喷出粗粗的气,光着脚走上前要推站在前面的吴卿。
吴卿脚底生了根一般稳稳站在原地,倒是男人被推地往后趔趄了一下,他自尊受到了侮辱,还想再推一次。
手还没接触到胸膛,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冰冷的触感让男人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清醒过来。
“手不想要了?”男人撞上一双红醋色的眼睛,明明对方在笑,他却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
阮惊灼把男人的手轻轻一推,男人就像一只破纸跌倒在地。男人心生畏惧,视线躲闪中看到了抱着小药瓶路过的女孩儿。他心生怨气,站起来用力耸了一把女孩儿。
“死哑巴是不是你惹得麻烦!”
小药瓶叮叮哐哐掉落在地,响成一片。
男人把脚边的药瓶踢出老远,冲过去揪住倒在地上的女孩儿的头发,伸手就要打下去。
“哎呦哎哎!!”男人惨叫着松开了女孩儿的头发,他的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后翻折。
阮惊灼松开抓住男人的手,把女孩儿抱起来后,飞出一脚踹在男人腹部。
嘭的一声,木桌应声崩塌,那人倒在木屑之间,一只手不正常地扭曲着。
阮惊灼注视着男人,眼睛里结满了冰霜。他们知情的情况下,知道女孩儿是特级感染者,不会受伤。可在男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七八岁小女孩,即使如此,他也能下得去狠手。
一道阴影笼罩着男人,阮惊灼踩住男人垂落的手掌,俯视着他:“正式通知你,这间房子,归我了。”
“当然,你也不准走。”
女孩儿安静待在阮惊灼臂弯里,全程都很冷漠地盯着男人,仿佛不论男人做什么,都激不起她一点情绪。
阮惊灼给男人接完骨,给惨叫的男人嘴里塞了一团衣服,封住他的声音后,干净利落地绑好,踹到一个小角落。
这个小巷平房很多都挤在一起,男人发出这么大动静,阮惊灼以为会有人来查看情况。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第七基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比他想的要更冷漠。别说在房子里面了,哪怕男人死在大马路上,也不会有人为之停下脚步,哪怕是把尸体搬到不妨碍别人的路边。
第七基地如此这般,生活在这里的越星罗,又是什么样的人。阮惊灼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
第21章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越星罗就差直接抢过人的手指给文件画押了,“哥,我叫你哥成吗,求求了,这批材料真的对我很重要。”
薛调没有接越星罗的话,他翻看办公桌上面的文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有人举报你做人体实验。”
“救命啊,我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情!”越星罗悲愤交加,“谁污蔑我的,告诉我,我去弄死他。”
穿着白袍的年轻教授双手交叉,锐利的眼神透过眼镜,直直射向站在对面的金发青年:“难道你当初坚持离开窟窿,去第七基地发展,不是因为那里混乱,疏于管理,更方便抓人做人体实验吗?”
“我去那里单纯是因为,第七基地从来不会有奇奇怪怪的破规矩好吗!”越星罗辩驳时还夹带私货,“窟窿申请一项研究有多麻烦你不知道吗,你知道你们逼走了多少像我这样,一心只为科研的热血青年吗?!”
薛调:“你觉得我会信你这种蹩脚的理由?”
越星罗:“哪里蹩脚了!?我追求的是自由,是理想!你再这样冤枉我我要哭了!”
薛调皱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越星罗耍无赖:“你把材料批给我,我就和你好好说话。”
薛调本来就觉得人体实验的言论非常荒谬,找越星罗聊过以后便更加确认。
这些年轻人竞争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卑劣了。薛调叹了口气,说道:“尸王和智慧型感染者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越星罗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站姿端正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薛调:“你和他们关系不错吧,在作战基地的时候。”
越星罗:“也……可以不好?”
薛调:“他们的出现是人类社会最大的变数,在没弄清楚他们的立场之前,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有消息,随时通知窟窿。”
安全区之间相当于是不同的势力划分,表面都是人类安全区,内部政权各不相同。窟窿的手再长,也伸不了其他安全区的管辖范围,越星罗愈加有恃无恐。
越星罗:“……你把材料批给我,我就听你的。”
男人当着越星罗的面打了个电话,挂断后把新收到的许可证划给越星罗,指着门口:“快滚。”
“好咧!”越星罗拿到智脑里的许可证,开开心心地滚了。
门窗大开,腐烂潮湿的气味被闯进的阳光尽数剿灭,阮惊灼把拖把倒着往窗边一放,转过身,凌乱的屋子已经焕然一新。
瓶子全扎堆放在了门外,水泥地板拖得一尘不染。桌子牺牲后,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床,哦还有用来充当装饰品——放在墙角,已经挣扎累了的男人。
吴卿因为被嫌碍事,赶到了床上。吴卿和女孩儿各占据着床的一角,端坐着看阮惊灼前后忙碌,眼神是一致的呆愣和放空,诡异之中又有一丝和谐。
吴卿看着阮惊灼走过来,弯腰,一抽,腿下的被单唰一下抽离出来。
“?”吴卿低头看着莫名其妙变得冷硬的床板,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转头,女孩儿脸上也是同款奇怪的表情。
阮惊灼:“……两个傻子。”
阮惊灼把被单枕头往男人头上一扔,整个房间就算是整理完毕了。
阮惊灼用智脑搜索了一下最近的晶核兑换所。
晶核对人类的用途不多,但作用很大。抗感染血清的关键材料就是晶核,一个晶核可以制作十瓶同等级的抗感染血清,晶核等级越高,能换的货币就越多。
除此之外,研究晶核是研究感染者最方便的方式,晶核里的基因纯碎,还不会有活体感染者会有的风险。不过能进行研究活动的晶核,大多需要中级以上,一个普通人贸然拿出大量高等级晶核,太惹人怀疑了。
阮惊灼选定了一个兑换所,交待了吴卿几句就独自出门了。几分钟后,阮惊灼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吴卿。”阮惊灼说,“你跟女孩儿说,帮忙带我出去一下。”
吴卿对着女孩儿轻吼了一声,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僵硬地从床板跳下来。
走出小巷,女孩儿自主退到了阮惊灼身后,变成了一只跟随宠物。阮惊灼不担心女孩儿会跟丢,径直往车牌站走。
路上驶来一条肥大的“巨虫”,缓慢蠕动在轨道上,到站等人上车,“巨虫”又收缩着身体爬远。
车内人不多,阮惊灼上车的时候,几个人抬头看了看他,又很快低头干自己的事情了。阮惊灼扫视了一圈,乘客的衣着要比小巷中的人要好一些,也比他们更有生气。
窗外的建筑从小平房,渐渐转变为了高一点的住宅区,随着深入,还出现了广场和商业区,行人的打扮也变得讲究起来。
车靠站,阮惊灼下了车。车开离的时候,被遮挡住的高大建筑一下子突显出来。
喧闹的市声,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一座围墙内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阮惊灼找到了围墙脚下搭建的兑换所,灯光打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皮鞋踏出了清脆的声音。有身着制度的人来回走动,偶尔也能看见平民装束的人在前台交流着什么。
雪莉趁着还没来人,争分夺秒地涂了口红。她就着反光的桌子,捧了捧刚花了好多钱烫的波浪卷,欣赏自己的美貌。
两根葱白干净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五十颗中级晶核,怎么换?”
雪莉机械性地报出一串数字,她报完以后突然一顿,抬头看向阮惊灼。她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撑着下巴媚眼如丝:“哥哥,看你这么好看,给你打八折好不好。”
阮惊灼靠着站台:“我给你联系方式,你给我打五折好不好。”
“哎呀,这个也不是人家能做主的……”雪莉为难地咬了咬嘴唇,刚好看见了阮惊灼身后的女孩儿,脸色僵了僵,“她是你……女儿。”
“这是我妹妹。”阮惊灼抱起女孩儿,两双脸齐刷刷看向女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像不像不知道,反正女人被萌到了。帅哥哥和漂亮妹妹一齐发动攻势,作为颜控雪莉真的顶不住。最终阮惊灼用晶核换了两倍的货币,还收获了一根给女孩儿的棒棒糖。看着智脑里瞬间变多的数字,阮惊灼满意极了。
出了会所,阮惊灼在城墙外转了几圈,城内应该只有特定身份才准入内,目睹了一分钟内第十名企图混进去又被拦在外面的平民,阮惊灼离开了这个地方。
阮惊灼先给吴卿买了个智脑,这款智脑不像阮惊灼手里的作战系智脑,它里面没有随时更新的任务和情报,更偏向于日常通讯,功能也少了很多,正好适合。
除此之外,阮惊灼还买了床垫,衣服,家具等各色日常用品,花钱如流水,刚换的货币一上午全部花了出去,添置用品外,也对路线熟悉了不少。
阮惊灼仗着只要东西够多,别人就看不清自己的脸,一个人扛着有两个自己这么高的东西回了小平房,一路上收获了诸多目光。
阮惊灼把智脑扔给吴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大整改。
大物件全部摆放完毕,阮惊灼把一堆衣服扔到床上。
吴卿正在捣鼓新到手的智脑,视线突然一暗,他扒拉掉头上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盯着阮惊灼。
“帮我叠个衣服,我先教你。”阮惊灼随便拿起一件,几下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他平时也是这么教吴卿的,没觉得哪里不对,“简单吧,你先叠着,我去扔个垃圾。”
吴卿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早就没人了的门外,转头盯着始终站在一边的女孩儿。
女孩儿:“?”
垃圾场臭气冲天,腐烂和发酵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老远都能闻见这股刺鼻的味道。
阮惊灼在离垃圾场五十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甩臂抛出垃圾,垃圾像一颗炮弹,飞出五十米远,准确无误地砸进了垃圾堆。
阮惊灼转身没走几步,皱着眉回过头,垃圾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流浪汉。他长发结柄在一起,像块破抹布,他扒拉着垃圾堆,往嘴里塞进东西。
流浪汉鼓着腮帮子,转头和阮惊灼对上了眼,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即使隔了五十米,阮惊灼也能清晰地看见。
阮惊灼在门外洗了手,推开平房木门。
吴卿和女孩儿齐齐抬头,阮惊灼看见一床歪歪扭扭,团成一个球的衣服。阮惊灼嘴角抽了抽,在无数球中,那件正方形的衣服显得格外瞩目。
阮惊灼抖开一个球,展开的衣服像极了饱受摧残的良家妇女,布满了皱巴巴的折痕。
“吼!”吴卿一把抢过衣服,瞪了阮惊灼一眼,又把它团成了一个球。
“不是。”阮惊灼哭笑不得,“你管这叫叠衣服?”
吴卿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是的。
“行了行了。”阮惊灼赶紧阻止两人继续糟蹋衣服,“大少爷大小姐,高抬贵手,一边歇着吧,我来就好了。”
吴卿看着阮惊灼一个一个把小球抖开,肉眼可见地不爽了起来。
阮惊灼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回来的途中,终于注意到,还被盖在被子里面的男人。男人脸憋得通红,白眼翻上天,再晚点就该没气了。
阮惊灼拍拍男人的脸,把男人拍清醒:“唉,聊聊天吗?”
男人迷蒙地看了看阮惊灼,阮惊灼指着坐在床头的女孩儿:“你和她什么关系?”
男人气若游丝:“我女儿啊。”
阮惊灼:“你没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吗?”
“她从小就这样,不说话,也听不懂人话。不管我说什么,她就知道捡瓶子,我都懒得理她。”男人说,“和跟着你的那个人一样,是傻的。”
吴卿转过头,幽深的黑眸盯着男人,男人抖了一下,噤了声。
阮惊灼听明白了,女孩儿之前捡瓶子,不是听得懂男人的命令,而是形成了一个条件反射,只要男人吼她,她就去捡瓶子。
这个条件反射,应该是女孩儿还是人类的时候就形成了,女孩儿就是普通的特级感染者,没有思维,吴卿都比她要好一点。
阮惊灼:“知道城里面是做什么的吗?”
男人呆了半天,终于明白阮惊灼指的是什么:“那里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去的,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住进去。城里面,才是人类的生活的地方。”
阮惊灼看向门外,太阳当头顶,只能看到刺眼的光束。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和智脑描述的不一样,第七基地奢靡,混乱,奉行享乐主义,这一切,说的都是城墙之内的第七基地。
阮惊灼:“怎么样才能进去?”
男人:“不知道,不过听说有漂亮的女孩儿或者男孩儿被城里的人看上,就可以进去了。”
智脑响起短促的铃声,阮惊灼点开屏幕,一个小红点出现在消息栏上方。
【中午有空一起吃个午饭吗,可以带上你的妹妹。】——雪莉
踏入餐厅,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晶莹稀碎的光,舒缓曼妙的乐曲缭绕入耳畔,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
“这里——”雪莉穿着红色的束身长裙,长发卷成了淑女的公主头,她向刚进餐厅的阮惊灼小幅度摆了摆手。
阮惊灼套了一件黑色风衣,内衬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紧致的喉结和锁骨,走路风度翩翩,眉眼却透着一丝凌厉桀骜,浓浓的斯文败类气质扑面而来。
雪莉好久才收回视线,将菜单递给阮惊灼:“妹妹没来吗?”
“带她来多没意思。”阮惊灼随意点了几样东西,朝雪莉笑了笑。
这所餐厅是城外最豪华的餐厅,至于为什么会把这种高雅餐厅开在城外,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围有不少进餐的人,他们的风格非常统一:一个眼神闪躲,畏畏缩缩,一个视线紧盯前面的人,眼里流露出痴迷或者贪婪的神色。
这种差异在这张餐桌上荡然无存,阮惊灼挂着笑容,非常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倒是雪莉有些拘谨。
雪莉:“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阮悸,心悸的悸。”雪莉看着阮惊灼嘴角撩人弧度,感受着碰碰直跳的心脏。
“我是雪莉。”雪莉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露出藏在后面的红宝石耳饰,“可以和我交往吗,我会让你进城市生活。”
阮惊灼笑容不变:“不是包养吗?”
雪莉愣了一下:“如果你愿意,也可以。”
音乐适时切换,缠绵悱恻的纯音乐流淌而来,落在餐桌上的灯光是闪烁的粉色。
“嘟——嘟——”
暧昧的气氛被一通突如其来的视频邀请打断,阮惊灼举起智脑一看,发起人——吴卿。
阮惊灼:“不好意思,我接个视频。”
雪莉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偏头看起窗外的风景。
智脑拥有防窥探系统,如果检测到附近有生人,屏幕会不透明化,只提供主人一个人观看,声音也会同步传输到耳机内。
“啊啊啊啊!!”开屏就是撕心裂肺的杀猪叫声,高雅的餐厅瞬间被这凄惨的叫声拉向了诡异的方向,阮惊灼挑起了眉。
男人不断往后退,身体跟着屏幕抖成了十级地震,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搭在男人肩膀上,屏幕开始旋转,转到了吴卿冷漠的脸上。
视频挂断了。
雪莉注意到阮惊灼的脸色变化,关切道:“怎么了?”
“狗狗闹脾气,正在拆家。”
第22章
“没想到你还养宠物啊。”雪莉拿起服务员刚端上来的高脚杯,泯一口里面红色的液体,手托着脸颊,饶有兴味地望着对面的棕红发青年。
“一只任意妄为,喜欢威胁别人,还总是生气的大型犬。”阮惊灼耸耸肩,“谈不上养,更像是我欠他的。”
听着就像人一样,雪莉笑了一会儿:“你们感情很不错吧。”
阮惊灼有些惊奇:“怎么看出来的?”
“不知道。”雪莉歪了一下脑袋,神秘道,“直觉吧。”
看过那段视频,阮惊灼也静不下心继续专心于□□。短暂聊了一会儿后,阮惊灼选了个合适的时间起身离开。
雪莉也不在意,晃着酒杯目送他走出餐厅。
新鲜的空气吹凉了餐厅里带出的热度,阮惊灼刨了刨头发,把发型梳成最舒服的样子。
走过几次,小巷的路差不多都能记住,阮惊灼几乎是飞奔着回去。木门被大力推开,嘭一下撞在墙壁上,弹回来的时候被一只手抵住。地上的血迹还没干透,角落只剩下一堆衣服,和包裹在衣服里面,露出一个角的骨头。
吴卿拉着个长脸坐在床上,在阮惊灼开门的时候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眸中的浓稠几乎化为实质。
在阮惊灼质问前,吴卿先发制人道:“骗子。”
“我?”阮惊灼瞪大眼睛,“我怎么就是骗子了?”
阮惊灼踢开角落里的衣服,露出堆在一起的骨头块:“你吃完饭能不能把残渣清理干净,一会儿你来打扫吗。”
阮惊灼:“那个男人哪儿去了?”
“吃了。”吴卿高贵冷艳地往骨头堆抬了抬下巴,“骨头。”
阮惊灼拎起搭在最上方羊头骨:“你觉得人类的头骨会长这样?”
吴卿明显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他看到那双又大又圆的羊头骨眼窝,当场愣住了。
不指望吴卿自己说出来,阮惊灼径直走到床边,撩起垂落在地的毯子。
床底下,女孩儿手脚并用禁锢住男人的身体,手捂住男人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毯子掀开,两双眼睛一同看向背着光的阮惊灼。
男人看到阮惊灼一下子激动起来,扭动着肥大的身躯想要脱离女孩儿的掌控,无奈力量不够,又被拖了回去。
阮惊灼向上喊了一句:“吴卿。”
吴卿磨蹭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吼了一声,听到吼声女孩儿终于松开手。
男人手脚被绑,只得用屁股艰难地蠕动出来,头刚钻出床底,一句“你们是人是……”都没说完,又被阮惊灼塞了一嘴布料,踢到一边。
“说吧,怎么又惹你生气了。”阮惊灼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等着吴卿。
说起正事,吴卿来劲儿了,他手一挥,潇洒地在光屏上写下“你爸爸”三个字,手指按顺序点下来,着重点了点“爸爸”着两个字眼。
“一样。”吴卿拍了拍光屏,语气愤怒,“惊灼,不一样。”
“骗子!”
阮惊灼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他愣了片刻。
阮惊灼:“……这是多音字。”
吴卿看也不看阮惊灼虚伪至极的表情,唰唰又写下“龟儿子”。
“三个字。”吴卿把三根手指头几乎怼在了阮惊灼脸上,“吴卿,两个字。”
“骗子!!”
阮惊灼:“……”
可恶,谁教会他数数的。
“你记错了。”阮惊灼睁眼说瞎话,“我不是这么教你的。”
吴卿脸色肉眼可见地臭了起来。
阮惊灼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就是我们俩都记错了。”
阮惊灼只得把正确的写法展示给吴卿看,吴卿将信将疑地盯着新鲜出炉的陌生汉字,勉强相信阮惊灼的话。
在阮惊灼坐上来时候,吴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清甜淡雅,不浓烈,但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消散,吴卿本能有些厌恶。
吴卿:“臭。”
阮惊灼:“??”
你好意思说我吗?你这个不洗澡的臭东西。
吴卿推阮惊灼:“去洗澡。”
“没地方。”阮惊灼赖着不动。
吴卿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越来越危险。在阮惊灼察觉不妙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摁进了被子里。
身体在床上弹了一弹,一只大手把阮惊灼脸颊压到一侧,露出细腻白皙的脖颈,因为肌肉拉扯,凹陷出一道纤弱的弧度。
吴卿伏低,鼻尖触碰到颈间细小柔软的绒毛,那股香味又飘了出来,示威般一缕缕争相钻进鼻腔。
尖利的牙齿戳到皮肉,然后刺破肌肤,慢慢深入。吴卿不撕不咬,就这么嵌在里面,像是要用自己的气味,驱散那股清甜的香味。
阮惊灼愣愣地看着门外的小巷,门没有关,万一突然钻出来一个人……
明明嵌入的獠牙是冰冷的,血管却像被烫到了一样腾升汩汩热意,獠牙浸泡在血肉里,属于吴卿的气味罩上身体,就像是——做标记一样。温度顺着脖子攀上耳朵,好像还听到了不存在的,剧烈鼓动的心跳声。
阮惊灼得了空的手捏住吴卿的下巴,想把他推出去,却得到一声威胁似的呼噜声。
这是……占有欲吗。
阮惊灼糊里糊涂地想着,吴卿作为尸王,兽性远大于人性,领地意识强到可怕,他有点头疼这种原因成谜的心理。
“你属狗的吗。”阮惊灼胡乱往吴卿脸上拍,“松口!”
“嗷呜。”
“松开!”
耐心在时间流逝下一点点消散,阮惊灼“啧”了一声,霎时指甲暴长,毫不留情刺入吴卿面部。
吴卿脸上瞬间多了五个血洞,吃痛松了口,阮惊灼发力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双手压住吴卿肘部,两人瞬间颠倒了位置。
发丝因为重力往下垂,遮住了一点视线。阮惊灼眼瞳忽明忽暗,不断在灿紫和红醋栗色之间转换,最终定格在感染者形象的灿紫色。
“嗷!”吴卿疼痛地屈起腿,肩膀上一块肉被血淋淋撕了下来,因为保持着人类的样貌,深红色血液很快浸染了被单。
惨吼声冲击耳膜,男人看着床上一副完全就是吃人的场景,白眼一翻,吓昏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阮惊灼把洗干净的被单晒在门外,吴卿平静地坐在床板上,脸上血洞已经恢复如初,肩上残缺部分结出了肉痂。
一派岁月静好。
借着玻璃反光,阮惊灼站在屋子前,往下扯了扯衣领,一颗新鲜完整的牙印,耀武扬威横在中间。阮惊灼搓了搓,指腹可以感觉到牙印嵌进去的深度,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程度。
阮惊灼拧着眉把衬衣扣到了最高层。
树梢间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微风拂过,麻雀抖着翅膀腾空而起,掠过被单飘起的一角,停在房檐上。
阮惊灼抬头,刚好和歪着脑袋的麻雀对上了眼。麻雀身体一僵,爪子脱离房檐,栽倒在地。
阮惊灼心想自己有这么大威力吗,这时,漫天响起翅膀拍击的声音,黑影乌压压拢上天空,密密麻麻的鸟类从西边飞来,往城内的方向而去。
同时,一道陌生的呼唤凭空出现在脑内,阮惊灼心神一震,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小巷口了。
路上的行人不知换了几批,那种冷漠还是一成不变。他迷茫地看着正前方的路灯,这个方向——是入口。
阮惊灼重新回到平房时,听到吴卿压抑的吼声。吴卿完全转变为尸王的模样,青灰皮肤,乱糟糟的发型,尖利指甲,和染着血光的眼睛。他四肢立在床板上,背微微拱起,一副即将进攻的姿势。
女孩儿也褪去人类模样,泛着橙光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阮惊灼回来的方向。
那声呼唤,不只有他能听见。
阮惊灼心跳如雷,那种被掌控后的无力感仿佛现在才席卷全身,让他整个人都疲软下来。
吴卿察觉到般,转头看向阮惊灼。吴卿还没有收敛住浑身□□的气压,随着靠近,阮惊灼不受控制地伸出獠牙。
“吼……”阮惊灼嘴里吐出一声吼叫,后背汗毛竖起,灿紫的眼睛紧紧盯着向他走来的尸王。
在阮惊灼即将发动攻击的时候,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一霎那,天地都安静了下来,粘在脑袋里的呼唤声被手隔绝在了耳外,阮惊灼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别听。”吴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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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点开始发现多了好——多营养液,积分涨了好——大一截,谢谢宝贝们么么么么么么!!
第23章
冷淡没有波澜的声音将满腔的噪杂乱绪抚平,阮惊灼慢慢站直,再睁眼时眸里是一片平静。
“那是什么?”阮惊灼望着门外,黄昏的天空没有鸟类逗留,阴沉沉地让人有些压抑。
“不知道,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阮惊灼一顿,有些惊讶地看着吴卿。吴卿的话语没有磕磕绊绊,沙粒摩擦地面般的平板,而是极为流畅地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吴卿猩红的眼眸沉淀了太多难言的情绪,浓烈又克制,不像是吴卿平常的状态。
阮惊灼:“你……”
“阮惊灼。”吴卿上前一步,突然拉进的距离让阮惊灼的提问吞进肚子里,突然想不起自己要说些什么了,冰凉的手贴上脸颊,有气息喷洒在脸上,“你还活着。”
阮惊灼怔忪地把目光落在吴卿的耳朵尖,为自己开脱一般嘀咕了句:“你咒谁呢。”
吴卿眼睛溢满了笑意,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滑出一句细微的呼噜声。
等阮惊灼再望去,猩红眼睛里浓郁的情感如潮水褪去,再也寻觅不到了。
吴卿歪头:“嗷?”
阮惊灼叹了口气,推开近在咫尺的脑袋。脑中的呼唤彻底消散,女孩儿重新变回人类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
阮惊灼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夜半三更,街道都睡着了的时候得到了应验。
夜色浓黑,地板小幅度震颤着,远处灯火通明,噪杂声穿过九曲小巷,模糊传进耳朵,像是无数小蚊子在耳边聒噪。
阮惊灼睁开眼,翻身走出小巷。浓稠的夜色被连成一片的车大灯照亮,军绿色的装甲车路过巷口,阮惊灼能清晰看见驾驶座上面色严肃,整装待发的作战人员。
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过,车后面是排成两列的行进队伍,左手虚握着右侧腰际的剑柄,步伐大步平稳,武装部过后是机械部,医疗部。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阮惊灼拉住一名看上去挺好说话的作战人员问道
“尸潮来了,阵仗不小。”作战人员看上去很平静,凝重的语气却暴露了他焦灼的内心,“这里离入口不远,以防万一你还是赶紧逃吧,里城内越近越好,保不准感染者就冲进来了。”
有人招呼作战人员,他向阮惊灼点了点头,重新踏进行进队伍。
阮惊灼若有所思,后背抵上一片冰冷,回过头看到吴卿正站在在他身后,望着人潮流动的方向。
“嗷——”吴卿小声说,“外面,有好多。”
阮惊灼也跟着小声问,“有多少?”
“二十只。”
阮惊灼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见吴卿道:“二十只,高级感染者。”
啊这,就算把第七基地所有作战人员搬过来都不够用吧……
阮惊灼:“怎么会有这么多高级感染者?”
“进化。”吴卿努力用人类的逻辑解释这件事情,“中级,都会,进化成,高级。”
“高级,会,进化成,特级。”
那特级呢,会进化成什么样?尸王吗,还是从来没见过的新品种。光是能对付高级感染者的人类,都寥寥无几。更别说特级,或者是更高层次的感染者了。
阮惊灼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他看向前进的队伍,就像在看排队跳入坟墓的死人。
“今天的弹匣还没给你。”阮惊灼下巴朝入口抬了抬,“要用掉吗?”
“嗷。”
两人借着夜色混入队伍末端,在路过一盏路灯的时候,两人同时行动,将前面的两位作战人员消无声息拉进小巷。
一分钟后,穿上作战服的两人重新归入大部队,走向入口方向。
城外人头躜动,站在城墙上往下望,阮惊灼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时,坡下面的那群蚂蚁,也是这样密集,渺小。
感染者数量众多,城门通过装甲车后就迅速关闭,即使如此,还有一些感染者乘虚而入,费了一番时间才将进入安全区的感染者斩杀殆尽。
余下的作战人员则系上绳索,在城墙之上一跃而下,绳索数量有限,两人还需要等一会儿。
不计其数的中低级感染者间,有几股存在感极为强烈的气息。阮惊灼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
阮惊灼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道:“比个赛吧,怎么样。”
吴卿:“怎么,比。”
阮惊灼指向下面的感染者群:“一共二十只高级感染者,看谁杀得多。”
吴卿一扫颓废,开始跃跃欲试。
“先说好,不准使用尸王特权,咱们公平竞争。彩头么……”阮惊灼眼珠转了一圈,“到时候再说吧,听赢了的。”
前面的作战人员飞身跃下,片刻后绳索回缩,阮惊灼一把抓住抛起来的勾子,系在腰带上。
竞争从双脚踏上地面开始,阮惊灼解开绳索的同时迅速抽出两柄光剑,绞肉机一般收割了一圈脑袋。绳索抛上城墙的那刻,一米半径内无人之地。
装甲车一边开道,一边用强力火力压制,清扫出一大块空地。
阮惊灼目标明确地冲向离他最近的高级感染者,一路上黑血四溅,杀出了一条势不可挡的血路。
一名作战人员不幸撞上一只高级感染者,感染者双臂挡在胸前,架着光剑逼得作战人员节节败退,剑刃在双臂摩擦下迸发无数细小火花。
在作战人员即将退到另一只感染者嘴里的时候,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捏住了感染者的后颈,只听“咔嚓”一声,感染者扭曲着脖子倒了下来。
作战人员没有看清吴卿的动作,在抵挡下一波感染者的空档回头喊了一句:“兄弟,谢了。”
吴卿低吼了一声,因为作战人员挡路,他离下一个高级感染者又远了几步,阮惊灼已经杀了两只了!
作战人员跑出几步,回过神来后,后知后觉闪过一丝迷茫,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感染者的声音?
场面太过混乱,感染者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作战人员没有空隙思考太久,很快加入了下一场战斗。
人类和感染者的尸体一层层倒在地上,鲜红和漆黑混杂在一起,嘶吼和尖叫交融,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狂欢还是炼狱。
同样身为高级感染者,阮惊灼比它们灵活太多,加上武器加持,不惧感染,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很快收割到第五只高级感染者。
六只,七只。光剑被血液浸染,光芒被漆黑浇灭,随便一甩就能挥出一片黑雾。吼声在耳边炸开,阮惊灼眼睛眨也不眨,刺入第八只高级感染者的胸口。血迹泼墨般在眼睛处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给本就阴翳的面庞更添了一份森然。
阮惊灼的身手太过狠辣,好几次作战人员都要把他当成感染者砍了,在看到他身上几乎看不见完整形状的作战服后,挥下去的光剑才堪堪刹住。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吴卿身上。在第n次差点被人类误伤后,吴卿不禁燃起了先把人类杀光再去砍感染者的想法。
还未等他付诸行动,一只高级感染者就晃到了他面前,以生命为代价,拯救了在场所有活着的人类。
一只高级感染者被其他作战人员合力斩杀了,阮惊灼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每一寸区域。
也就是说,还有最后一只,决定胜负的一只。
装甲车从他眼前行驶过,他很快锁定到前方最后一只高级感染者的位置,他比吴卿离得更近。
阮惊灼勾起势在必得的笑容,在剑光即将到达脖颈的时候,一颗子弹呼啸而来,以光剑不可及的速度射穿了感染者的脑袋。血花从脑后绽开,最后一只高级感染者死亡。
阮惊灼怒而回头,穿过茫茫人海,看到了背靠城墙,小成一个黑点的吴卿。这样远的距离,都被他捷足先登了!
阮惊灼真实愤怒了,想不管什么输赢胜负,先给他来一拳再说。
两人离得非常远,可当阮惊灼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拳头好像真的就触碰到了柔软的脸部,狠狠砸向皮下的骨头。
木仓械连绵不绝的响声盖住了一切其他的响动,阮惊灼环顾四周,不知是自己在旋转,还是世界在旋转。
木仓炮声渐行渐远,他听到了远方不一样的响动。
窟窿的作战基地拥有最先进的模拟作战室,能幻化出数百种不同的场景,模拟最真实的作战场地。
这时阮惊灼第一次进行模拟训练,他来回把玩刚到手的木仓,突然举起木仓,手指扣住扳机,一道激光擦过的吴卿耳畔,准确地击穿远方感染者的脑袋。
“真不错,不愧是新型木仓。”阮惊灼赞叹道。
没错,阮惊灼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给这位被教练强行绑定的搭档一个下马威,余光瞄到吴卿拧起的眉梢,阮惊灼好心情地吹了一声口哨。
吸引到吴卿的注意后,阮惊灼挑衅般指了指对方:“零。”
“一。”阮惊灼指着自己。
吴卿冷嗤一声,刚好感染者倒下的方向又冲过来一群感染者。吴卿左移半步,对准感染者的脑袋,却没有立刻开枪。
等待两秒后,等后头的感染者恰好到达一个微妙的角度。激光从木仓□□出,没入第一只感染者的脑袋,倒下的却有三只。
“一。”吴卿慢腾腾转着木仓,木仓对着阮惊灼眼里净是嘲讽,“三。”
两人没有继续开口,他们像是达成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沉默着猎杀感染者,两个人的手段都是狠厉又果断,但独独没有配合。
明明是提升默契度的模拟训练,被他们硬生生扭曲成了竞技模式。
阮惊灼用完一管子弹后抛开枪械,抽出双剑近身感染者,剑锋旋转,收割,感染者脑袋在地上堆了一个又一个。
时间在屠杀中悄然流逝。眼看全场只剩下最后一只,阮惊灼贴身突刺,双剑眼看就要砍上感染者的脖子。
只听一声细微的电流声,感染者额前出现一个黑洞,向后倒下。
“二十四。”吴卿抚了一下依旧冰凉的枪口,意味深长地看着阮惊灼,“你输了。”
最后一只倒下的感染者分解成碎片,场景逐渐虚化,恢复为纤维状墙壁。
阮惊灼迈着轻快的步伐擦过吴卿肩膀,在即将路过的瞬间猛然回过头,一拳打在吴卿脸上。
阮惊灼甩了甩用力过猛有些疼痛的手:“舒服,小爷早就想这么干了。”
吴卿没有意料到阮惊灼会突然发起攻击,几乎因力道栽倒了下去,他用力擦拭破了的嘴角,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他抿着唇,就着弯下去的动作一个上勾拳。
阮惊灼躲闪不急,下巴遭遇重击,牙齿狠狠咬上了舌头。
“啧。”阮惊灼甩了甩脑袋,两人同时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姿势。
“继续。”吴卿道。
一颗炮弹在脚边不远处炸开,阮惊灼猛然从回忆中抽离,舌尖抵着上颚,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疼痛感。他思绪开始放空,机械性地斩杀其余感染者。
然后呢,他想着,然后他们好像就打起来了,从一开始的有技巧进攻演变成了泼妇式打架。阮惊灼专门朝吴卿脸上招呼,一张帅脸被他打得青青紫紫,而吴卿下手黑,表面上看看不出什么大碍,疼的都在肉里。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总之场面非常混乱。
“重心不稳,速度有余。”
“固执死板,不通变通!”
“只有基础极差的人才会走这些旁门左道。”
“不要把你的僵化思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打得难分难舍,教练因为他们迟迟没有出来,进去拉架,结果两人对决升级为了三人混战。
事后两人光荣得到了第一份打架斗殴处分,为接下来无数次的处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吴卿赶过来炫耀自己的胜利时,阮惊灼还沉浸在回忆里处分后体罚的痛苦中,看到罪魁祸首走过来怒急攻心,冲过去就是一拳。
阮惊灼怒骂:“混账!!”
“嗷呜……”不带这么迁怒的。
第24章
吴卿瞪大眼睛,看阮惊灼就像在看一个绝世大渣男。阮惊灼罪恶的爪子又要伸过来,吴卿全身紧绷,却被一把拉过去,脑袋被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血肉挤压的“噗嗤”声从身后传来。阮惊灼拔出穿透感染者心脏的另一只手掌,摁住吴卿后脑的手顺势往上移,揉了揉乌黑的头发:“看人。”
吴卿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头顶的触感传来后,他的委屈一下子全涌出来。他环住阮惊灼的后背,脑袋埋在颈间,嘴里哼哼唧唧。
“行了行了,我不该打你。”阮惊灼拍打吴卿的背,尽最大的耐心安慰受委屈的尸王,没有注意到他身后想要偷袭的感染者,冲过来后又突然僵硬的身体。
血色的眼睛从颈窝间露出,冷冷地注视着这只看不懂气氛的感染者,感染者高举着的手将落未落,在猩红眼睛眯起的一瞬间,转身逃离了战场。
一只感染者的逃跑改变不了激烈的战局,城外炮火连天,血沫与残肢齐飞,混乱之中谁也没空去注意某个小角落玩忽守职的两名作战人员。
阮惊灼从吴卿的颈椎一直顺到后腰,可对方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顺越炸。阮惊灼察觉不对,身体往后稍微一扬,看见吴卿目光沉沉地盯着身后的岩石。
他以为是岩石后面藏着什么东西,后来发现吴卿看的不是岩石,而是岩石方向的那片漆黑的夜空。
阮惊灼捏了捏吴卿的后颈皮:“怎么了?”
吴卿盯着不见一颗星的夜空,抱紧了阮惊灼:“它们,要走了。”
仿佛一个信号,吴卿话音刚落,不论上一秒感染者们在干什么,下一秒全都不顾一切地转身往岩石方向的奔去。
阮惊灼在这一瞬间也想转身,但身体被搂紧无法行动,他愣了片刻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们站的比其他作战人员要远。别人看到的是如潮水一般涌去的感染者,而他们看到的是感染者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冲过来,在即将接触到的瞬间又往旁边流去。从俯视的角度看他们就像被隔了一层透明的防护罩,没有人能靠近他们周围方寸。
以最后一只感染者消失在视线的时候为终点,它们撤退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作战人员训练有序地分好小队,分批打扫战场,还有一些看上去地位比较高的作战人员在和指挥部的人商量着什么,面容严肃。
他们商量的内容阮惊灼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莫名其妙的尸潮和其撤退的惊人速度,这不是一次偶然的尸潮,而是一场试探。有人操控这感染者,试探安全区的防御力,试探完毕迅速撤退,那么下一次,很可能就是真正的进攻了。
除了吴卿,还有人有号令感染者的能力,这个猜测一出来,阮惊灼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望着那片夜空,仿佛看到了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随时会将利爪挥向末世中艰难求生的人类文明。
忙活到凌晨,作战人员才收队,阮惊灼和吴卿重新回到小巷,那两名被扒光衣服的作战人员依旧昏迷着,两人走过来的时候,蹲守在旁边的女孩儿刚好往作战人员脑袋上一人补了一掌。
阮惊灼对吴卿比了个大拇指:“真聪明。”吴卿矜持地点点头,把这声赞扬收下了。
换完衣服,三个人走向平房,路过垃圾场的时候,流浪汉正缩在里面吃东西,叽咕叽咕的声音让人有些不适。阮惊灼侧目看去,垃圾桶遮挡了流浪汉大部□□子,看不出什么东西。阮惊灼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地往前走。
回到平房,男人正背对着椅子,双手横在椅腿之间,房门打开后呆呆地看着跨门进来的几人,脸上血色尽失。阮惊灼走过去把椅子拿开,露出缠在手腕上有些磨损的麻绳。
“过去一晚上了才磨这么一点儿。”阮惊灼一脸鄙睨,“真菜。”
男人:“……”
阮惊灼把男人拎到角落,听到吴卿在喊他的名字。吴卿正端坐在床边,表情认真道:“我赢了。”
阮惊灼刚想习惯性地狡辩,话从喉咙里滑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狡辩像是常年以来的习惯,咽下去是因为他有些好奇吴卿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阮惊灼:“嗯,你说。”
吴卿一个一个字往外蹦,紧盯阮惊灼的反应,生怕对方会反悔:“你,出去,要,带上我。”
阮惊灼眼角一跳,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卿,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直到阮惊灼点头答应,吴卿才恍然回神——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对,为什么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
没等他深想,智脑的消息提示音响起,野兽惊人的直觉让吴卿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他唰一下转头盯着阮惊灼。
【有空吗,带你去城内逛逛?】——雪莉
阮惊灼想要回复“好”的手顿住了,他想起吴卿浓烈的独占欲。如果让他再去染一身香味回来,指不定这个作精会闹成什么样。更何况才答应他出门要带上他,当场就反悔会不会太混蛋了。
在吴卿愈发幽深的注视下,阮惊灼利落地回了一句话,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关了智脑。
雪莉躺在床上等消息,白色的窗帘一半飘到窗外,风铃被闯进房间的风吹得“叮咚”作响
智脑响起震动,雪莉满怀欣喜地点开。
【我找到新金主了,不好意思,互删吧。】——阮悸
窟窿幸存者指挥总部,副官拿着报告走进指挥室,指挥官抱胸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渺小的建筑群。即使是高耸入云的科研总会,从指挥室看来,也是渺小建筑群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羊圈,日晕,第七基地等十多个安全区发来求助信号,他们称昨晚十一点遭遇尸潮,其间出现了多位未收录高级感染者。”副官用毫无起伏的嗓音汇报着骇人情报,“可还未造成重大伤亡时,尸潮又在同一时间撤退。”
副官:“他们怕,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试探。”
窟窿是为数不多没有遭遇尸潮的安全区,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后者,就可怕了。
帽檐盖住了指挥官的眼睛,他点了点窗户,用漫不经心地嗓音道:“把尸王和智慧型感染者的情报共享出去,这些人心中自有定论。通知下去,想要援助可以,但要把他们两个的通缉令摆到特级任务的首位。”
“毕竟这个事一出来,他们就不只是窟窿的责任了。”
人不遛,会抑郁。男人这几天已经被关得快得自闭症了,逗他也不说话,叫一声要反应好久。阮惊灼自从切断了一条通往城内的通道后就开始消极应对,左右越星罗是要回来的,到时候直接在城外堵人就行。这样想着,阮惊灼心安理得得开始混日子。
这天,他心血来潮想要带男人出去逛逛,他真的怕男人再关下去会变成傻子。一通威胁警告后,阮惊灼带着男人,看管男人的女孩儿和说好要寄在裤腰带上的吴卿,浩浩荡荡出发了。
经过垃圾场,阮惊灼下意识扫了一圈,流浪汉不在。
虽说是心血来潮,阮惊灼还是计划好了路线,他把目的地定在安全区之外,一是四个人在安全区里游荡太过惹人注意,二是男人再不吃点人类正常的食物就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作为感染者散养状的人类,男人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顺利通过入口光圈,离第七基地有一段距离后,三只感染者纷纷变了模样。伪装成人类就像套了一件不合适的皮夹,变回原本的样子后阮惊灼舒坦地伸着懒腰。
他们舒坦了,目睹了三个人前后变化的男人目眦尽裂:“你们果然是感染者!”大概真的被逼疯了,男人居然能顶着三只感染者的压力,怒吼出声。
阮惊灼叹了一口气,怜悯地看着男人:“你终于知道了,真聪明。”
阮惊灼拍拍男人的脸,笑道:“出来玩儿呢,别板着个脸,开心一点。”
男人被冰冷的手掌激得一哆嗦,他这才反应过来,他面对的不是什么入室强盗,而是一群吃人的感染者。而此时,三双冷冰冰的眼神正在注视他。男人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男人被女孩儿举着颠了一路,放下来的时候跪坐在草坪上狂吐。
阮惊灼拉着吴卿离男人远点。
男人吐完想去溪边洗洗嘴,恍惚之中看见水面上浮出一串串气泡,男人疑惑地低头往水下看去,撞见了一张腐烂的青灰色面容。
“啊啊啊!!”男人跌坐在地,一边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嗬嗬嗬。”吴卿没什么表情地笑起来。
一只青灰手臂探下水面,拉出来一只和阮惊灼差不多身高的感染者。
感染者大概在水里浸泡了太久,都被泡烂了,阮惊灼还没把他拉上岸,肩膀咔嚓一声和身体分离。阮惊灼眼疾手快,赶紧放下断掉的胳膊转而去揪感染者的头发。
于是阮惊灼顺利捞出一颗浑圆的感染者脑袋。
“啊啊啊啊!!!”男人惊恐地看着阮惊灼捞出感染者的晶核,叫得大脑缺氧眼红脖子粗。
阮惊灼血淋淋的手隔空点了点男人的脑袋:“闭嘴。”
男人双手捂紧嘴巴,只露出一双不安的小眼睛。
“嗬嗬嗬嗬。”
阮惊灼转而指了指吴卿:“不许笑。”
吴卿学着男人捂住嘴巴,只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在外面。
女孩儿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吴卿,虽然很疑惑但还是跟着捂住了嘴。
阮惊灼被三人逗笑了:“干嘛呢,什么都学。”
吴卿叫来一只感染者送食物,因为有人类在场,肯定不能吃生食,这只感染者送完食物后被留下来钻木取火。
女孩儿围在感染者旁边好奇地观看,在一簇火苗腾升的时候惊叫了一声。
阮惊灼递过来一根圆木,吴卿伸手一划,木材干脆利落地劈成了两半。
木材准备完毕,阮惊灼又让吴卿叫过来一只感染者,两只一左一右站在火堆两边,托举着串着野猪的长棍。
熟肉香味逐渐散发出来,在场所有生物都紧盯着木棍上的野猪。男人率先发难,他浑然忘了自己周围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馋使人强大,他英勇就义般冲向野猪。
仿佛一个开关,女孩儿在男人起身的瞬间也跟着往火堆跑,阮惊灼发誓这绝对是女孩儿最人性的时候。特级感染者的敏捷度哪是人类可以比拟的,女孩儿几步超过了男人,在即将拿到野猪的时候,两只感染者瞬间抬高长棍,利用身高优势阻止女孩儿。
“吼!”女孩儿发出暴怒的吼声。
两只感染者拿着长棍一端,想要把棍子从对方手里抢走,不料一个黑影闪过,吴卿迅雷不及掩耳顺走了长棍上的肉。
阮惊灼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吴卿把一整头野猪几口吞下去。
阮惊灼:“……”
其他人齐刷刷盯着吴卿,眼睛里全是要噬主的光芒。
阮惊灼长叹一声,拖着下一只动物走向溪边。
进餐就在鸡飞狗跳中度过,抢着吃的食物永远是最好吃的,四个人干完了五头野兽,都红光满面地坐着消食。
至于另外两只感染者,已经变成阮惊灼口袋里的晶核了。
阮惊灼坐在岸边,清凉的水划过脚掌,留下一片细密的痒。
难得的安静让他心绪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目光放空,陷入了一段安静平和的回忆。
他每次回忆都是大动肝火的,很少有这种心平气和的时候,连心境都不一样了。他转头,看到了坐在身边的吴卿,吴卿身着作战服,和之前回忆里的模样相比成熟了不少。脚上缠了几圈绷带,用树枝固定住。
阮惊灼手欠地戳了戳,被一巴掌打回来。他们身处野外,刚执行完一项任务,因为吴卿负伤,正在等待救援。他们找到了一处水源,暂时修整。
来之不易的安静下,总会引发很多奇奇怪怪的思考。阮惊灼盯了一会儿缠着绷带的腿,捡起小石子投入河中。“扑通”一声,水面漾起圈圈涟漪,搅碎了满目星光。
“吴卿,如果有一天我们变成了感染者,会怎么样。”
吴卿在联络准备搜救的人员,把两人定位发给对方才冷冷说道:“不怎么样。”
阮惊灼用肩膀耸了耸身边的人:“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吴卿并不想和他聊天,刚才信号断了,消息没有发送成功,他正在尝试切换线路。
“我说真的。”阮惊灼双手撑着草坪,仰望一尘不染的夜空,“如果我被感染了,那一定要是高级感染者才行,低中级太弱了。我好歹也是部队的扛把子,以后其他人聊天,说’我出任务的时候遇到阮惊灼了,这是他的晶核’,拿出来一看——灰色晶核,说出去多丢人。”
阮惊灼惨不忍睹地摇摇头。大概是旁边的人太安静了,阮惊灼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夏蝉刺耳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酷夏的炎热没有被溪流冲散,而他们只能把身体裹严实,因为谁也不能确保野外的昆虫不会具有传染性。
如果流了汗,伤口会化脓吗?他双眼放空,不着边际地想着。
智脑重新连上网的滴滴声从旁边响起,阮惊灼转头,看向身边这位永远镇定自若的搭档。
“吴卿,如果我被感染了,我只能被你杀死。”
第25章
“呜?”
阮惊灼转头看向吴卿,猩红冰冷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担忧。
阮惊灼疑惑道:“怎么了?”
“你。”吴卿指着阮惊灼泛红的眼角,“别哭。”
“谁哭了。”阮惊灼哭笑不得地打掉吴卿的手。一滴雨珠落入溪水,将站身的背影打碎。
阮惊灼仰头,厚重的云不知何时堆满天空,大风突然席卷而来,枝桠迎风摆动发出稀稀漱漱的摩擦声。
“要下雨了。”阮惊灼捞起男人扛在肩上,招呼吴卿和女孩儿,“雨下大之前,我们赶紧回去。”
小溪离第七基地不远,用感染者正常的奔跑速度五分钟就能看到入口。末日的雨天通常都是暴雨倾盆,不适合外出作业,早已接到天气预警的作战人员这时都已返回安全区,入口处挤满了各色车辆,和身着制服的人。
闪电劈开云层,雨密集起来,三人加快脚步,穿过人群进入光圈。进入外城,一辆空间车横在路中间,车两边镇守着两名作战人员。
“我都说了,好不容易回到第七基地,我想呼吸一下城外清新的空气!”极具穿透力的青年音从车上传来,随后车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越教授,这……不合适吧,你看这都下雨了,天湿路滑的,您伤到了怎么办?”有人苦口婆心地规劝。
第七基地科研人员稀缺,哪一位不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们哪里敢让教授行走在混乱的城外。
“看不起谁,你看不起谁,你越教授当年在窟窿实战考核拿A的时候,你还在满作战基地抄人笔记呢!”
那颗黄海胆似的脑袋一冒出来,阮惊灼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的成绩绝对不是A。
越星罗被缠得头疼,要是不甩掉这些跟屁虫,他还在怎么把他从窟窿偷来的玩意放到实验室去,这玩意绝对过不了安检。
“是是是,您厉害……”作战人员满头大汗。
“我厉害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我要下车!”越星罗撸起袖子,“谁拦我我跟谁急!”
双方纠缠了很久,作战人员终于退让一步,越星罗可以下车,但必须有两名武装部陪同。头顶一顶大伞,越星罗趾高气扬地走在街道上,暗自观察路口小巷的分布形式,盘算自己待会该怎么摆脱他们。
鞋底踩在积水谭中,抬起脚跟的时候后腿沾上了几道湿润的水痕。偶然中往小巷一撇,两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们的出现是人类社会最大的变数,在没弄清楚他们的立场之前,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有消息,随时通知窟窿。】
薛调的话突然在脑中回响,越星罗步伐一滞,虽然调节得很快,他还是被两位敏锐的一级武装部人员发觉了不对。
“越教授,怎么了?”
越星罗镇定自若地移开目光:“突然不想走这边了,换条路吧。”
自从看见大量作战人员后,男人就表现得非常激动,幸好有雾气遮掩,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阮惊灼把打昏的男人交给女孩儿,拉着吴卿往越星罗消失的方向跑。
一切细碎声音都压在雨幕之下,道路越走越窄,直到最后一盏路灯都远抛在身后,一名作战人员单手横在越星罗之前:“越教授,请您不要继续往前走了。”
万千借口还没有说出口,越星罗感到面部一寒,一只闪着寒光的爪子停在离他眼睛不到一肘的距离,要不是有作战人员挡住,他恐怕已经血溅当场了。
越星罗按耐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悄悄远离前面这位警惕着袭击者的作战人员,他一边缓慢后退,一边往袭击者方向扫去。
那是一位灰头土脸的人类,不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他龇起尖利的獠牙,向靠近的那名作战人员怒吼。可直到现在,本该在感染者出现在两百米外时,就应该发出警报的检测器都还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感染者进化出来的新功能吗?
“呼叫指挥部,外城出现感染者,重复,外城出现感染者。”挡在越星罗前面的作战人员食指摁住耳机,另一只手抽出一柄闪着蓝光的光剑。
阮惊灼看见流浪汉的时候没有太多惊讶,而是有一种奇怪的原来如此的感叹。他第一次见到流浪汉的时候就有一种微妙感应,但由于太过轻微,加上城外的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些怪异,他没有往这方面想。
原来流浪汉也是感染者。
流浪汉趴在地面上,被后面的作战人员锁住喉咙,雨滴顺着脖子,划入被泥水弄脏的破衫。
“别杀他,这可是能隐藏感染者特征而新品种,把他关到我的实验室去。”越星罗大声喊着,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不好意思,越教授,刚才上层来电,这只感染者已经属于刘教授了。”
“靠,又是那小子!”越星罗怒骂,他眼珠一转,推了推前面的作战人员,“哎,我不要整只,给我剜一块肉总可以吧。”
作战人员还是一动不动,越星罗循循善诱道:“现在资源短缺,刘鸣那家伙一个人坐拥这么大个实验素材多浪费。咱们安全区一直落后于那些同规模的大型安全区,你知道为什么吗?”
越星罗抛出一个问题后没等作战人员回应他,就自顾自解答道:“还不是因为刘鸣以前仗着资历最大,私吞所有珍贵材料。他自己本事不大,社会资源倒是没少浪费。你看我这几年来咱们安全区,没少做贡献吧,是不是比刘鸣靠谱多了。我也不多拿,就一块肉。怎样啊兄弟,你帮帮忙,到时候真研究出什么,功劳算你一份。”
作战人员迟疑了片刻,最终点点头。越星罗松了口气,接过作战人员手里的伞喊到:“直接送我实验室,谢了!”
借着大雨掩饰,越星罗闭着眼睛在小巷乱绕一通,确定甩掉作战人员后对着智脑喊道:“越小宝,锁定我的位置,出来接你爸……加两个座。”
伞尖雨流如注,长袍青年静静站在小巷中间,几乎构成了一副静止的画。下一秒狂风大作,雪白的衣摆飘出伞外,瞬间被雨水打湿,冷气从脚尖直冲脖颈。
越星罗闭着眼睛大喊:“阮神别打,我不反抗!”
………
越星罗缓缓睁开眼睛,他回头,刚好看见停在脖子出的手刀。
好险!
阮惊灼收回手,看似随意实则审视地扫了金发青年一遍:“越星罗?”
“嗨呀,叙旧的话一会儿再说。”越星罗哥俩好似的用肩膀撞了一下阮惊灼,结果反被撞得连退两步。
如针扎的视线从头顶移到肩膀,越星罗后颈一个激灵,回头悻悻然笑道:“吴哥,别来无恙啊。”
他敢和阮惊灼开玩笑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具有人类的思维,还是以前的那个阮惊灼,但吴卿可确实是一只正儿八经的尸王,他可不敢保证对方不会一个不顺眼就把他吃了。
一束白光从小巷彼端闪过,三辆小巧的飞行器从那端飞来,无声停在越星罗脚下。
【身份识别成功——越星罗,越小宝智能端为您服务】
“咱们先去实验室吧。”越星罗让两人踩上飞行器,自己也踏上最后一只飞行器。飞行器自脚底缓缓堆叠出无数个透明的小六边形,小六边形从脚边往上延伸,直至头顶形成一个封闭的光滑防护罩,刚好可以把一个人包裹其中。
吴卿有些紧张,肌肉绷紧,仿佛随时都会破壁而出,阮惊灼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但很快,外界的景象开始模糊,身影不再清晰,只能看到落在防护罩上的雨。
【飞行器即将启动,请做好准备】
电子音从脚底传来,话音刚落,失重感传来,飞行器浮在了空中。眼前的防护罩出现三块分屏,左右两块分别是越星罗和吴卿那边的视频,中间那块显示着外界高清影像。
“嗷——”吴卿趴在显示屏上,爪子挠了挠,想要把阮惊灼从屏幕里抓过来。
“别动。”慵懒的嗓音从飞行器底部传来,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吴卿甚至都能听清尾音末梢的那点鼻音。
显示屏上显示的是安全区俯视景象,他们正在翻越那道隔绝城内外的围墙。随着高度爬升,阮惊灼明显感觉到吴卿越来越不对劲。
他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目光游离,背微微弓起,还有些炸毛。阮惊灼若有所思地弯起了眉毛,这是——恐高?
“吴卿。”
吴卿看向显示屏,阮惊灼食指指着左边方向,吴卿顺着手指看去,中间那块屏幕里,一副壮观的高空俯视图直达眼底。
“嗷呜!”
“噗哈哈哈!”阮惊灼无视吴卿回过神来后恼羞成怒的瞪视,笑得前仰后合。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越星罗独自一人欣赏外面的风景,脚下是两边热闹的声音,背影却透出落寞和苍凉。时隔五年,他终于又再一次体会到了来自搭档之间难以插足的心酸。
科研部,永远是最孤独的存在。越星罗在心里写下这一句感慨。
越过高墙,地下灰蒙蒙的景色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绚烂多彩的灯牌。高大的建筑物巍然耸立,霓虹闪烁。即使暴雨倾盆,路上也有很多来往的人潮,电车有在地上的,也有在空中的,生生不息,秩序井然。
城内才是人类的世界,阮惊灼看着显示屏里繁华的城市,蓦然安静下来。
飞行器停在了灯塔状建筑物顶端,阮惊灼走下飞行器抬头向上看,一个巨大的圆形玻璃罩住天台,将巨大的雨声隔绝在外,如果不是飞行器还淌着水珠,没人知道外面是在下雨。
越星罗带领两人进入建筑内部,一进大楼,越星罗就原形毕露:“阮惊灼,你怎么敢的呀!”
大楼内是蓝色基调的实验室,除了几只形状各异的机器人,没有任何其他人类痕迹。越星罗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现在到处你们俩的通缉令,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走?!”
阮惊灼看着越星罗走向一个房间,房间前后布置了好多层警戒线,越星罗一个个全部解除完毕,一个半人高的圆台从地板下升上来,立在空旷的房间正中间。
阮惊灼:“……”过于夸张了,科研部。
直到越星罗把什么东西放进去,又一层层重新设置警戒线,走到他面前,阮惊灼才想起他先前说的话:“什么通缉令?”
越星罗一拍脑袋:“哦,你不知道。害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快跟我说说,变成感染者的感觉怎么样?”
面对越星罗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阮惊灼道:“其实……”
………
越星罗缓了半天,愣愣地看着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完全看不出来是经历了那种事的人。越星罗不可置信道:“你失忆了!?”
阮惊灼接过机器人递来杯子,又给了吴卿一杯后点点头。
越星罗深吸一口气:“你再说一遍,你说你们之前干的那些缺德事你全都不记得了?!”
阮惊灼皱眉:“你说谁缺德。”
越星罗:“重点是这个吗?”
吴卿嗅嗅杯子,一股脑全喝光了,又问阮惊灼讨了一杯。
“哎哎,给我留一点。”越星罗赶紧阻止两人暴殄天物的行为,“我就这一罐了,你知道第七基地有多穷吗,这可是我半年的积蓄。”
“你不是不爱喝咖啡吗?”阮惊灼泯了一口后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这不是,装逼么。”越星罗摸了摸鼻子,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不是失忆了吗?”
“偶尔会记起一些片段。”阮惊灼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打翻过我一罐咖啡粉。”
越星罗拍桌:“你怎么光记坏不记好,而且你说过不计较的!”
“有吗?”阮惊灼做思考状,“不记得了。”
原本和越星罗相处的生疏感在插科打诨中迅速消散,果然是熟人的缘故么,阮惊灼暗暗想着。
越星罗看着两人搓了搓手,眼神里带着好奇而兴奋的光,他低声道,“阮神,吴卿他真的傻了吗?”
吴卿冷哼一声:“你才傻了。”
越星罗往后坐了一点:“吴哥你,没傻啊……”
吴卿冷冷睨了越星罗一眼,转头认真对阮惊灼解释道:“我没傻。”
“嗯,你没傻。”阮惊灼赞同地点点头。
正常的吴卿才不会这么说话好吗!?越星罗看着傻了的吴卿,十分后悔提出这个问题,他怕某天恢复理智的吴卿想到今天会灭他的口。
越星罗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是靠小爷的聪明才智。”阮惊灼说完一顿,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找我来恢复记忆的是吧。”越星罗没有察觉哪里不对,仿佛看尽一切。
阮惊灼很快因为越星罗的打岔,忘了刚才的玄妙感受:“对,跟我说说,我之前都干嘛了,身边都有什么人。”
“哇,阮神。你的过去可是一部传奇,我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越星罗想起这个突然来劲儿,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但是口述起来太麻烦,很多细节我也说不好。刚好,我最近因为总是忘记一些琐碎的事情,就偷偷调用了了一点经费,做了个增加记忆力的仪器。如果调整一下参数,应该可以刺激过去的记忆。”
阮惊灼:“……你就拿经费做这种东西?”
“我跟你说第七基地可好了。”越星罗道,“从来不会阻止我发明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如果是窟窿……唉。”
阮惊灼:“你还知道这是没用的。”
越星罗一拍大腿:“不是对你有用了吗!”
阮惊灼转着空掉的杯子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你啊,你被’博士’抓伤了腿,被感染的。”
“吴卿呢?”
“哦,他给你殉情死的。”
杯子哐当一声脱手摔在桌子上,绕着杯底转了几圏才停下来,阮惊灼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惊愕地看向越星罗。
越星罗捂住嘴,声音弱了下来:“其实,我也是听说……”
第26章 (倒v开始)
“当时我们分隔两区,消息不灵通。等我知道你被感染的时候,吴卿也死了。窟窿封锁了消息,除了高层那几位,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机器人将一块光屏送到越星罗面前,越星罗查看光屏中的几个数值变动,嘴里话风一转,“不过你失忆后居然还能想到来找我,有点感动,不愧是好兄弟。”
阮惊灼摸下巴:“所以我们关系很好?”
“说真的阮神。”越星罗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阮惊灼,“如果不是看你失忆了,我当场哭给你看。”
“多的话也不说了,也许你现在对我确实有些疑虑,比如我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拥有这么大间实验室,我在第七基地为什么这么受人敬仰,天才注定会受人误解,这些都可以理解……”
阮惊灼越听越不对,满头问号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金发青年。
越星罗十分厚脸皮地说了一大堆,终于开始总结:“……但是你来找我,说明我还是有那么点信任度的,是吧。”
阮惊灼:“突然有点不那么信任了。”
“那就对了嘛。”越星罗知道对方只是在口嗨,也不在意,把光屏翻转给阮惊灼看。
上面是各种折线图,旁边还有又小又密的几排字符,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器官透视图,阮惊灼看的一头雾水:“怎么了?”
越星罗愣了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哦,忘了你现在看不懂。”
“我受到你的启发,私底下做了一项实验,关于动物是否能适应感染病毒。”越星罗指着一张器官透视图解释道:“这是小白鼠的牙床透视图,我给它注射了NT—17329药剂——就是我的实验成果。它在第九周的时候长出了獠牙,并且能分泌少量低浓度的感染病毒。而且,它具有一定思维活性。”
“不过就在刚才,它的思维活性消失了,变成了一只真正的感染鼠。”
……
借助越星罗的讲解,阮惊灼看明白了,他隐约感知到这是一项极其疯狂的,能巅峰整个人类社会的实验。表面上这个实验是在动物层面上,但谁都明白,这项实验最终面向的到底是谁。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猜想浮现脑中,阮惊灼看着越星罗,发现对方和自己想象中真的完全不一样,很疯狂,但是还不赖,如果实验真的成功,那将会掀起一场怎样变革。
阮惊灼:“你是想……”
越星罗点点头,没让阮惊灼继续说下去。他小心翼翼关掉光屏:“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试剂命名为NT吗?”
阮惊灼想了想道:“NewType,新人类。”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耀眼的火光,越星罗长舒一口气:“好了,我现在最大的把柄落在你手里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阮惊灼倏忽一笑:“你这个疯子。”
“彼此彼此。”越星罗双手张开搭在沙发上,“我做了上万次试验,才有这一例漂出一丁点水花的事例。但是你,你居然能在自然感染中保持思维到现在。”
“想研究我吗?”
越星罗眼皮一跳,下意识扫了眼旁边始终沉默不语的黑发尸王:“不了不了。”
“……如果你可以给我抽一管血的话”
检测室里,黑色的血从皮肤下抽出,顺着皮管流入血袋,越星罗估摸着血量适时拔出针头,肘部细小的孔洞在针头拔出的瞬间愈合,一滴血也都没来及流出。
吴卿盯着皮管里余下的血液全部汇入血袋,目光又沿着管子重新回到针头。
越星罗看着吴卿伸过来的手臂:“……”
还有这种好事?!
“不需要你的,安分一点。”阮惊灼拉过吴卿,警告似的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越星罗。
越星罗把针头扔进桶里,藏起血袋以表清白,他看着无知觉的吴卿,脸色有些复杂:“他……以后就一直这样了吗?”
“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惊灼有些烦躁,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偶尔会变得不太一样,但持续时间太短了,不清楚是不是清醒的意思。”
越星罗表情严肃起来:“怎么不一样?”
阮惊灼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感觉他突然变得正常了,眼睛里有很多内容,压抑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越星罗:“他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呼唤声。”阮惊灼回忆道,“你知道上次第七基地遭遇的尸潮吗,在那之前,我们听到了呼唤声,吴卿就是那时变化的。其实我怀疑,还存在其他尸王。”
越星罗震惊于另一件事:“尸潮居然不是吴卿干的?”
阮惊灼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你们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我认为。”越星罗道:“这次尸潮不只是针对第七基地,大部分其他安全区也在同一时间遭遇了尸潮。窟窿向其他安全区共享了你们的情报,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这次大规模侵袭是吴卿捣的鬼。”
阮惊灼有些无语:“我们和窟窿有仇?”
“窟窿指挥官的问题。”越星罗见怪不怪,“那家伙仇视一切非人类,更何况你们还是窟窿出来的,对他来说你们活着,就是他最大的耻辱。他手段狠辣,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没人能忤逆他,现在窟窿都成他一言堂了。”
说起这个越星罗想起来:“其实我们之前和他有过交集,他一次颁布任务的时候惹了众怒,我们仨合伙,差点把他连带指挥总部一起端了。”
“哦?”阮惊灼来了兴致,“结果怎么样?”
越星罗嘿嘿一笑,陷入了那段年少轻狂的回忆:“被暴揍了一顿呗,带现场直播的那种。也亏那时他手下的高等级作战人员没在身边,不然我们还真做不到那种程度。”
阮惊灼试图回忆了一下,没忆出什么东西,遗憾地叹了口气。
越星罗想起了什么,笑容淡了下来:“这件事后果挺严重的,我们被关进去一整年,要不是吴老求情我们就直接被驱逐出境了。窟窿的指挥环境越来越差,我也是因此决定离开窟窿,在第七基地安家落户。”
阮惊灼问:“吴老是?”
“吴卿他爹,副指挥官之一。如果吴卿跟他爹一样也入指挥部,说不定窟窿现在就是不一样的景象了。”越星罗说到关键地方,截住话头,“要说这个也得说上好久,到时候机器参数调整完,你自己回忆去吧。”
听得正起劲的阮惊灼拳头硬了。
只有一张嘴巴的机器人飘到越星罗耳边,两瓣嘴唇一张一合,吐露男人的声音:“越教授,您要的感染者组织块。”
“越小宝!”越星罗朝空气喊道。
【稍等,物件正在传输中】
不多时,一瓶盛有液体瓶子被机器人拿过来,里面的组织块随着移动在液体中轻微摇晃。
“时间差不多了。”越星罗看了看智脑,把瓶子收入口袋,招呼两人进去一间摆满各色机械的房间。
一边走越星罗一边感叹:“最近发现多起感染者进化事件,进化方向不一而足,不论是等级的进化,还是功能的进化,感染者的实力越来越深不可测。有人推测,以这样的进化速度来看,人类灭亡不会超过五年。”
“这也是我铤而走险,实验NT药剂的原因。”越星罗走到一扇小门前,拉出一顶头套,手指在眼罩出娴熟点着,“这个消息爆出不到十分钟,就被上层压下来了,所以只引起了小规模恐慌。那时我就在想,反正人类都必死无疑了,为什么不寻找新的出路呢。”
“当然,这就相当于要抛弃人类的身份,成为新的怪物了吧,不过我不在乎。”
越星罗输入完毕,按下启动键,红色光纤自启动键部位开始,迅速笼罩整个头套,在蓝色调的房间里,泛着红光的头套显得格外突出。
越星罗把头套递给阮惊灼:“带上试试。”
头套盖住了阮惊灼大半张脸,只留下漂亮又有些不羁的下巴。头罩内,阮惊灼只能看见眼部屏幕处闪过一串串红色的字符,字符以一种悠然的速度慢腾腾流动着。
“我要开始了。”越星罗的声音隔着头套听起来有些失真。
一声令下,字符开始加速,从外面看就是一根根红色的能量条从头顶往下流,眼花缭乱之下,阮惊灼闭上眼睛。
红色的光芒在眼皮中呈现一块块闪亮的黑色色块,有电流在头皮炸开,沿着发尖一路跳到发梢。阮惊灼脑袋一恍,某处记忆如出闸的水,一股脑涌了上来。
仿佛加速倒退的电影,从最后的定格画面开始,人物往后倒着走,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雪花从地上飘到了天空,最后小到看不见。画面疯狂移动,阮惊灼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话都听不清楚。他被一股力推着往后走,然后到了一个画面后突然停住。
“阮惊灼。”教官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还在发呆,提高了音量,“阮惊灼!”
棕红发男生收回目光,懒懒地应了一声。
教官办公室上摆有一盆绿植,绿植在末日不太常见,能养的大多都非富即贵,拥有一定社会地位。基地的每一位教官桌上,都放有一盆。
“你是平民军校升上来的尖子生,我不会怀疑你素质水平,但是作战基地到底不同于平民军校,不论是日常训练还是实战模拟,都和你的认知有一定偏差。”教官看了看依旧听得心不在焉的男生,继续说道:“更何况,你进的是A班。”
男生眉宇间还有年少独有的无畏和傲气,他下巴微微抬起,仿佛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教官不反感这样的孩子,甚至是非常欣赏,希望对方在作战基地生活长久之后,还能摆出这种的表情。
“是,教练。”阮惊灼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师生礼。
其实不能怪他不认真行礼,这是他半小时前刚学的,他以前的学院可没有这种繁文缛节。
因为出身关系,阮惊灼无法进入内城,也因此不能通过正规方式进入作战基地。为了提高全民对抗感染者的积极性,作战基地的入学门槛降低,向外城军。校开放通道。内外城所有学院统一考试模式,如果外城学员的成绩能够达到作战基地标准线,则破格批准该学员进入作战基地训练。
阮惊灼在毕业前一年,刚好赶上政。策发布,以远超标准线的成绩不仅成功入学作战基地,更是分配到了尖子A班。
“你还没有搭档吧。”教官看上去并不在意对方姿态不端正。
“作战基地还包分配的吗?”阮惊灼抬头,抱起胸一副很抗拒的样子,“教练,你可能不了解,我……”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阮惊灼的话。
教官:“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名基地学员,黑发干净利落,黑眸如墨,不显情绪起伏,薄唇微抿,身姿挺拔。
阮惊灼下意识看了看空调方向,发现冷气并没有开。
“教官。”那人喊了一声。
阮惊灼用挑剔的目光快速打量了一遍来人,突然发现对方全程都没有往自己这边瞄一眼。
对于从小狂到大的阮惊灼来说,从来都是他看不起别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无视自己了。阮惊灼有些不爽,给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打下了一个爱装逼的标签。
别问,问就是同性相斥。
“吴卿,你过来。”教官招了招手,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仪器,“你们俩,测测匹配度。”
阮惊灼终于看到对方有了表情,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掩饰。
吴卿嫌弃道:“别了吧,教练,硬塞搭档真的没意思。”
“说的没错。”嚣张又张扬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吴卿转头,仿佛刚注意到旁边站着个人。
阮惊灼挑起眉,对视中两人眼睛里均是火花四射,□□味十足:“跟着一个拖后腿的搭档,会折寿。”
吴卿:“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第27章
匹配度测试仪是将双方智脑中存放的各色身体数值,包括思维,体能,意志,五感,心理,性格等上万种数值,提取出来进行计算匹配。
通常搭档的确立,必须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六十。这不算一个很高的门槛,就算一开始两人匹配度极低,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基本都能达到六十的基础线。
虽然测试仪极为高效,但并不是寻找搭档的主流方法。人们更喜欢主动寻找契合自己的人,等双方都有建立搭档的意向时,就会找教官测试匹配度。更多时候,测试仪只充当一个检验搭档是否合格的工具。
单兵作战不符合当世局势,寻找搭档是所有作战基地的学员最要紧的事情之一,在作战基地待上三年,大多数单兵都能找到搭档。
而吴卿,有幸成为四年级唯一一名没有搭档的人。其现象罕见到已经例入作战基地十大不可思议之一中。
倒不是说没有和他匹配度高的人,只是吴卿眼高于顶,脾气臭又不好相处。不论别人做得多好,他也能给你挑出刺,把一个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缺陷无限放大,然后告诉你你就是个烧了都会污染环境的垃圾。
可偏偏人家是尖子A班首席,有别人望尘莫及的作战能力,除了双人搭档的科目考试,他都能取得远超第二名的优异成绩,更是打破了不少前辈创下的历史记录。人家挑剔也是有挑剔的资本,别人也无法说什么。
现阶段单兵数量屈指可数,其中也没有特别适合吴卿的,教官就没有逼得太紧。可他没想到,离毕业只有一年,吴卿还真就没再找过搭档!
末日人口稀缺,作战人员更是少之又少。一个卓越作战人员,如果因为没有契合的搭档而失去作战资格,那会是窟窿的巨大损失。
万幸,A班来了一位插班生,仿佛冥冥之中的天意,这个插班生同样成绩优异,同样因为挑剔没有搭档。教官看着两人暗潮汹涌的眼神,满意地点点头。
“别愣着。”教官摆出威严的表情,沉声道,“就测测而已,没让你们立刻建立关系。”
A班洪文教官,前线退役下来的特级作战人员,著名刺头杀手,专治各种不服,放眼整个作战基地,没有学员不悚他。他用这种声线说话,就是必须执行的意思。
吴卿不打算和教官对着干,左右就是测试个匹配度,他摘下智脑放到桌上,继续盯着阮惊灼,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抵触。
阮惊灼十分看不惯吴卿这副拽样,当着他的面摘下智脑,啪一下摔在桌上,期间还冲对方比了个中指。
教官没管两人的小动作,将智脑个人数据导入测试仪。测试仪屏幕瞬间列出一连串对比图,中间暗淡的百分之零匹配值随着数据导入飞快往上跳。
在数值变动期间,教官已做好心理预设,只要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六十,不管多低,他都要撮合两人。默契可以慢慢培养,但是优秀的人错过了就再难遇到了。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可他没想到,两人的匹配度居然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测试仪突破六十大关后,黯然的灰色转亮,从普通的白色到健康的绿色,一直到百分之八十还在往上跳,橙色数字转深,来到九十以上才能转变为的红色,个位数上的数字0缓慢变为1,一会儿后又跳为2,停住不动了。
教官沉默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居然是九十二匹配度!
众所周知,搭档都是互相成就的,历代只有特级作战人员,搭档匹配度才会高达九十。
这其中当然还有多年出生入死才能磨合出来的绝顶默契。可是这两人,在完全不相熟的情况,居然能达到如此恐怖的高度。教官在一瞬间都认为是测试仪坏了。拥有这样的匹配度的他们,会有怎样辉煌未来啊。光是想想,教官沉寂了多年的热血就又开始沸腾起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教官的沉默,两人同时转头,在看到数据的时刻又同步皱起眉,不满地扫了一眼对方。好像对方和自己粘了点关系有多么十恶不赦一样。
“先说好,”阮惊灼举手,“我不会配合任何人。”
吴卿斜睨了阮惊灼一眼,冷嗤一声,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排斥眼前这个人。
“没得商量,从你们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只属于你们自己了。”教官恢复镇定后直接拍案,“阮惊灼,今天你就搬到吴卿宿舍去。”
阮惊灼小声骂了一句,拧眉怒视教官:“说好不会强迫建立关系的!”
“我说的是不会立刻强迫,这不过了一会儿了吗。”教官反驳得有鼻子有眼,“你们加入作战基地不就是为了去前线作战,没有搭档你们根本出不了窟窿。”
阮惊灼:“那我也不要和他。”
吴卿盯着指向自己鼻尖的手指,盘算是他拧断手指的速度快,还是对方躲掉的速度快。
“不是。”教官莫名其妙,“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有的人第一次见到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吴卿冷冷道。
“你说谁……”阮惊灼瞬间炸了,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半路被教官一只手拉了回来。
教官眼神锐利,平和的气势骤然消散,阮惊灼忽然感觉身后压了一座大山,脚步一下就顿住了,教官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作战基地禁止内斗,警告一次,门禁之前操场跑五十圈。跑完去搬东西,这是命令,不服管教的学生,也不用待在作战基地了。”
【惩罚任务已发布,剩余时间四小时】
智脑响起消息提示,阮惊灼扯过衣袖,瞪了吴卿一眼摔门而去。
“这小子,早晚吃苦头。”教官走到窗台,看向外面带着火气走得飞快的男生,笑着摇摇头,他收回视线叫住即将离开的吴卿,“别着急走,我还有事跟你说。”
吴卿放下门把手,回身沉默地看着教官,阮惊灼离开后,他浑身的刺也收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外壳。
教官:“你爸联系我了。”
吴卿抬眸,漆黑的眼睛里看不清情绪:“他联系你干嘛。”
“还是那件事呗,想让你去指挥部。”眼看吴卿的刺又要长出来,教官补了一句,“我帮你回绝了,都待在武装部四年了,怎么可能再去转部。”
教官双手撑在窗上,这里视野很宽,刚好可以看见操场,有些班级训练还没有结束,操场上有不少人。大家都穿训练服,但在跑道上一圈圈奔跑的棕红发色少年就是很显眼,隔着好几百米都能看到对方身上的张扬和明丽。
教官看着窗外的风景,对身后的人道:“不去也好,指挥部发展方向越来越歪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往里面去,说一句话里外三层意思,整天就琢磨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尔虞我诈的,没意思。”
“你是个很优秀的武装部精英,在这里你也能发挥很好的价值。”
吴卿站姿和刚才的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冻在了原地:“我知道。”
“夸你几句还美上了。”教官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开始赶人,“行了,走吧……不许把人关在外面,不然明天该你跑了。”
吴卿关门的手一顿,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离开办公室。
夕阳没入云层,橘黄色的操场上只剩下伶仃几人,多数是因为训练指标没完成,被罚跑的。他们还在训练的时候就看到阮惊灼在跑,现在训练结束进入惩罚阶段,阮惊灼还在跑。
一个发顶绑着小啾啾,露出额头的金发少年跑到阮惊灼身边搭话:“兄弟……你犯,犯什么事了,我看你……跑好久了。”
金发少年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阮惊灼差点被他急促又魔性的喘气声带跑。阮惊灼减缓步频扫了对方一眼,淡淡道:“殴打混蛋未遂,被教官抓包。”
“卧槽。”金发少年惊了,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牛。”
“我叫越,越星罗,科研……部,A班的……”金发少年气喘如牛仍坚持说话,“兄弟你,哪,班?”
“阮惊灼,武装部A班。”阮惊灼又减缓了一点速度,“你才刚开始跑吧,体能真不行。”
越星罗双手叉腰,跑姿开始扭曲:“你,不懂!我们,科研部,都是,脑力劳动,那里受得了……这种训练!”
阮惊灼:“可是操场也没几名像你这样的科研部啊,他们不都跑得还行。”
“头脑,越发达,四肢,越简单!我可是A班,首席!和他们,能一样吗!”越星罗一只手拉住阮惊灼衣摆,一只手撑着膝盖停下来喘气,“不行了不行了,我缓缓,兄弟你等等我,很快的!”
阮惊灼有意识地调整呼吸,把频率控制在最恰当的位置上,用袖子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突然弯眉笑了起来:“那你挺厉害。”
“那是,我们科研部可不像武装部……”越星罗话音一顿,疑惑地看向阮惊灼,“武装部A班的?”
阮惊灼点点头。
越星罗:“那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阮惊灼挑眉:“你……该认识我?”
越星罗直起身,两人再次跑起来。清风拂面,吹走了一些身上的燥热。越星罗深吸一口气,道:“A班有我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我经常去你们班,按理说我应该都认熟了……”
越星罗突然想到什么,大声道:“你是那个插班生!”
阮惊灼不置可否。
“哦,原来如此,难怪洪文教官会叫吴卿去办公室。”越星罗把前因后果迅速串联起来,所以现在A班有两个单兵,刚好可以凑成一对,那不是说……
越星罗笑嘻嘻地拿肩膀撞了阮惊灼一下:“洪文教官给你们测试匹配度了吧,怎么样,你们是搭档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阮惊灼稍霁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下来,他上下打量身边的金发少年,语气意味不明道:“你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是——吴卿?”
“对啊对啊。”越星罗疯狂点头,见阮惊灼没有第一时间否认,那事情多半是成了,高兴道:“吴卿的搭档就是我的哥们,好兄弟,一会儿约个饭?”
邀请迟迟没有应答,越星罗后知后觉地觉察过来,他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阮惊灼。
“不约。”阮惊灼的语气几乎能凝结出冰霜,他不再顾及越星罗,迅速提升速度,几步就把他甩在了后面。
“哎哎哎!”越星罗一脸懵逼地看着阮惊灼越来越远的背影,喃喃道,“吴卿干嘛了啊。”
“为什么要迁怒我啊……”
第28章
天暗下来,宿舍楼灯火通明。宿管是一位干练精神的大伯,锐利的鹰眼下是岁月沉淀的精明。将开门权限录入智脑,阮惊灼告别大伯,推着行李走进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十八楼。
现在是回寝的高峰时期,走廊上走动着不少人,稀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和阮惊灼擦肩而过,收获了几道探究的视线。
宿舍楼按年级分布,住在十八层的都是在作战基地混了四年的老油条,一个陌生面孔闯入,理所当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阮惊灼从小见惯了别人的视线,欣赏的,爱慕的,嫉妒的,看不惯的,不一而足。阮惊灼神色如常地走过一扇扇房门,找到自己的寝室。在所有人从好奇转到惊讶的目光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吴卿的宿舍?”一个学生迟疑开口。
“咱们十八楼时隔四年终于全员脱单了?”有人还有些恍惚。
两人搭档作战盛行,作战人员一生中必然有那么一位亲密无间的战友,由搭档转为恋人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因此人们都习惯把搭档一词暧昧化,也有人找搭档是直接按理想中的另一半标准在找。
感情的升级在作战中也能启到一定积极作用,安全区也鼓励搭档之间产生超越友谊的感情。
阮惊灼不知道外面掀起了怎样的风波,他看着凌乱的客厅,对吴卿本就不好的印象一落千丈。
说不上邋遢,但绝对不整洁,可以看出主人有心想收拾,但因为不明等级的生活残废显得特别碍人眼。
客厅没有人,阮惊灼的怒气憋在心里,大步走向自己那间卧室,把让人心烦的客厅隔绝在外。
听到外面沉重的关门声,吴卿吐出心中烦躁感,继续写着今日作战笔记。他神情肃穆,背挺得很直,智脑在桌子上投射键盘的虚影,修长的手指在桌面快速翻飞,仿佛写的不是寻常基地作业,而是能关乎安全区存亡的重大文件。
不多时,他又听到了开门声,此后客厅此起彼伏的噪音就没停过。吴卿拧着眉,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门的隔音度提高,直到卧室重新恢复安静。
他心不在焉地打了几行字,终于没忍住打开了门。门外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毫无阻碍地传进耳朵,吴卿沉着脸看向戴着手套系着围裙的阮惊灼。
吴卿:“你在干嘛。”
阮惊灼没好气地抬眸,举了举手上鼓鼓囊囊的垃圾袋:“你觉得呢,手脚有问题请去医疗室看看医生,我还是第一次见把洗发露和洗洁精放在一起的,你是想洗碗的时候方便顺便洗头吗?”
回应阮惊灼的是一声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对着紧闭的房门,阮惊灼翻了个白眼:“有病。”
终于将客厅收拾成了满意的样子,阮惊灼看了眼除了吴卿房间,全部放置归类完毕,干净整洁的宿舍,舒心地回到自己卧室。
阮惊灼躺在床上,望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想了想还是点开智脑,给排名第一位的联系人发去视频邀请,对面很快接通。
一张和阮惊灼长的七八分像的女人出现在光屏上,女人眉眼温顺,少了几分桀骜,明明是相似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
阮惊宁将不同口味的酒粉倒入摇壶,熟练地晃着:“到宿舍了,新环境怎么样?”
阮惊灼难得露出几分懊恼:“别提了,第一天就被强行绑定搭档,看着人模狗样的,又拽又欠揍,早晚给他打一顿。”
冰块撞击摇壶的声音清晰可闻,阮惊宁无奈道:“作战基地有背景的人很多,贵公子不少,你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无法无天了,脾气收一收吧。”
“我是来训练的,又不是来伺候少爷的。”阮惊灼冷哼一声,“姐,晚上老规矩,给我腾个地方。”
阮惊宁:“基地的围墙可比平民军校高多了,巡逻教官有很多,你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
骤然放大的脸占据了屏幕一半,吴卿往后靠了靠皱眉道:“干嘛。”
越星罗几乎要把脸怼到光屏里面,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我遇见你搭档了,真酷!”
吴卿充满质疑地看着越星罗,像是在想对方怎么瞎得这么彻底。
越星罗早就习惯了吴卿这副惹人嫌的模样,也不在意:“你别这样看着我,早晚有你真香的时候,搭档嘛,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吴卿:“你一个科研部的,还懂搭档那一套?”
“我看的多了,比你懂!”越星罗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我来八卦一下,你搭档厉害吗,和你比怎么样?”
吴卿脑中浮现出那张嚣张娟狂,仿佛全世界就他最厉害的脸,不由一阵厌烦:“厉害没看出来,早晚打一顿。”
夜晚就在两人互不干扰中平静度过,清晨五点,深色的窗帘已经自动变成透明色,在阳光和闹钟的双层折磨下,阮惊灼睁开了眼。
作战基地作息严格,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五点是全体学员统一起床准备晨跑的时间。阮惊灼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吴卿正好也打开了卫生间门。
阮惊灼叼着牙刷,头上一撮翘起的发丝还没有压下来,一脸懵地对上门外人的视线。
吴卿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间宿舍多了一个人,他沉声道:“出去。”
阮惊灼不可理喻地看着他,牙刷在嘴里一晃一晃地含糊道:“凭什么?”
吴卿:“上厕所。”
阮惊灼下意识视线下移,看了一眼对方鼓鼓囊囊的一处,再缓缓上移重新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漆黑眼睛。
对方从头至尾都没有转移视线,偷看被抓包阮惊灼反而更理直气壮:“上就上呗,还要我给你腾地儿,我乐意看你?”
本来确实也没事,但阮惊灼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后,吴卿露出饱含深意的眼色。
“屁事真多。”阮惊灼骂了一句,几步跃过吴卿,走出卫生间。
关门声从身后响起,阮惊灼心情极差地在门外刷完了牙。
吹哨声在操场回荡,教官站在圈内,中气十足的吼声隔了整个跑道都能听清楚:“快点快点!最后那位老大爷你遛弯儿呢,前面的都要超你两圈了!”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气,沁人心脾。有节奏的呼吸声萦绕耳畔,有自己的,也有紧跟在后面的人的。
阮惊灼偏头,冲落后自己半米的吴卿挑衅一笑,成功让对方黑了半边脸。
同样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吴卿受到挑衅猛然发力持续加速,反超了阮惊灼两个身位。他同样回过头,眼底是无法让人忽视的嘲讽。
“嘿。”阮惊灼来劲儿了,不再有所保留,两人你争我赶互相较真起来。
晨跑是一天训练中相对最放松的时刻,没有人在本能划水的训练上做过多努力,大家都很咸鱼。所以在一圈咸鱼中,跑得像生死竞速的两个人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这俩谁啊,大早上的什么毛病。”
“A班首席吴卿,还有一个……没见过,不过他居然敢和吴卿叫板。”
“这么刚,我喜欢!”
“来来来,押注了押注了,买定离手啊。谁能第一个跑到终点,我押吴卿!”
“一罐汽水,我压那个红头发的!”
“一瓶营养液调味剂,我押吴卿。前面的,这年头还有汽水喝,富家子弟啊。”
“我相信吴哥,基地传说哪有这么容易被超越。”
“我压红头发的!”
热闹押注的都是别班的学生,A班一个个愁眉苦脸叫苦连天。
晨跑不算累,但要建立在所有人都咸鱼的情况下,当班里有人跑完时,五分钟内必须全员跑完,不然就算任务没有完成,训练加倍。
“吴哥,慢点,等等我们啊!”
“阮惊灼,算我求你了,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救命啊,谁来帮我们拦住他俩,要出人命了!”
教官看着前面埋头狂奔的两人,以及身后被迫加速的A班同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阮惊灼起先还能逞逞口头威风,到后面也只能闭嘴疯狂加速,一旦松了力气,就会被赶超。
这时就体现出了插班生和相处了四年老生的区别,跑在后面的同学分分为吴卿喊呐助威。
“吴哥超了!吴哥牛逼——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谁才是作战基地扛把子!”
“吴哥加油,吴哥冲啊!”
吴卿始终保持着稳健的步伐,一大步一大步奔跑在前面。大概是预见了胜利,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阮惊灼一个趔趄后又和吴卿拉开了一段距离。
欢呼声再次到达一个高/潮,阮惊灼低下头裂开一个愤怒的弧度,疲软下来的速度突然暴增。
欢呼声仿佛成了他的加速剂,吴卿欢呼声越多,他的速度就越快。
三十米,二十米,四肢充盈着怒气的力量,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慢下来的跨步加快,越来越快。十米,五米。欢呼声消失了,阮惊灼嘴角的笑容却越裂越大。
在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吴卿感觉背后刮来了一道旋风,一只亮眼的鞋子出现在了视角下方,接着是连着鞋子劲瘦纤长的腿,勾在腰际的拳,布满晶莹汗珠的下巴,最后是那双冒着火光,明亮又灼人的红醋栗子的眼睛。
阮惊灼先一步踩到了终点线,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身大口喘气。汗水滴落在跑道上,眼睛里的光越越来越亮。
很奇怪,明明是一场普通的赛跑,获得成功后的喜悦却如此之大。他感觉全身都浸在了巨大的满足感之中——他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平民军校的学生大多中庸,他从来没有获得成就的快乐,就好像一个学者每天算着一加一等于二的计算题,枯燥且没有挑战性。但是作战基地,他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阮惊灼转身,向同样在调节呼吸的吴卿伸出了手,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向下旋转180度,表情嘲讽。
“喔——”学生们在见证胜利者的时候瞬间倒戈,打探到这位新面孔的名字后大喊,“阮哥牛逼!”
A班的学生见证了这一幕后,暂时忘了跑步的痛苦,也跟着起哄起来。
“叫什么阮哥,叫阮神!打倒吴卿帝国主义,阮神万岁!”
“打到吴卿帝国主义,阮神万岁!”
“打倒吴卿帝国主义,阮神万岁!”
听到毫无立场可言的欢呼声,阮惊灼乐了,双手拢在嘴边做扩音喇叭状:“你们吴哥不行!跟着小爷我,基地横着走!”
“喔!!!”
“喔什么喔,跑完了吗你们!”眼看场面即将控制不住,教官一个屁股一个屁股踢过去,笑骂着过来赶人,“A班的,五分钟之内必须全部跑完。”
欢呼声变成了哀嚎声,A班学生瞬间拉垮张脸,悲愤地拼命跑着。
阮惊灼走到吴卿身前,抱着胸笑得不怀好意:“手下败将,有什么获败感言吗?”
“爆发不错,十圈八公里你能超过我,下次要试试八十公里的吗。”吴卿看着呼吸起伏依旧有些不平的阮惊灼,平静道。
阮惊灼早已发觉,吴卿的耐力似乎比爆发要更加出色,即使在极速奔跑完四公里的情况下,他也能很快恢复平静,这激起了他极大的好胜心。
“来啊,我等着。”
阮惊灼丢下一句就转身离开了操场,吴卿盯着他的背影,敛下眸底微微泛起波澜的复杂情绪。
吴卿四年来从来没有拼尽全力去做过什么事,第一次全力以赴的结果居然还是输了。
他不是怀着什么宏图大志才加入武装部,他只是厌恶家族里勾心斗角的气氛,他们把感染者当做调节剂,把人类当做敌人,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高。
他知道父亲有意把他培养成下一任指挥官,接替他自己的位置,所以他进入武装部,成为前线作战人员。
他知道自己天资很好,他也知道取得优异成绩的喜悦,不是来自于付出的回报,而是喜悦于能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时刻清醒地认知到,他没有热情。所以他只会止步于优异这个程度。
直到今天,他看到了一个燃烧着的人,他眼里有火,好像也可以感染其他人。
这么看来,对方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第29章
阮惊灼:“单兵拥有极高的灵活性,在等待援兵的时候率先进去探查有什么问题吗。”
吴卿:“有问题,武器储能不够,遇到意外你拿什么保护资源,用名牌吗。”
阮惊灼瞪着神情倨傲,态度冷硬的同桌,反唇相讥:“能吸引感染者的只有人类,你在旁边资源才更危险。”
吴卿看了眼对方撑着桌角的手,手臂因为敌意紧绷:“看清楚题目,地上确认安全无误的情况下,你独自探查未知领域就是去送死。”
阮惊灼:“眼瞎的是你,援兵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你要放着地下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的人类不管吗。”
吴卿冷嘲:“你的英雄主义只能加快你自己的生命,莽夫。”
阮惊灼热讽:“怕死就直说,缩头乌龟还敢加入武装部,懦夫。”
课堂上鸦雀无声,同学们小心翼翼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不明白一道开放题为什么要争论这么久。
最后一排的学生离两人战火交接区隔了半个教室,胆子稍微大些,和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
“他们……真的是搭档吗?”
“前面的我还能理解,但是后面已经是人身攻击了吧。”
“导师真的不打算阻止一下吗,我怕他们再吵下去真的会打起来。”
“我关心的是他们能在下课之前吵完吗,我还想去抢饭吃,今天有牛肉我馋了好久的。”
四年级已训练为主,理论课不多,尤其是武装部,每天过这水深火热的生活,训练室模拟室待的时间比宿舍还多。哪一位理论导师不是被当成团宠一样爱护着,连刺头云集的A班在理论课也是安安分分,温温柔柔的。
大家原本打算在肉体百般折磨的训练课后,到理论教室疗养一段时间,结果居然还要遭受阮惊灼和吴卿的精神摧残。
A班理论导师是位扎着鱼骨辫,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导师,她好久没有遇到过如此认真讨论的同学,嘴角挂着鼓励的微笑,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越来越凝固的氛围。
“咳。”大概是学生们的殷切祈愿传达到了导师心中,导师终于打断两人的对话。
“阮惊灼同学的初心很好,但地下诡谲危险,在没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还是应该先保障自身安危。”
“吴卿同学很有大局观,但过于理智在某些时候会缺乏一些温度。你们都是很优秀的人才,如果能相互弥补,你们一定能成为更顶尖的作战人员。”
导师的话萦绕耳畔,两人皆是冷哼一声,互不相容地坐了下来。
万众瞩目的铃声终于响起,大家如梦初醒,纷纷收拾好东西逃命似的离开了教室。
长期的训练终于在此时发挥作用,导师刚转过身,教室已经空了大半。
阮惊灼率先站起身,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吴卿,大步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出教室的时候,一个身影拦在了门外。
“阮惊灼!”
阮惊灼抬头,拦在门外的是越星罗,他似乎一路了跑过来,气喘吁吁。他额前的头发放下来,但不管扎没扎,始终往上翘起,像一个金色的菠萝。
越星罗将一只保温盒递给阮惊灼,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笑着说:“我们家厨师做的,特别好吃,给你和吴卿也做了一份,怕你们先走,提前跑过来给你们呢。”
“不要。”阮惊灼冷着脸和越星罗错身而过,越星罗回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楼梯间一闪而过的侧影。
“唉……”越星罗望着楼梯口遗憾长叹,在吴卿走过来时把吴卿的那一份递过去,用空下来的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啧啧啧,火药味好浓,你们理论课还带制作炸药的吗?”
吴卿没理他,道了声谢后把保温盒提到自己位子上,拆开盖子把饭菜一盒盒拿出来。
“哇,好香。”一个矮墩墩,身材圆润的胖子闻到味,赞叹了一声。
此时教室里只剩吴卿,越星罗和胖子三个人,越星罗正愁最后一份没人要,听到声音后把保温盒给了胖子:“班长管理A班辛苦了,给你了。”
“不愧是我们A班的编外人员,人帅心善。”班长乐呵呵地接过保温盒。
“上节课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他们气氛不太对的样子。”越星罗坐在班长旁边,一边放着饭菜一边打听八卦。
“又吵起来了呗。”班长看了看不远处沉默夹菜的吴卿,小肉手拢在越星罗耳边凑过去,小声把课上的事都说了出来。
越星罗听完前因后果,摇着头啧啧称奇:“我看就是欠的。”
“说谁欠。”
两人回头,看到吴卿冷冰冰地盯着他们。
“说,”越星罗大脑飞速旋转,“阮惊灼!对,就是他。”
“说我什么?”被教官赶回来叫人的阮惊灼刚好听见越星罗在说话,挑眉问道。
“说,”越星罗额头狂冒冷汗,“说你理论课讲的真好!”
阮惊灼扫了眼越星罗没拆穿他,转头用没有情绪起伏的语调对另一人道:“吴卿,去教官办公室一趟。”
直到两人离开,越星罗才讪讪叹了口气:“背地里不要说别人坏话啊。”
班长同情地点点头。
“既然组成搭档,双人配合课也该提上日程。今天下午两点,我正好有一场场地模拟训练,你们也来,就当初次配合课了。”
教官看着明显不在状态中的两人,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听明白了吗!”
两人消极地比了个师生礼,没有灵魂地喊道:“明白。”
教官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要和谐有爱之类的话,让两人退下了。
可他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就再一次把他们叫到办公室。
桌面上的绿植沐浴在阳光下,愉悦地舒展翠绿叶子,对办公室压抑的氛围毫无所觉。
场地模拟训练结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两人额头还有长时间高强度运动冒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入伤口,浅浅的疼。
吴卿手掌缠着厚厚一层绷带,脸上还有各种青紫的伤痕。阮惊灼表面上只有脸颊和脑门贴着两块药膏,藏在衣服下面的皮肤几乎没一块完好。两人面对面站着,脸各偏向一边。
教官脸上也挂着几处小伤,来回踱步在两人中间,眼里冒着火:“多能耐啊,模拟室里打架,我都拦不住!”
“拳头还不够你们打的,要不要给你们每人一把枪,看谁先毙了谁!?”
“小兔崽子,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
教官停在两人中间,锐利的眼睛来回扫视:“谁先动手的。”
“他。”
两人迅速指着对方。
吴卿盯着指向自己的手指,布满寒霜的眼睛悄然眯起。
教官暴跳如雷,吼声把绿植都震得晃了晃:“我是让你们培养协作能力,不是让你们互相使绊子的!!”
阮惊灼揉了揉被吵疼的耳朵,小声嘀咕道:“谁让你强行组队的……”
教官:“什么话藏藏掖掖,大声点!”
“我是说,”阮惊灼扬起虚假的笑容,“教官你说的对,我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教官,他刚才说的是,”一到检举对方,吴卿就忘了自己的高冷人设,嘴皮子动的比什么都快,“’谁让你强行组队的’,他不仅反驳,还欺骗。”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人说破又是另外一回事。阮惊灼气笑了,指着吴卿鼻尖,语气森然:“你等着。”
“什么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教官被两人气疯了,骂完阮惊灼又对吴卿吼道,“搭档就是要同甘共苦,阮惊灼被你拉下来,你也别想跑!”
“两个人都跟我去操场,今晚你们俩都给我爬着回寝室!”
收获人生中第一张处分,两人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月上梢头,两人一瘸一拐地跑在操场上,时不时调换前后位置,紧咬着不放。
这次的罚跑略有些不同,起始五圈,每落后一次,落后的人要多跑五圈。按理来说,如果后面的人不追上来,两人分别十圈和十五圈,很快就能跑完。
但是这次惩罚的对象是吴卿和阮惊灼,所以他们注定不会让对方轻松,然后间接不让自己好过。
跑完整整七十三圈后,后面还有两百几十圈等着他们去跑。
【已落后,加罚5圈,剩余圈数:257圈】
两个人的智脑提示音此起彼伏,在空荡荡的操场上略显瘆人。
阮惊灼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抓住前面人的手臂。吴卿回过头,不含一点杂质的纯黑色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阮惊灼放开手,道“这样下去没有意义。”
阮惊灼趁吴卿速度减慢,和他并肩跑着:“我们各退一步,谁也别抢跑,就这样跑完。”
吴卿点头。
原以为这次罚跑就发展到这一步,在商榷完毕的下一秒,两人同时提速。
“?!”
两人转头,皆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愕。
“你坑我?”
吴卿看着恶人先告状的阮惊灼,冷笑道:“彼此。”
夜色浓黑,寒风瑟瑟,月亮从梢头移到头顶,操场上的两道人影还在跑着。
虽然早已精疲力竭,两人仍撑着一口气,势必要让对方多加五圈,再加五圈。
【训练已超额,警告,训练已超额。当天惩罚已结束,剩余圈数:1270,存档成功。】
智脑刺耳的滴滴声持续叫着,话音刚落,阮惊灼晃了一晃,徒然跌倒在地。
酸软的四肢贴伏在跑道上,脚底像有无数根铁钉戳刺,绵延的疼痛从脚趾一直到膝盖,只能无意识地轻微抽搐着。
吴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冷硬的跑道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支撑着坐起来,下半身几乎没有了直觉,只有双手撑着地面才能不让自己歪倒下去。
他兀自坐了一会儿,低头调解了好半天才让视线恢复清明,吴卿转头,看见阮惊灼还是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动作没有变过。
他皱起眉,花了半天时间挪过去拍了拍阮惊灼的脸:“还活着吗?”
“别吵。”阮惊灼闭着眼睛,拍掉对方的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用气音骂道:“你这个疯子。”
冷风吹在脸上,吹散了些许吴卿心中的烦闷,他低头看着又没了动静的阮惊灼,由于碎发遮挡,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不知道是看不见脸的缘故,还是即将突破临界点的运动的缘故,吴卿在一瞬间突然没有那么讨厌对方了。
吴卿用脚尖踢了踢阮惊灼,在对方始终没有动弹下,走过去把他胳膊拉起来。
“走了。”
“靠,你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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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醒来一看存稿箱日期填错了……
第30章
隔一座城墙,作战基地和平民军校就是天壤之别,比如平民军校至少不会让你去死。
在操场上交代了半条命,回来的时候连意识都是模糊的。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在楼道好像碰到了同一楼层的学生。
当时光线昏暗,正是夜深,还没看清那边的学生长什么样,对方高喊着“感染者入侵基地了!”仓皇逃跑。
阮惊灼懵了一会,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身后的吴卿耷拉着脑袋,靠在墙壁上一手支撑疲软的身体,一手抵住他的后背,无声催促阮惊灼走快一点。
幽暗环境加持之下,真的不太像个正常人类。
阮惊灼被刺眼阳光唤醒,当他想要坐起身的时候却蓦然发现,手臂绵软无力几乎没有知觉,下半身就跟消失了一样,完全找不到存在感。
阮惊灼:"……"
盯着模拟风吹鼓动的透明窗帘看了一会儿,昨天的记忆终于回笼,阮惊灼翻个身,无声地捶了一下床板。
比平常多花了两倍的时间穿戴完毕,阮惊灼开门的时候,对面也同步响起落锁的声音。
吴卿脊骨挺得笔直,步伐自然,如果不看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
上午除了晨跑没有其他训练,阮惊灼抓紧时间在宿舍泡了个澡,起来的时候元气恢复大半。
昨天长达五小时的罚跑革命友谊,在两人共处客厅的五分钟内瞬间消散殆尽。第三次因为沙发要向左移45度还是向右移45度,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纠纷后,阮惊灼怒而摔门离开。
越星罗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越星罗来的时候阮惊灼已经走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干净整洁的客厅,甚至在外面反复确认了寝室号,才一脸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你这是……找来个田螺姑娘?”越星罗满是感概地抚摸着一尘不染的茶几。
吴卿正在沙发上做题,眼里寒霜还没散尽,闻言冷冷扫了一眼越星罗。
越星罗被冻得表情一滞,挠挠后脑勺:“你们又吵架啦?”
搭档之间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总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但这件事情落在黄金单兵汉吴卿身上,就显得特别新奇。
越星罗小手一撮,兴致勃勃道:“什么事儿这么好吵,阮惊灼呢,我给你们开导开导。”
吴卿左手放在键盘上,右手握住充当鼠标的浮空小光球,操控着人物进入下一个场景:“走了。”
“气走了?!”越星罗啧啧摇头,眼睛里是瞒不住的幸灾乐祸,嘴里还要说着:“哎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越星罗兀自兴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一双幽深的黑瞳正盯着他。吴卿:“你有完没完。”
“完了完了。”再逗下去要遭,越星罗连忙举起双手以证清白,他凑过去看吴卿的光屏,“做什么模拟题?”
吴卿没手阻拦,越星罗看到和吴卿身体数据完全一致的小人发送完增员信号后,没有选择守护物资,而是孤身一人跳进了地下未知领域,越星罗捏着下巴道:“这么激进,不像你的风格啊……”
“虽然很冒险,不过如果以你的实力的话,说不定真的可行。”越星罗没注意到吴卿越来越黑的脸,依旧毫无所觉地盯着小人作战,一路解决完所有题目,越星罗还是看得意犹未尽。
这种作战风格非常暴力,效率极高,风险和收益成正比,光是看解题过程就能想象如果成为现实,该会是怎么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一道题给越星罗看得热血沸腾,毫不留力地吹彩虹屁,“不愧是首席,各种作战风格信手拈来,太厉害了!”
答题结束,吴卿没有选择交卷,而是操纵着小人一路往前,直到小人跳进悬崖,吴卿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光球。
越星罗盯着死亡界面,满头问号。
广场永远是军事基地最冷清的地方,正中央坐立着一座高大的金属雕塑,刻的是建立窟窿的伟大领袖。
每次新生入校或者毕业生离校,都会按年级组织集会,说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对着雕塑宣誓誓词,只有那时会热闹一阵。
广场是一个圆形区域,边缘每隔一处摆有长椅,阮惊灼刚接完班长催促作业的通讯后,准备先在这儿把作业写完。
作业是理论导师上午留的那道开放模拟题,光屏进入读题模式,自动播放3D环绕式场景图,将题目和注意事项全部介绍完毕,一个导入阮惊灼身体数据的小人站在屏幕中间。
阮惊灼对着光屏发了一会儿呆,脑中突然回想自己和吴卿就此题争论的场景。
虽然在课上把对方批得一无是处,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个方案有很多可取之处。
……
小人完成第一个任务后,赶往下一个地图。
刚经历一场尸潮,小人却几乎没有任何损伤,当阮惊灼习惯性地点击疗伤,跳出“血量过高,无法使用”的提示后,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谨慎入微,没有任何无用的消耗,在这种保姆级别的操作下,小人卓越的身体数据仿佛成了摆设,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直到完成全部题目,阮惊灼才恍然回神,翻开各个任务的数据图查看:每一个节点都是完美到挑不出任何错误的完成度。
阮惊灼面无表情地操纵小人,在结算作业的上一秒,投入一只感染者的怀抱。
“无聊。”
时间在从指缝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阮惊灼就这样在作战基地训练了一个月。
熟悉完作战基地的环境后,阮惊灼早耐不住开始骚动起来。他在外城野惯了,注定不是个能安安分分训练到毕业的性子。
而且在他看起来正常无比的需求里,条条框框全部列在禁止名单内,一个都没有拉下。顺其自然的,他过上了和教官斗智斗勇,在违法乱纪边缘反复横跳的日子。
而第一天没跑完的1270圈,在两人每天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正式增加到了12700圈。
由于每晚都得跑到极限,两人的耐力上限都在稳步提高,教官因此也就让两人这么互相折磨下去。
处分一张接着一张发送到姐姐的智脑中,给阮惊宁平淡无奇的外城生活增添了无限风味。
“翻墙外出,严重警告处分。”阮惊宁在通讯内读着最新一张处分单,无奈道:“我早就说要小心一点,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别提了。”说起这个阮惊灼就来气,“还不是吴卿那个混蛋。”
阮惊宁对吴卿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弟弟每次通话都要先数落对方一番作为开场白,久而久之她甚至对吴卿的吃饭口味,睡觉习惯都了如指掌。
“他居然在我皮肤下贴追踪器,这次翻墙就是他举报的,我现在就去和他算账!”阮惊灼走得风驰电掣,一路带风,背后都能具象化出熊熊怒火。
“啊,所以我很快就能收到一张打架斗殴处分单了是吗。”阮惊宁扶额,“我发现你最近处分越来越多了,怎么总是被抓到?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阮惊灼沉默挨训,不论他在外面有多桀骜难驯,对于这个从小养他到大的姐姐,他没办法对她发脾气。
听到该怎样神不知鬼不觉把咖啡粉带进基地的时候,阮惊灼终于回到了寝室。告别姐姐后挂断电话,阮惊灼气势汹汹地拍打吴卿的卧室门。
门刚打开一道裂缝,就被阮惊灼一脚踢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又想吃处分?”吴卿不悦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阮惊灼没说话,拳头朝吴卿眼周挥出,吴卿偏头一躲,拳风擦着额角而过。
吴卿没有第一时间反击,而是一边躲避一边用智脑拍下证据。阮惊灼好似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动作一般,越打越凶,拳脚齐上阵还不够,仗着不在自己卧室,拿到什么就扔什么,把吴卿卧室弄的一团糟。
吴卿脸色越来越沉,怒气在心中不断积蓄,在接完班长的来电后达到顶峰。
一则通话突然弹出,横在两人中间。看见来电人后,阮惊灼一改怒容,收回揪住吴卿衣领的手,好整以暇地抱胸等在一旁。
“什么事。”吴卿嘴里问着,一边狐疑地看着阮惊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班长:“吴哥,就你作业没交啦,快点的。”
吴卿皱眉道:“在数据库。”
班长:“我去找过了,没有。”
吴卿察觉不对,当着两人的面翻开数据库,别说一份作业了,里面一片空白,所有文件全部清空。
阮惊灼挑起眉,在吴卿阴恻恻看向自己时,回以一个开怀的笑容。
班长没发现这边的奇怪氛围:“吴哥,还在吗?”
“一会儿补给你。”吴卿关掉通讯后,终于不在隐藏,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攻向阮惊灼面门,却被早已提防的阮惊灼闪开。
见吴卿气急败坏的样子,阮惊灼被举报而处分的心情稍稍转晴,他一边坐上桌子避开吴卿的扫横腿,一边笑道:“你先阴的我,怎么我报复回来你还不高兴了。”
劲风划过头顶,阮惊灼脑袋一缩,拳头砸在玻璃上瞬间散布蛛网裂痕。
吴卿:“你想死吗。”
本周新换上的第三块玻璃,生存了两天终究还是碎了。
夜晚,月明星稀,敲门声传来,吴卿打开门后,露出意外的神色。
吴卿:“教官。”
“查寝。”教官言简意赅,在扫到吴卿脸上的淤青后停了一瞬:“又打架了?”
吴卿默认一般地错开身让教官进来。
教官在客厅转了转有些欣慰:“果然,自阮惊灼住进来后,你生活习惯转好了不少。”
吴卿装聋。
教官:“阮惊灼呢,叫他出来。”
吴卿没动:“他不在。”
“他去哪了?”教官在光屏上圈圈画画。
吴卿勾唇:“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出校门了。”
“小崽子,居然还敢出去!”教官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每天都会出去吗?”
也不是每天,吴卿想着,严肃地点点头。
教官冷笑过后又一言难尽的看着吴卿,他不想这两人天天作对,但总不能说,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我,要替他瞒着。
沉吟片刻,教官摆出严肃的表情:“我不是让你看住他吗,你就这么看着?”
吴卿表情不动声色,指了指脸上了伤:“看了,这是后果。”
教官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坏招,冷哼一声道:“你搭档,你负责找回来,要是两个小时后我看不到他,你们俩一起吃记过处分。”
作战基地的处分雷声大雨点小,本身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最难的是处分附加的惩罚任务,像记过处分这种严重一些处分,惩罚基本能让人脱一层皮。
尽管再不情愿,吴卿也得出去找人。
白锦阁,外城最有名的夜店,其出名之处除了肤白貌美的神秘老板娘之外,还有整个安全区都无可比拟的繁多酒类。
在末日,酒类极其稀少,人类基本只能购买酒粉过过瘾,虽然白锦阁酒种的原料也来自于酒粉,但耐不住老板娘调酒技艺高超,花样繁多,一包酒粉可以给她调出花来,客人自然络绎不绝。
绚烂的灯光流转,浓妆艳抹的人们跟着鼓点摇摆身体,有人举杯痛饮,有人勾肩搭背玩游戏,每个角落都溢满沉醉和疯狂。
阮惊灼嘴边的酒杯被两根葱白的手指夹走,一位棕红长发盘起的美丽女子坐在旁边,把那杯抢来的酒放在离阮惊灼更远的一侧:“明天还有训练,不能再喝了。”
“姐——”阮惊灼趴在吧台上,大魔王瞬间化为柔软的小绵羊,委委屈屈道,“没有多喝。”
“少来。”阮惊宁不吃他这一套,当着他的面把那杯酒倒了,衣袖在动作幅度下微微下移,露出一截手腕上缠着的绷带。
阮惊灼表情淡了几分,嘴巴闷在袖子间声音闷闷的:“你的手还好吗。”
“都多少年了,就这样了呗。”阮惊宁用衣袖遮住伤口,眼里却释然了很多,“我是拿不稳枪了,只能靠你啦。”
阮惊灼还是有些不开心,阮惊宁笑着揉了揉棕红的头发,绚烂灯光打在手上,呈现五彩斑斓的色彩。不似阮惊灼叛逆的性格,他的头发倒是柔顺绵软的。
这时,躁动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小幅度的惊呼,在姐弟俩还没察觉不对的时候,一个裹着寒霜的身影突破人流,大步向吧台走来。
手腕传来一道极其冰冷的触感,在暧昧燥热的白锦阁中,这股格格不入的寒气从手腕直接爬升到头顶。
阮惊灼打了个寒颤,还没来得及抬头,手腕处巨大的拉力把他猛地往外一拽。他有些发懵地转头,看见拧着眉,表情极其可怕的吴卿。
“回去。”
第31章
阮惊灼始终觉得军事基地和外城完全不同的世界,外城是他出生成长,拥有归属感的地方,而军事基地只是他过了那段时间,就不会再踏足的,短暂停留的地方。
包括这位不期而然的搭档,尽管每天唇枪舌战,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看似关系斐然其实他始终把对方当做外人。
按照他们之间恶劣的关系,对方能过来肯定是教官施压之下的无奈之举,而吴卿脸上毫不掩饰的烦躁也证实了这一点,毕竟谁也不想为一个讨厌的人浪费自己精力。
不管吴卿愿意与否,对方就是以不容拒绝的姿势闯入了他的领域。就像一个遥远虚无的存在突破了一层厚重的次元壁,一下子清晰起来,仿佛近在咫尺。
由于太过意外,阮惊灼连脾气都没想起要发。直到吴卿把他拉离卡座,拉扯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才想起自己似乎不该这么听话。
“放开!”音乐声震耳欲聋,为了让对方能听清,阮惊灼嗓音大了些,发出的声音带着点凶狠。
吴卿一时没抓住,让阮惊灼抽身退开,他也没继续过去拉人,而是用冷箭般的眼神射向后面这位明显状况外的家伙,眼底的情绪汹涌幽深,像个疯狂又不稳定漩涡,压抑不住就能带着现场所有人同归于尽。
阮惊灼经常惹怒吴卿,也见过对方很多不同程度的怒容,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吴卿这么大的反应,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恼羞成怒后的暴躁。
但是,为什么?他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不至于吧?
阮惊灼还没做出任何有效应对措施,只见身穿黑色制服的俊朗男生瞪完他后,包裹着凛冽朔风夺路而去。
已经做好和对方来回纠缠准备的阮惊灼:“?!”
阮惊灼一头雾水地回头,见到自家姐姐坐在吧台上撑着脸,手背向外笑着朝阮惊灼挥了挥,示意他快滚。
阮惊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抬步往外追去。
直到阮惊灼隐入人海,阮惊宁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拿起一杯酒,往吧台上边上挂着的一块闪亮名牌对撞,名牌因为冲击来回晃动,光线下显现出一个布满陈旧划痕“廖”字。
“生日快乐,廖哥。”
吧台和出口隔有一座舞池,里面人流涌动,吴卿又走得特别快,阮惊灼几乎淹没在人群里面迷失了方向。
五彩斑斓的脑袋挤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阮惊灼艰难地往前挪动,终于在磨出火气的那刻,在舞池边缘找到那颗格外显眼的黑色脑袋。
巷口的灯光忽明忽暗,鼓点和人声被门拦在里面,冷风吹散白锦阁带出的闷热,凉意拂过面颊,吴卿仿佛终于从蛛网包裹中脱离出来一般,紧绷的脸不可觉察的松懈下来。
然而没等他放松多久,一只泛着红润光泽的指尖扒开虚掩的木制门,热烈鼓点冲破封印潮水一般重新涌向吴卿。
阮惊灼推开门时,吴卿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理智告诉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应该做好主人的气度,为这位不速之客提供良好的服务。
可这位客人冠上名为吴卿的头衔后,那些对待别人能熟练说出口的客气话却羞于启齿。
阮惊灼站在台阶上,嘴里的话转了几圈,用努力克制住却还是称不上友好的语气问道:“你在气些什么?”
吴卿嘴唇抿起一条不悦直线,在即将迈步离开的时候,被阮惊灼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臂。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阮惊灼另一只手悄悄抓住墙壁,防止对方不顾一切往前走时自己会被拉走,显得很没有面子,嘴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道:“一个来夜店捉奸,因为吃醋而闹变扭的男友。”
吴卿忍了忍,露出嫌恶的表情:“谁是你男友。”
阮惊灼放开抓住墙壁的手:“那你在气什么?”
“乌烟瘴气……”
后半句话语被巷口闯进的一对男女打断,这对情侣完全不关注小巷里面是否有人,拉扯着倚在墙上,旁若无人地拥吻在一起,暧昧的声音丝丝缕缕渗进耳朵。
这片是有名的红/灯/区,治安混乱,群魔乱舞,阮惊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经常到白锦阁来,免得什么不长眼的阿猫阿狗欺负到姐姐头上来。
阮惊灼自小生活在这里,早已司空见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但看到吴卿徒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后,大脑灵光一闪,像是开启了新奇的思路般豁然开朗——他好像明白吴卿生气的原因了。
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从点滴生活细节中不难看出,吴卿来自极为优越的家庭。举止沉稳眼界宽阔,当然那些绅士风度从来不会在阮惊灼身上表现就是了。但不论谈吐教养,都是阮惊灼这种从贫民窟闯出来的孩子截然不同的风格。
那种环境下养出来的人,自然没见过这块地段上的风土人情。
阮惊灼没忍住调侃了一句:“好看吗?”
在吴卿即将爆发的时候,阮惊灼先一步远离吴卿,防止发生新一轮暴力事件。
“在这里我不和你打。”阮惊灼表明立场,嘴向后方深巷口努了努,“带你去地方,走吗?”
吴卿没动,而是重复起他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回去。”
“别呀,现在回去教官一定还在,我可不想听他叨叨,反正处分是免不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呗。”阮惊灼小幅度拽了拽吴卿衣袖,眼睛瞟向隐如黑暗的那对男女,“如果你想在这里继续看情侣干活,当我没说。”
不知道是被上一句说服了,还是被下一句威慑到了,吴卿还是跟着阮惊灼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野鸳鸯。
“我知道,他是不是说两小时之内不回来连你一起处分,这一套他也用不腻。”阮惊灼双手插兜,挥手驱赶聚集在灯光地下的飞虫,语气无所谓道,“说真的,从这里回到宿舍,你用飞的也要半小时以上,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他们走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径,曲折路段没入黑暗,两侧是枯黄萎顿的野草,像极了恐怖片场景。
面前阴魂不散的虫堆,地上还有一堆堆的虫子残骸,踩上去能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响,吴卿注视着那盏油腻腻的路灯,严重怀疑对方不跟他回去是为了来这里恶心他。
走了几步身后没了脚步声,阮惊灼回头看到吴卿站在灯光的另一边,影子被灯光拉得极长。
“快点的,还要小爷给你铺红毯吗?”
“乌七八糟。”吴卿小声骂了一句。
“就你高贵。”阮惊灼不用听就知道吴卿说的不是什么好词,地痞流氓似的跺了跺脚,“大少爷,这里的虫子饿了很久,你再不过来就要被它们吸干了。”
吴卿不情不愿地迈开长腿跟上阮惊灼,脸上忍耐的表情看得阮惊灼有些好笑。
曲径幽深,有一段甚至连基石都没有了,裸土的土地暴露在外面,上面泛有黑色污渍。如果有人杀人抛尸,这个地方绝对是不二之选。
走在一尘不变的道路下,时间都变得模糊起来,不知走了多久,小路尽头豁然开朗,一座残破的建筑露出一角,像是蛰伏在隐秘中的沉睡野兽。
阮惊灼走上前,弯腰跨进铁栅栏,剥开茂密树枝,露出一小块黝黑的柱子,神秘兮兮地朝吴卿招了招手。
结界柱,这个东西对吴卿来说并不陌生,三根结界柱相互作用就能形成一小片人造磁场,用于干扰生物行动。
每个安全区外围都立有成千上万的结界柱,为人类安全提供了必要保障。
出现结界柱,基本就意味着靠近安全区外围,可据吴卿所知,这里距离窟窿外围还相差几千米远。
吴卿抱着疑惑靠近,就当结界柱即将展现全貌的时候,阮惊灼忽然往后一跳,露出被遮挡住的,半张脸溶解为一滩烂肉的感染者。
吴卿:“……”
几滴混浊晶液从血肉模糊的嘴角滑落,感染者趴在圆弧结界壁上,脸因为贴地严实,被挤压成平面薄饼状,和吴卿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哈!”阮惊灼如愿见到吴卿呆滞的冰块脸,靠在桩子上笑得肩膀乱颤。
五分钟后,阮惊灼就被吴卿摁着后颈,隔着一层薄薄的结界壁和感染者的脸亲密接触。
吴卿:“这里怎么会有感染者?”
阮惊灼被恶心地浑身冒鸡皮疙瘩,脚后跟往后一绕,勾住身后吴卿的小腿向前一移。吴卿重心不稳,在摔下去的一刻没忘记拽住阮惊灼肩膀,两人一齐跌倒在草丛间。
两个男生的体重压下去,草堆不堪重负倒伏一片,枯枝败叶灰尘飞虫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差点没把两人活埋。
“咳咳!”阮惊灼撑起身体,压在后背的树枝窸窸窣窣滚落下来,眼皮动了动小心翼翼睁开眼,确认灰尘没有进入眼睛后,他才把视线转到被他压在下面的吴卿。
天时地利人和,趁吴卿还没缓过劲,阮惊灼向对方伸出罪恶的爪子。
“给我去死!”阮惊灼捂住吴卿的脸,死命往下摁。
一只从身侧钻出的手,用力抓住阮惊灼手腕,左手伸进腋下搭扣住另一只手,转腰发力一掰。阮惊灼吃痛手劲一松,被对方挣脱出来,两人位置瞬间颠倒过来。
阮惊灼眼前一黑,等重新恢复视线的时候对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阮惊灼一手护住脑袋,另一只手往四周摸索着,手臂不知碰倒了什么东西,也没时间细想,抓住东西就往吴卿头上砸。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身上的人瞬间瘫软下来。
刻意留了力,对方最多昏迷几分钟,阮惊灼把压在身上推到一边,艰难地从下面爬起来,他捡起脚边用来充当长棍武器,定睛一看居然是原本插在土里的结界柱。
阮惊灼:“……”
阮惊灼脖子生锈般一寸寸地转过来,没有结界阻挡的感染者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冲过来。
吴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一株老树上,后脑勺像是裂开一样疼。他面无表情地仰头靠了一会儿,转头寻找罪魁祸首。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阮惊灼从树后拖出一只又一只不知死活的感染者,把它们全部丢到结界笼罩范围后,又拾起一根结界柱,钉在地面上。
结界柱上黑色的纹路亮起光芒,重新笼罩出一片泛着蓝光的结界,最后回归平静。
阮惊灼放完柱子,回头看见转醒的吴卿,讪讪笑道:“出了点意外……”
这里是一间废弃的药剂工场,七年前,科研人员从感染者体内提取出抗感染血清,居然能有效抑制人类受到感染者攻击后的基因变异。
因为提取血清需要活体感染者,而内城不允许引进一丝一毫的风险,科研人员就在外城建立了药剂工厂,放养低级感染者。
随着研究推进,科研人员只需要晶核就能制作抗感染试剂,这些药剂工厂就彻底失去利用价值。
可当作战人员前往工厂消灭感染者的时候,这里的环境已经被污染了,低级感染者像是烧不尽的野草般一波又一波出现,延绵不绝。
左右低级感染者对人类构不成危害,彻底清处污染又需要消耗大量能源,通过协商,上层一致决定封锁工厂,设立禁区,并派作战人员定期检查,确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但外城到底只是外城,没有人愿意把时间花费在这种地方。因为始终没有发生意外,久而久之,没有人看管,成了真正的无人区。
如果,当年年幼的阮惊灼没有闯进这里的话。
当时的阮惊灼正出于猫嫌狗憎的年龄,能管住他的人因为种种原因都不在身边。周围小孩大孩都欺负遍了,幼小的阮惊灼突然漫长的人生没了新鲜感,想着去未知的地方闯荡江湖。
就看上了那条无人问津的小路,歪打正着之下,发现了这座废弃工厂,以及被困在里面的低级感染者。
他那时候因为姐姐和廖止能进入作战基地,自己却因为年龄太小无法跟着一起去而闹了很久,最终被一个月前刚认下的大叔揍了一顿告终。大叔之前教过他怎么猎杀感染者,大叔的儿子廖止也教过他怎么使用光剑,还给了他一把弯刀。在那三个人都不在的日子里,他就在弯刀和低级感染者的陪伴中度过。
吴卿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点评道:“你还真是不怕死。”
“谢谢。”阮惊灼宠辱不惊,“其实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沙包批发厂,那天心情不好了就过来揍几个,效果很不错。”
吴卿表情立马变得一言难尽,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很奇怪,明明相处的时间不算长,阮惊灼却能精准猜到吴卿的想法,接道:“我小的时候还不知道能进去,只能隔着结界和它们玩。等真正能接触感染者后,抗感染血清已经研制出来了,就算不慎受伤也没事。”
“而且你看不起谁,这里只有低级感染者而已。”
阮惊灼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味,不刺鼻。也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单纯的喝了酒话变多,也许两者都有,吴卿没有打断,由着阮惊灼叭叭。
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对别人的往事也不感兴趣。但不知怎么,絮絮叨叨的声音伴这风声传入耳朵时,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跟你说,白锦阁我是一定要来,谁都拦不住。”
话题不知怎么转到这里,吴卿眉头紧缩不认可道:“你就这么喜欢混迹在这种地方?”
“你说清楚,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阮惊灼撸起袖子就要站起来,撸到一半也反应过来吴卿误会了什么,又把袖子放下去,捡了根树枝戳着脚边的泥土,“这是我姐开的,这地方太乱,我要经常过来镇场子。”
得到吴卿回应的时候,阮惊灼恍然惊醒,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半天前的阮惊灼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跟吴卿说起自己的事。
吴卿回想了一下,组织语言:“卡座上坐在你旁边的女士,是你姐姐?”
“对啊,漂亮吧。”阮惊灼得意道,在地上划了个笑脸。
吴卿呛了一声,惊疑不定地看向平日里狗嘴吐不出象牙,居然会用褒义词形容一个人的阮惊灼,就好比弱智儿童参加高数竞赛,还获得了冠军那么惊世骇俗。
“怎么了?”阮惊灼察觉到吴卿奇怪的视线。
吴卿默默无言,一个念头还没成型,突然想起某个细节,“你姐叫什么?”
“你要干嘛。”阮惊灼如临大敌,“我姐不喜欢年级比她小的。”
吴卿懒得搭理他:“阮惊宁是吗?”
无视阮惊灼突然警惕的视线,吴卿从旁边折了根树枝,学着阮惊灼的样子拨了拨泥土:“她是窟窿数一数二的神枪手,虽然没闪光多久就宣告退役,但她的名字在武装部枪械专业的学生中不算陌生。”
搭档死亡,握枪的手永久性损伤,退役背后的原因如此令人心痛惋惜。再说下去话题就要转向沉重的方向,吴卿没有继续。
阮惊灼始终盯着吴卿,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我姐有喜欢的人。”
吴卿闭了闭眼:“闭嘴。”
第32章 (倒v结束)
宿舍里,一左一右的两间卧室,身处不同空间,阮惊灼和吴卿两人却是同样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双手僵硬地放在键盘按键上,盯着雪白的光屏,大脑一片的空白。
“啊,好难!”阮惊灼趴在桌子上选择消极应对。
这要怎么写,吴卿哪有优点!
事情要从两人回到作战基地的第二天说起,两人没有逃过处分的命运,在迎接新一轮惩罚时,教官突然修改惩罚内容:发现搭档的优点,并真情实感地赞美他,字数不少于一万字。
听到惩罚内容,两人毫不犹豫要求再增加一项记过处分,前提是把惩罚内容改回体罚,不出意料被教官驳回。
教官不亏为教官,轻易拿捏住两人死穴。
思绪回笼,吴卿凝神静思,大脑快速运转回想除掉吵架打架,剩下来的屈指可数的相处中的种种细节,终于艰难地打出“成绩优异”四个字,末尾又添了一句“很优秀”。
很好,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三个字。
吴卿靠椅背上双目放空,静静坐了一会儿,终于无法承受心灵的拷打,抬手又把七个字全删了。
新一轮思考中,忽然听到门折叠开启的声音,吴卿转头看到一颗黄色脑袋探了进来。
越星罗扒着墙,笑得一脸谄媚:“吴哥,借我抄个作业呗。”
“说真的,我一直搞不懂’个人日常心得’这种作业到底有什么用,费时又费力。”越星罗拖出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手里轻车熟路地翻着吴卿的数据库,“我现在满脑袋装的都是能源氢化概论和携带式生命实验报告,哪有精力去写这种小学生日记。”
库里只有短短一排数据包,看日期全是近期才放进去的,越星罗惊奇道:“你数据库怎么跟遭了贼一样,太干净了吧。”
听到越星罗的感叹,吴卿不免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对着光秃秃的屏幕,越发思考不进去了。
越星罗找了一圈没找到要抄的作业,刚好看见一个没写名字的数据包,没多想就点了进去。
“话说,这学期时间快过半了,剩下的时间要安排毕业考核,我们教官说考核安排为野外训练,离开窟窿到几十公里外的废弃城市去。”解析数据包需要一点时间,越星罗把椅子扭到吴卿身边,去看光屏上的内容,“你们武装部的考核应该要比我们难一些吧,通知下来了吗,考什么?”
吴卿:“下午有训练,应该那时候才公布。”
“哦……”越星罗没在意,看见吴卿一动不动坐在空白光屏前有些好奇,“你要写什么?”
“处罚,发现搭档的优点并给予赞美。”吴卿有些头疼,“我根本不了解他。”
“你们教官可真会玩。”越星罗面露同情之色,搭档间的事他不方便插手,正好数据包解析完毕,越星罗把注意力转移到智脑上。
文件的容量很大,首页是一张人体数据图,边上标注着吴卿风格浓郁的精炼总结。下一页是成绩波动折线图,大致看下来应该记录了从开学到现在的大小全部成绩。越星罗越看越不对劲,继续往下翻,下面分别是个人情报和弱点描述,其中夹杂了各种主观臆断上的偏见和批判,粗略翻下来竟然有近千条,此后,是数量更多的应对措施。
文件结尾,越星罗找到了一排躲在角落里字“阮惊灼情报合集”。
越星罗默默无言,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盯着吴卿,“你刚刚说什么?”
越星罗离开卧室的时候,阮惊灼刚好出来倒水喝。
“哟,啰啰。”阮惊灼向越星罗举杯。
越星罗仿佛看见了重新燃起的希望,一扫颓废癫癫跑过来:“阮神,’个人日常心得’写完了吗,我救命用!”
阮惊灼人是傲了点,但除了对吴卿,待人接物都算亲和,越星罗经常往这边跑,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起来,因为性格投缘,关系还很不错。
“写是写完了。”阮惊灼沉吟片刻,“但你不一定能抄。”
“能不能抄看了再说。”越星罗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豪爽地撩起下摆,半蹲着拽住阮惊灼的手,“阮神,我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阮惊灼:“……你倒也不必如此。”
越星罗万分期待地点开数据包,然后……他看到了如出一辙的人体数据图。
“我懂了。”越星罗顿悟。
阮惊灼看见越星罗这副样子样子就好笑:“你懂什么了。”
越星罗点头:“我在自取其辱。”
“别这样说。”阮惊灼凑过来,满意地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心血,“你比吴卿讨人喜欢多了。”
“谢谢啊。”越星罗抹了一把脸,“我真荣幸。”
“啰啰,问你个问题。”阮惊灼杯子遮挡住脸,小声问道,“吴卿有什么优点没。”
“……你不是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吗!”越星罗疯狂拍打光屏上的文件。
阮惊灼不可置信地点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脏话粗口:“你管这些叫优点?!”
这两人真的没救了,越星罗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明明是来抄作业的,弄了半天作业没抄着,还反过来操心别人。
“吴卿优点还挺多的吧。”越星罗认命帮助遇到困难的同学,“首先他是A班首席,作战素养肯定不用说……”
“还行吧。”阮惊灼望天,承认地十分勉强,“和我五五开。”
“……他长相也很俊,禁欲这一款很受女孩子喜欢的。”
“嘶——”阮惊灼眉头紧缩陷入纠结,“我觉得还是我更帅一点。”
“……………他出身优渥却不走父亲安排好的道路?”
“这算什么优点,他要是真靠他爹当上指挥官,我就看不起他了。”
“神枪手?”
“比不上我姐。”
“那真不一定。”越星罗小声道。
“说什么呢。”阮惊灼威胁性地敲了敲杯壁,“我说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越星罗无奈道:“你要这么说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所以吴卿哪有优点啊。”阮惊灼摊手。
越星罗瞪着阮惊灼,嘴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到这里来找虐。
越星罗后悔了,越星罗愤而离席:“我不跟你说了!”
“啰啰,我错了,你回来。”阮惊灼对着越星罗的背影伸手挽留,“啰啰——回来!”
吴卿打开门时候正好看见越星罗摔门而去,阮惊灼倚在沙发背上,嘴里喊着深情,脚上一动不动,像极了口蜜腹剑的渣男。
见到来人,阮惊灼用挑剔眼光地上下打量了吴卿一番,叹道:“唉,糟心玩意儿。”
吴卿:“?”
“集合!”
下午的操场尤为热闹,原因无他,四年级武装部即将进入毕业考核阶段。
“训练接近尾声,你们在作战基地的日子基本可以宣告结束了。”教官徘徊在整齐的队列中间,长筒靴在地面上踩出清脆声响,“这四年半,你们掌握了全部基础理论,具备基本战斗素养,拥有独立完成任务,猎杀感染者的能力。但是,你们离合格的作战人员还差最后一步。”
“你们没有见识真正的旷野。”教官停在队伍正中间,转过身正对着全体学生,抑扬顿挫地喊道,“危险,未知,病毒,恶劣的环境,死亡的威胁,这才是末日真正面貌。”
“三天后的毕业考核,我们将离开窟窿,在直面感染者的外界生存两个月。”
考核规则很简单,搭档为一组,统一分配基础物资和车辆,从窟窿入口出发一共经过三个营地。营地是搭建在野外的临时训练所,考生到达一个营地后,需要进行时间不定的特训,通过特训考核,才能前往下一个营地。营地与营地之间,则是危机四伏的无人之境。
“我事先提醒你们,只要离开安全区,死,就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或迟或早而已。”教官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也许受到教官感染,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A班学生全都面容绷紧,不发一丝声响。
“安全区之外的世界,不亲自去看,是体会不到的。你们中间也许会有人遭遇尸潮,精疲力竭之下无法逃脱,被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咬下肩膀。”
教官路过一张张熟悉的,青涩又坚毅的脸,在阳光下闪耀朝气和年轻人的无畏的光芒,“也许会有人没注意到脚下腐烂的荒草,被冒着水泡的漆黑沼泽拖入黑暗。”
“也许在饥寒交迫时,终于找到一块过期一年的压缩饼干,却被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从后背刺入象征勇气的光剑,死在人性手里。”
“也许只是单纯破了一小处伤口,却因为身处病菌环绕的密林,没有医疗装备,伤口溃烂化脓,最后腐烂了半个身体才终于断气。”
“但也许你也能活到退役,身体健全没有伤病,然后带着死去多年的搭档骨灰安享晚年。”
仿佛以前宣判死亡的法官,教官每路过一张脸,就列举出一个结局。教官的话环绕耳畔,仿佛已经见证到了他们的退场。但从始至终,没有学生露出恐惧退缩的表情,尽管没有经历风浪,但他们已经具有成熟作战人员的初步形态。
教官站定,面部有些松动:“相信你们在加入作战基地的时候,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不会跟你们说只要勇敢,谨慎,坚持,就能活下来这种没用的话。”
“但我希望,你们能死的晚一些,至少不应该在下面一个月。”
和煦的阳光照在一张张坚毅的脸上,作战基地资质最老的一批学生,终于也要跟随前辈的步伐,踏入战场了。
接下来的几天格外忙碌,大家都在为考核做准备,阮惊灼和吴卿也安分了不少,没有惹出什么大事。尽管如此,临近考核时,教官还是特地把两人叫过去谈话。
“明天就是毕业考核。其他时间我不管你们怎么胡闹,但这次你们去的是安全区之外的地方,遇到的是真正的感染者。”教官视线来回扫着两人,“你们矛盾再大,能大过命吗,这次不许再出乱子!”
“我再说一遍,你们的敌人可是是外界的一切,但唯独不是对方。”
“你们是对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唯一可以把自己后背交给他的人。”
闻言,两人相互对视,俱是背脊一凉,看着看着,阮惊灼忍不住笑起来,痞里痞气地勾搭住吴卿的肩膀:“放心吧教官,轻重缓急我们还是拎得清的。”
教官看见阮惊灼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头疼,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吴卿抖落肩上不请自来的爪子,附和般点点头。
第二天清晨,城外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一半是即将出城的四年级考生,一半是为孩子送行的家人。
人们怀着复杂的情感,短暂地停留在这里,有兴奋喜悦的,也有面露忧色不断叮咛的,更有甚触景生情潸然泪下的。
出了这座城,这些学生并不宽阔的肩膀上抗着的,就不止是家人的殷殷盼望,还有整个人类的兴荣。
“装备都带齐了吗?”阮惊宁把背囊递给阮惊灼,又偷偷往他手里塞了几瓶营养剂,小声道,“第一条路段比较长,他们提供给你们的食物通常是减量的,让你们被迫停下来寻找物资。选择饿着肚子前进还是暂时停留寻找食物,就决定了到达第一营地的时间长短,不论选择哪一方都会经历不同的刁难,安排这一段路程是为了打压你们的士气,没什么正面用途,能避免最好还是避免掉,这些营养剂应该够你们支撑到第一营地了。”
阮惊灼低眉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以示回应。
阮惊宁根据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注意事项,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拍拍阮惊灼的肩。她忽然注意到吴卿始终独自立在一边,在两三人聚集在一起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独特,像匹误入汹涌人流的孤狼。
“第二营地是武器专场,如果表现优异他们会赠你一把契合的定制枪械,记得把握机会。”阮惊宁对吴卿笑了笑。
吴卿点点头。
“呀,怎么重要的日子你家人居然没来。”阮惊灼从背后搂着姐姐,朝吴卿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可怜的孩子。”
八点整,城门开启,一辆辆全地形车鱼贯而出,从入口流散开来。
眼前的景色一晃,水泥建筑被黄沙岩石取代,金色的大道一直沿延向天边。
与表面的沉稳不同,吴卿开起车来十分狂野,握住方向盘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在山峦起伏的黄沙地,能飙出平地赛车的风姿。他去看右后视镜时,余光瞄到副驾驶座上坐地十分随意的阮惊灼。
“安全带。”吴卿冷淡道。
“还没出安全范围呢,再等一会儿。”阮惊灼缩在座椅上,全然没有受到飙车的影响。
身后的车辆行驶到一半,忽然看见前方极速行驶的车突然失去控制一般,猛地往左边转去,刺耳的车轮摩擦声响起,在即将撞上延边岩石块的时候,又往右一拐,回归正道。
看得惊魂未定的考生:“……”
阮惊灼身体照着惯性重重砸向车门,眼冒金星,脑袋好险没有撞到玻璃,下一刻,身体又被一股力道用力往右扯。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阮惊灼捂着脑袋骂道:“你有病吧吴卿!”
吴卿:“安全带。”
阮惊灼恶狠狠地把安全带系上。
注意到副驾驶座上的动静,吴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随着不断深入,点点绿色逐渐覆盖了黄沙,阮惊灼拿出透明薄片状的定位仪,上面正显示一红一黑两个光点,随着全地形车行驶,黑点缓慢靠近红点。
因为每组规定的路线不同,四下望去早已没有别的车辆。考核用车没有自动驾驶功能,全程双手不能离开方向盘,阮惊灼无事可做就眯一会儿,醒来后已经中午了。
中午的直观感受来自智脑报时,而本该艳阳高照的天被浓郁的黑雾笼罩,他们进入了一片幽暗的森林,前大灯仿佛被吞噬一般,只能照射车前半米距离。
阮惊灼拧开营养剂盖子,往旁边递去,等待半天没见有手过来取。阮惊灼不满地偏头看去,面容冷峻的黑发男生始终目视前方,在阮惊灼看过来的时候才抽空冷淡地扫过来一眼。
“懒死你算了。”阮惊灼啧一声,还是亲手把营养剂喂给了开车的大爷。
车窗开启一条缝隙,两管空掉的试瓶被扔下车,下一刻,原本正常转动中的轮胎突然白烟腾升,地面拖出两条长痕,车蓦然停了下来。
阮惊灼原本往前冲的身体被安全带用力拉回来,他震惊地探头往后看,心想两瓶营养剂不至于这么大威力吧。
“车轮卡住了。”吴卿看着显示屏里白烟散尽后,露出的被藤蔓包裹住的车轮。
“啊?”阮惊灼眼睛里流露迷茫,随即反应过来,“哦,原来是藤蔓。”
吴卿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阮惊灼翻身下车,打开探照灯探查情况。被藤蔓缠住的是左后轮,由于发现得及时,藤蔓没有卷进去太深,处理起来不麻烦。
阮惊灼抽出光剑,把拖在地上的根须全部斩断,伸手拉扯出轮底的残须。他忽然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身影,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上。
“别挡光。”阮惊灼喊了一声,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影子过于狭窄,不像是吴卿。
液体迸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笼罩在车前的阴影一斜,倒了下去。
吴卿跳下车,拔出掷入感染者身体的光剑,甩开残留在剑上的黑色血渍,眸光幽深:“你是瞎子吗?”
阮惊灼不跟他计较,站起身时远处荧光一闪,他迅速推开吴卿的肩膀,光剑横劈向袭来的两根藤蔓,断裂的枝条掉落在地,藤蔓晃动着断口,悄然隐入森林。
阮惊灼踩住一段蠕动的枝条:“你好意思说我?”
吴卿目光投向身后的阴暗,森林像只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一朝不甚就会被拉入其中。身后黑雾缭绕,随着风向抽出丝丝缕缕的凝烟,吴卿目光一顿,语气突然凝重起来:“回车上。”
阮惊灼也看见了黑雾中流窜的东西,迅速爬上车,随着车门关闭,吴卿踩上油门,车尾黑烟争先恐后地冒出,猛地往前窜去。
窗外风景疾驰,阮惊灼用力拉住门上的把手,才不至于离开座位。他固定身体的同时开启监控,几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紧追其后,随着不断逼近,藏匿在浓雾中的巨大身形展露出来。
阮惊灼:“是感染狼群!”
“坐稳。”吴卿提醒道,方向盘快速旋转,脚下油门一踩到底。
头狼在即将触碰车尾的时候,车身猛然一偏,铁块与肉体撞击的巨大力道把头狼撞出去老远。同时,另一边的窗户大开,长柄枪械架在窗前,子弹倾斜而出。
前排的狼群全部倒下,后排的狼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追赶上去。
吴卿飙车之际还不忘关心物资流逝:“别浪费子弹。”
“你踏马在行动轨迹为谜的车上开枪试试!”
吴卿立刻打开车窗,看也不看,瞬间点射出两枪,离得最近的两头狼应声倒下。
阮惊灼连忙撑起身,去扶住失控的方向盘:“你给我专心开车!”
甩开狼群,阮惊灼躺在椅背上剧烈呼吸,肾上腺素充盈全身的兴奋感还有完全褪却,枪口还在发烫,子弹如雨点迸发出去的声响还在大脑反复循环。
他按耐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心里这才涌入一股真实感,他们离开的窟窿,正身处野外,这是危机四伏,随时能够丢掉性命的末日。
第33章
异常生长的巨树伸展出长而柔软的的枝桠,裹着高楼野蛮生长,枝条和钢筋建筑相互纠缠融为一体。
破碎的灯管被树根拦腰压在底下,不远处是半瘫的布满苔藓的绿色货架,将降解成黑色碳化物的包装袋撒的遍地都是。
仿佛是被变异植株包围出的世外遗迹,只剩下一座残破阴暗的城市空壳,用埋藏在深处的痕迹,记录过去的辉煌。
一辆饱受风霜的全地形车冲破巨木,破败公路上的堆满残枝败叶,被冒然闯入的车碾压轮底,卷进风中。
全地形车的车头向内凹进一半,阮惊灼的腿只能交叠起来,才不至于被卡在缝隙里。
“就是这儿?”阮惊灼看着投放在挡风玻璃上的地形图,因为玻璃有破损,看起来特别费劲。原本查无此地的地点,在车撞破巨木的时候忽然又跃动在地图上,还自动帮他们规划好了行动路线。
“他们可真会藏。”阮惊灼见到消失许久的红点心里松了口气,他的眼神沉静了很多,随意往外撇出的视线都带有凌厉和警惕。
经历了一周半的车旅生活,他们总算快要接近第一个营地。这段时间,他们遭遇了各种变故,差点把车卷上天的恶劣天气,缺氧禁火的泥泞湿地,遍布感染者的偏远村庄,好几次因为磁场失衡失去方向。
要不是阮惊宁事先给他们准备了超量食物,他们可能真的会饿死在外面,尽管如此,他们在进入城市的时候,食物也已经告罄。
阮惊灼翻出最后一瓶营养剂,倒入嘴里一半后,想也没想把剩下一半递向驾驶座。
吴卿熟练地拿过半瓶营养液,喝完丢出窗外。看似放松的姿势其实肌肉始终保持微微绷紧状态,确保一旦发生意外,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措施。原本就不见波澜的眼眸更添了一层黑雾,看不清出晴雨。
午餐就在短暂的几秒中迅速解决完毕,两人各司其职互不干预,安静却非常和谐。
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变化了很多,褪去那些意气用事,不再以怎么折腾对方更加痛快为出发点,而是想着如何共同度过接下来的难关。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两人已经飞速成长起来。
“抗干扰雷达。”吴卿忽然道。
阮惊灼在操作台上熟练地调整几个拉杆,待全部操作完毕,按下抗干扰雷达启动键后才问:“怎么?”
吴卿言简意赅:“路线有问题。”
雷达启动后,原本自动规划的路线瞬间消失,玻璃上呈现出没有任何标注的地形图。阮惊灼仔细看去,发现这次的图和刚才有轻微的不同,都是非常小的细节,但是实际效果却截然不同。
阮惊灼有些意外地瞄了一眼吴卿。
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吴卿嘴角勾起一个一闪而过的微小弧度:“不用夸我。”
“美得你。”阮惊灼牙根有些发痒,他发现关系缓和下来后,吴卿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
穿过一座座布满青苔的建筑,全地形车停在了一家破旧商场前。
停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这是方圆十里唯一没有植株缠绕的地方。
“没有入口。”四面全是封闭的承重墙,吴卿下车转了半天没见着大门,连扇窗都没见着。
就像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关卡,我都把终点放在你面前了,你要进不去我也没办法。
“简单。”阮惊灼从车上架出一台光子炮,炮口轻微波动聚集能量,压缩极致的光束咻得一声射出去,在墙壁上冲击出一块大洞。
武装部不会配备这类武器,光子炮是从偶遇的一组羊圈安全区的考生手中抢来的。因为食物匮乏,羊圈考生想着去抢夺其他安全区考生的食物,好巧不巧,就抢到阮惊灼他们头上来。
那时阮惊灼才知道,原来毕业考核并不只窟窿一家。而来自不同安全区的考生,才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那两名考生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有充分了解对手就冒然行动。而面对送上门来的肥肉,两位当然选择是——宰!
他们也没有做得太过,只拿了些机械部特有的重型武器,但到底有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心理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一发光子炮的威力还不足以轰掉整道墙,阮惊灼对准豁口又是一炮,脚下石子剧烈抖动,灰尘漫天扬起,尘埃散尽,一个贯穿里外的大洞蓦然显现出来。
两人重新回到车内,踩上油门长驱直入,车身刚好能够通过洞口,眼前光线暗沉下来,这是片没有任何摆设的空地,发动机的声响回荡在楼中。
远处有一小排黑点,随着靠近黑点逐渐变长,那是围成一圈的结界柱。
阮惊灼下车走入结界内,定位仪的红黑两点严丝合缝的交叠在一起。阮惊灼蹲下身敲了敲地面,向吴卿点点头:“空的。”
吴卿示意阮惊灼躲开,对准中间又是一炮。
趴在桌子上小憩的单贺突然被头顶的震动惊醒,他眉头紧缩,带着怒气地环顾四周,看到并肩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个身影。
“我赢了,我就说下午能到吧。”阮惊灼把外套挂在肩膀上,手里拽着一角以防掉落,修长的身材配合痞气的动作,非常赏心悦目,因为打赌获胜,心情格外愉悦。
吴卿冷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前方,那位双脚搭在桌面上,背靠着椅子的陌生男人。
单贺看到两人的样子有些意外,他去年也经历过毕业考核,自然知道第一段路程有多艰险,但这两位虽然面露疲惫,但是精神状态居然都还不错。
单贺的坐姿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有所改善,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后撑了撑,做足了一副嚣张轻蔑的姿态。
单贺点开智脑录入信息:“哪所安全区的?”
“窟窿。”
单贺手上的动作一停,带着刺的目光针扎一样来回戳着两人:“原来是窟窿的新人,难怪……”
“我去年参加毕业考核的时候,首队进入营地的就是窟窿,真奇怪,难道窟窿出来的新人真的比其他安全区更优秀吗?”
这些话听起来莫名不顺耳,阮惊灼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话:"您能说重点吗?"
单贺不善地看了阮惊灼一眼,眼神仿佛带着冷血动物的阴翳,屋内瞬间落入很不妙的气氛中。
阮惊灼自然不惧这类自我意识过剩,仗着自己资历高就为难后辈的人,坦荡地和单贺对视,期间还学着对方的样子上下扫视对方,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充满挑衅的嗤笑。
“信息录入成功,序号一号,去地下四层的A区报道。”
吴卿接过单贺递过来的两块芯片,一块抛给阮惊灼,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面走去。
就在阮惊灼和单贺擦身而过的那刻,单贺突然发难,手肘用力往阮惊灼颈侧砸去,力道大下手狠,即使阮惊灼反应迅速,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躲闪不及,闷哼一声重重跌倒在地,膝盖砸向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打个招呼而已啦,不要摆出这副样子嘛。”单贺弯下腰,意味不明地盯着阮惊灼,忽然脑后劲风扫来,单贺偏头一躲,转身面向发起攻势的吴卿。
吴卿眸光凌厉,停在半路的拳头由拳化掌,顺势抵住单贺的侧脸把他往旁边一推,单贺身形不稳,虽然没有躲开,但这种连攻击都算不上的招式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单贺在后退的时候这么想着。
因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吴卿身上,而他从来就没有理解,吴卿推他过来的真正意图,就是为了让他正好迎上阮惊灼挥过来的拳头。
拳头与肉碰撞出厚实的声响,单贺一脸懵地被打落在地。
阮惊灼一手抚颈,一手摆着脑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音,确认没有大碍后,面露凶光地冲向单贺。
给予下马威,是第一处营地迎接新人的传统惯例,单贺初次步入营地的时候,也遭遇过种种刁难。
食物在途中就已经吃完,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饿得枪都提不起来,结果在遇到第一位前辈,以为终于可以放松一段时间的时候就被对方打得在医务室趟了两天。
他因为体力流逝无法反抗,另一半是因为前辈威压太重不敢反抗。
这一年,轮到他坐上这把象征前辈的椅子,得以俯视这些无知的后辈。当年的屈辱仿佛突然有了发泄口,他也能成为新人眼中令人惧怕的那个人了。
所以当他躺在地上,当初的幻想碎裂一地,他脸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是前辈啊,这两个人怎么敢反抗他。
当另一个人过来换班的时候,就看见单贺半躺在地,被一名黑发男生从身后锁住,无法反抗地被另一名男生暴揍。
“打个招呼而已,前辈,不要摆出这副表情嘛。”阮惊灼充满恶意地拍着单贺肿成猪头的大脸,笑得像只头上长着尖角的恶魔。
吴卿注意到动静后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想要帮助单贺的意思,重新转回了头。
前辈:“……”
“揍累了。”阮惊灼无趣地甩了甩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抖了抖,他像是才注意到这位刚出现的前辈一般,朝对方友好地笑了笑,“请问前辈,地下四层往哪里走?”
得知方向,阮惊灼道了一声感谢,搭着吴卿肩膀慢悠悠离开现场。
直到两人踏入电梯,前辈才叹着气把单贺扶起来:“你也太急了吧,第一位到达的新人你都敢惹?”
单贺咬着牙站起身,脸上尽是不甘和气愤。
前辈在这里迎接了三年新人,哪里不知道单贺自告奋勇过来接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挫败新人的锐气当然是营地的习俗,也有不少人为了报当年的仇,把气名正言顺地撒在新人身上。
但柿子也要挑软的捏,不是所有新人都只会被动挨打,尤其是最开始到达的那几组,哪一位不是安全区的佼佼者,将来的明星级作战人员,人家本来就天赋异禀,心高气傲,何必去惹他们不痛快。
前辈拍了拍单贺的肩,眼神复杂,这些道理,也是他经过血的教训才明白的。
电梯到达地下四层,内部别有洞天。和上层说商场完全不同。格斗场,停机场,障碍赛道,交流大厅应有尽有,简直就是迷你地下城市。
两人找到A区入口,门前坐着一位身材性感的女性作战人员。
“欢迎来到A区,你们到达营地的速度比上届第一快了整整一周,窟窿的新人总是能带来惊喜。”
作战人员分别给两人一张薄片,阮惊灼拿来薄片点开,录入考生信息后,界面显示出“搭档了解度测试卷”几个字。
“能到达营地,说明你们的能力非常优秀,搭档协作能力也不错,但是你们是否真的了解搭档呢?”
在离开安全区的时候,考生的全部信息就传输到了各个营地中。作战人员接到考生到达的信息,把两人的相关信息,随机筛选进了对方的测试卷中。
“新人搭档相处时间最长不过四年,除了兴趣爱好,特长苦手之外,更深层次的东西基本很难把握,有些甚至连本人都没有察觉。”
“成为作战人员后,你一定要比搭档更了解对方。而了解对方,才是提升匹配度的基础条件。”
为了激动新人的潜能,测试卷出的难度很高,作战人员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清楚这张试卷可能会改变搭档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自信。
面对两位优秀的后辈,作战人员不免有些爱心泛滥,安慰道:“当然,你们才刚刚起步,就算成绩不甚理想也是很正常的事……”
“写完了?”阮惊灼看了一眼放下薄片的吴卿,手上打字的手跳动地飞快,“我有一道分析题,有字数要求,等我一会儿。”
“分数如何?”阮惊灼抽空问道。
吴卿眼眸深沉:“不理想。”
作战人员呆愣地拿着显示七十二分的界面,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因为题库取材范围是一个灵动的人,下至喜好厌恶上至身体数据,范围极广变动极大,百分试卷达到五十分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了。
而对方却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取到七十二分这种部分高级作战人员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成绩。
作战人员有些不可置信,这种不可置信在听到对方说出不理想的时候转变为了惊恐。
都七十二分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也完成了。”阮惊灼提交大卷,看到分数后炫耀似的向吴卿晃了晃,“七十五,比你高。”
“想不到啊吴卿。”阮惊灼啧啧地摇头,“你居然这么不了解我,太让我失望了。”
作战人员:“……”
“分析题占比十分,比其他类型题高出八分。”吴卿拿过阮惊灼的测试卷,翻开答题页开始复盘,不遗余力地反驳对方成绩比自己好这一事实,“且分析题自由度高,难度不大,如果用其他题目按比例重新计算——你比我低两分。”
“那又怎么样。”阮惊灼一把抢过测试卷,瞪着吴卿,“反正我分数比你高,这是事实。”
吴卿:“……你不要无理取闹。”
阮惊灼:“你才是无理取闹吧!”
作战人员:你们都好无理取闹啊!
“这……能算过吗?”阮惊灼忽然对自己糟糕的成绩有些不安。尽管略胜了吴卿一筹,但是在作战基地各项成绩没有跌过九十的他,毕业考核第一仗就打了个七十五,忽然有些挫败感。
作战人员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微笑:“恭喜你们通过测试,等级优秀,请继续努力,了解搭档是你们成为作战人员的第一步。”
“这就过了?”而且还是优秀,阮惊灼有些惊讶,“你们的评判标准好低。”
作战人员:“……你们可以进去了。”再不进去她就要忍不住打人了。
第一处营地的特训任务就是深入了解自己搭档,而考核过关的条件,则是测试卷的成绩提升。按七十分数段的比例计算,他们特训考核要达到八十,才算考核通过。
在外人看来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在两人眼中也只是普通的特训考核而已。
他们今天的训练任务是——使用搭档的格斗风格击败对方。
这次任务有两大挑战,其一,明确对方的战斗技巧,精准把握对方风格;其二,认清自己的格斗优势及缺陷。两项挑战全部突破,才有可能获得胜利。
不得不说,营地的训练方式真的独特又高明。
格斗场,两个灵活的身影相互纠缠,打得难分难舍。不知过了多久,一方不甚露出破绽,另一方把握机会乘胜追击,将对方翻倒在地。
“你输了。”吴卿摁住阮惊灼肩膀,气息因为剧烈搏斗有些不稳。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是难过好,还是高兴好。”胜负已分,阮惊灼躺在地上喘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笑了起来,“唉,是不是我的战斗技巧更加有效。”
“只能说明你对自己的缺点没有领悟透彻。”吴卿向地上的阮惊灼伸出手。
“怎么不说是我的风格专门克制你。”阮惊灼抓住吴卿的手站起来。日常的拌嘴仍在发生,但不会轻易动气,这已经变成了两人的独特相处方式。
阮惊灼没有用毛巾擦拭汗水,而是疯狂甩动脑袋,让汗珠像雨滴一样溅落开来。
吴卿嫌弃地后退半步。
见吴卿反应这么大,阮惊灼想要捉弄对方的欲望悉悉索索全部爬了出来。
阮惊灼甩着脑袋靠近吴卿,对方后退一步,自己就靠近一步,步步紧追玩得不亦乐乎。后来索性头也不甩了,就想方设法地贴上对方。
闪躲间不免还是会触碰到对方滚烫的身体,吴卿被逼得没办法,只得伸出两根手指,点在阮惊灼额头,无奈道:“别动。”
低沉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中回荡,刚刚对战完,不论是听力还是触感都前所未有的灵敏,吴卿的话语仿佛带有魔力,阮惊灼真的就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吴卿心绪有些杂乱,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慌些什么,总感觉再胡闹下去,事情会往不好的方向展开。
阮惊灼听话得没动是件好事,吴卿没有脑容量去想背后的含义,逃也似的离开了格斗场。
直到门从外面关闭,清脆的咔嚓声传来,里面的时间才像重新流动起来一般,阮惊灼缓慢地眨了一眼,怔怔地抚上自己的额头。
这是他们来到营地的第十五天,A区新人在几天前全部集结完毕,正式开始特训。由于两人是第一个到达,进度比其他新人快上一大截,再加上后续的任务完成地异常顺利,差距越拉越大。
两人早已成为新人眼里的模范搭档,遇事不决,找他们,准没错!两人的特训步入结尾,这几天来答疑的新人越来越多。
候在场外等候多时的一组新人见吴卿出来,连忙追上前。
“吴哥,我们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脱离场内奇异的气氛,吴卿的表情管理重新恢复正常,淡声道:“说。”
特训成效突出,比起十几天前全凭感觉的混乱配合,两人如今的协作已经初见成效,对彼此的认知也上升了好几段阶梯。如,说不出对方优点,无法赞美对方这些小事也已经算不上大问题。
趁着等候的时间,两人将拖欠了许久的记过处分惩罚全部完成,也没有等到考试通知。
候考区环境不差,有沙发有茶机,还有占据一整面墙的显示屏,上面正播放着营地宣传视频。
阮惊灼后背靠在吴卿的侧肩,双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横坐着十分陶醉地欣赏起自己的卓越文采。
虽然只是平铺直叙对方的优点,但比起原来夹枪带棒的讽刺,已经进步太多。
得意之际,背后忽然一空,阮惊灼重心一偏差点摔下沙发。阮惊灼堪堪扶住扶手,转头怒视吴卿:“你干嘛!”
吴卿:“别晃。”
阮惊灼用力往沙发背一靠,瞪了一眼吴卿。
这封迟到的处分惩罚传输进教官智脑中时,教官正在泳池游泳,激动之下直接给他们发来了视频通讯。
“两人也在。”教官脸上还滴着水,不知道是不是水光的缘故,脸色罕见柔和了不少,“内容我看了,完成得不错。”
阮惊灼双腿盘起,懒散地笑了笑。
教官注意到两人相处方式,虽然不算亲密,但也称不上疏远,教官不禁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们能这么安分地待在同一空间。”
“您没见过的多了去了。”离开作战基地,阮惊灼越发肆无忌惮,“成绩都反馈过去了吧,给没给你丢脸?”
“小崽子。”教官笑骂了一句。随意聊了一会儿,广播传来考生进场的通知,两人面色平静地站起身。
“好好考。”教官鼓励道。
考场是一间狭窄的小屋子,一人独立一间,且配备全方位环绕式监视器,不像是考场,更像关押犯人的小黑屋。
正中央摆放着一条座椅,当感应到有考生坐下,椅子前方跳出一张光屏。
“特训考核即将开始,请考生做好准备。”
阮惊灼双手放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桌面,等考试正式开始,阮惊灼才转向光屏。
这次的考试完善了许多,题目由浅入深,从抽象到具体,各个方面都能点到一些。
写着写着,阮惊灼脑海中就不知不觉描绘出题目背后的那个人,眉眼嘴鼻,躯干四肢,他以一个上帝视角,看着这个人逐渐完善,看他看似古井无波,其实却千变万化的眼神。
把这个人放进某个场景中,他开始动了,再换一个场景,他又在做其他的事情,不论做什么,始终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最后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冲他勾了勾手指。
阮惊灼盯着题目,忽然笑了起来。
“试卷已提交,正在审阅中……”
阮惊灼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下垂,碎发在脸上投射出大片阴影。
“批改完成,本次考核分数为——九十一分,等级优秀,恭喜考核通过。”
阮惊灼抬头,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这次他赢定了!
走出考场,正好看见另一边出来的吴卿,阮惊灼走过去神清气爽地拍了拍吴卿的肩:“考得怎么样?”
“九十六。”见阮惊灼一下子僵硬起来的脸,吴卿声调带了些许愉悦,“你呢。”
“……差不多。”
吴卿挑起眉,“差不多是多少?”
“九十多呗,还能怎么样。”
“哦?”吴卿拖长了调子,仿佛没有发现对方的难堪一般,步步紧追,“九十?”
“还是九十一?”
阮惊灼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率先推门而出:“你好烦啊!”
“喂,你看。”
正在理论室恶补资料的考生被旁边的搭档一推,满脑子的知识点都被推没了,他转头怒视搭档:“干嘛!”
搭档向窗外怒了努嘴:“吴卿和阮惊灼,他们要走了?”
真的假的?”考生凑到窗户边,正好看见两个人进入新配备的全地形车,绝尘而去。考生坐回位置上,表情空白,“这才第几天,不至于吧。”
搭档欲哭无泪:“大腿没了,我们接下去的特训怎么办。”
考生:“……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时过半个月,终于又踏上了车旅生活。阮惊灼不甚舒坦地伸了伸腿脚,靠在车窗上蔫蔫地瞄了眼手里的定位仪。
“咦?”阮惊灼直起身,“第二营地的距离这么近吗?”
闻言,吴卿瞄了一眼阮惊灼手上的定位仪,黑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进红点,如果按照这样的行进速度,一天不到就能够到达。
阮惊灼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会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在行驶到路程一半的山涧,感染者突然数量激增,车顶车头爬满了感染者,甩掉一批又补上来下一批。
雨刷被爬在车头的感染者折断,十几张青灰色的脸攀附在窗前,玻璃在长时间的不堪重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吴卿看不清视野,全凭实时更新的地形图盲开,这样的驾驶方式非常危险,一旦网络延迟,很可能车毁人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阮惊灼手搭在车窗按钮上,安静等待了几分钟,终于找到时机,打开一条缝隙把枪口横在窗前。
阮惊灼左手握住光纤匕首,斩断伸进来的手,右手握住枪把将眼前的几只丧尸全部打落,窗前终于短暂地清理出一小片空隙。
“你开稳点。”阮惊灼丢下一句,半个身子直接探出车外,对准车前一片扫射,在底下的感染者即将触碰到时,又迅速缩回车内,换上始终横在窗前的枪,将下面的感染者重新打退。
腿上忽然传来冰凉的硬物触感,阮惊灼低头看去,是一支丢过来的抗感染注射剂。
“我没受伤。”虽说如此,阮惊灼还是把注射剂捏在手里。
“脸。”吴卿把车内后视镜拨过去,阮惊灼转头看去,左侧脸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抓痕。
“什么时候……”阮惊灼呆愣了一秒立刻撕开包装袋,把试剂打入手臂。就在这几秒中,车前又爬上了几只感染者。
“别出去了。”因为视野恢复了一些,吴卿终于敢转动方向盘,车身剧烈偏转,前方没扒稳的感染者被甩下去几只。
阮惊灼没回话,而是问起其他的事:“中级注射剂还剩多少?”
吴卿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语气生硬道:“五支,注意点。”
阮惊灼拉住几大圈补充弹夹套在脖子上,眼里燃起明艳的火光,眉梢眼尾俱是张扬到灼人的笑意:“放心,总不会让你一个人到达目的地。”
激烈的枪响从车顶传来,车顶清理完毕,侧面的感染者又要涌上来,阮惊灼没有选择缩回车内,而是用个巧劲,在双手都抱着枪支的情况下翻身登上车顶。
在阮惊灼最后一只脚踏出车窗的时候,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吴卿关闭副驾驶车窗,将快要扒上窗门的手夹了下去。
阮惊灼将车后漏掉的感染者扫射下去,大刀阔斧地坐在车顶上,全然不顾自己是否会被甩出去,双臂各夹着一杆枪,火力全开。而车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变了性子一般,不晃也不变速,行驶地稳如泰山。
感染者嘶吼着涌向车,又被子弹击退,枪声从山涧一路响到峡谷,最后一卷子弹挥霍完毕,阮惊灼把枪支砸向从车侧身爬上来的感染者,抽出光剑砍向感染者。
深入峡谷,感染者终于平息了攻势,数量逐渐减少下来。
最后一只感染者被抛下车,阮惊灼捏着发麻的手臂,弯下腰敲了敲下面的玻璃,对在他视角里倒立着的吴卿道:“注射剂。”
吴卿往上递出一支注射剂,收回手后突然看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踩住刹车。阮惊灼向前滑出一段距离才堪堪刹住车,但他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前站立的感染者,那双半灰半紫的眼睛盯得人血液冰冻。
“通知下去,全面封禁第二路段,禁止考生离开营地,重复,全面封禁第二路段,金光峡谷出现高级感染者!”
营地安稳宁静的气氛被一则突如其来的广播打破,一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有来自各地安全区的指挥部发来通讯,确认考生的人身安全。
谁也不知道高级感染者怎么会出现在常年有人围剿的金光峡谷,也不清楚高级感染者是否会出现在其他路段。
这个意外的发生,毕业考核宣布取消,营地暂停一切特训活动,组织安排考生回到安全区。
高级感染者是目前已知等级最高的一类感染者,破坏力惊人,战力堪比就是一辆人形坦克。
就连正式的作战人员面对高级感染者的时候也讨不到什么好,一旦新人进入峡谷,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在接到紧急通知的那刻,教官就立刻接通了营地的有关人员。
“抱歉,吴卿考生和阮惊灼考生在上午就已出发,我们现在正在紧急调排人员前去搜救,届时我们会将消息第一时间传达给您。”
教官表情严肃地可怕,即使心急如焚,他也保持着声线上的冷静:“窟窿的一级作战人员已经前往金光峡谷,最迟会在傍晚的时间到达,这是他们的编号,请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传递给前往救助的人员。”
“他们是窟窿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请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
不知何时,冷汗已经布满了后背,阮惊灼盯着前面的感染者,语气艰涩:“这算什么,中级,还是高级?”
无线耳机将阮惊灼轻微颤抖的声线完美复刻下来,如实传递到吴卿耳中。吴卿表情凝重,压抑的气氛在车内车顶无声蔓延开来。
两人蛰伏着不动,感染者也像定住一般一动不动盯着车头,三人僵持了许久。
打破平衡的,是一只突然闯入的灰鸽,灰鸽不知被什么吸引,不怕死地在感染者头上盘旋。
感染者仰头,脑袋随着灰鸽转圈圈,膝盖微弯,以惊人的弹跳力和两人始料不及的速度一把握住灰鸽,红色的鲜血在空中绽放。
吴卿抓住机会,挂上倒车档位,车搜一下往后急速倒去。
阮惊灼握住窗栏翻身跃进副驾驶,迅速注射完抗感染试剂,从后座又拿起一把枪。
感染者抛开成了肉泥的灰鸽尸体,咆哮着向他们冲来。
好快!阮惊灼敛下眼底的错愕,子弹上膛一筛子全打了出去,射出的子弹就像吸入黑洞一般,射入身体却没有丝毫效果,只留下一个个往外渗透黑血的弹洞。
阮惊灼咬下手榴弹拉环往感染者方向扔去,爆炸声卷着烟雾淹没了感染者的躯体。阮惊灼架着枪静静的等待,几秒后感染者冲出烟雾,阮惊灼扣下板子,子弹倾斜而出,这次感染者伤口愈合速度终于慢了不少。
车速飙到两百码,倒着行驶的全地形车在峡谷疾驰,即使火力与车速的双重加速下,感染者和他们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眼看感染者离他们不到几十米距离,吴卿面色一寒,眼底黑雾翻涌:“坐稳。”
话音刚落,阮惊灼就迅速收回枪械,握紧车上扶手。吴卿一个急刹车后档位往前一推,车猛地停止倒退,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冲向感染者。
感染者本身就在高速疾驰,撞上同样呼啸而来的铁皮车就像两颗陨石相互撞击,最终破布一样击飞了出去。
车头被撞出一个可怕的凹痕,即使做好了准备,两人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阮惊灼眼前一阵阵发黑,太阳穴针扎一样刺痛起来。
他挣扎地睁开眼睛,去看感染者的情况,它撞上了一块岩石,黑色的血从头顶一路流到地面,四肢还在微微抽动。
虽然暂时失去了行动,只要它不死,很快就能恢复行动,而他们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撞击了。
吴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爬到车后座,翻开坐凳,露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能量炮。
营地的前辈说,第二段路程可能遭遇大量中级感染者攻击,为他们准备了一只重型武器,为了防止他们靠着武器,失去历练效果,能量炮只给了一发子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所说是重型武器,能量炮是对付中级感染者的利器,但对上高级感染者就不一定有用了。吴卿思潮翻涌,最终将炮口对准感染者头上的岩石块。
第34章
能量将岩石根部打碎,但没想到的是,落下的岩石远不止击落的那一块,山体仿佛一个被唤醒的巨人,愤怒地震动着,数不尽的石块跌落下来,在地上砸了出无数深坑,要给打扰它休息的人一个教训。
感染者在抖动中醒来,一个鲤鱼打挺身体腾空旋转,避开一块从头顶砸下的岩石,四肢跪趴在地上,很快锁定离它最近的活物,撒开腿咆哮着扑向吴卿。
“上车!”
子弹从吴卿身后源源不断扫出,阮惊灼枪口追着感染者扫射,在落下来的岩石上留下一排排弹孔。
吴卿拎着能量炮几步跃上车,阮惊灼也收回枪支坐回位子。车启动后撤,落石如雨落下,每次都能在砸到的一瞬间惊险避开。
“你到底做了什么,整座山都在塌方!”阮惊灼后背紧贴椅背,在吴卿耳边吼道。
“我也没想到山体会这么脆弱。”吴卿飞快地转着方向盘。后视镜映射出乱石掉落,感染者跑着跑着突然跳上一块空中的岩石,在岩石落下的瞬间又跳到下一块落脚点,居然在空中移动得飞快。
阮惊灼重新探出窗外,枪口对准滞空的感染者,火力压制下暂时阻挠了感染者跃上车后排。忽然后领一紧,阮惊灼整个人被扯得跌坐回座位,下一秒,眼前骤然一暗,一块落石贴着车门掉下来。
吴卿松开手,双手重新握紧方向盘:“只能往回走了。”
感染者哪能这么容易放过他们,短暂喘息后又提步追上。
“真好,现在我们不仅要对抗高级感染者,还要躲避随时能把我们砸成肉饼的岩石。”阮惊灼向后输出火力,每一次射击都是把生命悬在空中。这种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意外的惊险感让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阮惊灼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
吴卿淡淡道:“脚别抖。”
阮惊灼瞄准镜追随着感染者跃动的身影,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靠”了一声,暂时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很明显吗,这你都看得出来?”
看不出来,但是很好猜。第一次面临这种时刻能发生意外的变故,谁心中不会有几丝不安的情绪。吴卿猛地打起方向盘,车往左用力一偏,躲过一颗巨大岩石:“闲聊的话一会儿再说吧。”
两人沿着山体向下直冲,落石紧随其后,感染者寸步不让地追赶着,碎石子把车窗砸的濒临破碎。
“吴卿。”阮惊灼转着手枪,递给吴卿的时候刚好把枪口捏在手里,枪柄裸露在外。
后视镜上一块格外大的石块即将掉落,吴卿立刻明白了阮惊灼的意图,抽过手枪往感染者方向射击。子弹不多却发挥出了最大的功效,感染者被击退到一个空地,巨石同时砸下,将感染者阻挡在内。
阮惊灼在吴卿把手枪伸过来的时候,立刻将准备就绪的子弹塞入弹夹,四只手仿佛经由一个大脑,不需要任何语言沟通就能达成完美配合。
吴卿提手又往窗边射击,感染者扒住岩石的手瞬间被打烂,跌落下去的瞬间,空隙被其余落石填补,彻底掩埋了感染者。
山体回归平静,只有堆积在道路上的岩石,记录着先前发生了怎样惊险的事件。
阮惊灼紧盯着后视镜,确保感染者没有任何逃脱空间后才转回头,短暂地放空之后突然喃喃道,“这也太刺激了。”
车安静的停靠在悬崖之上,车轮底下的石子因为震动缓慢偏移,最终在靠近悬崖的地方滚落而下。
“情况有变。”阮惊灼原本想去寻找其他路线,结果刚打开智脑就看见了营地的紧急通知。
吴卿闻言也打开智脑,界面顶端有一则半个小时前从营地发送过来的救援通知,通知中还附带这几组定位,标注着救援队伍实时位置,因为当时他们在躲避感染者,两人都没有及时发现。
“现在怎么办?”阮惊灼回复完消息后取出一块消毒方巾,擦拭光剑表面,所过之处瞬间从暗淡转亮,剑锋也锐利了不少。
吴卿正在检查车子损伤情况,闻言道:“你不是已经有决定了吗。”
“我问问你意见啊。”
“一样。”
“啧。”阮惊灼将光剑收回剑鞘,突然总是控制不住嘴角。明明是打哑迷一样的对话,他切总能明白吴卿话语下的含义,这种奇妙的羁绊感真的很容易让人上瘾,“那还等什么。”
“走吧,搭档。”
这是阮惊灼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喊出这个词,直到说出口才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吴卿点了点头,脸色一派平静。这一霎那,好像有什么横在两人中间的东西被打破了,这个词就不再是教官强制锁住两人的枷锁,这一刻它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搭档,就是要生死与共。
“他们有消息了,位置在2884.28.382,且正在移动中。”说话的人拥有一张干净白皙的脸蛋,配上具有迷惑性的懵懂眼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准备高考的学生。谁会想到,对方竟然是窟窿近期风头正劲的一级作战人员。空乡宣读完毕,就把光屏移到一边,继续组装手里的部件。
“让他们别轻举妄动。”温润平和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空乡看了一眼光屏道:“可是他们在往我们方向靠近。”
左向笛眉眼始终温和如初,语气却添了一分强硬:“让他们原地待命。”
按照搭档的意思发送消息,过了一会儿,空乡道:“做不到。”
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带着无形的暴风席卷车间,挡风玻璃上的地形图因为吼声出现不稳定的彩色雪花,直到咆哮声停歇,地形图才恢复正常。
空乡关闭那条新发送过来的语音:“……他们是这么说的。”
“高级感染者都是白菜吗,这么频繁的出现很掉价啊。”阮惊灼在夺命狂奔的时候还在抱怨,原本两人打算主动和救援人员汇合,还没等付诸行动就又被一只高级感染者盯上了。
车在半路的时候遭遇损坏,两人只能弃车逃命,感染者移动奇快,正面根本无法与之匹敌。两人采取双向牵制策略,勉强拖到现在。
阮惊灼跃过横在前方的树干,就地滚了一圈缓冲埋头地继续狂奔,头顶黑影掠过,感染者直接从后面跃到了阮惊灼身前。
感染者饱沾口水的嘴巴怒张,唾液劈哩叭啦掉在地上,又被它一脚踩下去。阮惊灼紧绷身体一步步后退,在感染者即将扑过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咻咻”两声,感染者脑后迸射出一串血花。
趁着感染者回头,阮惊灼爬上延边树干,几步跳上树,在树枝之前来回穿梭,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而吴卿则从另一棵树上跳下来,代替阮惊灼成为感染者的猎物,继续以曲折的路线往前跑。
感染者暴怒地吼声震飞一群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和感染者顶吼声在林间此起彼伏。
树上的人直线前进,地上的人绕行前进,在牵制感染者的同时,保证如果被追赶者出现意外,树上的人能即使提供掩护,或者接替被追赶这个任务。
这样的牵制在转换十几次的时候,终于失去作用。阮惊灼跳下树,发现感染者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向他冲过来,而是不管不顾地继续扑向吴卿。
感染者在持续的火力冲击下还是受到了一点伤害,留在左腿内部的子弹堆积过多,伤口无法愈合,使得感染者奔跑的时候失去稳定,严重降低了速度。
这给了吴卿足够的逃生可能,在感染者靠近的时候率先贴近,右手向后搂住脖子的瞬间扭转身体,左腿向后一踹,将感染者撂倒在地。
吴卿回身拔枪射击,感染者的脑袋立刻爆成一团团血雾,黑色的血在地上像烂泥一样溅开,即使如此,感染者还在挣扎着要站起来。
一柄光剑从空中飞来,直直刺入感染者脖颈。感染者怒吼着弓起身,身体却被扑过来的阮惊灼压倒。双手握住光剑死死地钉住脖颈,阮惊灼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压制住挣扎的感染者。
子弹还在飞射,感染者后脑的弹洞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汇成几个大洞,吼声被掉进嘴里的泥土封住,脖子无法偏转,四肢徒劳地捶打地面,感染者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吴卿沉着脸走过去,子弹像不要钱一样全部射进感染者脑袋,在走到感染者跟前的时候抽出光剑戳进布满子弹的脑袋,感染者身体一僵,终于不动了。
因为长时间使用而变得滚烫的光剑脱手掉在地上,阮惊灼从感染者身上起来,跌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这时候,满身的倦意才席卷而来,他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带着一只高级感染者在全速奔跑的情况下生生拖了十几公里。
两个人像是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走到终点的沙漠旅人,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欣喜各占据心脏的一半,吴卿连卫生都顾不上,和阮惊灼一起坐在透着湿气的泥土上。
阮惊灼把感染者的尸体踢远,自己找了块相对干燥的地方躺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阮惊灼突然笑了起来,他遮住眼睛,身体颤抖着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我靠,我们也太牛了。”
吴卿望着头上一眼看不到顶的树,也跟着弯了弯眉。
左向笛和空乡找过来的时候,两人仍然坐在树底下休息,如果来的再晚一些他们可能就要睡着了。
“你们来早了。”阮惊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嘘着生理盐水的眼睛朝感染者瞟了瞟,“再过一会它就能原地降解了。”
空乡不理解地歪了歪头:“可是按照这里的温度,氧气浓度,酸碱度来看,尸体降解至少需要六个月,就算是感染者也需要两个月才能降解完全。可就这只来看,它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
“空乡。”不像搭档那样的天然呆,左向笛哪里不明白阮惊灼是在暗讽他们速度太慢,“路上遇到山体塌方,我们寻找新路线花了一段时间。”
解释完自己为什么会迟到,左向笛像是才注意到那边的高级感染者一样,转移过话题:“不过你们竟然能单独击杀高级感染者,真是让人意外。”
“不过有些可惜,如果这次考核能正常进行,你们应该可以直接晋申为二级作战人员。”
吴卿:“考核取消了?”
他们收到的只有撤退和援助的紧急通知,并不知道毕业考核已经取消。
左向笛点点头:“营地的新人基本已经撤退完毕,接应到到你们后,我们的任务也差不多都完成了。”
阮惊灼:“考核取消了,那毕业的事怎么办?”
“嗯——这个我也说不好呢,应该会有特殊处理方法吧。”左向笛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感染者尸体前面,像是完全不受那颗面目全非,几乎看不出是球形的脑袋的影响,抽出小刀在脑袋中搅了搅,一颗紫色的晶核躺在手心。
他走回来将血淋淋的晶核递给阮惊灼:“这是你们拥有猎杀高级感染者实力的证明,到时候我会帮忙向上级提一提,说不定你们可以直接跃过毕业考核,破格成为作战人员。”
吴卿走上前替阮惊灼收下晶核,漆黑冷漠的眼眸对上左向笛。
阮惊灼解释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这么好心?”
左向笛转头向阮惊灼露出友好的微笑:“我们是窟窿的作战人员,将来都是要为窟窿卖命的,你们能猎杀高级感染者说明你们有成为一级的天赋,说不定将来还可以晋升为特级,反正也是举手之劳,多一个厉害的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吴卿突然道:“你们是睿渊手里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阮惊灼就明白过来,因为搭档背景复杂的缘故,阮惊灼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指挥部的秘辛。睿渊是窟窿的指挥官,吴卿他爹是副指挥官,两人的敌对关系就差搬到明面上来讲了。
左向笛应该并不知道吴卿就是他们对家头头的儿子,不然怎么也不会拉拢到他们头上来。
吴卿:“你们帮助我们,无非是想让我们加入睿渊的阵营。但不巧,我一直不是很喜欢他的为人,所以也不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左向笛的笑容在吴卿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就淡了不少,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吴卿:“你是谁?”
“在野外不要得罪前辈。”空乡在身后幽幽道,“不然我就把你们丢在这里,成不了队友,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好的。”
“所以我把对话都录下来了。”阮惊灼晃了晃手上的智脑,在争取完吴卿同意后笑道,“你不是问我搭档是谁么,他姓吴,是不是很耳熟?对,就是你们一直掰不倒,看着眼疼但又无可奈何的那位伟大的副指挥官的亲儿子。”
“如果听到唯一亲儿子的死亡和指挥官有关,你们猜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而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的指挥官,又会怎么做?”阮惊灼眼神里夹了一丝不明显的嘲讽,“一条会给主人添麻烦的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你说谁……”空乡木着脸就要冲上来,被左向笛拉住了胳膊。
左向笛意味不明地看着吴卿:“据我所知,吴老和吴少爷的关系并不好。”
“关系再恶劣也是他们家务事,长辈总是以斥责的语气表达对小辈的欣赏和自豪,但如果因为这一点被有心人利用,自以为没有后顾之忧地铲除掉得罪不起的人……”阮惊灼道,“你敢试试吗?”
装甲车的空间很大,前座和后座却仿佛是被迫关在同一个狭窄的监牢里,气氛僵硬到要凝固成实体。
吴卿在后座凑到阮惊灼耳边小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我父亲心中的地位这么重?”
阮惊灼故意摆出一副大爷出门郊游的样子,双手张开搭在坐背上,就差把脚也放在车前了,闻言小声地回应他:“有腿不抱是傻子。”
吴卿笑着说:“什么烂腿你都抱啊。”
阮惊灼不服气:“我又不是抱你爹的,我是抱你的。”
“那你可抱好了。”
“抱着呢抱着呢。”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安全区,刚进入作战基地门口,两人就看见不知等候了多久的教官。
阮惊灼挤到吴卿那侧窗户,冲教官挥了挥手。
教官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在两人下车的时候在肩膀上一人拍了一巴掌:“好小子,每次出事都有你们的份。”
阮惊灼龇牙咧嘴地捂住抽痛的肩膀,教官的力道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这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优秀都有错吗?”
“小崽子。”教官笑着摇了摇头,冲那边下车的两位一级作战人员打了个招呼,“左向笛空乡,好久没见了,过来看看母校?”
左向笛和空乡也是教官的学生,他们非常敬重教官,即使毕业多年,在外面经历了各种出生入死的生活,偶尔也会回忆起在作战基地的那些日子,最让人难忘的就是教官。
“不了。”两人冲教官行了个师生礼,左向笛拒绝道,“我们还有其他任务,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行吧,路上小心。”等车离开视线,教官回头道,“你们俩又干什么事了,给前辈惹不痛快。”
阮惊灼随意糊弄了过去,三个人一边走一边简短说明路上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教官沉吟片刻道:“你们理论上可以通过考核,这次意外上层估计会下达补救文件,到时候我去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让你们直接进入部队。”
阮惊灼立刻吹着彩虹屁:“不愧是教官,真的无所不能,什么事都难不倒您。”
“少来,油嘴滑舌。”教官一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们的处罚项目,是不是还有一项没有完成?”
两人瞬间沉默,确实有一项,而他们也在尽全力避免教官提起,虽然并没有成功。
那是他们最开始的一项惩罚,历时最长,难度特别大。
教官问:“还剩多少圈来着?”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生无可恋:“55217。”
“嗯,加油吧,不跑完不许毕业。”
操场上依旧非常热闹,有新入学的好奇参观的一年级,有疯狂甩动臂膀挥汗如雨的高年级,还有因为完不成训练指标,增加训练量的吊车尾。
而明明应该已经毕业,却被迫留在基地等待通知的旧四年级生,成了最闲的一批人。他们流窜在各种场合,欣赏学弟学妹的痛苦身姿。
这里面,自然不包括阮惊灼和吴卿。
“你当初有这么恨我吗,你是要我死!”阮惊灼跑得两眼发黑,恶向胆边生,要去揪住跑在身边的人的胳膊。
吴卿没有躲开,而是拉了一把稍稍慢了半步的搭档,尽管尽力在忍耐,还是露出了些许凌乱的气息:“别落下,不然又是五圈。”
“吴卿你这个混蛋!”
“你也没少给我加量。”
谁能想到,未来叱咤风云的黄金组合,临近毕业,差点被一个学期初的处分逼得双双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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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结束啦!下一章回归现实
第35章
“阮神。”
“阮神!”
……
“阮惊灼,救命啊!!”
回忆被凄厉的呼救打断,眼前鲜活的场景褪去了色彩,裹上一层陈旧的衣壳,变成了记忆的模样,重新回归脑海。
阮惊灼回到现实,他盯着眼前红色的数据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校园生活结束了,他现在是一只感染者,正在逃亡。
耳边传来东西摔倒在地,电流流窜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嘶哑愤怒的吼声和越星罗撕心裂肺的呼喊。
“救命啊,吴卿杀人啦!!”
阮惊灼摘下头套,脚边是一大堆机器人残损的身体部件,从断口来看,是被人很粗暴地撕开,死状凄惨,那些电流声就是从断口传来的。
机械残肢从脚边一直铺到过道,越星罗被吴卿掐着脖子,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双腿在空中徒劳挣扎。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机器人,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助越星罗,却被吴卿一脚踢开,地上损坏的残肢又多了一些。
因为站位的缘故,阮惊灼只能看到吴卿的背影。
阮惊灼轻声呼唤了一声,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时空旅行,他以为会有些陌生,可当吴卿回过头的时候,那种只存在想象里的生疏感立刻荡然无存。
“嗷——”吴卿松开手转身扑向阮惊灼。阮惊灼只见一道黑色的闪电唰一下飞过来,身体就被用力搂住,他怔然了片刻,有些懵。
越星罗被两只机器人扶住,摸着脖子咳嗽了一声,虚弱且悲愤道:“我就说他还好好的吧,怎么听不懂人话。”
阮惊灼抽了半天才从缝隙间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捏了捏吴卿的后颈,问道:“怎么了?”
“你带上头套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吴哥以为是我害死了你,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越星罗接过机器人端来的水喝了一口,露出自己脖子上的五指红印,“你看看他做的好事,要不是我的聪明才智,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阮惊灼捧起吴卿的脸,教训道:“不可以杀人。”
这张脸比回忆中的更加成熟,被时间雕刻下凌厉,没有表情的时候格外不好接近。
冰冷的脸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阮惊灼伸出手,勾勒出他的五官,平直浓密的眉毛,英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和记忆中他的搭档一点点重合起来:“因为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是真的感染者。”
他自醒来,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本能地反感吃人这件事,他骨子里就不是感染者,他不会吃人,也不能吃人,一旦下了这个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吴卿没有思维,但是他有的,他不能放任吴卿成为一只真正的感染者。这一刻阮惊灼彻底认识到了,他和感染者,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第三种生物。
吴卿:“不是吗?”
阮惊灼肯定:“不是。”
吴卿盯着阮惊灼近在咫尺的手指,在对方快要收回去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刚好停留在嘴唇中间,能感受到说话时吐露出来的气息。
“那你,不要再死了。”
阮惊灼笑起来,吴卿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拉扯着,他疑惑地低下了头,额头突然印上柔软的冰凉。吴卿呆了,目睹一切的越星罗也呆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越星罗呆呆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举动,思维成了一个疯狂旋转的小陀螺,偏离了轨道还浑然不知。他就说以前明明两个人这么要好却始终不表白,原来原因在这里。
越星罗:“原来你喜欢傻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看向越星罗,吴卿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他:“你才傻!”
阮惊灼注意到的则是前面那两个字。
喜欢吗?他刚才其实只是一时冲动,就突然很想做点什么,根本没有想太多。
那回忆里面呢,最开始只有厌恶和嫌弃,到后面就变成了信任和欣赏,可能会有一点点对搭档普遍会有的好感,但是真的称不上喜欢。
那么再后面呢,那段他还没有拾起来的漫长时光,会发展成喜欢吗?
他不知道。
但他一旦思考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情没有一点喜欢该有的甜蜜和温馨,只有淡淡的伤感,包裹着未知,他只要再深入想一想,心脏就会一丝丝抽痛起来。
但他以为那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时,心头又会涌上一股奇怪又复杂的情感,有解脱,有释然,还有一点点不甘心。
正当他即将掉入另一段回忆时,一道平静中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吴卿:“我傻吗?”
阮惊灼转头,看向毫无所觉的吴卿,心中的烦闷一下子消散地无影无踪:“谁说的,我杀了他。”
吴卿指了指越星罗。
越星罗:“?!”
阮惊灼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比了枪的手势,嘴里喊道:“啪。”
“啊。”越星罗配合着做出中弹的姿势,捂住心脏靠在机器人身上。
阮惊灼:“看,给你报仇了。”
吴卿弯了弯眼睛。
“不得了,吴哥变傻……不是,变成尸王后居然会笑了。”演完了戏,越星罗爬起来后啧啧感叹。
阮惊灼:“啊,是吗?”
其实在阮惊灼不完整的回忆里,吴卿不是个不爱笑的人,恰恰相反,吴卿经常笑。不熟的时候是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虽然不是什么好笑,但后来,他的笑容就加了一点点温度,其实他还是挺喜欢看的,冰山融化大抵就是这样的风景。
明明这些笑容都是一闪而逝的,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都历历在目。
阮惊灼真心实意地惊讶道:“他没对你笑过?”
越星罗:“……”没对我笑过真是对不起啊!
越星罗磨了磨牙,介于打不过两人,就算去拼命,遭殃的也是自己的宝贝实验室,只得蔫蔫地放弃。
越星罗抹了把脸,这个动作是越星罗的惯用动作,现在看来真的倍感亲切:“你记忆全部恢复了?”
阮惊灼摇摇头:“只有在作战基地时的记忆。”
“嘶——”越星罗摸着下巴,“原来真的有效吗?”
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阮惊灼:“……”
"别这样看我,人家也是第一次嘛。"越星罗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你不是回忆起一部分了么,说明我的技术还是很可靠的。”
“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你可靠的技术。”阮惊灼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随口拌了几句嘴,突然道,“我姐姐你还有联系吗?”
越星罗离开窟窿前,一直和两人混迹在一起,自然知道阮惊宁这号人物:“我这次去窟窿刚好抽空去看望了一下,你姐姐,嗯……其实还行。”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的死亡肯定对她打击很大,但怎么说呢,她应该习惯了吧,生死别离这种事情。”
最开始是收养她的叔叔,后来是她的搭档,最后是她的亲弟弟。
直到现在,活着的居然只有她一个人。
“还在开着她的小酒馆,那家伙在你死后一直陪在你姐姐身边,寸步不离的,你姐姐总算被他感动,答应了他的求婚。”越星罗挠了挠头,“哦,你应该不记得,那家伙叫钟南,之前一直纠缠你姐姐,没少被你揍,那家伙其实挺好的,就是你一直不满意,你姐姐也没有恋爱的打算,追了整整两年,直到现在。”
“她还不知道你变成了感染者,我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对她有影响,就瞒着没说。”
“没事,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有个人陪她挺好的。”阮惊灼淡淡一笑,突然郑重道,“谢谢。”
“害,咱们什么关系,什么谢不谢的。”越星罗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突然防控门上面的蓝光跳转成了有外人入侵的红光,警报声滴滴作响。
没一会儿,最高防御级别的防控门从外面打开。越星罗立刻回头,看见原本站着吴卿和阮惊灼的地方空无一人。
越星罗:“……”
“越教授,半夜擅自闯进来真是不好意思。”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身穿制度的作战人员鱼贯而入,空旷的实验室第一次容纳这么多人,越星罗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一个同样白袍加身的人众星捧月地走进门,身边围绕了一圈贴身保护的作战人员。
“刘鸣,你干什么。”越星罗站直了身体,阴沉沉地看着他。
刘鸣做出搜查的手势,等待命令的作战人员瞬间离开原地,开始翻箱倒柜,瞬间把实验室弄的乱七八糟。
刘鸣手擦着桌子外延走到越星罗跟前,眼睛里布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武装部都是有点粗鲁的,碰倒了你的东西不要见怪。”
越星罗深吸一口气,握在两边的拳头紧了紧:“有屁快放。”
“有个外城人报案说,他们家混进了智慧型感染者,囚禁了他半个月,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大概是自己获得的消息过于惊喜,刘鸣第一次听到越星罗说他,却没有表现出气急败坏,“好巧不巧,我的部下雪莉报告说,她曾经见过一个长的类似智慧型感染者的人类。”
“更巧的是,智慧型感染者离开当晚,越教授你就擅自脱离武装部的保护,独自回到实验室。”刘鸣道,“你说,会不会还有比这个更巧的,比如——感染者就藏在这里。”
越星罗一点也不慌,这种镇定源自于躲藏的人是阮惊灼和吴卿。因为不慌,所以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实验室被破坏的愤怒,和单纯针对刘鸣本人的厌恶。
“我还有最巧的事,你要不要听。”越星罗的声音在周围叮叮哐哐的杂音里显得格外幽深,话音未落,刘鸣脸上一疼,整个人被打得在空中转了一圈才摔在地上,由于动静过大,寻找感染者身影的作战人员都看向越星罗这边。
越星罗浑然没有把这些作战人员放在眼里,拳头一下一下砸在抱着脑袋的刘鸣身上,说话声因为动作,有节奏的断着句:“你越爷爷好歹也是,窟窿出来的,精英。行的端,做的正,轮得到你,给我,指手画脚!”
窟窿奉行培养全能型人才,不论是科研部还是武装部,训练项目大同小异,早在作战基地,越星罗就经历了惨无人道的身体强化训练。比起第七基地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越星罗和他们打起来就是单方面虐杀。
“是不是,你这个,狗东西,污蔑我,做人体实验!”
“现在还,破坏我,实验室!”
“我今天,不弄死你,就不是你,越爷爷!”
越星罗的拳头真不是说笑,即使受过专业训练的武装部,也不一定能承受如此高密度的暴打,更别说刘鸣这种瘦的和猴儿似的科研人员,没一会儿就被打得嗷嗷乱叫:“你们还不过来帮忙!”
作战人员如梦初醒,要过来阻止越星罗。
“谁敢动我!”越星罗直起身,利刃一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一个人的气势吓退了所有人,“要不要看看是你们刘教授金贵,还是我越星罗更金贵,你们谁敢过来一步,新型抗感染试剂你们一个都别想拿到!”
这句话成功威胁到了一众作战人员,要说现在第七基地地位最高的科研爸爸,越星罗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就算刘鸣厚着脸皮自居最强,别人也是笑一笑就过了。
新型抗感染试剂拥有高效,低成本,支持批量生产等多重优点,还处于实验阶段。是越星罗首次提出的方案,如果实验成功,将会迅速取代现有的抗感染试剂,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越星罗冷冷道:“人找到了吗?”
有人弱弱回答:“没有。”
越星罗指门:“可以滚了吗?”
作战人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迫于压力,准备离开实验室。
“今天的事我会上报给指挥部,破坏我实验仪器的,阻挠我实验研究的,你,你,你,还有你。”越星罗一个个指过去,每指到一个人,那个人的脸色就会立刻变得很难看,最终手指定格在刘鸣脸上,“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帅啊,啰啰。”直到实验室重新安静下来,阮惊灼才从不知什么地方钻出来,第一时间夸了越星罗一顿,结果半天没见着越星罗回应。
越星罗抱着过来安慰自己的人工智能越小宝,坐在满目疮痍的实验室地板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我的实验室啊,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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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有人担心,所以特地声明,绝对是双箭头,也表白过的!不会存在遗憾!
第36章
在三个人加一众机器人的帮忙下,惨遭蹂躏的实验室终于恢复如初。机器人在脚边自动充能,躺在沙发上拥有作战智脑的两人突然同时收到一则通知。
大致的内容是第七基地外城混入藏匿型感染者,要求紧急关闭出入口,所有任务暂停,展开彻底搜查。
不用往下翻,就知道评论区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阮惊灼:“吴卿,那个女孩儿在哪。”
吴卿“嗷呜”了一声,阮惊灼点点头,放下了心。
“他在说什么,什么女孩儿?”越星罗听得一头雾水。
阮惊灼把进入第七基地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男人是在女孩儿外出觅食的时候挣脱束缚的,那时刚好发现了隐匿型感染者,外城来了很多作战人员,男人随便抓到一个,就把我们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封城彻查的时候,女孩儿没来得及回来,被关在了外面。不过这样也好,外面总比里面安全。”
越星罗索要了阮惊灼的智脑,把自己的那一只也点开,一边操作着什么一边道,“这次封城看似是搜查隐匿型感染者,最终目的恐怕还是为了找到你们。”
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很多事情阮惊灼自然也明白过来。所谓的已收录感染者名单,其实相当于围剿名单,只要它们不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作战人员过去执行任务。
而他和吴卿上的,则是特级追捕令。
追捕令的等级并不是说只有该等级的作战人员才能执行。追捕令的等级按参与度划分,比如低级追捕令是个人任务,只有指定作战人员才能执行。中级追捕令只要是发布任务的安全区的作战人员就能执行。高级追捕令则可以指定多个安全区的作战人员。而两人所处的特级追捕令,是全人类都可以执行的任务。
全人类公敌。
这是阮惊灼脑海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好了。”越星罗把智脑还给阮惊灼,“我给你开通了暗网权限,身份是我的助理,小心一点不会被发现。”
阮惊灼接过智脑翻看,内容果然多了不少,里面铺天盖地全是窟窿对他和吴卿的讨伐,看多了有些糟心,阮惊灼关掉了智脑。
吴卿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突然嗅到特殊的气味,他低头看向滑过来的机器人。抢过机器人手上捏着的小零食,吴卿无视机器人头上闪烁着的红光,撕开包装袋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把小零食递给阮惊灼。
阮惊灼拿过来啃了一口,转头问越星罗:“还有吗?”
越星罗:“……有。”
机器人头上顶着托盘,上面是五颜六色的小零食,三人瞬间瓜分完毕。身处末世,大概只有第七基地有闲心生产这些单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了。
”按理来说感染者并没有味觉啊。”越星罗朝嘴里扔进几片奶片糖,百思不得其解,“我真的很怀疑你们是不是感染者。你看,你们身体素质奇高,不惧怕感染病毒,会吃会睡,又具有思维,整合了所有人类和感染者的所有优点。”
越说越星罗越心惊肉跳:“就像是末世筛选出来的,最完美的新物种。”
阮惊灼低头看着交叉的手指,冰冷的血液流淌在体内,没有一点温度,他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还不到那个程度。”
“你试过感染别人吗?”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越星罗直起身,就差跳起来把什么人的手臂送到阮惊灼嘴中让他咬一口,“说不定你携带的病毒都是不一样的。”
阮惊灼嫌恶地往后靠了靠:“你不是有我的血吗,自己研究去,别把注意打到我身上。”
“对对对。”越星罗一拍脑袋,想起了这么回事,既然有了实验样本,研究明白只是时间问题,他暂时压下兴奋,道:“你们出现在第七基地的消息都传遍了,窟窿肯定也会派人过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阮惊灼:“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恢复记忆,既然目的达成,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啊,原来我不是必要的吗。”越星罗幽怨道。
阮惊灼:“那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
越星罗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实验研究很多都没有完成,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最近都在收尾阶段,有很多东西要忙,算了算了,改天吧!”
阮惊灼被越星罗那句“改天”逗笑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越星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们什么走?”
阮惊灼:“越早越好吧,拖到窟窿的人来不好脱身。”
“越小宝!”越星罗对着空气喊道,一个十厘米不到的小娃娃飘了过来,奶声奶气道:“越小宝智能端为您服务。”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越星罗对两人道:“我偷偷造过一间暗道,直接连通外界,越小宝会带你们出去。”
阮惊灼挑眉:“你造暗道干嘛?”
越星罗理直气壮:“当然是专门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暗道的入口被伪装成一间杂物库,当门再次开启的时候,里面堆放的实验器材变魔术一般全部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幽深的通道。
“作战人员无孔不入,野外不一定就是安全的,别说可能还有另一只尸王的存在。如果你们想进入其他安全区,羊圈是个不错的选择。”越星罗在离别的时候道,“羊圈是科技最鼎盛的安全区,里面优秀的科研人员数不胜数,咱们这个部的都有个特点,特立独行思想超前,疯起来善恶不分。如果说还有人类不是抱着杀死你们的目的接近你们的话,那就是科研部的人了。”
阮惊灼:“你这样说更让我害怕了。”
“给你一个忠告,爱听不听!”越星罗气急败坏,自己好心提醒对方,居然还被人暗戳戳讽刺了。
“行了,我知道了,不用担心。”阮惊灼挥了挥手。
越星罗冲两人喊道:“别死了啊。”
这大概是这个时代最诚挚的祝福了,阮惊灼笑了笑:“你也是。”
过了几分钟,实验室再次被人闯入,不过这一次来的就不是能够随意糊弄过去的刘鸣了。
“指挥官。”越星罗推了推护目镜,白袍下面的身体绷紧,面上却不显分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们是从一处损坏的排风口掉下来的,两人在空中稳定住身体,轻巧地落在草坪上。
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儿听到动静,把手上有自己两倍高的感染者干脆利落地撕成两半,哒哒哒跑到两人跟前。
一双血淋淋的手掩耳盗铃似的藏在身后,女孩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夜色遮掩得了血迹,但无法阻止气味飘进鼻腔,吴卿低声吼了一声,女孩儿又哒哒哒跑到河边把自己的手洗干净。
阮惊灼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孩儿的背影,她的动作似乎流畅了许多。
原以为他们会漫无目的地走上一段时间,谁知路上总是遭遇前往第七基地的作战人员,光是躲避他们,三个人就被迫绕了不少路了。
他们走到一条废弃公路,四周都是一人高的荒草,风吹过沙沙地响。
阮惊灼忽然感觉后背黏了一道视线,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视线又突然消散,等他再重新转回头准备离开时,那道视线又出现在了身后。
吴卿:“嗷——”
阮惊灼:“我知道。”
三人同时提了速,钻进荒草丛里,大风刮过将荒草吹得东摇西歪,完全遮掩了三人的行踪。
身穿制服的作战人员连忙从另一边跳出来,却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行踪了。
几分钟后,暗网内更新了一则情报:坐标2833.3992.323,发现尸王和智慧型感染者,身边还跟着一只小孩感染者,初步鉴定为已收录名单中的高级感染者“女孩儿”,且已进化为特级。
下面的评论也在实时更新,各种不着边际的恶意猜测和扭曲事实充斥着整块评论区,在看到推测是吴卿促进感染者进化的时候,阮惊灼气笑了。
大概是感应到了阮惊灼的情绪变化,吴卿偏过头关切地“嗷”了一声。
“看到了一些智障言论。”阮惊灼摇摇头,“没事。”
“杀了,他们?”
“杀不光的。”阮惊灼笑道,“智障的人太多了。”
吴卿猩红的眼睛沉静地盯了他一会儿,仰天发出悠长的嚎叫,远处的荒草忽然像是钻入了一大群野兽,剧烈晃动起来,晃动的荒草如涟漪震荡开来,肉眼所见的所有荒草全都应和般晃动着,土地震动声和荒草摩擦声此起彼伏,明明没有出现任何活物,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终于,前方的荒草丛钻出一个绿油油的脑袋,随后,密密麻麻的感染者全都冒出来,占据了整片荒草丛。
女孩儿呆了一下,像所有感染者那般,看向阮惊灼。
“嗷。”杀得光。
阮惊灼捂住了眼睛半天没动,吴卿以为吓着他了,连忙扒开他的手,想看看对方的情况,结果撞进了一双溢满笑意的眼睛。
“吴卿啊。”
他们不是感染者,所以不能无视良心滥杀无辜,同时他们也不是人类,不用为了生存而委曲求全,误会也好,杀意也罢,他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们是自由的。
阮惊灼舒展眉眼,双手搭在吴卿肩膀上,十指扣住环绕脖颈,往后靠去可以清晰看见这张冰冷却又夹杂着细微的关切的脸:“你真的太帅了。”
吴卿召唤出的感染者给了阮惊灼一条思路,他让感染者出去探查情报,整合出一条完美规避人类的线路,当问起目的地的时候,阮惊灼想了想道:“随便吧,就当去旅游。”
于是他们踏上了旅程,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三个人踏入了一块湿地,其中一块清水湾中栖息着三条鳄鱼,在他们进入的时候就一直跟随着他们。
女孩儿回头,刚好看见鳄鱼冲她张开了大嘴,尖利的牙齿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几分钟后,女孩儿如愿以偿地吃上了鳄鱼肉。
阮惊灼脸色复杂地看向逃回河对岸的唯一一只存活的鳄鱼,你说你惹她干嘛。
女孩儿啃皮带肉全部啃完,意犹未尽地盯着最后一只鳄鱼,女孩儿在即将徒步下河的时候,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嗷?”女孩儿询问后面的吴卿。
“别,弄湿,衣服。”因为直接趟过河,衣服全部浸湿而被阮惊灼揍了一顿,现在正果奔等待衣服晾干的吴卿如此说道。
阮惊灼正在等待衣服晾干,闻言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女孩儿木头一般僵硬着,乖乖被吴卿提走了。
夜晚的时候阮惊灼被一阵呼唤声惊醒,他环顾四周,静悄悄一片,但脑海里的声音却始终驱赶不出去。
和第一次听到时不同,没有冲动,也没有失去意识,甚至还觉得呼唤声有点吵。
吴卿和女孩儿也被声音吵醒了,女孩儿暴躁地嚎叫了几声,但单纯是在发泄搅乱美梦的怒气,是的,女孩儿在相处中也学会了睡眠。
吴卿则低着头始终沉默不语,阮惊灼心中一跳,立刻捏过下巴去看他的脸,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冷静眼神。
果然,呼唤声会让吴卿恢复理智。
“嗷?”吴卿不解地看向发愣的阮惊灼,还安慰道,“你,不会,被他,驱使了。”
阮惊灼还沉浸在刚才捕捉到的那个眼神中,没有思考就问道:“为什么?”
吴卿自信满满:“因为你是我的。”
因为你属于我的阵营,所以不会受其他人调遣。
阮惊灼恍然回神,意识到吴卿讲了什么后瞬间很不自然的偏过了头。
“嗷?”吴卿不明白阮惊灼为什么突然不愿意面对他,强硬地把对方的脸掰过来,“怎么了?”
阮惊灼挣脱不了,只得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吴卿:“?”
“知道他要干什么?”脑中的呼唤迟迟不停歇,阮惊灼只得仰头数星星。
吴卿思考了一下:“和,之前,一样。”
“进攻人类?”阮惊灼回想之前二十只高级感染者的手笔,有些咋舌,也不知道这次要持续多久,“你觉得是他厉害还是人类厉害?”
吴卿非常果断:“他。”
“那他厉害还是你厉害。”
吴卿更加果断:“我。”
呼唤声传了整整一夜,到后半夜阮惊灼都想直接冲到那人大本营把他一锅端了。
天色将白,呼唤声终于停歇,阮惊灼都被喊出了耳鸣,总感觉声音还没有停下来。
在打开智脑惯常看一遍消息的时候,阮惊灼右眼皮突然跳个不停,这时一则消息跳了出来。
【第七基地沦陷】
第37章
短短一夜,这座建立百年的安全区宣告沦陷,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其他安全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人类安逸了太久,平衡被打破的瞬间,恐慌在评论区蔓延。
没人知道第七基地遭遇了什么,他们连求救信号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分崩离析,从暗网的通知看开,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有临近的作战人员试图进入第七基地寻找真相,无奈内部彻底沦为感染者的乐园,少部分幸存者一心只为逃脱,根本没有精力获取情报,而更多的,则永远成为感染者的一员。
第七基地人口密度极大,感染病毒飞速传播,普通人类根本无法进入。第七基地高层被感染的感染,失踪的失踪,只有寥寥几人获救,逃往其他安全区避难,获救的那些人里面,没有越星罗的名字。
第七基地好歹也是大型安全区,怎么会沦陷地这么快,因为藏匿型感染者吗?阮惊灼试图从通知中寻找蛛丝马迹,发现除了第七基地暗网内部的少量通知外,其他任何安全区并不知道藏匿型感染者的存在。
从外部攻陷的动静会很大,而不仅要在短时间内,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掉一整座安全区,恐怕内部早已千疮百孔,流浪汉只是冰山一角,没有人知道第七基地到底有多少只像流浪汉这般的感染者。
一只蝴蝶画出优雅的飞行轨迹,轻盈地停在阮惊灼鼻梁上,细软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吴卿洋洋得意地看了女孩儿一眼,女孩儿不服气地龇着牙,开宝箱似的缓缓分开拢在一起的双手,臆想中的漂亮蝴蝶并没有飞出掌心。女孩儿摊开手,指间只有破碎的翅膀碎片和一手的粉。
“嗬嗬嗬。”吴卿嘲笑女孩儿。
女孩儿木着脸,呆呆地盯着一片狼藉的手心,在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阮惊灼从草地上站起来,蝴蝶因为动作扑腾起来,在阮惊灼伸手驱赶的时候才煽动翅膀腾飞。
“我们得回一趟第七基地。”阮惊灼拍拍腿上的灰尘,凝视蝴蝶飞远的方向,朝日喷薄,霞光万丈,“平静的日子要结束了。”
—
几天没见,第七基地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坍圮的土墙,遍地的尸骨,满街道的行尸走肉。耳边萦绕的再也不是鞋底踢踏地面的人流声,而是鬼哭狼嚎般的感染者吼叫,原本欣欣向荣的人类安全区,就这样变成了一座鬼城。
“吴卿,你能不能知道越星罗有没有变成感染者。”阮惊灼立在他们逃出来的通风口下方,通风口离地面将近五十米,以他的弹跳力还是有些勉强。
吴卿摇摇头。就像拥有百万雄兵的统帅,他能号令任意数量的军队,但无法认清所有士兵的脸,自然也无法知道新增士兵都有谁。
阮惊灼本来也是随意一问,没指望吴卿知道什么,他让吴卿站在通风口下,把他双手交叠做托举状:“托我一把。”
阮惊灼踩上吴卿的手掌,没有任何说明,吴卿却天生知道阮惊灼用意一般,在阮惊灼即将往上跃的时候,双手用力一抛,阮惊灼顺利进入了管道。
女孩儿以同样的方式进入管道,在阮惊灼四周寻找什么东西,想把吴卿拉上来的时候,管道口用力一沉,一双手扒住了口子,指甲嵌入铁皮,牢牢固定住。
阮惊灼:“……”
忘了吴卿是无所不能的尸王,这点小高度怎么会跳不上来呢。
顺着管道往上走,他们回到了越星罗的顶层实验室。
实验室防控门大开,看上去是被人从外面暴力撬开的,明明没有感染者出入,实验室却一片狼藉。
吴卿认识到这是他待过的地方,他从空中若有似无的气味中,剥出了一道熟悉一些的味道。
“那边。”吴卿指着门口方向。
一道清脆的声响从脚边响起,阮惊灼停下脚步,低头看向那只被自己踢倒的小机器人。小机器人形状有些特别,正方形,两边有双对称的小翅膀,正面是一个摄像头。
“等等。”
阮惊灼拾起机器人前后打量了一翻。
这是一架摄像机。
暗道在实验室较为偏远的地方,就算有人闯入也很难注意到这里,摄像机放置的地方很巧妙,地上的东西杂乱繁多,摄像头被放在暗道走往出口的必经之地,一般人很难发现,但是对于从暗道过来的他们,一定会看到它。
摄像机里面有段视频,录制时间是昨晚。
视频的背景声音十分嘈杂,不断有撞击声从防控门处传来,砰砰砰的声响带着催命般紧迫感。越星罗带着防护眼镜,摘下手上的皮质手套,露出手背上已经变得青色的血管。
“我被感染了。”
越星罗看了一眼防控门,加快语速道:“科技大楼中混入了藏匿型感染者,它们将抗感染试剂混入了自己的血液,所有作战人员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全部感染,无一幸存。”
“当然我没有这么蠢,我是真的被抓伤才感染的。”越星罗扒了扒自己手背,露出了那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血痕。
“有点遗憾,很多实验都没有完成,还没有成为人类顶尖的科研博士,还没有把讨厌的人弄死,还没有做出真正让我骄傲的研究。”
越星罗叹了口气:“人死到临头真的能产生好多想法……算了,不说了。”
防控门砸出了一道凹陷,越星罗转头看去,眼眸深处除了恐惧,还有一丝丝意味不明的兴奋:“多亏了现在可能在看我视频的好兄弟,你的血帮了我很大的忙,NT实验进步飞速,过不了多久,我可能真的能研制出最完美的NT药剂。”
“虽然时间可能不多了。”
撞击声越来越频繁,门终于被砸开了一个口子,外面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
“但没关系。”越星罗从口袋里拿出一管注射器,对屏幕道:“这是今天新鲜出炉的NT试剂,没有来得及做任何数据检测,效果未知。”
“不过无所谓啦,科研,本来就是疯狂的。”
“NT—28346实验开始,实验对象:越星罗。”
防控门大开,没有阻挡的感染者瞬间涌入实验室,视频戛然而止。
“吴卿。”阮惊灼捏碎机器人,转头问道,“越星罗在哪?”
来的时候通畅无阻,等要走了感染者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像他们攻过来。
阮惊灼抽出光剑,吴卿长吟一声,围堵他们的感染者瞬间分成两派,扭打在一起。女孩儿指甲暴长冲在最前面,三个人势如破竹,冲出重重包围,从大楼顶端,一路冲出大楼。
灰暗的灯牌在悬挂半空中,一辆飞行器被空中行驶的电车砸在下面,零件铺满一地。所有的交通工具残骸都记录着在灾难爆发的那一刻,彻底失控的城市。
阮惊灼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焦急转圈圈的越小宝。
“越小宝,你爹呢?”
小人眼中的光谱扫描了一遍阮惊灼,软声道:“验证成功,身份:阮惊灼。”
“叔叔好,越星罗在……”越小宝的声音一下子欢脱起来,“你身后。”
话音刚落,一片阴影从后面扑向阮惊灼。阮惊灼矮身一蹲,黑影从头顶掠过,落在了前方。
“嗷!”灿紫的眼睛中发出嗜血的光芒,金发感染者一击不成,咆哮着又要扑过来,却被赶到的吴卿掐住脖子一把推在墙上。
他仿佛感觉不到脖颈间越收越紧的力量,手指张牙舞爪地挥动着,似乎像隔空弄死阮惊灼。
实验失败了?
阮惊灼盯着完全看不出理智尚存的越星罗,喉咙有些干涩。
这时,脑中再次传来呼唤声,但这次的发生源是近在咫尺的吴卿。游荡在街头的感染者同时驻足,脑袋转向同一个方向。周遭的嘶吼声像消失了一般骤然安静下来。
女孩儿蹭到阮惊灼跟前,阮惊灼突然惊醒,看到越星罗眼里的疯狂渐渐平息下来,吴卿松开手,越星罗双脚落地,垂下头一动不动。
不知隔了多久,越星罗换换抬起头:“吴卿?”
他又转向另一边:“阮惊灼?”
“我怎么在这儿?”越星罗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沙哑的喉咙,注意到自己青灰的皮肤,眼睛一亮,“我实验成功了!?”
“恐怕不是很成功。”阮惊灼脸色复杂。
—
“啊,居然是这样。”越星罗盘腿坐在地上,听完描述烦恼地挠了挠头,“看来我现在处于不稳定状态。”
阮惊灼:“时傻时清醒?”
越星罗抹了把脸:“不一定,可能更糟,我没有彻底变成感染者,也没有完全成为新人类,这之间存在千万种可能。也许思维只是一次性消耗品,用完就没有了,也许只是单纯的时傻时清醒,这还算好的了,就怕哪天失去理智,再也回不来了。”
“哦,对了,原来我听到的那声呼唤真的有恢复理智的作用,我突然有个……”越星罗半个身体前倾,突然被吴卿一只手挡了回来,越星罗和阮惊灼同时诧异地看向吴卿。
吴卿谨慎地隔在两人中间,解释道:“他不是我们的。”
越星罗摸不着头脑:“谁?谁不是谁的?”
阮惊灼听懂了:“尸王能够召唤感染者,听从感召的感染者都会列为尸王的下属,你攻击我们,应该是听从了另一只尸王的命令,你现在已经是他的下属了,吴卿没法控制你,咱们不是一伙的。”
“啊?”越星罗耷拉下肩膀,可怜兮兮地看向吴卿,“吴哥……”
吴卿威胁似的低吼了一声,越星罗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感染者对上位者本能的恐惧,心碎了一地。
越星罗弱声道:“那我们以后还能愉快的玩耍吗?”
“你又打不过我们,没事没事。”阮惊灼安慰道。
越星罗吸了吸不存在的鼻涕,点点头,他像突然想到什么般蹭一下站起来,“既然我变成感染者,那是不是可以继续在这里做研究了!”
“……恐怕不太行。”阮惊灼,“这里的大部分感染者都是另一只尸王的下属,虽然和你同一阵营,但不保证他不会操控你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毕竟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毁灭人类。”
“那算了,我还是跟着你们吧。”越星罗捧起飞过来的越小宝,玩着自己的机器儿子,“那咱们去哪?”
“流浪。”阮惊灼说得一本正经,“干吗?”
越星罗咬咬牙:“干!”
女孩儿百无聊赖地坐在墙头晃着腿,突然头上落下了几颗小石子,她疑惑地望天,看到了远处的爆炸。
轰炸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阮惊灼跃上楼房眺望,黑压压的小黑点像蝗虫一样掠过,那是人类的机械侦查蝇,几十辆空间车从外城碾压而来,一路火花带爆炸,过不了多久就会进入内城。
感染者连着建筑一起被炮火轰烂,所过之处一片荒芜,如果说感染者只是将第七基地变为鬼城,那他们就是要把第七基地直接从地图上抹去。
“内城还存有第七基地的重要资源,他们怎么敢直接用炮弹,就算要清剿感染者也不至于玩这么大吧!”越星罗不可置信,他看见战车像蛮牛一样把外城冲撞地一塌糊涂,“这个数量,绝不可能是一个安全区的手笔,这是多个安全区联合起来的行动,他们要干嘛?”
—
“斩杀尸王,是这次行动唯一的目标,其他任何损失都不值一提。”指挥部作战人员坐在末尾的空间车上,屏幕播放的是前方,上空,四周等多方位监控。
一名作战人员盯着屏幕,道:“万一尸王已经离开,我们不仅浪费了大量能源,还破坏了第七基地珍贵的遗资。”
“尸王入侵第七基地绝不是心血来潮,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策划。第七基地是上次遭遇尸潮中最大的一个安全区,我们指挥官猜测,它是想把这里作为它的根据地,它不会离开自己的根据地。”指挥人员道,“你是哪个安全区的?”
“清辉。”
“我是雕客的,除了第七基地,遭遇尸潮的全是像我们这样的中小型安全区,这是一个信号,如果我们今天不来,我们这些遭遇过尸潮的安全区就是它的下一个目标。”指挥人员向下传达一个号令,接着道,“大型安全区不愿意帮助我们,我们就自己联合起来,让他们知道,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也能剿灭尸王。”
因此不惜出动安全区的全部兵力。
—
呼唤声又在脑中回荡,阮惊灼烦躁地甩了甩头,看见越星罗重新失焦的眼睛,阮惊灼眼疾手快地用手刀劈砍越星罗后颈。
接住倒下来的身体,阮惊灼刚要把越星罗往肩上扛,就见吴卿召来了一只高级感染者,把它推到阮惊灼身前。
“真贴心。”阮惊灼捏了一把吴卿的小脸,把越星罗转接到高级感染者肩上,几人小心地躲避头顶上的侦查蝇,就着呼唤声逃跑,“他又想干什么?”
吴卿蹙着眉半天没有回答,话在心里转了几圈总感觉意思表达地不对,嚅嚅嗫嗫道:“替身攻击?”
“……不要什么梗都乱用。”
敌方感染者的行为让所有人始料未及,不仅没有攻击他们,甚至分出一部分阻扰人类前进,剩下一部分一圈圈围绕着他们。
虽然看上去是掩护,实则是在吸引人类的注意,还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尸王在这里,特地形成一个显眼的保护圈。
阮惊灼脸色一沉,哪里还不明白那只尸王的用意,让这些感染者伪装成吴卿的手下,把攻陷第七基地的锅甩给他们。
侦查蝇很快发现了被成群感染者簇拥的吴卿,将情况实时传输给指挥人员。
“发现尸王,第一小队,准备战斗。”
一颗两人高的炮弹从远处发射而来,他们拔腿往前跑,嗖一下从这条街就跑到了那条街。
吴卿转回头,瞳孔竖起,倒影在眼眸中的炮弹不断放大,这种威力的炮弹,不论他们跑出多远,都避免不了被炸伤。
“捂耳。”吴卿冷冷道。
凛冽的风刮过硬制皮肤,阮惊灼率先捂住耳朵,女孩由四肢奔跑转为双腿,空下来的手捂住耳朵,高级感染者把肩上的越星罗甩到身前,两手用力夹住越星罗的脑袋两侧,用胸膛挡住他晃动的身体。
吴卿回身,双脚钉在原地,脚下的路因为下沉的力道龟裂成蛛网状,整个人像充了气一样,身躯瞬间扩大一倍。他猩红的瞳孔血气凝结,像红色的海面翻涌起惊涛骇浪,獠牙暴长一寸,向天空长啸。
“吼————”
看不清的波动从喉咙冲击而出,仿佛被放了慢动作一般,音波从口中一小圈缓慢以几倍大的范围递增,人们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原本吹拂过脸颊的风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巨大力量反弹,瞬间往反方向倾轧而来。
慢动作暂停,狂风呼啸而来,树被吹得疯狂往一边倒去,最后被连根拔起卷入空中,无形的音波震荡开来,所过之处,感染者像膨胀到极致的气球一样爆成一团血雾。
“轰——”
炮弹在空中炸开,碎片像子弹一样以扇形的范围反射向人类,半数空间车破损度直接达到百分百。
高级感染者只剩下半个身体,越星罗被冲击波震醒,稀里糊涂地从地上爬起来,抬眼就看到了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量子屠杀的城市,黑血洒满道路,根本没有干净的地方,远处的一排排空间车像旧时代的残损拖拉机,钢片一块块脱落,露出内部狰狞的构造:“发生什……咦,我怎么聋了?”
越星罗张大嘴巴“啊”了一会儿,终于隐约听见自己如远方而来的飘渺声音,他看到前放阮惊灼冲过去扶住跪倒在地的吴卿,愣了几秒也关切地走上前。
“怎么啊,这是……”
吴卿恢复成原来的体型,身体的血管似乎爆裂开来,血液从皮肤里渗透,浸湿了整件衣服。吴卿捂着嘴咳嗽着,指缝间有黑色的血液滴落,阮惊灼闻言转过头,越星罗被他眼睛浓郁的暴戾给吓住了,“没,没事吧?”
“没事。”阮惊灼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立地成佛,“就是突然很想杀—人。”
越星罗:“……”过于直白了,阮神。
—
“这可是我们唯一的一颗无核弹。”作战人员脸色呆滞,这还是他们集所有安全区的力量才攒出来的一颗,他们本意是想借住这发炮弹,直接把尸王连同内城扫荡干净,不成想不仅没把尸王弄死,自己人还损伤了大半。
居然连无核弹的威力都能抵抗,他们招惹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
“他受伤了,一鼓作气,干掉他。”指挥人员下达指令,没有其他感染者的阻碍,他们精准地锁定住吴卿所在地,作战人员从车上一跃而下,在火力和空间车的双重掩护下,逼近几人。
女孩儿抗过来一块比她高几倍的钢板,横插地面上,阻挡住大部分子弹。
“带他走。”阮惊灼把吴卿扶到越星罗肩膀上,催促般拍了一下越星罗挺翘的小屁股,对女孩儿勾了勾手指,“,姑娘,我们去解决掉他们。”
“靠。”越星罗被拍得差点弹起来,碍于阮惊灼现在不稳定的情绪愣是忍住了没嘴欠。
吴卿想要勾住阮惊灼的手指,手伸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阮惊灼却像真的被勾住了一般,突然停下来,往越星罗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越星罗驮着吴卿奔向科技大楼,变成感染者后越星罗力大无穷,背着吴卿还能健步如飞,跑起来一点也不喘气。
“吼……咳咳”
“吴哥你闭嘴吧,就你这嗓子,喊破喉咙我也听不懂。”电梯门开,越星罗窜进宝贝实验室,把吴卿放在治疗椅上,头上的灯光拉低,照在吴卿脸上,“吴哥张嘴,让我看看你喉咙怎么样了。”
—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阻挡在大楼前,面前是大批手持武器的作战人员。明明占有数量和武器的双重优势,他们却始终突破不了区区两人的防线。
一名作战人员执剑冲锋,只奔那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高级感染者,他原以为对方会避开,留了几分回身再刺剑的力道,直到听到了尖端刺入皮肉的血溅声,作战人员才如梦初醒,怔怔地看向面前阴沉着脸的感染者。
“看,是你先要杀我,我才反抗的。”阮惊灼向前走了几步,胸口的光剑又刺入几分,作战人员却被震慑这般往后退了几步,剑柄脱手,在空中弹了弹,他盯着作战人员惶恐的眼睛,“看清楚了吗?”
“我要还击了。”
—
阮惊灼和女孩儿满身血腥地回到实验室,越星罗看见两人这副样子受到不小惊吓:“一个没活?”
“吓唬了一下。”阮惊灼拧着蘸饱鲜血的袖口,“没死绝。”
越星罗大胆猜测:“留了一两个?”
“基本上都让他们活着滚出去了。”
“但你这身衣服不像是这么说的。”
阮惊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都说是吓唬一下了。”
越星罗闭了嘴,他怕他再问下去也会被“吓唬”一下。
感染者基本死绝,短时间人类也不会来招惹他们,几人商量索性就暂时在这里待上小段时间。
那一吼的后遗症不小,以尸王强大的恢复能力,吴卿也是第三天才恢复语言功能。
阮惊灼在阳台靠着长椅晒太阳,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惧怕阳光了,他原先就很喜欢阳光照在皮肤上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没有那层顾虑,他自然很乐意晒一晒。
吴卿总试图给他挡阳光,还一脸严肃地教育他:“不要,自残。”
阮惊灼和吴卿普及了长达一分钟自己不会被晒伤的演讲,劝说无果后消极地拿枕头蒙住耳朵:“你以前不会这么烦的!”
吴卿摇摇头:“烦的。”
女孩儿坐在房檐下的阴影处,眼睁睁看着吴卿拿来一堆枕头铺在阮惊灼身上,被阮惊灼跳起来拿枕头爆锤,懵懵地歪了歪头。
越星罗事业心很重,突破了人类身体素质上限后,废寝忘食地做研究,就没从实验室出来过。在进食的空档,越星罗兴致勃勃分享NT试剂的最新成效,并且称已经把项目发到了科研部暗网上:“你们放心,科研部暗网就我们几位志趣相投的科研小伙伴自发组建的论坛,人数不多,都是反。人。类。级别的小天才,没一个好东西,不会有人因为我是感染者就看不起我的。”
“他们对NT试剂很感兴趣,如果我真的研制成功,他们会成为第一批我们的同伴!”
越星罗原本因为人类身份的顾及,不敢把研究公之于众,现在枷锁被他亲自打破,他看到了无限可能的未来:“人类不会灭亡,我们找到了进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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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的称呼是父亲对闺女的那种亲切叫法,比如“这是我家姑娘。”
觉得这个叫法很可爱。
第38章
这天,内城被几位不速之客闯入。一辆破损的战车停在大门中央,车顶的窗口敞开,立着一位作战人员,他释放出几只机械飞虫,飞虫绕着大楼盘旋攀升。
阮惊灼盯着不断用身体撞击玻璃的飞虫,在飞虫即将被撞出裂痕的时候,终于把它放了进来。
“我们是来自窟窿的作战小队。”
飞虫脑袋两侧是桶状的收音器,作战人员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紧张情绪外露地很明显,显然对于自己求助感染者的举动并没有多少把握。
“我们的队友被感染,听说越星罗在暗网发布过能让感染者恢复理智的试验药,目前缺少实验对象,我们可以提供实验对象,如果能治好的话……”
“你们听谁说的?”阮惊灼打断作战人员的话。
感染者特有的沙哑声线通过传声器如实传递到战车内部,有人欣喜道:“真的是阮惊灼,皮东是不是有救了。”
站在窗口处的作战人员看了一眼困在铁笼里,皮肤青灰骨头外露,挣扎咆哮着的同伴,解释道:“我哥是窟窿科研教授,他告诉我的。窟窿的作战人员一旦确认感染,只有被斩杀的命运,这是我们重要的同伴,我们不敢回去,只能求助你们。”
那人生怕阮惊灼会拒绝,接着道:“当初你变成感染者的时候,吴卿不就擅自把你藏进了科研室,你一定能理解这种心情吧。”
正巧听到自己名字的过路尸王:“嗷?”
阮惊灼抛起停在手上的机械飞虫,在它煽动翅膀准备逃走的时候又一把抓住,等它再次停歇下来那刻又往上一抛,玩的不亦乐乎,似乎没有受到对方的影响。
杂乱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来,作战人员不想思考机械飞虫被怎样对待,正要继续劝说,通话器被一旁的女生一把夺过,用带着哭腔绵软声音道:“求求你了,救救皮东吧,我不能失去他……”
女生说话语无伦次,话语中全是主观上的情感,渴望被拯救的卑微乞求。没有刻意充装冷静理智的交谈,但其中浓厚的绝望,却能感染聆听的每一个人,有人低下头,悄悄摸了一把眼泪。
站在窗口的作战人员拍了拍泣不成声的女生,接过她手上的通话器,歉意道:“对不起,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恶意,你就当我们是来提供实验体的,要是不放心,我们也可以立刻就走,只要你们把我的同伴交给越前辈。”
对面迟迟没有传来回应,作战人员垂下因为疲劳有些脱力的手,朝女生无奈地笑了笑,向驾驶座无声地做了口型:我们走吧。
越星罗的情况不是很好,这几天反反复复总是失控,阮惊灼去监禁室看了一眼,对方依然没有恢复过来,蹲在地上模仿狼人仰天长啸。
阮惊灼啧了一声,还是拿起了机械飞虫。
“进来吧。”
—
三名作战人员拉着一只被牢笼困住的感染者,局促不安地站在实验室门前。
“前辈好,我叫曲文光,窟窿武装部二级作战人员。”走在最前面的青年依次简单介绍自己的同伴,“这是米儿,医疗部三等,和我们进行组合任务的同伴,那位被感染的就是她的搭档,叫皮东,原来是武装部三等。”
米儿眼睛红彤彤的,向阮惊灼点了点头。
“这位是我的搭档,晏树,机械部二级作战人员。”曲文光道,“他曾经和您协作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前辈,又见面了。”叫晏树的娃娃脸青年朝阮惊灼腼腆地笑了笑。
阮惊灼多看了几眼晏树,介于对方可能和他相处过,向他勾了勾唇。
原本兴致缺缺坐在沙发上的吴卿,敏锐地转了过来,在听到“晏树”这个名字后立刻窜过来,将阮惊灼护在身后,朝几人怒吼。
他认得他,这个抢别人东西的坏家伙!
晏树在窟窿的时候就有些害怕吴卿,更别提现在吴卿成了感染者,做起事情毫无顾忌的。晏树被吼了一声后脸色瞬间发白。
“别闹。”阮惊灼拍了拍吴卿后脑勺,“有你什么事,走开。”
吴卿暴起,连人带阮惊灼一起吼,阴沉着脸挡在门口不许几人进去,高大的身影加之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噜声,如山的威压感倾轧而来,铁笼里的感染者瞬间安静如鸡,缩在角落,几位作战人员僵硬地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阮惊灼努力去回想到底是什么惹得吴卿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自从恢复前半段记忆后,他总能时不时回忆起其他记忆,有时需要一点契机,有时脑海里莫名其妙突然就会跳出一些片段,林林总总能拼凑出大致的记忆。
他听见吴卿饱含怒气的嗓音中,那隐隐约约的一缕委屈后,忽然转向吴卿,有些惊讶地微睁眼睛,他好像明白对方莫名巧妙炸毛的原因了。
那时,窟窿处于特殊时期,外出任务接连不断,人手紧缺。搭档机制的牵连性很强,只要一人负伤,另一个人也无法出战,因此闲置了许多尚有作战能力的单兵。特殊时期特殊政策,窟窿下达指令,搭档负伤的单兵集体检测匹配度,重新组合,结成临时搭档。
吴卿那时腿部严重损伤无法行走,他分配到的临时搭档就是晏树。为了磨合,他们经常待在一起,而且任务频繁,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出任务的路上,好像确实忽略了独自养伤的吴卿。
当时吴卿好像并不在意,阮惊灼就也没有放在心上。原来吴卿一直心存不满,偏偏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阮惊灼偏过头,在没人发现的地方泄露一丝笑意,怪可爱的。
随着记忆的恢复,他逐渐从现在的吴卿身上发现过去的影子,或者说,其实现在的吴卿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褪去伪装和枷锁,永远不会说谎的吴卿。
原以为足够了解的搭档,居然还有没被发现的那一面。
压抑的气氛中,那声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笑声被无限放大,众人齐刷刷地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阮惊灼。
“咳,见笑。”阮惊灼神色如常,倒扣住吴卿肩膀。吴卿龇起獠牙气势汹汹地瞪视阮惊灼,已经做好了与独裁主义激烈抗争,无果后被对方殴打的准备。
结果预料中的拳头和爪子并没有挥来,头发被轻柔地揉着,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牵进了一间监禁室,咔嚓一声,门被外面锁了起来,阮惊灼不见踪影。
吴卿一脸懵地和对面越星罗遥遥相望,他嚎了一声,想呼唤女孩儿过来帮忙,隔壁监禁室的铁栏杆发出声响,一双白皙小巧的手从黑暗中探出来:“嗷?”
吴卿:“……”
真了不起,阮惊灼。
—
最近尸潮频繁,皮东在尸潮中被感染者抓伤皮肤,要不是感染者等级普遍不高,恐怕这三个人也无法安然存活下来。
“感染者层次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低级感染者彻底消失,高级感染者数量急剧增多,作战人员等级被迫重新洗牌。”曲文光垂着头,说着外界近来的情况,“部分小型安全区无法阻挡高级感染者的袭击,一个接一个的沦陷了。”
“前辈。”晏树怯生生道,“这些真的都是你们做的吗?”
此话一出,维持在表面上的平静彻底破碎,女生埋在胸前的拳头紧了紧。
“不是。”
晏树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前辈们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被误会了吧。”
监禁室传来暴躁的铁栏耸动声。
米儿看了眼铁笼里自己的搭档:“我爸是指挥部的,在上层能说上一些话,我们会帮你们去解释,你能不能治好皮东。”
“解释就不用了,他们不会相信。至于能不能治好我也不确定,要等越星罗醒来再说,别抱太大希望。”阮惊灼递给米儿一张纸巾,“你们之前说吴卿把我藏进了科研室……”
曲文光连忙道:“我听传闻这么说,对不起,不是有意要编排你们的!”
阮惊灼眯起眼睛:“传闻还怎么说了?”
听得出来确实只是传闻,水分很大,假的比真的多,阮惊灼像是听了一个没营养的故事,一点细节也没回想起来。
被坑了,阮惊灼坐在地上沉思。
—
等待越星罗恢复的这段时间,几人暂住在这里。
吴卿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捣乱,终于被阮惊灼放了出来。他看见被锁在铁笼里面的皮东朝外面的米儿咆哮,当米儿想要伸手触碰他的时候,却差点被抓伤,只能痛苦地蹲在地上埋头无声哭泣。
感染者无法体会人类的情感,或者说吴卿本身就缺乏共情的能力,他坐在沙发上听着吵闹的哭声,像个冷酷的旁观者。
平静没有波澜的眼眸在接触到棕红发感染者的瞬间一下子鲜活起来,仿佛对方是自己连接外界的唯一途径,身边都冒出了看不见的小花花。
“不行,真不行。”越星罗拉着阮惊灼小声道,“NT试剂只适用即将感染和没有感染的人类,他都不知道感染多久了,没有恢复的可能。”
“你自己发布到暗网才惹来的,让人寄以希望还白跑一趟,自己去解释。”阮惊灼挥开越星罗的手,注意到米儿往这边看过来连忙推了越星罗一把,拉着吴卿迅速离开实验室。
“前辈。”
出了大楼,两人正好碰上猎食回来的曲文光和晏树,非常没有战友情谊道:“越星罗醒了,你们可以去看看。”
阮惊灼受不了煽情的氛围,特意在外面转了好一会儿。他回想米儿这段时间的举动,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非常胆小的女生,别说吴卿,就连他的脸都没敢多看一眼,说话声音细软,是极力克制住颤抖的声线。
可面对被感染的搭档,她不仅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甚至多次不顾被抓伤的风险,试图和皮东对话。眼神骗不了人,更别说对方根本没有想过要隐藏,那是已经超过了对待搭档正常该有的眼神。
三名作战人员从大楼走出来,结果并不顺心,沮丧哀恸的空气包裹着他们,但一反常态的,米儿居然是三人脸色最平静的人。
“我来吧。”她接过曲文光手上的牵引绳,拉着铁笼走在最前面。
米儿和阮惊灼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路过吴卿,牵着铁笼越走越远,停在了一颗树下。
曲文光和晏树走到阮惊灼身边,一同看向远处的米儿,曲文光轻声道:“没救了。”
“本来我们是打算瞒着米儿偷偷杀掉皮东的,她主动提出要自己动手。”晏树眼眶慢慢变红。
“越前辈给了我们三瓶NT试剂,他说虽然效果还不完美,但应该比他要好一些,如果真的被感染了,可以试试抛弃人类的身份,至少变成的感染者,也是有思想的。”曲文光道,“我们要走了,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树下,皮东用身体撞击铁笼,手臂伸出缝隙,尖爪将眼前的人类撕碎。米儿盯着皮东看了一会儿,举起枪,简单地“砰”了一声,感染者就没有了动静。
枪脱手砸在地面上,米儿失去血色的手颤抖着打开铁门,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搭档,她将自己的脸贴在搭档冰冷的脸上,有眼泪滑落脸颊,她搂着感染者喃喃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生前不敢言说的感情,死后再拼命传达,对方也接收不到了。
曲文光和晏树一左一右把米儿扶出铁笼,三人把皮东的尸体埋在树下。
阮惊灼始终站在原处,看完了全程,直到三人驾车远去,他才转身离开。
“百分之八十的人会对搭档产生好感,但是里面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人选择表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到自己很尊重的前辈在搭档死后哭得撕心裂肺,一点也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钢铁女侠,前辈喝醉了酒,抓到个人就说。
“因为据统计,退役之前搭档两人全部死亡的人数占百分之二十七点三五六,存活一个的占百分之七十二点六四四,你算算,全部存活有多少。”
前辈抱着酒瓶笑着比了个圈。
“零。”
“知道吗,这么多年,没有一组搭档能够善终。”
“我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怕如果我先死了,会在他心里种下一颗永远疼痛的碎片,可现在我才发现,不论说还是不说,都疼。”
第39章
“剪刀,石头,布!”
“哈,我赢了!”越星罗得意地晃悠着自己的剪刀手,向防控门方向弯下标准的九十度角,做出“请”的姿势,“今天的晚饭就拜托咯~”
阮惊灼将越星罗凑到眼前的这副小人得志嘴脸移开,认赌服输,拇指并食指靠在嘴边吹出响亮的口哨。
“嗷——”倒挂在灯柱上的吴卿松开爪子,一个漂亮的翻身优雅落在地上,紧跟阮惊灼步伐飞速离开实验室。
电梯从顶楼下降,电梯一半筑在楼体,一半腾空,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天边层层叠叠的乌云,和云层间流窜的细小闪电。
要下雨了。
一道闪雷从头顶劈过,将天空撕裂成两块。远处密林,墨绿色的宽大叶片随风剧烈摆伏,闪电熄灭后又重新挂上暗沉的幕布。
吴卿额头贴在玻璃上,跳跃楼层带来的光影从发梢划到脚尖,又从脚尖划到发梢,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怎么了?”阮惊灼抬手在吴卿后颈处捏了捏。
空气潮湿阴湿,吴卿甩了甩头发,像犬科抖擞皮毛一样将湿气甩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
意味不明。
“雨下大之前,赶紧回来。”阮惊灼安慰似的拍拍后颈。电梯抵达一层,两只感染者往密林方向飞驰。
脚低踩踏的不是松软土地,而是虬枝盘曲的暗色根茎,层叠的绿色阔叶像是密林害羞的面纱,遮挡外来者探究的视线。
视力在密林受到限制,两人只能依靠嗅觉寻找猎物。
内城的感染者消灭殆尽,剩下的就被赶来了密林,除了风声沙沙作响,还有阴魂不散的吼叫。
高等级的感染者攻击性强,服从性不高,遇上尸王也敢豁出命来挑衅,两人一边解决上赶着找死的感染者,一边寻找食物。
高级感染者确实变多了,而且多的不止一星半点。以往,中级才是感染者的主要力量,可是现在,光从小小的一片密林,他们清理掉的高级感染者数量已经上了两位数。
而外部是什么情况,已经显而易见了。
过不了多久,人类一级以下的作战人员会彻底失去作用。
而一个大型安全区,一级作战人员也只有二十几位。
难怪最近总是传出安全区沦陷的消息。
而与之相对的,人类已经开始筹划讨伐尸王的准备了。
大风刮过,幽暗的枝条扭曲成怪异的形状,蹄子踏击地面的声响混着风声,一道黑影从叶片间窜过,吴卿先一步冲上前,精准地把黑影扑倒在地。
黑影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急促的“呦呦”叫声。
视野被大片绿叶占据,昏沉的环境下,阮惊灼只能上前走了两步,他看见黑影显现出原型——一只虚弱喘息的梅花鹿,而本该捉住它的吴卿却不见了踪影。
阮惊灼眼皮一跳,往左侧叶片跳动的地方看去。
吴卿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般,追逐着他这个角度看不见的东西,闯入深处。
“吴卿!”
阮惊灼往吴卿消失的方向追去,风声哭嚎,空气粘腻湿润,无数阔叶伸展枝条,阻拦住前路。
脚底的枝条突然断裂,阮惊灼身形一晃,连忙稳定住身体,可就耽搁了这么一瞬,他就失去了吴卿的踪迹。
有雨滴滴落发梢,阮惊灼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刚想侧肘攻击,脑袋却被一双手抵住,苍白的手臂从身后锢住前襟,臂肘无法用劲,竟然一时挣扎不开。
冰冷的气息如蛇芯舔过耳廓:“找到你了。”
—
前方的四脚兽飞速奔跑,速度比任何他见过的野兽,甚至高等级感染者都要快。
吴卿紧追不舍,在要追赶上对方的时候,四脚兽突然直立起来,它回过头,特级感染者特有的橙色瞳眸在密林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
越星罗半个身子瘫在桌子上,时不时看向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惊雷过后,大雨倾盆,玻璃被水雾占满,模糊了窗外景色。
脑袋枕着伸直的双臂,越星罗闷闷道:“怎么还不回来啊。”
东西掉落声从不远处传来,越星罗抬头,看见女孩儿脚边散落一地空罐头。女孩儿维持着捧罐头的样子,仿佛并不知道罐头已经全部掉落在的地上。
女孩儿侧耳聆听,突然一脚踢开罐头,一言不发地冲门外奔去。
越星罗连忙追去:“你去哪!”
回应越星罗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越星罗追到一半脚步越放越缓,最后停在了防控门前一米的红线处,他眼神蓦然失去神采,是连光都照不进的混浊。
—
阮惊灼醒来的时候,只能看见头顶刺眼的光芒,被灯光照射到的皮肤有灼热的刺痛感,痛觉越来越强烈,他挣扎起身,却被一股巨大力量拉回原位。
他躺在一担试验床上。
四肢,腰部,颈部被什么冷硬的环状物钉在试验台上,刚才就是这些环状物把他拉了回来。
脖子无法转动,强光下灿紫的瞳仁竖成笔直一条线,他闭上眼睛,沉静片刻骤然发力,轻微的滋啦声响起,后背再次撞上试验台。
再来。
阮惊灼蓄力,猛地往上弹起,这次的动静比大了一些,但他又躺回了台面。
再来。
深吸一口气,阮惊灼全身聚力,用力往上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左手金属制手环裂成两块。
将右手的手环也掰断,双手扣住颈环两侧。
就在这时,推拉门的声音响起,皮靴踩踏地板的清脆声音和小推车车轮滚动声从远处响到头顶,灼热的探照灯被熄灭,阮惊灼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陆博士。”
“尸王……”手腕传来骨头击碎的疼痛,阮惊灼顿时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陆博士松开钉入腕骨的纯黑铁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同样拇指粗的锥子,尖端在重新亮起的探照灯下反射出可怖的光芒。
“我更愿意叫自己为新人类。”用铁钉固定住阮惊灼的双手,陆博士将探照灯拉到距离阮惊灼不到一拳的距离,俯首轻声道,“你乖一点,让我搞清楚你的身体构造,会少受一点苦。”
鲜血从腕骨出顺流而下,阮惊灼却无暇顾及手腕的疼痛,因为比起那烈火焚烧一般的照射,这些都不一提。
他感觉皮肤被晒得卷曲,从手臂上脱落下来。
即使紧闭眼睛,光照也能刺穿眼皮,针扎一般刺激着眼球,生理盐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又很快被烘干。
陆博士将探照灯聚焦在胸膛处,阮惊灼立刻动作极大地反抗起来,黑色的血迹铺盖了半个试验台,钉在试验台上的锥子隐隐有松动之意。
“来看看你的心脏,它居然在跳动。虽然很轻微,但它真的活跃在你的胸膛右侧。”陆博士新奇的赞叹道。
他像是随意找了个支撑点依靠,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锥子上,骨头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他却好似听不见一般,用感概的语气道:“你真神奇,拥有人类和感染者的所有优点,还不会像我们一样会失去理智。”
阮惊灼死命把痛呼声压在喉咙里,或许是疼痛达到了临界点,他反而有心思去听陆博士说的话。
原来他也会失去理智吗。
“为什么要攻击安全区。”
虽然声音很细微,陆博士还是听清了。他有些惊讶阮惊灼居然还能和他说话,探索期间试验品需要保持大脑活跃性,他很乐意通过对话让对方保持清醒。
“因为人类不该活下来啊。”陆博士理所当然道。
“植物,动物,感染者,它们都在飞速进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人类止步不前。”
阮惊灼手臂上被注射了一针试剂,但他已经感受不到这点微小的痛感了,他只能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陆博士说的话上,尽力忽略强光撕裂灵魂的痛苦。
“因为人类才是被世界遗弃的物种,地球不需要人类。我只是顺应世界法则,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而已。这场末日,从始至终,都只是人类的末日而已。”
阮惊灼听到他很讽刺地笑了一声:“可人类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傲慢,自以为是,对其他物种抱有天生的敌意,偏见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们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迫害的,才是真正适应末日的高等级生物。”
陆博士忍不住抚上阮惊灼已经被照射地开始腐烂的脸,然而没停留多久,手就被强光灼烧成了焦状的黑色,他连忙离开灯光照射的范围。
手已经脱落地只剩骨架,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你才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你看,我才被可视紫外灯照射了几秒,就变成这副样子。”陆博士将骷髅手掌放在眼前观赏,用发现了宝藏般狂热的语气道,“可是你,能正面直射可视紫外光这么久,却还只是褪一层皮。”
“多几个洞而已。”
话语间,陆博士的手就变得完好无损,他把探照灯移到了阮惊灼脑袋上,棕红色的发丝立刻像被点着了一般只剩缩在头皮里的一截。
“其实感染者也是进化失败的产物,包括那位一直跟着你的尸王,虽然同被叫做这个名字,他可不能跟我比,我随便使了一点小把戏,他就被耍得团团转。
“愚蠢,缺乏理智,真像个傻子。”
阮惊灼咳嗽了一声,声带只能摩擦出微弱的声响:“你不也是。”
都是会被兽性掌控的人,谁比谁高贵。
“我是半成品,和他这种失败品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呀,机器显示你的情绪波动出现异常,生气了?”陆博士对待试验品格外宽容,安慰道,“别生气,这是事实。”
“也别期待他能来救你,只是一个失败品而已,我要杀掉他绰绰有余。”
“忘掉他,我们才是一伙儿的……不,还不是。”陆博士情难自禁,关掉探照灯去触碰阮惊灼的脸颊,语气痴迷,“我还不配,你放心,等我解决完毕兽化的问题,我们一起杀掉所有的失败品,一起生活在新世纪,好不好?”
没有探照灯,阮惊灼终于看清了陆博士的脸,嵌入苍白阴翳的脸颊上方的,是神经质的血色双瞳。
像个没有披好人类外衣,就招摇过市的妖魔。
“我没兴趣。”阮惊灼语气一变,不知何时挣脱出来的手,抓住旁边的小推车往陆博士头上砸。
小推车撞击头颅的那一刻瞬间散架,烧杯玻璃瓶兜头砸了陆博士一脸,在对方挥开落物的时间,阮惊灼迅速掰开颈间最后的环套,在他扑过来的前一秒打开探照灯对准对方。
凄厉的喊叫冲破屋顶,陆博士像是常年躲藏在阴暗角落的吸血鬼,在阳光下瞬间原形毕露,想要掩盖住丑陋的身躯。
阮惊灼跪在试验台前,用支架支撑住无力的身躯,冷眼看着眼前比自己狼狈数倍的陆博士,心里倒数对方的死亡时间。
在数到最后两秒的时候,探照灯忽闪了一下突然掉闸般灭了,阮惊灼诧异片刻,眼底见到陆博士手上拔掉的插头后,迅速往门方向逃。
脚掌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蓦地一软,被光线照射的时间太长,骨质已经完全软了下来,阮惊灼不敢耽搁,手撑住地面往前面撑起一段距离。
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去。
可是。
无法前进。
脚腕被摄人心魄的力量牢牢抓住,阮惊灼睁大眼睛,他回头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骷髅,只剩一层皮肉的手掌捉住脚腕,他却像被绑了千金重的铅球,挣扎不开。
出口的光亮越来越远。地面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印,他被魔鬼拖入了黑暗。
“都说了,你要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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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为什么我写biantai写得这么顺手!
照射前:阮惊灼
照射后:软惊灼
我知道你们关心什么,头发会长出来的!(并不知道!)
第40章
“暂时到这里,你需要休息。”镊子放进消毒瓶中,清澈的酒精像灌入半瓶墨水,立刻变得混浊。
陆博士将解毒剂注射进变得黑紫的手臂上,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反抗。他摁住乱动的手:“我很高兴你还清醒着,一般人可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核毒。”
阮惊灼失焦的双目渐渐出现了光点,他缓慢地扇动睫羽,视线聚焦到陆博士的面罩上,虽然面罩阻挡了大半的脸,他还是能看到眼周那块,被探照灯照射过,还在修复中的肉块组织。
阮惊灼轻笑了一声,眉尖向上挑起,眉尾往下压,摆出一副挑衅刻薄的样子。顺利见到陆博士蓦然沉下的脸,他糟糕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些。
“你最好不要真正的惹怒我。”陆博士阴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他脱下乳胶手套,因为用力过猛,还没恢复完全的皮肉和手套粘合在一起,一同被撕了下来,“我的时间快到了,我会把自己关起来,尽量不伤害到你。”
阮惊灼:“晚安,祝你永远不会醒来——失败品。”
陆博士嘴角抿直,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阴恻恻的样子,他把智脑屏幕投放到天花板,为了让阮惊灼看清,特地把试验台上调了高度:“我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可以把它作为我们今天的句点。”
那是一段十分钟左右的视频,刚打开耳朵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炸,阮惊灼只看见漫天硝烟和密集的子弹。
阮惊灼盯着头顶的投影,突然道:“你是羊圈的。”
空气突然凝滞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陆博士低沉的声音才从旁边传来:“看视频要专心。”
枪炮声持续了很久,五分钟后,镜头转换,边缘是列队有序的作战人员,光是容纳进镜头里的就有近千人,他们在中间空出巨大的空隙,一个黑影立在中间,半身向前倾斜,双脚一前一后跨立,是感染者的标准站姿。
“他被人类找到了。”陆博士的声音透着愉悦。
阮惊灼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吴卿了,虽然只有一个很小的黑点,他还是能看出来对方的状态非常不对,暴躁,混乱,完全的失控。他独自立在中央,却震慑住了千万数量的人类。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阮惊灼目光微沉,为什么不召唤感染者,都被杀光了?
虽然占尽了人数的优势,但没有一个人敢真正的上前,他们也不知道吴卿会做出什么。双方僵持着,很快,吴卿率先发动攻击,镜头跟随着他忠实地记录着现场发生的一切。
吴卿冲散人群,又被火力打退。他摔出人群,翻滚过后四肢落地,嘴里好像吐出了什么东西,像是从人类身上撕掉的肢体。炮火集中攻击,他却不管不顾地冲向人群。
晚霞血红,阴风怒号,地上堆满尸体,子弹和肉块横飞,一时之间咆哮声,炮火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像是人间炼狱。
“所有人都觉得他才是摧毁安全区的元凶,必须杀了他,人类才能免除灾祸。为此,他们出动了所有人力,开放所有可用的能源、武器,就为了消灭他。”陆博士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人类的秘密武器还是很可怕的,如果他能帮我们分担掉,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他突然恶劣地笑起来:“你说,人类破釜沉舟,用全部的力量消灭掉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却发现罪魁祸首其实另有其人,那时候,他们该有多绝望。”
陆博士完全沉浸在了想象中,兴奋地发抖,瞪大眼睛发出疯癫的大笑:“喂,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点生气,阮惊灼盯着屏幕,感染者的眼睛像是能调整焦距,将那个黑点无限放大,他看到吴卿手臂上布满了弹孔,后背的皮肤外翻,炸伤无数,他穿梭在人群间,每一挥爪,就能带走一条人命,血腥的惊悚感。
偶然间,吴卿对上了镜头,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和屏幕外的阮惊灼对视了一样。
阮惊灼心里一跳,突然想起了最开始,他在城墙边醒来,第一次见到吴卿的时候,那时吴卿的眼神也是这样,血气翻涌,只是看着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有点生气,不,是非常生气,怒火在胸膛燃烧席卷四肢百骸。
他们居然这样对他。
“可惜,还是被他逃了。”视频定格在吴卿逃脱的背影上,陆博士收回智脑,冷哼道,“一群废物。”
没有见到意想中的场景,陆博士遗憾地叹了口气,他道:“有没有什么观后感言?”
“有。”阮惊灼道,“对比后果然更加明显,他比你帅多了。”
“看来你不需要闲聊时间。”陆博士用力地摁下开关,实验间骤然变暗,他停在出口,留给阮惊灼一个背影,“希望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活着。”
片刻过后,门外响起剧烈的砸门和咆哮声,动静大得整座实验室都在震动。
为了防止阮惊灼挣脱,陆博士将拴勾固定在了他的脊骨上,后背的皮肤还塞入了许多小勾子,确保他挣脱就会失去半条命。
震动从地面传导到试验台,绵延紧凑的痛感从后背传来,仿佛锥子搅和血肉。
阮惊灼仰天看了一会儿单调的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
—
树枝乱舞,尘土飞扬,夜色宛如一张黑洞洞的巨口,吞噬一切恬静。
“嗷呜呜……”真的找不到!
感染者扒着掐住它脖子的手臂,眼睛被悚然浸满,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哀嚎。
“废物。”吴卿血瞳似有寒风肆虐,谁接触到风眼就会被绞杀殆尽,周围的感染者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勒住了咽喉,身躯几乎僵直成了一块木头,俱是恐惧了极点。
“咔嚓”一声,感染者脖子一歪,掉在了地上。
吴卿转过身,所有感染者后退了一步,黑沉的夜里,不分敌我的死神,肆意收割生命。
清晨,有作战人员造访了这片土地,被遍地的感染者尸体惊了一跳:“我靠,什么情况。”
作战人员下降窗户,腥臭味扑面而来,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地面堆砌着的全是感染者的尸体,白色的蛆虫蠕动其间,还有不少残肢断臂,像个大型乱葬岗。
两人跳下车查看情况,一个人捂住口鼻,露出嫌恶的表情:“什么人干的,这么丧心病狂。”
“恐怕不是人。”另一位作战人员踢开尸体,感染者仰着面,脸上还有死前的惊恐,“它们的伤口都很特别,撕裂状,骨头断裂的也很整齐,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它们死得很快,根本来不及反抗。”
“是尸王?”
作战人员回到车上:“追。”
—
“早上好,看来你休息得不错。”
阮惊灼睁开眼睛,十分不耐烦地把头偏向一边,经过三天的休息时间,他的身体全部修补完毕,和刚来的时候没有差别。在陆博士靠近探照灯的时候,阮惊灼手指不可抑制地卷曲起来。
“别害怕,身体内部检查完毕,我们用不上这个。”陆博士把探照灯推远,从身后拿出了什么东西。
片刻后,刺耳的滋啦声从旁边传来,陆博士拿着电钻靠近试验台,“这是我们的新玩具。”
骨肉和钻头摩擦出火花,又烫又疼,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陆博士的半个后背。
等他出去,一定要让这个疯子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阮惊灼指尖掰住床板,平静地想着。
时间像是生产流水线上的砍刀,随着流逝,一把把挥向他,除了增加痛苦的程度,没有任何别的作用。
“来,你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在意识有些涣散的时候,阮惊灼听到陆博士这样说着。
“你什么时候去死。”
说完,阮惊灼腿部的痛觉徒然变得更加尖利,意识回归身体,终于从喉咙间泄露出了一声带着疼痛的闷哼。
“我希望你能好好提问。”陆博士森然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恢复了正常,“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了,看来他找错了方向。”
阮惊灼像是没有听见他挑衅般的话,认真地思考了一瞬,问道:“为什么你的皮肤是白的。”
“因为我是新人类,不是感染者,也不是人类,你也会变成这样的,你的皮肤已经脱离了青灰,开始变淡了。”陆博士道。
“新人类啊。”阮惊灼靠着试验台,“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有过相同的看法,不过他比你可爱多了。”
“这大概就是明明同为科研人员,他却还是能活得积极乐观,而你只能一个人关在实验室,在沉默中变态的原因吧。”
陆博士停下了动作:“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会很爽。”阮惊灼完全不在意自己会被如何对待,无所谓道,“好了下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在哪。”
“他太吵了,我想不听到都难。”陆博士脸色依旧不太好,回答地都有些敷衍。
果然是这样。猜想得到验证,阮惊灼紧绷的精神蓦地放松下来,连大脑都有些意识不清。
“别睡,不然我会人为让你保持清醒,那种滋味不会很好受。”陆博士用剪刀裁剪皮肉,把什么东西塞入了钻好的骨头中。
腿部像是埋入了吸收血肉为生的种子,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根茎破土而出,钻入血管刺激着神经,阮惊灼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发出激烈的轻颤。
“哈…我迟早,弄死你。”
“五分三十四秒八六,同化异常病毒的能力很强。”等阮惊灼重新平静下来,陆博士掐着秒表点评道。
阮惊灼半阖着眼,汗水从眼睫滴落,顺着脸颊划入脖颈,像是凌虐过后的泪水。
汗水入眼,带来酸涩的模糊感,眼前的场景扭曲,脑海中的意想清晰了起来,变换成了另一副样子。
那是他毕业后,没有任务时居住的住所。
那时他和吴卿已经成功晋升为了一级作战人员,并且获得了连续十四期的“最佳搭档”,是风头最胜的时候。
阮惊灼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两罐冰镇啤酒,美其名曰:庆祝。
对此,吴卿嗤之以鼻:“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比我们更默契的搭档,这个荣誉并不值得庆祝。”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才几天没见,他就有点想他了。
从后,阮惊灼像是疲惫了一般,一反常态地开始消极配合起来,也没在说些让陆博士恼火的话。陆博士没有起疑,毕竟换做他,沦落在这种处境,也不会再有精力和别人作对。
这样陆博士单方面认为的岁月静好的日子,持续了一周。陆博士检查完设备的完好程度,安心地出了门,把自己关在监禁室。
再一次听到门外失控的咆哮声,阮惊灼睁开了眼。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41章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试验台传来,阮惊灼将手腕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手指轻巧地一拨,腕骨错位分开,扣在里面的拴勾从骨隙间掉落下来。
阮惊灼平息稍显凌乱呼吸,等待手腕恢复。陆博士失控的时间为三到四天,他必须在中午之前挣脱出来,这样才能有足够时间恢复骨伤,全力应对陆博士。
一小时后,阮惊灼如法炮制,将双手全部解放出来,脸上的最后一点血气也褪了个干净。
最困难的是钉入脊骨的那块拴勾,左手还处于瘫痪状态,阮惊灼只能将右手一点点背到身后,挑开背脊上的小勾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小片后背终于脱离了试验台的桎梏,指尖也触碰到了那个拇指大的拴勾。
看不见拴勾的构造,阮惊灼不得章法地弄了片刻,非但没有解开,还给自己填了几道伤。
阮惊灼嘴唇抿起一个偏执的直线,心里一狠手指上下一夹。
只听“咔嚓”一声,拴勾连着一小块脊骨留在试验台上,阮惊灼顺势半边身体从台上撕了下来。
后背的血管断开,血液包裹着身体如雨淋下,铺满了试验台以内的半米地面。
阮惊灼停顿了半秒,一鼓作气探向脚腕的拴勾。血迹浸染的手指在台上有些打滑,好几次都和勾子错开。
冷静,冷静。
阮惊灼压住抖成筛子的手,努力将疼痛驱赶出大脑,专注于脚上拴勾。
半小时后,阮惊灼从台上滚落了下来,刚一接触到冰冷的地面,眼前的景物就开始旋转起来。
是失血过多的晕眩,阮惊灼精神一紧,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想想别的,比如陆博士对自己做的那些。身体传来了冰冷的刀锋触感,仿佛他又回到了试验台,那个任人宰割的状态。
阮惊灼骤然睁开眼,里面是晦暗如深的焰火,他手撑住地面,一点点站起来,坚定而缓慢地走向出口。
混乱的吼叫夹杂着尸王的威压隔着门板传入耳,阮惊灼沿门坐下,垂眼恢复伤口。
—
“拟核弹准备——发射!”
填装了炮弹的巨型钢筒对准极速飞奔的尸王,“轰”得一声,炮弹追着尸王的影子,落地炸开一朵数米高的蘑菇云。
“感应装置锁定,人呢?”作战人员还没说完,耳边传来同伴的惨叫,他猛然回头,尸王不知何时跳入了车内,舔着猩红的利齿,将驾驶员的尸体扔出了门外。
平稳行驶的车突然拐弯冲向前方的巨树,车挤进树内,车头向内凹陷,冒出滚滚浓烟,尸王从窗口跳了出来冲向下一个目标。
—
试验台周围的血迹早已干涸,凝固成一层薄薄的血壳。两天时间已过,小伤都愈合完毕,力量也回来得差不多,除了脊椎那块还没有恢复完毕,基本无恙。
阮惊灼卸了门,追随吵了两天依旧没有停歇意思的咆哮声,一路弯弯绕绕走进监禁室。
陆博士把自己关在最里面的一间,他看见闯进来的阮惊灼,扒着栏杆朝对方怒吼。监禁室不大,中间还有一个绑有断裂束缚带的床。看来他原本是躺在上面的,但被自己挣断束缚带。
敌方感染者的气息侵入而来,陆博士反应极为剧烈,抓着铁栏疯狂摇晃,铁栏连同墙体一起震动。
他血色的眼眸如箭射向阮惊灼,喉咙里发出威慑的嘶吼,似要把入侵者赶出自己的领地。
阮惊灼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一步步靠近陆博士,还一边发出轻蔑的吼叫,向陆博士展示自己尖利的獠牙。
感染者之间拥有阶级,低等级感染者不能向高等级感染者露牙,这是挑衅,夺位的意思。
陆博士理所当然地震怒了,他仰天发出一段特别的声频,原本四下无人的环境突然变得有些不同,仿佛有无数藏匿在暗处的眼睛,在陆博士呼唤的时候被释放了出来。
察觉危险的直觉疯狂发出警报,阮惊灼却悄然勾起了嘴角。
居然这么容易,果然只要失去理智,你也不过是一只随便勾勾手,就轻易上钩的感染者而已。
“吱嘎”一声,铁栏断了。
于此同时,五百公里外的另一只尸王,抬起了头。
吴卿骤然停下来的背影,让后面追着的作战人员也不确定地停了下来。
“它要做什么?”
“注意警戒!”
“坚持住,援兵很快就要来了,这次一定能消灭它。”作战人员持枪瞄准,镜头中的尸王在说话间却突然消失。
作战人员连忙抬头,眼前压下一片阴影,他瞳孔巨震,后背汗毛直立,死亡的威胁压迫心头,让他无法第一时间做出举动。
可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对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直跃过他往后方跑去。
身后的作战人员同时警戒,但他们很快发现,吴卿像忽然看不见他们了一样,只躲避即将击中他的子弹,全然无视路过的人类,往一个方向全力奔跑。
“它察觉我们的计划了?”作战人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要他们把尸王往深处赶,埋伏在前面的同伴就会和他们连成包围之势,那些人都是各大安全区最顶尖的作战人员,尸王只要进去,就绝对不会活着出来。
“别废话,通知埋伏的作战人员,计划失败,我们追!”
—
感染者像苍蝇一般源源不断地涌上来,阮惊灼抓起身后要扑过来的一只往前面扔去,随手把安然待在墙体缝隙里的书架拖出来,用力往地上一砸。
高大的书架横隔感染者和阮惊灼之间,阮惊灼夺门而出,把吼声锁在门内。
门上瞬间多了好几道拳头的印记。陆博士也在里面,门撑不了多久。果然,阮惊灼在跑到尽头楼梯的时候,门被陆博士一脚破开。
阮惊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撑着扶梯翻下了楼,这里地形复杂摆件繁多,十分限制行动。利用地形优势,阮惊灼硬是牵制了不少时间。
感染者们不知甩出去多远,阮惊灼来到一间陈列室,借着书架的掩护,藏身其间。
片刻,陆博士破门而入,却被一列列书架晃得眼花缭乱。
他行走在书架之间,余光突然看见书架后面闪过一道黑影,他吼叫着转身追赶黑影,跑到尽头,却只有堆满资料的墙壁。
他猛地回身,黑影从另一边闪过,他追了上去,又失去了对方的行踪。
就这样追了几次,他迷失在了书架之间。
“吼!!”
暴怒的吼叫回荡在陈列室,阮惊灼回到入口,悄然关上了门。
阮惊灼走进楼梯,在爬到第三层的时候,靠着墙慢慢停了下来。伸手在背部按压了一会儿,疼痛并没有缓解多少,阮惊灼啧了一声,继续往上走。
楼道挤进了不少感染者,阮惊灼无法上楼,只得往楼层内部跑,这层的障碍物都被他使用过,重新进来后他也受到了这些障碍物的影响,行动被阻碍。
脊椎里像是扎进了无数根看不见的针,尖利的刺痛挑动着神经,阮惊灼脚下一错,原本要跳上吊灯,荡过感染者的力道蓦然松懈下来。
眼前的感染者扑过来,如果继续保持着下降的趋势恐怕会落入感染者口中,同时,陆博士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阮惊灼眼里闪过一丝同归于尽的决绝,就在这时,窗户轰然碎裂,一道身影穿过破裂四溅的碎片,披着户外光亮,将阮惊灼拥入怀。
熟悉的味道环绕,阮惊灼僵硬的身体蓦地柔软下来,闷在胸膛里的声音有笑意泄露:“这不是很聪明嘛。”
吴卿滚了一圈落在地上,低头确认过怀里的人没有受到影响,血腥味没有散尽的红瞳才转向自他出现就变得十分警惕的陆博士。
又是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女孩儿破窗而入,跳上来的时候力道没收住,直接踩断了被她肉垫的感染者的肋骨。
感染者的嘶鸣声像是一根导火索,两只尸王同时行动,吴卿抱着阮惊灼冲向窗户,陆博士转瞬间出现在吴卿身后,吴卿旋身后背朝窗,踢向陆博士面门,借着冲击力冲出了窗外。
阮惊灼只感觉身体失重了几秒,随后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陆博士和成群的感染者也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来,而等待他们的,是数以千计的感染者。
吴卿像是回到了族群的狼王,等候着的感染者龇牙吼叫着,冲向跳下来的敌方感染者,双方很快打成一片。
跃过战场,吴卿走到一只高级感染者身前,感染者很有眼力见地伸出手,要接住阮惊灼。
“不用。”阮惊灼收敛住神情,自己站了起来。
吴卿眉头皱起,还是没有勉强,他微微低头十分认真地看着阮惊灼,严肃地“嗷呜”了一声。
阮惊灼眼睛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加油。”
吴卿转身,看向陆博士的时候,眼里的情绪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无尽的寒霜。
两只尸王的对决旁人无法插手,死了几只不幸受到牵连的同伴,感染者们不约而同空出了一片空间。
两者的速度都很快,一时之间阮惊灼竟看不出谁更胜一筹,但他刚才注意过,吴卿身上有深浅不一的刀伤和炸伤,恐怕人类在这段时间没少骚扰他。
虽然如此,阮惊灼没有多少担心他,大概是长久积累的信任,他从来不会怀疑搭档的实力,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本质还是那个吴卿。
吴卿下手带着一股发狠的疯劲,对手是同一等级的尸王,他的攻击不像之前对待人类或者感染者那样野蛮而随意,而是技巧性的进攻。
阮惊灼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得尤为明显,吴卿运用了武装部特有的格斗招式。
凭借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吴卿占据了上风。陆博士跌倒在地,身体向后摩擦出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他冲着吴卿怒吼,吴卿冷着脸扑上去,利爪间瞬间挂上了一层血肉。
也对,阮惊灼靠着树干想,等级平衡,思维平衡,除此之外,决定胜负的就是战斗能力本身。吴卿本就来自武装部,作战素养自然不用说,而陆博士,以前应该是科研方面的人才,两者相较,高下立见。
还以为陆博士有多厉害,没有思维之后,也就仅此而已。阮惊灼欣赏这一出精彩的单方面虐杀,勾起恶劣的笑容。
陆博士躺在地上,被吴卿掐着咽喉,猩红的眼睛迸射毒怨的光线,腮帮突然鼓动起来。吴卿跪在地面的膝盖忽然立不住般晃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不是他没站稳,而是陆博士的体积膨大了。
吴卿瞳孔一缩,放开陆博士的咽喉,转身冲向远处靠在树上的身影,阮惊灼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吴卿整个罩了上来,将自己的脑袋死死护住。
“吼!!!!”
足以震碎灵魂的吼声排山倒海地激荡开来,阮惊灼眼前被温暖的黑暗笼罩,露在外面的躯体还能感受到吼声余波的惊人力道。被挡了绝大部分声波的威力尚且如此,全然没有防御措施的吴卿呢。
阮惊灼拉开吴卿,手背是一片冰冷,黑色的血液从嘴角一股接一股地溅落下来,浸染了胸前的布料。
吴卿的双手还拢在阮惊灼的耳边,他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耳朵流出的血液一般,只凑到阮惊灼耳边,轻声道:“别听。”
周围极其安静,地上布满了感染者炸裂开了肉块,连陆博士本人都没有例外。
阮惊灼睁大眼睛,抿着嘴唇去擦拭吴卿嘴角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可血却越擦越多,堵都堵不住。
“没事的。”阮惊灼抖着声音安慰道,他不知道这个声波会对吴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巨大的恐慌感笼罩心头。他身体往前倾斜,用嘴堵住了泛出鲜血的唇。
一时冲动下的举措,出乎意料地,对方居然回应了他,血腥味在唇齿间辗转,湿润柔软的舌尖带着些许安慰的意味轻押后齿。
阮惊灼心脏不可抑制地被牵动,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正在口中肆虐的舌,声线有些不稳:“吴卿?”
吴卿低着头,凌乱碎发遮挡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他喉结上下滚动,低声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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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写殉情的回忆~
第42章
苦涩的锈味在味蕾绽开,阮惊灼茫然地攥紧血液浸透的衣领,冰冷的气息相互交缠摩擦出灼热的温度。
好熟悉的感觉,阮惊灼瞳孔发散,热意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一样的姿势,一样血肉模糊的吻。
他们是不是……
神经忽然一疼,阮惊灼蜷缩起身体痉挛起来。
尖利的牙齿刺破嘴唇,吴卿感觉到阮惊灼的不对劲,眸光一凛,把阮惊灼拉开。
“阮惊灼?”
阮惊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外界的声音消退,他听见自己平静到有些悲伤的声音。
【我后悔了,我不想死。】
他想起来了,那段他始终无法回忆起来的片段,包裹着玻璃碎片,刀子般割裂他的心脏。
—
“阮惊灼,回来!”
丛生杂草被一双军靴踏过,阮惊灼不再与特级感染者纠缠,将其踹翻在地,起身往吴卿方向跑。
他们接下了指挥部讨伐特级感染者的任务,完成这次任务,他们就能晋升为特级,就有了把指挥官赶下台的权利。
但谁也没想到,特级居然有两只。
炸弹引爆还有一分钟,阮惊灼余光瞟见不远处另一只特级感染者的尸体。
阮惊灼脚步一转,在吴卿徒然阴沉下来的目光中,往尸体方向跑去。
在爆炸的最后时刻,阮惊灼赶到尸体面前,撬开感染者的脑子,取出金灿灿的晶核。
土地在追赶而来的特级感染者脚下炸开,火光席卷大地的上一秒,阮惊灼被冲过来的吴卿扑进了河里。
冰凉的水阻隔岸边的炽热炎浪,沉闷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无数碎石如流星坠落河里,搅混清澈的河水。
河底安然无恙,河外火光连天。
等爆炸平息,河面钻出两道湿漉漉的身影,吴卿阴沉着脸,把阮惊灼拉上岸,甩在岸边巨大的岩石上。
阮惊灼被摔地眼冒金星,又在下一刻被人拉着衣领拽过去。
“你不要命了。”
“这么凶干嘛。”阮惊灼自认理亏,偏过头不看吴卿震怒的脸,“我不是要拿晶核么,空手回去万一那傻逼指挥官不认怎么办。”
“这就是你过来找死的原因?”
阮惊灼抢夺自己的衣领:“又没事。”
吴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放开衣领转身冷冷道:“你最好没事。”
阮惊灼从岩石上起来,晶核在手掌抛了抛,喊道:“接着。”
晶核被抛向空中,在降落的时候,吴卿一把将其捏在手里,吴卿回头:“做什么。”
“你拿着呗。”阮惊灼耸耸肩,见吴卿皱眉有些疑虑的样子,走过去搭住他的肩,把他带着往前走,“任务完成了,回去给指挥官找事去。”
这些年,指挥官只手遮天,愈发无所顾忌,两人多次违抗指令,公然和指挥官作对,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次回去,所有的新帐旧帐都该清算一下了。
空间车在战斗的时候被感染者破坏,两人只能请求援助。
阮惊灼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清理外伤,看见旁边脸色越来越不好的搭档:“怎么了?”
吴卿沉声道:“窟窿没有闲余人手。”
“不用猜,又是那个煞笔指挥官的暗箱操作,我们出发的时候明明还有一堆闲人给我们送行,现在需要援助了,又说没有人手。”阮惊灼拾起一块扁平的石头,往河上打水花,冷笑一声,“他最好祈祷我们永远留在野外,不然有他好看,怂货。”
吴卿:“最近的作战人员到达这里需要一天时间。”
“啧。”阮惊灼十分不爽地抖着腿,抖了一会儿后又悄然放下,“咱们还剩多少弹药?”
“如果没有高级感染者出现,撑到他们过来不成问题。”吴卿站起身踢了踢阮惊灼,“起来。”
“既然没问题,就在这里等他们来呗。”阮惊灼瘫在石头上没动,“有点累,不想走。”
“特级的尸体会吸引感染者,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吴卿顿了一下,忽然道,“你真没事?”
阮惊灼慢吞吞站起来,挑眉道:“我有什么事。”
吴卿停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道:“左腿。”
“……”阮惊灼收住漫不经心的表情,站直了些。
两人都没有说话,猜测却在沉默中进一步得到证实,吴卿闭上眼睛,确认自己的呼吸频率依旧保持正常的样子,才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
说出口才发现并不像想象中的平静。
“你安装完炸弹之前。”阮惊灼摸了摸鼻子,“本来我想索性就炸死……”
对方的眼神太有穿透性,阮惊灼哑然失声,到底没有说下去。
“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吴卿上前一步,声音似有乌云雷电覆盖。
“你说,我去布置炸弹,你一定能拖延住。”
“轻轻松松。”
“简简单单。”
“保证毫发无损地完成任务。”
阮惊灼步步后退,吴卿看上去要吃人,他心里有些发毛。
“你就是这么和我保证的?”
身后被巨石堵住了退路,眼见吴卿握紧的拳头就要砸过来,阮惊灼双眼紧闭,脸庞朔风乍起,耳边传来拳头撞击的巨大闷响。
岩石以拳头为中心裂开网状的缝隙,破风声尖锐急促,阮惊灼的耳朵都有些短暂耳鸣,手臂被人抬起,没有一点留力地灌注下抗感染注射剂。
“没用的……”那可是特级携带的病毒。
“闭嘴。”吴卿打断阮惊灼的话,强硬地把他拽向自己。
腿部的病毒开始发挥作用,大腿知觉消褪,阮惊灼只能被迫趴在了吴卿背上:“去哪。”
“回窟窿。”
搭档之间的默契在这时候展露无遗,阮惊灼惊讶道:“你想用特级晶核制作抗感染试剂?先不说科研部的家伙会不会把这唯一一颗特级晶核拿来做抗感染试剂,光是我能不能坚持到会窟窿都是个问题。”
……
沉默将最后一点轻松击碎,阮惊灼不再浪费表情,安静看向前方。
前路漫无边际,景色一尘不变,看不见终点在哪。
“算了,吴卿。”阮惊灼叫自己显得淡然一些,“杀了我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惊灼才真正领悟,自己要死了。死亡就是这么容易,不论你技法有多高超,一旦沾染感染病毒,只有死路一条。
“做梦。”吴卿的话中听不出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好好休息。”
“那我要咬你怎么办。”
“你咬。”
阮惊灼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扯着嘴角骂道:“疯子。”
“我还能更疯。”吴卿道,“你要看吗。”
阮惊灼眼神闪烁,低下头靠在吴卿肩膀上。从刚才起,吴卿就表现的不太正常,有什么被压抑到深处的东西,正在撕破重重禁锢突破出来。
其实也不算不正常,平常没大事的时候,吴卿就是只蛰伏休憩的疯兽,看上去安然无虞,一旦疯兽被惊醒他会做出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算了,阮惊灼在心里小声道,自己让让他,不跟他吵。
他们走过了下午,走过了黄昏,走过了夜晚,阮惊灼陷入时不时昏迷,高烧不退。
醒来后,阮惊灼感觉牙根有些发痒,模糊之中凭借本能凑近脖颈,滚烫新鲜的血液在血管里流淌,“你好香。”
手臂又被打了一剂抗感染试剂,阮惊灼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下肢传来的噬咬疼觉也鲜明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月光下,指尖已经染上了青色。他茫然了片刻,高烧下心智减退,只能求助般地喊道:“喂,吴卿。”
声带艰涩到几乎吐不出字。
吴卿转头,阴霾缠绕的漆黑眸子中,是让人看不分明的浓烈情绪,被一层层掩埋在屏障之下。
阮惊灼呼吸一滞,心脏难受地要炸裂开来,他认得这个情绪,这是他们从不宣之于口秘密,永远克制小心地藏起来,而今好像快要藏不住了。
月光印出他眼里破碎的珠光,他压住喉间的苦涩,话语颤抖,眼神无措:“我后悔了,我不想死。”
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他还没整理好勇气像对方说出这句话,还没一起成为特等,还没看到指挥官倒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不想死。
“我会带你回去。”吴卿向着月亮的方向走,抬头就是满天的星光,他低着头,把自己拢在阴影中,“你不会死。”
……
不知走了多久,莫名的空落感从心底蔓延而来,吴卿回头看去,背上的人睁着空茫的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阮惊灼。”
“嗯?”那人歪了歪头。
“你看不见了。”平静无波的声线染上了一丝颤抖。
“又被你发现了。”阮惊灼敛下亮光的双眼,无奈地笑了笑,“放我下来吧。”
吴卿站了许久,肢体僵硬地把阮惊灼放在树干前,张扬明艳的红醋眼眸已经褪成了麻木的灰色,很难把这个枯败的半感染者和前几天当着指挥官的面,叫嚣着要把对方牙齿打断的男人联系起来。
坚持到最后一线的理智,在看到对方小心试探,像是要摸索什么的手时,终于崩断。
吴卿揽过阮惊灼变得冰凉的身体,倾下身,贴上那张苍白的唇,撬开对方因为忍耐,嵌入下唇的齿,交换一个血肉模糊的吻。
阮惊灼惊讶到忘记动作,直到对方退离才可气地推阻他:“你有病吧吴卿!”
百分之九十的人对搭档有好感,可其中只有百分之十选择表白,因为作战人员无一善终,不能和对方共赴光明的前途,至少也不要给对方以枷锁。
他们维系了这么久的平衡,就在最后时间被一个吻打破了。从此以后,活着的那个人就被套上了一层甩不掉的枷锁。
套一辈子。
吴卿攥着胸膛的手,阴沉无光的眼睛盯着阮惊灼,灵魂与肉体在执拗地诉说,一遍又一遍。
“我爱你。”
“我知道你也爱我。”
阮惊灼仰着头,无法聚焦的视线落在空处:“可是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啊吴卿。”
“我不在乎。”吴卿道,“真可笑,我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远处有灯光照来,吴卿站起身将阮惊灼挡在身后,目光晦暗地转向停在眼前越野车。
“是你们请求援助吗。”车窗下摇,驾驶座的人脑袋一偏,看到了身后的阮惊灼,神色一变,“等等,你的搭档被感染了。”
吴卿将上了膛的枪指向驾驶座那人,语气冰冷:“下车,或者死。”
越野车绝尘而去,留下两位面色铁青的作战人员。
阮惊灼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他感觉自己在逐渐窒息。
他能很明显地感受身体发生的变化,坐在副驾驶,一点点见证自己的死亡。
引擎声震响,车像疾风飞驰而过,吴卿紧盯前方,沙哑而疲惫的声音中透出不易察觉的哀求:“别睡,阮惊灼,坚持住。”
对方好像在说些什么,阮惊灼半阖着的眼睁大了一些,把自己的坐姿调整好,证明自己的状态还不错。
在说什么。
听不见了。
刚撑起来的身体滑落了下来,被安全带绑成一个要落不落的姿势,脑袋轻巧地垂向一边,眼睛还维持着睁开的样子。
下一秒,感染者猛然抬起头,挣扎着捆绑住自己的安全带,冲身边唯一的人类咆哮。
吴卿抓紧了方向盘,黎明曙光姗姗撒下,金光爬上脸颊,反射出猩红的眼眶。
第43章
冒着热气白瓷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走,放置在原位的是震动不断的智脑。
智脑闹腾了一分钟,因为无人问津只能不甘心地停歇下来,在熄屏的最后一刻,屏幕还滚动着一串字。
未接通讯19。
没一会儿,第二十则通讯接力赛一般地响起。
吴卿充耳不闻,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弥漫舌尖,深入喉咙,他盯着杯面,眼睛透过腾升的热气氤氲不清。
这是他搭档最忠爱的咖啡牌子,他喝着和其他咖啡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放下杯子,指着科研人员脑后的枪往前抵了抵:“找到了吗。”
科研人员翻找资料的手一僵,资料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他没敢蹲下去捡,只能哆嗦地求饶,“求求你,饶了我吧。这只是我年轻时候不懂事,脑子一抽提出来的假设,连方案都没来得及策划。”
“那就现在开始。”吴卿道。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科研人员有理说不清,崩溃道:“感染者的构造和人类根本不同,我们连人类变成感染者的原理都没完全搞懂,更别说把感染者变回人类了!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你把我全家杀了我也做不出来啊!”
通讯停了又响,这次智脑却自动接通了。科研人员被吴卿用枪威胁,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吴卿你想造反吗。”
指挥官的通讯任何作战人员无法拒听,上面的人联系不到吴卿,向指挥官告了状。
对方声音阴森,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窟窿戒条都白背了,内城禁止饲养感染者,说,你把阮惊灼藏哪儿了。”
身着长袍的科研人员利用反光的半透明柱子,悄悄看了一眼立在身后的男人,男人身姿挺拔,像生长在长白山顶一颗不可撼动的雪松。
男人敛下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从里到外都蒙着一层阴霾。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念在你们为窟窿做的那些贡献,我给你最后一天时间,如果明天我没看到阮惊灼的尸体,违反窟窿法律,你和他都给我去死。”
通讯挂断,处于暴风中心的科研人员深感不妙,恨不得缩进试验台底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万幸的是对方好像没有杀他泄愤的打算,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裹着寒霜离开了。
科研人员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往外看,见着对方真的离开之后,赶紧开启紧急逃生通道,头也不回地逃出了科研大楼。
早知道就不大周末地回来拿实验资料了,真的会遇到入室抢劫的罪犯!
—
吴卿驾驶着车停在了一栋带院子的别墅门口,感应到主人的到来,铁门自动向两边折叠,门户大敞。
这是他父亲早年为他准备的住所,他从来没有踏进过这里,第一次过来居然是为了藏人。
他穿过客厅,来到卧室床头,将台灯放入墙壁凹槽,浴室对面的墙壁一震,里面居然是一间密室。
密室昏暗狭窄,一个黑影不断挣扎着,铁链撞击墙壁的声响不绝于耳。察觉到有人靠近,黑影猛然抬起头,灰白的瞳孔之下,是包裹住嘴巴的钢化嘴罩。
不是他,吴卿冷漠地想着。手包住凸出来的嘴罩,用力把感染者推到墙上,他有意想要粗暴一些,可听到感染者泄露出来的嘶鸣声后又触电般收回手。
没有办法了。
他早就失去了这个人。
他还在期待什么?
人生在世,永恒困扰的三个问题,你是谁,你在哪,你要做什么。
三个问题组成了人生的意义。
他以反抗父亲做人生目标,反抗以后要干什么,他从没有想过,也没有兴趣去想。他从始至终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没有欲念,没有冲劲。
赶一步,走一步,他原本是这样的人。
后来有一个人,没有经过允许,擅自闯入了他的世界,给他制定目标,建立人生意义。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在他的期待中这样活着似乎也不错。
然后这个人死了。
带着他的人生意义,一起消失了。
他突然有些迷茫,他找寻不到自己未来的方向。
通讯再一次响起,这天,他拒绝了无数人的电话,他没有选择关机,因为他在等他不能不接的那一通。
他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眼睛闪烁不定,突然生出退却。他呼出一口气,摁下按键,这一摁,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吴卿。”接连的噩耗让女人身心俱疲,不知道是哭过一场还是感冒没好,她声音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她没有质问,没有迁怒,只是很平静地问他,“我弟弟呢。”
感染者挣扎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他没有精力去想女人有没有听到。
吴卿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在手掌间的刺痛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没有灵魂的躯壳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慰藉,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沉浸于现在,对你对他都不好。”阮惊宁靠在吧台上,这里空无一人,所有的酒都为她一个人准备,她摩挲着手里的名牌,“找个地方,杀了他,好吗?”
吴卿耳边传来了谁的哀鸣,自后从昏暗的密室为起点,世界的色彩全部消褪,变成了枯燥无味的黑白色。
他盯着黑色的锁链,沉默了许久,久到吐出的字音消散在了空气中。
“好。”
—
挂断电话,吴卿解开锁链,给感染者拷上手铐,带回车内。
路上畅行无阻,连一辆路过的车都没有。到达基地边界的时候只过了短短一个小时,明明把阮惊灼偷偷运进来的时候废了他不少功夫。
城墙之下,是万丈悬崖。
那人双手被绑,站姿扭曲,眼睛里是弑杀欲望,唾液从嘴套中不断滴出,完完全全的感染者形象。
吴卿细细打量着眼前人,好似对方没有变成面目狰狞的感染者,还是那个气宇轩昂,肆意潇洒的阮惊灼。
鬼使神差的,吴卿慢慢凑了上去。
钢化嘴罩的冰凉触感让吴卿回过神来,他自嘲了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斩断镣铐。
感染者恢复自由,鲜血的香味牵动本能,他扑向面前的人类。
【我给你最后一天时间,明天我必须看到他的尸体。】
【找个地方,杀了他,好吗?】
【如果我变成了感染者,我只能被你杀死。】记忆中的男生靠过来,冲他挤眉弄眼。
【你不会下不去手吧?】
“铮——”光剑砸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利爪刺穿腹部,放弃武器的双手终于可以拥抱眼前的人了。
血从勾起的嘴角流出,灼烧了感染者的眼睛。
“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第44章
“阮惊灼……阮惊灼!”
仿佛沉入了冰冷幽深的海底,只有混浊的水波涌动,一道渺远的呼唤从头上传来,海底突然闯入了一束微弱的光,他身体一轻,被人抓住手上升,直直脱离了海底。
“醒醒。”
声音将幻境打破,变得清晰。阮惊灼涣散的瞳孔骤然转向血色的眸里,手指紧缩牢牢抓住那人的手臂。
“吴卿?”说完,阮惊灼不知飘到何处的意识回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白里透青的指尖,再抬头时恢复成一贯懒散的表情。
他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抬手擦掉吴卿耳边残余的血迹,顺便把皱起的眉梢抹平,叹道,“你这样真逊。”
吴卿盯着阮惊灼始终有些苍白的脸色,语调微微下沉,“他把你怎么样了。”
“皮外伤,能恢复过来。”阮惊灼摆摆手,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你有之前的记忆?”
吴卿一顿,仿佛在别人面前被家长翻起小时候尿裤子的旧账,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就恨不得把所有见过的人都干掉。
“没事,你那样还挺,咳,可爱的。”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凝滞,阮惊灼清了清嗓子,很有求生意识地补救道,“我是说……噗,不是,我都不太记得了,如果你……”
吴卿见他拼命忍笑的样子,闭了闭眼咬牙道:“闭嘴。”
阮惊灼却彻底控制不住一般,噗嗤一声大笑起来,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捶着吴卿的肩膀,疯狂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吴卿被扰得不行,用手捂住对方的嘴,无奈道:“别笑了。”
嘴被对方捂住,阮惊灼笑得没力气掰动,只能把声音闷在喉咙里,眼睛几乎弯成了一条缝,乐得眉毛都飞了。
“唉,你也有今天。”阮惊灼倒在草坪上,脊骨都笑得隐隐作痛。阳光照在头顶有些刺眼,阮惊灼眯起眼睛向天空伸出手。
他们都还活着,真好。
“对了。”阮惊灼突然直起身,“咱家姑娘在哪?”
吴卿打了一个响指,女孩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站在阮惊灼眼前。女孩儿眼睛眨了眨,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吴卿看了一会儿,迟疑地“嗷”了一声。
吴卿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阮惊灼。
女孩儿呼唤吴卿向来是这种声调,先前的吴卿表现正常,阮惊灼理所当然把这种声调当作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可就刚才吴卿的表情来看,好像并不是这一回事。
阮惊灼瞬间警铃大作:“她说什么?”
“没什么。”
阮惊灼狐疑地看向不愿意和自己对视的吴卿,目光闪烁,语气生硬,表情不自然,绝对有问题。阮惊灼摩拳擦掌,刚想要用武力胁迫对方说出真相,却见吴卿身形一晃,他伸出的爪子方向一偏,抵住吴卿要倒下来的后背。
“声波的威力这么大啊。”阮惊灼扶完,将手插进裤袋里,好似先前慌张到语无伦次的人不是自己,调笑道:“需要我背你吗?”
吴卿面无表情地吐掉一口血,偏过头不想理他。
盯着吴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阮惊灼道:“你还会变回去吗?”
“不清楚。”
阮惊灼想了想,拍了一下吴卿肩膀,往大楼方向走去:“跟我来。”
大楼窗户被震得稀碎,玻璃渣子撒满桌子地面,踩上去咯噔咯噔的响。一楼感染者都死绝了,但随着楼层加高,逃过一劫的感染者越来越多。
“你要做什么?”解决掉一只感染者,吴卿对依旧没有停下来意思的阮惊灼问道。
“你是因为尸王的特殊吼声恢复意识的,现在陆博士死了,如果你再次失去理智,不一定还能变回来。”阮惊灼在满楼层跑,牵制陆博士的时候,见到过一间进不去的门,因为时间紧迫,只来得及记下它的大致位置,应该就在这附近。
“但他好像有办法不借助外力,也能让自己保持清醒,而且还知道失控和清醒的时间。”找到那个紧闭的防控门,阮惊灼双手扒住门缝,指甲扣住用力一拉,门被卸了下来,“其他房间没有特殊的地方,他的秘密可能都藏在这里。”
阮惊灼进了门,房间里还保持着整洁的样子,完全没受影响,走到内间的时候,阮惊灼停住了脚步,盯着站在一张屏幕前面,听见动静回头的感染者:“越星罗?”
“阮惊灼?”越星罗也是一脸诧异,看到了阮惊灼旁边的吴卿和女孩儿,“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
“所以,你醒来就在这里了?”阮惊灼惊异道。其实也对,之前他逃出来的时候,陆博士召唤了大量感染者攻击他,越星罗作为陆博士的手下,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只是对方在陆博士自爆的时候没有受到波及,反而因此恢复了理智,还正好醒在这种地方,阮惊灼叹为观止,这家伙运气不要太好。
“先不说这个了,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越星罗招呼三人过来,点开屏幕上的一个文件资料,“这座大楼的主人好像是羊圈著名的科研怪人,陆川。”
越星罗指了指自己脑子:“不过他这里有点不正常,别说你们,就连我们科研部的人都觉得他有些疯。”
“他在两年前就失踪了,我们还以为他是在前往其他安全区交流的时候遇了难。但他不是被感染的,而是自己主动变成了感染者,躲在这里整天想着要毁灭人类。”
“他也做了NT试剂?”阮惊灼道。
“他的和我的NT试剂不太一样,各有优缺点,不过他给了我一点灵感……”越星罗及时止住自己的碎碎念,“我还发现了另一件事。”
“尸潮其实是他弄的。”越星罗一脸神秘道,他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了看,“不知道陆川去哪了,你们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他不会发现吧。”
“他死了。”吴卿冷淡道。
越星罗点点头,回过神诧异道:“吴哥你恢复正常了?”
“那完了,阮神喜欢傻的。”
吴卿:“?”
不知道为什么给越星罗造成了这样错觉的阮惊灼:“?”
越星罗懵了一瞬,直到吴卿布满杀意的眼睛看过来,才猛然反应过来,打着哈哈看向窗外:“啊……今天天气真好。”
“行了。”阮惊灼端正神色,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你有没有见过陆川关于尸王的报告。”
“哎,我正要说。”越星罗一拍脑袋,拉着两人凑到屏幕上,“这些都是,记录有很多发现,你们看这篇。”
越星罗滑动屏幕,停到第三页:“尸王的某种声调频率,拥有生命活性,可以刺激感染者沉寂的脑神经。感染者接收到尸王的声波,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思维波动,这就是尸王能够指挥感染者的原理。思维波动一旦形成,指令就会永远留在感染者脑子,只要没有收到撤销的指令,他们会一直执行。”
“等等。”阮惊灼道,“一直执行?”
越星罗木了脸,问道:“所以他最后的指令是什么?”
“攻击我?”阮惊灼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攻陷安全区。”吴卿道,“攻击你的感染者全死在了楼下,一公里外的感染者依旧在执行攻陷安全区指令。”
“人类完了。”越星罗一边流露出兔死狐悲的虚假哀伤一边继续说明道,“具有生命活性的声波,等级越高的感染者受其影响越深,像吴卿那样,听到声波时的表现就为恢复理智。但声波具有一定冲击性,可能存在某种损害。”
“这种冲击性随着距离变化,威力也会变化,我们之前离他很远,所以受到影响不大,吴卿也只是恢复过一瞬间的理智。”
“但你现在依旧处于理智状态,恐怕是在面前被冲击到了吧。”越星罗忧心忡忡地看着吴卿,“也不一定是好事。”
阮惊灼道:“但陆川不依靠声波,也能让自己恢复理智,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这回事,我找找。”越星罗激动起来,快速翻找资料,如果真有方法,他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自己随时会失去理智了。
寻找有效信息的时间枯燥又漫长,只有越星罗始终保持兴致,其他人帮不上什么忙,坐在边上谈天发呆。
“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什么?”阮惊灼诧异回头。
吴卿坐在桌子上,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语气疏离:“问你呢。”
阮惊灼失笑,从后面压过来靠住吴卿的肩膀:“怎么,吴大少爷,和自己置什么气,不都是你?”
“说。”
“嗯……我想想。”阮惊灼做思考状,直到吴卿脸色变黑,脾气就要上来了,才捉住他的下巴凑过去啄了一口,小声道:“喜欢你,满意了?”
女孩儿晃着双腿发呆,对身边两个人的举动毫无反应。
“找到了!”
两人一触即分,在越星罗回过头的时候莫无其事地转回来,阮惊灼从桌子上跳下来:“怎么说。”
“首先,要喝下特殊的纯性感染病毒,彻底失去理智。”越星罗解释道,“不是吴哥之前那样,那算半理智状态,没用,要变成一只真正的感染者,就像我失控的时候那样——六亲不认。”
“然后注射进陆川命名为活性水母的药剂辅佐,最后凭借自己的毅力清醒过来。”越星罗道,“反复几次,身体会记住失控和理智时候的周期规律,等时间稳定下来,就算成功。之后再慢慢调整时间比例,将失控的时间压缩,增长理智的时候,长此以往,就能彻底恢复理智。”
“但这种训练存在一定风险,一次恢复不过来,就会永远失去理智。”
越星罗问:“敢试吗?”
阮惊灼和吴卿对视了一眼,阮惊灼心领神会,眉眼弯起:“有什么不敢的,他陆川都能成的事,我们吴哥为什么不行。”
“那我也行!我拷贝一下纯性感染病毒和活性水母的配方。”越星罗激动的手都在发抖,嘴里念念有词,“哇,发财了,这东西说不定能让我的NT试剂上升一个台阶。”
吴卿忽然眉头一锁,往窗外看去,远处渺茫一片,他却道:“有人来了。”
“我拷贝完了,要毁了这里吗?”越星罗把U盘揣进口袋,趴到窗户上看,却只能得出环境还不错的结论。
“不用。”阮惊灼把身体探出窗外过远,差点摔下去的越星罗拎回来,“这里全是陆川的罪证,只要他们眼睛没瞎,都能看出来到底是谁要灭绝人类。”
“就算把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一定会放过我们。”吴卿冷静地道出人类罪恶的本性,“他们不喜欢一切能威胁到他们异种,不论我们有没有这个想法。”
“但该不是我们的锅,他们别想随便甩。小爷听着来气。”阮惊灼道,“这是其一。第二,一旦他们知道人类有变成和感染者一样强大的方法,他们肯定会有所触动,既然他们不喜欢异种,就让他们自己成为异种。”
“听着真有意思。”越星罗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有没有感觉我们很像反派……唉,你们怎么先走了,等等我!”
“报告,前方发现一栋大楼,楼下还有大量感染者尸体!”
作战人员追随吴卿的脚步而来,一路赶到这里,望着从没见过的高大建筑,面露疑惑:“它来这里干什么?”
—
吴卿处于全人类通缉的状态,第七基地暂且回不去,几人随便找了处拥有实验室的废弃城市暂居下来。
陆博士部下的感染者依旧遵从着他的指令,甚至因为没有了尸王有计划的作战方式,全无理智地攻打安全区。人类陷入空前的危机,暂时没有精力对付吴卿。
而陆川大楼的暴露,全部真相公之于众,人类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陆川计划,与吴卿无关。吴卿原本就是一名准特级作战人员,说不定还有为人类做贡献的赤子之心,他们可以试着联系他,暂时握手言和,让他们帮忙抵御感染者的侵袭。
另一派则认为尸王始终是尸王,非我族类此心必异,更何况他们之前为了消灭吴卿无所不用其极,两者根本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合作。如果不抓紧消灭吴卿,他迟早会变成下一个陆川。
陆川主动成为感染者的消息和方法被上层封锁,这足以证明,上层已经产生了动摇,并且害怕这种动摇会发展成行动。
人类内忧外患,阮惊灼等人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你们看,这个安全区直接打起了拥护吴卿的旗子,让吴哥过去拯救苍生呢。”越星罗把报道划给两人,就差拿包瓜子来嗑,“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窟窿制裁,没有大型安全区的庇护,这所安全区存活不了多久。”
“不过是政客的把戏罢了,拿我做挡箭牌,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些人,就算在这种时候也不放弃作妖。”吴卿把纯性感染病毒当果汁喝完,袖子往上翻露出手臂让阮惊灼给自己打活性水母注射剂。
阮惊灼正给女孩儿扎小辫,只能空出一只手,用牙齿咬下包装袋,随意往人手臂上一扎,推出试剂后把空了的注射器扔在一边,拿皮筋给辫子固定住。
“阮神,给我也扎扎。”越星罗伸出手臂。
阮惊灼手里不停,把两根精致的小辫盘成一个拱形:“等等啊。”
越星罗:“……我哭了!”
“啧,你厉害。”阮惊灼如法炮制在越星罗手臂上扎针。
病毒见效还有一会儿,吴卿起身离开找地方把自己关起来,越星罗就算失控阮惊灼也能控制住,就继续留在这里看八卦。
“大部分安全区都投靠了窟窿,窟窿吸收大量作战人员,力量越来越壮大,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耶。”越星罗道。
窟窿是主张消灭吴卿那一派,进入窟窿的,自然都是他们的对立方。
“窟窿在沿海,感染者一时到不了那个地方,他们整顿完新成员,迟早会把矛头指向我们,我们要主动出击。”阮惊灼道,“首先,第一个安全区是……”
“羊圈!”越星罗打了一个响指。
“没错。”阮惊灼点头,“羊圈一直处于消极对战的状态,科研人员占比最大,看得长远一些,早就知道人类没有希望,索性开始等死。”
“他们消息闭塞,不知道陆川大楼的事,不然他们肯定不会是这种态度。”越星罗忍不住为自己的同事开脱,“他们很多人都关注着NT试剂的进展,和我联系得很密切。”
阮惊灼道:“先接洽起来,你来联系,就说……”
第45章
“嗷嗷!!唔……”
越星罗脑中依然种有攻击阮惊灼的指令,失去理智后逮着阮惊灼就咬,现在和树绑在一起,朝着阮惊灼干吠。
“一天天小嘴叭叭叭,烦死了。”
撕下一条羊腿堵住越星罗的嘴,阮惊灼继续在火堆上转着木棍烤羊肉,生肉吃多了总有些想念熟肉的滋味。如今四只感染者两只在发疯,他没事可做,索性就烤烤羊肉解解馋。
伴随着从地下而来的沉重撞击声,大地跟着震动不已,跳跃的火星被震动撞出怪异的形状,阮惊灼把掉出来的柴火重新放上去,尽管下次震动,它又会掉下来。
越星罗吸了吸鼻子,到底没舍得松开嘴里香气四溢的肉,叼着羊腿艰难地把它一点点吃掉。
“看着他。”阮惊灼摸了摸女孩儿的头,拿起另外半只羊起身离开。
女孩儿啃着肉,骨头在嘴里咔咔响,她身体一转,面朝越星罗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从羊肉里撕下一块肉。
踏进地下室,满屋子的霉味扑面而来。地下室由铁栏隔开两块土地,吴卿就被锁在后面一块,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团燃烧的火,他每撞击一下墙壁,地面就会震动一声。
阮惊灼刚一靠近,脸上擦过凌厉的风刃,他恰当好处地停在离关押门一臂的距离,从铁栏缝隙里伸出的爪子堪堪刮过鼻尖的空气,再也无法靠近一分。
“吼!!”尸王暴怒地咆哮,铁栏发出不堪的哀鸣,整座地下室都在吼声中颤抖。
阮惊灼将羊橫在胸前,尸王的爪子触碰到猎物,唰一下勾了过去,阮惊灼手一松,羊落入了吴卿手里。
耳边只剩下咀嚼和吞咽过快发出的呼噜声,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阮惊灼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踏上向上的阶梯。
地下室头顶建着一家家具店,这几天为了看守这两只疯子,他一直睡在这里。
阮惊灼找到自己常用的床,抓紧时间躺下小憩。不知是习惯所致还是身体内部的变化,睡眠已经变成了他必要的事情,如果三天内他没有获得充足的睡眠,他会变得没有干劲,相反的,睡眠可以加速疲劳消除,伤口愈合,这些变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半梦半醒之间,阮惊灼忽然惊醒,没有杂音干扰,他居然差点真的睡过去了。
不对,他为什么能够睡着?
阮惊灼起身冲到门外,越星罗依然绑在树上,也不知是被女孩儿威胁了还是怎么的,安静地耷拉着脑袋,不吵不闹。他又沿着楼梯往下,下面静悄悄的,只有鞋底踩着地面上的声音。他走进地下室,布满抓痕的墙体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
墙体之后连通一间地下停车场,阮惊灼走出墙体之外,戒备地环顾四周,即使吴卿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尸王强烈的存在感也无法忽视,他就在附近,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停车场的车辆不多,大多数都杂乱地停在过道上,玻璃碎了一地,车顶车内铺上厚厚一层灰尘,可以完美再现出初次遭遇感染者时,这里的人惊慌逃跑却依旧没办法摆脱死亡的困境。
平缓的脚步突然加快,阮惊灼迅速绕过柱子,在看到眼前的逃生通道后猛然一顿。他再次警惕地看向四周,藏在暗处的目光强烈了起来,刚才不是错觉,他确实看到吴卿了。
吴卿趴在柱子,原本浑身戒备的感染者忽然放松了警惕,后背毫无防备地露了出来。吴卿谨慎地等待,发现感染者似乎真的没有了危机意识,他放下心,蓄力片刻以捕猎的姿势扑向感染者。
就当他以为感染者就会这样被他扑倒的时候,对方猛地转头,露出藏在袖口的锋利刀刃。
吴卿的身体在空中一拧,偏转角度避过刺来的刀刃。他四肢触地,伏在地面上,脸色突然一变,胸口血气翻涌,呕出一口血来。
阮惊灼扬起眉,贯彻趁他病要他命的理念,毫无留情攻向他。
陆川造成的声波伤害吴卿始终没有痊愈,这也是阮惊灼敢正面和他交手的原因。左右吴卿也死不了,阮惊灼打起来更是没有留力,刀刀往伤口上刺。
吴卿被自己身体不知从哪来的伤吓到了,又因为阮惊灼气势如虹,毫不畏惧的攻势,起了退却之心,居然真让阮惊灼占了上风。
刀锋一晃,雪亮的刀光刺激眼球,吴卿眼睛一闭,原本往旁边避开的身体直直立住,阮惊灼收刀不及,在吴卿肩膀上划了一道。
不好,阮惊灼紧急后退,他之前能压着吴卿打完全是占据了心理优势,一旦吴卿受了伤,尸王的凶性被激发出来,假象就破碎了。
吴卿被疼痛激怒,先前的惧意瞬间消散,瞪着血红的双眼,脸颊鼓动,一声声波脱口而出。
声波带着劲风袭来,阮惊灼耳膜震动,意识恍惚。脚跟在触碰到石块的时候突然惊醒般站稳,他睁大眼睛,指向吴卿的指尖颤抖。
“你吼我?”
“吴卿你会后悔的!”好汉不吃眼前亏,阮惊灼拔腿就跑,吴卿却像阴魂不散的讨债鬼,紧追着他不放。
灰蒙蒙的车玻璃印上一枚清晰鞋印,阮惊灼踩过车顶,跳上风槽管避开吴卿的攻击。
吴卿跟着往上一跳,攀住风槽管用力往下一扯。
整条红色蓝色的铁皮管道被吴卿撕扯下来,巨大的铁皮碰撞声响彻停车场,阮惊灼躲避掉下来的管道,被跟随而来的吴卿抓着脚拉倒在地。
阮惊灼踢蹬着吴卿的手,抓起手边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力的石块,泄愤似的往吴卿头上扔,石块触头反弹咕噜噜掉落在地。
“渣男,分手!”
吴卿把阮惊灼拉过来,掐住感染者的脸颊,用武力让人闭住了嘴。他冷眼看着感染者徒劳的挣扎,张大嘴巴,露出嘴里锋利的獠牙。
牙齿在碰到肌肤的时候,吴卿突然停了下来,面露不解地往感染者身上嗅了嗅。这个人身上,为什么会有配偶的味道。
尸王不知所措地懵在了原地,他年纪轻轻,什么时候有的配偶。
经过长达一秒的纠结,尸王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配偶,腰细腿长,肤白貌俊,也不是配不上自己。
危机忽然解除,阮惊灼松开藏在背后的手枪。幸好没有发展到要拼地你死我活的阶段,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要干嘛。”阮惊灼抢过衣领,警惕地盯着扒自己衣服的吴卿。
吴卿瞪着阮惊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阮惊灼愣了一下,忽然不自然地偏过了头,眼看吴卿又要过来扒自己衣服,阮惊灼连忙后退两步。
“……你正常一点。”他对一只没有理智的感染者野外play的邀请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算这只感染者长着他搭档的脸。
侵略性的气息压过来,阮惊灼往后靠去躲开凑过来的脑袋,隐忍的脸上透着点淡淡的不耐。
扣子被崩断一颗,领口敞开露出大片光洁的肌骨,吴卿的动作并不轻柔,甚至带有兽性未退的粗暴。
趁对方全身心都在眼前的一寸地方,阮惊灼突然发难,翻身用双臂锁住吴卿,膝盖曲起抵在胸口,用力顶撞吴卿的腹部。
吴卿又呕出一口血,想要挣扎出来,脖子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注射了进入,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阮惊灼翻开吴卿,忍一时越想越气,挥起手就要扇在他脸上,在到达脸的时候忽然又卸了气,只是轻飘飘地蹭了一下。
“算了,小爷不跟你计较。”阮惊灼嘀咕着,扛起吴卿往回走。原本搭在肩膀的手没抓住,吴卿就要滑落下来,阮惊灼连忙拖住他的脑袋把他往回带,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锁骨处的伤痕,不经嘶了一声,低头暗骂了一句。
“流氓。”
—
吴卿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醒来,抬头就是一轮明月,凉风钻进袖口,囫囵转了一圈又出来。
他低头看到被铁链裹成球的自己:“……”
铁链几乎嵌在了他身上,连发力点都没有,可以看出给他绑住铁链的人是铁了心不让他逃脱,他试着掰了掰,最终选择放弃。
“内网传来多则作战人员无故被感染的消息,怎么做到的,它们连感染途径都进化了?”
踏着晨曦的光辉,越星罗和阮惊灼从家具店走出来,阮惊灼侧耳聆听,阳光柔和地洒满肩头,他走到街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撞进了吴卿暗红的眼睛。
“哟,醒啦。”阮惊灼让越星罗先走,自己走到吴卿身后解开铁链,为了防止吴卿挣脱,他特地捆了好几条,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最开头的锁,“醒多久了。”
“很久。”吴卿道。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阮惊灼没什么感情道,他找到了被几根铁链绑在里面的锁孔,背后没办法解开,把锁孔绕到了前面。
“脑袋。”
吴卿扬起头,捆在脖子上的锁链松了些,他转动了一圈僵硬的脖子,从俯视的角度,他透过解了两颗纽扣衬衣,看到了更深处绮丽的色彩。
阮惊灼不经意地侧身,摇摇欲坠的领口更加倾斜,锁骨处的青紫痕迹展露无遗,他手指在侧颈处慢条斯理地挠了挠,顺着曲线搭上下颌,吴卿的视线跟着手指往上移,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灿紫眼睛。
“好看吗?”
吴卿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铁链一圈圈掉在脚底,碰撞出叮咚脆响。吴卿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阮惊灼凌乱的衣领扣上去,扣到最后一层的时候被迫停下了手:“扣子呢。”
“被你扯掉了啊。”
吴卿想到了什么,语调下沉:“你不知道反抗么。”
“反抗了。”阮惊灼无奈道,“打不过,我有什么办法。”
吴卿深深地看了阮惊灼一眼,在注意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后,手上一顿,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保持着阴沉的面容,在阮惊灼要退离的时候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
“干嘛,想补偿我,我和你说……”阮惊灼话没说完,听到吴卿在他耳边的私语后眼睛徒然睁大,“你说什么?”
“我说。”吴卿道,“不记得了,再来一次。”
—
越星罗沿着城市往深处走了许久,总算遇到了一只活着的感染者。他颠颠地走过去,搭上感染者的肩膀。
“好兄弟,要不要去我家坐坐,给你免费检查身体。”
感染者转过身,越星罗笑吟吟的表情瞬间凝固。
真好,头一只就中了奖,野生特级感染者。
“我看错人了,你继续,我就不打扰了,哈哈哈。”越星罗讪讪地笑着,在感染者没有情绪的目光中收回爪子。
万幸,感染者没有没有打算把他怎么样,越星罗松了口气,赶紧逃离现场。
周转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收获,就算有感染者也是特级或者高级,凭借他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把它们带回来。越星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蔫蔫地回到商业街。
“姑娘,站在外面干什么。”越星罗转过街角,看到女孩儿停在街角,望着家具店门口不进去也不离开,像个守卫城堡的忠诚士兵。
越星罗等了半天也不见女孩儿回答,耸了耸肩迈步要过去,却被女孩儿拉住了手。
越星罗:“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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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没敢开车。
第46章
清凉的微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吹散房间旖旎风光。窗前立着的那人衬衣半开,日光斜照下来,给挂在劲瘦腹肌上的晶莹汗珠,披上一层艳丽的光彩。
“吴卿——”阮惊灼撑在床头呼唤搭档,随着动作,肩头从被子里暴露出来,露出上面暧昧的红色印记,像一点点揭开藏在里面的秘密般,薄被以缓慢到蛊惑的速度滑落,停在了肌理细腻的腰际。
阳光被阻拦在外,吴卿关上窗户,停在床前弯腰吻上他湿漉漉的发梢:“怎么了?”
一只手悄然攀上吴卿的腰,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倏然收紧,紫眼睛感染者笑着把他拉倒,贴上这具温凉的身体。
当他即将触碰到隐秘角落的时候,吴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们在外面等很久了。”
阮惊灼动作一顿,不甘心地收了过去:“行吧。”
吴卿拾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给阮惊灼套上,将红色痕迹全部藏进衣中。指尖的温度被纽扣尽数吸收,待两人整装完毕,室内早已恢复冰冷,所有缠绵辗转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站得起来吗。”吴卿向他伸出手。
“你看不起谁。”阮惊灼一巴掌拍在吴卿手上,在收回去的时候却被突然攥住。
“你的手有点热。”
“有吗?”阮惊灼没在意,抽出手拍了拍脸,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来,他总感觉晕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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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星罗蹲在地上用石子划着公式,时不时在智脑上记录一条,吹了好久的凉风,终于等到从家具店走出来的两人。
“偷偷摸摸的干嘛呢,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参与的,居然还让咱们姑娘拦着我。”越星罗扔下石头率先责怪了两人一番。
吴卿看向一旁乖巧站着的女孩儿,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越星罗也没多想,立刻转到其他话题上,“你们给我捉一只感染者,我就原谅你们。”
“你要感染者做什么?”阮惊灼捏了捏自己的嗓子。
“做研究啊,我很好奇它们现在进化到什么程度了。”越星罗摸了摸鼻子,“可是这附近只有特级和高级,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真有出息,特级就算了,你一个自称拥有高级实力的新人类,连高级感染者都干不掉?”
阮惊灼说着说着眉头渐渐锁起,吴卿也发现了不对:“不舒服?”
“好像是……”热意来得猝不及防,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胸口瞬间席卷全身,阮惊灼身体一晃,后背被人抵住。逐渐混乱的意识中发动机的轰响显得格外强烈,他抓住横在他面前的手臂,“有人。”
在阮惊灼开口的前一刻,吴卿也听到了动静,他转向左边街道的尽头,沥青道路上空无一人,仔细看去,地上的石块却在轻微跳动。他抱起阮惊灼往后方小巷跑去。
越星罗和女孩儿相互看了一眼,一齐跟上去。没过多久,家具店旁停下一辆空间车。
“窟窿已经采取行动,我们怎么办。”越星罗跟着吴卿的脚步跑,对方的速度太快,他稍微慢一点就会跟不上。
“对上就杀,追不上就当他们不存在。”吴卿有过和他们交手的经验,他们铁了心要杀掉他,出手就是各种威力极大的巨型武器,确实有点难对付。
不论是杀人,负伤还是逃脱,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来去都很方便,但现在身边跟着一批人,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
“去羊圈,你安排好了吗?”吴卿问。
“我联系的邵关,邵博士,他在羊圈的地位相当于半个指挥官,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会通知他。”
窟窿休养生息这段时间,他们自然也没有闲着,将未来的住所——羊圈研究了个透彻,只要需要,他们随时都能过去。羊圈作为大型安全区,窟窿肯定会有所顾忌。
“阮惊灼他没事吗?”越星罗问。
“他在进化。”吴卿探了探阮惊灼的额头,滚烫一片。
“他也可以进化?”越星罗惊讶道,“这么突然?”
越星罗羡慕地望着阮惊灼:“我也想进化,高级现在一点也不厉害。”
这次的烧来势汹汹,比上一次要更加凶猛,到中途他彻底没了意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四周昏暗静谧,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光线是照亮房间唯一的光源,他走向窗边拉开帘子,房间瞬间被光亮充盈。
他用手往额前挡了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感官更加灵敏了。
他能只用听,就知道啼叫的鸟站在哪根树枝,看到五米外的地板缝隙里那根断成两截的发丝。
身体还在发烫,脑子有些昏沉,阮惊灼甩了甩肿胀的脑袋,缓慢走向房门,门把手是老式的旋转式,冰凉触感让他头脑清醒了一分,他还没用力拧,把手就自己转动了一圈,门从外面打开。
阮惊灼眯着眼睛仔细往外看,终于认出来站在外面的人:“吴卿——”
吴卿接住倒过来的阮惊灼,又十分冷酷地把他扶直:“站好。”
“我发烧了耶。”阮惊灼懒懒地靠在墙壁上,“你就这样对我?”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发烧的时候,一个人杀了几十只感染者,现在怎么要死要活了。”虽然这么说着,吴卿还是把阮惊灼带回到床上,给他按压太阳穴。
“恋爱使人变废柴,没听说过吗,男朋友。”阮惊灼靠在吴卿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这是哪。”
“羊圈,邵关的住所。”
“我睡了多久。”
“一天。”
阮惊灼打了个哈欠:“我可以出去吗?”
“不行。”
……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房门,几秒后,有人打开了门。
“很抱歉过来占用你们的时间。”开门的是个头顶白色卷毛的青年人,他穿着不得体的白色长袍,将袖子卷到手臂,肤色偏黑,像只站立的绵羊。
他停在门外,道:“外城a区出现了无症状感染者,需要吴卿过去处理一下。”
就算是羊圈,也不是无条件的收容感染者,他们能进来,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越星罗需要在这里完成NT试剂的最后试验,吴卿则帮助他们清除会威胁到羊圈的感染者。
越星罗自然非常乐意借用羊圈的实验室,清除感染者对吴卿而言,同样不需要费多少力,但这两个条件却是羊圈得以生存到未来的必要条件。
但换个角度来看,抛开个人,完成足以改变世界的NT试剂和清除如今无人能及的感染者,就为了短暂的歇脚。
能够提出看似极端不平等,却又能让双方都满意的条件,就是羊圈的实力所在。
“等我回来。”吴卿起身,在和邵关擦肩而过的时候,向对方点了点头。
送走吴卿,邵关走入卧室,原本眯着眼睛,病恹恹靠在床头的阮惊灼眸光清明,眼神锐利。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邵关。”邵关向阮惊灼打了个招呼,“我收容你的条件是让我见证你的进化过程,那个时候你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你的同伴帮你答应下来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我是无所谓。”阮惊灼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发现水已见底,刚想起身去倒,邵关主动走过来替他接了一杯。
“谢谢。”阮惊灼没有客气,仰头全部喝完,向他展示空空如也的杯底,“再来一杯?”
邵关默默拿走水杯,阮惊灼歪着脑袋观察邵关,具他了解,邵关是个对科研怀有不输给越星罗的热情和能力的人,只要不和他对着干,讲好利益纠纷,他对人还是挺不错的。
邵关大大方方地任阮惊灼观察,将满满一杯水递给阮惊灼:“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我能解答的一定不瞒着。”
“正好有一个。”阮惊灼盯着他的白袍问,“你们科研人员的校服是全人类统一的吗?”
邵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具他所说,变化了传播途径的感染者防不胜防,外城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被感染,动辄就是高级特级,还有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型感染者,等级命名规则正式崩塌,它们的力量越来越强,要不是人类还保有那一方高墙,根本活不到现在。即使守着安全区,他们也只是在延缓死亡时间。
越星罗一进羊圈就把邵关从实验室赶了出来,将其占为己有,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邵关被迫游手好闲了一整天。
越星罗占用全部资源,成果当然也相当喜人,他把陆川拷贝过来的资料参透后,获得大量思路,研制NT试剂的进度越来越快。
他们造访羊圈的事,羊圈的指挥官也知道,过段时间指挥官会亲自过来和他们交流,聊着聊着,阮惊灼越听越熟悉。
“你们指挥官,是不是叫孔文铭?”
邵关惊讶道:“你认识我们指挥官?”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遇到过。”阮惊灼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对羊圈的认知再次刷新,“你们羊圈的心可真大。”
孔文铭年龄不大,比他年长两岁,整天就杞人忧天盘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他认识他也是个意外。
那时他和吴卿完成任务准备回程,在路上碰巧遇到和同伴失联,坐在地上等死的孔文铭。
他们离羊圈很远,花了四天的时间给孔文铭送回去,期间对他的丧气发言叹为观止,孔文铭自己丧还不够,还要让别人跟他一起丧失对生活的希望,整天散布世界没救了,自己活不下去的言论。为此被阮惊灼揍了好几次。
阮惊灼想起羊圈消极等死的态度,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没有他们指挥官的影响。
开门声打断了阮惊灼的回忆。
“两只特级,都解决了。”吴卿扔给邵关两颗橙色的晶核,看了恢复笑意的阮惊灼一眼后走到窗前唰一下把帘子拉上。
“你干嘛——”阮惊灼拉长调子以示反抗,吴卿充耳不闻,用不容拒绝地力道让阮惊灼躺下来。
“真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啊。”邵关盯着两人喃喃道,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视线是否会给两人带来影响。
吴卿用身体挡住邵关的视线,在阮惊灼唇上碰了碰,低声哄道:“别闹了。”
阮惊灼拉过被子,只露一双眼睛朝吴卿弯了弯,这时才泄露出来一丝倦意。
安抚完阮惊灼,吴卿看了邵关一眼,邵关了然地站起身,和吴卿一起走到门外。
邵关转着晶核,手上忽然传来一阵震动,越星罗的声音从智脑那端传来。
“邵关你在住所那里吗,帮我跟阮神和吴哥说一下,我们在第七基地时,来找我们的那三个小孩,被窟窿的人抓了!”
邵关向吴卿摊开手:“他是这么说的。”
吴卿想起来似乎有这么回事。
“曲文光他哥发给我的通讯,说是曲文光在外不甚被特级感染者感染,他们没有携带特级抗感染试剂,就铤而走险喝下了我给他们的NT试剂,那个试剂存在一定不稳定性,曲文光在窟窿失控,高层把两人关进了科研总会,晏树没有感染,只是被收缴了NT试剂关押起来,但曲文光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越星罗语气冰冷:“睿渊这个神经病有多憎恨感染者我们都知道,曲文光落在他手里,恐怕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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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睿渊是窟窿指挥官的名字。
第47章
“晏树那小子和阮惊灼有点交集,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我就想着来通知你们,怎么样,要帮忙吗?”
阮惊灼自然是要帮忙的,他向来喜欢多管闲事,吴卿低声“嗯”了一声:“先别和他说。”
“明白,等他能蹦哒再说,我这里有急事先挂了啊。”
越星罗挂断通讯后,邵关收起智脑,尝试和吴卿寻找共同话题:“怎么没看见那个小女孩儿,她去哪儿了?”
“捕猎。”
邵关起了好奇心:“你们一般都吃什么?”
吴卿看了他一眼:“人。”
“……”邵关后退一步,对方的眼睛红得滴血,仿佛能把他连人带骨整个吞进去,瞬间没了聊天的欲望。
这些天相处下来,吴卿是最不好接近的,他不是不理你,虽然话少但每一句话也都有好好地回答,可邵关就是觉得他很冷,莫名还有一点恐惧在里面。
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是怎么忍受他的。
邵关找了个借口离开,吴卿则往街区走。
住所里的退烧贴告罄,他要去外面买几个,虽然起不了大用,至少可以舒服一些。
拜独具一格的羊圈指挥官——孔文铭所赐,羊圈的信息极尽透明化,不论高层还是平民,获得的情报别无二致。
也不管平民是否能接受,没有任何筛选措施的全部公之于众,可能也是羊圈人普遍特有的大心脏,感染者入住安全区的消息非但没有引起恐慌,还让吴卿走在路上时,时常遭遇明星般万众瞩目的待遇。
吴卿一路迎着周围或惊奇或羞涩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踏入药店买下退烧贴。
回程的时候,一个流着鼻涕,话都说不完整的小孩子从人群里钻出来,张着双手紧紧抱住吴卿的腿。
吴卿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孩子的家长。
小孩张开嘴,往吴卿小腿啃了一口。对孩子来说,吴卿的皮肤太硬,本就摇摇欲坠的牙齿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小孩面无表情地看了吴卿一眼,露出只有一颗的牙齿,咿咿呀呀乱叫,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吴卿:“……”
这个小孩日后必有大出息。
吴卿嘴唇抿起,偏过头的时候忽然发觉某人此时还躺在床上,并没有在他身边。没有来记得成型的眉舒展回来,恢复成那副冷漠的模样,他抬了抬腿:“下来。”
“淮宝!”
人群中传来一道温和中透着力量的呼唤,吴卿听见动静后转过头,惊讶地看向蹲下身抱起小孩的棕红发女人:“姐?”
阮惊宁弹了一下小孩脑门,将他放在臂弯里,似笑非笑地看向吴卿:“好久不见啊,吴卿。”
吴卿表情更加冷硬了一些,隐约还能看见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窟窿遣散了外城所有人,只留下拥有战斗能力的现役二级以上作战人员,我待不下去,就只能逃出来了。”阮惊宁和吴卿并肩走在街道上,时不时和路过的人打个招呼,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
几句轻描淡写的叙述,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凶险,遣散人群这么大的事,内网居然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饶是吴卿听此也有些不可置信:“他把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都丢出去送死?”
“窟窿真的变了。”阮惊宁望着不算热闹的街市,轻飘飘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怎么就你一个人,那小子呢?”
“他生了病。”
阮惊宁挑眉:“感染者也会生病?”
吴卿点了点头,背挺得笔直,甚至走出了军步。
“别紧张,我不为难你。”阮惊宁笑道,“一直不联系我的事,我自己和阮惊灼慢慢算。”
吴卿非常没有搭档情地松了口气。
孩子放在嘴里吮吸的大拇指被阮惊宁打了下来,咿咿呀呀地反抗着。
“这是……”吴卿脸色复杂,欲言又止,就算从阮惊宁答应钟南的追求开始算起,这孩子也太大了。
阮惊宁塞给小孩一颗糖,把他放下来牵着走:“这是我以前战友的孩子,她和我们一起离开的窟窿,在路上被感染了,孩子就托我来照顾。淮宝在期间受了刺激,到现在也讲不了话。”
阮惊宁满脸忧愁:“该不会变成傻子了吧。”
“咿呀呀!”淮宝非常灵性地反驳起来。
“我们淮宝最聪明了。”阮惊宁笑眯眯地摸了摸淮宝的脑袋,“淮宝,我们去见舅舅好不好呀。”
说完向吴卿扬了扬下巴。
转移话题失败的吴卿:“……”阮惊灼你自求多福。
躺在床上的阮惊灼忽然打了喷嚏,脖子扫过一阵阴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与此同时,门从外面打开。
“吴卿你……”阮惊灼出口的话,在看到从吴卿背后走出来的人后突然止住,大脑翁地一声出现短暂的空白,他像是回到小时候,砸坏隔壁奶奶的玻璃被姐姐知道的时候,嘴皮子都变得不利索,“姐,姐姐?!”
—
阳光倾斜到床脚的椅背上,阮惊灼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病的,还是被训的。
他幽幽地看向给自己贴了一张退烧贴就站在一边,对他的死活不管不顾的吴卿,又被阮惊宁手指敲击扶手的声音所恐吓,立刻收回目光。
“这就是你不联系我的全部理由?”阮惊宁喝下一口水,水杯落在桌子上的清脆声响让两人俱是一僵。
“咿呀呀!”淮宝在一旁指指点点。
阮惊灼鹌鹑一般点了点头,小声道:“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阮惊宁斜睨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不忍自家弟弟发着烧还听自己的训斥,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脑袋:“傻小子。”
“姐,你真是被他们赶出来的?”刚逃过一劫的阮惊灼立刻顺杆往上爬,和之前的鹌鹑判若两人,“只要不是二级作战人员,不论退役人员还是平民,他们全都赶出去了?”
阮惊宁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畜牲。”阮惊灼捶了一下床板,“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事到如今,他们自顾不暇,谁还管得过了他人。”阮惊宁道。
“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对付吴卿上,确实没功夫管其他人的死活。”阮惊灼冷哼一声。
“管好你自己吧,什么事都掺一句嘴。”阮惊宁站起来,“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姐你等等。”阮惊灼要起来却被吴卿一把压住,“你住哪啊!”
阮惊宁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不要你管。”
“你安静一点。”吴卿把阮惊灼摁回床上。
直到门被关上,屋内光线少了一半,屋内才重新恢复安静。
“吴卿。”阮惊灼眯起眼睛,盯着吴卿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吴卿没想瞒,也瞒不过和自己相处了六年的搭档,把曲文光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救,为什么不救。”阮惊灼拍打被单,“不仅要救,还要救得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仰仗的窟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救就救,扯这么多干什么。”吴卿不厌其烦地把被子往上拉。
“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阮惊灼看见吴卿往地上铺床垫,“你要睡在这里?”
“你今晚应该会完成进化,还是有人看着比较好。”
“你怎么知道?”
吴卿想了想:“……直觉?”
“哇哦。”阮惊灼棒读,“尸王好厉害。”
吴卿转过来拨开阮惊灼额前的碎发,却被阮惊灼偏过头去:“不要,你这个叛徒,姐姐骂我的时候你都不帮我。”
阮惊灼一生起病就变得非常孩子气,对此,吴卿的做法自然是——不惯着他。
阮惊灼捂住被吴卿强硬掰过来亲了一下额头,气红了脸:“吴卿,你这个混蛋!”
—
夜半,阮惊灼被汹涌的热意烧醒。他茫然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听见自己如鼓强烈的心跳声,感受身体前所未有的改变,他说不出来有什么改变,就像生锈的关节全部上了一遍机油,热浪之下,关节变得通透起来。
身边有凉意倚来,阮惊灼没多想,揣着吴卿的手臂往怀里塞。不知何时躺上床的吴卿顺势侧过身,将阮惊灼搂在怀里:“怎么样。”
“还行。”阮惊灼嘟囔道。
越是难受,越是表现得平常,吴卿清楚阮惊灼是什么德行,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将他搂地更紧了些。
热意变成灼烧,阮惊灼感觉自己被架在火炉上烤,即将变成十分熟的那种。
阮惊灼什么伤没受过,在陆川的试验台上,比这个更痛苦的他都能承受得面不改色,只要死不了他都不当回事。
他睁着眼睛,在踹在怀里的手掌上划着线,忽然道:“我想听你哭。”
“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吴卿的嗓音带着沙哑的轻颤,衣服贴上了后背,好像被什么浸湿了一块,阮惊灼顿了一下:“说哭就哭,真厉害。”
阮惊灼转过头,想要看清楚吴卿哭成了什么样,却发现吴卿脸上没有一点眼泪的痕迹,他想起背上的那道湿润,忽然有些不对劲:“你诓我?”
吴卿弯了弯眉,他的视线在接触到阮惊灼的眼睛后,瞳孔轻微缩拢。
“怎么了,进化了?颜色变了?橙色还是红色?”阮惊灼迷迷糊糊地要爬起来看自己的瞳色,吴卿打开灯,将床头的镜子拿过来,横在阮惊灼面前。
阮惊灼伸到一半的手突然顿住,他看见灯光下,自己印在镜子上那张错愕的脸,和那双他人类时期,独特的红醋栗子眸色。
—
清晨,晨鸟啼鸣。
“什么情况?你又变回去了?!”通讯那段是一阵东西碰撞的声音,越星罗喘着气大声道,“你别动,我马上过来!”
几分钟后,越星罗逆着光,一个人扛着十几倍重的仪器闯进住所,“哐”一下把东西砸在地板上,跟过来的邵关心疼地眼睛一抽。
在越星罗把阮惊灼全身上下检查一遍的空档,邵关蹭到吴卿身边委屈道:“进化了怎么不通知我。”
“事发突然,忘了。”吴卿睁眼说瞎话。
“身体各项指标都增强了,等级初步鉴定比特级高,外貌却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越星罗一甩笔,“我说什么来着,新人类!”
“这就是新人类的完全形态!”
虽然越星罗神情癫狂,听不进人话的样子,阮惊灼还是决定先问一问:“那和吴卿比怎么样?”
“缺乏数据,不好比较。”越星罗让自己平静下来,“要不你们俩打一架?”
吴卿无视阮惊灼的蠢蠢欲动,探了探对方的额头,烧已经褪了,精神恢复还差一些。
“你进化完了,曲文光的事什么时候去?”越星罗收拾被自己拉出来的各色仪器。
“现在就去。”
“调整一天。”
阮惊灼捏着有些酸疼的腰,立刻改口:“调整一天。”
第48章
当天下午,两人到实验室找到越星罗,三人凑在一起就需要带什么装备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虽然做起来可能有点困难。”阮惊灼否决了携带能量炮的提议,往压缩背包里丢几颗糖果大小的电磁干扰弹,“我们确实是去救人而不是杀人的。”
电磁干扰弹是越星罗哭着喊着要他带去的新型干扰弹,还处于试验阶段,据说能破坏一切机械类武器,有效范围未知。
按越星罗的原话说尽量丢远一些,它没爆炸之前谁也不知道它对付的是敌人还是自己。
阮惊灼听完就想先把越星罗给炸了。
“但我看着你们像是要去旅游的。”越星罗指了指吴卿即将放进背包的手套,“这是你为烧烤准备的防油手套?”
“这是邵关给我们的隔离手套。”阮惊灼将手套戴上,手套透明贴身,戴上以后完美与皮肤贴合,几乎看不出痕迹。
指甲从肉鞘中弹出,手套随着指甲一齐伸长,将其完美包裹其中:“可以防止战斗中无意感染人类。”
阮惊灼把手套摘下来放进背包:“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用光剑。”
将子弹一颗颗放进弹夹,吴卿填装完毕往腰侧的枪匣上一放。
“窟窿我们都熟,作战计划和路线什么的就不做了。”阮惊灼拉住收拾收拾准备回去睡觉的越星罗,“你认真一点,作为我们的幕后人员,请你端正自己的态度。”
“我要干什么,给你们记录精彩时刻吗?”越星罗打了个哈欠,“差不多得了,我就没见过你们哪次任务精心准备过。”
“好吧,那我们喊个口号。”越星罗拍手,“我们的目标是——”
“暴打指挥官!”阮惊灼握拳向天挥出。
越星罗一脸懵地看向阮惊灼:“不是去救人吗?”
吴卿将准备好的背包扔给阮惊灼,淡淡道:“双管齐下。”
—
第二天正午,离窟窿一千米处的铁桥上,阮惊灼靠在他从河对岸搬过来,横在桥中央的长条型岩石上等待。
百米之上,吴卿踩在铁桥顶端的最高处,下方的原野在眼底一览无遗,等候一段时间,一个小黑点从远处缓缓驶来。阮惊灼转头,见吴卿从上面轻巧地跳下来,冲他点点头。
作战人员满脸疲惫地看向前方,副驾驶是他睡死过去的搭档,他们在外搜寻了整整一周,也没有找到尸王的踪迹,物资告罄,只能回窟窿。
他开上铁桥,疲惫的眼睛慢慢睁大,桥中央橫放的巨大岩石挡住去路。他放慢车速,推醒自己的搭档:“醒醒,前面好像有人。”
搭档睡眼惺忪地撑起来,往前探了探,他第一反应是感染者,可那人的皮肤并不是感染者特有的青灰色,而且对方没有穿作战服:“人类?”
窟窿先前遣散过一批普通人,那时候他们外出时,也遇到过向他们寻求帮助的人。过了这么久,那些人部分进入其他安全区,但绝大多数都死在了野外,能存活到现在的,还真不多见。
作战人员谨慎地没有下车,打开窗户探出头道:“你是什么人?”
阮惊灼没说话,一步步走向装甲车,两人徒生危机,架起枪吼道:“不许动,停下!”
车前的人并没有被震慑住,作战人员骂了一声,在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后颈凉意扫过,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捏住了他的喉咙,这双手同样也捏住了他搭档的。
“别动。”
仿佛一声魔咒,他全身的血液随着这句话凝固在血管里,唯一能够转动的眼珠,透过后视镜,看见后座猩红的眼睛。
“尸王……”
人类走到车窗边,只听咔嚓一声,尸王将门锁打开,那人打开驾驶座的门,用轻巧的语气说着抱歉的话:“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你们的车。”
—
窟窿入口来往的车辆不断,吸收了多个安全区的作战人员,伴随实力的增强,人与人之间差异导致的摩擦也随之增加,喇叭声争执声劝架声不绝于耳。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载着感染者的车,悄然混入其中。
“还真是一个活人没留。”阮惊灼冷笑道。
原本熙攘的外城清冷极了,只有主道穿梭与内城和野外的车辆,缺少了人世烟火,只有冰冷的引擎和孤寂的烟雾,留下空壳一样的城市。
将路途的情况全部汇聚在镜头内,吴卿把视频发送给越星罗。他们这次行动,除了救人之外,还要把窟窿种种丧尽天良的举措公之于众,让其他安全区的人看到,窟窿已经不再是人类心中,那个最后的庇护所了。
“好久没有一起出过任务了。”阮惊灼轻车熟路地往内城方向驶去,对旁边伪装成人类模样的搭档道。
“有什么感受。”吴卿道。
“就那样吧。”阮惊灼耸耸肩。
进入内城需要进行感染检测,最近出入车流量很大,内城开放有上百个检测通道,阮惊灼随意挑了一处停下,两人走向通道入口。
检测人员走上前,看到穿着便服的两人后轻微皱了皱眉,他们的表情太过自然,检测人员按下疑虑没有多说。
“编号,姓名。”检测人员将启动装置扫描一遍阮惊灼。
“编号dz294a2。”阮惊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与此同时,检测装置爆发出刺耳的警报。
在闪烁的红色报警灯光下,阮惊灼移开检测人员脖子上电击棒,收入口袋:“名字嘛,我叫阮惊灼。”
“有感染者入侵!”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周围的作战人员迅速反应过来,各自拿出武器保持戒备,围成一个包围圈。
吴卿扔出两颗小弹珠,弹珠落在地上,弥漫出大团白雾,遮挡视线。
有人反应迅速地带上护目镜,提枪锁定闯入内城的两人,但扣动扳机的时候,手指却流窜出一阵电流,便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部分机械部作战人员放出的机械小件,也纷纷失灵,掉落在地。等人发觉不对,抽出光剑去追,两人早已逃离了现场。
“这玩意居然还挺好用。”阮惊灼又往那边投掷一颗电磁干扰弹,和吴卿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之间,两人心照不宣地分开行动,分别奔往指挥总部和科研大楼。
当年名震窟窿的搭档重新回来。
不过是以敌对的方式。
“指挥官,尸王入侵内城。”指挥副官听到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过来报告,“而且正在接近指挥总部。”
“只有他一个?”
“就目前的消息来看,是的。”
“下面的人呢。”指挥官脸上乌云密布,吴卿不声不响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把窟窿当自己家一样说闯就闯,仿佛窟窿的防御就是个笑话。
“待命中的特级作战人员正在赶往总部,以确保您的安全。”
—
吴卿躲过一排子弹,目标明确地往指挥总部跑。作战人员受到场地限制,不敢使用大型武器,唯恐破坏窟窿内城珍贵建筑,打起来束手束脚,根本无法阻挡尸王的脚步。
“上面发来通知,让我们不惜任何代价消灭尸王!”
话音刚落,一记微型导弹追着吴卿而来,吴卿冲进一座办公大楼,导弹摧毁还没来记得关闭的大门,在办公楼轰然炸开。
所有作战人员同时收到一则命令,消灭尸王。
文件纸张漫天飞舞,被弹片射下,楼内的人惊慌叫喊,抱着脑袋蹲在办公桌下。
吴卿双手挡在胸前,撞出玻璃,在玻璃碎片中离开办公楼,两边的作战人员包夹而来,又被他从缝隙中脱出。
车辆无视红绿灯,在道路上横冲直撞,斑马线被炸弹炸成两半。眼前突然出现的公交车直直撞过来,吴卿躲过头顶的子弹,顺势滑入公交车底部,眼前逼仄的黑暗一闪而过重新恢复光明,吴卿从车底滑出。
窟窿大部分力量都在野外,内部空虚无人,吴卿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到所有防线,来到了指挥总部大门。
—
一路都是形色匆忙的作战人员,被吴卿高姿态的入侵吸引住绝大部分火力,阮惊灼顺利潜入科研大楼。
楼内人员稀少,趁前台人员低头接电话的那一刻,阮惊灼从门边绿植后边,往电梯口的柱子冲,等柱子遮掩住自己的身形,前台人员正好接起电话抬了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另一边,吴卿进入指挥总部后,遇上了第一位特级作战人员。
“孟封。”吴卿看着拦在前面体型高大,身材壮硕的男人,他和阮惊灼在窟窿结交过绝大部分高等级作战人员,这位正好和他们有点交情。
“你似乎不像情报中说的那样,什么时候恢复的理智。”孟封用正常的语气闲聊道。
“让开,我可以不伤你。”吴卿不为所动。
“没办法,指挥官的命令。”孟封往旁边一撇,一只闪着红光的监视器静静注视着一切。
吴卿没有理会孟封的提示,几步闪身到对方面前,戴了隔离手套的利爪向对方挥去。孟封可不知道吴卿做了防护措施,连忙用光剑格挡:“喂,你真打啊!”
刚甩掉的脚步声重新传来,吴卿没想过多纠缠,把孟封踹倒后奔上楼梯。
孟封象征性地追了两步,停下来朝左侧监视器无奈地耸耸肩,扶着踹疼的肚子走出大门:“哎呦,收工。”
吴卿爬过几层,在楼梯口遇到了左向笛和空乡。
—
“前辈!”晏树看到门外路过的一道熟悉身影,连忙从角落里站出来,拍打铁栏吸引阮惊灼的注意力。
阮惊灼脚步一顿,转身绕进关押晏树的□□室。
“这地方也太难找了。”阮惊灼抱怨了一句,掰开铁栏把晏树拎起来就走,“你搭档在哪,快点的,我赶时间。”
将昏迷的左向笛从楼梯扔下,左向笛滚到一半被空乡的后背抵住,两人一同躺在阶梯上昏迷不醒。
步入指挥官所在的最后一层,吴卿抬步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
“吴卿!”吴老从门后走出来,脸上分不清是无可奈何还是愤怒,“你究竟要干什么!”
“与你无关。”吴卿冷漠道,明明是父子,两人却比任何人都要陌生。
—
仿佛闯入蚁穴的大象,阮惊灼都不忍心对这些脆弱的科研人员多用一些劲,生怕一不小心让他们彻底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但这份仁慈,在他见到曲文光后,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少年躺在试验台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几十根输送管,盖在他身上的被单被黑色的血液浸满。一把没来得及拔掉电源的电锯躺在地上,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曲文光!”
台上的少年听到呼唤,睁开眼睛,本该存放眼球的地方被人剜去,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圆型框架。
阮惊灼收紧手指,深吸口气走上前,脚下的电锯被他踩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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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逃生门关闭的下一刻,吴卿破门而入,留在指挥室的安娜猛然回头,脸上是还没有褪去的慌乱。
吴卿盯着逃生门启动中的黄色闪光,走上前暴力地扒开电梯门,电梯已经飞速下降,留给吴卿的,只有悬崖般的不知高度的空隙。
“其实……”安娜道,“逃生通道连接一层,你可以直接去外面拦截他。”
“谢谢。”吴卿离开前看了安娜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从逃生门跳下去。
“咣”地一声,吴卿落在仍然处于下降状态的电梯顶部。他指甲伸长,刺入铁皮,往上一掀。
他从总部门口一路到这里,短短一段路,他好像把过去在窟窿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见了一遍,站在相对的立场,有人拼尽全力阻扰他,有人假意放水,有人苦口婆心,有人幸灾乐祸。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仿佛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出现了短暂的交汇,相□□头示意之后,背对背走向不同的方向。
铁皮被他掀起足够他进入的洞,他看见底下,指挥官惊怒交加的脸,这一刻,电梯到达一层。
两人同时行动,指挥官往出口逃出,吴卿跳下来一把擒住指挥官,不到一秒的时间,指挥官落入了吴卿手里。
“吴卿你敢……”
就当指挥官以为对方要把自己杀掉的时候,吴卿抬手,把他胸前的名牌摘了下来。
吴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
指挥官摔在地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明对方没有杀他,却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吴卿不是来杀他的……
“指挥官,不好了。”预感得到验证,有人给他发来通讯,“阮惊灼闯入科研大楼,把晏树和曲文光劫走了,还销毁了我们储存在光脑上的全部研究资料!”
这时候,指挥官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人要干什么。
如果单是救人,他们大可以悄无声息地行动,根本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让所有人认为他们的目标是杀了自己,吸引完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告诉他你想多了,他们只是过来救个人。
重拿轻放,闹了一番后轻飘飘离开,这哪里是来救人的,分明是专门过来羞辱戏弄他的。
“阮惊灼,吴卿。”指挥官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
第49章
吴卿到达约定的地方,那里停放着一辆不知从哪顺来的装甲车。
阮惊灼在后座和晏树一起,帮曲文光处理伤口。曲文光还是中级感染者,愈合能力偏弱,加上那些人根本没想做可持续发展的打算,几乎奄奄一息。
他无法动也无法说话,只对外界的刺激有微弱的反应,这时候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理智。
听到前面的动静,阮惊灼抬起头,看见吴卿坐上驾驶座。
“你晚了一步,是我赢了。”阮惊灼宣布自己的胜利。
利用每次任务比一场赛,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这次的目标是看谁先到达约好的地方。
吴卿把名牌往后一抛,阮惊灼接住名牌,摊开手掌一看,挑了挑眉,“你还真去找他了。”
吴卿点点头,他看出阮惊灼情绪有些异动,准确的说是掺杂着恼火的不爽,他下颚往两位少年那边轻微扬了扬:“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阮惊灼从后座爬到前排,坐上副驾驶,双腿往窗前一放,后背靠在椅背上,“人到齐了,回去吧。”
吴卿瞥了一眼旁边存在感极强的脚。
“做什么,你现在可晃不着我。”阮惊灼挑衅似的冲吴卿一笑,“而且现在有伤员,你悠着点。”
吴卿没再提安全带的事情。
不稳定的气候,使得树只能长成一米不到的高度,远远看去就像一排排营养不良的栅栏。
阮惊灼往后座看了看,晏树搂着曲文光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搭档吊唁。
他换了姿势坐着,往窗外看去,他眯缝着眼睛,原本随意的坐姿忽然端正起来,眼睛追随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往后看。
“怎么了。”吴卿问。
阮惊灼盯着窗外,野草疏而矮,风一吹,地上飞速爬行的黑色东西立刻暴露无遗,那是只有拳头大小的小婴儿,说是婴儿,不如说是感染者的缩小版。
像煤块一样的身体连着小一点的煤块脑袋,上面飘扬着几根长长的胎毛,像极了发霉的西瓜。
一旦注意到一个,再放眼望去,地上竟然全是丧婴。
车轮似乎轧到了什么东西,车身上浮一瞬,同时车底传来婴儿般凄厉的啼叫,艳阳天下,因为这一声啼叫,忽然暗了一度,连风都变得阴恻恻的。
嚎哭声吸引过来原本自顾自爬行的丧婴,丧婴一齐变换角度,像看到一块巨大的诱人蛋糕,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吴卿手握住档杆降档提速,同时猛踩油门,车瞬间提速,轧岛一片从前方冲过来的丧婴,一时间天地失色,万鬼齐哭。
晏树抱紧曲文光,防止过于颠簸伤口崩裂,他毛骨悚然地看向窗外:“这是什么鬼东西?!”
“估计又是感染者搞出来的,它们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有丧婴爬上了窗户,冒着脓疱的黑色脸上,那张突出牙龈的尖齿格外骇人,阮惊灼离玻璃窗远了些,“吴卿你能使唤它们吗?”
“不行。”出乎意料的,吴卿给了否定答案。
阮惊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时,车后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般发出闷响,没过多久,车停了下来。
“它们爬进了排气管。”吴卿一边说一边解开安全带。
阮惊灼了然地点点头,冲后座道:“车不能用了,咱们得跑回去。”
“啊?”晏树有些蒙圈,难以置信道,“跑回去?!”
阮惊灼手撑着座椅往车顶一踢,“咚”地一声,车顶往外凸出一个大洞,吴卿紧接着向上撕开一道口子,率先拽过离他最近的曲文光。
“哎?”
“哎什么,走了。”阮惊灼拉住晏树,往肩上一丢,跟着上了车顶。
前面一批的丧婴已经爬到了车顶边缘,吴卿踢开几只,踩着后面爬上来的丧婴脑袋,跳着往前奔,脚尖一触即离,接触到的丧婴瞬间爆成一团血水。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尸王都敢惹。”阮惊灼在后面啧啧称奇。
吴卿任由阮惊灼狐假虎威,扫荡出一片由尸骸组成的血路,阮惊灼带着脸色苍白的晏树跟过去。
丧婴前赴后继地扑上来,皆被两人躲过,丧婴数量繁多,战斗力却约等于零,他们很快跳出了丧婴群,远离这片地方。
“你说,它们是怎么形成的。”阮惊灼踮起脚尖做眺望状,“这种规模,不会是生出来的吧,我们进了感染者的巢穴?它们都学会筑巢生活了?”
“感染者普遍在进化,出现动物的习性也正常。”吴卿道。
晏树趴在阮惊灼背上盯着爬满丧婴的装甲车,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吴卿给丧婴录了一段视频,发给越星罗。除了救人之外,越星罗还拜托他们查看外界感染者的进化情况,他应该会对这一幕非常感兴趣。
阮惊灼观望了一会儿很快失去兴趣,几人怎么过来就怎么回去,徒步但是迅速地回到羊圈。
又是一路从外城到内城的注目礼,两人没什么反应,但晏树还是第一次经历万众瞩目的洗礼,就差用衣服挡住脑袋,谁也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其他人。
一直到达科研中心,人群都退散了,晏树才敢把头抬起来,他脸颊绯红一片,小声问道:“曲文光要怎么办。”
“正常医疗院救不了他,感染者还是科研人员来比较好,反正也都差不多。”阮惊灼道,“别担心,他现在毕竟是感染者,没那么容易死。”
晏树听话地点点头,眼里的忧虑少了几分。
羊圈的科研大楼不止一所,几乎每一位叫的上名字的科研人员都拥有一栋专属大楼,可见科研部在羊圈的地位之高。
他们去的,正是邵关但现在被越星罗霸占了的科研大楼。对方一收到消息,立刻带领几名医疗人员急匆匆地从楼上赶下来。
“哎哟,小可怜怎么伤成这样。”越星罗一脸痛心地把曲文光放在担架上,让医疗人员抬上楼,来来回回的医疗人员很多,听着动静晏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眼眶又红了一圈。
阮惊灼递给晏树一张纸,在他头顶揉了揉:“行了,你要过去看就过去吧,他们应该不会拦着你。”
吴卿和越星罗在旁边谈话,阮惊灼走过来,刚好听到吴卿说到感染者即将到达羊圈的事。
越星罗听着有些焦急:“那段时间刚好是在我们失去理智的时候,不确定因素太多,到时候能不能保全羊圈还是个问题。”
阮惊灼疑惑道:“这么久了,你NT试剂还没研制好吗?”
“已经到最后阶段了,等完成后先拿小白鼠实验,如果小白鼠一直到死亡,依旧保持理智,就算成功。”想到这里,越星罗稍微定心,“我这些天都研究傻了,这都没想到。如果成功,如果他们愿意转化,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不用怕感染者。哦,对了!我还要去做个调查,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变成新人类。”
越星罗急匆匆离开,阮惊灼和吴卿对视一眼,俱是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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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末日将近,街道上反而更加热闹起来,孩子在街头嘻笑打闹,妇人为了几元钱讨价还价,没有身穿作战服、步履匆匆的作战人员。他们放弃反抗,也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市井生活。
阮惊灼看着街上的摊位,突然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窟窿作战基地,教官办公室。”吴卿问,“怎么了?”
两个小孩从巷口窜出来,从阮惊灼腿边擦过,他目光跟随着小孩,直到卡车挡住他们的身影,阮惊灼道:“忽然感觉,我好像以前就见过你。”
“现在攀关系是不是太晚了?”
“靠。”阮惊灼回过神来,好笑地推了吴卿一把,“谁要和你攀关系。”
大概是有心要掰回一城,阮惊灼咳嗽一声,用肩膀碰了碰吴卿的,“怎么不生气了?”
吴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生气。”
“你脾气不是大得很嘛。”阮惊灼扳着手指翻旧账,“打不得骂不得,什么事情要是不顺着你,就一个人蹲墙角。”
阮惊灼原本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越说越起劲,根本停不下来:“还听不得别人喊你傻子,谁喊跟谁急。受屁大点伤就嗷呜嗷呜地求安慰。在第七基地的时候,见到晏树就吼,非不让人进来。”
“这么久远的事还怀恨在心,怎么藏得这么深呢吴大少爷……”
阮惊灼越靠越近,吴卿木着脸盯着阮惊灼,突然伸出手推开他,一声不吭地往前走。阮惊灼原以为吴卿在生气,却在擦肩的时候瞥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尖。阮惊灼闷笑一声,眉梢眼尾溢满了笑意。
“好久没看见我们家姑娘,她去哪儿了?”
等后面的人跟上来,吴卿放缓的脚步才恢复正常:“外城经常出现无症状感染者,她要负责解决。”
“人家好歹也跟了你这么久,你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也太冷酷无情了。”阮惊灼摇摇头,眼神充满了对“渣男”的控诉。
吴卿看了他一眼:“她只是一只特等感染者。”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办法和他们一样,拥有情感和思维,她选择跟着他们,单单只是因为尸王的感召而已,一旦她进化到可以摆脱尸王控制的程度,或许就是她离开的时候。
阮惊灼撇撇嘴:“我当然知道,但不妨碍我对她投入感情。”
“意气用事。”吴卿点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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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
坐车要系安全带,除非你是感染者,还有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驾驶员。
第50章
“我们都能恢复理智,她为什么不行。”两人走过商业街进入住宅区,五彩斑斓的装饰楼褪变成深色的承重墙,熙攘声走远,人也少了下去。
吴卿之前去科研大楼的时候,有人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他听过一耳朵,向阮惊灼解释道:“有人研究发现,人在被感染的三天内,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如果那段时间遭遇到某种强烈刺激,思维活性达到顶峰,就有恢复理智的可能。”
“她被感染了这么久,思维活性早就消失了。”
“这样啊。”阮惊灼有些惋惜,也没有坚持太久,将从墙缝生长的草根折一段下来叼在嘴里,“那你是受到什么刺激……”
阮惊灼回想着,忽然道:“你在之前就恢复过?”
吴卿点头。
“什么时候?”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你第一次进化,是我把你带进杂货铺。”吴卿顿了一下,语气冷淡,“你还走了。”
“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你。”阮惊灼拒绝背锅,“你当时要杀我,我不逃给你打牙祭?”
吴卿一言不发又一个人往前走去。
这回是真生气了。
阮惊灼盯着吴卿的后背,悠哉悠哉地走在后面。对方后背宽阔挺拔,走姿也是赏心悦目,吴卿向来厌恶家族,却完美继承了上层人民该有的优雅得体。看着看着,他感觉到一道奇妙而酥麻的电流在他心脏附近流窜。
他看着吴卿的背影,一如过去那些年,他把自己的心思埋在心底,将无法说出口的话转为追随的目光。他的心脏在胸膛有节奏地鼓动,却一改小心谨慎,跳动地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吴卿。”
吴卿转头,如同推开锁住灰尘的腐朽木窗,外面晨曦凝结的露水,和璀璨夺目的暖阳,他卷进玫瑰般艳丽的漩涡,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全貌。
阮惊灼搂住吴卿加深这个吻,猩红烈酒兑入雪花,冰山也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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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吻技怎么进步这么多,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阮惊灼拇指擦过吴卿湿润的唇。
“没有。”吴卿抓住对方的手,忽然往不远处的路口投去晦暗的目光:“谁。”
阮惊灼收回手,往那边懒洋洋地一撇,在看清楚走出来的人时,不善地皱起眉:“钟南?”
这位剃着寸板头,他未来,也可能已经变成现在时的姐夫钟南,露出了他的招牌憨笑:“阿宁让我过来,叫你们晚上去家里吃饭。”
阮惊灼眼睛危险地眯起:“你叫我姐什么?”
钟南收起他令人恼火的笑容,没说话,脸悄悄红了。阮惊灼火气直冒,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揍人,却被吴卿抓住了手腕。
尽管气势处于下风,钟南却丝毫不打算退让:“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阿宁特地准备了一些好菜,请一点要来。”
他瞟了一眼阮惊灼被抓住的手腕,胆子大起来,清清嗓子,背课文般一股脑道:“你被感染的时候,要是没有我,阿宁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我对她是真心的,你就放心好了,我绝对绝对会对她好的。你就算再讨厌我,我也是你姐夫。”
阮惊灼的气息越来越恐怖。
“你找死……”阮惊灼甩开吴卿的手,捏着拳头大步上前,钟南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拳头即将贴上脸的时候,阮惊灼腰上忽然环住一只有力的手臂,直接把阮惊灼圈了回去。
“吴卿你干什么!”
“放我下来!”阮惊灼眼里冒火,活像一颗点燃的爆竹,他张牙舞爪地要冲上去,腰上的手却像钢筋般纹丝不动。
“我今天非要打他一顿不可。钟南,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暴怒吼声远到听不见,钟南才喘着气停下来,他摸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阮惊灼没有鼻青脸肿地回来,他双手握拳给自己打着气,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阮惊灼双脚重新回到地上,眉梢还有没褪尽的怒意。
“晚上去吃饭吗。”吴卿收回手问道。
阮惊灼望着钟南离开的方向,咬着牙道:“去。”
黄昏,两人准时到达阮惊宁的住所。
一看开门的是钟南,阮惊灼毫不客气地踹开门,冷着脸抱着双臂走进屋子。吴卿扶住即将撞上墙壁的门,冲钟南点了点头,长腿迈进屋内。
一下子加进两个高大的男人,狭小的平房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屋子很小,却胜在温馨,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比窟窿的白锦阁要好上一些。
厨房里的阮惊宁听到动静,探出头第一时间就是警告了阮惊灼一番,钟南乐呵呵地进厨房一起帮忙。
阮惊灼靠在沙发上,双手大敞,脑袋靠着沙发背,活像个私闯民宅的恶棍。
吴卿对于阮惊灼这种故意做给钟南看的恶意有些好笑:“既然已经对他放下成见,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姿态。”
阮惊灼双手一收,恢复正常,小声道:“我当时这么讨厌他,突然转变态度,很没有面子。”
吴卿:“……”
阮惊灼板着脸对着吴卿:“是不是很像坏人。”
吴卿:“……像。”像是会被揍的熊孩子。
在餐桌上,阮惊灼倒没再表现地像个点燃的爆竹,就是没正眼瞧过钟南。钟南也不在意,一个劲儿投喂阮惊宁。
“未来有什么打算。”阮惊宁突然问。
阮惊灼愣了一下,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遍。如果越星罗NT试剂研制成功,人类的末日将进入新的阶段。他们就成为新人类,还是就这样和感染者抗争到底,进行长足的考虑。就算成为新人类,感染者对他们也不是全无威胁。
到时候,他们又该在里面扮演一个这样的角色。
“说真的,我现在对为人类文明献出生命没什么兴趣。”阮惊灼夹一块肉放进嘴里,味道很不错又给吴卿夹了一块,“咱们家前半生后半生都献给窟窿了,结果人家就这么对我们。我现在对集体生活不抱有什么希望,为自己活不好吗。”
“随便你。”阮惊宁笑了笑,转向吴卿,“你怎么看?”
“听他的。”吴卿淡淡道。
阮惊灼瞬间挺直腰杆,尾巴翘上了天。
阮惊宁看那阮惊灼小人得志的样子,敲了敲碗:“好好吃饭。”
—
越星罗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收集完全安全区所有人员的意想。
结果不出意外,近六成的人愿意主动成为新人类,剩下的大多数希望等羊圈沦陷后,实在没有办法,再成为新人类,只有少部分愿意持着人类的身份到死。
他正式向全人类公开了那一批注射NT试剂的试验小白鼠的成长状况,24小时无间断直播,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即将改变人类命运的旷世试验。
这批小白鼠是越星罗亲自培养的异化型,所有特征与普通小白鼠无异,但生命周期只有一周。也就是说,它们能在一周时间内,完成从幼崽到老死的全部过程,大大缩短了等待的时间,但这也意味着,一旦出现变数,情况恶化的速度会让所有人始料不及,必须越星罗亲自在场,时刻盯着。
今天是小白鼠生命即将结束的倒数第三天,它们依旧活蹦乱跳的,而且保持着活跃的思维性。
这无疑在其他安全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自此,指挥部的通讯就没有听过。
各大安全区齐上阵,快把孔文铭烦死了。这其中,来自窟窿的通讯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里是羊圈,我是指挥官孔文铭,NT试剂的事不归我管,人在等死,什么也不知道,别来问了,谢谢。”
孔文铭趴在指挥室办公桌上,病蔫蔫地耷拉着脑袋,上下眼皮几乎粘合在一起,连声音都带着即将与世长辞的虚弱。
他听着睿渊阴沉的声音,对方似乎不是来询问NT试剂的事,但他神色仍然不为所动,好像对方不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
“你是说阮惊灼和吴卿吗,他们好像是在我这边。”
孔文铭听到对方不把两人交出来就向羊圈宣战的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要杀要剐你随意,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啊,你说羊圈啊,没事,你毁了吧,如果你毁得掉的话。另外再给你一个忠告,窟窿遣散普通人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大安全区,你还是不要这么跳比较好哦。”
“……我没有在威胁你啊,都说了只是忠告,我不想和你讲话了,再见,早点休息。”
挂了通讯,孔文铭慢悠悠伸了个拦腰,拿起桌上的望远镜往窗外的大荧幕看去,荧幕上播放的,正是导致他忙到现在的那场直播。下面围着许多好奇的人,更有甚者搬了张小板凳,看电影般翘着二郎腿,一手将盒子里的花生米倒在嘴里。
阮惊灼嚼着花生米,若有所感地抬头,那所五十层的指挥楼顶端,一颗脑袋幽灵般贴在玻璃上。阮惊灼放下盒子,双手拢在嘴边冲那边喊道:“孔文铭,中午好啊!”
感染者巨大的声波,极有指向性地往孔文铭冲击过来,明明离阮惊灼最近的那群人都没有反应,孔文铭却像要聋了一般。
他扶住身后的椅子把手站稳,幽幽地看向没有望远镜辅助,只有米粒大小的人。
阮惊灼还没有掌握好声波的使用方式,歉意地向那边笑了笑,转过头继续盯着大荧幕。
他也不是没事找事特地过来观摩实验过程,越星罗和吴卿失控的时间即将来临。他们停用了纯性感染病毒,不能确定失控的准确时间,他得时刻关注着。
从正午一直待到下午,周身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阮惊灼察觉到不对劲,小白鼠开始急躁起来,心绪不定地乱转,有几只甚至在撞击玻璃。他起先以为是试验失败,小白鼠变成了感染鼠,后来发现,不对劲的不是小白鼠,而是离他们最近的越星罗。
它们察觉到了越星罗的变化,生物本能让它们慌乱起来。
小白鼠的反应引起了周围人群热烈讨论。越星罗没有入镜,不然人群讨论的就不止是小白鼠了。
阮惊灼将最后一点花生米倒进嘴里,冲进科研大楼。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里面的科研人员见到阮惊灼面色一喜:“越教授他……”
“我知道。”阮惊灼进入电梯,“让其他人远离越星罗,他在哪一层。”
“十八层。”
阮惊灼摁下十八层的按钮,电梯门开后,他第一时间追随越星罗的气息,闯进最后一间实验室。
从大荧幕上看,就是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由于速度太快,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即使有人注意,也以为是屏幕震动,没太当一回事。
越星罗待在这里,是确保如果小白鼠发生感染的意外,能够第一时间处理并且制定下一步计划。
只要小白鼠不发生意外,他人在不在都没太大问题。阮惊灼找到在最后一刻把自己套在束缚椅上面的越星罗,连人带椅子一起搬走。
大荧幕再次出现一闪而过的黑影,这次也同样没几个人察觉。
—
吴卿将外城最后一只感染者解决,作战人员将感染者尸体一具具运出城外。
外城的某些无症状感染者,女孩儿已经无法对抗,从未出现过的白眼感染者战力比特级更强,女孩儿被咬断了一根手指。
女孩儿没有任何受伤该有的反应,手指止血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吴卿。
路过的医疗人员看到女孩儿受伤,以为女孩儿跟吴卿一样,也具有思维,想过来帮忙包扎伤口,不想被女孩儿躲开。
要不是医疗人员反应快,女孩儿可能还要反手把对方给咬了。
“吼!”女孩儿瞪着脸色煞白医疗人员。
吴卿往女孩儿方向一撇,女孩儿收起獠牙,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谢谢。”医疗人员呐呐道,最终没敢继续招惹两位感染者,匆匆离开。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吴卿才动身前往内城,临走之前,他忽然想起阮惊灼的话,冲女孩儿吼了一声。
女孩儿懵懂地眨了眨眼,最终按照吴卿的意思,露出可怜兮兮地表情捧着手指。
第51章
失控的时间就在近期,短时间内不会回到羊圈,接到通讯,吴卿让女孩儿出城随便找个地方待着,自己则在原地等待。
没过多久,一辆漆着迷彩绿的越野车停在吴卿面前,车窗降下,越星罗封锁在里面的吼声冲击而来,引得路人频频侧目,阮惊灼道:“上车。”
吴卿坐上副驾,越星罗躺在后座的束缚椅上,从头到脚被束缚带裹住,挣扎的动作让整辆车都震动起来。
“试验的事怎么办。”吴卿调整座椅,系上安全带。
“他跟邵关嘱咐过,没什么大事。”阮惊灼摁了一下喇叭,驱散前方逐渐围过来的人群,加速往外城入口冲去。
安全区外围的荒野依旧安静地像个秘境,翻过一座山后,他们从世外桃源回到了末日人间,草原之上放眼望去,全是感染者。
“已经到这里了吗。”阮惊灼拍下照片,连同定位一齐发送到羊圈。
它们像是来自深渊的亡灵战士,把地表也要划归成它们的板块,行军路上的任何生物都无法阻挡它们的脚步。
它们晃荡着步子,一步一步往高山进发,越过这座山,背面就是羊圈。按照它们的移动速度,一周之内就能到达羊圈。
车子发动声吸引来了最近的感染者,它们慢悠悠地靠近车子,仿佛看见富豪车商的难民,感染者把车子围得水泄不通。长满青苔的脸贴在玻璃上,张着大嘴,用手掌拍打着车门。
因为没有感知到异族的气息,它们只是对这个会发出声音的铁盒子产生好奇,所有的动作都带着无意的试探,但总归还是有些粗暴就是了。在这些感染者之间,阮惊灼发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型感染者,而且数量还不少。
车艰难地移动着,阮惊灼失去耐心,暴躁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同时,感染者仿佛真被阮惊灼吓到了一般,竟然主动远离车身,腾出一道空隙。
“你干的?”阮惊灼问。
吴卿摇头:“你干的。”
“我?”阮惊灼有些惊讶,“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先前越星罗给他检查的时候说过,他比特级要厉害一些,他原先没怎么在意,居然是进化成尸王级别吗。
“那我也成了尸王?”
吴卿不置可否:“尸王这个称呼其实不准确。”
“怎么说?”
“‘尸王’只是人类基于过于的感染者等级制度之上,极为主观的命名。”吴卿道,“在此之前,这样的命名方式没问题。但现在不能这样简单划分。”
“超越特级的感染者普遍都能操纵低等级感染者,因为它们精神力足够强大,可以引导那些只有低级反应的感染者。拥有这种操纵能力的感染者,以后会越来越多。”吴卿道,“它们都可以叫‘尸王’。”
“划分等级制度什么的就交给他们头疼吧,反正不关我们事。”说完,阮惊灼想起好像还是有点关系的,便问道:“你在这些感染者中,处于什么位置?”
“它们再进化都只是没有思想的傀儡而已。”吴卿冷嗤一声,“根本没有可比性。”
阮惊灼点头:“你可以再谦虚一点。”
—
感染者袭击羊圈,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中,结束了最后的倒计时。
这是越星罗失控第四天,吴卿失控的第二天,也许越星罗真是老天选中的救世主。暗网发布的羊圈遭遇感染者袭击的情报刷新一小时后,越星罗恢复了理智。
越星罗醒来的时候,正扒拉着一棵歪脖子树。他嘴巴咀嚼这,一口呸出嘴里的树皮。“卧槽”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
“醒了。”靠在树下的阮惊灼指着这棵被啃掉半边皮的歪脖子树,“你再坚持一会,就能战胜吴卿了。”
越星罗往另一边看去,吴卿也扒着一颗歪脖子树,趁越星罗放弃竞赛,刷刷刷把树皮全啃光,跳下来一脸趾高气扬地看着越星罗。
越星罗看了看自己啃掉一半树皮的歪脖子树,和吴卿全啃光树皮的歪脖子树:“……”
深呼几口气,越星罗凭借自封为新人类之光的职业素养迅速调整好心态,问阮惊灼询问羊圈的情况。阮惊灼将这几天整理好的信息打包传输给越星罗,越星罗放下最后一丝羞耻,专心看起来。
试验非常成功,小白鼠到死也保持着它们该有的思维活性。
邵关选择几位由作战人员组成的志愿者,将试剂正式试验到人类身上。
目前的几位志愿者反馈良好,外貌依旧维持着人类的模样,思维活性也在正常范围之中。且因为都是作战人员,确认无异常后,立刻投身到对抗感染者的战斗中。而他们也确实比人类时期更加强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NT试剂原材料极为珍贵,在这种原本就缺乏人手的情况下很难大量生产,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而羊圈每时每刻,都有人命丧感染者手下。
“我要回去当救世主了!”越星罗道。
NT试剂是他一手研制,所有材料,制作方法,他烂熟于心。如果说有谁能让NT试剂大规模生产,只可能是越星罗。
“去吧救世主。”阮惊灼拜拜手。
越星罗驾驶着他们的越野车,向着太阳方向进发。
眼前被一道颀长的身影遮挡,阮惊灼抬起头,见吴卿兴奋地“嗷呜”一声,立刻会意,化身为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恭喜你,啃树皮冠军。”
吴卿高傲地抬起下巴,享受自己应得的赞誉,忽然又撒开蹄子,去追赶路过的一只感染者。
阮惊灼这几天被两人的各种骚操作弄得早已麻木,躺下来用阔叶遮挡住自己的脸,小憩片刻。
—
有越星罗的加入,羊圈如虎添翼,在第三天研制出了流水线生产试剂的方法,紧赶慢赶之下,在感染者即将突破羊圈最后一层防线前,全员都有一瓶NT试剂。其中少不了作战人员的鲜血和牺牲,他们的牺牲,将铸就不再受感染者威胁的羊圈。
其他安全区始终关注着羊圈的消息。这天下午,羊圈在暗网发起一场直播。
镜头中,羊圈的城门不再有作战人员严防死守的身影,所有人汇聚在广场之上,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的降临。
半小时后,城门裂开一道缝隙,感染者突破城门,闯入羊圈。
身处广场的人,同一时间看向站在高台中心,看上去有些生无可恋的孔文铭。
“真的要这样说吗?”孔文铭对站在他边上的越星罗和邵关道,语气里是一万个不情愿。
“快点的,别墨迹。”越星罗跃跃欲试。
吴卿已经跑得没影,阮惊灼没追上去,而是饶有兴致地观看智脑上的直播。
窟窿指挥部,顶楼会议室,三位正副指挥官各自占据会议桌的一角,一同观看这一幕。睿渊脸上乌云密布,他这几天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羊圈的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直播投屏到广场,你跟我说你不知道?养你们干什么用。”安娜做戏般训了底下的人一通,和吴老对视一眼,无奈对睿渊道:“他们说大荧幕的控制权在羊圈手里,没办法阻止。”
—
城门彻底攻破,数以万计的感染者迅速占领入口处的巷道。
嘶吼声从远处持续不断地传来,即将达到广场。
“好吧。”孔文铭闭上眼睛,似乎是放弃了抵抗,他举起手上的试剂,做出举杯的样子,对着底下的人群高声喊道。
“庆祝我们的重生。”
“庆祝我们重生!”
人群齐声喊道,声音盖过了感染者的吼叫声。
试管碰撞在一起,宛如盛典下的碰杯,碰杯之后人们喝下药剂,摔碎试管。
在一片玻璃碎裂声中,孔文铭捂着脸蹲了下来。
“噗。”阮惊灼失笑。
不用猜,一定是越星罗的馊主意。
直播还在继续,喝下试剂,人群倒下了一批,像多米诺骨牌和连锁反应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紧接着,最开始倒下的那一批人中,有人又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摸着自己的脸颊,不论是视觉还是触感都和之前一般无二。
感染者赶到了广场,带着腥臭味的感染者汇入人群,他闭上眼睛本能地一推,感染者居然被推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手臂上的抓痕让他痛呼起来,但很快的,伤口像蒸发了一般瞬间消失不见,手臂恢复如初。
“我成功了!”他兴奋地叫起来。
“我也是!”
“我也成功了!”
“太好了,再也不用怕感染者了!”
越来越多的人应和起来,长时间挤压的恐惧转变为复仇的火焰,他们的亲人、爱人、朋友曾葬送在感染者手里,以前的他们无力反抗,可是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有对抗感染者的能力。
他们抄起扫把,铁棍,椅子,或者赤手空拳,和感染者扭打在一起,技法生疏,却非同一般地壮观。
仿佛在他们心中,这一刻,末日已经结束了。
阮惊灼低声笑了一声,关闭直播。
——
羊圈后续的收尾工作异常繁琐,破损的城门需要修缮,遍地的尸体需要捡拾,万象更新,百废俱兴。
“不错啊,救世主,下一步是不是该考虑把孔文铭赶下台,自己当羊圈指挥官?”阮惊灼站在沙土沟壑之间,对通讯中的越星罗揶揄道。
“别,这几天我快忙断气了,老死在实验室才是我最好的归宿。”越星罗道,“吴哥还没有恢复?”
“嗯。”阮惊灼应了一声。
“这是不是……有点慢了?”越星罗严肃起来,“之前就有说过,这个方法有风险,每一次失去理智后,能不能恢复都是未知数。”
“我知道。”阮惊灼注视着吴卿奔跑的背影淡淡道,大概是气氛有些凝滞,他忽然笑起来,“可那毕竟是吴卿。”
“对啊,那毕竟是吴哥。”越星罗也觉得很有道理,吴卿从来都是最优秀的那个存在,所有的意外和失误都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怎么会失败呢,光是想想那种可能,越星罗就觉得有些可笑。
越星罗语气轻松起来,“就是我多虑了,可能他一会就恢复了呢。你们快点回来吧,羊圈现在可有意思了……”
那边有人小声说着什么,越星罗停了下来,应该是和那人在交流。一会后,越星罗的声音再次传来:“哎呀,自从出名后事情就是多,我还有事先挂了,你们要赶紧回来啊。”
阮惊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挂着智脑的手臂慢慢垂下来,衣袖跟随重力,遮住智脑。阮惊灼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忽然哼笑一声,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摇了摇头。
不会的,要对他有自信。
这种自信,在一个星期后的下午,产生了动摇。
“吴卿?”阮惊灼注视着眼前用审视的眼神大量着自己的吴卿,双手背在身后,微微躬身,做出无威胁的姿势。
吴卿原本正在追捕一头虎,阮惊灼像往常一样等在不远处,等吴卿放倒老虎后料理食材。
吴卿咬住老虎的脖子迟迟没有放开,他就主动上前,却遭到了吴卿护食般的攻击。他迅速收回手,停在了原地。
吴卿猩红的眸光让人猜不透情绪。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阮惊灼接近,然后伸出手缓缓靠近自己。
他观察着阮惊灼轻微的动作,确保对方没有任何攻击意识后,他低下头,往伸出的手掌心嗅了嗅。
味道有些熟悉,吴卿顿了一下,又凑近几分。
见吴卿收起来利爪,阮惊灼轻声道:“把它给我,好吗。”
吴卿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阻止阮惊灼。
——
越星罗躺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等待好友的消息,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他纠结了一会,还是耐不住,给阮惊灼发了通讯:“吴哥还没有恢复吗?”
“越星罗。”阮惊灼嗓音异常冷静,冷静到越星罗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会错了他的意思,“他好像快要认不出我了。”
第52章
“谁?谁认不出你,吴卿?”越星罗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背后的热意离开凉椅后重新聚拢,心里却冰凉一片,语无伦次道,“他怎么会认不出你,是哪种认不出,忘了还是不认识?”
“你冷静点,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阮惊灼捂住几乎被撕裂的手臂,他矮身躲在阳台的屋檐下,鲜血从掌间渗出。
“需要帮忙么……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没事,我能处理。”阮惊灼靠在坍圮成半块的墙壁上,底下不远处的废旧汽车站台旁。一只感染者被打飞过去,后背用力撞向铁杆,站台稀里哗啦塌了一半。
紧接着,吴卿从公路那边冲出来,揪出躺在站台上的感染者,丢沙包一样又把它丢出去。
这种状况他们都是第一次遇到,谁都没有经验,就算越星罗过来也于事无补。
最开始,吴卿还能通过气味把他视为同伴,但渐渐的,他开始向他展示出攻击性,并且对他的靠近感到非常不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吴卿对任何呼唤都没了反应,他变得更加冲动,好胜心和领地意识增强。野兽的部分越来越多,直到现在,他好像除了躯壳之外,已经找不到和吴卿相似的地方了。
“我会让他恢复的,就算恢复不了……”阮惊灼摊开鲜血淋漓的手掌,血液从殷红褪变为褐色,他抬起手臂,伤口止了血,正在结痂愈合,“也就是再死一次的事。”
越星罗察觉不对:“等等,你要……”
“我就想跟你说,如果他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他这样活着。”阮惊灼从阴影出走出来,感染者抵不过吴卿,逃跑的途中被吴卿撕了脑袋。
感染者的吼声如实传递越星罗耳朵,他连忙道:“你现在在哪!”
吴卿跳上两层高的阳台,像丢垃圾一般将感染者的头骨往前丢去。
“对我有点信心啊,啰啰。”阮惊灼状似抱怨地说了一句,他看向滚到脚边头骨,抬头对上吴卿不含一丝情绪的眸光:“如果我一周后没给你回消息,你就到3422.3543.12来给我们收尸吧。”
“谁要给你们收尸啊!喂……阮惊灼!”智脑那边的忙音像是敲打他心脏的铁锤,越星罗骂了一声,拿起躺椅上的外套往外走。
—
在窟窿城墙上,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吴卿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他一起跳下去的呢,阮惊灼不着边际地想。
会不会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阮惊灼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过现在的情况要比当时好很多,他始终相信,吴卿一定会醒来的。但是这个等待的时间也太长了。
如果再不清醒,他的天可能也要塌下来了。
“我本来是想耐心一点的,但是你的表现好像不太尽如人意。”阮惊灼抽出腰际的光剑,横在面前,“亲爱的,你需要一点外部刺激。”
光剑的生命消逝地很快,连吴卿的一击都抵挡不住。
“你应该学会怎样正确地对待伴侣。”
阮惊灼丢掉断成碎片的光剑,在吴卿冲过来的时候,脚步旋转半圈错身避开,站上阳台边缘。
在吴卿扑过来的那刻,纵身跳下,呼啸的风转瞬即逝,阮惊灼接触到地面后拔腿往错综复杂的小街跑去。
等吴卿追到小街的时候,已经失去了阮惊灼的踪影,他站在原地暴躁地嘶吼着。
后脑忽然传来凌厉的掌劲,紧接着,吴卿因为重击往前走了几步,他愤怒地回头,又接住了阮惊灼拳头。
吴卿护住脸,在密集的拳头中眯起眼睛,最后撤开一只手往前一抓,精准无误地拦截了阮惊灼的拳。
阮惊灼的拳头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的掌心,居然是滚烫的。
“你的手好热,你是不是也要进化了?”阮惊灼像是忽然找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突然轻松起来,“所以你才这么久没醒,对吧。”
“吼!”吴卿一口咬住了阮惊灼的手臂。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吴卿因为体力流失过快,又确实杀不掉对方,想要脱离战斗,却被原先只一味避让的阮惊灼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用树枝荡起身体,阮惊灼双脚并拢,在脚尖到达吴卿头顶的时候松手,炮弹发射的姿势踢向吴卿胸膛。
巨大的力道让吴卿往后趔趄了几步,跌倒在地,阮惊灼顺势双膝压住吴卿臂肘,用力一压,骨头咔嚓的脆响。
阮惊灼捂住吴卿的嘴巴,迟来的声波被堵在喉咙,没能发挥他应有的效果。
手掌被露在外面的獠牙咬破,阮惊灼收回手,改摁住吴卿的肩膀。
肩膀上的布料被掌间的血液浸湿,吴卿伸长脖子,冲脸色苍白的阮惊灼咆哮。
吴卿臂肘的碎裂性骨折很快恢复恢复如初,阮惊灼却感觉到力不从心。
长时间的战斗消磨了吴卿的战意,他消耗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体力。
他进化到现在,在短时间内压制住吴卿不成问题,可他们原本就存在的战斗持久性,在变成感染者后进一步拉开差距。
消耗战他根本不是吴卿的对手。
吴卿也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感染者不过是虚张声势,他重振精神,用力将阮惊灼掀开,对方真的如他所料,被他掀倒在地。
“吼!!”吴卿精神一震,仰天发出长啸。
阮惊灼坐在地上,用拇指抹掉嘴角的鲜血,望着他身后的感染者群扬起眉:“就你会叫外援?”
双人战斗演变为多方混战,吴卿在混乱中要逃,却被阮惊灼精准地逮住,拉着他又一次加入战斗。
吴卿心里一团乱麻,如杂草疯长的烦躁感让他想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可对方像条滑腻的鱼,怎么也抓不住时机。
他越来越暴躁,身手开始毫无章法,被阮惊灼抓住机会,抵挡住一轮攻击后,指甲暴涨,在空缺的防守中,对准吴卿的心脏刺去。
不知什么原因,在吴卿以为死定了的时候,对方居然在指甲触碰到衣服的时候硬生生停了下来。
机会转瞬即逝,吴卿立刻以同样的姿势,反手刺入对方的胸膛。
阮惊灼停下来的动作,被吴卿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温热的血液沿着手臂滴落,阮惊灼双手握住刺入胸膛的手臂。
感染者的弱点是大脑,当他心脏跳动之后,他又多了一个弱点。
阮惊灼能感受到心脏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他咽下从喉咙里漫出的血,望向忽然僵硬下来的吴卿:“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不对。”阮惊灼道,“应该叫礼尚往来。”
“原来真的会下不去手,本来还想让你给我陪葬的。”阮惊灼越过吴卿的肩膀,去看天边白沙横江,他选的这个地方真是风水宝地,环境优美,“……不过算了。”
他张开双臂,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吴卿,捏住他心脏的手被迫进一步刺入。
阮惊灼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的耐心真的要用完了,吴卿,你该醒过来了。”
靠在肩膀上的脑袋就要垂下来,吴卿不由自主地扶住对方倒下来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握在手里的心脏跳得如此剧烈,仿佛在代替主人诉说着什么,将情感源源不断地传输到握住它的那只手中。
感染者也会有心跳吗?
吴卿有些奇怪,却不敢把心脏拿出来看看。
他茫然地呆立在原地,对方已经精疲力尽,自己马上就能杀了他。
只要将这颗脆弱的心脏捏碎,就能把他杀了,像杀死其他感染者那样。
但他就是愣在原地,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僵硬着身体。他低下头,看到眼前的感染者盯着他,盯着他,然后忽然勾起嘴角,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
吴卿突然慌乱起来,拔出自己的手,用手指撑起阮惊灼的眼皮,却因为不得章法半天撑不起来。
紧接着,他感受心脏的鼓动声越来越强烈,他贴着破洞胸膛去听,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阮惊灼的心脏。
吴卿攥紧自己胸口,迷茫的面色忽然变得无措:“阮惊灼?”
—
越星罗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
他在外围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块空地上找到了吴卿。
吴卿背对着他,一个人坐在白沙横水之间,投在地下的身影像道混乱压抑的漩涡。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见吴卿没有什么反应,知道他是恢复过来了,便放下心走到身前去。
他刚放下的心在走到正面的时候又一次提了起来,吴卿脸色平静,臂弯里躺着一个人,那人的脸偏向吴卿胸膛,向外露出毛茸茸棕红色后脑勺,身上沾满了血,却安静地像一幅画一样。
“阮……阮神他。”一股悲凉从心头涌出,越星罗忍不住眼圈一红。
“他只是睡着了。”吴卿淡淡道。
越星罗抹了把眼泪:“吴哥你别这样,这种电视剧才会有的台词真的不适合你,你不要自欺欺人。”
吴卿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真的睡着了。”
越星罗眼睛一眨,眼泪掉了下来,他扯着嗓子扑到阮惊灼身上嚎啕大哭:“呜哇,阮惊灼,你死的好惨啊!”
“吵什么!”
阮惊灼好不容易陷入睡眠,又被一嗓子吼醒,杀气腾腾地瞪了一眼突然哑然失色的越星罗,“再打扰我睡觉给你丢出去喂感染者。”
吴卿将盖在阮惊灼身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
越星罗脸色空白,挂在眼眶的泪珠要掉不掉,看上去格外滑稽:“哦,真的只是睡着了啊。”
——
“是睡着了,但差点就死了。”睡饱后的阮惊灼精神稍微恢复一些,胸口的致命伤也差一步愈合完毕,正和两人细细算着总账,“我都收手了,收手了伙伴们!他还要攻击我。”
阮惊灼在前面康概陈词,越星罗连连点头称是,他看了一眼始终抿着嘴,沉默地跟在身后的吴卿,忍不住为对方开脱:“不过那时吴哥又没有理智。”
“啊,我迁怒一直很可以的。”阮惊灼满脸惊讶地指着自己,“你第一天认识我?”
“是是是。”越星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果然就不应该过来,夹在闹矛盾的搭档之间,白给自己找罪受,“那你原谅他了吗?”
“你在说什么。”阮惊灼看了越星罗一眼,“你见过那对搭档闹掰一天就和好的。”
“听着吴卿。”阮惊灼转身道,“你下次要是没有在三天之内恢复过来,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三天也太夸张了,就是越星罗这次恢复,也花了五天时间,这还是他们至今以来最快的一次。
越星罗想让两人都冷静一点,语言还没组织好,就听见吴卿用冷淡的声线道。
“好。”
越星罗:“……”
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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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作搭档,读作情侣
我可以解释,我又又又填错时间了!
第53章
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再也没有等来下一次。
吴卿似乎完成了转变为新人类的全部步骤,在越星罗第四次即将失去理智,暂时停下手里的研究后,吴卿依旧没有任何失控的征兆。
“不能比不能比。”越星罗躺在泳池旁边的太阳伞下喝可乐,这是孔文铭给他安排的住所,一个庭院加泳池的豪华大别墅。
羊圈实现新人类计划后,他不用再特地去野外度过失控的那几天。
“不过我有预感,最多还有四五次,我也能变成新人类!”
“那恭喜你啊。”智脑那端,引擎声几乎盖过说话声,阮惊灼“啧”了一声,加大分贝吼道,“你这个半坦飞行器杂音也太大了,我可以把它拆了吗!”
“别别。”越星罗道,“这可是目前唯二的两架半坦,你要好好保护它。”
说话间,吴卿操纵飞行器完成倒飞旋转720度强制半空降落的测验任务,将飞行过程中的缺点记录下来。
飞行器在空中划过精准而优美的弧线,白雾将天空圈出一块无暇的圆,阮惊灼吹了一声口哨,赞叹道:“帅!”
—
这四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吴卿恢复为了人类形态,血液变红变热,心脏重新跳动。
阮惊宁顺利和钟南完婚,婚礼现场钟南被阮惊灼暴打一顿,阮惊宁穿着婚纱揣着枪追了阮惊灼十八条街,吴卿终于亲眼见到了当年窟窿传得神乎其技的神枪手的风采。
曲文光脱离危险后和晏树一起加入羊圈,为清缴外围感染者做贡献。
羊圈入口的检测装置拆除,城门按时间段开放,不再有人镇守。
普通人也能出入城门,在离安全区较近的范围内活动。
羊圈定期会派作战人员清缴外围感染者,普通人可以在不干扰作战活动的情况下,近距离观看。
尽管不再害怕被感染,但大部分人类还没有对应感染者的能力。按照感染者这样的进化速度,新人类也只是暂时得到喘息的余地,迟早有一天会重新面临感染者的威胁。
而羊圈的那场直播,理所当然地在其他安全区的掀起巨浪。
所有人对羊圈的信息翘首以盼的时候,羊圈居然宣布退出暗网,单方面和人类切断联系。
羊圈之后,下一个遭遇感染者入侵的大型安全区就是日晕。
在日晕焦头烂额之际,孔文铭秘密找上日晕指挥官,日晕的人民不像羊圈的那样好处理。
经过长时间的游说,好招烂招轮番上阵,终于在感染者即将到达的前几天,说服全安全区的人类,喝下了NT试剂。
第二天,日晕也一声不吭地退出暗网。
羊圈和日晕先后退出,给其他安全区带来无限猜测。
有小心思的,悄悄联系上了羊圈,讨要NT试剂,也有宁死不屈的,人类血统不可玷污,当街游行公然抵制新人类。
人类与新人类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但感染者不会等人,频繁的进化,让人类对感染者的认知全线崩溃,更别说抵抗它们的侵袭。
今日下午,又一大型安全区选择加入新人类,旧人类阵营中,居然只剩下还没有波及到的窟窿了。
窟窿聚集着人类绝大部分力量,指挥官坚决反对使用NT试剂后,安全区严阵以待。
在其他安全区其乐融融,迎接新生的时候,窟窿上空始终蒙着一层阴影。
—
“4点钟方向。”耳麦中冷淡的声线如实传来。
阮惊灼往吴卿说的方位看去,扬起了眉。
他们测试半坦飞行器的地点接近沿海,离窟窿不算远,但窟窿正处于备战的状态,阮惊灼在这里看到左向笛和空乡还是蛮意外的。
挂断通讯,阮惊灼将飞行器停靠在空地上,和下来的吴卿接了个一触即分的吻,单手夹着头盔往两人方向走去。
两人似乎受了伤,被什么东西追赶着,逃得磕磕绊绊。
空乡将左向笛的一只手臂绕着肩膀架住,蹒跚走来,他们的关注点都在身后,没有注意到面前出现的两人。
直到两人靠近,空乡才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两人。
阮惊灼在一米外立住,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空乡。吴卿平淡地瞥了一眼,就失去兴趣般移开视线。
而空乡突然力竭一般单膝跪地,尘埃小范围扬起,膝盖处黑蒙蒙的一层。左向笛也被带得半躺在地,没有声音,看上去正处于昏迷。
“求求你们,救救他。”空乡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焦虑疲惫的脸上全是哀求。他撑住左向笛,左向笛脑袋一偏,露出他爬满右脸的青紫色血管,是感染的征兆。
“怎么救,我们可没有多余的抗感染试剂。”阮惊灼不为所动,捏着下巴弯腰随意地看了看,“这种情况估计只有NT试剂可以救救,可是怎么办。”
阮惊灼下压一边的眉毛,明明是苦恼的语气却怎么听都像在幸灾乐祸:“你们指挥官禁止你们使用NT试剂来着。”
眼前的唯一能救搭档的人,空乡软下声音,恳求道:“指挥官不让他进城,他已经抛弃我们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求求你帮帮我们。”
阮惊灼和吴卿对视一眼,轻笑道:“吴卿,你怎么看。”
吴卿没回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下面的两人,仿佛他们的结局如何,都和他无关。
空乡低着头,仿佛等待审判的罪犯,头顶的目光灼热到可以刺穿他的灵魂,这种把尊严撵进土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取得他们的帮助。
等待在无言中拉长,空乡从最初的羞愤转为麻木,最后开始害怕对方没有救自己的意思。
就当空乡放弃了,想要站起来的时候,阮惊灼像欣赏够了一般,丢下两瓶NT试剂。
“该测试的都测试完了。”阮惊灼伸了个懒腰,往回走,“回去吧。”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空乡才捡起地上的两瓶试剂,兀自出神。
他们为指挥官奉献出所有忠诚,一被感染就被窟窿拒之门外。
空乡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拔开试剂塞子一饮而尽。
—
几天后,孔文铭发来通讯,窟窿沦陷,危机关头他们还是选择喝下NT试剂,羊圈提供给窟窿试剂的要求只有一个:交出睿渊。
这就是在讨好那些从窟窿出来的人。
孔文铭的原话是:他已经控制住了睿渊,大家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吴阮越三个人当场就飞去窟窿看笑话。
其实,当初窟窿负隅顽抗不愿意喝下试剂,本就是睿渊一意孤行,他愿意牺牲自己,可其他人不不见得想和他一起死。孔文铭暗自联合窟窿两位副指挥官,把NT试剂悄然送到窟窿。
到头来,只有睿渊一个人真情实感地想抱着旧人类的身份死亡。
窟窿指挥总部大楼,睿渊被囚禁在指挥室内。
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脸色铁青。
“听说你不愿意喝NT试剂。”阮惊灼拍了拍手,“真为你宁死不屈的精神感动。”
问看守睿渊的作战人员要了一只油性笔,越星罗跃跃欲试;“我可以在他脸上画坨屎吗”
“别说画了,你直接用实物抹都没问题。”
听到阮惊灼的话,吴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阮惊灼莫名其妙地看向吴卿:“干什么。”
吴卿嘴角抽了抽,移开视线。
“有本事你们杀了我。”睿渊始终梳理整齐的头发凌乱不堪,衣衫不整,脸上还有紫红的印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遭遇了什么□□,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三人心肠一个比一个黑,下手没轻没重的,好几次差点真的玩死。
睿渊奄奄一息地耷拉着脑袋,身体依旧尽可能地远离几人,他是真的非常讨厌感染者,不论自己沦落成什么样。
吴卿若有所思地看着睿渊,忽然从兜里掏出一管NT试剂。
越星罗看到试剂立刻认出来:“这个半成品你还留着啊。”
“干什么,我不需要你们施舍!”睿渊睁大眼睛疯狂挣扎,却只能被迫张大嘴被灌进整瓶试剂。
“你误会了,这不是施舍。”阮惊灼看到吴卿放开睿渊的脸,在一旁好心地解释,“你不会变成新人类,而会变成一只随时会失控的感染者。”
阮惊灼凑近脸色瞬间发白的睿渊耳边,宛如恶魔低语:“你不是讨厌感染者吗,那就让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
—
羊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紧急召唤越星罗,越星罗匆匆忙忙赶回羊圈,两个人兀自清闲地行走在野外。
阮惊灼跳上石桥边缘,沿着窄窄桥栏往上走。
“吴卿,有一件事我想很久了。”阮惊灼出声的时候,吴卿恰好仰头看向这边,阮惊灼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吴卿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尽是温润的光:“一见钟情。”
“别了吧。”一想起两人的初见,阮惊灼有些好笑,竟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那时候我们都恨不得对方死。”
“哎,那是不是姑娘。”阮惊灼止住话头,往桥对岸指去。
一只身材娇小的感染者背对着他们蹲在溪边,两根小辫子在后脑两端一晃一晃,不知道蹲在那里做什么。
吴卿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耳边风声经过,他感觉到脚下木板轻微下压,阮惊灼跳下桥栏直直奔向感染者。
女孩儿进化为白眼感染者后,吴卿没再特意召唤她过。
就像他所说的,女孩儿到底是只感染者,她迟早会离开。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女孩儿听到呼唤,猛然回过头,白芒眼仁爆发出璀璨亮光,站起来拔腿往阮惊灼方向跑去。
阮惊灼拥住扑过来的女孩儿,像是捧了一束花与青草,女孩儿“嗷”了一声,合十的双手放在阮惊灼胸前。
阮惊灼:“这是什么。”
女孩儿缓缓分开拢住的手掌,一只玲珑素雅的银翅蝴蝶,安然躺在手掌之间,翅膀在阳光下,闪烁出珍珠般的光辉。
这一次,她好好抓住了蝴蝶。
吴卿站在桥中间,桥的那端是他独自吞食的秘密,他眉眼柔和下来,把目光放在水天交接的地方。
什么时候动的心呢。
其实早就动心了,只是察觉的时候来得有些晚。
他想起那时,他们出完一次大型任务,回城坐的是多人装甲车。因为颠簸,阮惊灼原本靠在背椅,安然入睡的脑袋歪到了他的肩头。
他原本想推开,手伸到一半却生生止住。窗帘没拉,金黄色的碎光笼罩在对方的脸上,充满攻击性的艳丽容貌被阳光柔化,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从俯视的视角可以看到对方毛茸茸的头顶,一定是很温暖的触感。他心里很突兀地闪过这句话。
咚咚。
咚咚。
他瞳孔猛然放大,某种隐秘暧昧的情感不受控制地从心里涌出,跟随心脏鼓动,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全身心都在抵御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以至于没有发现,搭档半垂着脑袋,藏在阴影里的,那抹悄然勾起的笑意。
第54章 番外:久远的回忆
窟窿外城也有等级分化,最低入尘埃的是只有几十平方公里,却容纳外城三分之一人口的——贫民窟。
贫民窟集市喧嚷热闹,左侧靠墙,清一色全是铺子。用碎花桌布盖住木板,再往上面摆几排要卖的小物件,就是一个小摊。
只有十几岁的阮惊宁,这时候就为了养活自己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帮助隔壁卧病在床的奶奶摆摆摊,一天下来至少不用担心食物问题。
艳阳高照,集市宛若大型蒸笼,黏腻的汗渍干了又出,热浪涌来,行人头上全是蒸发出来燥气。
街角总是爆发摩擦和争吵,刺耳的吵嚷从街的那头一路传到街的这头。行人匆匆早已见怪不怪,只要不妨碍自己就当没看见。
阮小灼蹲在姐姐的摊子下面乘凉,空间狭□□仄,容纳一个小团子却刚刚好。
视野半边被头顶的木板遮挡,只能看见路过行人的腿,和他们贫穷地千篇一律的鞋。
偶尔有几双皮质军靴路过,那是从内城过来,路过前往野外的作战人员。
往常阮小灼都要追着作战人员好一段时间,可是今天,阮小灼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阮小灼往右边挪了挪,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腿。
那是一双小孩儿的腿。
集市里经常有和阮小灼一般大的孩子,大多数都是过来和大人一起摆摊,或者找个倒霉人顺手牵羊,赚点外快。顺手牵羊这种业务阮小灼也经常做,甚至是一把好手。
这双腿能引起阮小灼的注意,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只看这条裤子,阮小灼第一反应就是价值不菲。
仿佛是误入凡间的贵公子,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也格外突出。
阮小灼一骨碌钻出摊子,那双腿的小主人一点点显现出来。
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脸蛋白净无瑕,没有刻上丝毫贫穷苦难,步履平缓,优雅从容。
果然是一个小少爷。
小少爷形单影只地走在街道上,阮小灼才不关心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在他眼里,这就是只待宰的羔羊。
阮小灼眼里闪过精光,跟了过去。
路边的柱子上趴着一个小孩,阮小灼认识他,前几天刚打过架。
小孩把他盯上的肥羊给抢了,阮小灼就打了他一顿。
一看就知道,他也盯上了这位懵懂的小少爷。
阮惊宁见阮小灼离开没有太大反应,贫民窟里的小孩都是只顽皮的小猴子,根本没办法安静下来。
“喂。”
躲在柱子后面的小孩一惊,回头看到阮小灼,小脸立刻皱起来:“怎么又是你!”
“不巧。”阮小灼推了他一把,指着那边的小少爷,“这是我看上的,你别想打他的鬼主意。”
小孩子刚被阮小灼揍过,还有些怕他,表面却叫道:“我才没看上他,你要去你就去喽!”
打发掉竞争对手,阮小灼征用了这根柱子,趴在上面观察小少爷。
小少爷看上去兴致缺缺,对周围一切都不感兴趣,但阮小灼知道,很多人都觊觎着小少爷,或者说,是觊觎小少爷手腕上智脑中的信息点。
就像他一样。
这时候,要先下手为强。
阮小灼打定主意,跟在小少爷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这条街道是贫民窟的出口,越往里走,人越少,到后面成功的几率就小了。
阮小灼赶紧加快步频,跑起来,做出行色匆匆的样子,接近小少爷的时候,用脑袋他后背撞去。
两只小团子一齐摔倒在地。
吴小卿莫名其妙挨了撞,滚在地上,洁白的衬衫沾上灰尘,变得脏兮兮的。
他低头看去,原本就不美妙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不高兴地抿起唇。
阮小灼连声道歉,拉着小少爷一起站起来,确认小少爷站好后,冲对方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松开手就要离开。
“还给我。”小少爷的嗓音软糯中夹着淡漠,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蓝莓酸奶,他抓住阮小灼的衣袖,袖子里面,正是吴小卿的智脑。
阮小灼愣一下,脸上没了笑容。
阮小灼从小就被人夸漂亮,笑起来格外招人喜欢,但一旦放下脸,就有一种凶狠的感觉,像只小狼。
纵横贫民窟八年,阮小灼上偷老爷爷老奶奶拐杖,下偷襁褓婴儿纸尿裤,什么时候失手过。
凭什么,他就是小屁孩!
阮小灼瞪了吴小卿一眼,那一眼仿佛吴小卿才是偷他东西的人。
吴小卿被阮小灼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震慑住,手一松,阮小灼抓紧逃走,又被吴小卿抓了回来。
“还给我。”吴小卿冷冰冰地重复。
看来不能轻松逃脱,阮小灼眼珠子一转,转过身撸起袖子。
同龄人打架,阮小灼还没怕过谁,而且小少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一定打不过他。
阮小灼摆开架势,一脸凶恶地扑向吴小卿。
可他哪里想到,吴小卿看着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打架居然比他还厉害。
阮小灼都是野路子,没有技巧可言,凭着一股疯劲儿对付其他人没什么问题。可吴小卿从小接受的是作战人员级别的训练,专业性很强,不一会儿就把阮小灼打趴在地上。
吴小卿捏住阮小灼的后颈,手肘压在他的后背,冷声重复:“还给我。”
阮惊灼脸蛋贴住地面,把智脑护在怀里:“不给!”
“智脑有密码,你拿去也用不了。”
“小爷有的是办法,不要你管!”
吴小卿不再多说,掀开阮小灼,去拿他怀里的智脑。
阮小灼急了,剑走偏锋,抓住吴小卿的胳膊一口咬下去。
吴小卿跌倒在地,脸上乌云阵阵。他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上面有几个脏兮兮的印子,他捧着手臂,上面还有一排明显的牙印。
而罪魁祸首,早已抢了他的智脑逃之夭夭。
—
今天是个好日子,真呀真开心。
阮小灼一蹦一跳地流连在外城的市场中心。
他一口气买了一大堆食物,还十分豪气地安排送货□□。
贫民窟从来不会建这么大的市场,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贫民窟之外的地方买东西。
小少爷非常有钱,他逛得眼花缭乱,除了食物以外还买了衣物和生活用品,花钱如流水。
阮小灼还是有点人性地没有全用光,主要他思来想去没有其他可买的东西,智脑里的钱却还有一大半没有花完。
眼看临近午餐时间,阮小灼意犹未尽地回到贫民窟,他手捧一束鲜花,要给姐姐一个惊喜。
走到一半,阮小灼脚步停下,连忙躲到最近的小巷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探出脑袋,小心谨慎往外看。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小少爷。
吴小卿走在街道上,食物诱人的香气钻进鼻子,把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勾着咕咕直叫。从小的教养让他做不出盯着食物看的动作,只能板着脸,一脸阴郁地走着。
要是让他遇到那个小强盗,一定要他好看。
虽然吴小卿克制着没有表现出馋,但阮小灼常年混迹在贫民窟,谁是饿了没东西吃,谁是冷了没衣服穿,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贫民窟所有人都有的技能。
看着看着,阮小灼于心不忍起来,左右智脑里的钱是小少爷的,他大方一点,还给他好了。
阮小灼撒开腿,把鲜花放在姐姐摊位上,在姐姐的呼喊声中跑向另一边买包子的小贩。
“小少爷!”
吴小卿回头,迎面飞来一只雪白包子,小强盗活力四射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请你吃东西。”
吴小卿接过包子,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阮小灼,像是一把还没开刃的刀子。
阮小灼没有知觉地歪着脑袋:“干嘛,快吃啊。”
吴小卿狠狠咬上包子,像是要把包子当做眼前的人咬碎。
几口吃完包子,吴小卿一声不吭地走向阮小灼。阮小灼眨眨眼睛,以为小少爷要和他重归于好,咧开嘴傻乎乎笑起来。
而没有来得防范的阮小灼,被吴小卿狠狠地揍了一顿。
—
“你为什么要来贫民窟啊。”阮小灼眼睛肿起,坐在矮墙上,一边揉着肚子上疼痛的地方,一边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两只腿在墙头一晃一晃。
小孩子皮肤嫩,随便一掐就能乌青,即使吴小卿留了手,阮小灼也看上去像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
吴小卿端坐他旁边,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手臂的牙印没有好,下巴又多出一排圆圆的牙印,脸颊一边红彤彤的,是阮小灼反抗的标记。
他戴上回到他手里的智脑,道:“我在离家出走,迷路了。”
阮小灼转向吴小卿:“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和爸爸吵架。”
“为什么要吵架?”
吴卿把原因说了一遍,爸爸要培养他成为指挥官,但是他不想加入指挥部,闹着闹着就离家出走了。
阮小灼没听说过什么指不指挥,只个劲儿地点头。
吴卿问:“你会和爸爸吵架吗。”
虽然这么问,吴卿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一定会的,小强盗一看就不是好孩子,这是坏孩子和坏孩子之间的心灵感应。
“我没有爸爸。”阮小灼道,“我只有一个姐姐。我不会和姐姐吵架。”
末日的小孩很少有完整的家庭,吴小卿没有太惊讶,只是不相信地撇了撇嘴,又听到阮小灼道:“都是直接打架的。”
吴小卿十分微妙地停顿一下:“你真的打得过别人?”
“干什么!”阮小灼不服气,“我在我们这里是很厉害的!”
“那你们这里普遍都不怎么样。”说完,吴小卿老成地点点头,仿佛看穿一切。
阮小灼站起来,瞪着吴小卿,似乎是要证明自己到底行不行。
“我可以教你格斗技巧。”吴小卿立刻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阮小灼原本就对吴小卿的身手很感兴趣,碍于面子没有明说,听到吴小卿主动要教他,坐下来道:“什么条件?”
“帮我找一个住所。”
“小问题,包在我身上!”
贫民窟没有旅店,阮小灼带吴小卿来到外城一家比较高档的路段,周边行走的人穿着相比贫民窟要考究很多,这样一来,阮小灼反倒成了格格不入的人。
到达旅店门口,阮小灼被人拦在外面。
“他是我朋友。”吴小卿道。
保安看了看四周,问道:“小朋友,你家长呢?”
“你别管这么多。”阮小灼立刻道,揪住吴小卿的手腕,把智脑往自己手腕上小芯片一怼,只听嘀地一声,智脑越过验证个人信息,自动打开。
阮小灼调出吴小卿的余额给保安看:“这生意你做不做。”
吴小卿看着阮小灼动作,原来他是这样打开智脑的。
在外城,这种年纪就出来独自生存的也不是没有,但吴小卿这样打扮讲究的,带着巨款的小少爷还是独一份,保安看到余额惊讶了一瞬,到底没有多说,让两人进去。
外城旅馆没有繁琐步骤,只要你付钱,管你住的什么妖魔鬼怪。
阮小灼一进门就扑到正中心的大床上,身体在上面弹了一弹,把脸埋在被子里,很没有见识地赞叹道:“好软!”
吴小卿闻言也过来伸手摁了摁,一下子就摁到硬邦邦的床板,默默收回手。
“住所给你找到了,快教我打架!”阮小灼翻过身,没有忘记自己的最初目的。
吴小卿站起来,遵守承诺:“先找块没有人的空地。”
—
两只小团子来到荒芜的停车场,这里落叶遍地,踩下去能埋进半条腿,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扫出一片空地。
“不行,我要回去了。”阮小灼看着昏暗的天,脑袋耷拉下来,散发出一缕缕的丧气。
“没事,我明天教你。”吴小卿很有责任感地说,“明天什么时候来。”
“好耶!”阮惊灼蹦起来,欢呼雀跃,他想了想道:“那就早上八点,在这里见面。”
“好。”吴小卿点头。
两人就此分离。
第二天,阮小灼一大早跟着姐姐一起摆摊,看时间差不多,动身往停车场走。
小少爷今天没有穿白衬衫,是宽松的运动装,不像小少爷了,像个小保镖,要很多钱那种。
阮小灼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快快快,快教我打架。”
“都说了不是打架。”吴小卿纠正,“这叫格斗技巧。”
“好吧好吧。”阮小灼敷衍道,“我们要做什么?”
吴小卿回想家庭教官教自己的方法,道:“要先练基本功,扎马步。”
就这样,他们练了一周的基本功,吴小卿自己也没有闲着,和阮小灼一起练。
他是一个负责的老师,阮小灼也是一个聪明的学生,学生学得很快,吴小卿老师在和阮小灼学生约定明天八点见面的时候,估摸着也该教他别的东西了。
阮惊宁发现阮小灼最近往外面跑得很勤快,在晚上弟弟回来的时候问他,阮小灼开心地说交到一个新朋友。
多亏新朋友的福,阮小灼很久没有惹事,让她去少管所接了。
阮惊宁欣慰地摸着阮小灼的脑袋:“要和新朋友好好相处。”
吴小卿老师今天教了一套拳法。
“小少爷。”阮小灼出拳,“你看我打得对不对。”
“对的。”吴小卿很认真看了一遍,确保阮小灼的姿势没有任何纰漏,才给予肯定,末了,他注意到对方的称呼,又加了一句,“小强盗。”
阮小灼才不在意自己多了个称呼,开心地练着拳法。
几天后,阮小灼练得有模有样。
一开始阮小灼还会一板一眼地照葫芦画瓢,时间一久,他心思热络起来。
“不对。”吴小卿示范一遍,不明白之前还练得好好的阮小灼,动作怎么忽然就不标准了,“这样才对。”
“我可更喜欢我的。”阮小灼展示般向侧旋转踢腿,“明明帅很多。”
吴小卿板起脸:“这样踢会消耗多余的体力。”
“可是这样更帅!”
“不行。”吴小卿老师冷酷地否决掉阮小灼同学自创招式的想法。
阮小灼瞪着吴小卿,见吴小卿油盐不进,根本不理解自己,自己给自己气成了河豚:“我不要跟你玩了!”
跑了几步,阮小灼悄悄回头,见吴小卿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要追自己的打算。
阮小灼鼓起包子脸,又拉不下脸自己回去,只得气呼呼跑回了家。
隔壁老奶奶身体康复,用不着阮惊宁,姐姐对着墙角阮小灼花吴小卿的钱买的食物发愁。
在贫民窟,正直没有生存空间,阮惊宁不反对阮小灼的行为。但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阮小灼自以为很多的食物,根本支撑不了姐弟俩生活多久。
这天,阮小灼意外很早回了家。
阮惊宁挑眉:“怎么了阮小灼,打架打输了,还是和朋友闹变扭了。”
阮小灼闷闷不乐地扑到床上。
这天就这样不欢而散,晚上吴小卿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天没有和阮小灼约定见面,明天要怎么办。
第二天,吴小卿还是向往常一样,八点来到停车场。
阮小灼早在那边候着,头顶着花环,摇晃着脑袋,明艳的脸蛋搭配五颜六色的花环,像一只花枝招展的蝴蝶。
“你看,是不是很好看,姐姐给我编的。”阮小灼得意洋洋地给吴小卿看花环。
吴小卿看着阮小灼,对方好像完全忘了昨天闹矛盾的事情,吴小卿没有提,顺着阮小灼的话,真心实意道。
“像个小姑娘。”
只有小姑娘才会漂亮成这样。
阮小灼很没有面子地反驳:“你说谁是小姑娘!”
怕对方还会向昨天那样生气不理他,吴小卿拉住他的手,转移话题:“走吧,我们去训练。”
今天相处得很愉快,阮小灼没再突发奇想地乱改招式,吴小卿也没刻意用教科书的标准纠正阮小灼。
傍晚,吴小卿走在回旅店的路上,前面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和棍棒捶打的闷响。
他原本想避免麻烦,发现自己只知道这条路,只得摁下不耐继续走。
那是一个邋遢的大叔,在打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
他们的声音很大,吴小卿想不听都难。
从大叔的骂人和小孩的求饶中,吴小卿拼凑出前因后果。
小孩偷大叔的东西,被大叔抓到了。
吴小卿停下来,小孩的哭声太过凄厉,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大叔活活打死。
大叔注意到吴小卿,他看见吴小卿的穿着,知道这是他惹不得的人家的孩子。
看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朝地面碎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
吴小卿却在想,阮小灼偷东西被发现,会不会也会被这样打。
不能这样,他要教阮小灼保护自己,这样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月光下,吴小卿已经构思出五套强化版训练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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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阮小灼的错觉,他感觉吴小卿越来越严厉。
休息时间,阮小灼累得瘫倒在地,吴小卿皱着眉,走到阮小灼身边,伸出手:“地上脏,起来。”
阮小灼抓住他的手,爬起来。
吴小卿:“你很有天赋,以后要不要去作战基地,你做我的搭档。”
阮小灼问:“作战基地是什么?”
吴小卿想了想:“教你怎么打感染者的地方。”
阮惊灼眼睛一亮:“那些穿着很帅的制服,经常路过这里的人,是不是就是作战基地出来的?”
“对。”
阮惊灼:“那搭档是什么?”
“搭档是一起杀感染者,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不过搭档有匹配度要求。”这个吴卿一点也不担心,“你是我教的,肯定没问题。”
阮小灼没怎么听懂,但他听懂了一句,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好,我要当你的搭档。”阮小灼道,他忽然想起什么话题一转,“那我不喊你小少爷了。”
吴小卿急了:“为什么。”
阮小灼不明白吴小卿着急什么:“我要喊你搭档了呀。”
“哦。”吴小卿反应过来,“对。”
“那我要怎么进作战基地?”
吴小卿也苦恼起来:“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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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基地只有内城的人才能进去。”饭桌上,阮惊宁一点也不委婉地打破阮小灼的幻想,“不过你朋友居然是内城人,劝你抱好人家大腿,咱们一辈子就不用愁没饭吃了。”
阮小灼才不管自己有没有饭吃,他只知道他做不了吴小卿搭档了。
一时之间,饭也不香了,菜也不好吃了,阮小灼小小年纪,第一次为自己的事情发起愁来。
第二天,阮小灼无精打采地来到停车场,吴小卿问他原因,得到答案后也闷闷不乐。
吴小卿固执道:“你就是我搭档。”
两人坐在板凳上,就如何进入作战基地,讨论了一天。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想想办法。”背对着夕阳,吴小卿向阮小灼做出保证,“你一定会成为我的搭档。”
阮小灼站起来,点头:“我不找别人,你也不要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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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内,吴小卿躺在床上,找资料找到半夜,昏昏沉沉中忽然听到轻微,但是很不对劲的声响。
他装作睡梦中翻了身,正对着房间门,刚一转头,对上一双眼睛。
“!?”吴小卿快速后退起来,却被来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
那人摁住吴小卿挣扎的身体:“少爷,吴老派我接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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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灼在停车场兴致勃勃地等待,不知道吴小卿想到办法没有。
一片落叶停在阮小灼头顶,他摘下落叶在手里转着玩,低头的时候瞥见立成小小一团的影子。
他才发觉自己的腿站得有些发麻。
“怎么还不来。”
旅馆门口行人匆匆,保安轮番值班。
这是他上岗的第一天,精神气很足。
保安看见一个棕红发的小孩走到他跟前,抬起漂亮的脸道:“我要找人。”
保安见惯了用这种借口想混进旅店的小孩,挥手赶人:“去去去。”
阮小灼瞪大眼睛,扯着嗓子喊道:“我要找人!!”
保安一看赶人行不通,掏出警棍要暴-力-执-法。阮小灼这些天可不是白练的,加上保安没把阮小灼太当回事,一下子给阮小灼钻了空子。
阮小灼从保安腋下穿过,撒开腿往旅店跑,在即将打开门的时候被保安一把从后面搂住。
“放开我!”阮小灼两条腿胡乱蹬着,“我真的要找人!”
“小乞丐少给我添乱。”保安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把阮小灼抱出去。
眼看旅店大门越来越远,阮小灼气红了眼,一口咬在保安手臂上。
保安惨叫一声放开阮小灼,阮小灼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咬着牙站起来往旅店跑。
“小杂种。”保安起了火,追过去高举警棍往阮小灼后背砸去。
保安没留力,这一棍砸得阮小灼直接跌倒在地,半天动弹不得。
他拖死狗一样拖着阮小灼的后腿,往门口走。
大概是外面动静太大,前台被惊动,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阮小灼听到声音,睁开眼睛,艰难地抬起头:“我要找人……”
前台吓了一跳,连忙扶起阮小灼,责怪地看了保安一眼,低声道:“你要找什么人?”
“找我的搭档。”
“你搭档叫什么名字?”
“小少爷……”
前台没听清:“叫什么?”
“他叫……”阮小灼眼睛一下子红了,“……我不知道。”
—
警官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他接到报警,有小孩赖在旅馆死活不走。
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居然是熟客。
警官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阮小灼:“你这小孩怎么又想到去闯旅馆,花样越来越多,你姐姐知道又要打你。”
阮小灼后背火辣辣地疼,他心里只在想。
他走了,都不跟我告别。
警官还在讲着什么废话,无非就是那一套,早就听腻了。
不能哭,阮小灼眼睛红彤彤的,用袖子抹一把眼睛,嘴巴瘪成一个胖嘟嘟的月牙。
已经很丢脸了,不能哭。
警官见阮小灼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噗嗤一下乐了。 之前这位混世小魔王进来多少次,哪次不是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居然还有委屈的一天。
阮惊宁神情平静地走进少管所,她已经习惯到这里来接阮小灼,快把这里当成半个托儿所了。
看到姐姐出现,阮小灼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占据眼眶,哇地一声冲过去,扑到姐姐怀里。
姐姐惊疑不定地搂住阮小灼哭成筛子的身体:“怎么了?”
一边安慰,阮惊宁一边脸色不善地看了警官了一眼。
警官耸耸肩,表示不管他的事。
“大骗子,我再也不要和他玩了!”
带着哭腔的嗓音,是这个夏天少管所唯一的旋律。
-
多年后,小强盗五官张开,漂亮的脸蛋变得凌利帅气,性格也愈发张扬恶劣。小少爷从儿童时期叛逆到即将成年,孤身投入武装部。
岁月将幼年的短暂时光冲刷干净,他们也许永远不会记起那年夏天的邂逅,但刻入灵魂的羁绊,不会因为记忆消失,而减少分毫。
搭档就是搭档,喊出口的那一瞬间,别说区区一道城墙,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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