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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万人嫌人设自救指南[快穿]
作者:半盏烛上灯
本文文案:
为了治疗精神力重创,联盟天才上校封野自愿参加治疗,去各个世界体会不同的人生。
系统:由于你的人生太过完美,难以体会普通人的酸甜苦辣,联盟特意为你定制了一批万人嫌人设,希望你用苦难的眼光去审视世界,感受现实的美好!
封野拿着自己的剧本沉默了——
人设1: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
人设2:寻花问柳好龙阳·流氓纨绔
人设3:逃课打架进局子·暴躁校霸
人设4:残暴不仁血漂橹·灭世魔尊
……
别说剧中那些受害者,就算是封野自己都恨不得把这狗嫌的玩意儿塞进不可回收垃圾桶里处理掉。
系统鸡汤:接受就是改变的开始!适应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接受是不可能的 永远都不可能的#
忽然有一天,大家发现那个废物/纨绔/校霸/魔尊…他变了!
就连原本的死敌们都对他穷追不舍表达爱意——
惊才风逸不败将军向废物撒娇求贴贴。
怀瑾握瑜首富公子对纨绔追爱写艳诗。
年级第一冰山男神给校霸摸头补夜课。
清冷孤傲修真仙人为魔尊洗手作羹汤。
…
#论如何把万人嫌剧本走成万人迷剧本#
封野:谢邀,用腰。(bushi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野 ┃ 配角:★言情预收《本剧禁止OOC[无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缘分,妙不可言
立意:爱情有着奇妙的力量,会带领相爱的人们走过困顿与迷茫,克服艰险与黑暗,只要双手紧握、彼此相依,即使不记得彼此,他们终究能再次相见。
第1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已修)
封野靠在软垫上,听着马车轮“哒哒哒”磕着石子路,在磕了第一百五十六下后终于嘎地停下,似乎是寿终正寝了。
马车外嘈杂起来,封野等了好一会儿,见没人有搭理他的意思,干脆闭上了眼,读取当前的世界背景。
“001。”封野在心中道,“在吗?”
“任务传输中,请稍后。”脑内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封野是联盟“伊甸园治疗计划”的一员,此计划将根据不同程度的精神力创伤等级,详细制定不同的治疗方案。而封野作为重度精神力控制紊乱症的患者,被选为计划第一位试用者,由初始系统001辅助治疗,通过真实模拟世界修复他的精神力产出和释放缺陷。
首次执行辅助任务的001号系统在制定了长达三万字的治疗方案和2333个T模拟详情的后,无机质的声音都有了些许卡顿,向联盟最高级治疗官保证,一旦封野这种不治之症能够痊愈,那么全星际所有精神力医疗行业将迎来一个新的春天.
最初联盟搜救犬把封野从星际残骸里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胸腔至腹部几乎被贯穿,在ICU整整躺了两个月才奇迹般地恢复意识。
但同时,他与机甲连接的精神力也因为没有及时脱离而受损巨大,特别是连接机甲的「域」近乎崩塌,导致他的精神力产出和释放处于持续紊乱的状态——就像豢养猛兽的围栏被摧毁,封野S级别的能量可能随时暴走,届时不仅会对自身造成反噬,也会对联盟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胁。
“从前他用理智建立起关押凶兽的围栏,可现在他随时会变成自我毁灭的疯子。”联盟秘书长给系统最核心写了一条指令——
【一旦检测到「域」的波动值超出安全范围,立即抹杀封野的意识存在。】
联盟可以失去一名上校,但永不能多一只疯狗。
001内部亿万条数据同时运作,把此项指令层层加密,埋在了最深处。
而现在,对此一无所知的封野正在进行他的第一项治疗任务——
“由于您的人生太过完美顺利,精神力对于外界的情感认知能力偏弱,因此在容纳精神力的「域」损伤之后,就会越难以感知其波动起伏,阻碍治疗进程。”001解释,“所以联盟专门为您制定了一批万人嫌剧本,并设立专业对照组任务对象,希望您以苦难的眼光去审视世界,感受现实的美好。”
这些话封野在进入世界之前就听他的主治医生讲过了,他掀了掀眼皮,一言不发。
滴地一声后,001说道,“现在开始读取世界背景。”
封野静下心,一串串蓝色的数据代码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交织着组成许多画面——
昶时九年,永国纷争不断。外受北疆匈奴骚扰,破秦州十三郡,北方民不聊生;内受奸臣宦官祸政,年仅九岁的小皇帝被太后挟持,朝内贪吏如蛀虫般蚕食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这个世界中,“封野”是一个花花公子哥,逛青楼喝花酒都只能算作消遣,日日枕香勾栏瓦肆。曾为了搏得清倌笑,一掷千金,砸了他爹一年俸禄,败家子诨名轰动京城。
而本世界的主角窦易彬则与“封野”是两个极端,他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在灾荒年间,被一位远方表姑送入寺庙,以替人点香洒扫谋生。直到16岁那年外寇大规模入侵,自愿参军,因骁勇善战,单骑闯营杀了三百人,被总兵赞赏,一路提拔,成了今天家喻户晓的常胜将军。据说,他所到之处从没有败仗,蛮子听了他的大名都两股战战。
自从他前往北疆,半年内,秦州十三郡已收回十郡。
若说窦易彬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那么“封野”就是河边的淤泥,踩了就嫌脏的那种。
他所在的封家显贵已逾百年,因得子嗣单薄,还一个赛一个混账,至今已有衰颓之势,封父封长全原是吏部尚书,今为明哲保身,主动辞官,为嫡子“封野”觅得有实名无实权的协领一职,送出京都,远离朝政。
按照原本的万人嫌剧本来走,“封野”在前往秦州第一日就以好吃懒做的性子成了所以军士的眼中钉,整天在军营中溜猫逗狗正事不做,因此还得罪了主角窦易彬,把他扔进了后勤饲马营。
剧本中原主贪睡错过了撤离时间,在破州战役中被敌方擒获,为了明哲保身把军中情报吐露无遗,做了可恨的卖国贼。敌军靠情报重伤窦将军,一鼓作气直杀至京都,而“封野”为了表示衷心亲自动手点燃了封家大宅,府中245人全数遇难,其中还包括当初费尽心思保他的亲身父亲。
就在敌军入城直取小皇帝首级之时,窦易彬将军负伤护驾,埋伏在城外的八千精兵围剿敌将,终究以破釜沉舟之势夺回了京都。窦易彬因此获封“安国将军”,真正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原主“封野”则在午门受尽凌迟之刑,遗臭万年。
“此次模拟对照为窦易彬,字衍然,男,25岁,驻疆将军。”001继续道,“您的任务就是按照我们的剧本安排,演好卖国求荣的万人嫌走狗,以死亡为代价为他铺就一条通天大道。”
而此刻封野正挂着还没捂热的协领玉牌,乘马车前往秦州驻防。
他的目光在虚空中顿了一下,脑海中最后一个句号消失时,缓缓地抬起头。
他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舒服地靠在马车软垫上,这有助于他很好地去思考一些事情。
之前的记忆还是一片混乱,就像黑暗中掺杂的荧光彩带,凌乱地交错在一起,让人怎么也揪不出一个头。
“封野上校?”001询问。
青年睁开了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像刀片割开光明。
“你们想要的是过程还是结果?”
001数据构成的大脑卡顿了片刻才理清这个问题的逻辑,它很官方,“按理来说,结果是最重要的。”治疗数据主要是看封野是否给模拟对照达成剧本中命定的结局。
“也就是说,过程不重要。”封野上校极端等量代换,他敛去对原主的鄙夷神色,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以只要最后用死亡换得窦易彬安国将军的称谓就行,至于中途做不做卖国贼并不是关键。
他找到了任务的漏洞。
001冰蓝色的数据波骤停,就在它开始腹诽这个人类好难沟通的时候,青年忽然弯了弯唇角。
星星点点的光芒映在他的黑眸中,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就好像凶狠的野狼在草地上打滚晒肚子毛。总之没有之前那种凌厉的劲头了。
“……还挺帅的。”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脸上渐渐浮现出与原主贴合的玩世不恭。
太熟练了,就像是自己本身就戴了很久的面具。
“上校,您有感到不适吗?”001立马问。如果感到不适,它会随时准备强制脱离。
“不适?”封野咧开一口白牙,“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舒坦过。”诱引猎物主动走向陷阱的狐狸大概就是这么笑的。
他的表情吓得001赶紧检测对方的「域」波动值,发现并无异常后,缓缓地进入了节能休眠模式。
马车外的吵闹声小了一点,有人靠近敲了敲车门:“封协领,马车轮子被锐石划裂了,劳烦您担待,等会儿就能修好。”
封野没啃声,撩开帘子,向外望了一眼,一个魁梧黑脸的汉子骑在马上,鬓毛浓密,身着甲胄,腰间别着中尉木令,话音传来,人却没正脸看他。
——看来自己果真是诨名在外,不受待见。
封野笑道,“窦中尉辛苦,天将黑了,不若赶紧捡柴搭灶,给将士们吃顿热的犒劳,到了北疆可就只能啃干粮了。”
窦威皱了皱眉,仅是护送这个突然调来协领就遣了三百余人,排场庞大,也不知是来打仗的还是来休沐踏青的。更别说这二十天来,封家少爷顿顿都吃热食坐马车,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主,送到营地不知能坚持到几天开始哭爹喊娘,真是个大麻烦。
封野从世界背景中知晓,窦威就是他任务对象窦易彬那位表姑妈的堂侄,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勇猛善战,靠着一手好枪法从士官混到中尉。
此人看着凶猛,但内心憨厚善良,就算是瞧不起这个朽木玩意,也没有暗自欺压,不然按着原主的顽劣性子,恐怕出了京都就会被人蒙着脑袋揍。
“饭罢还请中尉替我备马一匹,马车太慢,耽误战事,我与士兵们一样,御马即可。”封野说完便撂下了帘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窦威有些诧异,不过立马转念一想,骑马可比坐车劳累,封协领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最多只是心血来潮,等大腿磨上泡了不得嚎成什么模样。
“此地距秦州约莫20里,等吃完饭,稍作休整一晚,明日弃了车和运输的骡子,快马加鞭赶过去。”封野拍了拍呆住的中尉,撩起长袍往空地上盘腿一坐,笑道:“还要麻烦中尉备一套短衣,长衫骑马不方便。”
这一笑,绣花般的娇少爷皮囊竟泄出了一点伶俐的英气,窦威又一愣,被那双上挑的澄澈双眼注视时,竟在恍惚间有股看穿了心思的错觉,不禁面上一红。好在皮肤黝黑,不然可要闹笑话。
等窦威再看时,封野已经转过头招呼人把最后那几十斤精米和牛羊肉搬下骡子,要生火烧柴做饭了。
第二日一早,封野果真弃了车,潇洒地跨上一匹枣色大马,身姿英挺地行在军队最前方,往秦州而去。
越走海拔越加高,气温骤降,草木稀疏起来,偶尔看见一些干枯的野草和荆棘,四周也安静起来,士兵们为了防止沙土入体,都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
窦威的马紧跟着封野,眼睛也时不时关注着这位封协领,生怕哪个不注意给这位爷磕磕碰碰受了伤,他一个军中小官可担不起这责任。他观察了许久,封协领不仅安如泰山一动不动,脊背也挺得笔直,这倒让窦威有所改观。
20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也倒不远,日暮时分,一队人马已经贴近了秦州边境。
远处绵延了一线白色的雪线,由于地势高峻,只是九月末,气温就开始冻人,连路边仅剩的几株耐寒灌木都挂上了一层朦胧的冰霜。
封野骑在马上,口中吐出雾气,纤长的睫毛坠着几颗晶莹的白霜,在眨眼间被热气化开,淌成一颗小珠落在颈间的狐狸绒毛中。
窦威驾马到封野跟前:“封协领,前方就是营地,末将这就去通报一声。”
封野眯着眼,望向前方那一排黑漆漆的营房,他轻佻地摆了摆手。
协领入营却无人相迎。他心想,虽然他现在这个便宜爹能够使他在京城中叱咤风云,但到了秦州,他只有一个无权的虚名,再加上大名鼎鼎的废物头衔,着实令人讨厌。
窦威提着缰绳,也不知这摆手是该去通报,还是不该去通报,就听封野道:“不必大费周折,直接入营,带我去见窦将军。”
“衍然,封长全的嫡子快到了,不去迎接吗?”柏安康提起长/枪,猛然刺向来人,金戈之声锵锵然,红缨被木棍绞起,在空中划过一个饱满的圆形,带着锋利的刀尖,插进了身后坚硬的冻土之中,几息过后,倒立在地上木柄还在猛烈地颤动。
周围观看的士兵叫了几声好,不由得对场上两位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
窦易彬气定神闲收回木棍,吊起一双浅色的瞳仁,混蛋道:“不去,谁爱去谁去,老子可不给一小屁孩儿擦屁股。”
他倚在棍子上,短打的衫被边境风吹得鼓鼓,转头又望了望校场外边,皱起了眉。
柏安康笑道:“你也就比他大两岁,封野我见过,京城中让人避之不及的纨绔少爷,听人说,他得知自己要来秦州,在家中哭的稀里哗啦,差点闹到殿前让小皇帝收回召命。气得封长全绑着他上了马车,辛苦一辈子的家底差点就被亲儿子这么闹没了,放话让他三年之内不准回去,不然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哦?”窦易彬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即后勾出了一个近乎恶劣的冷笑,“那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在边境活过这三年。”
柏安康看热闹不嫌事大,从地上拔出长/枪,在手中转了一个花,对窦易彬道:“再来!”
窦易彬摇头敲了敲手中的木棍,似有所察,挑眉道,“接客了,柏将军。”
第2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2)(已修)
马蹄声远远地响起,有人到了。
柏安康亲眼看见面前好友的表情在瞬间由阴转晴,方才所有的阴沉和不屑倏然消散,心中惊叹,这才是江湖艺人一生追求的完美变脸!
“窦将军,柏副将。”封野到近处才下了马,拱手行礼都一副惫懒的样子,掩嘴吐了个无礼的哈欠,却在刹那之间将窦易彬打量了个遍。
身量八尺,黑发浅眸,长得倒是英俊,只是表情太凶,恶狠狠的,像一只嗅着血味捕食的鬣狗。即使笑得很得体,但那种隐约的凶狠也怎么都藏不住。
难搞。
封野收回目光。
柏安康笑道:“封协领辛苦,有失远迎。”
窦易彬未说话,视线倒是十分明目张胆,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屁孩儿连西北的风都受不住,还来监军?笑话。
封野道:“窦将军见到我似乎不怎么高兴。”
“话不及此。”窦易彬勾起唇笑,“我见到封协领简直高兴极了。”
“普通高兴就好,末将害怕窦将军乐极生悲。”青年用狐裘蹭掉睫毛上的冰渣,嘴却比冰渣还刺人。
柏安康触目惊心地盯着窦易彬手中的棍子,生怕这细皮嫩肉的小协领殒命当场。
他拉起嘴角,“封协领你还记得我吗?当年曲水流觞,多家公子小姐中就属封协领少年英气,最为风流倜傥,一连收到了好几张闺家手帕,令人艳羡。”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引起周围士兵窃窃地笑,嘲笑这位新上任的封协领绣花枕头一包草。封野早了解到这个世界封家少爷绣花草包的绰号声名远扬,颇有些无奈,长得帅还是一种烦恼吗?不过得亏封少爷长得俊俏,不然都不配称为纨绔,就只是一个丑陋的流氓。
封野假笑着点头回赞,“柏副将也不错,只是没能收到手帕,不要灰心再接再厉。”
封协领说着玩笑话,眉眼扬起,两颗幽黑的眼珠嵌在脸上,散着冰凌凌的光,意外地有些狡黠,有点天生讨喜的味道。
柏安康油嘴滑舌,最擅于人际交道,和封野寒暄了几句,两人的嘴角相互比谁翘得高,看得窦易彬心中无名火烧。
于是窦易彬又变了一次脸,封野越开心,他的脸色就越阴沉一分,脾气一遭就管不得礼仪和体面,上前隔开正在虚与委蛇的柏副将和封协领。
“别笑了,很假。”窦易彬冷脸呛了一句封野。
正当封野莫名其妙之时,窦易彬又转头瞪了一眼他的副将,“你也是。”
*
晚饭时间,士兵们排着队在操练场前的大锅中打饭,秦州极冷,粮草都由南边运来,在层层克扣之下,只剩下一堆粗面做的干粮和本地采摘煮的野菜粥。
军中无论官职大小,都坐在一起,吃着相同的粮。
封野去打饭的时候,简直如芒在背,似乎操练场上所有的士兵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他们都很好奇,这个传说中娇贵的少爷究竟能在军营之中待多久。
份量倒是很足。
封野盯着碗中一点儿油水也无的饭菜,面不改色地掰开粗硬的面饼塞进了嘴里,有些发苦发酸,可是还能接受,比联盟黏黏糊糊鼻涕般的战时营养液不知好吃到哪里去了。
他坐在从京中带出的那五百人行伍之间,喝着粥,没有一丝嫌弃的表情。
他们比起营中的士兵稍微了解一点封野,加之昨日又吃了封野请的牛羊肉,又看见封协领不仅不矫情,还能有说有笑地跟他们混成一片,没有达官贵人的架子,也渐渐放下成见,开始和他亲近起来。
窦易彬与柏安康坐在上首,面前摆着一样的粥和饼,本在谈论北疆之事,在看见行伍中的封野之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
窦易彬是皱了皱眉,柏安康却是惊讶道:“啊,看来封协领与他们相处得挺好。”
此时封野正和一位年轻的新兵蛋子聊得投机,身体倾斜着似乎在听对方说话,侧着脸微笑着,脸没有方才那么苍白了,在热粥的作用下还泛着些淡淡的粉色。
柏安康对身旁好友耳语,“衍然,你可知道那封野是个荤素不忌的,当初闹的满城风雨的那位清倌人其实是个哥儿。”
窦易彬望过去,恰好这时,封野把手搭在了那位士兵肩上,俯下脸贴着耳朵说悄悄话,柏安康低声惊呼:“好家伙!”
窦易彬:“……”年轻的将军绷紧了轮廓锋利的下颚,嘴部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溢满了沉沉的气势,让人不敢接近。
封野正在和士兵说话,敏锐地察觉到些许来者不善的气息,他迷惑不解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上首。
窦易彬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眼神交汇,那目光冷得可怕。
——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封野沉吟一声,忽然向窦易彬笑了,仅是挑起那双清灵的眸子,微微曲着,在一群晒得黝黑的糙男人间闪耀得宛若星辰,简直回眸一笑百媚生。引得周遭生出一瞬的寂静,不愧是当初流觞曲水收手帕收到手软的封公子。
窦易彬还是面无表情,咬下一块面饼,动作很凶,像是嚼着他的肉。
“封协领?协领?”
“嗯?”封野回过神来,是方才跟他闲谈的士兵。
封野道:“我在听,你继续讲,你那位阿娇姑娘怎样了?”
士兵的脸庞还有些许稚嫩,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他,眼里闪烁着在场许多人已经失去了的天真。
“临走之前,阿娇赠了我香囊,可是我不敢回应她,我爹就是死在了战场,我娘郁郁寡欢了一辈子。人人都说北疆险峻,不仅是可恨的匈奴,连那刀削的寒风都能杀死人,我怕我再也回不去了,会辜负阿娇。”
“辜负?”封野放下手中吃干净的粥完,缓缓道,“若是刚上疆场就想到怎么死,那你不如早些去投江来得快速,你心悦那人,就必须带着她的一切活下去,就算断骨抽筋也要活着回去见她,这才是不辜负。”
“在战场上,能够杀死人的从来不是敌人的刀,更不是你所说的荒谬的风,而是你自己。”
日暮已经落下,染出一种浓重的深紫色,边疆的夜空旷远而低垂,星星像是坠在深色衬布上的水珠,仿佛随时都要滴落下来。
封野抬起头,睫毛微微颤动,精神力失控后,他记不得许多事情,却对这异世界的天幕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是一种对于孤独的敏锐,好像他曾经也在某个地方,就这么无数次地注视着相似的旷野,或许他身旁也有这么一个一直陪他说话的人,可他记不得了。
士兵问,“协领,您在看什么?”
封野思考了一瞬,玩笑深沉道,“人生。”
年轻的士兵佩服地望着封野,心道封协领悟人生参大道,懂得又多相貌又好,看来那些污蔑人的传言尽不可信。愣头青小兵已经开始死心塌地地尊敬他了。
*
近日没有战事,封野因一嘴利齿,天天带着周围的士兵谈人生,从怎么追姑娘讲起,细致到挑选什么颜色的胭脂姑娘会喜欢,已经成为了四周公认的情感导师。
他带的兵都不怕他,日日训练完就围着他的营帐听他吹牛。
这天,封野坐在帐中,案几前放了一杯润口的茶水,四周围满了人。
他指尖敲了敲案几。
“孙子有三十六兵法,爱情也有三十六计,营造合适的人设就是追求姑娘的第一步。”
士兵甲:“那这不是骗人吗?”
封野斜了他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人设只是给你爱慕的人塑造一个良好的形象,是接近爱情的垫脚石,只要人设把握得好,你就取得了开启姑娘心门的钥匙。”
士兵乙:“协领,您看我适合什么人设?”
“这人设各不相同,其中姑娘们最易接受的便是欲擒故纵,去营造霸道冷艳的人设,就像……就像窦将军一般,你们看,窦将军就是典型的臭脸人设,别看他整天一副别人欠了他一万二千两银子的样子,京城的姑娘们还不是排着队想给他生孩子。懂了吗?”
士兵乙:“我懂了。”
封野:“你懂个屁,我讲的是人设,窦将军可以是因为他帅。因人而异,你只能智取,你要……”
“要怎么?”低沉严肃的声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任谁都不会不记得这个每日卯时三刻站在操练场上训话的声音。
窦易彬撩开帐门,不知已经在外边听了多久,脸色冷得快要结出冰渣,他扫视营帐一周,士兵们顿时脸色煞白,逃似的离去。
窦易彬冷笑一声,面色实在不能说是和善。
「-20。」
封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数字。
“这是模拟对象对您的好感度数值,方便您实时观测,当模拟对象的厌恶情绪下降到最低阈值,也就是-100的时候,我们将进行强制脱离。”001忽然开口,“这是为了避免剧本人物对您产生极端举动。上校您的「域」还很脆弱,随时会有崩塌的危险,联盟会采取一切手段阻止最糟糕的结果。”
“啊。”封野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评价,“你们真贴心。”
窦易彬见封野眼神飘忽,似乎根本没在看他,阴着脸把手中的长剑扔在封野面前的案几上,杯子被震得晃荡,漾出了几滴浅绿色的茶水落在桌上,封野毫不犹豫地怀疑自己现在的脸色也应该跟这杯子中的茶差不多。
他抬起头,一脸无辜地望着窦易彬。
窦易彬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身子逆着光的投影把青年罩得严严实实。
要是换个人估计早就被吓得窒息,男人甚至有些判断不出眼前的人是因为傻得迟钝,还是真的脸皮厚。
“秦州十三郡,现只剩下祁连上中下三郡。”窦易彬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两个月,要么你给我取回那三郡,要么,你就给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的军队里不养闲人。”
秦州祁连山有三郡,分别是祁连上郡、祁连中郡与祁连下郡。上中郡地势依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祁连下郡因土地平旷,水土较为肥沃,受重兵把守,十分难以攻打。如此三郡,仅仅只给两个月时间,别说是封野,就算是窦易彬本人都只能从长计议。
封野默默道,“窦将军,你这是在为难末将。”
“为难?”窦易彬咧开一口冷泠泠的牙,笑了,“我就是在为难你,怎么,要我现在替你备车回京?”
封野思索了几下,道,“回京倒是不必,但我有一个要求。”
“给我五千兵力,我需要指挥权。”
窦易彬,“不可能。”他不可能不负责地把士兵的生死交到这种仗都没打过的人手中。
封野心中了然,从善如流退步道,“我的一切指挥行动上报,由将军您决定是否采用,这样行吗?”
窦易彬吊着那双偏淡色的眼眸,盯着封野,仿佛在估量他这句话是否可行。封野顺势开颜而笑,指尖挪到那剑柄衔金的花纹之上摩挲了两下,双眉微挑,正要拔剑立下约定。
窦易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看那架势好似遇见了洪水猛兽,走前只清晰地抛下二字:
“随你。”
第3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3)(已修)
“衍然,前些日你那套枪法绝妙,我翻来覆去思索了一整夜,总算找出了破绽,此次定能胜你一次。”
校场外,柏安康握着自己心爱的长/枪,兴致冲冲地向外一挥,一只手搭上了窦易彬肩。
窦易彬深知副将是个武痴,侧身一躲,避开了那明晃晃的枪头:“柏将军你武力勇猛,枪法也了得,可惜不会算计。”
“我不会算计?我怎……”柏安康浓眉轻颤,忽然见了鬼般瞪大眼睛,“那不是窦威么?”
窦易彬顺着他目光看去,校场中间已站了两人,看架势,似乎在练武。
其中一人,正是柏安康口中说的窦威,若只是这一人倒不至于让柏大将军眉梢抽搐似是撞鬼,那另一人,窄腰长腿,面如冠玉,不就是那整日在军营中神神叨叨的小断袖封野么?
柏安康忽然啊了一声,“那剑看起来眼熟极了。”
窦易彬:……
封野正执着昨日窦易彬扔入他营房的那只利剑,剑柄精致,剑穗艳丽,一招一划,非常引人瞩目。
窦威教一招,封野学一招。
窦威教授得尽兴,封协领学习得也十分迅速,三次练习过后,几式剑招竟被比划得有模有样,剑势如风,十分潇洒。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封野已把基础剑式烂熟于心,面上绽开一朵爽利的笑,眉目都亮了起来,启唇说了几句,要与窦威实战几回合。
柏安康感叹道,“封少爷是个奇人。”
窦易彬盯着封野耀目的笑容,咬了口牙,嗤笑一声,“呵。”
两位将军在场下心思各异,而场上的窦威一时却不知怎么应付,他本想,封协领虽天赋不错,但这只匆匆学了几招,顶多摆一个好看的样子,定然打不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放水让协领赢了欢喜好,还是老老实实地打好。
但若是认真打起来……窦威悄悄看了一眼封协领娇嫩细腻、丝毫没吃过苦的一双玉手,倘若受伤了,自己恐怕讨不到好果子吃。
封野一瞟那窦中尉的表情,就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在心中长叹一声,废物的人设果然根深蒂固深入人心,难搞。
呼吸间,封野就当窦威默认了,猝而凝眉挥剑,本是基础的招式,刃风却十足的凌厉,带着一簇殷红的穗子,直击当前。窦威连忙竖起长剑抵挡,双脚后撤半米,掀起一层尘土扑面。这第一招,差点没接住。
窦威身姿刚定,第二剑即至,他这才打起精神,严阵以待,挑剑相击,用特有的强劲莽力,生生把那迎面砍来的力搏了回去,翻腕之间转化守为攻,刺向对方。
不愧是靠单枪赢得中尉一职的武夫,封野心中尊敬,但手中剑不停,第三招紧跟着而来,抵住窦威的枪刃,并没有硬接这力道,而是巧劲擦身而过。
瞬息,封野眉眼突然挑起,心下明朗了然,竟在几招之间领会了剑意。三式化多式,行云流水之间,手中挽剑已变换成虚影,形式简洁粗暴,只见一抹艳色划过,直插窦威面门。
窦威心脏一紧,在一瞬间竟有了迎接死亡的恐惧,眨眼之间,那势如破竹的剑却在他鼻前三寸骤停,红缨穗子还在猛烈晃动。
封野看着窦威额间的冷汗,弯目一笑,长剑入鞘,“冒犯了,窦中尉。”
窦威面色一红,为方才让与不让的计较感到羞愧,“是我技不如人。”
场外,窦易彬目光灼灼地望着封野,眯起浅眸,心下有了几分考量。这位封协领,似乎不那么像外人口中所说那样金玉其外。
“那家伙竟然如此深藏不露!”柏安康诧异地转头,就见友人脸上那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忽然想起当初殿前受命收复秦州十三郡之时,衍然面上也是这般,像是饿狼见了肉的表情。
窦易彬道,“今日,我不跟你练。”
他转头宣布,“我去会会他。”
封野擦了擦脸颊的汗,发现脑海中的好感度值已经升至了-15。
他其实早早地就见到了窦易彬,不仅因为他天生而来的警觉性,而是对方的目光实在过分炽热,他想忽视都难。
窦易彬抛下摩拳擦掌多日一心向武的柏副将,直接走上了校场。
“窦将军。”
“窦将军。”
封野与窦威齐齐行礼。
窦易彬冲他这位一表三千里的表哥点了点头,随即把注意力放到了封野身上。窦威见状识趣地退下了,把校场留给两人。
“封协领。”窦易彬站在校场中间,封野手中还握着昨日他给的剑,热身之后,白皙的脸上浮现了层薄薄的红晕,眼角也红,唇色也红,只是在窦将军眼中,这副貌若桃花之相倒没有之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不过,还是很可疑。
窦易彬开门见山:“跟我比试比试。”
封野十分顺从地点头应下,也在几招之内十分顺从地认了输,打得稀烂,连方才同窦威比试的一半力气都没发挥出来。
窦易彬黑着脸收回剑,望着封野气喘吁吁、满脸薄红的样子,又像是被烫着般收回目光,仗着身高,只斜眼盯着封野的额头。
他问,“你故意的?”
封野无辜,“末将不是,末将没有。”这副身体素质太差,仅仅几个动作就胸闷得喘不过气来,封野又匆匆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抬眸望向了窦易彬。
“末将只是体力不济,手脚无力了。”
窦易彬本是盯着那额头看,直到封野抬头,一不小心望进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缓缓向上,盯住封野束发的玉簪,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话音刚落,还未捂热的好感度又降到了-20。
看来这位将军着实喜怒不定。
封野微微眯起眼,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他沉思片刻,主动敲出001,“剧本线中,窦易彬是否娶妻?”
001道,“没有,窦将军一生为国,从未谈过儿女情长。”
系统刚刚回答完,就听见青年轻笑了一声。
“我明白了。”
“希望封协领还记得三郡之约,两个月后,我等着协领的好消息。”窦易彬看青年又在神游天外,抿起了嘴。
“军令如山,”封野的声音带着轻浮的笑意,“末将不敢耽搁。”
两个月实在太紧,但也是个不得不为之的时间,此刻已是九月,祁连三郡地势极高,气候极寒,再过两月则会冰雪封山,到时候别说攻打,就连上山的路都难以开辟,若是错过这时机,便只能等到次年三月冰融之际。
面对这刁难一般的要求,封野倒胸有成竹,领着那五千兵,整日待在营外十多里的外的荒地中挖土石,不知在做些什么。
窦易彬自从把指挥权交给了封野,就整天见不着这个人,本想抓他去校场操练,好生挫一挫这封少爷的娇气,警告他别在军队里勾三搭四,谁知连人影都看不见。
柏安康善意提醒下属的军士们,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惹得窦将军生气,不然闯了祸他也兜不住。
一时之间军队里竟比往日还要规整,每个人都老老实实的,连惯常的训练都自觉延长了一个时辰,只求窦将军赶紧消火。
“衍然,你真信那小协领说的计谋?”柏安康特意遣人去小镇买了菊花茶,泡来给这位爷降火。
两人正待在篷中钻研沙盘,木制的祁连山高高耸立,像孤舟一般。
窦易彬一口饮尽凉茶,杯底扣在桌面上,发出噌的响声,他边嚼着甘苦的花瓣边道,“道理不错,就不知是不是纸上谈兵。”他根本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封野身上,这人嘴巴最是厉害,那谋划说起来头头是道,实战却还是得让他自己遣兵调将,好生筹备。
柏安康道:“那衍然你觉得怎样攻那三郡?”
窦易彬轻轻一笑,把沙盘中的小兵棋子向前推进,不知不觉间,那上郡和中郡周围竟围满了密密麻麻的棋子。
“当然是瓮中捉鳖。”
第4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4)(已修)
夜色已经暗了很久,封野刚从河边回营,风尘仆仆,还没拐进自己的帐篷,就听见隐隐有谈话声响起。
夜色已经暗了很久,封野刚从河边回营,风尘仆仆,还没拐进自己的帐篷,就听见隐隐有谈话声响起。
“京城中谁不知封家少爷是断袖,听说这位专门在京郊有一处院子,养了许多娈童,声色犬马,十分淫/乱!”
“这种人怎么能进军中当上协领!滑天下之大稽!”
“还不是因为他爹是吏部尚书,当今朝廷之事,连乡镇巡守都能贪几斗油米,更别说那吏部尚书,不知吃了多少金银,饶一小块都足够送上去给他儿子铺路了……”
封野停步,听了一会儿,问,“001,这人设不仅是个纨绔,还是个断袖?”
001应答,“是的,由于一个人的身份背景过于复杂,为塑造一个鲜明的人物,系统追加了许多个性特征,其中有一项为断袖之好。”
封野疑惑,“那为何剧本资料里没有写清?”
001:“世界体系庞杂,为保障宿主更好理解,在保障任务顺利进行的情况下,系统对资料中的细枝末节有所删减。若上校您有疑问,系统将随时解答。”
“那我果真有一院子的娈童?”封野诧异道。
001:“此为谣传。”
封野:“……”
001:“监测到上校情绪突然低落,请宿主打起精神,专心完成治疗。”
就在封野和系统谈话时,那讨论的声音大了一些:“你们不知,我前些日子晚间巡防,时常见到年轻军士钻进那封协领的帐篷,一去就是多人,好生可怕!”
“啊,竟有这事!恐怕不是在暗渡陈仓,干一些污糟的勾当!”
有人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听说封协领每日带许多士兵去营外,就是在挑选谁合他的口味!”
“你们可还记得当初窦中尉从京中一路把他封野护送而来,听说这两人早就已经是……”
封野一时无语:“……”本是在听墙角,八卦到自己身上就罢了,还是如此捕风捉影的消息。
刚听到此处,他想了想窦威那黝黑憨厚、鬓毛野蛮生长的脸庞,而自己还是那桃色文章中的另一人,不由得起了寒战,心道一定要把这脏水洗清。就算是传绯闻,也得树立一个好形象,军营里俊美少年郎这么多,为什么非得传他与窦中尉的?
不过听罢便听罢,封野笑了笑,根本没把这个当一回事,正要转身离开,突然间一黑影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转角之处,迎面而来,他差点就撞了上去,还好反应快停了下来。
抬眼,只见黑影紧抿着嘴,眉峰蹙起,唯有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望着他。
好巧不巧,竟然是窦易彬。难道窦将军也有听墙角的独特癖好?
封野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正想若无其事地同将军打一个招呼,话音却止住了。
敏锐的嗅觉让封野闻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被边疆的风吹散了一些,目光一扫,果然窦易彬的袖口粘上了些黑乎乎的东西,夜色太深,看不清,只隐约看见他脚下的草地似乎也被染上了这种颜色,刚滴下去的,十分新鲜。
是血迹。
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封野心道,无论如何,就算他只是去杀了鸡,这般模样总归是来者不善。
窦易彬阴着脸,“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封野:“……”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这几日在营外,夜深了才归,就怕哪天撞见窦易彬,一不小心踩到这位将军的怒点上,直接触底脱离。
窦易彬这回来确实是堵他的,这厮东躲西藏了好久,他之前忙碌未顾得上,今天有空说什么都得把封野抓住说说清楚,免得这人油嘴滑舌,搪塞自己。
窦将军冷着脸如同一堵墙般堵住去路,跟在他身后,封野被押回到自己的帐篷,才发现帐篷里早已坐了一个人,正是营中的副将军柏安康,这人反客为主,正盘腿坐在案几前,一边看他从京城带来的闲书画本,一边喝他从京城带来的好茶。
封野:“……”
封野回头看了一眼窦易彬,满眼都写着“你们竟然提前有埋伏?!”。
也不知窦易彬是看懂没看懂,他轻蔑地嗤笑一声,堵住了门,让封野毫无退路,只有老老实实地坐下,听两位将军问话。
窦易彬也不着急,招人端上来一盆水,慢条斯理地清洗自己手上的血污,连续换了三次水,才洗干净。
封野暗道,原来不是他受伤了,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血。
柏安康似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又是探子?”
“嗯。”窦易彬用帕子擦干净水,“最近北疆十分躁动,连失了十郡,听说蛮子那边的王气得吐血,一病不起,几个皇子都盯着那可汗的位置,争得厉害,下面的人开始站队,都想做出一番功绩,好回去交差。”
柏安康笑道:“看来衍然你这颗人头价值连城啊。”
“要不是我缓了几月,留够他们内斗的时间,还揪不出这几只狗来。”窦易彬冷笑。
柏安康起了逗弄之心,想试试这封少爷是否真的藏着谋划之才,便问道:“封协领,你可知为何我们不一举攻下秦州十三郡?”
封野挑眉,“兵法道,穷寇莫追,蛮野之人反扑起来可非常凶恶,就算打不赢,为了报复,屠城之事也常常发生,窦将军不能用秦州百姓的命做赌注。”
柏安康赞赏地点了点头,悄悄对着窦易彬挤眉弄眼。
窦易彬看不得友人这副德行,转而严肃道,“封协领,你那边进度如何?”
封野汇报,“这几日气温骤降得厉害,估计大雪要提前到来,河流也有了霜冻的迹象,目前人手稍有紧缺,河流一旦冻上,就得硬打了。”
窦易彬点头,“得加快速度。”
封野说是,又道,“窦将军,你给我那五千人,每日三千人正常训练,一千人挖土,一千人运土,实在不够。假若再给我五百人挖土,会更快。”
“窦将军不相信我的主意,还不相信自己么?”封野见窦易彬还在思考,微笑着添上一句。
窦易彬没有理会封野的激将法,但还是点头让了五百兵力。
“还有一事。”窦易彬语气有些奇怪,“希望封协领早日处理好自己的那些传言,不要扰乱军心。”
封野装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委屈道:“窦将军,您不会也觉得我同窦中尉……”
窦易彬一听这话,想起听到的那些风流韵事,脸色又有些臭,刚想发作,抬眸瞥见封野那白皙的脸庞,在颤颤巍巍的烛火中,被照得虚实难辨,那双眼也恍恍惚惚起来,就连唇角的笑容——
那笑容……实在假得很!
差点被唬住的窦将军猛然皱眉,再一看,果然那封少爷正眯着眼睛,哪还有什么委屈的样子,全是装的!
窦易彬冷笑一声,挽起沾血的袖口,在昏黄的灯下,看起来很凶。
翌日,正好是晨会练兵,封野早早地去了,出门前,望着帐外的寒风,犹豫良久,还是给自己加了一件狐毛斗篷。
封野刚走入操练场,就见自己领的那队伍之中出现了骚乱,窦中尉站在军前,拿着长/枪,不知发生了什么,胡乱的鬓发被气得直立。
有眼尖的士兵见到封野进场,闹得更加厉害,仗着法不责众,差点就要把“滚”这个字喊出来了。
封野皱眉走上前去,“窦中尉,这是何事?”
窦威见封野到了,想起方才听到的腌臢之言,黑脸涨得通红,半天道不出个所以来。
这时,听见有人喊道,“封协领在军中行断袖之事,还怕别人说吗!”
封野挑着眉,无奈问,“何出此言?”
行伍之中有人道,“仅是昨夜便有两人进出协领帐篷,协领可想说是在深夜探讨军要?”
封野哑口无言,心中嘲讽,哪里还有这等好事?这位口中所说的那两人,不就是昨天蹲在营里逮自己问话的窦易彬和柏安康?
那人又说,“封协领整日让士兵们去营外挖沙土,自己却在河边休憩,时不时招去数位士兵,不知在做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马又有人应和,“是啊,我那一个营房的兄弟,因生得俊美,那日被协领叫走之后,便再没回来过,原以为只是个例,问了其他营帐,没想到同时不见的还有好几十位士兵!”
“是啊,是啊!”
“请协领给各位士兵一个说法!”
封野没想到他在各位眼中竟然是这么一个吃帅哥不吐骨头的恶鬼形象!几十位?即便春宵难得,那给他一百个肾也不够啊!
窦易彬巡查时早就看到了这边的骚动,听了许久,本想看一场好戏,直到听见“昨夜两人进出帐篷”,眼角一抽,终究是过来解围。
窦将军平时不苟言笑,气势极其凶神恶煞,刚到,四周顿时寂静无声,窦易彬望了一眼封野,这少爷穿得十分严实,但脸色还是很苍白,被一群军士围住质问,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可怜。
但也只是看起来可怜。
窦易彬自知早已领会其“狐媚”手段,撇过头淡淡地扫了一眼这群人,“挖土石之事,是军机要令,可需要事事都同各位解释清楚?至于昨日,是本将与柏副将去探讨军要,难道我二人也是封协领的入幕之宾?”
话音刚落,军内气氛冰冷,只有远处寒风呼啸的声音刮着人的耳朵。
封野忍不住紧了紧斗篷,避免被窦将军的王霸之气给误伤到。
窦易彬道:“窦威。”
窦威上前抱拳行礼:“在!”
窦易彬道:“查出这几日是谁在军中散布这些无稽之谈,扰乱军心是重罪,送入刑房,一人五十杖棍。”
窦威接命:“是!”
封野暗自欣慰,窦易彬虽脾气不好,但还是个明事理的人……
窦易彬撇了一眼旁边站着发愣的封野,开口,“至于封协领无法服众也是错,既然在军队里,那么便用武服众。下面有谁想挑战封协领的大可直接出列,赢了赏银五十两,若封协领输了,便主动辞官回京。以后在我的军中,有不满便比实力,禁止在背后嚼人舌根。”
封野啧了一声,收回刚刚的话。
刚被训了一顿,见将军开口允许,许多看不起封野的士兵立马一呼百应,封野看着黑压压一片出列的人头,方才脑中的欣慰消散得无影无踪,这家伙哪是什么来解围的,分明是趁火打劫!
封野面色十分难看,下半张脸掩在一圈狐狸毛中,看不清神情,但到底是高兴不起来了。
窦易彬却忽得冲封野一笑,隐约有着挑衅之意,在看清封野脸上的表情后,愣了一下,笑得更加肆意。
「好感度+10。」
青年下巴蹭了蹭颈间的软毛,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窦将军竟然还是个幸灾乐祸的变态。
第5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5)(已修)
比武被安排到了校场,校场上临时用厚木板搭了一个方形台子,长宽约莫一丈,简易但十分结实。
窦大将军站在校场中间定了规矩,倒地不起者输、摔出方台者输,其余只要不触及性命生死都可,若是受了伤见了血,都各自认命,不可事后报复。
士兵们都蠢蠢欲动,封野觉得很淦。
这规矩简直就是明说,只要不把封协领弄死,缺胳膊断腿可以随你们开心,一切后果由他窦将军担着。
封野提议道,“多人战我一人未免过分,不如在士兵之中选出一个,我与他对决,也算是公平公正。”
窦易彬点头允许,抬手让士兵们自行决定由谁进行最终挑战。
封野望着一堆黑压压闹哄哄的人群,眼底苍凉,人生中头一次被这么多男人争夺,竟是这种场面。
一阵喧闹过后,军中推出了一位壮士。
封野看了一眼,这位是真壮士,身高九尺,是三个封野的宽度,一只胳膊都有他腰那么粗,满脸泛红的横肉,长着一副一顿饭吃三对童男童女的模样,十分可怖。
壮士从人群中走上方台,那军中长剑在他手里跟牙签一样地捏着,封野恍惚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待宰的羔羊——若他真是那不学无术的纨绔的话。
士兵们一边簇拥着这位壮汉,一边欢呼:“铁蛋!铁蛋!”
青年只觉得吵闹,听起来大家都很恨他。
一旁的小兵用锤敲了一下锣,宣布比武开始。
锣音未止,这位名叫铁蛋的壮士挥起宽剑,毫不客气地向封野劈来,他块头很大,力气也蛮横,封野只觉得自己耳边一道风声砍过,迅速躲开,打起精神开始应战。
与此人打,靠蛮力只有找死,那便只能取巧,封野身材相比这位铁蛋来说十分纤细,动作又快又灵活,像一只快乐的小泥鳅,抓不住打不着,在方台之上东躲西藏,一直不主动进攻,绕得铁蛋直骂娘。
“小娘们磨磨唧唧!给爷出来正面对决!”又一击未中,那剑被铁蛋耍成了大砍刀,狠狠地插入脚下的木台,刮起一片腾飞的木屑。
封野并不是只在躲避,而是围着大块头扫视一周,把这位铁蛋的弱点都观察了个遍。
蛮野,迟钝,虚张声势。
他一边躲开翻起的尘土,一边笑道,“你叫铁蛋是吧,今日本协领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铁蛋开花。”
紧接着,封野握住了那把还未拔出剑柄的长剑,在铁蛋愤怒扑过来的那一刹那,趁着对方双手举剑,狠狠地卡进那两只胳膊下的麻穴,微微搅动,迅速地俯下身贴地躲避,左手接过右手的剑柄,在那两只膝盖接缝处又各打击一下。仅仅五秒,铁蛋四处关节筋脉一齐抽搐,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封野端端正正地站在他身后,把剑好好地挂上腰间,除了胸口喘息实在有些厉害以外,身上竟无一处污痕。
场下士兵哗然,封野微笑示意,顺便冲不远处的窦将军挑了挑眉。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一顿,突然后撤半步,只听见噌地一声,一只闪着寒光的利箭划过。
有人放暗箭!
距离太近,再加之防备不足,即使封野快速躲开,脸颊也被那疾驰的箭羽擦出一道血口,不深,但血浸出来沿着下颌往下流,看着有些骇人。
窦易彬脸色突变,夺过身旁小兵的□□,还没来得及出手,台上封野手中的那把长剑瞬间抛出,直直插入远处一人两肋之间,把偷袭之人钉在了地上。
“滴——滴——警报!警报!监测到封野上校精神力释放超值!请立即停止危险举动!否则,系统将直接强制脱离!”001的声音在封野脑中尖锐地响起,“请宿主立即停止危险举动,精神力释放超值将对您身体造成不可逆伤害,届时系统将强制脱离!”
“知道了,别嚷,我休息一下。”
封野猛然发力过后,感到一阵眩晕,直接坐在了方台上,腿懒懒地搭着架子上的木头,堪堪维持住体面,感叹这身体也太弱了。
突然而至的意外结束了比武,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握紧手中的武器,整齐成队,警戒四周的异常状况,等待号令。
封野摸着脸上的伤,嘶地痛吸了一口气,冷风一灌进去,肺部也开始疼了,完全没有精力去管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杀人了。”
“谁放的箭?”
“没死,那好像是探子。”
柏安康也在,他面色凝重,从军前穿过队伍疾步走近,大喊:“撬开他的牙!”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探子被长剑贯穿了两肋,不致死,自知活下去迎接的就是严刑拷打,咬破了口中藏好的鸠毒,自杀了。
柏安康用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无奈地摇头,正准备找窦易彬商量对策,转头却看见窦将军站在方台之下,抬头说着什么。
上面坐着的是封协领,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坐着,嘴上噙着笑,似乎又在跟窦易彬拌嘴,不过脸色很不好看,原本貌美的少爷皮囊上带着伤,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衍然似是生气,不过也克制地转身。柏安康以为将军要来审问,却看对方眼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正当柏安康疑惑时,见封野从那台上跃下,窦将军结实地接住了他,封协领趴在背上,咳了两声。
窦易彬嫌弃地转过脸:“别把口水溅我脸上了。”
封野无力地又咳了两声,故意恶心道:“你倒想得美。”
窦易彬生闷气:“……”他暂时不和伤员计较,等这人好了,他慢慢算账。
柏安康正对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忍不住感叹一句:不对劲,太他娘的不对劲了。
“副将军,这尸体怎么处理?”
柏安康一脸茫然地回头,踢了踢那探子的尸体,皱着眉,安排道:“扔出营喂鹰。”
另一边,窦易彬背着封野直接去了军医那里。
封野闻着帐篷外的药味就苦了脸,忙说,“只是小伤,也不必烦扰军医,我回去擦擦金疮药就行。”
窦易彬把封野扔进军医帐中,“那箭上有毒,你没看见?”
封野反驳道,“我没被箭划到,是剑羽而已。”
窦易彬言简意赅,“闭嘴。”
封野仗着对方看不见,默默在窦将军背上翻了个白眼,闭上嘴坐到椅子上,老老实实地等军医给自己上药。
窦易彬也不走,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守着封野,一定要看着他,免得自己一走,这位少爷就偷偷跑掉。
老军医替封野把了脉,看了看伤口,用银针蘸着血在光下看了好半天,断定他没中毒,嘱咐他,每日按时擦药,不吃重油重盐,脸上的伤口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封野给窦易彬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我说没问题吧,大惊小怪。窦易彬根本懒得理他。
老军医让封野伸出舌头,望了一眼又说:“封协领脸色苍白,唇色发紫,看起来是有些体虚,应该是常年不爱惜身体的后果,以后您一定要少熬夜,多锻炼,秦州风大天旱,要多喝水。我给您抓两副药,两餐饭后食,不出一月,便能养好……”
窦易彬好笑地看了一眼封野,嘲笑意味浓厚。
任哪一个男人听见有人嘲笑自己身体虚都会生气。
封野:“别掩饰,我听见你笑了。”
“我笑了,你能拿我怎样?”窦易彬呵了一声。
封野:……我倒是不能拿你怎样。
眼不见心不烦,他转过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听见身旁的人似乎又笑了一声。
「好感值+10。」
封野:“这家伙果然是个抖S!”
抓了药,脸上又上了一层油糊糊的膏药,封野整个人都沉浸在一股浓浓的苦味之中,瘪着嘴十分难受。
夜间,帐外有人送来了油纸包的东西,封野疑惑地打开,香甜的奶气扑鼻而来,是切好的一颗颗方形奶糖,似乎是秦州的特产。
可是军营偏远,距离最近有集市的小镇也有二三十里,这是谁送来的?
“这是谁送的?”
送包裹的小兵答道,“是柏将军的副手大人交与小的,让小的给您送来。”
封野点了点头,“替我向柏将军道谢。”
封野心道柏安康在军中人缘好果真不是吹的。他捏着一块奶糖塞入了嘴中,甜腻的味道瞬间冲散了中药的苦涩,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
就在这时,又有人掀帘而入,是窦易彬。
封野:“窦将军,您怎么来了?”
窦易彬看见封野手中拿着的油纸包。
“甜么?”
封野疑惑:“啊?甜,您也吃一块尝尝?”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捏住一颗奶糖,指尖被冻得微微发红,伸到窦易彬面前。
窦将军愣住,鼻尖闻到了草药味中夹杂的一丝奶香,还有封野靠近时衣服上金贵的熏香。
“我不吃。”
窦易彬猛退一步,留下那只手停在空中。
「好感度-5。」
「好感度+5。」
封野:“?”
“不吃便不吃,我吃就是了。”封野含着糖,“窦将军前来有何指教?”
窦易彬冷漠道,“来提醒你,时间不多了。”
封野狐疑地望着窦易彬,扫视一周,得出一个结论:这人不对劲。
第6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6)(已修)
北方冬日的太阳是冷的,温吞坠在淡色的天光中间,早就被罡风刮去了热度,仅剩下一片刺目的白辉,照得人睁不开眼,又不自觉裹紧衣袍。
“协领,这方河岸的土石已经快挖空了,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前面的人回来了么?”
“前三批运送小队都回来了,一共三百人,正在营中等待调遣。还有两百人放了暗号,已经开始返程,预计晚间入营。”
封野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远远望着河边还在搬运土石的军士,点了点头,“行,你先让他们恢复日常训练,进度完成不错,今日回去一人赏二两银子犒劳犒劳。”
前来汇报的士兵作揖,抬头见封协领眼下一寸处那道结了痂的伤痕,不由更恭敬了一些。
比武那日过后,封野制服铁蛋、掷剑杀敌的故事立马传遍了军中,人们对封野刮目相看,之前大肆议论废柴拼爹也能做协领的人闭上了嘴,为自己过去以貌取人道听途说的行为感到羞愧的同时,也加倍地崇敬起这位深藏不露的京中少爷,要知道,就算是在战场十年的老兵也难以做到隔空掷物伤人的壮举。
反观封野,来军营仨月不到,武力变得何等勇猛,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一时间,营中竟传出封野是上天武侍转世,特前来协窦将军收复北疆的无稽之谈。
于是封野走在路上时常会有不认识的官兵向自己鞠躬打招呼,顿时受宠若惊。他人设就轻浮爱笑,很快就与众人相处愉快,短短几日之内收获了不少迷弟。
“协领大人!”
封野刚跨上马,预备回营中向窦易彬汇报进度,远处一声高喊,让他拉住了缰绳。
又是我的哪位粉丝?
封野回头,一个年轻士兵提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野兔跑了过来。直至近处,封野才看清,那年轻的面容傻乎乎的,看起来眼熟得很,他坐在马上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这人就是当初说自己心心念念阿娇姑娘却生怕辜负不敢表白的愣头青。
“是你啊。”封野笑道。
年轻士兵惊喜道,“协领大人,您还记得我。”
封野道,“我当然记得,你与你那阿娇如今怎样?”
“我写信向她表明了心意,只要她愿意,我回去就带着军功娶她!”士兵语气愉悦,“多谢封协领当初点醒,这才能同阿娇心意相通,我定会活着回去见她!”
封野轻笑,“哪里哪里,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嘛。”
士兵目光闪闪,满脸尊敬之情,捧起手中的野兔,“这是方才从岸边的兔子洞里掏出来的,小的看它可爱有趣,特前来送与协领,希望协领喜欢。”
那野兔胆子很小,身子也很小,像是刚出生不久,毛绒绒的,头蜷缩在胸口,瑟缩成一团,也不敢探出头观察。封野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把小兔子塞进了自己的怀中,一动不动,倒是乖巧。
驾马回到将军主帐,窦易彬与柏安康正在推演沙盘。
封野着人牵马,自己刚跨进帐营,窦易彬刚好把一只黑棋落在祁连上游的河道口,指尖停顿,听到声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来人。
“窦将军,柏副将。”封野行礼。
主帐帘厚不透风,又烧了炭盆,帐中温暖如春,封野呼出一口寒气,怀中的兔子似乎也感到了热意,不安地在胸口乱窜。
窦易彬:“你那胸前是什么在动?”
封野拉开前襟,露出一点灰白相间的绒毛,他捧到手中,向两人展示。
“下属送的,可爱吧。”
恰巧,那兔子笨拙地转过身,红溜溜的圆眼睛正好对上了窦易彬凌厉的目光,整只兔猛然一惊,像是见到了草原饿狼,撒开腿就跳进了沙盘之中,把整个祁连山头都踩塌了。
窦易彬:……
封野:……
柏安康打圆场:“哈哈,这小野兔真有意思,衍然,你可知道草原上的野兔擅跑,肉质十分鲜嫩……”
封野:“……”封协领迅速提着那对兔耳朵,把妄图在沙盘里钻洞的小兔子塞回了自己怀中。
柏安康:“封协领别急,我只是开个玩笑。”
封野一脸冷漠,把衣襟裹得更紧。
谈回正事,窦易彬忍住不去盯封野胸前那团绒球,只好盯着他的脸,颇不自在,只好转移注意力询问运送土石之事何时可以完工。
封野答道,“报告将军,土石已经全部运上去了,特意选了几处狭窄河道,今晚就能全部堵上,等三天后祁连上郡中郡将全城无水源补给,那时只要遣军去水源地埋伏,顺带掳走山下送粮上来的车马,这两郡便能手到擒来。”
窦易彬听完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封野补充道:“还有一点漏洞,等河床枯竭的三日之中,蛮子很可能会觉察,一旦他们派兵前往上游查看,计划便会暴露。所以得有人去阻止,只要死守住了河床,即便让对方知晓了我们的谋划,他们也无能为力。”
柏安康赞赏地点头,只有窦易彬还皱着眉,“计划危险,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带兵包围破城,柏副将镇守后方,不一定能两头看顾。”
柏安康开口,“后方封协领也能坐镇,我军防备得当,应不会出错,就由我带兵去上游,以保证后方无忧。”
“封协领才入营不久,不熟知军情,后方军营乃大事,必须由安康你来。”窦易彬直接否定。
封野抱拳道,“所以末将主动请缨驻守河道,请窦将军应允。”
柏安康眉角一挑,下意识望向窦易彬,见窦易彬也有些惊讶。
这几日也了解到封野并不是传言中那么废物草包,但窦将军未曾料到,他会主动要求带兵去打,要知道去守住那水源就是堵住蛮子的命门,万一对方自知无力回天,心一狠撕个鱼死网破,这就是有去无回的差事——而当初封野被他爹遣人从京城绑来秦州,不就是为了保命么?
三人都没有发话,炭盆中的木炭忽然发出呲啦的声音,被偷钻进帐中的风吹得通红,扬起一溜火苗,很快熄灭后洒出丝丝缕缕的烟灰,把整个空气都烘烤得十分干燥。
年轻的将军在火光中微微凝眉,终于开口,“窦威助你前去,务必守住河道……务必小心。”
“将军放心,我惜命得很,从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封野环住怀中的毛团抱拳应命,木炭一烤,被中药养了几日的脸颊终于有了些血色,他眉眼都舒展着,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
窦易彬目光仍停在他的脸上,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眼前的青年到此时此刻才是真心地笑了,可为赴死而笑,这奇怪的真心实在让人看不懂。
“你……”窦易彬顿了顿,迎上封野的笑,“你糖吃完了么?”
封野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疑惑地发问道:“啊?”他看了看一旁的柏安康,这人不知何时已经给自己掺了一杯茶,露出莫测的神情,若不是还穿着军服,简直像个装神弄鬼的神棍。
封协领收回眼神,再一次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
窦易彬道:“若是吃完了,我再遣人给你买——”
封野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那奶糖是窦易彬送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窦将军长着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俊脸,竟然也能干出这么细腻的事情。
“不,不劳烦将军……”
窦易彬打断他的话:“此行艰险,万一死了就吃不着了。”窦将军心想,话都到这种程度,封野应该拒绝不了了吧,正好用奶糖来弥补一下之前对他不公的偏见,嗯。
封野僵硬地闭上了嘴。
柏安康猛地咳了一声,茶水险些撒到身上。
「好感值+5。」
封野:……这是个什么增长渠道?
他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有好感度赚就暂时忍忍,人生自古谁无死,让窦直男口嗨一下也不会掉块肉,至少目前自己在窦易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开始崛起了,那好感度100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三人一直商讨到了午后,封野先回自己帐中收拾了一番,吃过饭,傍晚天边飞来了一只灰羽信鸽,信中写着:填埋完毕。
信一到,封野拿着协领令牌在军中点了三千人,各自携带几日的干粮,列队整理,准备绕路上山。
这一行士兵身着黑色铠甲,在夜中静如暗影。封野也穿着将服,短衫劲装,胸口附着一层坚实的软甲,终于不再是围了一整圈狐狸毛的长袍,看起来十分精神,少年意气风发。
临别时他挂着窦易彬那日扔给他的长剑,兜里揣着一包奶糖,冲窦将军挥手示意:“请窦将军照顾好末将的兔子,别让柏副将给吃了。”
窦易彬也挥了挥手,脸上应允,心里却悄悄想着,若你任务失败,被蛮子捉住或杀死,我就将那小兔子宰了。
柏安康一直注视着两人的互动,等那军队走远了,才严肃地拍了拍好友的肩,郑重其事地问:“衍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窦易彬奇怪道:“我何事瞒着你?”
柏安康纠结良久,一双浓眉拧成毛毛虫,犹豫着开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同封野……”
窦易彬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有话便直说。”
“你是不是同那封少爷暗渡陈仓了?”
窦易彬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一时无言,脸色由惊悚变得阴沉,变化万千,只道:“你若是闲得很,不如去把积压的奏报写了。”
柏安康偷偷瞟了一眼好友的神情:“……真不是?”
“不是,滚。”
第7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7)(已修)
距离封野带兵离开已有两日,午后,窦将军和柏副将正在校场进行最后的点兵,一只灰羽白头的鸽子扑棱棱地从天边飞了过来,落在窦易彬的肩头。
是河道那头来消息了。
柏安康见好友脸色猛然一黑,整个人都冒着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于是伸手去拿那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先深入敌营,窦威领兵。
是封野的口吻,难怪窦易彬生这么大的气,柏安康自动把这句话翻译为:我这就去送死,请勿挂念。
窦易彬怒极了是不说话的,狠狠地抿着嘴,也不骂人了,就抓着手中枪上的红绳可劲蹂/躏,似乎把那当作了封野的脖子掐。
柏安康叹了一口气,道,“衍然,封协领其实也不是人们口中传的那般废物,看他机智聪慧,比武还能胜过窦威,想必是有自保的法子,不然怎会鲁莽到去自投罗网?”
“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德行可没有那么容易死掉。”窦易彬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也罢,他早些死了,倒是没有人天天在我眼前乱晃,清净得很。”
此时副手前来汇报,“报告将军,报告副将,一万行兵在列,三千骑兵、两千弓箭手也就位,都是从营中选出的好兵,剩余士兵也按照布防分散在军营和边境线周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窦易彬未发话,副手见将军一脸阴沉,以为自己办错了什么事,战战兢兢立着,还是柏安康给解了围,点头让他离开。
窦将军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在缠绕枪头的红缨,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前些日子我托你买的糖,全部给我,他别想再吃到一颗。”说罢把手中的长/枪给扔给一旁的好友。
原地只留下柏安康握着那把红缨纷乱的枪把,那暗红的穗子松松散散地缠绕着,在窦将军的手下编织成一束,花纹有点像京中女子串玉的绳。
柏安康品过味来,方才将军沉默良久,竟然是在想那几包糖的去处?
以及,衍然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编织女红的情趣?
怪哉,简直怪哉。
*
四十里外,祁连上郡,郡府。
自从秦州沦陷后,原本繁荣热闹的郡府门口至今已经冷冷清清一年多,再没有了沿街叫卖商贩小摊和酒肆,只有十米一个的北疆长髯士兵排成一排守着郡府,每隔一刻钟还会有五人一队的巡守反复巡查。
郡府的皇赐牌匾也撤了,上祖书法的字在蛮子入侵的第一日就折断在了郡守的血泊之中,门楣孤零零地空出,隐约能从旧时的灰垢中看到“河清海晏”的影子。
如今,郡府中住下的是北疆的守官,哈里克氏。
“奎尼叔叔。”萨迪克热合曼站在一个健壮的身影后,萨迪克上个月刚满十七,身量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但较于身材高大的北疆人而言,实在有些纤细。
北疆羊毛制的厚披风,遮住了年轻人瘦弱的肩膀,“今天的冬季来得很早,寒风过后,到处都挂了霜,外河水位近些日子来一直下降,像是上面的冰堵住了,流得很缓,恐怕很快就会进入枯水期。”
奎尼哈里克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但这种苍白并不病弱,而是被北疆风雪磨砺过的苍白,带着点风沙的灰色,他的挺立的鼻头和宽宽的下巴却是红的,被一圈浓密卷曲的深棕色胡须包裹着,一只眼睛受过重伤,眼皮上有一道肉色的疤,半闭上,耷拉着,里面却不浑浊,而是久经沙场后杀伐果断的精明。
“若是到了枯水期,城中饮水最多顶不过七日……”
奎尼皱眉,“那就派兵守住城中的储水井,只供军中使用,限制每日用水,至于那些中原人,要想饮水,就押出去挖上游的冰。”
“是。”
萨迪克似乎并不敢去看他的脸,整个人都蜷缩在宽大的羊毛披风之中,低着头,等叔叔发话。
奎尼眼看着自己的侄子,态度放柔和了一些:“河道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萨迪克放松了一瞬,恭敬道,“侄儿已经派了人去河道上游查看,估计两日后回来。”说完后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坦白,“昨日去巡查时,我抓住了一个妄想逃出城的中原人……”
“嗯?”奎尼有些不明所以,每个月都有几个想要掏出城的汉人,被抓住后全部按规矩斩决,杀鸡儆猴。
萨迪克吞吞吐吐半天,终于在奎尼疑惑的目光下道出真相,“奎尼叔叔,他……他生的很好,我想把他留下来,不杀掉,可不可以?”
奎尼好笑地望了一眼萨迪克,没想到这等小事,萨迪克还要询问自己,只得无奈道,“萨迪克,你上个月就满十七,已经不小了,有些事情你可以自己决定,不用事事都告诉我的。”
萨迪克答好,眼里全是顺从,过了一会儿,又怯懦地问,能不能把那个中原人留在自己身边。
奎尼似乎被他问烦了,又似乎被侄儿的懦夫行为恼住了,挥手不答。萨迪克等了半天,见叔叔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恭顺地退了下去。
既然奎尼叔叔没有不允,那么便是可以留下吧?萨迪克心想,我得回去问问那位中原先生,那位先生似乎什么都知道。
奎尼哈里克见侄儿弓着腰退出去得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淡淡地感叹道,“萨迪克生性不像是哈里克的儿子,我可怜的弟弟热合曼哈里克,命运多舛,年轻时因为背叛,受到了草原狼神的惩罚,唯一值得赞赏的勇猛善战也没能被唯一的儿子所继承。”
“萨迪克少爷从小被将军您宠大,是多少人都体会不到的幸运,若不是将军您仁义心善,少爷则会被当作叛徒的遗子流放。”奎尼近处的侍卫恭维道,“将军费尽心思,才没能让萨迪克少爷卷入政治的明争暗斗之中,能够永远单纯天真,汉人有句话叫以德报怨……”
“够了。”奎尼打断侍卫的话,招了招手,身后立马出现两人,迅速捂住那多嘴侍卫的口鼻,把人拖了下去,那侍卫挣扎了两下,瞳仁中满是惊恐,在呼喊出口前彻底消失在了郡府之中。
奎尼仿若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一切,眼神仍盯着刚刚萨迪克退出去的路,里面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是啊,要是萨迪克永远当一个单纯的小少爷多好。”
*
萨迪克推开自己的房门,从小在宽阔明了北疆房屋中住惯了的他,即使已经来中原一年,仍不适应这里回环曲折的建筑,他一不小心,膝盖在门上撞了一下,才磕磕绊绊地进了门。
不过,萨迪克没有顾得上疼痛,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在房中急切地转了一圈,遗憾的是,除了复杂奇怪的雕花家具什么也没看到。
“先……”萨迪克有些慌张,但忽然住嘴,回头望了一眼,确认无人后关上了房门,这才悄悄用蹩脚的汉语道,“先生,您还在吗?”
这时,一人从一面山水泼墨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身量匀称高挑,形貌昳丽,比萨迪克见过的任何男子……以及女子都要漂亮,先生手中捧着一个碳炉,肩上披着一张黑色镶珠的羊毛披风——
看到这里,萨迪克突然有些自惭形秽,明明是相似的衣服,穿在先生身上就是这么的好看,而在自己身上就像一张垂落的裹尸布……
先生即使再好看,此时脸色却有些臭,他刚刚接到系统消息,原本涨到正数的好感度又跌回了-5,之前装无辜卖人设的功夫白费了一大半。
他行动之前不是放鸽子留了一封信吗?窦易彬怎么这么小肚鸡肠,他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尽快收复祁连三郡,从而帮助窦将军尽快达成宏图志向,干嘛一直给自己加分减分。
001想要提示封野上校,好感度数值并不是模拟对象想怎么变就怎么变的,但检测到封野情绪波动,选择了装聋作哑,它只是一个医疗辅助系统,在患者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好。
“先生?”萨迪克疑惑。
“何事?”面对未来的合作伙伴,封野好歹还是端正了态度,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私人情绪。
他见这位瘦弱的北疆少年缩着头,一脸小心翼翼地样子,嘴角就忍不住抽搐,这样看起来软绵绵的小羊羔真的是会提出那种要求的人么?若不是询问了系统,有了整体的世界观加持,封野还真不敢相信这人会有胆子做这种事。
合作伙伴萨迪克道,“先生,我已经向奎尼叔叔说了,他允许我随意处置你。”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别扭,封野心里有种微妙的预感,“你……是怎么说服你叔叔把一个汉人留在你身边的?”
“我说您长得好看,我很喜欢。”萨迪克不好意思道,“叔叔一向都很宠我的,这种事情他一定会答应。”
果然。封野不由得想,为什么这世界线中的人物都这么弯里弯气,难道系统是按照患者本身的偏好来模拟世界运行的?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001否认道,“我们的世界线都是从亿万种剧本节点随机抽样模拟,力求让上校您体会不一样的人生,吸纳不一样的情感精神力,与宿主本身的特长、偏好、家庭背景、社会经历等无关。”
行吧。
封野对萨迪克直言道,“我帮助你达到你的目的,作为回报,你必须在我需要的时候配合我,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你只需要好好地协助我,这样对你我两人都好。”
萨迪克很乖巧,十分顺从地答应着,顺带还问了封野,需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报酬。
封野摇头,眼见着面前看似懦弱实则黑心的北疆少年,顿感心累,这么来讲,虽然窦易彬心思莫测,还爱发脾气,但至少表里如一,不会在人背后捅黑刀。
封野道,“你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就好了。”
萨迪克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低声说,“遇见先生真幸运。”
第8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8)(已修)
“先生,以后你就待在我屋内,这里很安全,其他人都不敢随便进来。”
萨迪克恭敬地给封野倒了一杯茶,“这是你们中原人的好茶,大概很好,但是我喝不出,都送给先生喝吧。”
封野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萨迪克也从来不去问,只是用汉人的“先生”来称呼。
封野接过茶水点了点头,料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萨迪克从怀中取出一卷的羊皮地图,双手递给封野。
封野接过来看扫了一眼,图上只有简单的布防和建筑示意,其余则空白一片。
他瞥了一眼萨迪克,“你耍我?”
萨迪克忙道,“不敢,我手中只有这种地图,是每个巡官都发的。若我去偷了其他的,让奎尼叔叔发现,会很危险。”
“如果先生您能好好帮助我,我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信息全部告诉您。”萨迪克真诚地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封野:“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五日后就是北疆的祭月节,根据传统,可汗所有的子民都要在月亮升起的时候献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萨迪克笑着说,“我也是祭月节出生的,阿依说我的诞生就是献给神明最好的礼物,但我怎么也成为不了阿爸那样骁勇的战士,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只有奎尼叔叔会夸奖我,他说我被赋予了月光般的天真,是整个北疆最纯洁的年轻人。”
萨迪克说到这里脸上烧起了红晕,弯着的脊背缩着,似乎当着人自己赞美自己确实有些难堪。
“所以……”萨迪克弯曲起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羞涩地说道,“我想在祭月节那日,把我最为宝贵的东西,献给奎尼叔叔。”
封野抬眼打量一番少年,“如你所愿。”
*
祁连上郡数十里外,有一处宽阔的马鞍形坡地,是通往外河上游的必经之路,长满了刺的灌木在这里肆意生长,大片及人高的枯草上挂了一层雪白的霜色,在锋利的夜风中摇摆晃动,摩擦着发出可怖的响声。
这噪音正好为中原潜行而来的军队提供了天然的屏障,窦中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双眼死死地注视着不远处休整的外疆人。
那不止有外疆人,还押送着几十个平民,每个人的脚上用铁俩锁着,串成一排,赤着脚蹲在地上,他们似乎受尽了折磨,脸上手上都是泥土和伤痕。
窦威不敢轻举妄动,作为中原士兵,他必须保障每一个中原子民的安全,若是让那些蛮子觉察到不对,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再等一等,等那些人睡着了——
月亮偏西的时候,外疆人都睡了,只剩几个守夜的兵还在篝火边。
“喂喂,小杂种,你滚去那边。”奇那尔踢了踢身旁一名黑发少年,毫不客气道,“离我远一点。”
奇那尔是一个低等兵,总是被人欺负,让他干守夜这种杂事,和他守夜一起的这名黑发少年是其他小队的人,也是被排挤后分配到出城巡防这种又苦又累的工作上来的。
不过奇那尔面对这个士兵倒是有一种天生的优越——因为他是纯种的北疆人,而和他一起守夜的这位,却是一个低贱的混血,北疆和中原人交合而成的脏东西。
即便他是哈里克家那位少爷塞进来的人,也只能在军中受尽白眼,谁让他是个杂种呢?
奇那尔一双褐色的眼眸像鼠一样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这无聊的深夜自然是要有趣的事情来打发。
“小杂种,你看。”奇那尔唤了一声,指着那一串蹲在地上睡着的中原人,手指在一个女人的脸上停下了。
黑发混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明所以,又安静地看回奇那尔。
“去,去把她锁链解下来,别让她发出声音。”
奇那尔扔给他一只脏兮兮的抹布,做出一个堵嘴的动作,脸上的笑看起来十分奸诈。
黑发少年捡起那抹布,拿着钥匙,走近了女人,这个中原女人睡着了,没有发现周围的异常。黑发少年转头,奇那尔正对着他举起两只手指,做出猥琐的动作。
他转头用钥匙轻轻拨开了锁芯,锁链的震动似乎惊醒了那个女人,她看清了这个身穿北疆军服的少年,顿时瞪大了眼睛,全身剧烈颤抖,黑发捏着那张抹布,犹豫了一瞬,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女人紧紧闭上嘴,都不用堵,根本不敢出声。黑发少年把女人拉了起来。
他再次转过头,等着这个低等兵恶意满满的号令,他似乎懂得了什么,悄悄把手搭在了腰间的刀上,这时萨迪克少爷给他的,让他一定好好保护自己,可他没有做到。
“喂,小杂种,把她衣服脱了。”
黑发少年抿着嘴,没有动作,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奇那尔。女人害怕地向后缩着,她听不懂这个北疆人的话,但明显感到了害怕,迎接她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奇那尔嘁了一声,骂道:“废物,这都不敢!”紧接着起身,走上前去扯女人的上衣。
少年用手去挡,整个人站在女人身前护住了她,用发音奇怪的北疆语道:“别这样。”
“呵,你他娘——”奇那尔仿佛被冒犯般,忽然阴测测地笑了,“这娘们是让你想起了你的狗娘吧?滚开!让你看看我怎么曰你娘的!”说罢猛地把少年推倒在地,唾了一声“小贱种”,伸手就去撕扯女人的衣服。
“娘们脸还长得不错!”他那双脏手在中原女人脸上用力捏了一把。
女人吓到失声,全身抖动着摇头,嘴里哑声念着,“不要,求你。”
嬉笑中的奇那尔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凉意,低头去看那少年,见到一双幽黑的眸子,浸着寒光,平静地盯着自己,奇那尔心中一惊,再去看却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小畜生仍旧是傻子似的坐在地上,奇那尔瞬间恼羞成怒,抬起足尖就向少年踢过去。
噌——
黑发少年瞬间瞪大了眼,几滴温热的触感溅上他的脸颊。
奇那尔仿佛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吸饱了血的箭尖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捂住胸口,血液却从指缝中泉涌而出,奇那尔不甘地张开嘴想要呼喊,却见那少年乍然跳起,用手中的脏抹布死死堵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奇那尔摔倒在地,满眼都是恐惧。
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哨声,打破了寂静的夜色,数十支长箭齐发,对准了那些正在梦中安眠的北疆士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与兵戈之声骤然响起,整个休憩地瞬间喧闹起来,充斥着绝望的呼救与哭喊。
不过嘈杂并没有持续多久,人数和战略的压倒性优势,不过一刻钟,营地再次安静起来。
窦威擦干净脸上的鲜血,目光看着那一群被禁锢的百姓,举起长剑一一斩断了他们脚上的锁链,他余光一转,一个身着北疆衣服的黑发少年还站在原地,挡住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他径直走过去,抓住了黑发少年,少年没有反抗,呆呆地望着他,像是吓傻了。
窦威这时候才透过月光看清少年的脸,迟疑道:“你是中原人?”
少年望着眼前长须黑脸凶鬼一般的窦中尉,摇了摇头,平静地回道:“我是北疆人。”
窦威皱了皱眉,忽见远处振翅之声传来,肩上落了一只信鸽,无暇顾及这个奇怪的少年,扔给了手下的士兵。
“带回去审。”
他说罢,对着光展开手中的纸条——
“三日后,粮草入城,五百精兵,可破。”
封协领传消息来了。
第9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9)(已修)
“北疆高层内斗,中郡受上下郡挟持,主帅懦弱,可硬攻。至于上郡,精兵多在东南城门,城北城西靠天险,兵力相对薄弱,配合弓箭手投石器,可偷家——”
柏安康念了一遍封野寄来的纸条,问道,“偷家,是何意?”
“嗯……约莫是偷袭的意思。”窦易彬擦着自己的剑,抬了抬下巴,“继续。”
柏安康犹豫地望了一眼好友,对方却连眼神也不施舍一个,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读道,“蛮子在商量怎么取窦将军的项上狗头,召了三百个弓箭手,说是要把将军插成针线包,请将军小心……”
“想杀我?”
窦易彬掀起眼皮,手中的剑刃已经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吹毛立断,他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被老子压着打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异想天开。”
柏安康又念,“听说窦中尉前日送回一个黑头发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又似北疆人又似中原人,请将军不要用刑,有大用。”
黑发少年?
“谁?”窦易彬问道。
“听回来的人讲,好像是俘虏了一个北疆人,只不过像是吓傻了,话也不会说。”柏安康回想,“衍然你要去问审吗?”
“不审。”窦易彬直接拒绝,“跟着带走,让人看着,别弄丢了。”
利剑入鞘,窦将军起了身。
*
卯时三刻,行军待发,柏安康坐守主营,窦易彬挂帅出征,领着一万五千兵力,声势浩大,直入祁连。
而此时的上郡郡府。
奎尼正在厅中大骂,怒斥城中缺水的事怎么还没有解决好,两日内已经有无数士官上书水不够用,军中人心涣散,形势不妙。
萨迪克上前道,“奎尼叔叔,前些日子已经派了人去看,估计已经拉着冰块在回来的路上了,路程不远,最多后日就到。”
“粮草呢?”奎尼喘了一口粗气,眉头拧起,目光射向下面一人。
那文官抖了抖,为难道,“报告将军,我军的粮草本是前日就该到的,可是那下郡拖了两日,去问时却直说已经运送了,但是现在连影子都看不着一个。我们的人跟他们能吵起来,被上郡扣下了,说……说是我们血口喷人,将军您亲自去要才放人……”
“混账!”奎尼怒火中烧,“下郡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若不是我等守着此处要塞,还有他中饱私囊的命!不送粮草,那就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萨迪克,你拿我令牌,调兵去问!”奎尼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子,却见到萨迪克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原人,气不打一出来,这小子平时惫懒就算了,竟然如此沉迷美色,把人带到这种场合上来。
封野站在萨迪克的身后,本是掩着嘴笑,忽然感到奎尼哈里克目光如炬,顿了顿,捂着嘴假装咳嗽,幸好这具身子体弱,整个脸上都浮现出病态的苍白,咳起来就更加单薄了,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废物。
奎尼心中骂了一声,他缓了神,幽暗地扫视着着一厅的官员。
“那些中原狗不知在谋划些什么,迟迟没有动作,前几个月倒是诡计多端,一连占了我们十郡,如今好久都没动静。”奎尼沉声道,“窦狗至今不死,可汗心头大患不消,每月都在下令取他狗命,而你们这些一个个的酒囊饭袋,倒是在城中待得安稳,若那姓窦的趁我军物资稀薄之日忽然攻击,我看你们怎么担这个责任。”
厅中所有人都低着头,被奎尼哈里克喷了个狗血淋头,不禁心中想,您说得轻巧,要是窦狗的性命这么容易取,您怎么也迟迟没有动作,如今着急了,拿我们来出气。
大家似乎都有一些忿忿,一时之间,厅中静得可怕,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以及,封野时不时的咳嗽声。
“萨迪克。”奎尼皱眉,“带着你的宠物出去!”
“是……”萨迪克胆怯答道,微微抬起头,“奎尼叔叔……”
面对这个侄子,奎尼强行压下心中的暴躁,“还有什么事?”
萨迪克小心翼翼问,“明日就是祭月节了,军中应该会举行祭月典礼,叔叔您也会去吗?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您……”
奎尼憋着气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无奈,眼皮上那道疤痕似乎柔和了一些,缓声道,“我会去主持大典,萨迪克,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说。”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萨迪克眼中忽然有了光芒,湛蓝色的眼睛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好的,奎尼叔叔。”
等萨迪克领着那个中原人走后,奎尼瞬间敛去表情,对着一众人下了最后通牒,“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祭月节过后,我要看到足够的粮草和水源,不然就自己宰了自己去喂饱士兵们!”
他狠狠拍向沙盘,绵延的祁连山头轰然倒塌,落在他的掌下,几颗棋子被震落在地,转着圈发出刺耳的颤声。
奎尼眼底划过阴冷的神色,低声骂道:“窦易彬,总有一日,我要亲手割下你的头来。”
*
萨迪克离开议事厅后没有回房,而是带着封野出了郡府。
即使封野这两日已经把地图研究得滚瓜烂熟,今日还是第一次亲自出门探看,可能是祭月节将近的缘故,北疆人放松了对中原百姓的禁制,许多人在街边摆摊卖东西,多是刚出炉的糕点、糖画和一些胭脂首饰。
是女子和小孩喜欢的东西居多。街上很热闹。
封野注意到,建筑的四角多挂了黄色的灯笼,草编的,深浅交替的草叶编织成了一些奇怪的符号,不像是中原的东西。
“那是北疆语。”萨迪克见封野盯着那灯笼不动,解释道,“是阿依,月亮的意思,黄色的灯笼也代表着月亮。每年我最喜欢的便是祭月节,看着这些黄色的灯笼,我就想起我阿娘,我娘就叫阿依。”
封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正巧他愁着不知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军中发信号,这明亮亮的黄灯笼倒是给了他一些主意。
“你不是想要给你叔叔送礼物么?”封野勾着唇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保准让你的奎尼叔叔对这份礼物一生难忘。”
“是什么啊?”萨迪克凑近好奇地听。
封野道,“你见过烟花吗?在中原,凡是遇见节日祭典,城中都会有烟花燃放,就是绽放在夜空中的彩色火苗,很是漂亮。”
萨迪克摇头,他从小生活在北疆,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这种场面。
“烟花升入空中,会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就像月亮一样,十分皎洁明亮。”封野伸出手,五指张开,做出一个绽放的动作。
萨迪克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惊喜地问,“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封野点头。
萨迪克正要开口继续问,远处的糖糕似乎出炉了,蒸笼掀开,一股洁白的雾气浓浓地冲上天去,盈满一片水汽朦胧的甜味,封野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饿,他转头看着满眼期待的萨迪克。
“你请我吃糖糕,我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烟花。”
“好的,先生,您等着!”萨迪克欢喜地掏出银子,往卖糕的地方小跑去。
封野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心道,这家伙看起来人畜无害,要是发起疯来可得要命。
*
锋利的剑刃挑开一片长草,一只画着北疆图腾的靴子踏了上去,把草地踩出一块凹痕。
“怎么不走了?”
身后的士兵疑惑同伴的停顿,不满地问了一句,偏过头去看,表情乍变,瞳仁猛得一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树林中一片狼藉,原本这里是城外巡守人员的暂时休憩地,可现在已经成为了埋尸地,带有北疆纹案的军衣破碎地被践踏进泥土,浸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空气中浓烈的腥臭味似乎也暗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有偷袭!快回去报告将军!”为首的北疆人猛然惊醒,高呼着北疆语,急忙想往后退,“巡防小队出事了!快回城!快回城!”
好几名北疆人都见到了树林中的场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正准备立刻回城。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阵长哨,四周草木如浪般涌动,穿着陌生甲胄的士兵幽灵似的出现在他们身边,就在不知不觉间,这只北疆小队已经走进了中原士兵的包围之中,羊入虎口,插翅难飞。
“能擒的活擒,不能的杀!”窦威雄厚的声音在荒草从中响起,瞬间一呼百应。
原本还想拼死杀出去的北疆士兵,一听见这声音,全部丧失了斗志。
人太多了。
最少得有五百人,哪里是他们这六十人的小队能硬打得过!
为首的北疆兵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死亡似乎已经成了宿命,他闭上眼,和身后众多同伴一起,被反扣着双臂,套上了枷锁,踉跄地被人用刀剑赶进了树林。
就如同之前被他们套上锁链的中原百姓一般。
第10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0)(已修)
“快走!别磨蹭!”
城门外,远远一行身着北疆巡守装束的人回来了,前边还有一群被锁链拴起来的中原人,用麻布蒙着脸,只露出了眼睛看路,这些都是企图逃跑或者出言不逊的罪人,被物尽其用拉去干苦力的。
这次他们带回来了冰块和粮草,每人背上都用绳子捆了近乎百斤的货物,艰难地向前移动,只是粮草还好,背上扛着冰块的人几乎被冻得嘴唇发紫了,原本他们就只穿了褴褛的单衣,现在整个背部同冰块死死地粘在了一起,不死都得脱层皮。
城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们,问是哪位大人手下的小队。
一个北疆士兵回话,“我们是萨迪克大人的手下,带了水和粮草回来,因为取冰耽搁了一些时日,还好赶在祭月大典前回来了,不然要受罚,麻烦大哥通融一下,让我们赶快进去吧。”
守卫习惯性往后瞟了一眼,正巧对上了一个中原人的目光,那男人身材高壮,脊背被百斤的货物压着仍旧挺直,对视后立马低下头,似乎十分害怕。
“等等……”守卫狐疑地走上前。
“诶哟!”就在他身旁,忽有一人力竭,跪倒在地,肩上的冰块滑落,碎了一点冰渣,差点溅到守卫脸上。
一个士兵生气地踢了那中原人一脚,骂道:“滚起来!别偷懒!”
城门口的守卫被这么一打岔,注意力全部转移开了,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轻蔑地皱起眉,低骂了一句,“贱民!”挥了挥手,让一行人进了城。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后,那粗壮的中原男人轻微地动了动手指,紧接着两位穿着北疆巡守衣服的人悄然离开了队伍。
*
“还是不说话吗?”
“报告将军,死都不开口。”
窦易彬点头,似乎并不在意手下有没有撬开对方的嘴,道,“带上来。”
不过一会儿,副手就牵来了一个人,穿着军队中最普通的装束,黑发黑眸,低着头,正是窦威送来的那个混血少年。
这是中原的主帅,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黑发少年心想,萨迪克少爷给他讲过很多战争的故事,但却没讲过北疆人眼里凶神恶煞的杀神竟然能长得这么俊美。
当然,没有萨迪克少爷好看,少爷他只是不愿意把脸露出来而已,很少的人才知道少爷长得英俊。
想到这里,少年心里平静起来,他不怕会发生什么,因为萨迪克少爷说他平静时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所以他也会平静地接受死亡。
窦易彬却仅是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不说话就不说话,押着,跟在我马后。”
一旁的副手:“是。”
少年颇为疑惑地眨了眨眼,被人拉走时还未搞清状况,他竟然不杀了自己。
窦易彬展开手中的纸条又看了一遍,那封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能探查这么多情报,窦易彬忽然皱起眉,回想起柏安康曾说,封野从来风流倜傥荤素不忌……
他要是用这种手段换来情报……
窦将军俊脸一黑,攥紧手中的纸,一股强烈的不快涌上心头。
他想,这人就不能老老实实不去拈花惹草吗?
恼火的情绪来得太快,简直毫无道理,不过经常性生气的窦将军还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又把手中揉皱的纸条压平叠好,妥贴地放入了口袋。
*
“啊秋!”一阵冷风吹过,封野揉了揉鼻子,有些疑惑自己穿这么厚竟然还感冒了。
他摇了摇头,继续谈论正事:“萨迪克,烟火都准备好了,今晚的祭月节一定会十分盛大。”
萨迪克给封野倒了一杯热茶:“谢谢先生,我想奎尼叔叔一定会很喜欢我这份礼物的。”
是啊,这玩意儿一炸简直难以忘却。封野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热茶,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萨迪克坐不了多久,就立马要去换上祭月大典的服装,今晚他要站在将军身后一同祭祀,即便军中很多人都看不起他这个软弱的性子,但是贵族的血脉让他有资格站在高处,即使他的生父受人唾弃,但他还有最尊贵的奎尼叔叔。
萨迪克闭上眼,任人在他脸上用金笔勾线,唇角刚好翘起一个纯真的笑容。
我最敬重的叔叔,我将献上我的所有来报答您对我的养育之恩。
酉时,日落西山,整个祁连都挥洒着一层淡淡的金,天际偏东的地方隐隐悬挂着一轮月色,在尚未熄灭的天光之中看得并不明显。
按照北疆的传统,在月亮边第三颗星星亮起的时候,祭月典礼就开始了。
祭月节是北疆历史上极其重要的一个节日,阿依(月亮)在他们眼中意味着纯洁、勇气和胜利,而祭月大典则是对这一年生活的感恩,对下一年的期望与祝福。
封野因为萨迪克的坚持,被允许参加这次祭祀活动,但他只能被黑纱蒙着脸,据说这是因为“他族人污浊不堪,会惊扰到月神”。
距离封野的不远处搭着一个很高的祭台,棕红色的长木被涂上了一层光滑的油,上面雕刻着高山与河流,用尽怪诞的符号和艳丽的颜色,有的木头上却裹了动物的皮毛,金线穿织缝合在一起,上面挂了鼙鼓,看起来格外华丽,满是异族特色。
一颗、两颗……
天边的第三颗星光隐现,鼓声骤起,封野远远注视着祭台之上的叔侄两人。
“奎尼叔叔。”萨迪克低声念叨,目光紧紧注视着身前的奎尼哈里克,他抑制住手心的颤抖,心道,就快了,别急。
奎尼注意到侄儿的异常,以为他是紧张,不禁隐隐叹息,身为贵族,在祭祀之时竟然还怕成这样,成何体统。
不过,奎尼很快就转过头,他穿着北疆传统服饰,侧脸和额头用金线绘制着花纹,凌厉地环视四周,鼓声渐渐地小了。
祭台之下是上郡地三万北疆士兵,他们都是可汗的子民,也同样是阿依的信徒。
“受阿依祝福,我军粮草和水源已到,这个冬季,每位士兵都将有充足的口粮,厚实的衣服……”奎尼开口便稳定了军心,“北疆的伟大即将传遍四方,中原总有一日会收入可汗手中,各位都是为国作战的英雄,阿依将用她的光辉祝愿我们每一个人!”
阿依啊……
萨迪克敛去眼中的神色,握住自己发抖的双手,他不去看祭台之下欢呼的士兵,在宣布庆祝后,随着奎尼在祭台上入座。
奎尼问他:“萨迪克,你害怕了吗?”
“有一点,人好多啊。”萨迪克忸怩道。
奎尼无奈:“若是我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呐。”
“奎尼叔叔会长命百岁!”萨迪克急切地反驳道,“叔叔,您受阿依祝福,不会不在的!”
奎尼摇了摇头,笑了,萨迪克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萨迪克又说,“我母亲阿依也会祝福您的,我还记得小时候阿依给我梳头时,总是会说起叔叔您……”
奎尼一顿,语气有些难以察觉的僵硬,“你母亲都说了什么?”
“唔,”萨迪克皱起眉,似乎在回想,“记不清了,不过应当总是在说叔叔的好,自从阿爸死后,叔叔您一直不辞辛苦地养育我,我阿依在天也是记得的!”
萨迪克抬起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珠直直地望进奎尼的心中,奎尼一惊,还以为萨迪克知道了什么,再一看他傻呵呵的笑,自嘲自己胡思乱想,那时萨迪克才不过五岁,能记得了什么呢?
萨迪克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奎尼的不自然,自顾自地,忽然兴奋,“对了,叔叔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您要看看吗?”
奎尼点了点头,却见萨迪克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祭台边向下招了招手。
这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奎尼笑了,果真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封野一直注视着祭台上的情形,见萨迪克传来了信号,明白好戏这才要开始了。
“001。”封野召唤着好久都没有出现好感度提示的系统,笑着问,“你猜这一把下去,窦将军那里的好感度得提升多少?”
001答道:“参数不足,无法计算。”
“你是直男AI吧。”封野拿出火折子,笑道,“我下次该把家里微波炉的代码发给你的研究部门,至少它偶尔能有一点幽默感。”
“宿主,AI是没有性别的。”001反驳。
“好吧,这也能勉强算是一个冷笑话。”封野蹲下身,擦燃了火折,凑到了烟花的引线上。
奎尼等了一会儿,萨迪克指着天空说:“奎尼叔叔,您看!”
那深邃的夜空之中忽然绽开一轮圆月,白光溢出,光彩绚烂,在还未消散时,忽有上百道白光直上云霄,四散着绽放,比那原本挂在天际的月亮还要夺目。
“阿依!阿依!”
“阿依在祝愿我们!”
所有北疆人都见到了这副奇景,兴奋着,激动着,都在谈论这美丽的景象,在烟火的照耀下,他们沐浴着阿依的神圣光芒,以至于全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机。
第11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1)(已修)
“着火了!着火了!”祭台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小兵,嘴里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神情激动,疯了似的想爬上祭台。
“做什么,土包子!”值岗的守卫用刀鞘抵住那小兵的胸口,毫不客气的推搡,祭台上是只有贵族能够落脚的地方,哪能轮得到这种人上去玷污?
守卫不屑地说,“这是烟花,是萨迪克大人为奎尼大人的献礼,那里是着火了?没见识。我劝你赶紧离开,若是被总官看到了,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那小兵却怎么也不走,语无伦次地吵着说要见将军。
“真的着火了!我要去向将军通报!”
“着火?哼,祭月大典这么神圣的事,岂能让你捣乱,就算是那中原兵打进来了,我也不能放你上去!快滚!再不滚我叫人了!”
“可是……”慌乱之下那小兵也顾不得什么祭典不祭典,大喊道,“着火啦!粮仓着火啦!”
可是在烟火漫天的欢庆之中,这呼救如同滴水入海,引不起半点波澜,只有旁边几个北疆人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说得是这烟火,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你们看呐!快看!真的着火了!”
只是一瞬间的事,在一声爆炸的巨响之后,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见到了那映天的红光,浓烟滚成乌黑的一片,如同天狗,缓慢地蚕食着皎洁的圆月,火势直冲云霄,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一股刺鼻的焦味随风而来,呛得人不禁捂住口鼻闭上双眼。
“奎尼叔叔!”萨迪克慌乱地起身,被供桌绊倒,他顾不得疼痛,慌乱地看向奎尼哈里克。
奎尼注视着那火光燃起的地方,双眸浸着寒毒,脸色比那天际的浓烟还要幽暗。
那是粮仓。
萨迪克从未见过叔叔如此可怖的样子,也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回头望了一眼漫天的烟火,可惜了,先生动作太快,还没等看完就开始了。
“查!去查是谁我军中作乱!”奎尼吼道,怒不可遏地拍碎了那实木供桌,向下吩咐,“带我口信,点燃烽火,去下郡求援!”
萨迪克腿一软,顾不得礼仪,急忙答好,匆匆下了祭台,向巡官传令。
就在此时,忽听得城外一阵鼙鼓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是中原人的战鼓和号角,听其声响彻云霄,起码有上万人。
同时,远处传来喧嚣之声,还未等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士兵忽然来报。
“城北城西沦陷!中原人投石轰炸了军营,而逃出来的士兵都被乱箭射杀,情况危急!”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窦易彬!奎尼握紧拳头,怒发冲冠,终有一日他要亲手将此子碎尸万段!
军中乱成一片,北疆人才从节日的喜悦中如梦初醒,面对如此大的变动,又惊恐又着急。
不光如此,军中有人趁乱哭喊着,“中原人打来了,有十万人!我们根本打不过!”
“阿依在惩罚我们!”
这一来二去,慌乱几乎在瞬间席卷了整个北疆大军。
奎尼大怒:“谁在军中传播谣言!给我拉出去处决!”可这起不了什么作用,在混乱的人群面前,谁也不知道最初的那一句是谁喊出来的。
萨迪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在人群中发现了蒙着黑纱的封野,赶紧跑过去,道,“先生,您没事吧!”
“无事,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封野终于可以扯下那纱布,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最初派兵找水的也是你,找回水源和粮食的也是你的兵,还有这烟火——漏洞多如牛毛,你就当真不怕奎尼怀疑你,把你杀了?”
萨迪克抖了抖:“我怕啊。”
封野瞥了他一眼:“……”这小子装白莲上瘾了?
“好吧,先生。”萨迪克抬起头,“我会消除他的怀疑的,至少现在还不是他怀疑我的时候。”
萨迪克湛蓝色的眸间映着天边的火光,交杂出了一种妖异鬼艳的色彩,他的嘴角翘起一个天真烂漫的弧度,整张脸就像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封野皱着眉,跟在萨迪克身后,四周都是仇恨中原的士兵,这是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萨迪克传来军中数十名军官,一一分责,划定了管制的范围,不出半个时辰,军中的喧闹少了许多,相对于之前的骚乱,能称得上是井井有条。
奎尼赞赏地望了一眼萨迪克,他的侄子对排兵打仗不感兴趣,但擅于御人的优点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沉下声,向军中宣布,“我军已点燃烽火台,不出半日,下郡派兵就可以到来,各位稍安勿躁,不要中了中原人挑拨的诡计!”
萨迪克悄声问,“奎尼叔叔,若是那下郡的人迟了怎么办?”
奎尼眼皮上那道疤忽然跳动了一下,他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扛。”
而另一边的窦将军正在收着捷报,他与柏安康派出的两支队伍已经围住了中下二郡,其中中郡果真如封野传来的消息一般,被上下两郡排挤,主帅软弱无能,连兵都凑不齐三千,早就已经投降了。
下郡在见到这边的烽火之时,也正往这边派兵——
只要那北疆军一出下郡城门,便会被伏击在那里的人绞杀干净,片甲不留。待下郡城中兵力空虚之时,中原军便可直接破城而入,收复下郡。
鼓声和口号已经响了许久,副手看着窦易彬迟迟不下命令,问道,“将军,我们战鼓已响,接下来要整兵开战么?”
“不开战。”窦易彬道,“让士兵保存体力,隔半个时辰换一批人去敲鼓,其余人生火做饭,好好休息。”
副手答道,“是,将军还有何指令?”
“上山之前,柏将军派车在后运来了许多牛羊肉,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窦易彬勾起唇角一笑,“给将士们分一分,填饱肚子,接下来可有硬仗要打,若是那蛮子反扑起来,也是凶恶得很。”
窦易彬看着一旁被绳子捆住双手的黑发北疆少年,又想起封野那张不知好歹深入敌营的信,皱着眉吩咐道,“把他给我看好了。”
虽然不明白这混血蛮子有什么特殊的,但既然是封协领换回来的情报,他就得好好地看住了。
*
城东。
“嘘。”
窦威一把拉住面前的士兵,反手把他拽到身旁的小巷子里,紧接着一排脚步声响起,一批北疆人跑来,手中拿着长剑和火把,嘴里叫着,“你们去救火,剩下的人跟着我去抓那放火之人,只要见到可疑的,不必手软,一律格杀!”
“是!”
年轻士兵差一点就被发现,等那些人终于走了,顿时有些后怕。
“哈哈,烧得真他娘痛快!”窦威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黑灰,压低声音感叹,“果真封协领料事如神,烧了那蛮子的粮仓,解气!”
“多谢窦中尉相救。”年轻士兵抱拳感激。
窦威摆了摆手,对他说,“你先找一个地方待着别乱跑,现在蛮子都气疯了,保不准会见人就杀,我先去找封协领,等城破了,窦将军会带兵来救我们!”窦威说完就从巷子的另外一头窜了出去,外面还是通天的火光,他紧紧抓住腰间的匕首,向方才那烟火升起的地方跑去。
祭台下临时搭了一顶帐篷,奎尼萨迪克等人正商量对策,武官们其实心里明了,他们对突破中原的包围已经没有什么指望,唯一能够寄托的便是下郡能够赶紧派兵。
“这是什么味道?”萨迪克动了动鼻子,浓烟渐渐散去后,城中弥漫着一股十分诱人的香气。
大家似乎都闻到了,逐渐皱起了眉头,那些狡诈的中原人竟然在城外烧火做饭!
封野不被允许听军中机密,只好远远地站着,也闻见了这种香气。
果然不愧是窦将军,古代兵法是四面楚歌,窦将军直接加强Plus四面肉香,似乎在嘲讽北疆粮仓烧完,只有眼馋的份,真是绝了。
马蹄声远远传来,有守兵骑马飞奔,到跟前才急急拉住缰绳,那马抬腿长鸣,骑兵却顾不得危险,直接跳马跑到奎尼哈里克面前,恐慌道,“报告将军!中郡烽火台燃起,似乎已经沦陷!”
奎尼猛然起身,瞪着来人,目眦尽裂,“你说什么?!”
“报!下郡烽火台点燃,下郡也危在旦夕……”
噩耗再次传来,奎尼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自从……自从那外河断水以来,事情就朝着不可预估的境地发展了。
外河?
奎尼蓦地转头,萨迪克正摩挲着被冻僵的脸,发觉他在看自己时,对着奎尼浅浅地笑了,无辜、纯真,湛蓝色的眼眸隐隐藏着几分忧虑,他被一张宽大的毛呢披风包裹着,脆弱得让人疼惜。
怎么可能呢?奎尼呼出一口白雾,引狼入室,对萨迪克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也会被当成北疆得余孽而杀死。
那就是……北疆主帅望着不远处那个中原青年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步一步靠近。
无论是外河断水,还是粮草不至,都是在这个中原人出现之后发生的,诱骗萨迪克,探取情报,那就是该死!
封野似乎意识到了身后的危险,猛然转身。
只见一片锋利的刀刃,盈满了寒光,向自己劈来。
第12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2)(已修)
“奎尼叔叔!”
萨迪克早就见事不妙,扑上前来,挡在封野面前,奎尼刀风一滞,那利刃停在萨迪克额前两寸,被强行止住了。
奎尼愤怒吼道,“你做什么!让开!”
萨迪克硬着头皮,全身都在颤抖,却不挪开一步,只道,“先生是无辜的!奎尼叔叔,先生待我很好,您不要杀他!”
“竖子懂得什么!让开!”
萨迪克恳求,“求您了,叔叔,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请您别这样,不要杀先生。”
奎尼怒道,“他才来你跟前几日?你又了解他什么,这中原人疑点太多,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奎尼叔叔!”萨迪克满眸哀求,伸手挡住奎尼的刀剑,可能是那刀刃太利,轻轻一碰便划上一道口子。
“先生很好,全军都看不起我,议论我无用,笑我懦弱,说我给您丢脸,可自从见到先生,他从未这么看待我,他像您一样,他说我……”萨迪克那双湛蓝的眸子闪了闪,露出了一丝甜蜜,“先生说我善良,像白莲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封野:……
不愧是北疆第一影帝,韬光养晦十来年,扮猪吃老虎技艺传承人,竟然把子虚乌有的事情描述得如此暧昧不清,佩服佩服!
奎尼皱着眉,看见萨迪克手上的伤,微微收回了那长刀,一双鹞眼灼灼地瞪着萨迪克身后的中原人,那人似乎被吓坏了,面色难看,唇色发紫,不是个胆大的,难道他真的与此事无关?
“有人偷袭!”
两只飞箭破空而至,直直穿进北疆军中,听得一声痛呼,飞箭插入了一人的胸膛和腹部,血溅当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军队再一次恐慌起来。
中原军混进来了?!
奎尼猛地收刀,脸色凶恶得犹如刚从十八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虽然他很想把这个年轻人就地处决,但现在他不得不去处理更为紧急的事情。
“给我看好他!别让他跑了!”奎尼险毒地望了封野一眼,这人留不得。
周围的士兵正要上前,却被萨迪克瞪了回去,“我来看守先生就成,你们都回去!”
士兵们对望一眼,不敢反驳,只好退了下去。
封野被萨迪克带回了郡府,他被暂时拘禁在了房间内,萨迪克不让他出去,说外面十分危险,让他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放心,这是我的房间,他们都不敢进来,奎尼叔叔正在处理军队的事,先生您现在是安全的。”萨迪克把封野安排妥当,转身也走了,“我还得跟着叔叔处理军中的事务,等空了再来找先生您。”
骚乱处理完已经到了第二日,封野躺在床上,可能是因为前一日的事情太过于繁杂忧心,这晚他睡得很香,完全没有被即将识破身份的危险而紧张,昨日那箭他看得很清楚,是从军□□出去的,该是窦威一行人,所以他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唯一不放心的是那几人万一被认出来就糟糕了。
这日没有太阳,天色阴沉得要命,远处粮仓得火已经被扑灭,但还是有淡淡刺鼻的烟熏火燎之味弥漫在郡城中,像是一片阴云笼罩在北疆人的心里,水已经不够了,昨日的大火用完了城中的余水和刚取回来的水,城中的井也快干涸。
封野猜到了这种形势,虽然被关在屋内,外面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但也能预估城里现有的余粮已经撑不过一日,百姓和士兵必然发生骚乱,而奎尼哈里克则会在今天之内决定究竟是出城拼死一决,还是在城中束手就擒。
这道选择题的答案十分明了,所以封野现在只需要等。
傍晚时分,外面终于传来了些许响动,房门被突然破开,几个士兵闯了进来,押着封野,让他跟着走,说是萨迪克大人要见他。
封野知道,真正的好戏要开始了。
*
“中郡、下郡已收入囊中。”
窦易彬收起飞鸽传来的纸条,立马让副手传令整军,在窦将军手下多年的中原军训练有素,很快就进入了待战状态。
窦易彬潇洒得披甲上马,手握长剑,立在军前,下令:“破门!”
在一片声势浩大的军号声中,数十人举抱粗壮的横木向那城门撞去,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每撞击一次,城门上都是纷飞的木屑和金石脱落的渣滓,没过多久,那坚实的城门上已出现了丝丝裂痕。
在中原军准备强攻之时,北疆人在一夜混乱过后,终于拉开城门,提刀应战。
中原将军横刀立马,玄色泛光的铁质甲胄笔挺端正,英俊的脸庞肆意而嚣张,他微微眯起那双浅色的眼眸,在连年征战的洗礼下溢出一丝杀伐之气。
“杀!”
鼙鼓响彻云霄,军号和马鸣嘹亮,兵刃相击泠泠如惊涛拍岸,在硝烟四起的刀光剑影中,战士们嘶吼奔赴,血色弥漫在一起,溅在那玄铁战甲间,霎时滚烫了起来。
祁连上,山风如刃,卷着粗砂砍在人脸颊上,窦易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举起那利剑,利刃凌厉,将那送死的敌兵一个一个斩于马下。
中原之地,寸土必争!
“窦易彬!”
干涩的中原话怒起,窦将军面无表情地望着北疆姗姗来迟的主帅。
第一批北疆军惨败,奎尼眼见满地狼藉,对方竟一副轻蔑之态,顿时神色更怒,提刀便冲,窦易彬抬剑横档,瞬息之间,两人过招无数,奎尼见情势不对,翻身弃马才堪堪躲过了那飞斩的剑。
奎尼喘息后撤,只觉脸颊一凉,手一摸才知晓脸上带了伤,那血流出来,被寒风一吹,挂成一片冰霜黏在了上面。
“奎尼叔叔!”萨迪克远远跑来,时间卡得正好,见那奎尼流了血,面上焦急万分,几欲冲过来。
奎尼大喊:“离远点!”
窦易彬本没心思看这两人叔侄情深的戏码,余光一扫,却愣了一愣。
那萨迪克身后苍白的年轻人,不正是那“失踪”了好久的封协领么?
封野断了几日的中药,体寒之症有些复发,再加之这几日在北疆殚心竭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被宽大的披风裹起来,显得有些可怜。
封野很远就看见了窦将军,轻轻地冲他一笑,摇了摇头,示意先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窦易彬见到那多久未见的笑容,虽然仍旧像个纨绔的混蛋小子,但忽有些怀念,心脏跳得有些不老实。不过很快窦将军就把这归咎于战场热血,并没有过多理会。
只是,眼神又往封协领那里偏了一偏,再看了一看。
嗯,果然笑得让人心烦意乱。窦将军得出了结论。
这边封野盯着瞬间飙升至正数70的好感度有些呆滞。
封野:“完了,他喜欢上我了。”
001:“数据显示,人物对象对您的好感度呈骤增趋势,但并不能表明他对您有超出友情的情感。”
封野:“你不懂,直男AI。”
001:“……”
奎尼趁窦易彬不备,举起刀就扑来,在马上打架实在不便,窦易彬飞身跃起,踩上一个士兵的肩头跳下,手中剑花潇洒,又与奎尼斗在一起,两人既要专注打斗,又要分神去应付周围敌方的士兵,一时之间十分胶着。
封野转头向萨迪克递了一个眼神,萨迪克点头,忽然扑身上前。
“奎尼叔叔!”
奎尼见侄子全然不顾自己的嘱咐,简直前来送死,额间青筋暴起,斥了一句,“滚!”
窦易彬抓住空隙,用劲挑飞奎尼手中的刀,剑刃刚刚抬起,却刺进了另一具身体之中。
窦易彬:“……”
萨迪克捂住腰间的血口,踉跄一步,倒进奎尼怀中。
“萨迪克!”奎尼抱着侄子,满目通红,愤愤地瞪着窦易彬,就在他分神之时,忽觉腹间一阵剧痛,那双纯洁的、天真的湛蓝眼眸映入眼帘,与平时不同的是,那眼里现在正含着几分讥笑,是奎尼从未见过的神色。
“你……你!”奎尼手臂脱力,腹间似乎被刀锋搅动,直直喷出一口鲜血。
萨迪克微微一笑,滚烫的血液从他手掌和奎尼腹部的连接处不断涌出,像小时候阿依每日清晨为他煮的马奶一般,腥香温暖。
“我的阿爹也看着呢,您应该还记得他,您的亲弟弟,热合曼哈里克……”
奎尼的生命力随着鲜血迅速流失,他以为的嘶吼其实在他人眼里都是哑声喃喃,只有萨迪克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热合曼……”他望穿那双明亮的湛蓝色的眼眸,热合曼也是这样,有一双人人见了都夸的湛蓝色眼睛……
奎尼青年时也是北疆闻名的骄子,可他的弟弟永远在他之前,有着卓越的天赋,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都是受人喜爱的那一个。而他永远只是热合曼身后的影子,是慈祥稳重的大哥,一旦有热合曼存在的地方,他永远只能被称作“热合曼的兄长”。
他不忿过,也妥协过,直到自己喜爱的阿依与自己亲爱的弟弟热合曼宣布婚约的那一日,也或是萨迪克出生的那一日,阴暗悄然在他心头滋长。
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哈里克的儿子就够了。
于是他设计陷害了热合曼,让他背负叛乱之罪被狼群撕扯,其实那时候他也有后悔,他眼角的伤疤也是冲入狼群受的伤,可是当他看见阿依后,一切愧疚都消失了。就像太阳和月亮,阿依应该是奎尼的才对,只有热合曼死了,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占有阿依。
可是萨迪克为什么会知道呢?
分明他把萨迪克当做了亲儿子,对他这么好,养育他这么多年,要什么给什么,可是萨迪克却也只想着热合曼,甚至不惜隐忍多年复仇。
奎尼怎么也想不通。
临死之前,他听见了萨迪克澄澈的声音,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放心,奎尼叔叔,我会给您安排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
“就像我阿爹一样。”
第13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3)(已修)
在外人眼中,萨迪克伏在奎尼身上,双肩颤抖似乎哭得十分悲痛,只有封野目光尖锐,看到这位白莲影帝那双不老实的手动了动,从奎尼怀中掏出了将军令,塞进了自己兜里。
“奎尼叔叔,走了……”萨迪克声音沙哑,眼角通红,泪滴还挂在脸上。
北疆军见到此情,都傻了,主帅死了,还打什么打?
封野抬眼看了看窦易彬,俩人一起看了一出伦理大戏,一时都有些许无言。
萨迪克眸光忽然一转,见封野靠近,猝然起身拔刀抵住封野的脖子。
“敌军狡诈,欺骗奎尼将军,在威逼利诱之下,奎尼将军才出卖了我军情报。”萨迪克咬牙,做出痛心疾首之状,“我相信奎尼叔叔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非贪念那敌军许诺的好处。可汗在上,我萨迪克暂代将军之职,扬我北疆之威,报杀亲之仇!”
窦易彬:…………
封野:……我活了二十多年没这么无语过。
哪里是白莲花,分明是绿茶男啊,一手转嫁危机、过河拆桥玩得漂亮,若不是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封野简直想鼓掌。
萨迪克挺直脊背,“退兵,不然你们协领就死在我手上了。”
连我真实身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还整天先生先生地叫,小兔崽子,果真深藏不露。封野抬眼看着窦易彬,显得有些无奈。
萨迪克皱了皱眉,见对方将领似乎不为所动,差点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形势,难道这位封协领对他们而言不那么重要么?
就在萨迪克犹豫之时,窦易彬招了招手,一个穿着中原甲胄的士兵被押了上来,他低着头,双手被绳子捆着,只露出一点黑色的发梢垂在脸旁。
萨迪克刚开始还有些不解,只见窦易彬抬起剑尖挑起那士兵的下巴,露出了一张普通而沉静的脸——
“班!”
湛蓝色的眸子猛地一缩,原来班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中原人抓住了。
萨迪克咬着牙,脸色阴晴不定,最终目光从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移开,冷笑道,“一个士兵换一个协领,怎么说也是值的,你们以为能用他威胁到我吗?”
那被叫做“班”的黑发少年没有为萨迪克的抛弃而动容,少爷救过他,他早就觉悟可以为少爷付出生命。
从他被抓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这个准备,现在,终于要来了。
“这个确实不能威胁到你。”沉默许久的封野终于开口,他忽然笑了一声,乘其不备,反手脱离桎梏,捏着萨迪克的脖子,“来吧,认输还是去死,选一个?”
萨迪克:……
封野呼出一口气,装孙子装了这么久,手上用了一点力,抓得娇皮嫩肉萨迪克少爷脸色一白。
那少年终于有所松动,惊恐道,“少爷!”他用劲挣扎,差点挣脱,还好窦易彬力气大,直接卸了他一只肩,少年也是狠,硬生生扛住了。
萨迪克眼皮一跳,阴沉道,“闭嘴!”
北疆少爷神色阴翳,目光在窦易彬脸上狠狠一转,愤愤道,“北疆军投降,三郡还给你们,放我们走。”
封野故意一脸吃惊,“现在你在跟我谈条件?”
萨迪克咬牙,“……我保证,十年内不侵入中原。”
封野,“唔,我考虑考虑。其实你的承诺不怎么样,反正有我们窦将军在,你们也打不进来。”
窦易彬淡然地听着两人的交易,只是在听见自己名字之时,看了一眼封野,封野也正看着他,这人瘦了不少,脸色不是很好看,只有一双明眸含着笑,盈起一股天之骄子的劲。
窦将军立马偏过目光,错开那道视线。
“小朋友,做人敞亮一些比较好。”封野看了一眼黑发少年,对方的神色还是安静的,眼睛却垂着,封野笑了,“放你回去。”封野又抬头看向窦易彬,“可以吗,将军?”
窦易彬觉得封野在勾引自己,慌乱地转过头:“可以。”
封野放开萨迪克,走到了窦易彬身边,“放你走是信守承诺,但若是再次相见,也不会手下留情。”
萨迪克:“把班给我。”
封野面无表情地看着萨迪克,萨迪克咬了咬牙,拿起刚捂热的将军令,宣布:“退兵!”
至此,里应外合,秦州十三郡,正式收归永国。
中原军暂时驻扎于三郡,窦将军特允开设庆功宴,官民相庆。
篝火悠悠地燃着,柴火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四处都是喜悦的欢笑,封野抱着小兔子,左手拎着一片青菜叶,呆呆地看小兔子哼哧哼哧窸窸窣窣地啃菜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窦易彬站在封野身后看了好一会儿,盯着他的侧颜有些愣怔。
心口处莫名发紧,窦将军太疑惑了,他曾经凯旋无数,也未有过这等激动,难道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战?
“窦将军。”
再次听到001的好感度提示后,封野转过头来,背着那火光,脸部被隐藏在一片剪影之中,只有一双幽幽的眼眸映衬着些许亮光。
窦易彬胸口又是一紧,紧接着快速跳动起来,像是要撞破了将军那层玄色的甲胄,窦易彬抬了抬手,掩饰般,举起拿了很久的酒壶挡在胸前。
“封协领,喝一杯?”
“谢将军赏酒。”封野笑道,窦易彬在他身旁坐下。
封协领端起杯子,淡淡地抿了一口,边境天寒所以酒很辣,刚入口,一股暖流就顺着胃弥漫开来,连着指尖都软了,坠着薄红。
窦易彬的眼神不自觉地放在那双手上,指缝中透着一丛丛兔毛,缓慢地轻抚那毛茸茸的兔子,然后绒毛从指尖溜走,再一次嵌入指缝。
似乎很光滑。
窦将军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烧刀般的温度使他神志清明几分,又恍惚了几分。
窦易彬喉结一动,转过头盯着那篝火,听得耳边一声轻笑,抬起酒壶又要喝。
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了。
特别不对劲。
“你喜欢男子。”窦易彬忽然开口,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封野道:“窦将军,您真直接。”
窦易彬道:“为什么?”
“嗯?”
“为什么会喜欢男子?”
封野皱眉思索,“没有问什么,喜欢便是喜欢,若是能道出为什么,就不是喜欢了。”
窦易彬沉默半晌,忽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唔,喜欢就是做什么都想着一个人,遇见什么事都能与他联系在一起,见到他时会紧张、会慌乱,想要把一切好的给他,情到深处,连生命都可以舍弃……”封野话音一顿,皱了皱眉头,像是从哪里听见过这话一样。
“你喜欢过谁?”窦易彬刚问出口,便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唐突,不自然地偏头。
“我没有喜欢过……”封野顿了一下,话音一转,含着笑道,“天下美人我都喜欢。”
“……”
这个人正经不了几句。
“不过,”封野捧起手中那团灰扑扑的野兔,端在窦易彬面前,笑道,“窦将军似乎比美人更容易让人动心。”
青年那双透着火光的双眸藏在一片毛茸茸之后,闪烁着一丝狡黠,那么认真地注视着英俊的将领,温暖的火光在他脸颊边缘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洒在青年的睫毛上,轻颤着,抖落了点点的虹晕。
窦易彬心口一滞,紧接着像藏了一百只野兔般热闹起来,沿着血液咚咚敲打在他耳边,连呼吸都滚烫了。
他微微抬起手,摸了摸那绒绒的兔毛。
嗯,果然很滑。
窦将军慌乱地想。
两人坐到星光满天,兵士都回营休息了,只有面前的篝火还烧着,熄成一小堆,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有些滑稽。
兔子也睡着了,蜷缩在封野胸口,轻微起伏着,暖烘烘的。
封野同窦易彬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待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窦将军道:“听说你在京城纨绔得很。”
封野笑了:“那将军看我现在如何?还是当初讨人嫌的草包模样吗?”
“你不是。”窦易彬饮一口酒,“世人爱传谣言,你看我是人们口中凶鬼转世的样子吗?”
“不像,窦将军这么好看,得是艳鬼。”
封野调侃,见窦易彬望着自己,笑了。
“你可以叫我衍然。”
“嗯?”
窦易彬认真道,“衍然,我的字。”
封野学道,“衍然。”话一出口,他心脏忽然一跳,思绪恍惚。
“衍然。”
封野拧起眉,又道了一句,方才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消失,一切似乎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嗯。”窦易彬应道,这么一丝不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爱。
封野释然般弯着那双眼睛,问道,“衍然,你还没有回应我呢。”
窦易彬:“回应?”
“我对你表白心迹,你怎么不回应我?”
封野的提问,让窦易彬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再次失控,他本想掩盖过的心动在这黑夜之中怦然显露了出来。
“将军,你耳朵红了。”封野忽然贴得很近,窦易彬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玩笑,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怦怦。
罢了。
怦怦。
喜欢便喜欢吧。
怦怦。
窦将军轻轻低下头,陷入了一片带着烈酒气息的柔软之中。
第14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4)(已修)
双唇轻点,一触即分,也不知道是醉了酒还是醉了人。
窦大将军只觉得烈酒烧喉,燥得要命,两人气息交缠,情不自禁又低下了头。
可惜野兔不作美,感到陌生人靠近,惊然醒来,双腿蹬着封野就窜上了胸口,小爪子乱挠,给他侧颈抓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嘶——”封野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抱起那兔子,放在腿上。
窦易彬:“……”早晚给它炖了。
封野仿佛感受到了窦易彬的眼神杀气,安抚地摸了摸兔毛,把兔子搁在一旁,偏头对着窦易彬笑。
“将军,还亲吗?”
将军耳尖发红,却毫不犹豫地凑了上去。
没有了兔子的打搅,窦易彬抬手扶住封野的侧脸,把人都抱进了怀中,手指在他耳垂划过,引起一丝颤栗。
一不小心贴在了冰凉的甲胄上,却又被唇间炽热的温度夺去了全部精力,封野就像一眼汪泉,被珍惜地饮着,一点点地嘬取,缓慢地嵌入,细致地勾缠。
被亲得云里雾里的封协领紧紧抓住了窦将军的衣襟。
又一不小心,整个人都扑进了对方怀中。
好像吻了很久,直到封野气息不稳地轻推,窦易彬才依依不舍地放过他,这时候封野的唇已经被弄得殷红,水光潋滟。
窦易彬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好感值+10。」
封野在心底召唤出001,问,“你们的隐私保护系统怎么样?”
001不明所以,回答道,“为保障患者权益,全系统采取联盟5S标准。”
“很好。”
封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反守为攻,仰头在窦易彬唇间舔了一口,凝视着那双浅色的双眸。
“衍然,你……硌到我了。”
那一晚,夜间巡守的卫兵们见到,平日里严厉守正的窦将军抱着一个人入了郡府,脚步十分匆匆。
卫兵甲人间惊讶:“方才那过去的是窦将军吗?”
卫兵乙人间疑惑:“方才那抱着的是封协领吗?”
卫兵丙人间清醒:“方才哪有人?你们眼花了吧?快走快走,咱去那边看看。”
封野被硌了一整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睡着了都恍惚自己像在船上颠簸,全身酸软得要散架一般。
第二日他是从窦易彬怀中醒来的,日头已过晌午,郡府里静静的,没人打搅。
窦易彬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封野,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又梳理了一遍,不自禁再次热意萌动,某个地方不争气地站了起来。
封野:“……”不行不行,开了荤的处/男太可怕了。
他偷偷往后躲了躲,昨晚爽是爽了,痛也是没少受,目前他脆弱的小花经不起再次折磨。
窦易彬:“醒了?”
“醒了。”封野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有多么沙哑。
两人同时不知想到了什么,都红了脸,封野把头埋进窦易彬怀里蹭了蹭,窦将军看着又冷又硬,没想到怀抱还很软和。
窦易彬摸了摸他的头,道,“要用膳吗?我去让厨房热一热。”
听他这么一说,封野才发觉自己肚子早就饿了,嗯了一声,准备起身穿衣服。
刚刚坐起来,封野脸色瞬间变白,腰一软差点倒下床,还好窦易彬眼疾手快抱住了他,锦被滑落,露出一片白玉生花的春光。
窦易彬喉结一动,那热意再次袭来,但眼见着封野的脸色,硬生生憋了下去,哑声问,“自己可以穿衣服吗?”
封野连忙道,“可以可以。”
“好。”窦易彬下床把衣服拿给封野,自己走到屏风之后快速换好衣裳,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才把冲动压下去。
窦易彬,“我去让人热吃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窦将军留下一句,匆忙地推门出去。
封野:“001。”他穿完衣服重新倒在床上,眼皮都累到抬不起来去看好感值。
001:“在的,请问宿主有什么事?”
“好感值多少了?”
“报告宿主,目前好感度90。”
封野:“……”90?才90?!他昨天被使用得恍恍惚惚云里雾里,竟然就只有90?!窦易彬爽了那么多次,只给了自己90?
好了,渣男,分手!
001:“请宿主不要灰心,剩余好感度大概率会在达成指定成就之后发放。”
还是解锁性发放?
所以成就是什么来着?
封野的脑袋目前还是一片浆糊,直到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才想起,他要以死为代价,帮助窦易彬达成鸿鹄之志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国将军。
……
封野:“所以说我必须死一次,才能拿到满点好感度?”
001:“从理论上来说,是的。”
封野:“若是我死了,好感度条也没有满呢?”
001:“那样的话,系统将会为宿主模拟生成新的治疗世界。”
行叭。
窦易彬很快回来了,手中拎着一只灰耳朵野兔,那野兔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被放在地上,才飞速窜到封野脚边,闻到了熟悉的人的味道。
封野抱起兔子,兔子就缩在他的外袍中。
“从厨房掏出来的,被人抓了,差点就炖成一锅红烧兔。”窦易彬刚一进门,后面跟来了几个下人,似乎是原来郡府的仆人,自从北疆军被打走之后,自愿回来清扫做事的。
封野刚笑了一下,鼻尖一动,忽然闻到一股熟悉而苦涩的味道。
那几人端着饭菜,还有一碗乌黑的药水,放在桌上就退了下去。
封野下意识摒住呼吸:“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衍然。”窦易彬皱着眉纠正。
封野开口:“衍然。”
“嗯。”
“我不喝药。”
笑话,好不容易离开军营,脱离苦海,不用被眼前这位监视着喝药,如今自由了,怎么能够轻易妥协!
窦易彬毫不客气,“不行。”
封野狡辩,“我很健壮,上次比武你不也看到我单剑两招打败铁蛋么?我这么活泼灵敏,哪里有病?我不喝药。”
窦易彬斜觑他一眼,鼻腔中发出嗤笑,“我动一下你喘三次,这还叫健壮?你不喝,我喂你。”
封野:“……”
窦易彬看着封协领被臊红了的脸,低笑一声,端起药碗,用汤匙凉了喂到他嘴边。
封野就这手,捏住鼻子喝了两勺,快速吞咽下去,还是被苦了,五官皱在一起,满脸都写着抗拒。
窦易彬看着有趣,手指捏着一块奶糖放在他唇边,封野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下意识张嘴,被塞进一颗糖来,他舔了舔唇,想把苦味舔掉。
窦易彬手指还没有收回来,一点湿热的触感就沾到了指尖,十指连心,他心尖也像是被那伸出来的小截舌头戳了一下,血液瞬间就热了起来。
忍不住低下头含住封野的唇瓣,厮磨轻吮,那颗奶糖伴着些许苦涩的草药味道在两人嘴里来回打转,最终消融在了这场甜腻腻的拉锯之中。
动一下喘三次。
接吻也是这般,看着可怜。
窦易彬叹了口气,放开封野,道,“先吃饭。”
封野嗯嗯两声,被吻得不知东南西北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姜就往嘴里塞,还好窦易彬及时阻止。
“好好吃饭。”
“嗯。”
柏安康到达上郡正好是下午,那边派了人去疏通那上游堵塞的河道,这边就郡府找窦易彬谈话。
问了将军的住处,敲门没人应,便推开了。
柏安康:“衍然!”他刚进门,看见窦易彬正和封野坐在桌前吃饭,不觉好奇,“这么晚才吃呢?”
封野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招呼道,“柏副将。”
柏安康看了一眼菜色,清蒸鱼、羊肉丸子、白菜火腿汤,羡慕道,“这伙食真好,我啃了两天的玉米饼,苦不堪言……”
“柏副将要一起吃吗?”
“不了。”柏安康摆摆手,把目光放在了窦易彬身上,“衍然,御前来旨了。”
窦易彬给封野夹了一片鱼肉,点头,“有何事?”
柏安康微微吃惊,看两人举止亲密,衍然也不避开封野的样子,心中猜想了个七七八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窦易彬。
窦易彬打开,仔细读了一遍,主要内容就是让他们赶紧班师回朝,进宫领赏。
领赏?
窦易彬读完冷笑一声,“信传得倒是比风快,边患刚绝,上面就准备夺权造反了。”
封野从世界背景资料中也有所耳闻,永国皇帝年幼,太后把持朝政,为自家牟利,养出了不少权臣奸佞,若不是之前边患未平,这军权早就被人从窦易彬手中撬走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帮助窦易彬完成鸿鹄之志,那就是协助他解决这永国的内忧外患,现在外患已除,只剩下那太后一派的势力未清理了。
封野问道,“既然上面要我们赶紧回去,那下一步要做什么?”
“做什么?”窦易彬唇角一挑,那双浅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当然是关起门打狗。”
第15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5)(已修)
窦易彬动作很快,说回朝就回朝,立马出发,急速到达,一点错处都不给别人找。
窦将军办事很绝,说打狗就打狗,一心绝不二用,兵分三路,分别围了权臣、奸佞以及太后的娘家,自己则带着封野直奔养心殿同小皇帝讲道理,殿外还站着一群亲信守卫。
封野蹲在小皇帝面前,看他摸兔子。
小皇帝:“它叫什么?”
封野答:“回禀皇上,这叫野兔。”
小皇帝抬起那张稚气十足的脸,摇头,“朕是问它的名字?”
这个封野还真没有想过,随口胡诌道,“小灰,它叫小灰。”
“这个名字不好听,朕给他取一个新的。”小皇帝皱起眉,仔细思考了半晌,“蓁蓁吧,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朕原先有个小丫鬟就叫蓁蓁,后来不知怎么就不见了,母后说她犯了错,不能侍奉御前……”
小皇帝说着,郁色沉沉。
封野夸道,“真是好名字,陛下,你看蓁蓁多可爱。”虽是皇帝,但也年幼,被封野一打断就又低下头,去摸那光滑的兔耳朵。
小皇帝从小居住深宫,最多只见过溜进来的野猫,哪里见过这等可爱的小东西,顿时玩得爱不释手,一会儿拿起菜叶子喂兔子,一会儿又抱起来轻轻地摸。
窦易彬趁机给了封野一个眼神,封野点了点头,继续和小皇帝套着近乎。
“其实朕都知道。”小皇帝摸着兔子忽然抬起头,“你们都想要这个位置,太后也想要,只是顾忌身份,不能下手而已。”
封野愣了一下,窦易彬往前一步,单膝跪在小皇帝面前,道,“臣不敢。”
小皇帝道,“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每日只睡三个时辰,还要整天被管教,无趣极了。太后不是朕的亲母后,可朕每次见她都要装□□戴,也无趣极了。”
“你们爱做皇帝就拿去吧。”小皇帝挠着野兔的下巴,那野兔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人生来还不如做一只野兔,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自由自在。”
封野抬手,捏了捏那小皇帝的脸,这般年少老成奶声奶气的抱怨摸样,有点可爱。
小皇帝忽地滞住,瞪大双眼,脸上还停留着刚刚被人碰的触感,脸瞬间红了,“你……你敢冒犯朕!”
封野,“陛下,野兔可不自由自在,抓住了要被人逮来杀了做红烧兔的。”
目睹了一切窦易彬,“……”窦将军盯着封野的手,顿了顿,“臣无篡位之心,只想好好扶持陛下,除奸臣邪祟,还天下人一个河清海晏。”
小皇帝低下头,野兔被人抱烦了,从他膝盖上蹦了下来,缩到封野脚边,皇帝看着那野兔,“连它都不愿与朕多待一会儿……”
“父皇也是。”
“母后也是。”
“蓁蓁也是。”
“臣不是。”封野替窦易彬开口,“窦将军也不是,蓁蓁也不是。”封野抱着小兔,拉起小皇帝的手摸了摸那光滑的皮毛。
青年温柔地抬起眼,放缓了话语,“陛下,这世上又奸佞,也有良将,虽是自夸之词,但我同窦将军将永远站在陛下一侧,守护永国太平。”
他抬头对窦易彬笑,窦易彬心乍然露跳一拍,也笑了。
“臣将同封协领,永远守卫永国,守卫陛下。”
太后在殿外,却被窦将军的卫兵们拦住了,边疆上来的兵可没有什么畏惧凤仪之心,既然是窦将军让他们守着,那么他们死守着,谁也不让进。
“大胆,本宫还进不得养心殿了?”太后气得发抖,指甲上的丹蔻都被扣下来了一片,“你们这群狗奴才,难不成要造反?!”
卫兵们安静地一言不发,只是排成一列堵在殿门口。
太后颤着手,被身旁的太监扶着,“好啊,好啊,本宫这就去下懿旨,窦易彬贼心胆大,妄图造反!”她正准备离开,转身却见几名身材高大的卫兵早就堵住了去路。
传话?窦将军早料到这招,凡是太后身边的亲信全部被扣押起来,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干净利落,早把那后路给断了。
太后见状,大声斥道,“你们!你们!你们还想杀了本宫不成!你们还想杀了皇帝不成!”
“请太后慎言。”那养心殿的门被从里向外推开,窦将军从内走了出来,凌冽的目光刺得太后心下胆颤,让开了道。
封野抱着兔子站在小皇帝身后,两人随在窦易彬身后出来。
“请母后回宫休息吧。”小皇帝开口,尚且稚嫩的脸庞稍有胆怯,但立刻坚定起来,“朕同窦将军、封协领议事,并非什么造反逼宫,还请母后放心。”
“皇帝……”
“请母后回宫。”小皇帝招了招手,立马有卫兵站在了太后两侧,毕恭毕敬,却是送客的意味。
这等情形,太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枉在宫中生存这么多年了,她看着窦易彬脸上的笑,又见皇帝同平时全然不同的态度,忽然扑倒在地,大声喊道,“皇帝!您可不能被奸臣蒙蔽了心啊!这乱臣贼子做的可是谋反之事!请皇帝明鉴!”
小皇帝偏过头,只道,“请母后回宫。”
那边的太后还在喊叫,声泪俱下、撕心裂肺,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多么碧血丹心,可惜这宫中只有几十位从年少就跟在窦将军身旁的卫兵,没人去关心她多么深厚的衷情。
另一头,柏安康领着三队边军,手持着数项罪状,把那贪的恶的奸的全部抄家抄了个干净,罪大恶极的直接绑去刑部,罪状轻的也派了人守着,等待问审。
一连三日,京城中,达官贵人个个心惊胆战,有自首主动捐献银财希望从轻发落的,有妄图逃跑被抓住罪加一等的,一阵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只有前吏部尚书封长全安心呆在家中,等他家那混蛋小崽子什么时候能想起要回家这件事。
然而封野等人正在宫中翻阅下面呈上来的罪状,自从太后失势被软禁宫中,窦易彬带兵强硬扶持起小皇帝后,曾经犯过事贪过钱的官员就像拔萝卜带泥般冒出了头,一时间刑部繁忙不堪。
原先的刑部尚书也被抓了进去,小皇帝口谕让封野暂代此职,于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若非窦将军亲自去刑部送折子,都见不着这个人。
“我爹竟然没贪。”封野读完一摞摞整理好的小册子,十分震惊,能养出这么个顽劣不堪好小子的人竟然如此清廉。
事实上,封长全作为前吏部尚书,是先帝命的官,先帝驾崩后,封长全明哲保身立马告老辞官,这才保住一身清清白白。当时为了给封野求个协领,送出京城,也是拉下了老脸,又与太后一排无利益瓜葛,才被准的。
窦易彬刚跨进门就听见封野感叹,笑,“听起来封协领很遗憾。”
他提了一只红木圆匣,把桌上的折子册子堆到一边,留出了一点空位才放下。封野瞟了他一眼,本没什么情绪,可在窦易彬眼中就是剪水双瞳秋波潋滟,看四周无人,才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脸。
“瘦了,又没好好吃饭。”
封野道,“事情太多,要一个个解决。”
窦易彬皱起眉,“那也得吃饭。”
“快了,就差一点就处理完了。”封野指着旁边一小摞册子,“喏,就这些,今日便能处理完。”
窦易彬点头,“我帮你看,你先吃饭。”
窦易彬说着,把刚刚提来的圆匣打开,两菜一汤,红烧排骨、清炒白瓜、一盅鸡汤还有一碗米饭,似乎是才做好没多久,还冒着热气,香味一出来,封野的肚子就叫了一声。
“衍然,这是哪家饭馆,味道不错。”封野喝了一勺汤,鲜味十足,又舀了一勺送到窦易彬唇边,“你尝尝。”
捏着瓷勺的手指素白修长,因伏案久了,还浸着一股淡淡的药墨香气,窦易彬眼神幽深,含住那勺子,微烫的鸡汤入喉,直接烧到了他的心底般。
“不是饭馆。”
窦易彬低下头,拿起名册就看,刚刚他的舌尖碰到了勺子,分明什么都做过了,这种亲密的动作仍使他燥得慌,只能通过工作来压下萌发的欲望。
封野还用那勺子喝汤,唇角贴着白瓷,被烫得殷红。
“将军府厨子手艺不错。”既然不是饭馆,那必然是府里带出来的,封野叼了一小块排骨,肉质软烂多汁,轻轻一抿就脱骨,酱汁也浓郁,吃了好几个月无味军饷的封少爷顿时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停都停不下嘴。
窦易彬,“也不是厨子。”
他皱着眉,目光又从册子移到了封协领的脸上,这人怎么关键时刻就傻乎乎的,饭馆和厨子做的能有这么好吃么?
封野愣了一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恍然大悟,“衍然,是你做的吗?真好吃!”
直白的夸奖让窦易彬忍不住笑了,抬手摸封野的头,这人真可爱,连发丝都是软的。
吃过饭,心情不错的窦易彬效率非常高,与封野一起坐在桌前,一个人念一个人记录,把那名册里的官员信息一一过了一遍,总算结束了这耗时多日的工作。
今天封野终于不用再刑部睡觉了。
窦易彬暗示,“将军府都收拾妥当了。”
“嗯。”封野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应了一声,故意道,“我这十多日都没回过家,再不回去爹该骂我了。”
忘了这茬,窦易彬有些懊恼,但也不能把住封野不让他回家见父亲。他盯着青年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低下头在封野唇上咬了一口,咬出一个小小的牙印。
“我送你回去,我明日再来见你,顺便拜访一下封大人。”
封野吃痛舔了舔唇,被窦易彬拉上了将军府的马车,直送到封府。
封野下车前,窦易彬捏着他的下巴,忍不住又亲了好一会儿才停,弄得他腰都软了一半,若不是清醒地推了两下,恐怕是不能安稳地回家。
目前的好感度已经涨到了95,不久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你们的模拟世界每个都这么真实么?”封野喊出001。
脑海中那个熟悉的无机质的声音道,“是的,我们致力于为宿主提供最有效的模拟疗程,这样宿主才能快速痊愈。”
封野沉默了一会儿。
“希望如此。”
第16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6)(已修)
辞别窦易彬后,封野没有通报府中任何人,直接推门而入,自己进去了。
封府其实不算大,比起京城中很多几进几出的深门宅院,这里就差在门口写着“清廉”二字了,只是比平常人家好。不过院中造景是花了心思,颇有江南烟雨的味道,所以看起来不至于清贫,倒有几分书香门第的高雅。
可惜书香门第中出了一个封野。
封野刚进院子没走几步,就见梅树下放了一只摇椅,一位锦衣老人坐于其中假寐,鬓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看起来十分眼熟。
001:“这是封长全,封野的父亲。”
这么说的确和这具身体长得很像,难怪看着眼熟。
“胆子大了,回京半月都不着家,我以为你记不得自己还有一个爹了。”
封野刚进门,封长全就听到了声音。
封野:你别说,还真差点忘了。
“爹,宫中变故,朝里事情多,一时之间没来得及跟您通报一声。”封野笑了笑,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姿态。
“哼,混账!”封长全睁眼,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边儿子,似乎没有缺胳膊断腿,这才骂道,“让你去三年,你半年不到就回来,还搞出这么大事情,手都伸到宫里去了!若是闹出了大事,不仅你脑袋不保,整个封家都得株连九族!我看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中,不准出去了!”
封野小声嘀咕,“当初让我出去也是您,现在不让我出去也是您,我多委屈……”
封长全瞪大眼睛,“你嘀咕什么,不乐意?”
“不不不,乐意乐意。”封野怂道,“爹您也不能光说我,是窦将军拉我入伙的,我一个小小协领怎么能违抗将军的话呢?”
“那你就敢去带兵逼宫!”
“那是去讲道理的,而且,现在一切不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吗?北疆人被打跑了,太后一派也已经肃清,那些奸臣贪官一个个落网。”封野笑嘻嘻道,“内忧外患都除了,这天下才会太平,爹,您不是一直念叨先帝在时的盛世之景吗?既然要清洗脏污,那必然会有牺牲的,您儿子幸运,没能大义赴死,捡了一条小命回来,这还不好?”
封长全斥道,“油嘴滑舌!”
“是爹教得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又立功凯旋,封长全虽然嘴硬责骂,但心中还是格外欣慰和骄傲,原先不学无术顽劣至极的小混账,变成了如今心系国事太平的样子,他终于可以跟封家的列祖列宗有一个好的交代了。
果然当初把他送入军营锻炼是个明智的决定。
“走吧,先吃饭。”封长全起身,封野连忙去扶,结果手被拍了一下,封长全胡须一翘,“你爹还没有老到走不动路的程度。”
好吧不扶就不扶。
短短几句相处当中,封野已经把封长全的性子摸了个大致,这就是典型的父系家长,刀子嘴豆腐心,望子成龙,却格外的爱子心切,要不然也不能纵容封少爷为了一个清倌男人砸了半年的俸禄,要换做他人早就大义灭亲,以告慰先列了。
想到那封少爷曾经的花柳之好,封野不禁一个恶寒,忙在心中问001,“封少爷除了那个清倌,还有什么秘密情人么?”
001:“还与两位闺中小姐一位富商家的少爷许下了暧昧之约。”
封野:完了完了,他得在窦易彬知道之前快速把这些麻烦给处理掉,不对,这人设怎么这么浪啊?!
等布好饭菜已经是晚间,封长全又同封野谈了几句朝中规矩,让他不要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封野全都答好。
“对了,爹。”封野忽然想起,“明日窦将军要来拜访您。”
“窦易彬?”封长全微微疑惑道,“他一个将军来见我做甚?我早就离开吏部十年,帮不了他什么。”
封野含糊一笑,“或许只是想来见见您。”
第二日一早,封野就被房间中燃起的香料给呛醒了,睁开眼,房里烟雾弥漫,是西域玫瑰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熏肉。
“少爷,您醒了。”
闻声轻柔甜美,一位穿着嫩粉色衣裙的姑娘坐在封野床前,拿起一张浸了香气和热水的帕子给他净脸,纤若无骨的指尖还擦过封野的脸,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在揩油。
封野脑子嗡一下就醒了,夺过帕子,整个人往里缩,“你……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出去吧。”
那姑娘听过此话,眉眼忽得一蹙,泫然欲泣,声音带着哭腔,“少爷从军中回来就不要我了吗?亏得莲儿一直念着少爷,日日焚香拜佛,为少爷祈福……”
封野:……
封野:“001!这又是哪位姑娘!”
001:“宿主莫急,这是封野的一个小丫鬟,名叫莲儿,十分爱慕您。”
封野:“我没碰过她吧?”
001:“宿主放心,没有的事。联盟有规定,在模拟世界中十八岁以下不能发生性/行为,这位莲儿如今才十七。”
封野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于是接下来,封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莲儿,并且表示,可能我之前所做的一切让莲儿你有所误会,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妹妹,并没有什么暧昧之情在里面。
典型渣男发言。
莲儿听完呜得一声就哭了,推门就跑出去。
就在封野以为麻烦事情就这么结束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喊。
“含规!含规!”
封野刚开始还未反应过来,001提醒之后才意识到这叫的是他的字,一脸疑惑地让小厮开了门。
刚开门就见一青衣男子扑进他怀中,手抱着他的脖子,一股青竹的香气弥漫,他想推开,却发觉这男人身材虽然纤细,但力气属实不小,扒拉两下都没把对方弄走。
封野:……妈的,这又是谁?
001:“这是封野倾家荡产追求的那个清倌,小竹。”
封野:……
封野艰难地呼吸,抓着那小竹抱上来的爪子就往后推,好不容易暂时脱离了这个让人汗毛直立的拥抱。
“你来做什么?”封野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腕,“别动手动脚,我可是正经清白人。”
那小竹似乎没有料到封野话语这般绝情,那张娇美的小脸一下子就委屈了,憋着嘴,眼圈一红,似乎是要哭,又似乎是要挣脱封野的桎梏扑过来。
“含规,你怎么这样?……啊!”
封野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大手拎着那小竹的衣领粗暴地向后一拖。
“什么这样那样,离他远一点!”
熟悉的声音响起,窦易彬脸上浮现着若有若无地冷笑,周身的气场十分恐怖。
小竹被一下子拖了个踉跄,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个格外高大俊美的男人,正阴沉沉地看着他,顿时不敢说话了。
窦易彬一双浅眸看出不情绪,在封野和小竹之间扫了个来回,泠冽的目光刺得封野后背发凉,心虚地侧过脸盯着院子里的园林造景。
啊,这梅花开得不错。
小竹不知这男子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并不是封野喜欢的长相也和他来抢人,他又忘了一眼封野,鼓起勇气哀道,“含规,你不要我了么……”
封野瞬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狗话凭空污人清白?我可动都没动过你。”你才十六岁呢,比那姑娘还小,联盟没这个设定!
“可当初你许诺千金,我才答应你从良,现在我已不是秦楼楚馆中人,你却不喜欢我了。”
“年少无知的事能叫许诺吗?”封野推拒,“我顶多算是拯救失足少年。”
小竹见封野想赖账,急道,“含规……”
“滚出去!”站了许久也被忽视的许久的窦将军黑着脸发话,“含规也是你喊的吗?”
小竹又害怕又难堪,“你又是谁?我同含规的私事岂能由外人定夺?”
“外人?”
窦易彬眯起眼瞥了封野,封野十分伶俐,立刻站到了窦易彬身旁,握住窦将军的手,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他盯着雷区疯狂蹦迪的小竹,急忙打断了他下一句作死的话,道,“他不是外人,这是我内人。”
小竹:……
小竹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他竟然比不过这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
凭什么?!
他有自己这芊芊杨柳腰吗?
他有自己这白玉凝脂脸吗?
他有……
封野道,“小竹,零和零之间是不可能的,你放弃我吧,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虽然小竹没有听懂“零”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听懂了不喜欢,那双娇气的桃花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
“你骗人!”他不相信。
封野牵起窦易彬的手,当着小竹的面,攀着他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一下窦易彬的嘴角,转过头对小竹道,“我是喜欢他的,这下你信了吗?”
窦将军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做这么亲密的事,耳尖有些发烫,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也软和了下来,温柔地看了一眼封野,偏头又瞬间刻薄了起来。
“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小竹跺了跺脚,见封野确实绝情,又惧怕这恶鬼般的陌生男子,不舍了好一会儿,最终审时度势打不过这男子,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边,封野刚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自己身旁这个才是最难缠的,立马蔫了,抬眼偷偷望了一眼窦易彬。
唔,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
“含规?”窦易彬温柔地唤着封野,那声音却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糟糕。
封野忽被抬起下巴,那炽热的唇瞬间压了下来,先是在他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再这个那个,发生了许多会被锁章的细节动作。
等一吻结束,封野气喘吁吁地抓着窦易彬的衣领,眼角都红了。
“你都没告诉过我你的字。”
封野顿了一下,“我不喜欢这个字。”我真没意识到我还有字这回事,我们23世纪的好青年都是只有一个名字的。
窦易彬摸着他的头发道,“确实,这么不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叫含规呢。”
“一点不规矩。”
“完全不听话。”
“该狠狠地罚。”
第17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17)(已修)
封野被拎着进了房间,窦易彬刚进去就被一股浓烈的熏香给熏了个跟头,皱着眉把门窗都开了散气。
“你不呛得慌?”
封野点头,“呛死了,所以咱能出去吗?”
“不能。”
自然是不能,窦将军想念了许久的人,好不容易遇上一次机会,怎么能白白放弃?他低下头,亲了亲封野的唇。
“一会儿有你好看。”
待外边西北风一吹,把屋内的香都吹散了,两人才松一口气,耳聪目明了不少。
封野:“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人通知。”
窦易彬去关上门窗,“早早就来了,先去拜访了封伯父,知道你这几日都没怎么睡觉,不忍打扰你,等和你父亲聊完,才来看看你。”
窦易彬话锋一转,哼道,“结果一来就看见这么精彩的场景。”
封野此时有些心虚,这分明是人设的锅,能是我的错吗?
他道:“我这不是都赶走了嘛。”
“若没赶走……”窦易彬站在封野面前,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垂着眸,细细打量,“我自有办法修理你。”
封野顿时一阵鸡皮疙瘩,下意识就要躲开,却又被钳制住了下巴,带茧的指尖划过他的唇瓣,带过痒意。
封野抬头直视窦易彬,两人眼里都含着笑,回到京城耳目众多,很少会有这等独处的时间,不由得心起波澜,拽着窦易彬的衣领,在他眼角处轻轻地亲了一下。
“你可是我内人呀。”
封野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窦易彬摸了摸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柔软的暖意。
“这怎么能够?”窦易彬指着刚刚那一吻,笑道,鼻息贴着封野耳垂,“封协领不是一贯主张深入敌营策略吗?怎么这会儿这么吝啬。”
封野瞬间瑟缩了,小花一紧,“敌人是敌人,内人是内人,不能相提并论。”
窦易彬才不管什么敌人内人,方才的郁闷在封野若有若无的撩拨之下都化作满腹的热血,把封野裹紧被子一起探讨了一下兵法融入生活的可行性。
“协领大人,深入敌营是这么用的么?”
“……”
“封协领,你说……这一招是不是叫偷梁换柱?”
“…………”
“协领大人好一手美人计。”
“……你给我,滚!”
“嗯,欲情故纵。”
直到傍晚,日暮西沉,封野才从昏睡中缓缓醒来,刚动了一动,腰和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疼,他现在就是一只挺尸的咸鱼,瘫在床上,望着头顶层层纱幔,思考人生。
不行,这玩意儿看了就让他想起几个时辰前被压在纱幔下被支配的恐惧。
封野猛地转过头,酸涩感从脊椎传到后方,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操”。
窦易彬端着药进来,看封野表情扭曲,忍不住笑,“别动,怎么这么脆弱。”
封野无语,“要不换我在上面试试?”说不定我在上面,这位窦将军感受到不一样的美妙世界之后,好感度就直接破百,顺利完成任务了。
“行。”窦易彬眯着眼答应,前几日柏安康送了他几本画本,虽然艳俗,但似乎也有几幅图是描述了这种姿势的……
窦易彬想着,下腹又是一紧,赶忙停止了自己危险的回忆,捧着一碗药,“请了御医新给你抓的方子,能调气虚体弱。”
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
封野顿时感觉到了生活的苦,这是什么品种的直男才能在温存完毕之后端给你一碗中药,逼着你喝啊!
他之前试过反抗,除了被捏着下巴嘴对嘴喂了几口然后乖乖自己捧碗喝以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封野愁眉苦脸地接过药,一点儿东西喝了好久才喝完,最后还剩了一个碗底,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窦易彬,窦易彬才放过他。
“唔。”
刚喝完,封野的嘴中就被塞进一颗奶香四溢的糖果,瞬间冲淡了药味。
窦易彬摸了摸他的头:“今天挺乖。”
封野:忽然觉得自己多了一个爹。
爹,他爹……封野一脸呆滞地抬起头,“你这么待着,我爹万一知道了你我的事情怎么办?”
窦易彬:“……”
他冷了脸:“你不愿意?”
封野道:“不,不是……”
窦易彬打断:“那绿衣服蛇精都能直接进你封家大门,我进不得了?”
“不,那……”
您不是将军吗?和那小倌不是一个犯错量级,我要是搞了您,不得被封长全追着打!
封野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窦易彬见封野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黑。
他终于忍不住了,“封长全知道。”
封野:咦?
窦易彬忍着脾气,“我今日一来,你父亲就发觉了。”
封野瞪大眼睛,难怪他大摇大摆在我房间里呆这么久……欸,不对,封长全这没赶走窦易彬,反而默许他来找自己,这反应是应允了?
“他没说什么。”窦易彬解开他的疑惑,“似乎早就知道了。”
封野脱口而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窦易彬目光沉沉:“你是在耍我吗封野?”
“没有!”封野忙否认,握住了窦易彬的手,“我只是怕我爹惊吓过度而已。衍然,我现在可是一心一直钟情于你一人!”直到完成任务之前,你都会是我最钟情的对象,毕竟人帅活好,百年难遇!
窦易彬抓着封野的手,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仍是不爽地问,“你还有哪些没处理干净的爱慕者?”
封野老实答道,“还有俩小姐一少爷……你别这么瞪我,我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做,当初年少不懂事,是我的错,可是现在……”封野强忍着下半身的不适,立起身子去抱窦易彬,“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衍然,你要相信我!”
窦易彬被抱着,再次压下气,又忍不住狠狠地在面前青年人后颈捏了几下,像捏猫一般把他拉开了一点。
“我去帮你处理掉这些人。”窦易彬那双浅色地眸子似乎穿透了封野的心底,“但你要是再去招惹,我就把你锁起来,眼睛蒙上,让你这辈子除了我见不到其他人。”
“懂了吗?”
封野看着窦易彬似是认真似是开玩笑的表情,不禁心底一阵战栗。
“听懂了,衍然。”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一人。”
自从两人开诚布公,封长全一句话没说,让封野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看见窦易彬也跟着跪,气得直接放弃,随他们去了。
于是在皇帝赐的府邸修葺好的第二天,封野就停止了每天晚上和窦易彬偷偷约会的行为,打包好家伙什就搬去了自己的新家。
第三天,窦易彬也住了进来。
第四天,封野没起得来床。
第五天,也是。
第六天,封野捂着自己危在旦夕的肾,逃回了封府,被封长全臭骂一顿之后,赶了出去。
封野:“……”被骂死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
好在之后,窦易彬缓解了相思之苦,抒发了欲求之火,两人恢复了稍微健康一点的作息状态。
每周不过四天,每天不过三次。
两人生活十分和谐,只是封野有些郁闷,六年过去了,好感度条仍旧停在99的位置上,再也没有变过。
“窦易彬,你根本不爱我……隔。”在一次翻来覆去后,封野意识不清地抱着被子数好感度,一边打嗝一边抱怨。
窦易彬似乎是听到过很多次青年的无理取闹了,也不恼,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封野的长发,一边抱着他安慰。
封野:“我封野从小打到没受过这种委屈,你不给我100,我找别人去要!”
“别人?”窦易彬脸色霎时就阴了下来,挂着冷笑,把封野再次摁进了被子,“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去找别人……”
昶时十年,幼帝掌权,窦易彬为安国将军,赐印可号千军;封野为辅佐大臣,赐府于京城西郊;柏安康为守平将军,掌管驻边军。
昶时十一年到十五年,永国从上到下进行了一场巨大的清洗,在窦、封、柏三家的威压之下,抄家百户贪官污吏,重审千起冤案,平反无数无辜之人。并减税三成,大力扶持农商,一时间永国上下兴旺繁荣,隐隐超过先帝盛世之景。
百姓对此拍手称赞,甚至民间传唱出不少有关秦州十三郡、京城杀奸佞的唱词和故事。
而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有关窦易彬和封野的野趣传说——
封野表示我不知情,我很无辜,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传出去的,虽然我同窦易彬确实有着暗度陈仓的男男关系,但是那个写一夜二十三次郎的也太过分了吧!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这不是他早/泄,就是我肛/瘘啊!
什么重口味读本!全部给我烧掉!
封野坐在房里把那本奇奇怪怪混进志怪野史的小黄书烧掉的时候,窦易彬恰好推门而入。
窦易彬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神色是难得的严肃。
“含规,安康送来的加急军情。”
“什么?”
“萨迪克热合曼带的那群畜生又打进来了。”
第18章 卖国求荣杀六亲·废物走狗(完)(已修)
昶时十五年,初春,北疆军毁约,再次来犯,守平将军柏安康带兵抵御,肩臂受伤,八千里急信求援。
窦易彬同封野去宫中请了命,快马加鞭率兵前去。
等两人达到已经是第十五日,战事焦灼难分,柏安康在前线脱不开身,封野和窦易彬一到达营地就召人来商讨战略。
窦威如今已成了副将,穿着玄色的将服,见到两人时还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据他所说,北疆那边的新主帅萨迪克热合曼带着人偷袭军营,还好那日巡防兵机灵,临换岗之前用望镜四处望了一圈,见远处草地高低奇怪,及时报告上去,才发现了伏兵。
“萨迪克。”封野淡淡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笑了,“这小兔崽子果真狡猾得很,原本我也不信他那十年不打的约定,等了这么久,他还是忍不住了。”
窦威补充道:“但最厉害的不是萨迪克,是他身边一个叫做班的人,带着面具,神秘兮兮的,却十分勇猛,柏将军就是被他放箭伤到的。”
窦易彬和封野不自觉对视一眼,果然,是那个黑发的混血。
北疆可汗在病中苟延残喘了几年,于去年冬季的祭月大典那晚去世,原本暗潮汹涌的皇位争夺战一下就被放在了明面上,可汗死前立的皇子还未站稳脚跟,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被几位兄弟暗算,废了双腿,已经成为了傀儡。
而萨迪克就是那出谋划策的幕后之人,计划成功之后便被送出北疆,只要他能从中原手中夺回秦州,他支持的皇子就能顺利登上王位。
窦易彬骂道:“狗改不了吃屎。”
封野眯着眼思索一阵,问:“所以,他支持的是谁?”
窦威道:“似乎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但究竟是哪一位,探不出。”
“鹬蚌相争。”窦易彬忽然开口,“当初就不该放他一马。”
封野道:“没有他也有其他人,迟早罢了。柏将军伤势如何?”
窦威答道:“被箭刃伤了皮肉,已经止住了血,但拉不住要上前线,估计回来伤口又得撕裂。”
“战事已经过了半月,估计北疆也快后继无力了,他们后方还有皇子在闹,分不出多少兵力支援,我猜很快就会退兵休战,回去休憩。”封野指骨敲了敲沙盘,这之中放的已不是那三郡起伏的山峰,而是边境的平原。
窦易彬接道:“边军也奔战数日疲惫不堪,也需要休息。”他对封野笑笑,多年生活的默契,两人不言而喻。
只有窦威一脸懵逼得左看看右看看,差点以为自己走神没有听到二人的计策。
封野解释道:“我和衍然趁机带兵去打,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窦威恍然大悟,问道:“可北疆必然也能探知到我军有后援,如何去伏击?”
“谁说要伏击了?”封野笑道,“既然是窦将军带兵,一定是要轰轰烈烈,吓他们个屁滚尿流才好。”
窦威:嘎?
“毕竟恶名昭彰窦将军重出江湖,可是很难得的。”
封野弯曲着眉眼,窦易彬见他如此,眼里还冒着小聪明的亮光,忍不住抬手把他的碎发别到耳后,满脸都是宠溺。
窦威:????!!!!
他好像窥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三人出了营帐,窦威去点兵,把剩余的兵力集中起来,顺便偷偷躲避一下这两位。
见窦威这么勤劳,封野也乐得清闲,同窦易彬到处闲逛,迎接他们的是一场恶战,但两人都似乎不太紧张。
春天边境的草场已经长起来了,封野从未见过如此的翠绿,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长草,和冬日里那光秃秃的荒凉之景全然不同。
窦易彬在封野身旁道:“这草地中有很多兔子洞,要我给你捉来一只吗?”
“带回去,蓁蓁会气死。”封野十分自然地靠在窦易彬肩上,被太阳一晒,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自从皇帝给那兔子取了蓁蓁这个名字过后,它就娇气了起来,或许是每日吃水果嫩草,整个兔子都仗势欺人地透露出一点骄矜,除了封野和窦易彬,遇见谁踢谁,野兔后爪力气大,惹得封府周围的野猫都不敢进来。它脾气也大,稍微被一些动静打扰了,就蹬着后腿发脾气,十分难缠。
窦易彬道:“蓁蓁像你。”
封野转头疑惑:“?”侮辱谁是兔子?
“又娇气又爱发脾气。”窦易彬摸了摸封野的头,“稍有不满就跟我尥蹶子。”
封野:……
“若是无战事的时候,河边还可以捡野鸭蛋,当年驻军,初春中有好几日,厨房总爱加一小碗嫩炒鸭蛋。”窦易彬有些怀念。
封野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窦易彬愣了一下,笑了,道:“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封野抬起头,望着窦易彬那双偏浅的眸子,那双眼睛很温柔,是独属于封野一人的柔和,封野像被刺了一下,把脸埋进窦易彬的胸口,对方的手臂默契地环绕着他,静静地享受着战前难有的闲适。
“如果可以,我们以后可以把蓁蓁接过来。”
封野头埋在窦易彬的胸口,声音有些低沉的,听不真切,窦易彬只觉得胸口震得痒。
“你说什么?”
封野沉默良久,直到窦易彬以为这不是什么重要的话,用指尖去绞他的发梢消磨时间,觉得封野这么缩在自己怀里,乖乖的,十分黏人。
“我说。”封野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轻柔地留下一吻,“你可要好好照顾蓁蓁,不准整天威胁用它烧萝卜。”
窦易彬下意识应道,“好。”
得到窦易彬口头答应的封野又缩了回去,心里闷闷的。
他几乎是无理取闹地想,你要是早给我100点,我也不至于这么纠结……
001难得没去纠正封野的错误,AI的计算结果让它观测到宿主目前情绪非常低落,用他们人类的话叫做伤心,大数据搜索的结果告诉它,伤心的人类很难听进去道理,他们最需要的是安慰。
可是001的系统中并没有完善这方面的资料,所以它决定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哑巴,毕竟帮助宿主治愈疾病才是它的目的。
不过三刻钟,一切就准备妥当,两人带兵大张旗鼓地就赶去了前线。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天上没有一丝光亮,月亮和星光都隐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中。
封野坐在马上一直很沉默,毕竟主动去送人头这件事,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有点担忧,怎样才不会被人发现自己是白给。
不过这种担忧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到前线,场面骚乱得可怕,万人打斗在一起,兵戈之声刺耳交击,满地都是残肢断臂,不断有人被抬出去,也不断有人殒命在此。
可这就是战争,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取大多数人安全,既残忍又仁慈。
窦易彬下令。
几千兵力一上场,中原明显占据了上风,窦易彬驾马上前,在一片混乱之中,找到了负伤还逞强的柏安康。
“滚回去!”窦将军直接命令,“不要命了!”
柏安康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笑,长刀反击,砍伤几个敌人,他的受伤的右肩已经无力了,因为伤口撕裂和过度使用,早就抬不起来了,只能靠着左手拿剑,堪堪抵御。
他也不推辞,知道自己再不回去,恐怕保不住这只手,谢过一声,立马后撤。
封野一直跟在窦易彬身后,帮他挡住偷袭的几只刀剑,抽空同柏安康点头打了招呼,继续挥剑。
“先生,你也来了。”
封野猛地回头,挡住一下重击,那刀劲太大,震得他虎口发麻。
对方提着刀坐在马上,眯起一双天真的湛蓝色眸子,“好久不见啊,先生。”
若不是那欠揍的表情,封野几乎要认不出这人,萨迪克变了很多,再也不是原先畏畏缩缩的青年了,他长高了一点,身子也强壮了不少,曾经总是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
“萨迪克。”封野挑眉,手中剑瞬间出手,向萨迪克刺去,谁不会趁机偷袭啊?
萨迪克利落地一闪,大刀斩下,扛住了剑,再反手挑开,向封野斩去。
“哈,先生,我可不是当初被你随手钳制的人了。”
一人拿刀,一人持剑,仅仅是在几息之间,就出手拆了数招。
萨迪克不如封野功底扎实,好几次勒着缰绳差点跌下马去,但力气却很大,劲头十足,把封野持剑之手震得痛麻,虎口隐隐裂开,长剑险些脱手。
封野还没有缓过神来,萨迪克又是一刀斩下,一记横剑提挡,替封野拨了回去。
窦易彬道:“小心。”
封野点了头,挽剑攻击对方心口薄弱之处,萨迪克刀尖一偏,虽是躲开了,脸上却被刮了一道小的血口。
“先生。”萨迪克忽然笑了起来,那血色从他脸上缓缓流下,艳红的血迹同那湛蓝色的眸子映出了一种近乎妖冶的病态美,“你太大意了。”
封野心中一惊,终于想起那股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古怪感为何了。
一张鬼面具在他面前闪过,银制的北疆狼图腾渗透出一丝的不祥预兆,就像浸泡在潮湿阴暗角落的吸血虫,觊觎着从猎物身上汲取鲜血。
“他才是你支持的皇子!”
封野转头就想去找那面具之人,却被萨迪克的重刀架住,剑刃卡着刀口,稍有不慎便会被斩杀,他只能死咬着牙,任由手心震得开裂,血从撕裂的伤口中流出。
他中了萨迪克的计,这人的武力根本不在他之下!
“先生。”萨迪克咬着牙笑,“对不起,班他必须登上皇位,这就需要牺牲你们中原的将军了。”
黑发混血的少年并不是什么身份低微的士兵,他是前任可汗同一中原女生下的私生子!
身后的窦易彬正持剑杀敌,兵戈之声太响,听不见封野这边的状况。
萨迪克也正是等到了这个时机,勾唇一笑,“我相信,先生您能理解我的吧。”
封野瞬间瞳仁一缩,精神力暴涨,手中之剑猛然上提,碎裂声沿着大刀刀口刺耳响起,竟生生把那长刀斩断!
萨迪克未料到此事,急忙喊道,“班!”
银黑的面具再次出现在封野眼中,速度过快,窦易彬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却被一拥而上的北疆兵团团围住,舍不开身。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围剿!
“若是你们不管闲事,那柏安康的头颅也能顶事的。”萨迪克笑道,“可既然你们这么着急来送礼物,我自然是笑纳了。”
封野满眼都是那银黑色的面具,全然不顾脑海中001的警告之声,强行把自我精神力提高,一阵刺痛自封野的太阳穴传来,整个人已经处于精神紊乱的边缘。
有血色的回忆自他脑中闪过,他像是奔跑在一片茫茫无际的原野中,四处只有荒草与巨大的石块,他的背上背着一个人。
是谁?
封野皱起眉头,被丢失的记忆片段折磨得满脸痛苦。
他动了,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他看见那利刃晃若月光,向窦易彬背后刺去——
封野是从马上坠落的,一柄长剑从他的背心捅出,刀刃上开了凹槽,一股股鲜血沿着北疆的祭月纹淌下,染红了整片草地。
天上似乎下雨了,冰冷的雨水打落在他的脸上,他手中那把剑也插进了敌人的心脏,也不知是湿漉漉的是血水还是雨水。
他好像耳鸣了,似乎有人在叫他。
他能感觉到一阵剧痛,是受人宰割的无力,他下意识望像那悲怆之声传来的方向,在失去意识前 ,似乎见到了一双浸血的充满恐惧的浅色眼眸。
“含规!”
别叫我含规……
第19章 第十九章
青年安静地睡在银白的营养舱里,全身被浸泡在透明的营养液中,俊美得像一尊雕塑,只有胸口缓缓起伏,他的鼻和嘴里插进了几条细管,连接着舱外的氧气瓶。
他全身□□,肌理匀称好看,但胸口上兀地斜着一道狰狞的伤疤,破坏了身体的美感,疤痕贯穿整个胸腹,边缘长着新生的粉肉,是刚治愈不久的样子。
舱外铭牌上刻着封野二字,彰显着他的身份。
过了一会儿,营养液下降,封野缓缓地睁开眼,睫毛被营养液打湿了,有些重,又黑又密地粘在一起,显得他有些楚楚可怜。
封野似乎全身脱力,没有动,清醒地躺了很久,直到他的主治医生童原推开监护病房的门,见他醒了,帮他把舱门打开。
封野似乎还有些虚弱,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童原问:“感觉怎么样?”
封野点头:“还好。”
童原手中拿着一本电子病历,上面写着一长串专业术语,其中“重度精神力控制紊乱症”被标红加粗。
“封上校,您的精神力波动过大,但总体趋势是在向好发展,看来您与伊甸园适洽性良好,我们可以确定进行下一阶段的治疗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封野下半身还坐在营养舱之中,黏糊糊的液体让他有些不适,他拧起眉揉了揉太阳穴,方才精神力被001强行切断的感觉真不好受。
“对了。”童原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只手环,“伊甸园那边已经把治疗系统绑定在您的手环上了。”
封野接过手环,随意地扣在手腕上,打断了医生的话:“不好意思,我想去冲个澡。”
“去吧,一会儿记得过来,我给您做个精神量表。”
“好的。”
封野从黏糊糊的液体中起身,看了看手环,距离他上一次进入舱中才过了二十四小时。
这是联盟给他安排的单人监护病房,侧面的房间就是一个淋浴室。
可能是热水澡的舒缓,封野现在的状态已经恢复得不错。等他洗了澡出来,换好衣服,准备去找童原做检查。
封野记得童原办公室的大致方向,出了房间沿着走廊往前走,在路过一个病房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其实是一个普通的隔离病房,但门口的标牌上写着:联盟第一军团……,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用签字笔写的,太小了,没看清。
联盟第一军团引起了他的注意,封野在很多资料上看过,或者换句话说,封野自昏迷醒来就耳边就一直萦绕着这支军队的名字。
有人说这是他带领的军队,但他全然不记得了。
所以,这个病房里也是那次事故中受伤的人吗?
封野下意识想要靠近看看那标牌上写的是谁,却被一位护士小姐拦住了,她低着头一边在电子病历上勾画,一边说:“先生,这里是无菌隔离室,不能进的。”
封野抱歉:“不好意思。”
护士小姐一下子就被他清冷如玉的声音吸引了,抬头见封野相貌也是惊为天人,不禁语气放缓,“啊,先生,您可以从隔离窗这边看望病人。”
封野点头,对护士温柔一笑:“好的,谢谢。”
他透过隔离窗看进去,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道和仪器,病号服外露出的手臂和腿上都缠满了绷带。
封野心头一紧,望向那人的脸,很陌生,不认识。
封野皱着眉,这也正常,他现在记忆还没恢复,谁都不认识。
这个时候他的手环忽然震动了一下,低下头,一个熟悉的系统声响起,“封野先生,您的精神波动不稳定,请及时前往测量室做检查。”
封野犹豫了一下:“001?”
001:“在的。”
“我有个问题。”
“请问。”
“那些任务世界在我脱离之后还会运行下去吗?”
001答道,“不会的,所有的世界都是基于治疗您的精神力状况模拟出的虚假现实环境,即您的精神力是整个模拟的基础和能量来源。就像给计算机供电,您脱离这个世界后,支撑这个世界运转的电源也被切断了,所有模拟都会在您离开的那一刻消失。”
是这样吗?
封野若有所思,正巧这时童原从主治医生值班室走出来,对着封野招了招手。
“封上校,我正要去找您,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做量表。”
封野应了一声,跟着童原走去值班室。
谁都没注意到,在封野转身后,隔离病房的仪器面板上,滋滋的电流声急促地响起,井然有序的红色警示灯依次熄灭,随即被忽然亮起的绿色取代。
做量表很快,只需要把两个金属片贴在太阳穴上,童原开始对封野进行问答。
封野早就熟悉了这种流程,很快就做完了。
“下一次治疗是什么时候?”封野忽然开口。
童原愣了一下,笑道:“我们实验人员进去,最快的都是一个月做一次,主要不是精神力问题,是生活环境转换太大,周期跨度太长,很多人心理承受不了。”
封野也笑了:“可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碍,想尽快治疗,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童原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我看您恢复的不错,下周三来复查一遍,如果没问题就治疗,刚好七天,够您好好休息一下。”
“麻烦您了。”其实封野想说,七天也挺长的。
封野离开医院后,先按着导航回了一趟家,陪封父封母吃了一顿饭,虽然仍旧不记得很多事情,但对家人的熟悉感让他很自在。
晚间封夫人想让他留在家里,封野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想回自己的公寓收拾一下,准备下周的治疗。
封家二老仍是不放心,让家里的司机送了封野回去,并嘱咐他好好吃饭。
封野都一一答应,等回到公寓中已经是凌晨。
指纹开锁进了家门,封野注意到他手指摁上去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指纹A开锁成功”。之前他没有特别留意,今天见到这行字,觉得有点奇怪,点进设置,果然看到“指纹A”下还跟着一个“指纹B”。
这是谁的指纹?
封野想不起来,他指尖顿了顿,还是从删除键上移开了。
算了,既然都是自己录入的,那就留着吧,万一有什么作用呢。
封野对自己十分信任,他认为自己一切行为皆有意义,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公寓里很干净,毕竟距他上一次离开才过了一天,他刚开门,智能家居就替他开了灯,欢迎主人的回归。
封野刚睡饱了二十四小时,现在不算困,只换了一套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开投影准备找一部影片消磨时间。
23世纪的娱乐业十分发达,数亿部作品躺在影片库,按好评从高到低排序,让人眼花缭乱,封野挑了好久都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历史浏览,随即愣住了,满屏的爱情片整整齐齐,清新十足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惹得封野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以前的口味是这样的吗?
投影上最近看的一部叫做《十七岁的你》,看简介是一部浪漫喜剧,故事线单一,就是常规的校园爱情,评分只有6.2,播放进度为80%,似乎还有一点结尾没有放完。
封野:……
他又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心想,我看要看看这部电影多么牛逼。
6.2果然“恰如其分”,封野看到一半就忍不住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太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
电影早就播到了片尾,暂停在演员表上,投影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让客户打分。
封野毫不吝啬打了个满分10,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播放历史全是这个了,催眠功效一绝。
他洗漱完,拿出一包速食咖喱饭,找了个碗盛上,丢进微波炉。
“滴滴滴!一级警报!一级警报!速冻食品一级警报!请封野先生迅速离开!”
封野先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碗差点没拿稳,等反应过来时匆匆把咖喱饭放了进去,定时三分钟,顺便蒙住了耳朵。
差点就忘了这微波炉奇奇怪怪的提示音,封野堵住耳朵,寻思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去买一个新的。
封野在公寓里宅了一周,每天除了看书健身,就是看历史播放库中的电影催眠。
周三一早,他就到了医院,童原让他在休息室中等一会儿。
“无菌室那人有脑电波迹象了,躺了这么久,简直奇迹啊!”
“还得等吧,看能不能醒过来,仪器只检测到一点波段,院长这几天一直开会研究。”
“要是能醒那可就是医学奇迹!”
封野抬起头,休息室中两个值班的护士在闲聊,声音不小,他听得清清楚楚。
无菌室?不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人?
他要醒了吗?
封野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童原在这时恰好推开休息室的门,见到封野,忙道歉说:“封上校久等了,刚刚开完会,走吧,我给您做一个检查,没问题我们就开始治疗。”
封野被打断思路,只好点了点头。
算了,谁醒不醒的,好像跟他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第20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已修)
燕都城新来了一个角儿,叫顾晓寒,是周兰竺周先生的关门弟子,唱青衣,兼刀马旦。
周兰竺那是享誉中外的京剧名角,是被外国人抢着邀请表演的艺术家,年轻时一曲《窦娥冤》响彻大江南北,就算放到燕都各界都要被尊称一声“老先生”的人。因此,周兰竺的关门弟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值当收到关注。
这顾小角本月十五在众鑫剧院首次登台的新闻已经登上了日报,在城中上层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有那么一点儿关系的人都托人抢场票,要听这周先生关门弟子的绕梁余音到底如何惊为天人。
“顾晓寒,你少吃点儿辣,明日便登台了,剌着嗓子别给我爹丢人!”周竹亥用筷子挑着面前的红汤牛腩锅,从里面夹出一块泛着油光的肉来,着急忙慌地塞进嘴里,眼里还一边盯着顾晓寒的动作,生怕比自己多吃一块。
这家馆子是燕都最好吃的牛肉馆,老板是回人,选的牛肉肥瘦均匀、筋道十足,很受食客追捧。特别是店中招牌牛腩,被高汤掉得酥软香烂、入口即化,唯一不足便是一桌只能上一锅,多了没有,这是他家的规矩。
“德行。”俊俏的男人冷哼一声,筷子尖轻轻一转,打了周竹亥向他碗中偷食的手。
这男子正是顾晓寒,面若脂玉,眼带桃花,除却嘴角挂着刻薄的笑以外,倒是个百里挑一也不一定能挑出的旦角儿好样貌。
而身旁则是他师父周兰竺先生的亲儿子,周竹亥,从小和顾晓寒一起长大、一起唱戏,两个人关系很好。
周竹亥捂住手上的红印,叫到:“无耻!”
顾晓寒:“呵。”语罢准确地从汤中捞出最后一块牛腩,当着周竹亥的面放进了嘴里。他慢条斯理地嚼完,用手帕擦干净嘴角,道:“竹亥,结账。”
周竹亥被面前男人气得跳脚,又碍于自己打不过他,愤愤招手挥来服务生,掏出银元拍在桌上。付完钱却又觉得不甘,转头又骂:“无耻!”
*
“我无耻又怎样?”封野咬着烟蒂,吐出一口雾气,“不就一张场票的事儿,回头我补给你便是。”
柏煦兴道:“你家老爷子不让你玩这些逗猫遛狗的名堂,若是知道我给你场票,非把我扒拉一层皮下来!”
“你不说,我不说,哪里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封野道,“我二姐在郊区新开了马场,花样挺多,改日你带着嫂子去便是,约会去看男人唱戏有什么意思。”
“那你看男人唱戏算什么意思?”
封野道:“封瑞要办沙龙。”
柏煦兴挑眉:“就算那封瑞要办沙龙,你值得这么躲着他?”
封瑞是封老爷子二房出的,比封野小两岁,因为年龄相近,总被人拿来比较,封野废物少爷名号响彻燕都,自然比不过他,可封瑞不知脑子有什么问题,只爱对着封野炫耀。
“啧。”封野拿起茶杯,里面泡的是六月刚从西南运来的新茶,绿叶在水里打着卷,茶汤也清亮,可他偏偏发出牙疼般的声音,看了一眼又颇为嫌弃地放了下去。
不是怕怂,毕竟封野又不是真的封家少爷,只是来做任务的。可自从他进入这个世界,短短半个月,任务对象影子都没有,就已经见识过三次封瑞办的沙龙,他那便宜弟弟可能是想把自己衬得十分有场面,托人拿了好多原文书,请了他商场上的酒肉之友,还找了一群燕大的学生,一堆人聚在房子里探讨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燕大学生说,莎翁的词句很好,没有世俗的规格却很有自己的规格,是世俗的是自由的也是浪漫的。
酒肉之友说,我给大家带了三斤烧酒两只烤鸭,就是街角那家王记,刚出炉就买了,排队都排了好久。
燕大学生说,说起莎士比亚,他的戏剧作品其实都很有时代特色,在思想方面也独具一格。
酒肉之友说,上周我托人淘到一本《金瓶梅》,图文版的,画得那简直栩栩如生分毫毕现,下次给你们带来见识见识。
燕大学生说,其实《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代表了我上面一个观点,在封建家族中,冲破固有观念追寻自由恋爱,这也是我们现在经常探讨的问题之一。
酒肉之友说,上个月东街后巷开了一家饭店,挂着饭店牌子其实是嫖的,里面的女人都骚得狠。
封野:“……”他坐在一边听他们聊了一宿的莎士比亚和东街后巷窑子里的姑娘。
柏煦兴:“不就是个沙龙,还能吃人?”
封野:“害,你懂个屁。”
封野:“你给不给票?”
柏煦兴无奈:“给给给,带个男人去看戏,还是头一次。”
十五这天,众鑫剧院果真是人满为患,有场票的人排着队进去,没场票的也蜂拥在剧场外围坐一圈,想要见识一把京城名角儿的模样。
封野坐着二姐的黑色斯蒂庞克,旁边是柏煦兴,他透过车窗玻璃,烦道,“好多人!”
柏煦兴,“走去,这车挤不过人。”
封野叫司机停了车,拉开车门。正巧一辆带棚的马车同时停在路边,封野不禁望了一眼,见车上下来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长发到腰间,穿着玉色长袍,腰间盘着一块紫玉,模样倒是俊秀,不过又过于娟丽了,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封野看过去的时候,那男人也对视过来,面色冷淡甚至刻薄,一下把陆三少冻了个冰天雪地。
001的声音适时响起,“模拟对象出现,顾晓寒,男,二十三岁,表面上是周兰竺的徒弟,事实上是燕都顾家遗落在外的大少爷。”
“他来到燕都城,是为了夺取家产,为母复仇。”
“二十三年前,顾晓寒父亲顾继德,入赘进了锦城秦家,花言巧语娶到了家中唯一的女儿秦秀芝,生下顾晓寒。在顾晓寒三岁那年,顾继德抛弃在锦城的妻儿,裹走妻子及丈人家所有钱财,借了高利贷前往燕都城,做生意发家,一年后,顾继德在燕都娶了一位商贾的女儿结为夫妻。同时,锦城秦家老父亲郁郁而亡,而顾继德的外债却源源不断、还也还不清,被逼之下秦秀芝变卖祖宅还债,自己则带着顾晓寒流离失所,在街头卖唱。”
“直到顾晓寒六岁,遇见了在锦城演出的周兰竺先生,周兰竺见顾晓寒相貌出彩、声音嘹亮,便收下他做了自己的关门徒弟,悉心教他唱戏。在顾晓寒九岁那年,他的母亲秦秀芝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封写满了痛苦往事的绝笔信,这封绝笔信就成了顾晓寒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封野问道:“那么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001答:“上校您本次的任务即帮助顾晓寒成功复仇,夺回本该属于秦家的家产,同时您作为燕都城第一流氓纨绔,需要仗着自己的家世在必要时候给予顾晓寒一定的打击,让他在挫折中不断成长,成为燕都城首富公子。”
燕都城第一流氓纨绔?
封野顿时喉间哽住,又是这听着就要死要活的人设?
他不禁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任务目标,任务目标也冰冰冷冷地盯着他,随即在脸上勾出一个格外轻蔑的笑。
“在望什么?”周竹亥从人群中挤出来,终于见到自家小师弟。
顾晓寒道,“不觉得很眼熟吗?”
周竹亥顺着他目光过去,看见一辆昂贵的小汽车旁边站着不知哪家的少爷,摇了摇头。
“是谁,你见过?”
顾晓寒道:“若要说见过也见过,没见过也没见过。”
周竹亥没搞懂他奇奇怪怪的思路,索性不想了,着急地抓住他就走,嘴上抱怨,“快些吧名角儿,这妆也没画,可有得时间耗!”
“不慌。”顾晓寒揉了揉喉结,道,“我早晨刚吊过嗓子,化妆也就一会儿的事。”
“你快些。”周竹亥催促,“昨晚你又不回来,平安打着灯笼找了你一晚上,好不容易帮你瞒住。刚我爹还问你在哪儿,我说你到了,你再不快些,等他亲自来盘问才好看!”
顾晓寒加快脚步,道:“这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去早了也等着。”
周竹亥问:“那你昨天去哪儿了?”
顾晓寒匆匆几步走进了剧院,掀开后台的帘子,这才顿了一下,再看看一脸着急的周竹亥,道:“东街。”
周竹亥看他这样,皱眉道:“你又去见她了?”
顾晓寒忙着整理衣角,没说话。
“做什么一声不吭,是谁得罪你了?”柏煦兴弹了弹帽子上的灰,戴在头顶,他从来了解封野这位嚣张跋扈的三少爷,燕都城中谁也不好惹的主,别看他一副纨绔样,真生起气来却是一声不响,默默地就把人弄没了。
“没事,先走。”封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气愤,但火又不知从哪儿烧起,脑子里浮着那双微微上挑却溢满薄冰的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封野冷哼一声,上一个看不起我的人,早就已经被我征服得明明白白,顾晓寒,你就笑吧,反正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柏煦兴看他这副模样,生怕他拔枪把人给打了,连忙圆场道:“诶,走罢,听说今天这首场演的《嫖院》,可不知那周先生的徒弟有多大本事,全京城都来给他捧场了。”
柏煦兴约了个包房,在剧院二楼,学着国外软装,棕皮沙发、欧式茶几,盘里摆着巧克力和热茶,这包房平时不留人,专给外国人和顶头那几个要紧的空着,好在柏家大手笔,又在年初给剧院投了一笔资,这才有机会坐上这里。
“花里胡哨。”封野评价,这玩意儿洋不洋土不土,别扭得紧。
戏剧对封野来说是个陌生的领域,他只知道京剧就是锣鼓喧天咿咿呀呀,没过多了解,但这至少比封瑞办的沙龙派对要来的痛快。
这场恰好是名戏《玉堂春》第一场《嫖院》,封野早在001的数据库里看了个大概资料,而真正亲身听戏时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了,包厢都隔绝不了的铜锣鼓喧嚣,震得封野脑仁疼,他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
“这便是顾晓寒。”柏煦兴指着戏台,“果真是弯弯柳叶愁边戏,湛湛菱花照处频。”
封野原本兴致缺缺,只是顺着手往下一看,仅是这一看就没移开过眼。
顾晓寒风尘扮相,白衣绣海棠,演的是秦楼楚巷中坚忍不屈的苏三小姐,旦角满脸红白颜料,那双桃花眼中烟波流转,硬生生靠着目光演出了玉堂春的楚楚可怜,眉来眼去、唱念做打之间正巧对上了楼上人的眼睛。
封野霎时被深深地吸进了那深邃的黑瞳中,直到那旦角下台第一场戏结束,他的胸口还留着几分悸动。封公子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就是那戏里的王景隆遇见了胭脂胡同里风采夺人的苏三小姐,一面便移不开眼,想要千金散尽私定终身了。
封野:谢邀,我又可以了。
“阿兴。”封野缓过神来,转头对柏煦兴道,“你看他如何?”
柏煦兴叼着瓜子,一脸茫然,道:“谁?”
“角儿呢。”封野盯着空荡荡的台子,叼起手中燃了一半的烟,笑道,“海棠花。”
“美。”柏煦兴道,“可再美不也是个男人么——”柏煦兴话音戛然而止,似乎突然想起身旁坐的是怎样个少爷,低声道:“封野,封少爷,你不是吧!”
第21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2)(已修)
封野勾唇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柏煦兴一看便知道事情再无盘桓的余地,他这个发小一旦打定了什么主意,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他叹了口气,还不知道封家又要闹出多大的风雨来。上次封老爷子生气还是因为封野拿着读金融的钱去英国念了文学史,被断了生活费赶回来的。
封野坐了一会儿,等台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对柏煦兴说:“若是无聊你先坐车回去,我去找个人。”
柏煦兴戴上帽子,只得说行。
封野想起初见时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心问,“001,现在的好感值是多少?”
001:“滴,报告宿主,好感度值为0。”
0就0吧,毕竟目前只是陌生人,至少比深度触底极限求生要好。
封野抿了一口热茶,起身也往楼下走,下了楼问了服务生,向后台去。从舞台侧面的小门进去,右边走十来步是洗手间,左边几米隔了一道帘子就是后台休息室。
他直径走向左边,撩开布帘。
顾晓寒下了台便咳了几声,接过平安递来的茶水就喝。他问道,“先生呢?”
平安答话:“先生头疼,先回去了。先生说,让您换了衣服就去找他,他有话。”
顾晓寒又问,“竹亥呢?”
平安答:“周少爷也跟着回去了。”
“嗯。”顾晓寒进了后台,吩咐平安,“你回去答先生话,说我一会儿回。对了,先绕去稻香村买些软的糕点,给先生送去。”
平安应了离开。
后台的演员都走去用午饭了,只剩顾晓寒一人。
没人伺候,顾晓寒自己打了热水,等着晾凉后擦干净脸上的颜料。他先把沉重的假发取了下来,梳开自己盘起的长发,又取下了戏装首饰,开始脱衣服。这衣服层层叠叠,不过顾晓寒经常穿戴,倒是脱得熟练。
封野撩开帘子便看到如此的画面——
男人脱了一半的海棠戏袍,戏袍下是精瘦有力的□□,浸着被闷出的汗水,腰间是如墨般的长发,衬得皮肤白得发光,倒是完全不似台上苏三柔弱娇媚的样子。
青年黑溜溜的眸色一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谁?”
这声音像是含着冰块,一下把看呆住的封少爷给冻醒了。封野抬头,对上一双斜挑的桃花眼,隐隐约约就像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睛。
不是在模拟世界中的,就像是在他丢失的记忆中见到过的一样……
封野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顾晓寒的妆还没擦干净,只是挑了挑眉。
封野问完便觉得自己有些傻,这不是贾宝玉见林黛玉时的“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很有乱搭讪的嫌疑。
顾晓寒:“我们刚刚在剧院门口见过,那时候我没上妆。”
“嗯,我记起了。”封野解释不通,只能干巴巴地回应。
顾晓寒看着这位小少爷傻傻的样子,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道:“等我一会儿。”
封野听完这句话便真乖乖站在一旁等他。后台中摆的全是京剧用的铜锣、不同戏袍、铃铛首饰、各色颜料等,对他来说有趣得很,便一件一件看过去。
顾晓寒穿上了平日的长袍,盆里的水也刚好到了温度,便拿起帕子准备洗脸,封野好奇地凑上前看。
顾晓寒瞟了他一眼,拿起帕子从额头开始擦起。
封野见粉白的颜料下方逐渐露出了白皙的额头、浓墨般的眉眼和好看的嘴唇,顾晓寒的真实面目一点点被温水清洗干净,展现出来。
这着实是个漂亮的男人,惊艳卓绝。
封野看了一会儿,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那就是和这位任务对象搞好关系。
他道:“你今天唱得很好。”
顾晓寒道:“我哪天唱得都很好。我昨天唱得很好,今天唱得很好,明天也唱得很好。”
封野偏了偏头,险些没有跟上顾角儿的思路。
好歹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封野若无其事,微笑道,“我朋友说你是‘弯弯柳叶愁边戏,湛湛菱花照处频’。”
“这是形容赵鸾鸾的。”顾晓寒也不生气,只说,“我可不像她,有那般才情。”
封野:“那能有什么才情?”
顾晓寒道:“又美又骚。”
“你说什么?”封野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晓寒重复道:“又美又骚。”顾晓寒拧干帕子,又换了一盆水,擦干净脸,道:“平康名妓,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可不是又美又骚,还会作艳诗。”
封野心中默问:“001,他是在调戏我吗?”
001:“参数不足,无法判断。”
封野凝噎。
顾晓寒看封野一副愣住的样子,道,“走,你不是要请我吃午饭?”
“嗯。”封野下意识应了一声,心觉没对,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请你吃饭?”
顾晓寒含笑看着他,封野被看得心下一悸,原本的狡辩立刻无所遁形,换了个问法,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要请你吃饭?”
顾晓寒道:“来寻我的人不是请我吃饭,就是请我上床,若不是请我吃饭,那你就是来……”
“我请你吃饭。”封野迅速地打断他的话。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人请你上床?”还没等对方答话,又飞快说了一句,“我就是问问。”
“比请我吃饭的人多。”顾晓寒道,“不过请我吃饭的人大多都是为了请我上床。”他笑着看封野。
这男人果真在调戏他。
封野装作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只道:“哦。”
他又问:“你想吃什么?”
顾晓寒想了许久,道:“炸酱面。”
封野问:“就吃这个?”
顾晓寒道:“很久没吃了,怪想的。”
封野寻了燕都城里很有名的外宾饭店。
两人走出剧院,招了一辆黄包车。
“先去周家园。”顾晓寒对车夫说,接着转头道,“我先回去给周先生报个平安。”
“行。”封野心想,挺孝顺。
很快到了周家园,封野坐在车上等,顾晓寒先进去回话。没过多久,顾晓寒就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油纸包的东西。
顾晓寒上车坐好,道,“走吧,外宾饭店。”说完打开了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桂花糕,花香味很足。他递给封野,道,“先垫垫。”
封野捻了一块放入嘴中,很细腻很甜。
“你叫什么?”顾晓寒问,“总得有个称呼。”
封野道:“封野,原野的野。”
顾晓寒又问:“字什么?”
封野愣了下,这个年代其实许多人都没有留字了,顾晓寒问得有些奇怪。
顾晓寒道:“你没有取字?”
封野摇摇头,很恰巧,封家循规蹈矩,每个后辈年满二十都必须取字。
他道,“彬蔚,林三彬,蔚蓝的蔚。”
“彬蔚。”顾晓寒重复一遍,“‘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你文章应当做得很好。”
封野谦虚道,“不好,国文先生恨不得把我杀之后快。”
到了外宾饭店,老板认识封野,笑脸相迎,找了一个包房,问,“封少爷,还是老样子?”
封野看了顾晓寒一眼,对方示意随便,封野点头便道,“老样子。再要两碗炸酱面,两份桂花蜜甜豆花。”刚刚顾晓寒拿着桂花糕,应该是会喜欢这种点心,正好刷一刷好感度。
等菜的时候,封野自然地摸出了兜里的烟,见顾晓寒在旁边又放下了,唱戏的不能碰烟。
这身体有些烟瘾,封野准备改掉这坏毛病。
顾晓寒瞟了一眼,道,“你抽。”
封野道:“不抽。”
他突然想起顾晓寒说请他上床的事,心中想,究竟多少个人想和你上床,你跟多上个人上了床。不过这话题有些危险,只是想一想便放下了。
菜一会儿就上来了,上了蒸秋蟹、烤鸭、蘑菇炖鸡、芙蓉蛋鹅掌羹,都是当季的肥蟹肥禽,厨师手艺很好,是原先的御厨传下来的,做得十分精致。
服务生从推车上捧出两碗炸酱面。这里的炸酱面讲究,有十几种菜码,萝卜丝、蒜苗、油酥豌豆、还有牛肉和猪肉秘制的肉酱,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朱门酒肉臭。”顾晓寒玩笑道,拿起筷子熟练地拌面,把码子均匀地散在面里,道,“就算你请我吃好的,我也不会跟你上床。”
封野见话题仍是绕不过这两字,无奈道,“我不跟你上床。”至少不是现在。
“哦?”顾晓寒筷尖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嚼了好一会儿,“不上便不上,封少爷你模样好看,即便是捆着我上了,我也不吃亏。”
封野道:“我不跟你上床,也说不过你,嘴上文章做得那样好,你才应当叫彬蔚。”
顾晓寒沉吟道:“顾彬蔚,听起来也不错。”
封野听着不对,像是被人占了便宜,又好像顾晓寒这样接话也没错,反驳不得,便低下头吃饭。
垂头的刹那脑海中浮现出「好感值-5」的标识。
封野抬眸,望了一眼纤手剥蟹的长发男人。
他尝试性开口,“要不……我跟你上床?”
这下换顾晓寒滞了一下,勾起嘴角,“封少爷,你想得倒美。”
「好感值+1」
第22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3)(已修)
吃过饭,秋阳正盛。
封野问道,“你回去吗?我送你。”
顾晓寒有些惊讶,“你可是第一个吃完饭就要送我回去的。”
封野解释道,“我下午要去学校报道,刚从英国回来,老爷子催了好久,让我快些入学。”
“大学生。”
顾晓寒清冷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打趣。
“什么学堂?”
“华商大学。”
顾晓寒挑眉,有些惊讶,心道,这金玉其外的小少爷竟还金玉其中。
他夸道:“果真优秀。”说完他又觉得这几个字似乎不够,道,“没想到封家公子学识这么好,说自己被国文老师骂,也是谦虚之词。”
封野笑了,燕都城内说他纨绔不堪的人多,念他学业优异的人倒是没几个,分明只是个加塞进去的少爷,十分不上进。
他无奈道,“不是谦虚之词,是确有其事。不过我读的金融专业,不考国文,只考英文和数学。”
封野转移话题道:“你回周家园?”
顾晓寒:“嗯。”
顾晓寒:“你果真是请我而吃饭的。”
“不然呢?”封野下意识道。
顾晓寒只对着他笑。
封野立刻闭嘴,与顾晓寒对视良久,过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他低下头,脑中还想着那双桃花眼,清冷中有些勾人。
这顾晓寒还真是奇奇怪怪。
两人起身,走出饭店。
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汽车,驾驶室走下来一个人,正是封家的司机。
司机走到两人面前,恭恭敬敬道,“封先生,家具已经搬进芙园。”
封野应了一声,看了眼旁边的青年。
顾晓寒摇了摇头,只道,“周家园不远,我走回去便是。”
封野道,“那我陪你走回去。”
顾晓寒笑着没说话。
“初秋景色正好。”顾晓寒走在路边,盯着路旁一排进口梧桐,那叶子已经黄透,还牢牢地挂在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光。
封野顺着看过去,这一排并列整齐,倒是颇有几分气势。
“不过也没有多好。”顾晓寒道,他偏过头问,“你见过江南初春的柳树吗?”
封野摇头:“没有。”
顾晓寒道:“贺知章说的没错,真是‘绿丝绦’,软若青丝,二月的风一吹就荡起来了,一根根上结着嫩绿的尖芽,十分生机勃勃。”
封野想象了一会儿,道,“或许是很棒的美景。”
“是很美。”
顾晓寒忽然凑近封野,他比封野高出一点,那只淡粉色的唇刚好逗留在封野目光之中,近得有些头晕目眩。封野见顾晓寒抬起手,在他头上一触,摘下一只碎了一半的梧桐叶子,他用手指捏着,在封野面前晃了晃。
圆润玉色的指尖夹着那片橙黄艳丽的叶片,对比旖旎,似乎空气中多了几分挑逗的味道。
“头上有脏东西。”
顾晓寒礼貌地退回最初的位置,一米之外。
若不是忽然降低的好感值,封野差点以为刚才都是幻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他主动的,为什么好感度不增反减?
封野带着疑惑,送了顾晓寒后,叫了黄包车去学校,忙着申请手续和芙园搬家的事务,忙了很有几日。
等到《玉堂春》第二场开演的时候,才抽出空又找柏煦兴要了一张场票。
说实话,封野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顾晓寒的好感度变化规律,只能靠长期刷脸,先让对方适应自己的存在。
顾晓寒当日亮相过后,各大日报沸沸扬扬宣传,第二场的票出箱便售罄,这燕都城内所有人都在念叨这位角儿。更有人评论,说他是继周兰竺先生之后,最优秀的青衣。
封野没坐那二楼的包房,让剧院老板安排了第一排中间的好位置。
没料到,刚坐下就遇见了熟人——说是熟人,其实就是封野的狐朋狗友,燕都顾家的二少爷顾崇礼,大名鼎鼎的败家废物,同封野一起横行燕都各大声色场所。
顾崇礼长相比较贼眉鼠眼,身上的定制西服都被穿出了一种汉奸的风韵,封野倒不是真的喜欢同顾崇礼鬼混,只不过在顾崇礼真·废物的掩盖之下,封野显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他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
两人见面,封野虚伪地寒暄了几句,顺便约好了下次一起喝酒的日子。
封野心里有了盘算,顾崇礼不就是顾晓寒那位凤凰男父亲的儿子吗?这样算来他还是顾晓寒同父异母的兄弟。
据封野这几日的了解,顾继德在燕都城娶妻发家后,缺德事干多了子嗣不顺,纳了好几房姨太太,原先是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现在除了顾崇礼和他另一个哥哥顾崇晟之外,都纷纷夭折了,每个都没活过十岁。
所以即便这顾崇礼平日欺男霸女,只要不闯出什么大祸,顾继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宠溺十分。
前几个戏目都是周家园出来的,生旦净末丑,姿态与唱腔都好,却始终缺了感觉,能做京剧,却做不了角儿。难怪周兰竺先生慧眼识珠,这些年只收顾晓寒这一个徒弟,连自个儿亲儿子都没这么上心。
压台便只是顾晓寒。
是《玉堂春》的第二折 《庙会》。
顾晓寒刚出场,就见到台下相谈甚欢的两位熟人,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可见的暗光,在锣鼓声中,挑目流转了一圈,开嗓。
一出短剧,二十来分钟结束。
封野听罢便想见顾晓寒,告辞了顾崇礼,匆匆跑到后台,准备刷脸。服务员认得他,一见是封家的公子,没有阻拦。
封野眼见着顾晓寒进去,撩开帘子却空无一人。
又见衣架上挂着熟悉的衣衫,犹豫了一会儿,他把衣服取下来,拎在手里往里走。
后台很大,前面是一大面洋制玻璃镜,镜前摆满瓶罐,是供人化妆用的,再后就是用屏风隔开的几小间更衣室,分男女使用。
封野想了一会儿,直径向更衣室走去,果真见一间掩上了门。
他小声道:“顾晓寒?”
无人应答。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门被缓缓推开,里面正是还带着妆的顾小角儿。
顾晓寒:“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野:“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顾晓寒没等他问完,手臂一揽,把他拉了进去。这更衣室空间狭小,地面上堆满了戏服,一个人换衣都嫌挤,两个大男人进来便更加显得狭窄了。
顾晓寒食指靠在唇角,做了噤声的表情,眉眼弯曲,凑到封野耳边道,“别让周先生发现。”
封野只觉得耳朵一痒,连带着半边脸都要烧起来了。
封野道:“什么不能让周先生发现?”
顾晓寒指了指自己,道:“若是被见到,就会让我去应酬。”
正说着,外边就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走动。
“顾少爷。”那人唤道,“周先生找您。”
封野被迫挨着顾晓寒,隔着衬衫,贴在他脱了一半戏服的胸膛上,这活生生两个大男人紧紧靠着,即便是秋天,也又热又闷。
“你心跳得很快。”
顾晓寒低声道,唇擦着封野的耳垂。封野耳边一炸,酥麻感传遍全身,几乎都要跳起来,他猛地抬头,却正巧对上了顾晓寒的眼睛。
顾晓寒的妆还未卸掉,戏曲的粉黛配上清冷含笑的眼眸,竟生出诡异的美来。不是娇柔,也不是艳媚,是一种清俊的美,这种美只能属于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正凝视着他,眼中只有他的倒影。
封野推了顾晓寒一把,把他摁在墙角,从那双微微惊讶的双眸扫过,再从那只嫣红的嘴唇扫过,探身吻了上去。
唇很软。
“咚——”一声巨响,有东西砸到脚边。
心脏猛然缩紧。
双唇一触即离。
封野低下头,发现竟是把挂在墙上的铜锣碰倒了。
“什么声音?”外边那人疑惑,脚步声向这边走来,“顾少爷,您在吗?”
封野恍惚听到一声叹息,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前带,他脚步不稳,跌坐到地上——确切的说,是顾晓寒的腿上。
顾晓寒撩起地上堆成山高的戏服,把二人盖了个严实。
黑暗中,他捧着封野的头,带入自己怀中,低声道,“别出声。”
封野自然不会出声,他鼻尖全是薄荷的味道,这种味道来自于顾晓寒。
他听见了低低的笑声,紧接着顾晓寒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道,“胆子挺大。”
封野脸颊发烫,刚想反驳,就听见脚步声停在了这里,只得闭嘴。
那人撩开帘子,疑惑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更衣室,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戏服,见地上的铜锣,弯腰把锣捡起来,又挂上墙。
“晓寒在这里吗?”
正巧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苍老却昂扬,是周兰竺。
封野抿嘴,若是被发现他俩在这儿,还是这副动作这副姿态,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顾晓寒感觉心中青年抖了一下,心中好笑,手指转而挠了挠他的下颚。封野抖得更厉害了。
封野:“啊啊啊啊,他在干什么?”
001:“好感度数值增长到3了。”
封野:“我懂了,他是强制爱这一挂的。”
001:“不,宿主,根据系统监测数据来讲,他不喜欢同性……”
封野:“上次窦将军你也是这么讲的,事实证明,你的监测还没有我的探1雷达好用。”
001:“……”
这边,先前来的人离开更衣室,去回周先生的话。
封野忍着痒不敢动,隔着重重衣服隐约听到一句“不在”,又听见一句“浑小子”。
过了好久,顾晓寒在他腰后拍了拍。
“走了。”
封野疑惑地哼了哼。
顾晓寒捏了捏他耳垂,无奈道,“先生走了,你起来。”
封野脚一麻,差点起不来身,急忙扒开头顶的戏服,低头就见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慌张地走出了更衣室。
“衣服。”
顾晓寒笑着指了指他手中还捏着的东西,封野急忙递给他,解释道,“我顺手拿的。”
“我知道这是你的。我猜你在更衣室,就想直接拿给你。”
“若……若是你不在,我也会挂回去的。”
顾晓寒接过衣服,见他满脸慌张,戏谑道,“小少爷,你真乖。”
“……”
《庙会》这场过后,封野连着几日未去捧顾晓寒的场,老老实实待在芙园里翻译金融课业,心无旁骛,连想一想那日的事都十分难堪。
不过封野抵死不认,他把这叫做欲拒还迎。
……乖。
让整个星际都闻风丧胆的封上校在他贫瘠的记忆中还第一次听到这个形容。
就在封野要沉浸在学业,忘记这难堪之事时,顾晓寒寄来了一封信。
信书——
衔杯微动樱桃颗,咳唾轻飘茉莉香。
曾见白家樊素口,瓠犀颗颗缀榴芳。①
第23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4)(已修)
这一大早周竹亥就腆着脸往顾晓寒的屋里奔,手中拿着一瓶红酒,冲顾晓寒挑眉,“哟,还在写呢。”
“诶,你要真看上那家小少爷了,你写什么信啊,磨磨唧唧整这玩意儿还不如赶紧拿着礼物糕点去找他,”周竹亥直接坐在椅子上,翘起腿,道,“况且,那位看起来也对你有意思啊,怎么现在还没个准话?”
顾晓寒没吭声,默默把一行字写完,才掀起眼皮瞟了一眼自己的兄弟,慢悠悠道,“你懂个屁。”
“你私下里脾气这么大。”周竹亥挑眉,“你那小心肝儿知道吗,受得了你这个吗!”
周竹亥开个话头,便喋喋不休起来。顾晓寒皱着眉,咬着笔头,颇有些嫌弃。
“你要追求别人还不快回你那顾家,整日整夜跟着我爹待在梨园有什么意思,就算人封少爷不在乎,他被人说闲话,你还能不在乎?”
顾晓寒结果信,随口道:“说什么闲话?”
周竹亥道:“你以为做咱们这行的被人尊称一声老师先生就彻底飞黄腾达了?当初我爹好不容易传出名来,也只是能勉强站稳脚跟,不去沿街表演讨饭吃……你不也是因为……”
周竹亥含糊了一声,“这燕都城一脚踩下去十个有八个都有权有势,他封家本就树大招风,本就被人盯得紧,这传出去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家小少爷淹了。”
顾晓寒抿着嘴,面色阴沉。
周竹亥不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胡乱来,有道,“更何况,你是真的喜欢别人小少爷,还是因为她?”
顾晓寒抬眼,问:“她?”
周竹亥咳了一声,低声道:“秦玉。”
“这与她何关?”
周竹亥看出他眼中的不解,惊讶道:“别说你没看出来啊!”
顾晓寒道:“看出来什么?”
周竹亥道:“你说你挺聪明一人,平时过目不忘,这时候怎么就傻了呢?”
顾晓寒皱眉问:“你少卖关子,究竟是什么?”
“样貌。”
顾晓寒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周竹亥叹了口气。
“你不觉得那封小少爷和秦玉十分相似吗?”
“……”
“嗯?”
顾晓寒思索半天,开口道:“哪里相似了?你莫不是眼神不好。”
顾晓寒又道:“况且我并不是因为她。”
周竹亥:“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顾崇礼。”
顾晓寒把写坏了的信纸揉成一团,“他认识顾崇礼。”
*
阳光从摇晃的树叶缝隙里钻出来,萤火虫般在檀木桌面上跳动。
封野捏着信纸,一言不发,把信压在桌角的电话机下面,假装继续做他的翻译,笔尖却迟迟不动,在纸上留下一点苍蝇状的墨迹,那一页纸上刚刚才写满了字。
封野嘶地一声,懊恼地放下了笔,对着纸上的污迹发呆,想了一会儿又皱起眉,烦躁地撕下那页纸,揉作了一团,紧接着又想提笔重新写,却脑袋一片空白,只好再把那团废纸铺平,对着上边的字迹慢慢誊抄。
没抄一会儿,他忍不住把目光放在电话机下面那封信上,放下笔,又把信拆开来看了一遍——
衔杯微动樱桃磕……
顾晓寒的唇是软的,有点热,有玫瑰油的味道——可能是粉妆的气味。
还有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里面的眸子又黑又亮,眼角是向上挑着的,面无表情的时候也有三分笑意。
他的手指好像很纤长,不像女孩子那种软绵绵,是有骨节的,有力气的,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人拽到地上,也可以很轻而易举地捏住对方的耳垂。
他的声音也好听,戏中高亮婉转,戏外清俊撩人,能在人耳边低语……想必,喘息起来也不错。
封野目光似乎要把信纸穿透,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敲动,眼里跳动着明明暗暗的光晕。
封野想,自己一连去了好些场,顾晓寒到底也知道他的心思——不对,从第一场,从“吃饭”开始,是早就知晓的。
这么明显的讨好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
可是这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野一想到这有可能只是戏弄,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别扭地把信塞进了抽屉,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也不想再去剧院了,心中道,顾晓寒这个人心思坏得很,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
于是,封少爷说不去便真一次也没去过,反而这几日过得十分规律,逃金融课,去隔壁的燕都大学听文学史,去图书馆,做翻译读书,吃饭,逃课,算铺子里的账务,吃饭,读信,睡觉……
读信,自然读的是顾晓寒寄来的信,不知道他在哪里读那么多淫词艳语,统统写了上去,寄了过来。
封野一边读,一边抱着丝毫不动的好感度条生气,这等嘲讽手段,也就只有顾晓寒做得出来,可封少爷又忍不住自虐,偏是把每个字都嚼碎了,背下来,才肯老老实实睡觉。
这回的信上却没写诗文,只写了一句话——
九月二十三日,众鑫剧院,百花亭,邀君共赏。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场票,包房席位。
*
柏煦兴家里不是做实业的,原本是做南北有名的典当,柏父目光长远,借了改天换地的东风,剃了辫子,办起了私人银行,做成了燕都城内地位财富独一份的银行家,一边投资一边借贷生钱,虽然在政圈内地位不算高贵,但身价却难以估量。
众鑫剧院就是柏家投资的小剧场,所以每出的戏票总要寄两张到老股东家中去,无论柏家有没有人来看,总是一份心意。
至于这份心意,柏家想要转交给谁,又是燕都城中的一份八卦。
封家自然是不用说,封家少爷封野自小就和柏煦兴是竹马之交,两家的夫人也常常在一处打麻将,关系不容置喙。
可这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顾家收到了这份小礼。
顾家是商人出身,最开始做的是南北商运投机倒把的买卖,近几年开始要步入政坛。虽能算的上富甲一方,可顾家顾继德是摊贩起家,一代发家后还留着许多粗俗的陋习,当初顾继德三年娶了十个姨太太的事,到现在还是燕都城中的笑柄,自然是不受原本上流家族所欣赏的。
但这次柏家主动送出的几张戏票,让城中的权贵有些迷茫,这是……要向顾家示好的意思?
为什么啊?
别说城中其他权贵感到疑惑,就连柏煦兴本人都疑惑。
若他不是受封野之托,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去敲响顾家的门,他虽然知道封野同顾家小儿子顾崇礼有些交情,可那不是假装的吗?
相比于其他人的不解,顾继德又高兴又忧虑,他打拼了几十年都没能彻底买进燕都城上层社会的门坎,被区区两张戏票就给解决了。
高兴的是,顾家的身份水涨船高,仅仅几天之内,就有几家好商铺递来橄榄枝,要进顾家的货物;忧虑的是,两个儿子个个拿不出手,只有一个大儿子顾崇晟稍微懂一点事,却爱耍小聪明,上不得大台面。
还鉴于他手中只有两张戏票,他后院好几位姨太太在他耳边聒噪,说来说去都是要跟着他去看戏。
顾继德在欢喜和忧愁之间徘徊了好久,还是让大儿子跟着去,毕竟之前听崇礼说他去过了。
九月二十三日,众鑫剧院。
顾晓寒在后台做好了妆发,透过侧面的帘子一看,封家少爷正坐在前面最好的位置等着。
这位封少爷似乎对戏剧并没有多少见地,台上正演着《狸猫换太子》,台下封野昏昏欲睡,下巴磕在手背上,随着咿呀的唱腔眼皮微微阖着,又在一声锣响后猛然惊醒,整个人轻微地震了一下,一双眼里溢满了秋光,翠盈盈的,就像受惊的小鹿一般。
“笑什么,这么开心?”周竹亥出现在他身后。
顾晓寒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谁笑了?”
周竹亥道:“你啊。”
顾晓寒道:“我没笑。”他瞪了周竹亥一眼,周竹亥识趣地闭上了嘴,心中却道,分明就是笑了,还挺开心,为什么不让人说……
封野在坐席上十分痛苦,一会儿被长音催眠一会儿又被锣鼓惊醒,若不是一会儿可以见到顾晓寒,他才不会吃饱了没事干跑这里来受罪。
封少爷就这么在座位上活活熬了俩小时,直到最后001提醒他顾晓寒上台了,他才又从迷蒙之中缓过神来,似乎太阳穴还在被人用鼓吹敲击,咚咚地还在跳。
顾晓寒这次的扮相和前几次没有什么差别,但封野没见一次他,总觉得他比原先更加耀眼。
可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封野捧着那-2的好感度,脸上的笑容几近谄媚,他这么认真仔细的听戏可能会给顾晓寒留下一个好印象吧,这样好感度大概就可以上升了吧。
封野这时还不知道自己方才的睡相全被顾晓寒看在了眼里。
台上的顾晓寒自然也是看清楚了封野这副表里不一的形象,心中觉得有趣极了,怎么世上会有这么有趣的人。
他眸光一转,从台下看到了楼上的包房,那包房是半封闭的设计,面向舞台的一方是玻璃围栏,所以不仅包房中的人能够看见台上的人,台上的人也能看见包房之中的人。
那是顾家父子。
顾晓寒眼神在两人身上淡淡地扫过,若无其事地继续表演。
而包房中的顾继德确实打了个莫名的寒颤,顾崇晟问他父亲怎么了。
顾继德摇了摇头,以为是秋季天凉,等再去看台上表演的顾晓寒,心中却暗暗地有些不安。
真是怪哉。
顾晓寒才是这场表演的重头戏,顾家父子二人即使对这文人喜好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认真看着表演,万一下次聚会谈起这场戏,没有话说可是丢人现眼。
正看着,顾继德缓缓皱起眉头,凝神去望那台上的青衣,他恍惚觉得这眉眼之中有些熟悉的味道,但却怎么都想不起。
第24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5)(已修)
结束过后,封野很自然地去了后台,没人拦他,由于顾晓寒每次都是压台,化妆室里人早就走完了,只剩顾晓寒一人坐在镜前卸妆。
封野还是第一次知道男人也能这么性感,不是化了妆性感,而是卸妆的时候。
软和的棉布浸湿了热水把厚重的脂粉抹开,晕出一大片绛粉,妆下玉脂渐渐显露,被汗水闷得些许浮红,唇也是,被轻柔地擦开,散出一圈比梅花还艷的朱色,让人忍不住想去一亲芳泽。
“看什么?”顾晓寒透过镜子看封野,手中的布还在擦拭脸上的粉。
封野笑:“看你啊。”
“不如你靠近一些,看得更加周全。”顾晓寒噙着笑,唇边没有抹去的那片红色把封野烫了一下。
封野犹豫道,“我还是给你打水去吧。”
他走上前,正要拿起顾晓寒身前浑浊的水盆,手指刚刚碰到盆沿就被扣住了。
他的手倒是没有他人那么清冷。
封野心想,手腕贴合的地方暖暖的,可能是刚刚用了热水的缘故。
顾晓寒的指尖还带着没有擦净的妆色,在封野手背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封野目光透过镜子与顾晓寒对上,在盆中水色晃荡之下,镜面也显得有些波光粼粼,使封野看不清顾晓寒眼中的神色。
“为什么之前不来看戏了?”
封野愣了一下,“我学业繁忙。”
顾晓寒笑了一下,封野有些不好意思,谁不知道燕都城他封少爷是个典型的不思进取,怎么会为了学业忧心,这说出来就是一个笑话。
或许是顾晓寒的笑贴得近了,封野只觉得耳边痒酥酥的,微微侧过身垂眸去看顾晓寒。
他站着,顾晓寒坐着,分明是占了优势的姿态,封野却隐隐感到被人压了一头。
顾晓寒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看着封少爷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才轻轻放开。
“那就麻烦封少爷了。”顾晓寒把帕子拧干搭在水盆边上,放过了封野。
封野捧着盆子,去化妆室外洗干净,找人要了热水壶,用冷水掺到合适的温度,才慢慢地进去。
这时候他脸上的热度已经消散差不多了,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去等顾晓寒收拾。
我等着他做什么呢?
封野还在思考刷好感度的对策,这位任务对象实在是太难揣测了,对话就跟拆盲盒一样,谁也不知道下一句话会不会被扣上一分。
就在封野苦恼的时候,顾晓寒穿好常服,把他那及腰的长发束在身后,整个人从戏中小家碧玉的苏三小姐变成了翩翩君子。
顾晓寒拍了拍封野的肩膀,“走吧。”
等两人坐上黄包车,封野才如梦初醒,问道:“去哪里?”
顾晓寒道:“把你卖了。”
“……”
顾晓寒道:“封少爷一直这么随便?跟人就走,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吗?”
封野也觉得奇怪,可能是任务对象人设太过于正面,他居然一丝怀疑都没有产生。
“不是。”封野琢磨了一个完美又诚实的回答,“只因为是你,我才这样的。”
顾晓寒笑了一下,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
「好感值-1」
封野偏过头去看他,眼里有些疑惑:“你不开心吗?”
顾晓寒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去看封野,一不小心被那双澄澈的眼眸看滞了,他喉结微动,启唇道,“没有。”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过了一会儿,顾晓寒问道,“认为我不开心?”
封野道:“其实如果你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的。”
说完封野愣了一下,似乎听谁这么说过,深入去想时却被顾晓寒给打断了。
顾晓寒忽然凑近了封野,挨得极近,封野几乎能感受到他那双纤长睫毛扇过的风,就在封野以为他要亲吻自己的时候,顾晓寒鼻尖碰了一下封野的,抬手去揉他的头发。
“小少爷,你真可爱。”
封野鼻尖瘙痒,忍不住抬手去摸,却被顾晓寒抓住了手腕压在座位上,他拉开了距离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只有两人的手紧紧地缠着,埋藏在层叠交叉的衣袍下面,旁人根本看不出。
「好感值+2」
“我们去哪儿?”封野没有挣脱顾晓寒的手,看他精致的侧脸。
顾晓寒又揉了揉封野的头发:“我请你下馆子。”
黄包车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很深的巷子,周围人都没有,若不是盲目相信,封野都觉得这是一个杀人越货人口/交易的好地方。
“到了。”
顾晓寒先下了车,手十分绅士地抬起,把封野牵了下来。
封野抬头,见到一家十分古朴的小店,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店面不大但是很干净,桌椅都是木头的,似乎历经了很多年岁,被主人擦的十分光亮。
这家店没有店名,但从外面就能温见一股很浓郁的香味,似乎是炖了很久的骨头汤,很是馋人。
顾晓寒带着封野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喊道,“老板,一份招牌牛腩锅,一份牛肉汤,两壶烧酒。”
顾晓寒走到角落的桌子上,这里有一扇竹帘垂着,环境相对其他地方较隐秘。封野跟着坐下,菜上得很快,似乎都是在锅中烧了许久的,直接舀了上来。
的确很好吃,难怪这偏僻的地方会有这么多人来,原来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牛腩很嫩,牛肉汤很鲜,烧酒很辣很上头。
只喝了半壶,封野就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这副身体似乎并不怎么会喝酒,他及时地摁住了顾晓寒给他斟酒的手。
“我要醉了。”封野自己认为自己目前算作清醒,理智地拒绝了顾晓寒。
顾晓寒望着封野脸上浮起的红晕笑了,他没料到原来这个声称见识过燕都所有灯红酒绿的小少爷,酒量竟然这么差劲,见他一副正经的样子,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心有多烫。
顾晓寒反手抓住封野的手指,捏了捏,封野果然没有反应,睁着一双貌似清醒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
顾晓寒轻道;“封少爷?”
“……”
封野安静地盯着他,没有什么反应。
顾晓寒又道:“封彬蔚。”
封野仍旧没理会。
顾晓寒道:“封野。”
这下他有反应了,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问,你叫我名字做什么?
顾晓寒轻笑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他专注地凝视着封野,把他的表情和反应全都纳入眼底。
“警报!警报!人设身份引起任务目标怀疑,为避免任务目标过激行为,请宿主尽快清醒!否则将进行强制脱离!警报!……”
001的警报声猛然响起,嘀嘀嘀在封野脑中叫个不停,封野皱起眉,被这声音吵得烦死。
“闭嘴。”
他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要把警报声晃掉。
“什么?”封野说得太含糊,顾晓寒没有听清,贴近了一点,揉了揉他的头发,哄骗道,“乖,告诉我,你为什么接近我?”
封野有些没有转过神来,那嘈杂的声音似乎骤然停掉,封野沉思良久,道,“因为是你啊。”
顾晓寒换了一种说法:“因为是我,所以呢?”
封野回答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十分珍重,“因为你是顾晓寒呀……”
“你是我的任务目标。”
“警报!警报!宿主涉嫌违反保密条例,正在准备强制脱离,倒计时三十秒——三十,二十九……”
那聒噪的声音又响了,封野烦躁地摇了摇头,没有注意对面顾晓寒的脸色猛然沉了下去,一双桃花眼早就没有了笑意,换而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死寂。
“任务……你的任务是什么?”
001还在倒计时:“二十五,二十四……”
封野眨了眨眼:“让你喜欢我。”
顾晓寒继续问:“然后呢?”
封野似乎不明白然后是什么,思索了很久,脑中那个声音还在响“十四,十三,十二……”。
“和你上床。”
封野像是终于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说得十分笃定,“然后和你上床。”
顾晓寒愣了一下,“你跟我上床有什么目的?”
“七,六,五……”
封野被他问烦了,也被脑中的滴滴声吵烦了,皱眉道:“上床就是上床,能有什么目的?”
“你只是为了跟我上床?”
“四,三……”
“嗯。”大概是这样,封野觉得自己就是馋顾晓寒的身子。
顾晓寒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也有不少人企图爬上他的床,不是喜好玩/弄男人的,就是图一个炫耀,没有一个人像封少爷这么纯情的只看戏,连他亲手搭过去充满暗示的台阶都熟视无睹。
“二……”
封野偏了偏头,看起来有些疑惑:“是因为……喜欢。”你的肉/体啊。
“喜欢?”
“嗯。”
“一,零——”
“好吧。”顾晓寒低下头笑了,眼底的冰刹那化作一池柔情,“我暂且相信你。”
“——危机解除,好感度+50,请封野上校再接再厉,继续任务!”
封野终于摆脱了脑袋里那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凑到顾晓寒面前,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脑中似乎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封野笑了起来,齿间还带着酒香。
“你呢,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啊?”
第25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6)(已修)
都说酒后吐真言,顾晓寒不清楚封野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可是面临着如此坦率的表达,他心跳忽得有些轻快。
封野被半壶酒灌得迷糊,一只手撑着下巴,偏着头看顾晓寒,他见顾晓寒笑,自己也笑,笑完又去拿酒杯,一点一点小口抿着喝。
顾晓寒止住封野的行动:“别喝了,你不是醉了么?”
封野摇头:“我没醉。”他只是头脑有些昏沉,嗯。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顾晓寒拿过封野的酒壶,把酒全部到进自己杯中,换了一壶茶给他。
封野皱眉:“唔,这酒怎么一股茉莉花味。”
好了,这位是真的喝醉了。
顾晓寒一口饮尽杯中酒,站起身去结了帐,又扶起封野准备把他送回家。
封野走路还是很稳的,他除了脸有些红,说话没有什么逻辑之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在顾晓寒对车夫说“去封府”时,猛地拉住顾晓寒的袖子。
顾晓寒低头看他,封野嘀咕,“别送我去封府,我爹让我华商毕业证没拿到手之前都别回家。”
顾晓寒耐心问,“去芙园?”
“不去。”封少爷似乎想起了自己方才说的话,盯着顾晓寒的眼睛,严肃地问,“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
封野重复了一遍,“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顾晓寒一愣:“你真的醉了吗?”不然怎么这么能胡搅蛮缠?
封野没有否认,就瞪着顾晓寒,似乎非问出个答案不可。顾晓寒不说话,封野凑近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顾晓寒偏头看马车的帘子,是拉上的。
“可不可以?”
封少爷从小养尊处优,连嘴唇都是软乎乎的,印在顾晓寒脸上,仿佛也吻在他心里,顾晓寒潜意识离封野远了一点,害怕他听见自己胸膛之中难以抑制的响动,却又不自觉想要贴近一些,期待对方接下来能做出怎样的举动。
封野不负所望,在没有得到回应后苦恼地瘪了嘴,原本爱笑的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似乎有些不解,见顾晓寒也没有拒绝,又贴上去在他鼻尖蹭了蹭。
“可不可以啊?”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封野的尾音稍稍拉长,听起来有点撒娇的意思。
他鼻尖顶着顾晓寒的鼻尖,喝了酒呼出的热气灼人,吹在男人紧闭的唇缝上,很痒,很燥。
“嗯。”
封野的手臂还环在顾晓寒身后,指尖划过柔顺的长发,不小心把束发的绸布带了下来,青丝从肩上滑落,挡住了两人的侧脸,封野眼前一暗,感到有个温暖的东西撞在他的唇上,细细地琢磨,轻轻地撕扯,他像是又被人灌了一壶烈酒,饮到全身发软,脑袋发麻,什么也顾不上了。
良久,车厢内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师傅,回周家园。”
封野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酒醒得差不多了,看见周围陌生的陈设,以为自己真是被人拐卖了。
想动一动身子,后背就贴上片热乎乎的东西,封野惊然转头,一张令人惊艳却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帘。
顾晓寒似乎还在睡觉,双手搂着封野的腰,压得死死的,没有醒来的意思。
封野悄悄动了动腰,没有不该有的感觉,清白尚在。
001:“报告宿主,您喝醉以后向任务对象表白并接吻,据系统监测,任务对象对您的信任大幅提高。”
千杯不倒封上校第一次感到了窘迫:……
他倒是记得一些模糊的场景,似乎两人真就是盖着被子纯洁地肩并肩睡了一个午觉而已。
有点遗憾。
正当封野脑子里天马行空后悔没有一举把顾晓寒拿下的时候,床上躺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扑棱两下,凑近了封野。
“醒了?”
顾晓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宿醉刚刚醒来的慵懒,本来就是唱青衣出身,悄声呢喃时让人耳朵发麻,就像被一根羽毛挠在了心里,封野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耳朵怀孕。
于是他稍稍有些激动,偷偷把被子拉到前面,挡住自己的反应。
封野尴尬道,“醒了,我怎么在你这里睡着了……”
顾晓寒轻笑一声,抬起手去蹭封野的后颈,细软的碎发揉起来很舒服,像小狗一样毛绒绒的。
封野也闭上了嘴,两人隔着一床被子相拥,气氛间有些暧昧,却发于情止于礼,谁也没有做出更加冒犯的举动。
有点奇怪,封野闭上眼,分明都是亲吻过几次的关系了,现在怎么跟小朋友谈恋爱似的,黏黏糊糊。
*
自从那日醉酒意外表白之后,两人的关系更上了一层台阶,封野每次都会去剧院坐着最好的位置看顾晓寒表演,然后两人再一同去吃饭。
一时之间,燕都城内逐渐传出周家那个青衣名角被封家的废物少爷包/养的消息,甚至愈演愈烈,沸沸扬扬。
连封野八百年不管他的亲爹都下令让封野滚回家解释清楚。
封野倒是十分真诚,“父亲,我就是喜欢顾晓寒,离开他我会死的。”这说的倒是真话,离开顾晓寒,就完成不了任务,做不完任务,他就只能被迫脱离这个世界。
这番话把封父气了个怒发冲冠,拿起手中地藤条就往封野身上抽,封野一边躲一边嚷嚷“父亲您别逼我,您再逼我我也不会离开顾晓寒的”。
他那便宜弟弟封瑞站在一旁幸灾乐祸,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因家门不幸而悲痛的样子,看得封野尴尬至极。
别说那藤条打起人来真的挺疼,封野一不注意被抽了几下,痛得龇牙咧嘴。
“您就是把我赶出去,我不会离开他!”
封父听完果然不打了,直接让封野再次滚出封家,但这次和上一次滚法些许不同,上次封野至少还能有钱租一个芙园,有的吃有的穿,还有家中跟出来的佣人清洁打扫随时伺候。这次却被彻底地赶了出去,不仅把他所有零花钱没收了,还让他把衣服留下,说这是用封家的钱买的,若他和那唱戏的情投意合,那就让唱戏的给他买衣服穿。
封野:“那我能留一个底衣吗,光着从封府出去,影响也不太好……”
封父听完扬起藤条又要抽,封野赶紧脱掉外套扔给一旁看戏的封瑞,一边往外溜,一边说,“那我就当您默许了啊,我先借一下衣服,洗干净了还给您。”
出了封府被秋风一吹,封野心里就有些暗暗地后悔,方才不应该把外套脱下来的,这天气实在有些冷。
不过既然都这样了,断然没有再回去丢脸挨揍的道理。
封野裹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搓着手准备叫车,才想起自己的钱都留在了外套里面,目前状况是身无分文。
封野:“……”要不我还是回去丢个脸吧。
他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回去把外套要回来,封瑞就跟着出来了。
“哥,要我帮你叫个车吗?”封瑞是来落井下石嘲笑封野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小这个哥哥就比不过自己,无论是学识还是品行,分明自己才是最听父亲话的那个,但父亲却总是格外关注封野,出国留学也送他去,华商的商学也托关系塞他进去。
无论封野在外面干了什么抹黑封府门楣的事,甚至在燕都城里传出了废物少爷的称号,他父亲依旧关心着哥哥,甚至准备把家中最好的几家商铺留给封野。
封瑞不明白,他认真努力专研商学,自己凭借努力考上华商,但总是受不到父亲的赏识,父亲只会把最细枝末节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一点也不重视他。
所以今天看见父亲真的动了怒气,封野被赶出家门后,封瑞是十分高兴的,他想,封野都混蛋到喜欢男人了,父亲总不可能把封家交给一个断后的儿子。
封野心中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应付,“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封瑞反问:“可是哥,你怎么回去?走回去——”封瑞笑了一声,故意道,“不对啊,哥,你回哪里去啊,芙园的租金你可能给不起了,需要我帮你……”
“不用了。”封野打断了他的话,认真道,“我自己有办法。”
封瑞皱起眉,封野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他现在有什么资本对自己说这种话,明明都是丧家之犬了。
封瑞刻薄道:“那不成你包/养的小戏子还能帮你不成?”
封野挑眉,反驳,“他不是我包/养的,他是我喜欢的人,你得清楚着之间的区别。”
“不都一样么。”封瑞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哥,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这么故作清高?”
“谁故作清高?”清亮的声音传来,顾晓寒撩开马车的帘子,对封野微微一笑,“彬蔚,上车。”
封野没想到顾晓寒会来接自己,但也只是吃惊了一小下,随即狐假虎威冲封瑞冷笑一声,“抱歉,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下次再陪你聊。”
封瑞:“……”妈的好气,为什么是他被赶出门,我却莫名其妙被炫耀了一脸!
顾晓寒瞥了封瑞一眼,握着封野的手,把他拉上了车。
“手好凉,你怎么穿这么少?”
封野耸了耸肩,无奈道:“被我爹赶出来了,没钱没房没衣服穿……”他靠在顾晓寒身上,嬉皮笑脸道,“顾老板,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包/养我?”
顾晓寒揽住封野,把这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替他挡住从马车布帘缝隙钻进来的冷风,听封野撒娇似的语气,下巴在他头顶蹭了一下。
他笑:“封少爷身娇肉贵得多少钱才能养得起?”
“不多,包吃包住就可以了,附送你一个暖床的贴心服务。”
第26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7)(已修)
顾继德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顾家小儿子顾崇礼最近闯了大祸,把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那姑娘是饭店的服务生,姓王,据说顾崇礼那日喝醉了酒,管不住下半身,糟蹋了那姑娘,那位姑娘隐忍了几个月,等肚子里的东西成了形,跑到顾家门口大闹特闹,顾崇礼不得不给了那姑娘一个名分,不然她就要去警察局告。
事情发生过后,顾继德为了处理商铺名誉下降的事情,好几日没合眼,好不容易得了空休息,脑子里全是一些陈旧画面。
可能是那王氏怀孕的肚子太过明显,顾继德总是想起十多年前夭折的那几个孩子,早些年他的姨太太们怀着孕的肚子也像是那样,隆起一个个生机勃勃的肉球。他那么期待着,抚摸膨胀腹部里孕育着的心跳,结果迎来的不是死胎就是患病,二十年来竟只剩下了顾崇晟和顾崇礼兄弟二人——
不对,顾继德在床上翻了个身,总觉得自己是疏漏了什么,他身旁睡着的是去年纳的一房姨太太,年轻的身体微微起伏,是睡沉了,背对着他,露在被子外的肩膀白里透红,充满了青春的生机。
顾继德忽然想,自己娶她的时候,她才二十三岁,歌厅里谋生的跳舞小姐,是他把她从辛苦谋生的深渊里救了出来。如今她穿着昂贵的衣服,用着鲜艳的脂粉,享用着山珍海味,依仗着自己,她的生活已经超过了多数女人,即使只有二十三岁而已,二十三年前她出生时也没有料到如今的摸样——
顾继德猝然拧起了眉头,脸上的皱纹拉成很多道畸形状的皮肉,他想起了。顾继德从床上坐起身来,困意一扫而光,他想起来了,他原先在锦城的那个孩子,如今也该二十三岁了吧。
也不知是死是活,还记不记得他这个父亲。
原先的事,顾继德已经忘了大半,他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一些东西,可是对于自己犯下的罪孽却不去细数。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能不能找回来?
年轻的姨太太被他的动作打扰,被子里钻进秋夜的凉风,醒来的时候,话语间还带着嗔怪,问他在做什么。
“我去书房。”
顾继德记得自己还留着一些相片,应该就在书房的某个角落,某个落灰的书架上面。
他在最底层的木箱里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木箱被几个大包裹盖住,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东西拿出来,在这件事情上,顾继德决定自己先去弄清楚,所以没有惊动外面的佣人。
他在最早的几封信中找到了两张黑白的照片,照片后写着秦秀芝三个字,这个他记得,是他第一个女人的名字。
第一张照片上是三个人的合照,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顾继德摸了摸自己年轻的脸,那时候的他没有如今酒肉场上泡出来的脂肪,清爽而帅气,这让他很是怀念,他凭借着这样的脸,娶了两个女人。第一个是秦秀芝,带给了他发家的第一笔财富,第二个是他现在的妻子,让他在燕都城内站稳了脚跟。
照片上的女人带着那个年代的闺阁气息,柔美、懦弱、逆来顺受,顾继德不喜欢第一个妻子的地方便是在这里,他认为这样的女性是封建残余的产物,太过于传统、太过于保守、没有主见,本是配不上他这种先进青年的。
可隔着二十年的时光,泛黄的照片似乎也被增添了一层不同的魅力,顾继德想起自己那一院子姨太太,个个都是任性而娇贵,整天作妖,这下他又回忆起了秦秀芝的好来,至少她不会整日问他要钱去打麻将买首饰,不会叽叽喳喳地在他晚归后质问个不停。
而这个孩子,在照片上太小了,缩成一团,看不清脸。
他的目光转到第二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两三岁的幼童,手中拿着饼干,正在朝镜头笑,他的眉眼隐隐有些像他母亲,也爱笑。顾继德慢慢回忆起了这个儿子的样子,看入了迷,他想从这个小童的身上看出他自己的一些影子,鼻子似乎跟自己有些相像。
顾继德很满意地笑了起来,对啊,他还有一个儿子。
可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思,他这个儿子如今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华国太大,从锦城到燕都城就有一千多公里,这么远,怎么找的到?
若是找到,他会认这个父亲吗?
他的母亲呢?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
*
一大早,柏煦兴就跑进了芙园,刚进去,就见好几个人拿着软尺针线,在院子里给封野量身高尺寸。
柏煦兴打趣,“哟,被你爹赶出来,还活得这么潇洒滋润,都赶上做新衣服了?”
封野斜了这人一眼,“怎么,你嫉妒呢?”
“我嫉妒你什么?我嫉妒你差点无家可归?”柏煦兴疑惑道,“不对,你哪里来的钱?”
封野道:“自然是你嫂子给的。”
“我嫂子?我哪里来的嫂——”柏煦兴瞪大眼睛,惊讶道,“现在不是你包/养他,改成他包/养你啦?”
封野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提到这个,柏煦兴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自己这趟的目的。
“封野,那戏票你还让我给顾家?”柏煦兴话一出口就忍不住肺疼,“现在都有人传我柏家和顾家要联合起来统一商界这种无稽之谈了!”
封野抬起手,方便裁缝量他的臂长,“既然你都知道是无稽之谈……你别瞪着我啊,要不你把票给我,我亲自去送也行。”
“你是看上顾家哪位少爷了?”柏煦兴很不能理解,“怎么一直在讨好他们?”
封野一本正经,“是啊,我确实看上顾家的大少爷了,不过这不是讨好,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柏煦兴皱起眉,“你看上顾崇晟了?!你不是喜欢那个顾晓寒吗……嗯?顾,晓寒?”
封野瞥了他一眼,满脸的无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柏煦兴自然不会不懂,脸上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你确定?”
封野放下手臂,转了个身,让裁缝继续测量,一边回答,“我确定啊。”
“怎么可能?”柏煦兴还是有些疑虑,刚想问出口,封野冲着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人多嘴杂,话头点到即止。
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柏煦兴和封野二人,两人进了屋内详谈。
在这次的世界线背景之中,柏煦兴是封野的死党,两人无话不说,所以封野才这么信任他,把他作为实施计划的第一助力。
“我相信煦兴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吧!”
柏煦兴:“……”他还能怎样,自己选择的朋友自己扛。
柏煦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你确定?”
封野毫不犹豫:“十分确定。”
于是,不知为何,不是何时,燕都城的少爷圈子中忽然传出了封野因为某个戏子被赶出家门,因爱生恨,恨入骨髓,誓死要把顾晓寒整得很惨的消息。
柏煦兴:“你知道我在商界酒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时,有多么的八婆吗?”
封野:“朋友,我这是在给鱼钩放饵,我同你嫂子的情谊岂会是那种可以被外界的言论所影响的?”
柏煦兴:“滚,并不想关注你们两个的感情。”
顾·某个戏子·晓寒第一次从周竹亥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昨天在芙园缠着他搂搂抱抱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周竹亥劝道:“晓寒,你还是不要同封野来往了,虽然他暂时被赶出来了,毕竟还是封家的少爷,要是回去认个错告个状,受苦的还不是你。”
顾晓寒表情十分微妙:“不,你不懂。”
“我不懂……你要做什么?”
顾晓寒转过头,居高临下,“找他当面谈谈。”
顾晓寒让平安去传话,同封野约了一个茶楼见面,不能在芙园聊,这等地方过于私密,封野要是不要脸撒起娇来他不是很顶得住。
不过顾晓寒没有料到的是,即使是在公众场合,封野也收敛不起来。
封野早就知道顾晓寒要同他说什么事,毕竟谣言是自己传出去的,不让另一个当事人知道的话也着实不厚道,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跟顾晓寒交代他了解对方身世的事情,倘若是直接说出口,估计大概率会被扣好感度。
自从上次和顾晓寒有过亲密接触之后,暴涨的好感度一点都没有变化了,封野暂时不想用这个来冒险做实验。
所以,他只能在桌子底下十分羞耻地蹭顾晓寒袍子下面的腿,不停地打断顾晓寒的注意力,顾左右而言他。
顾晓寒被撩拨得忍无可忍,夹住封野那双作乱得腿,收拢在自己膝盖之间,用小腿扣住,反正这桌布挡着,既然封野不怕,那他也不怕被人看见。
封野收了收腿,被禁锢地死死的:“……”
封野:“我听说城西有一家糕点铺的桂花糕……”
“封野。”仅仅是被喊住名字,封野就闭上了嘴,知道今天是逃不过,脑子疯狂转动,思考怎么表达才能让好感度降得少一些。
顾晓寒一见到封野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眼睛泠泠地一扫,瞬间让封野否决了刚刚想出的借口。
“老实交代。”
这智商高的任务对象就是很难缠。
顾继德今日是同合作伙伴谈生意的,这人不爱喝酒吃饭,顾继德在酒桌上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只能找了一个素雅的茶楼,花大价钱收了几副好茶,希望能合对方胃口。
昨晚看了一晚上的相片,顾继德状态不是很好,只能打起精神同对方周旋。
刚刚进茶楼,就有人迎了过来,带他们上二楼的包房里面详谈。
这地方其实环境不错,桌椅都是红木雕花的,桌上摆了文竹,墙壁上挂着几幅不知真假的字画,顾继德看不出真假,但是不妨他夸一句雅致。
顾继德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忽然停住了,他盯着窗边坐着那个年轻人的侧脸,神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
太像了。
顾继德移不开自己的目光,那双眼睛,笑起来的弧度,简直就跟秀芝一模一样。
“怎么了,顾老板?”合作伙伴见顾继德没有跟上来,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继德豁然开朗,没有去理会方才还让他苦恼怎么讨好的合作伙伴,脚步情不自禁地挪到那年轻人身边。
封野绞尽脑汁还在编造:“其实吧,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顾晓寒微笑:“我不生气,你说。”
封野:“我……”
“是秀芝的孩子吗?”一声惊天的问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封野去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桌边,眼神直愣愣地看向顾晓寒。
这不是顾继德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晓寒却猛地拧起眉头,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请问,您是?”
年轻人转过头来的时候,顾继德心中的石头落地,紧接着一阵狂喜,是他在锦城的那个儿子,他昨夜看了一整夜的照片,绝对不会认错!
顾继德颤抖着声音:“你是秦秀芝的儿子对不对?今年二十三岁,是在冬季出生的。”说到后面他越来越肯定,见到自己遗失多年的亲儿子竟然就待在燕都城,而且出落得这么俊朗、衣冠楚楚,和他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晓寒掩去眼中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又不敢确认,“您认识家母?”
封野:“……”好了,既然现在没他什么事情了,那他就安安静静地见证一代影帝的诞生。
顾继德情绪格外激动,双手战栗,紧紧握住了顾晓寒的手,他唇抖了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我是顾继德,你母亲一定向你提起过我,你可能不知道……”
顾晓寒忽然难以置信地打断了顾继德,再次问道:“你是谁?”
顾继德激动地说:“你也姓顾对不对,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封野:“……”虽然父子见面的场景按理来说应该是让人感动的,但是如果有人一见面就对我自称父亲,我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父亲?我……我母亲提起过您,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顾晓寒骤然悲伤道,“我母亲在我六岁那年失踪了,失踪前一天她还在想着您。我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母亲和我?”
顾继德被问得一愣,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愧疚感涌上心来,在听到顾晓寒说秦秀芝一直在想念自己的时候,忽然想起记忆中那个传统美好的女子,当初那么温柔地给他缝衣、给他做饭……
他喃喃道:“我那时逼不得已……”
顾晓寒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父亲,不说这些令人难过的话了,既然您能认出我来,必定是对母亲思念成疾,一刻都忘不了吧。”
顾继德被说得呆滞了一下,立刻答道:“是是是。”
封野被顾晓寒的演技震惊,好一副寻父多年深情不悔的样子!
顾继德这才注意到目前的状况,十分抱歉地对身后的合作伙伴耳语了几句。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的老板倒不觉得亏,很能理解顾继德现在的心情,两人约了下次再谈。
“抱歉,家中这些事处理不干净,我下次请您喝西南新运的蒙顶茶。”
辞别合作伙伴,顾继德才把心思全然放到了顾晓寒身上,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心中慌乱而愧疚,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好父亲形象,可千万不能因为记不得名字而功亏一篑。
封野洞若观火,适时问了一句:“晓寒,要不我先走了?”
顾继德心中松了一口气,去看旁边这个青年,看起来也很眼熟,像是哪家的少爷。
“晓寒,这位是?”
顾晓寒介绍道:“这是封家的大儿子,封野。”
这下顾继德知道了,就是经常同他顾崇礼出去鬼混的那个,人称燕都城废物的封家儿子。
他立马紧张地看了一眼顾晓寒,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大儿子也是整天眠花宿柳的小流氓。
“他是你朋友?”
顾晓寒道:“不算是朋友,他是我……”
封野接道:“我是他债主。”
顾晓寒不露声色地看了封野一眼,不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又在买什么药。
既然是债主,那就好办,顾继德释然道:“晓寒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了。”
封野恰当地做出一副嘲讽的样子,冷笑道:“这你儿子吧?他欠我的可不是钱这么简单。”
“我捧他那么久,他欠和我睡一觉。”
顾晓寒:……
因爱生恨?
恨入骨髓?
好的,破案了。
第27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8)(已修)
一日之内,燕都城上流圈子都得知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最近在众鑫剧院火得沸沸扬扬,唱《玉堂春》一票难求的那位青衣,竟然是顾家顾继德二十年前遗落锦城的亲生儿子。
年末本就无聊,霎时间,只要是得知一点消息的人都把这件事挖出来嚼碎了八卦。
都道命运捉弄,还有人后悔没有早去见识一下顾青衣在台上的风采,现在别人被亲生父亲寻去做了大少爷,岂能还待在台上卖唱?
有人把这个当作笑话下饭,也有人因为这消息着急愤怒。
顾家后院着火,大太太当初嫁给顾继德的时候根本没有听说过自己的丈夫远在锦城竟然结过婚,只是见顾继德相貌堂堂谈吐不俗,以为自己嫁了一个良人,没想到婚后不过三年,他就忙着纳了几房姨太太,给她招惹了好多麻烦。
大太太十多年过去,好不容易熬出自己大儿子顾崇晟能够打理家族事业了,靠男人靠不住,想着靠儿子自己的后半生能够好过一点,毕竟崇晟又聪明又听话,是这个家里最能继承家业的孩子了。
没想到还没有高兴多久,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顾家亲儿子,还是一个唱戏的下九流!
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在燕都城圈子里有才有貌人人称道的小姐,也变成了如今这满脸皱纹、为女人争斗而机关算尽的深院妇女,母家的产业早就荒废起来,她手下的几桩生意渐渐变成了顾家庇佑才能发展的小打小闹。
如今,她即使知道了顾继德在外的风流,也没有年轻时的底气冲他闹了,毕竟在她身后还有好几个姨太太虎视眈眈盯着她正房的位置,她只有忍下来才有机会活得舒服。
就像当初忍下妒忌和愤怒,费尽心思除掉的那几个孩子一样,现在燕都城中多少大太太因为分家而哭天抢地,只有顾家清净,仍谁都心知肚明,顾崇晟是顾家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大太太在得知老爷要带顾晓寒到顾家祠堂认祖归宗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向其他院子里那么大惊小怪,而是急忙顾崇晟召唤到自己跟前,同他说了很久,让他这个儿子学会忍耐。
“崇晟你要记住,你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嫡亲少爷,不要去管外面来的什么野种。你要知道,你娘是被八台大轿娶进来的,而那顾晓寒呢,即使你爹因为多年不见对他好了一些,也只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戏子,上不得台面,不如你。”
顾崇晟刚满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初闻这个消息就赶回了家,正准备同母亲诉苦,怎么联合起来同父亲闹一大场。
在大太太的点拨之下,顾崇晟平静了下来,是啊,顾晓寒只是一个唱戏的,没学过经商,抢不走他的东西,就算父亲把他寻回来了也只是一时的兴致,顾家那么大,养一个废人没有什么大碍,而他作为顾家嫡子,怎么能同一个废人计较,岂不是有辱斯文。
顾家的大太太沉得住气,但其他人可不都是这样。
顾晓寒跟在顾继德身后,跨进了顾家大门,他四处望了一眼,顾家修的是洋房,模仿外国人用砖石砌了一个小三层,外加一片很大的院子,用铁栅栏围了起来,种了一圈常绿树,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洋房修得很精致,坐落面积很大,进去是一个大厅,中间嵌着一个喷水池,两边是两道西式楼梯,角落放了两棵发财树盆栽,寓意财源滚滚来。
顾晓寒淡淡地扫过这些东西,眼里不带丝毫感情。
顾继德让佣人拿了外套,满脸喜气洋洋,他看着顾晓寒,越看越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翻版,一边走一边向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讲着:“这便是餐厅,餐厅后面有个小门,可以进去后院。楼上我让人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卧房——”
说到这里,顾继德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隐隐有些愧疚:“那个房间虽然没有你其他两个兄弟大,但朝向很好,冬暖夏凉,很清静。”
顾晓寒恭敬道:“好的,麻烦您了。”
顾继德这才放下心来,这才对嘛,他这个亲儿子从小就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竟然还在戏班子里做那种营生,知晓自己的身世一定十分高兴,可能见都没有见过这种规格的洋房,怎么有眼光去嫌弃呢。
“好好!”顾继德哈哈笑了几声,“你就别去那戏园子做那种工作了,你回家,爹给你安排,在自己家中不仅舒服,也不愁吃穿,你说是吧!”
顾晓寒轻笑一声,他身高比顾继德高,低着头直视对方眼睛的时候,有一种微微的压迫感。
“谢父亲体谅。”顾晓寒也仅仅是对视了一秒,态度十分良好。
顾继德见儿子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心中更喜,果真是他的亲儿子,即使在戏班那种污糟的地方也有这种气质,这才是出淤泥而不染,不错不错。
“爹!”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叫喊,顾晓寒偏头去看,眼中埋了许久的笑意缓缓浮现了出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顾崇礼最近娶了王氏女服务生,在外面快活,收敛住几分以前顽劣不堪的德行,同那王氏恩恩爱爱了一阵子。
他没料到只是几日不回家,家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若不是他新婚的妻子给他讲这件事,他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哥哥。
“爹!”顾崇礼着急忙慌地跑到二楼,果然看见自己父亲身边站着一个青年,顾崇礼大叫一声,“你不是被封野包/养的那个小戏子吗!怎么跑到我家来骗人!”
“顾崇礼!”顾继德听不得顾崇礼这般粗鲁的话来,什么包/养不包/养?方才在茶楼就讲清楚了,封家那野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整日纠缠顾晓寒不放,他这个遗落在外的儿子虽然生活过的窘迫,但总是坚持了自己的清白和信念,面对那富家小子的威逼利诱硬是没有动摇过一点!
他眼看得清清楚楚,封野那字里行间都是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甚至放言要搞顾晓寒,若是包/养关系,怎么会这样!
顾晓寒全程没有开口,静静地站在在一边,顾继德一看他这样不争不抢不诉委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顾崇礼就是一巴掌。
“还把外面流言蜚语带进家里来了!你看看你!你哥哥崇晟都没有结婚,你倒是闯了个祸,先把婚事了结了!”顾继德叱责的声音很大,好几个女人从楼上的栏杆探出头来看。
“看什么看!一个个!听风就是雨!怎么,这家我做不得主了?现在还不能把亲儿子带回顾家认祖归宗了吗?”
顾崇礼被打得头脑发懵,脸上瞬间就起了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印,立马肿了起来,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挨这么重的打。
他母亲死得早,但因为顾家子嗣稀薄,即使他不努力、到处闯祸,在家所受的宠爱也绝对不比他哥顾崇晟少。
顾崇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父亲,顾继德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失手,太过于严厉,但这会儿竟被这眼神看得心中羞愧,一股无名的怒火随之而来,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狠狠道:“回家去反省几天!顾晓寒是你哥哥,你放尊重一点!”
大太太房里,佣人在顾崇晟耳边说了几句,顾崇晟望着自己的母亲,他方才就听见了外面的吵闹,没想到事情发展得有些棘手,连顾崇礼都挨打了,这是顾崇晟意料之外的事情。
燕都城谁不知道顾家小儿子最受宠爱,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差点因为风寒丧命,顾继德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打了,就是严厉批评的时候也很少,除非闯出大祸,顾崇晟就没见过父亲同顾崇礼红过脸。
大太太也大吃一惊,紧接着对着顾崇晟摇了摇头:“别惹你父亲生气,你同顾崇礼不一样,顾家可以有无数个顾崇礼,但只有你一个顾崇晟。因为顾晓寒让你父亲生气,这不值当。”
顾崇晟应道:“是,母亲。”他推门走出去。
顾晓寒对这场闹剧始终旁观,但他这副模样在顾继德眼中就是受到了委屈。明明同样是自己的亲儿子,顾继德看顾崇礼一身西装革履,头上抹了发胶,手上戴了金腕表,而顾晓寒呢,只是一袭素雅的戏园长袍,可怜的对比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锦城所生的儿子的亏欠。
“父亲。”顾崇晟从他母亲的房间里出来,尊敬地唤了顾继德一声,没有去看那顾晓寒,而是把目光转到自己这个弟弟身上,道,“崇礼,给父亲和晓寒道歉。”
顾崇礼顿时瞪大眼睛:“哥,可是……”
“道歉。”
顾崇晟说得笃定严肃,顾崇礼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道,“对不起。”
顾晓寒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顾家少爷,顾崇晟倒是比他弟弟要聪明得多,年纪轻轻能忍成这样,也难得。
顾崇晟偏头去看顾晓寒,眼里温温润润,道,“想必,你就是父亲找寻了多年的那位孩子吧。”
顾继德一愣,偶然的遇见被说成是找寻多年,不由得赞赏地看了一眼这个儿子,顾崇晟一直都很合他的心意,笑道,“崇晟,这是晓寒,比你要大三岁。”
顾崇晟心间一动,既然大他三岁,那大少爷的身份,父亲会给顾晓寒吗?
他面上不显,只乖巧地叫了一声“哥”。
顾继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点明,只说:“晓寒也是顾家的儿子,你们兄弟几个一定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崇晟,你要多照顾一下你兄长。”
顾晓寒知道这两人在顾虑什么,主动探出手来,笑道:“你好,崇晟。”
顾崇晟上前握手,指尖微微施力,准备暗暗给这个外面来的野种一点下马威。
顾崇晟:“……”
“很高兴见到你。”
顾晓寒微微一笑,主动放了手,顾崇晟忍住痛呼,把手揣进了兜里,这人是个笑面虎!
顾崇晟咬牙切齿:“我也很高兴你回来了,兄长。”
第28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9)(已修)
顾晓寒在搬去顾家之前回了一趟周家园,周兰竺先生站在院子里给桃树剪枝,秋天的枝桠本就光秃秃的,掉落在地上,远远地看着,像堆积了一团黑色的头发。
“回来了?”
周兰竺背对着顾晓寒,人看起来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脊背都有些微微勾着。
顾晓寒皱了皱眉。
“先生,我回来了。”
师徒二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周兰竺手中的园艺剪子卡擦卡擦地响,顾晓寒就在身后跟着,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师父的回话。
周兰竺叹了一口气:“你从小就有自己的打算。”
顾晓寒撩起长袍,跪在了青砖地上,他跪下的时候周兰竺恰巧转过了身,没有阻止,只把剪刀递给了一旁的佣人。
“弟子顾晓寒不孝。”顾晓寒俯下身子,给周兰竺磕了一个头,青石砖上一声脆响,周兰竺去拉他,等顾晓寒起身的时候,额前已经被磕出了一道口子,渗着血。
周兰竺又叹了一口气,不忍心看见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时候我给你改名,你不愿意,死活不想唱戏。”周兰竺苦笑,“我看这孩子分明天赋傲人,舍不得把你丢下,破了格教你,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万一哪天你就想通了呢。”
“你母亲离开的那天,你哭着对我说你要跟我好好学唱戏,我问你为什么,你说你要唱到燕都城去,给母亲复仇,把失去的一切都抢回来。”
“我当时就知道,你这孩子和京剧有缘无份,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所以当初竹亥问我为何对你这么好,我告诉他,你和他不一样的。在唱戏这方面他比不过你,但论活着,你比不过他。”
周兰竺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提起这些陈年旧事而感到可笑,他微微一顿:“竹亥说你有喜欢的人时,我很高兴,至少这孩子终于活出了一点人样。”
顾晓寒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封野的笑脸,他咬住下唇,摇头:“师父,我的信念从来不会变。”
“我知道。”周竹亥拍了拍顾晓寒的肩膀,“你不必总是苛责自己。”
“我……”
周兰竺道:“你喜欢那孩子对吗?”
顾晓寒微微垂眸,那双精致的桃花眼阖上一半,显得眼黑很浓,看不清其间的情绪,他额头上的血迹被吹干了,凝固成暗红色的斑点,在他俊逸的脸上留下一丝阴翳。
“我不知道。”
他一闭上眼就是封野狡黠的表情,他凑近索吻时,发间夹杂的甜味,化作让人神魂颠倒的蜜糖,在唇间流连忘返。
其实他早就见到过封野,是在一张照片上,封野同顾崇礼站在一起,像是朋友。
他承认自己的恶劣,以为封野和顾崇礼是朋友,才接近的他,他最初是想要利用封野的。
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顾晓寒回忆,可能是因为后台更衣室里的那一个意外的吻,或是在饭店封野醉酒后的表白?
他陷进了亲密的陷阱之中,差点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这是喜欢吗?
顾晓寒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他不知道。
周兰竺摇头,转过身对着顾晓寒摆了摆手,不去看他,“你走吧,你走了就不是周家园出去的人,你是顾家少爷顾晓寒了。”
顾晓寒紧紧咬着牙,重重地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束发的锦带忽然绷断,一袭青丝散落在腰间,如软玉,垂落成一片沉沉的黑。
点点的红梅在青石砖上绽开,两色相交,在不平的凹陷处聚集成洼,浮着一层青苔的暗光。
顾晓寒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咚咚咚又是三次响头,每一下都磕得很缓,但也很狠,听得周兰竺于心不忍,抬腿要离开。
顾晓寒跪在院子里,里屋黑黢黢的糊成一片,像是把白日青天的光亮全部吃了进去,周先生走进去后,佣人替他推开了窗,这才有隐隐的亮泄了进去。
他略微释然地闭上眼睛,有细细的水打在他的脸上,下雨了。
“你走吧。”屋里隐隐传出声音,朦胧得像闷在了铁罐子里,“晓寒,你不要后悔你今天做出的决定。”
秋雨淅沥地坠了下来,天幕压得很低,打在那一堆修剪下来的桃树枝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花苞,像是长在了枯枝上,既荒凉又荒唐。
顾晓寒点了点头,站起身告辞了周先生,有佣人给他打伞,他摇头拒绝了,淋着雨走出了周家园。
封野在街口的马车里等了很久,一直等到秋雨初降,他的厚衣服还没有做好,捂着双手缩成一团,在冷飕飕的车上翘首以盼。
他看见期待的那个身影之后猛然皱起了眉头,也不顾自己冷了,跑下车去拉顾晓寒的手,把他带到车上后,用相对干燥的袖子给他擦脸上的水渍。
顾晓寒这么看着确实有些可怜,脸色白得不像话,额头还受着伤,活生生一个病美人的样子,让封野有些心疼。
“冷吗?”封野脱了外套给他擦头发,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夏款的薄衬衫,还被雨水打湿了一些领子,黏糊糊地贴在脖间。
顾晓寒被封野拉上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但看见封野有些发颤的样子,还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顾晓寒就回忆起那唇间的蜜糖滋味来了。
他自顾自笑了一声,头上还蒙着封野的外套,青年身上独有的体香让他沉迷起来。
“喜欢。”
“嗯?”封野没有听清顾晓寒说了什么,疑惑地抬头看他。
那双桃花般的眼眸向上勾着,顾晓寒在笑,眼黑比海底最宝贵的黑珍珠还要亮,似乎要把他溺毙在其中。
唇在鼻息糅杂的时候印了下来,顾晓寒动作轻柔,似乎在撷取这世间最娇弱的一朵鲜花,他的衣袍都被雨淋透了,封野闭上双眼,在寒风渐起的秋末,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传过那湿漉漉的布料,炽热地贴在了悸动不止的胸膛上。
在那一霎那间,封野似乎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封上校,别动,我帮你暖暖。”
封野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顾晓寒温柔的安抚,他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给体寒的小少爷取暖,方才只是他的幻听。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封野把头埋进顾晓寒肩上,神色被掩盖在了黑暗中。
顾晓寒敏感地觉察到怀中人情绪微小的变化,手顺着他的脊背安抚,以为他冷了,“我抱着你。”
封野点了点头,发现这样抵着别人胸口蹭,有些撒娇的嫌疑,又在鼻腔间哼出一个“嗯”字来。
他抬起头,摸了摸顾晓寒的头,问道:“疼吗?”
“不疼。”顾晓寒抓住封野的手,“你再摸摸就不疼了。”
封野小声骂道:“混蛋。”还是抬起手去揉顾晓寒的发顶,就像在撸一只大型犬的毛。
“你回去做你的顾少爷了我怎么办?”封野开玩笑道,“我为了你还是无家可归,好可怜啊。”
顾晓寒道:“那我养你。”
“你现在连钱都没有了。”封野笑,用他原先的话噎他,“我封少爷身娇肉贵,可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会有的,马上就有了。”顾晓寒眸中寒光一闪,“封野,我带你去见个人。”
*
还记得东街后巷吗?
封野在封瑞办的那场沙龙里,把后巷地下产业一条街的所有桃色业务都了解了一遍。
所以,就当顾晓寒让车夫把车停在东街后巷一个简陋的门店前面时,封野内心是忐忑的。
#求助:男朋友要带我去逛窑子怎么办?!#
不过封野的担心没有多久,顾晓寒挑开那道门帘,里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正咔哒咔哒地踩着缝纫机,手中的布料光滑如水,从她指尖流过,很巧妙得被连街在了一起。
“娘。”
顾晓寒叫了一声,缝纫机后面的女人最初没有理会,等手中的布料缝好了一半才抬头。封野这才看见她的面容,同顾晓寒很像,特别是那双上挑的眼睛,放在顾晓寒身上是俊朗如玉,放在女人脸上就是风韵十足。
中年女人微微皱眉,纠正道:
“秦玉。”
顾晓寒才不管女人让他叫自己什么,自顾自对封野介绍道:“这是我娘。”
封野内心惊讶,顾晓寒他娘不是叫秦秀芝吗?
001适时出来解答:“玉字是她的闺名,顾晓寒的外公在家就称女儿为阿玉,自从秦家祖宅被卖,秦秀芝流落街头后,就一直称自己为秦玉。”
封野知晓了,原来还有这层缘由在其中,连带着看秦秀芝的眼神都格外柔和。
顾晓寒对秦玉道:“娘,这是我喜欢的人,封野。”
封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见面即出柜,不愧是顾晓寒!
秦秀芝看了一眼封野,微微笑了,目光中带着几分慈祥,虽然在尘世受难多年,从小教养出的举手投足仍带着书香门第的风范。
秦秀芝放下手中的布料,好好地打量着封野,眉目间分明是满意的神色,转头却对顾晓寒道,“你的爱人,介绍给我作甚?”
顾晓寒似乎已经对他娘的变脸感到习以为常,拉过封野坐下。
秦秀芝哼了一声,对封野道:“叫我秦玉就行。”
秦玉自然是不能这么叫的,叫秦秀芝也不行,封野看了一眼顾晓寒,他似乎对这个并不在乎。
封野嘴角勾起一抹乖巧的微笑:“娘。”
秦秀芝:“……”
顾晓寒笑了一声,揉了揉封野的头,似乎对他的称呼非常满意,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顾晓寒把封野带来,当着秦秀芝的面把一切都全盘托出,包括他的身世和他的复仇计划。
秦秀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踩缝纫机的声音越来越快,最后骂道,“你同别人说什么?让别人同你一同受苦吗?”
顾晓寒道:“你又不承认你是我娘,管这些作甚?”
秦秀芝被气得一哽,恼火地收起打了一半的衣服,拉帘子走到里面的屋子,一边走一边道,“你下次再来打扰我做生意,我就要收你钱了。”
顾晓寒对封野道,他母亲在他六岁之时失踪,他在燕都城寻到时,就怎么也不认他,他道,“我知道,娘当初走,是不想被人说闲话……她把我留在周先生家,只想让我好好活着,能有一口饭吃,不跟着她受苦。”
话音未落,那里屋又是一声摔东西的声音。
顾晓寒笑道:“娘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带你来了,她似乎很高兴。”
封野原本是早就知道这些的,但那都只是读取的世界背景,面对干巴巴的数据传输,很难有所共情,但当顾晓寒一字一句向他吐露心事的时候,封野才真切地感知到这之间混杂了多少苦难。
他握住了顾晓寒的手,眼中却不带任何的同情和可怜:“我会帮助你的。”
“只要你需要,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第29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0)
顾继德寻回遗子,为此特意开了一个宴会,邀请燕都城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名流望族前来,对外界正式宣布这个好消息。
这几日梦中,他总是梦见秦秀芝年轻时的样子,他忆起他们初遇在锦城的小船上,秦小姐一笑倾城,他便整日往秦家跑,一年半后终于打动了秦家老爷,娶得美人归。
秦秀芝是多么温柔的女人啊,一双桃花美目总是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仍谁都无法抗拒那顺从的目光。
顾继德在整日整夜的回忆中,似乎找回来年轻时自己潇洒英俊的影子,他觉得自己是深情的,就像一个回头浪子,他深切地怀念他的前妻,于是把一切好的全部给到顾晓寒身上。
可是他越这么做,顾崇晟和顾崇礼对顾晓寒确实恨之入骨,顾崇晟掩盖的很好,顾崇礼的厌恶却是摆在了明面上。
自从上次父亲因为顾晓寒失手打了他一巴掌,顾崇礼心中的危机感就越来越深,对顾晓寒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宴会之上,宾主尽欢,各界人士都各自隐藏着自己的小心思,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反正眼神总是在顾晓寒身上打旋。
顾晓寒今日穿了正装,是城东定制的高级西服,藕色衬衫打底,胸前口袋叠着一块同色系丝绸小方巾,白色的纯羊毛外套恰到好处地把顾晓寒高挑笔挺的身材勾勒得完美。他用绸带把头发束了起来,自然低垂在后背,就像欧洲油画中的贵族公子般,在宴会场上熠熠生辉。
人们惊讶于顾晓寒出落的气质和外貌,饶是曾经看过他表演的人,都不知道在那浓妆之下的面容竟然如此精致,漂亮而又充斥着不可忽视的男性味道。
封野端着酒杯,站在远处看了很久,周围的人都对封少爷求爱不成因爱生恨的故事有所耳闻,见到封野果真一直都盯着那顾晓寒,目光似追逐着猎物一般,炽热万分,心中不仅为顾家这位新少爷感到可惜,被封家的人看上了,可够有好受的。
顾崇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拍了拍站在一旁弟弟的肩,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封野,道:“那不是封家少爷吗?我记得你们年前还一起喝过酒。”
顾崇礼去看,果然见到封野一个人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阴沉地望着宴会厅中间,他顺着封野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顾晓寒。
顾崇礼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笑容就向封野走去。
顾崇晟暗自欣喜,却面色严肃地对顾崇礼道:“别惹事。”
顾崇礼胡乱点了点头,他现在心中满是报复的计划,根本没有看到顾崇晟在他身后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封野把红酒转了一圈,在唇间抿着,眼神一直追逐着顾晓寒的动向,他第一次见到顾晓寒穿正装,果然,不愧是这个世界的颜值天花板,无论是穿着长袍还是穿着西服都这么帅气俊朗。
封野心道,赚了赚了。
顾晓寒早就察觉到了封野的目光,他的小少爷就像在守着什么宝贝一般,见他同其他人多说了几句话,脸色便不是很好看,真可爱。
顾晓寒想要挪步到封野面前,与他说说话,谁知顾继德忽然走过来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若不是不得已,顾继德也不想邀请封野前来,他本来只发了给封家的邀请函,但封野进来时就颇不要脸地报自己的名字,占了封家的名额,门口的侍应生为难却又无可奈何,他们能怎么办?就算现在全燕都城都知道封野被赶出了封家,但说不定只是和家中闹了几天矛盾,万一得罪了这个不让进,下次封家不一定让他们好过。
同理,顾家在燕都城内只是一个小商贾,面对封家这种百年家族,若是稍稍给了一些脸色看,那就是蜉蝣撼树自不量力了。
即使是自己亲儿子被恶霸觊觎了,顾继德也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他虽然对这个孩子亏欠蛮多,但不可能为了他,把顾家拖下水,去得罪一整个大家族的。
顾继德自以为自己做了好事,顾晓寒忽的被打断,心中烦躁。这边的封野心情也不太好,他俩为了避嫌起码有半个多月没有见面,这对于还处在热恋期的情侣,实在过于残忍了。
所以顾崇礼刚走到封野身边,封野恨屋及乌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顾崇礼以为封野是太过厌恶顾晓寒,喜悦更甚,已经自己在心中把封野归为和自己一条船上的人了,情不自禁就要把自己恶毒的想法将给封野听。
封野正愁没有法子帮助顾晓寒完成任务,刚想睡觉顾崇礼就送上了枕头,他不爽的神色有所缓和,装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邀请顾崇礼去阳台细谈。
顾崇礼:“我早就看不顺眼顾晓寒那虚伪的样子了。”
封野:“你说得对。”
顾崇礼:“一个唱戏的竟然也敢骑到我的头上来!”
封野:“那必定是不能。”
顾崇礼:“你看他整天笑呵呵的样子,就知道跟在父亲身后耀武扬威。”
封野:“狐假虎威。”
顾崇礼:“我已经想好了办法,要让顾晓寒身败名裂!”
封野:“永不翻身。”
顾崇礼:“你怎么老是学我说话?”
封野竖起大拇指:“因为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想听听崇礼你的计划。”
顾崇礼点头:“彬蔚,我知道你也很讨厌他,这样,我把他从顾家赶走,这样你也方便把他搞到手对不对?”
封野:“对对对。”
“所以,”顾崇礼嘿嘿两声,竖起两个拇指,偷偷地在封野面前比了一个下流的动作,“我俩合作,我给他下药,帮你把他送到你房间里面去,你把他上了,拍几张艳照出来,放到报纸上,岂不是让他名声尽毁?”
封野:“……”这恐怕不行,我不仅上不了他,我也舍不得让别人看他艳照。
顾崇礼倒是十分自信:“怎么样?你也觉得我这个方法可以吧。”
封野拒绝道:“不,我觉得这个太便宜他了。”
顾崇礼问:“怎解?”
封野道:“艳照那最多算是情史难堪,我们得整点更特别的——”他对着顾崇礼眨了眨眼,示意他附耳过来,“咱们得从你爹最要命的点去打击顾晓寒。”
顾崇礼瞪大眼睛,就差大喊绝妙,忙问:“怎么搞?”
封野道:“你父亲现在不是对他十分自豪吗?那你就建议你父亲分几家店铺给顾晓寒经营……”
“那怎么行!”顾崇礼打断,“这不是给他好处吗?”
封野摇了摇食指:“非也非也,你想,你不计前嫌,甚至劝说你父亲给顾晓寒店铺,这叫什么?”
顾崇礼似懂非懂:“什么?”
“这叫兄友弟恭啊朋友!”封野点拨他一下,继续道,“而顾晓寒呢,他从小只会唱戏?哪里会经营铺子,你这时候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他把店铺生意搞砸,这样你父亲自然对他有所失望——”
顾崇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封野继续道:“这时候你再去偷偷使一些坏招,让顾晓寒彻底扶不起来,你父亲还会喜欢他吗?不会!”
顾崇礼皱眉:“可是这样未免太过于复杂,下药不是更加直接方便吗?”
封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叫捧杀,先给他想要的名誉、店铺,再让他从云端跌落,这样的落差和打击才是最大的,这时候他不仅得不到顾家的偏爱,他自己也会怀疑自己的能力。朋友,这是攻心之战,懂么?”
顾崇礼忙道:“懂了懂了,彬蔚,你这法子损,到时候他被赶出去了,我帮你把他绑到你床上,然后你给他照了照片放在报纸上,嘿嘿嘿嘿。”
封野:……
他附和假笑:“呵呵呵呵。”爬。
封野转头就跟顾晓寒把计划全盘托出,顾晓寒微微一笑,伸手想去摸封野的头发。
封野躲了一下,皱眉:“别碰,全是发胶。”
顾晓寒遗憾地放下手,指尖搓了一下隔空染上的香味。
周围宾客似乎全在专注交谈,其实有很多都在偷偷看两人的互动,见到顾晓寒抬手差点打上去,心不得提了起来,直到封野沉着脸躲开,才松了一口气。
顾继德看得心惊胆颤,不知道封野说了什么可恶的话,自己如此恬静温润的儿子都差点动手。
封野这边是全然不知的,面无表情地同顾晓寒在大庭广众之下商量对策。
两人明目张胆得可怕,谁也想不到这俩聊了这么久的是什么鬼话。
封野:“经商你行吗?需要我帮助你吗?”
顾晓寒被不学无术的爱人怀疑能力,内心有些微妙:“……倒也不用。”
废物的形象过于根深蒂固,封野暗叹一口气,不用就不用吧,反正这是系统钦定任务对象,相信能力是不会太差的。
许久未见,分明人就在眼前却摸不得碰不到,顾晓寒抿了一口酒,稍稍低头,被酒精烧烫了的热气扑打在封野的脸上,封野耳边一热,被软软的东西含住了。
顾晓寒颊边散了几缕碎发遮住了他的动作,他吻了吻封野的耳垂,把他手中的酒杯抽走,轻道:“小朋友,少喝一点酒。”
封野:……啊,我死了。
不明所以的围观众人:这分明是挑衅吧!顾晓寒到底放了什么狠话?封少爷脸都气红了!
第30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1)
在封野的怂恿下,顾崇礼建议他父亲给顾晓寒安了一个码头点货的活做。顾家主要做的是名贵的烟酒茶水,走水路,从燕都城海进东南,再沿着内河走入内陆,来往贸易的大多是从西南运来的茶和酒。
顾晓寒站在码头寒风中数货,身上披着一件厚尼外套,长发很精神地梳成一绺垂在后面。
他做得很认真,熟练严谨的操作让在码头工作了多年的佣工都十分佩服,暗地里夸赞不亏是经商世家出来的少爷,血脉里都流着这些天赋,根本不需要学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顾晓寒在周家园时,很早就开始帮着周兰竺先生记账,最初梨园规模不大之时,连上座的茶水点心都是他一一清点,去联系各家铺子合作供应上的,后来周先生一票难求时,也是他在后面一边学习唱青衣,一边跟着记录周家园的收支。
有佩服的人,自然也有比较苦恼的人。谁都知道码头点货的工作最容易藏污纳垢,只要有一丁点儿心思,抽几层油水是完全说得过去的。特别是水运的烟酒茶水,只要点货的时候多记上几箱有差错,比如破了霉了变质了,十分容易作假。
顾崇礼当初建议顾晓寒去干这种事情的时候,就是想着顾晓寒从小不知哪里出身的贫寒小子,面对这等诱惑,怎么能忍得下去?
他自然是安排了几个自己的人混在佣工之中,收集顾晓寒贪污的证据,在必要时候检举给父亲。
可惜那几个佣工观察了两个月,顾晓寒别说贪污了,就连每日码头发的餐食都是按规矩取食,跟着他们吃一样的,一个鸡腿都不多拿。
这可怎么跟顾小少爷交代?
其中一个佣工出了馊主意,他们商量着少点一两箱货物,到时候运走栽赃嫁祸给顾晓寒,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自己还可以拿去卖些钱来。其余佣工商量好分赃之后,纷纷同意。
几百箱货物里面少了几百箱,那顾晓寒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数清楚。
谁知,封野坐在不远处的西式咖啡厅里,在二楼卡座,隔着一层玻璃,等着顾晓寒工作完一起吃个午饭。
百无聊赖看着顾晓寒发呆的时候,正好就见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搬送货物的时候,偷偷放了两箱藏在顾家那货船的甲板后面。
封野:“……”
这个角度,顾晓寒确实看不见,但从坐在高处的封野眼里,简直是一览无遗。
于是中午,顾晓寒难得没有跟着佣工们一起吃饭,来了咖啡厅找封野。
两人随便点了牛排,封野示意他往外边看,顾晓寒一转头就看见几个佣工不吃饭,鬼鬼祟祟地偷了两箱货放在甲板后面。
顾晓寒冷笑一声:“终于开始行动了呀。”
封野:“你弟弟看起来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
顾晓寒似乎对弟弟这个称呼有些抵触,皱了皱眉,切了一块嫩牛在封野盘子里,堵住他的嘴。
封野开心地笑道:“谢谢哥哥。”
顾晓寒滞了一下,双眸带着热气直直地盯着封野:“你就仗着在外面。”
封野笑得十分放肆,和顾晓寒确认关系不算短,可是顾晓寒除了亲亲抱抱,其他出格的事情一点不做,若不是看他有时候忍得难受,封野都快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所以现在,他是能撩一下是一下,自己吃不着,也不让顾晓寒好受,谁让他整日做翩翩公子,不给流氓喘口气呢?
顾晓寒:“你等着。”
封野:“嘿嘿嘿嘿。”
晚间,顾晓寒回顾家洋房别墅,身后工头绑了三个人,直接扔到了一楼大厅之中。
顾继德在家,见三人穿着码头佣工的衣服,被麻绳绑着,脸上全是淤青。
顾继德道:“晓寒,发生了什么?”
顾晓寒微微一笑,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那地上躺着的三人就开始嚎叫:“我们错了,顾少爷饶命!”
“我心思歹毒,千不该万不该去偷货!”
“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把我们送去监狱!”
顾晓寒一句话都没说,顾继德就从三个人的嚎叫之中听出了个大致情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偷货?这可是在他顾家拿钱,不可饶恕!
顾继德怒目瞪着工头,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顾崇礼刚好从外面回来,搂着他怀孕的太太,手中提着一瓶红酒,准备来看看父亲。
他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安排进去的几个佣工满脸是伤地躺在地上,脸瞬间白了,额头上浸了汗珠,差点以为事情就败露了。
王氏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停在门前做什么,也看不清屋内发生了什么,不满地推了推,抱怨:“你撞鬼了啊?”
顾继德抬眼,本来就愤怒之极,现在看见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和上不得台的儿媳妇,瞬间怒火更盛,对着那前面的佣工就是一脚,吩咐道:“送去警察署!”
那地上的三人瞬间吓得大汗直流,他们虽说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但本质上还是惧怕坐牢的普通工人,这事情本来是顾家小少爷吩咐他们做的,原本承诺了好处,现在不仅事情没办成,还要被抓去坐牢,忽然就不干了。
其中有一人直接喊冤,也不顾那顾崇礼在不在身后了,直道:“冤枉啊,这是顾少爷叫我们做的,说是要给顾晓寒一个好看……”
一个人说了,其余两个人便也不再隐藏,连忙附和。
顾崇礼脸色瞬间苍白,吼道:“你们在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时候叫你们偷鸡摸狗了!”
见他不打自招,直接认领了佣工口中顾少爷的身份,又把自己干的好事脱口而出,顾晓寒差点笑出声来,偏过头掩饰。
顾继德听见“顾少爷”三个字,本来还怀疑是佣工门骗人,结果顾崇礼反应剧烈直接否认,顾继德那一瞬间,竟不是愤怒,而是怀疑为什么同样是自己的儿子,顾崇礼为何能蠢到这种程度?他连包庇自己都难以圆他的谎。
“崇礼!”等顾继德反应过来了,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挥手扇了顾崇礼一耳光,骂道,“我看你是别出去了,你就呆在家里,禁足!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了,什么时候滚蛋!”
一旁站着的王氏似乎吓呆了,捂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扶着顾崇礼。
这一巴掌用了全力,顾崇礼被打得脑袋隆隆作响,半边脸都麻木了,等他痛觉恢复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牙齿已经被打掉了半个,落在了白色光滑的地砖上,拉出一道血丝。
第二次被打,竟又是因为顾晓寒,顾崇礼都顾不上自己脸颊的痛楚,瞬间暴跳如雷,也不管父亲是否在身边,冲上前就向顾晓寒扑过去。
顾晓寒原本没有料到顾崇礼能够激动到如此程度,躲得一下子有些慢了,脸颊被擦出一道口子,向外渗着血。
顾崇礼还想打,被顾晓寒瞬间扭过双肩压在了地上,他单膝死死地抵住顾崇礼的背,不让他起身,在感到脸上缓缓流下的血时,有些愠怒,抬手就向顾崇礼脸上砸去——
“晓寒!”
顾崇礼咬牙闭眼,一阵风声刮过,在他面前猛然停下,他缓了一口气,原本以为顾晓寒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必定打不过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厉害,瞬间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顾晓寒收回了拳头,转头看了一眼顾继德,从顾崇礼身上站了起来。
顾继德喊住顾晓寒后,才把目光放在这个儿子身上,就见到顾晓寒满脸都是失落,脸颊上的伤口更是红肿得可怕,一道口子挂在上面,还淌着血,狰狞得可怕。
顾晓寒轻轻笑了一声,微弱的气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打在了顾继德的脸上,顾晓寒向他微微俯身,转头离开了顾家。
别墅的门被温和的关上,旁边的王氏吓得全身发抖,直接坐在了地上。
顾继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让佣人们把小儿子扶下去上药,自己看了这一片狼藉,摇头回了房间。
他原本见顾晓寒太过于冷静自制,本是戏园出身却极善经商,以为这儿子城府很深,心中并没有十分的信任。结果今日见到顾晓寒被打,分明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人打了,却顾忌父亲的威严,不能打回去,实在太过委屈。
顾继德心中愧疚难耐,越想越心疼起这个儿子来,心道这小孩子从小缺乏父爱,是因为敏感才这么的沉默吧,他又那么的没有安全感,害怕再次被抛弃,所以才努力学习经商,争取把事情做好,而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实在太没有责任心,以后应该对晓寒好一些……
而正在被顾继德疯狂脑补自我感动的对象顾晓寒,此刻正在芙园里,封野用白酒给他脸上的伤口消毒。
桌上的台灯闪了闪,隐隐绰绰,封野面色冰冷,手僵硬地一下一下去涂酒精。上午才见过的人,晚上回来就变成了这等样子,实在很生气。
顾晓寒“嘶”了一声,似乎是封野的手重了。
封野冷笑:“怎么就没把你打残呢?”
顾晓寒看出来封野心晴不好,方才他确实躲得慢了一点,有博取同情心的意思,但没有料到脸上这等小伤,封野能这么心疼,瞬间有些自责。
他手指摸了摸封野的唇角,拉了拉,想让他笑一笑。
封野张嘴就咬,在顾晓寒指腹毫不留情地留下一道红红的印子。
“小狗。”顾晓寒笑道,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封野,承诺道,“封野,我下次不这样了。”
封野鼻腔中哼出一声嗤笑,动作还是放轻柔了一些,把究竟涂完,见血止住了,才去洗手。
顾晓寒见封野态度软化,道:“乖。”
封野被说得耳朵发热,转头威胁道:“要是有一天你把自己作死了,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我不会的。”
顾晓寒从背后搂住封野,亲吻他的头顶,披散的长发顺着封野的脖子往下滑,很痒,他忍不住躲开,却被顾晓寒捉住了手,紧紧地抓在掌中,十指相扣。
封野回头,原本的怒火被俊朗的侧颜压了下去,好吧,果然颜值是万能的。他心中一动,轻轻咬了一口顾晓寒的下巴,果然感到他喉结微微滑动,手指扣得更紧了。
封野无奈地笑了笑,靠在顾晓寒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哥哥。”
在一阵衣料摩擦声后,原本昏黄的台灯彻底熄灭了,长发垂落在封野的锁骨边,勾起一阵战栗。
顾晓寒捉住封野的手有些抖,他哑声问:“怕疼吗?”
“怕个屁。”
“好。”
……
第31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2)(已修)
封野抱着90的好感度条很开心,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把顾晓寒吵醒的同时,在他脸上很响亮地嘬了一口。
封野笑:“早上好。”
顾晓寒捏了捏封野的脸,问几点了,封野告诉他七点半。
“再睡会儿。”顾晓寒搂住封野的腰,把他搂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头,“乖,再睡会儿。”
“你不去码头吗?”
“谁爱去谁去。”顾晓寒呢喃两声,头埋进封野颈间,声音朦胧,“你今天上午有课?”
封野被顾晓寒的长发蹭得痒,鼻尖全是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带着皂角和香膏的气息,在恍惚间甚至生出一丝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没课,我陪你躺会儿。”
可能是顾晓寒的怀里太过于温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到了午间,封野是被一阵饭菜的香气饿醒的。
他整天在芙园用顾晓寒的钱,穿顾晓寒的钱,不仅没有一点自己被养着的自觉,还不愿意学做饭,每顿都是出去吃,所以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还以为顾晓寒把外面的厨师请进来了。
“起来吃饭了。”顾晓寒把盘子直接端进封野卧室的桌子上,封野伸着懒腰起身去看。
红烧排骨、清炒白瓜和一小盅鸡汤。
封野呼吸一滞,目光盯着顾晓寒正在摆放盘子的侧脸,脸色有些不太好。
顾晓寒道:“怎么了,快坐。”
封野在他身旁坐下,鼻尖的香气勾人,他的胃却隐隐有点作痛。
封野勉强勾起笑容:“晓寒,这是你做的吗?”
“嗯。”顾晓寒在封野碗中夹了一小块排骨,期待道,“尝尝好不好吃?”
封野低下头,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多汁,很香很好吃。
“好吃。”封野看着顾晓寒,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些线索,但顾晓寒实在太过于坦荡,见封野一直盯着自己,笑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封野道:“你秀色可餐。”他拿起筷子又捻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真的很好吃。”
“001。”封野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喊出了自己的系统,“为什么他做的菜和上个世界窦易彬第一次给我做的菜是一样的?”
001回答:“两个世界背景的文化传统大致相同,菜色都是大众家常菜,这可能是巧合。”
“不。”封野打断道,“不是……上个世界我吃了六年窦易彬做的饭,绝对不会记错,这两人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001卡了一会儿,道:“可能是系统模拟不完善,导致了数据上的重合,上校请放心,我们的每一个模拟世界都是独立存在的。如果您需要,我会向伊甸园反映这个问题,力求让您的治疗体验更加完善。”
系统的回答坦荡而天衣无缝,封野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本来就是虚拟世界,数据怎么可能说谎呢?
封野咽下那块肉,顾晓寒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封野忽然对001说:“不用了,就这样吧。”
“这样,也挺好的。”
他又夹了一块肉。
“别光吃肉。”
“好。”
顾崇礼被禁足的第三天,顾晓寒依依不舍地离开芙园,回到了顾家。
两人黏黏糊糊地待了几日,又再一次要回到以前那种避嫌的状态,因此顾晓寒的脸色是在算不上好看。
不过在面对顾继德时,熟练地装作温和,顾继德愧疚之心更甚,一见到顾晓寒就脑补儿子忍辱负重只为珍惜他来之不易的父爱……
顾晓寒隐隐感受到了顾继德不加掩饰的心思,恶心得要命,也越来越想快点解决这一切,同封野好好在一起。
封野得了闲,每日上完课就在学校图书馆待着,一晃就是好几个月。
001见封野既不去推任务,也不装纨绔去攻略顾晓寒,以为他消极怠工,催促了他好几次。
封野一脸高深莫测,捧着一本《西方经济学》翻过一页:“你不懂,我这叫养精蓄锐。”
001:“可上校您只是在消磨时间。”
封野道:“我这是在学习,努力摆脱废物称号,助力顾晓寒走上人生巅峰!”
001:“虽然……但是您已经在前三页停了一个星期了。”
封野狡辩:“学习这种事要仔细推敲,不能求快。”
001:“可前三页是序言和目录。”
“……”封野啪得合上书,“你们系统都这么啰嗦吗?”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我天天泡图书馆屁股都快坐出痔疮了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营造偶遇。”
“据数据推测,顾晓寒出现在华商大学图书馆的几率为3%。”含义是几乎不可能出现。
封野摇头:“谁说我是为了偶遇顾晓寒?”
001:“那是为了什么?”
封野没有回答,双眸微闪,脸上露出笑容:“说曹操到曹操到,你看,他不就来了?”
图书馆门口,一人手中握着一本和封野手中相同的书,缓步走了进来。
顾崇晟被家中那点儿破事烦得要命,分明给顾崇礼指了一条明路,谁知弟弟太过蠢,不仅没害成顾晓寒,连自己都搭进去了,被父亲狠狠骂了一顿。
在顾崇礼的陷害和对比之下,顾晓寒在顾继德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这下连他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001问封野:“上校您怎么知道顾崇晟会来图书馆?”
封野道:“他跟我一般大,也读华商的金融,又是个正经的学霸,而不是封瑞那种靠我衬托发光的半吊子,现在期末考试临近,自然是热爱学习要来图书馆的了。”
“我不是守了他一个星期吗?”封野笑道,“这不就撞上啦?”
封野看到顾崇晟的那瞬间,顾崇晟也看见了封野,他心中一动,向封野走去。
“封少爷。”
“你好,顾大少爷。”
封野笑了笑,嘴一张就开始寒暄打招呼,原本无可厚非的称谓忽然让顾崇晟脸色有些僵硬,他原本确实是顾家堂堂正正的大少爷,可那比他大了三岁的顾晓寒来了算什么?
更何况如今顾继德对顾晓寒越好,自己在顾家的地位也尴尬起来,虽然名义上他还是那个最争气的,但私下已经有人在议论顾晓寒上位大少爷的可能性了。
顾崇晟强装淡定,扫了一眼封野手中的书,坐在他身边:“怎么封少爷有兴趣……”
“嘘。”封野食指放在嘴边,用气声道,“图书馆内保持安静。”
顾崇晟被噎得一愣,表情有些不悦。
但封野根本不理会他,低下头把书翻到了第四页,手中的笔在旁边的纸上扫了扫,好像真的在认真学习一样。
001:“您不是要等他吗,怎么不理他了?”
封野心道:“营造了巧合,就要打消掉顾崇晟的顾虑,他这人又贼又多疑,我一个学渣坐在图书馆里看书,这不是很令人匪夷所思吗?若我对他热情友好、笑脸相迎,他必定会对此产生怀疑,不如装□□答不理的样子,他自己就会贴上来。”
001:“原来如此。”
封野又说垃圾话:“约仇人就跟钓男人是一个道理,欲擒故纵,我早就说过了。”
001:“……受教。”
封野惊喜道:“你好像有些幽默感了。”
001:“受上校建议后,主系统正在学习人类的风俗情感。”
期末考试要到了,顾崇晟本身是来看书的,可一见到封野,这人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瞬间就在意了起来,这封野不是也对顾晓寒讨厌得要命么,既然顾崇礼干什么都一事无成,那么封野也未必不可以帮他做这些事情。
封野:“我估计他现在在思考怎么把我当枪使。”
001:“那您接下来要怎么办?”
封野道:“当然是给他一个机会啦。”
封野合上书站起身来,顾崇晟急忙问:“你要走了吗?”
封野转头,面带疑惑,挑眉:“不,去换一本书。”
顾崇晟:“……”
封野在书架上选了一叠报纸,只看报纸最后面,豆腐块那么大小的四格漫画,笑得十分开心,不仅双肩发抖,还不停地翻动纸页,发出不小的声音。
他坐的这个角落本来是没有人的,这点噪声根本不会被人注意,但是顾崇晟自己要过来找虐,那可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顾崇晟抱着西方经济学,看着书上的图,耳边全是翻来覆去的声音,吵得额头青筋直跳,但这会儿心中有事,又得罪不起封野,只能关上书。
封野忽然回头:“你看着我做什么?虽然本少爷魅力很大,但不是什么类型都不挑的,只喜欢你哥那种俊美可人的风格。”
顾崇晟被气得哑声:“……”
他咬着牙:“我不是。我喜欢女人。”
封野噢了一声,恍然大悟,神情有些懊恼,很不真诚地对顾崇晟道歉:“抱歉,误会了。不过谁让你眼神这么炽热,我以为你要向我表白。”
“不是。”顾崇晟咽下这口气,“我是找你有事情商量的。”
封野倒打一耙:“原来你来图书馆是来找我的?其实直接来问我就行了呀,不用这样假装看书来做偶遇的。”
顾崇晟:“……”
“我没有,来图书馆是巧合……”
封野微笑打断:“啊,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封野看顾崇晟在生气的边缘徘徊的差不多的时候,开口道,“请问顾少爷找我什么事情呢?”
顾崇晟道:“不必,叫我崇晟就好。这样,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慢详谈好吗?”
“可是……”封野为难道,“马上就要考试了,我怕及不了格。”
顾崇晟:你这么学,就算一辈子待在图书馆也及不了格。
顾崇晟微笑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封野佯装思考,良久,点了点头:“既然你怎么坚持的话,那么好吧。”
顾崇晟顿时有了一种自己上了贼船的感觉,好像是自己求着要教他一般,简直诡异。
两人在学校外边找了一个私密的茶馆,找了一个包间。
“噢,你说顾晓寒啊。”封野十分做作,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个人一样,“我确实很想睡他的,但他死活不从,现在又是你们顾家的少爷了,我睡不起啊。”
顾崇晟道:“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封野挑眉,“因为争夺家产?嗨呀你们小门小户就是这样,我从来不管家中的事情,只要封瑞以后每个月给我钱潇洒就行,整天搞那买卖交易简直脑仁疼,你们还上赶着找虐。”
顾崇晟被那“小门小户”四个字一刺激,和善的表情差点挂不住,他道:“封少爷……”
“你叫我封野吧,封少爷封少爷这么喊蛮生疏的。”
“封野……”顾崇晟继续道,“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可以把顾晓寒送上你的床。”
封野道:“当初你弟弟也是这么承诺我的,但还不是没成功。”
顾崇晟道:“我和崇礼不一样,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
封野犹豫了一会儿,目光在顾崇晟身上打了个转,勉强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顾崇晟面色稍有舒缓,饵料已经放在了鱼钩上,现在就等着顾晓寒上钩了。
“我的计划是……”
两人一翻低声耳语。
第32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3)(已修)
“他同你讲了什么?”
“别动。”封野说得模糊,口中叼着一根天蓝色的头绳,跪坐在顾晓寒身后的床上,正给他扎头发。
顾晓寒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点,从刚刚过肩胛长到了背心处。
封野顺势给他打了一个蝴蝶结,十分满意,回答道,“他让我在你的货物里面放东西。”
顾晓寒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脑袋后面的蝴蝶结,挑了挑眉,道,“他们兄弟两个还真有意思,一个是拿,一个是放,倒是兄弟同心。”
封野捧着顾晓寒的脑袋侧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生气起来也很帅。”
顾晓寒无奈地抓住封野四处撩火的手,“他想给我放什么?”
封野道:“一些……让人神志不清飘飘欲仙牢底坐穿的东西。”
这勾当违法乱纪又要命,封野才不会让顾崇晟得偿所愿,他同顾晓寒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顾晓寒微微挑眉,眸中寒光一闪,“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封野道:“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到时候咱们来个里应外合谍中谍,打他个措手不及。”他向顾晓寒眨了眨眼,“既然他这么想让你身败名裂,那我必定是要帮你加倍偿还回去的。”
“到时候,瓮中就捉他这只绿毛大王八。”封野把下巴磕在顾晓寒肩上,“啧,欺负我们家寒寒,我弄不死他。”
顾晓寒一笑,反手捏了捏他的脸,“好了,别闹了,你不是今天还要回一趟封家吗?”
封野确实要回一趟顾家,是去低头认错的,但倒也不是真的去认错,只是去找一个解决办法,让封父慢慢地接受他同顾晓寒的关系。
没想到的是,今日封野的二姐也在,这位封姑娘比封野年长四岁,从小看着封野和封瑞长大,平日里雷厉风行,是一介商业女强人,时常游走于沿海一带做生意,偶尔一个月能回一次家就不错了。
封野一看见二姐便知道今天稳了,他二姐虽然自己能干,但对两个弟弟十分宠溺,小时候封野挨打有百分之八十都是他二姐拦住救下来的。
封父见大儿子回家,以为封野要服软了,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喝茶,十分之惬意。
“知道错啦?”
封野乖巧道:“知道了。”
封父慢慢掀起眼皮:“现在顾晓寒是顾家的长子了,你就收起你那德行,别去纠缠别人。”
“我没有纠缠他。”封野实话实说,“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喜欢一个人有没有错。”
封父又想起封野干的那些混帐事情,“你还不承认,那天在顾家宴会上你同顾家少爷差点打起来的事情,我都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那顾晓寒现在是少爷,你怎么还去招惹?”
封野瞪大眼睛:“两厢情愿的事情怎么能叫招惹!”
封父以为封野死鸭子嘴硬,呷了一大口茶,压着心头的火气。
“什么两厢情愿?虽说顾家起势晚,但也不是好惹的,你少去给我闯祸。”封父骂道,“你来认错?我看你在外面还没有吃够苦头!你看我不警告一下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到时候看谁还敢给你钱!”
封野嘀咕:“他们也没帮我。”
封父此时还不知道封野还住在芙园,只以为他又谁在哪个朋友家,闻言皱了皱眉,嗅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转头去问封瑞。
“你哥现在在谁家住?”
封瑞自从上次在家门口被塞了一大口狗粮之后,现在一提到顾晓寒胃就难受,犹豫了半晌,才回答:“在芙园。”
封父皱着眉质问封野:“谁给你的钱?”
封野无辜地抬起头,道:“顾晓寒啊,我说了我们是两厢情愿嘛,您又不相信,我没地方住,当然是他给钱养我啦。”
封野这么坦然,倒是不怕消息泄露出去,毕竟封父这个样子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儿子和顾晓寒有任何绯闻传出的。而封瑞,可能早就被他恶心到了,他连自己哥哥都不承认,这么丢人的事,也是不会到处传播的,毕竟他恨不得同封野界限分明,外面的人谁当着他面提封野的名字,他就一副反胃的样子。
封野一番话直接让封父沉默了良久,最后,他问:“顾晓寒,你可不可能放弃?”
封野道:“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封父直接被气笑。
封野又道,语气十分真挚:“爹,除了这个,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儿子这次回家不是想和父亲您作对的,我只想说清楚我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是真的喜欢顾晓寒,不管他是不是男人,就算他是一条狗我也喜欢。”
“爹,我不求封家的财产,也不求您的原谅,我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我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娶一个女子,过着一眼就望得到头的人生,到老了再来遗憾。若我喜欢一个人,我会不留余力地去抓住与他在一起的任何机会。”
封野满脸歉意地看了一眼封父,见他面色虽然仍旧严肃,但气氛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剑拔弩张,知道自己说对点子上了。
他在世界背景中仔细阅读过封父的人物小传。封父同封野的母亲自幼青梅竹马,早早地定下了婚约,但封父的人物性格注定了他是一个不善言辞不会表达的男人,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绝世大直男。他心中喜爱自己的妻子,却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承诺,也从没有让封野的母亲知道过自己对她的深情。
若两人安安稳稳就这么白头到老,那也未尝不是一段细水长流的佳话。但封野的母亲在生封野的时候难产离去,封父藏在心中的深情最终还是没能让他心爱的另一半知晓。后来为了教养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又娶了封瑞的母亲,生下了封瑞。
随着封野一天天长大,封父见着儿子越发出落的相貌,总会想起自己过世的妻子,所以他才格外关注封野,想让他成才。
封野在封父面前跪下,目光十分坚定:“父亲,封家还有封瑞。儿子不孝,没有发扬封家的大志,只求同相爱之人能在一起。”
封瑞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封野,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争了许久的东西,封野竟不屑一顾。
屋内一片寂静,二姐站在封父身后,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她是隐隐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的,封野这一番话不就是往封父肺管子上戳吗。
封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瓷杯磕在木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敲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好。”
封父点了点头,话音透着苍老,他看向自己的儿子,想要从封野脸上找出一点影子。
“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不愿意继承封家,可以。但你得有封家少爷的样子,而不是整天溜猫逗狗,给封家丢脸。”
封父道:“我前些日子收到你学校的电报,说你整日逃课,要把你劝退。”
封野:……
封父冷哼一声:“正好你不是想证明自己的爱情吗?可以,只要你这次考试达标率在平均分上,不会退学,我就再也不会去管你的事情了。以后无论你是跟顾晓寒还是王晓寒,我不会再阻挠你一分。”
燕都城中,只有柏煦兴一人知道封野的不学无术都是装出来的,只为了不去继承家产,干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封父也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竟然正中下怀。
封野向封父深深地鞠了一躬,承诺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后悔啊。
又过了几日,封野正在芙园啃课本,本体强大的精神力让他过目不忘,把那些晦涩难懂的名字全部记在了脑子里。
这时顾崇晟上门来找他了,前些日子封野回封家的消息不知道被谁看到了,传得沸沸扬扬,说封少爷闹完脾气终于回家了。顾崇晟此次来找他,就是让他借助封家的身份把东西带进码头,藏到顾晓寒经手的那批货物里面。
封野沉默了三秒:“可以,但我有一个问题。”
顾崇晟:“你说。”
封野挠了挠后脑勺,颇不好意思:“我爹虽然让我回家了,但他有个前提,要让我考试分数达到平均分,不然我被学校劝退我爹就直接大义灭亲了。”
顾崇晟:……
封野又道:“崇晟兄,你不是说可以教我学习吗?你看,机会就来了。”
顾崇晟:……
封野:“在此谢谢崇晟兄了。”
顾崇晟:……
顾崇晟顿时有了一种自己上了贼船的感觉,怎么,还把自己变成了封野这小子的专属家庭教师了?
顾崇晟虽然心中万般草泥马,但又不得不屈服,毕竟能找到一个身份地位高、还急切想让顾晓寒倒霉的人实在不多,封少爷是最好的人选。
顾崇晟给封野讲课的时候,封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一会儿挠头,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起身活动筋骨,典型的学渣模样。
顾崇晟好不容易讲完又是一问三不知,几乎要被封野逼疯,但又不得不忍。
他想,反正出成绩还早,趁这个机会把顾晓寒扳倒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顾崇晟劝道:“封兄,我们还是早早地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反正顾晓寒早一天出事,你不也早一天得到他吗?”
封野听到“封兄”二字,眼角抽搐,答应道:“行,不过你下次还是叫我封野吧,不用那么客气。”
*
封野心中谋划得差不多了,第二天就去找柏煦兴。
他同柏煦兴倒是许久未见,主要是封野从良,没精力到处浪荡,连带着柏煦兴也没有什么兴致。
这天两人约到了饭馆,封野点了菜,等服务员走后,把顾崇晟的阴谋全盘托出。
封野说:“知道什么叫移花接木吗?老子整死他。”
柏煦兴听完封野的计划后,迟疑:“这是不是有点太损了?”
“损吗?不会啊。”封野无辜状,“谁让他们先动心思陷害我们家寒寒呢?”
柏煦兴被肉麻得可以:“倒也不是不能办到,不过有些麻烦。”
封野道:“做老鸨牵个线而已。”
柏煦兴眉角一抽,下意识忽略掉某个奇奇怪怪的称谓,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封野道:“你可以获得我真挚的友情一份。”
柏煦兴:……
封野:“开玩笑的,你们柏家不是正在愁资金短缺的问题吗,我可以帮帮你。”
“用封家的关系?”柏煦兴笑道:“我听说,你爹让你回家了?你回去认错了吗?”
封野笑了笑,道:“嗯,他说只要我考试成绩能让我免于退学,他就让我回家,还说再也不管我和顾晓寒的事情了。”
柏煦兴有些惊讶,但只是闪过了一瞬,他问道:“你藏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不继承家产专心吃喝嫖赌吗?怎么现在为了顾晓寒想通了。”
“你别侮辱人,谁嫖了?”封野手指敲了敲桌面,满脸不在乎,“害,底牌不就是要在关键时候亮出来么?而且就算我爹知道了我原先装废物,他也不能把家产给我了。”
柏煦兴问道:“为何?”
“他不是不管他儿子我和顾晓寒的事情了吗?我这票干完就同顾晓寒在一起,把家里那堆烂摊子留给封瑞,反正他也乐的解决这些事情。”
封野想起那天封瑞送他出门的时候满脸复杂,他几乎要忍不住去安慰这个小屁孩儿,但封瑞很是坚强,拍掉封野安慰的手,怒道,“你别以为这是你施舍给我的,你不要我也不会坐享其成!从今往后我自己赚钱,再不会用家里一分钱!”
封野当时十分懵逼地嗯了一声,向封瑞竖起大拇指,“虽然你不用,但我是个废物还是要用家里的钱的。”
柏煦兴听完封野讲后,情不自禁赞叹:“原来你从第一步就开始算计了,厉害。”
封野也不谦虚:“那是啊,我是谁,卧薪尝胆勾践第二。”
柏煦兴戏谑道:“倒是没有见过你这种,为了小情人卧薪尝胆的。”
“你不懂,我说了,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他,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柏煦兴愣了愣,眼神像看傻逼一样看着封野,封野嘴边仍旧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完全没有一丝作伪。
柏煦兴一口饮尽手中的酒,大笑几声:“不愧是你啊封野,我跟你结识这么多年,就没有彻底看透过你。”
第33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4)
燕都城还没有到十二月份,就洋洋洒洒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城市在一夜之间白得干净。
圣诞节那天,柏煦兴安排了一个局,找了一幢别墅,邀请了燕都城内各个家族的少爷小姐,在一会儿喝酒聊天打牌。
柏煦兴面子又大,家中又是名门望族,许多人都赴约前来,毕竟这一场聚会并不只是吃喝玩乐那么简单,圈子中有许多都是钦定的继承人,说不定就能从谁口中得知一些时局变动的消息。
柏煦兴受封野之托,自然邀请了顾家的三位少爷,只不过只有其中两位到来了。
那就是顾崇礼和顾晓寒,两人隔得远远的,十分不对付,之前在家中打架的事情,已经通过柏煦兴之口在城内传开了,大家都知道顾崇礼打不过顾晓寒,但不知缘由。
顾崇礼是被家中的汽车送来的,他才结束了长达一个月的禁足,整天看着王氏那张脸和鼓起来的肚子,腻味极了,想要在外面找些乐子,求了顾继德好久。
顾继德同意他来,不过前提是要带上顾晓寒。顾继德是想让顾晓寒快速融入燕都城的上流圈子,通过这几天,他倒是想明白了,都是自己的骨肉,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再加上顾晓寒上次被打得太过委屈,顾继德也十分想要弥补。
顾崇礼丢脸的很,一离开家就全然不想理会顾晓寒,想要在这里找回他的场子,他的朋友倒是多,基本都是燕都城中一起长大的纨绔小孩——稍微品行端正一点的都不想理会他。
顾崇礼这一个月过的十分憋屈,那顾晓寒心思阴险得要命,不就是被自己揍了一拳吗,整天在餐桌上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父亲一问他就低下头说没事,然后捂着嘴咳嗽,说脸肿了还没好,牙齿痛吃不下饭,又说自己无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顾继德看着顾晓寒脸上的伤,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让厨房煮粥,转过脸就对他斥责两声,让他也别吃了,滚回房间反省。
顾崇礼对顾晓寒狡诈的行为极度厌恶,自己被揍得牙齿都掉了,也没像他那样娇滴滴个不行。但打又打不得,只能憋出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正巧遇上了柏煦兴组的宴会,顾崇礼立马跑去找他几个哥们,一起商量怎么整顾晓寒。
其中有一个哥们就说:“顾晓寒,不就是个唱戏的戏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多就会卖卖惨,整天对着你父亲溜须拍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崇礼阴沉着脸说:“迟早有一天我要揭露他的真面目。”
另一个哥们道:“我有一个法子。”
顾崇礼抬头:“你说。”
“顾晓寒不是在码头上做事吗?那么简单的活,他就算什么都不会也能做得风生水起,你父亲当然喜欢他了。”那人顿了顿,“崇礼,你想,像他这种戏子都能把这份活做好,你一定也可以,对不对?”
顾崇礼总觉得这话有些没对劲,但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那哥们继续道:“你抢了他的活干,让你父亲知道你也可以做到,而且可以比他做得更好,那不就行了嘛?”
顾崇礼道:“我怎么抢?当初就是我推荐他去的,现在一想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唉,你听我说完,阳历一月初,码头那边要运一批从国外来的烟酒,你们顾家不是也有交易吗?你应该知道——这桩生意很大,是为了春节前的买卖提前存货,你这样,只要你能在那一天,让顾晓寒去码头取货的时候出一点事情,别让他到码头上去,让他耽误这笔交易。”
顾崇礼皱眉:“我这样干,我爹知道了会弄死我。”
“我还没说完,你当然不能自己断了自己家的财路,顾晓寒耽误了,你别耽误啊,你这时候去码头,把货拿下来,你爹不得对你刮目相看?”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而顾晓寒差点让顾家遭受亏损,你爹以后还能重用他吗?”
顾崇礼一听,果然有几分道理,立马眼里放光,忙道:“你这计划不错,你再说说,我怎么才能让那小子在半路上出点事?”
“这好办,你听我讲……”
顾崇礼在楼下偷偷谋划的时候,封野正在二楼的客房里,同顾晓寒单独约会。
柏煦兴十分上道,亲自送来了一瓶国外的红酒,还道:“你们放心喝,这房子本身就是我家的,住到明年都没关系。”
封野笑骂了他一声,关上了门,转身就对上了顾晓寒的眸子,男人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离得太近,灯泡不太明亮,隐隐约约的,像是在顾晓寒身后打上了一片金黄色的光晕,柔和而温暖,让封野想到一切毛绒绒的生物。
他抬头去揉了一把顾晓寒的头顶,拾住一小束长发放在鼻尖嗅闻,是最近燕都城内卖的很好的玫瑰香波的味道。
封野只知道姑娘喜欢用这个,没想到他男朋友用起这个来也魅力十足,很有风流的意思。
顾晓寒微微弯起唇角,那双桃花般上挑的眼眸在深邃中透着光,粼粼地缀在里面,像一滴露珠,封野虽然知道那是灯反射的光点,但还是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就一小下。
他搂住顾晓寒的后脑勺,强势地把人拉下来亲了一口。
“你别诱惑我,我告诉你。”封野从他怀抱中钻出来,把酒放到桌上,“我可是禁不住诱惑的,特别是你这种美人。”
顾晓寒被封野逗笑了,上前把人又揉进怀里,从背后看他倒酒。
深红色的酒液倒进玻璃杯时,发出好听的泠泠声,在暧昧的气氛里注入了一点儿醉意。
封野转身把杯子递给顾晓寒,嘀咕道:“我也就只有跟你在一起能喝点酒。”
顾晓寒低笑一声,吻了醉人的酒再去吻醉酒的人,在大雪纷飞的圣诞夜中,抱着他最可爱的恋人,细细地品尝。颠来倒去,龙吟凤咴,连素白温润的玉石都被酒液浸透,染上层层淡粉,再绽开一株株比春盛的桃树还浓烈的飘花。
阳历一月五日,外洋的船商陆续入港,圣诞节之后,春节之前,正是码头最繁忙的时节。每家商户都忙着储存年货,燕都城的几大家商贾更是如此,早早就同洋人签了协议,在这一日取货。
顾晓寒今日很早便出了门,这时天光刚刚浮起,路上的积雪还未扫尽,除了匆匆赶工的行人,就只有初醒的麻雀,聚集在光秃秃的梧桐枝上挤成一团取着暖。
前面是一家早餐店,顾晓寒没在顾家吃早餐,他若是要去码头,一贯是借口早出来不及吃饭,毕竟顾家餐桌上的饭实在让人是不下咽。于是顾晓寒在早餐店旁停下准备买点东西边走边吃,外商的货很早就会到,而若是他迟到了就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早餐店前人头蜂拥,顾晓寒刚刚掏出钱包,唰地一道黑影闪过,顾晓寒望着跑远的那个小偷,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这就是顾崇礼拦住自己的计划???
顾晓寒沉吟了一下,决定做戏做全套,虽然自己今天穿着西装不好跑步,但他不得不去追,因为里面装着顾家的章,要用来盖交易合同的,若是不去追,那就太假了。
顾崇礼很早就在码头等着了,他搓着手,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阻拦顾晓寒的计划他想了很多个,但是其中打人伤人的他都心虚地毙掉了,害怕暴露了自己又被父亲打一顿,得不偿失,相比之下,他选择了一个更加温和的方法,让小偷把顾晓寒带的章偷了,这样既可以拦住他,也可以把章搞到手,自己抢先去签了那个合同。
若是事后父亲问起话来,他就死活不承认,说顾晓寒把章落在了家里,他好心送去码头,见顾晓寒不在,就只能越俎代庖把货先拿了。
顾崇礼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十分可行。
不过一会儿,他雇的那个小偷就到了,塞给他一个东西,拿了钱就走。
顾崇礼在钱包里翻了翻,果然看到了顾家的章,紧张的心瞬间落了下来,他有些洋洋自得,顾晓寒也不过如此嘛。
同外商的交易十分顺利,顾崇晟急忙盖了章,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收起合同,叫码头上的佣工把货物一箱箱搬下来,自己则去了码头不远处的咖啡馆坐着休息。
刚进咖啡馆,顾崇礼就见到了熟人,封野正坐在窗边的位置,点了一杯拿铁咖啡和一块蛋糕,正在看报纸。
顾崇礼走了过去,有些生气,因为他想起上次被父亲打就是封野出的馊主意,正准备兴师问罪,就见到封野抬起头,笑着请他坐下。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崇礼被这么一打断,也不好再说什么,讪讪地坐下,点了一杯咖啡。
“好久不见啊,崇礼。”封野收起报纸率先开了口,“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码头?”
顾崇礼没好气:“我来办事,你为什么这么早来?”
“来守株待兔。”封野笑着抿了一口咖啡,里面放了很多块方糖,喝起来不苦,但味道有些腻人。
“守株待兔?”顾崇礼的表情先是疑惑了一瞬,紧接着不屑道,“那你可是来得不巧,今天顾晓寒不会来码头。”
封野微微偏头道:“哦?可我不是来找他的。”
顾崇礼没听明白,皱了皱眉:“那你是来找谁?”
封野笑而不语,低下头,用那把明晃晃的叉子开始吃蛋糕,慢条斯理的动作让顾崇礼有些烦躁,他总觉得今天太顺利了,顺利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般。
他转头望向窗外,咖啡馆中有西式壁炉,外面的天气又飘着小雪,窗户被水汽打湿,模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顾崇礼也不知为何,心头一悸,抬手就想去抹开那层水雾。
“崇礼兄,”就在顾崇礼伸手的时候,封野叫住了他,顾崇礼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封野,“我听说一句很有意思的诗,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诗?”
封野舔干净叉子上最后一块奶油,笑道:“虎咬龙头烂,龙缠虎下泉,二人没怨恨,偏听旁人言。”①
“粗鄙不堪。”顾崇礼听完皱了皱眉,问道:“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啊——”封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从前有一棵槐树、一只老虎、一条龙,他们三个一直住在一起,槐树害怕龙和虎要联合起来害他,就准备先下手为强,去挑拨离间,在槐树的挑拨之下,龙虎相斗,双双死亡……”
顾崇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不详的预感在瞬间爆发,他猛然站起身来,瞪着封野说不出话。
封野淡淡地看着顾崇礼,嘴角的笑容忽地消失。
“来了。”
封野话音刚落,咖啡馆中就涌进来了许多人,顾崇礼僵硬地转头去看,那些人都穿着警察署的制服,一排黑压压的枪口在瞬间对准了他。
封野坐在桌前把剩下的咖啡全部喝进胃里,微烫的液体沿着他的食道下滑,在舌根处留下淡淡的苦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警官把顾崇礼拷上了手铐。
001忽然道:“那个故事,宿主您没有讲完。”
封野垂下眼眸,不去看远处大呼小叫的顾崇礼,他无声轻笑:“哎呀,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挺好的,至于后面的结尾,就让我做这个恶人。”
001没有回话,封野在心中觉得,系统现在好像真的越来越人情化了,学习能力挺强的嘛。
第34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5)
封野一回到房间就扑上去抱住了顾晓寒,枕着他的大腿,顾晓寒在芙园一直都穿着原先那样的长袍,像个谦谦有礼的教书先生,被封野一揽,才显出长袍下肌肉蓬勃的一节窄腰。
顾晓寒原在看书,顺势把书放在一旁,揉着封野被风吹乱的额发:“怎么?累了吗?”
“累死了。”封野咕哝着抱怨,把顾晓寒抱得更紧,紧紧地贴在他的腹肌上,去闻他身上的皂角味道。
封野抓住顾晓寒的手放在鼻尖蹭了蹭:“宝贝,你好香哦。”
顾晓寒被逗笑了,轻轻捏封野的脸,摸了一手凉凉的软玉。
“怎么这么冷。”顾晓寒说着,把一旁的毛毯盖在封野身上,“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封野嘿嘿地笑了两声,握着顾晓寒的手指,慢慢地扣住,就跟幼稚鬼一样玩了好半天,才磨磨唧唧道:“顾崇礼被抓走了,消息封锁的很快,几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封野顿了顿:“但我估计,也瞒不了多久,顶多一个下午,顾继德那边就会得到消息,然后……顾崇晟应该也会来找我麻烦。”
“别怕。”顾晓寒低头望着封野的眼睛,沉稳的声音让封野很安心,“他不会来找你,他没有这个机会。”
封野嫣然一笑,抬起手去揉顾晓寒的脸,感叹道:“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呀!”
顾晓寒被弄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封野搂住在唇上偷香,封野眯着眼,里面露出狡黠的光彩:“欸,你拉我起来,我帮你裹纱布。”
……
顾晓寒是瘸着一只腿进的顾家,他一只胳膊撑着支架,一边被佣人扶着,左腿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动也不能动,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跟着他一起进顾家的,还有一个重磅糟糕的消息——顾崇礼贩毒被抓了。
顾继德在家中发了一大通火,看见顾晓寒回来本想兴师问罪,为什么他早上没去码头,转身却看见顾晓寒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腿,一下子哑了。
顾继德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皱着眉问:“你腿怎么了?”
顾晓寒眼神一转,看见桌上放着的钱包,正是他早上丢的那一只,就知道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
他垂下眸,似乎有些委屈:“早间去码头的时候钱包被人偷了,里边放着印章,我去追时不慎滑倒,摔折了腿。”
顾继德猛地皱眉,钱包、印章、码头,三者一联系起来,就猜想了个大概,毕竟是混迹于商场几十年的老狐狸,见多了花花肠子,闻味道就知道谁身上腥。
这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余地?!
顾继德顿时喉头一热,硬是咬牙把血咽了下去,他活了几十年,就剩下这几个孩子,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兄弟阋墙的局面,竟生了这等恶毒的害人之心!
若是其他罪名还有转圜余地,要知道贩毒可是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大罪!把顾家卖了也保不住个全须全尾的顾崇礼回来!
“顾崇晟呢!”顾继德开口吼道,声音浸着血,沙哑得就像一台漏风的唢呐,“把那畜生给我叫回家!快去!”
顾晓寒站在大厅之中,垂着头没有说话,顾继德又看了一眼顾晓寒受伤的那只腿,狠狠地闭上了眼睛,瘫躺在椅子上,似乎这几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顾晓寒抬眸,深深地望了一眼顾继德。
因果轮回,报应分明。
顾崇晟这辈子没想到会栽在自己弟弟手中。
他刚被人从学校唤到家中,以为顾晓寒已经出事了,原本心情舒畅,连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似乎憋在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直到他看见站在厅中的顾晓寒,他的腿不知怎么了,被裹上一层厚厚的纱布。顾崇晟在见到对方的刹那间面色忽然一白,他的身体不禁有些发抖,为什么顾晓寒还安然无恙地在家中?若顾晓寒没有去码头,那么被抓住的人是谁?
顾崇晟又惧又怕,眼神不禁望向了坐在主位的顾继德,父亲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了他进门也不说话。
“父亲……”顾崇晟刚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颤抖,像是在不打自招。
顾继德缓缓掀起眼皮,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一样骤然拉扯起来,微微耷拉着,看起来很吃力。
“拿家法。”
顾继德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却像重锤一样敲击在了顾崇晟的耳边。
“崇晟,跪下。”
家法?只有顾崇礼小时候顽皮的时候,父亲气急了用家法吓过他,但只是口头上说说,从未真正动过手。
顾崇晟是见识过家法的,曾经家中有佣仆在某个姨太太的食物中下药,被当场抓住,绑起来用沾了盐水的马鞭打成半死,扔了出去。
顾崇晟一辈子都料不到,父亲竟然要对他用家法!
他膝盖一软,嘭地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浸出,密密匝匝,落在地砖上,不过一会儿,就成了一小滩水。
顾崇晟开口求饶:“父亲,我……”他忽然哑住,不知该如何解释,说要害顾晓寒,但一时不慎害了顾崇礼吗?
他咬住牙,负隅顽抗,这没有捶死的证据,只要他坚决不认,还能有一线希望。
顾崇晟眼神悲怆:“父亲,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您要对我用家法?”
顾继德没有表情,他只是默默地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目光中全是痛心,他曾经是把很大期望寄托在了顾崇晟身上,可顾崇晟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
到了如今,竟然做出这等自相残杀的勾当!
只是因为自己接了顾晓寒回家吗?——顾继德偏头去看立在一旁良久的顾晓寒,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拗着头谁都不看,似乎被伤透了心,微微地颤着,脊背却挺得笔直,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顾继德忽然笑了起来,喉咙中发出一阵怪异的响声,年过半百,他竟然连寻回自己的亲子都要看别人脸色,还竟然把亲生骨肉置于众矢之的位置,差点就被两个善妒的兄弟害死……
为了利益,连兄弟都可以陷害,那么下一个呢,难不成是他这个父亲!
“混账!”
顾继德勃然大怒,拿起马鞭就向顾崇晟挥去。
在这时,楼上传来了砸门的声音,大太太被关在了房间中,隐隐听到事情的不对劲,疯了一般砸门,她的崇晟,她的崇晟一定不能出事!
可惜没有人敢违背顾老爷的意志给她开门。
顾晓寒微微侧过头,耳边是呼啸的鞭声,比夏夜的暴雷还要凶猛,抽打在人身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顾崇晟忍了好久,终究还是憋不住嘴中的痛呼,他的衣服早就被抽烂,盐水泡过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伤口上,顿时皮开肉绽,比刀割还可怕。
他嚎叫着:“爹,我错了……我错了……啊!”
顾晓寒不同情任何人,他从未主动出手,只是在他人满满的恶意下选择了一条反击的路。
至于顾继德的决定……他没有那个资格让顾继德因为自己,用如此严厉的手段去惩罚他既定的继承人。
顾继德的一时发泄,大多还是因为顾家的名声,儿子沾上贩毒的名号,可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好事。
若是顾晓寒中了计,顾继德大可以称他从小在市井长大,本就有不少的污糟习惯,到时候在日报上登一个断绝关系的,痛诉一下恩将仇报的愤怒,宣扬一下大义灭亲的壮举,顾家并不会受到多少外界苛责。
可现在被抓的是顾崇礼,从小由顾继德养大、在燕都城中恶名昭彰的混蛋,顾家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里面的关系。
顾家的生意和名声必然会遭受到重创!
顾晓寒见差不多了,上前拦住了顾继德,这再打就出人命了。
顾继德似乎也脱了力,重重地跌进身后的椅子,直喘着粗气,似乎是憋了太久的愤懑在瞬间爆发,枯朽的躯壳再也负担不起这可悲的情绪,顾继德猝然咳出一口鲜血,溅在雪白的地砖上,有些惊心动魄。
“父亲。”顾晓寒唤了一声,语调平静,“来人扶父亲下去休息。”他顿了顿,“去找医生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微微抽搐、不知死活的顾崇晟,冷漠地离开了。
刚过了公历年,燕都城被这一惊天消息闹翻了天,心想顾家真是作了孽了。
这时候忽然不知从何处传出一道说法,说顾继德原先在锦城结过婚,入赘之后抛妻弃子,卷了老丈人的所有钱财,在燕都城做生意发的家。原本被人们所轻视忽略的顾晓寒再一次走到了风口浪尖,有人暗自感叹,这原来并不是走了狗屎运捡回来的私生子,而是本身就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落魄少爷。
顾继德早年的种种风流恶行被重新提起,到了晚节不保的程度。
封野悠哉看戏,顺便有意无意地把顾崇晟好几日没去学校,连期末考都没办法参加的原因散布了出去。
一时之间,以华商大学商学院为中心,整个燕都城上流圈子为半径,都听闻了顾崇晟被父亲用家法打得在床上重伤不起。
为什么被打?这就要说起前些日子顾家小儿子顾崇礼因为走私毒品进监狱的事情了。
听说三个儿子内斗,顾崇晟先把小儿子害进了监狱,除掉一个分家产的隐患,再专心对付在顾家孤立无援的顾晓寒。
虽然事实有所偏差,但外面风声忽然就转向了,一致认为顾晓寒身世悲苦,又摊上这么一堆混蛋父亲混蛋兄弟,十分可怜。
顾继德本身就怒急攻心,听了这些丑闻,又吐了好几次血,中药一副一副地入口,却始终不见好转,所有人都认为要是顾继德死了,顾晓寒就彻底没有了依靠,现在的顾家完全就是顾崇晟的一片天地。
顾晓寒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仍旧本分地在码头按时上下班,掀起了一片舆论狂潮,都在怒斥顾继德当代陈世美。
传闻和流言沸沸扬扬的同时,各大高校的期末考试也一同到来。
由于本身精神记忆力强势和系统作弊加持,再加上顾崇晟这个全系第一被鞭子打得没有办法参加考试,封野虽然本身没接触过金融,但却一马当先取得第一,让整个燕都城都大吃一惊。
封瑞:……
他想不通,死活都想不通。
关键封野考试最后那篇论商法的文章,言辞犀利、见解独到、语言老练,在燕都城金融圈子里忽然就火了起来,好几位商学教授拿这个当成范本。据说这篇文章的观点几乎可以在近几年众多优秀论文中一骑绝尘,连研究商学多年的博士都啧啧称赞。
这水平可是抄答案抄不出来的。
人们都在猜测,这顾家翻天覆地后,封家也要翻天覆地吗?
原本名贯燕都的废物少爷,如今身份一转,变成了低调古怪的商业奇才,原先大家认为封家继承人是封瑞这件事情也有待考究了。
封父难得因为封野自豪了一回,谁知封野回家第一句就是:“爹,我考到第一了,您说的,再也不管我和顾晓寒的事情了。”
封父是没有料到儿子还没有放弃顾晓寒,斥责道:“顾家都这样了,你还去趟浑水做什么!”
封野心中嘀咕,我不是趟浑水,我就是搅浑水的。
封野反驳道:“我是和顾晓寒谈恋爱,又不是和顾家谈恋爱,再说了,顾晓寒很厉害的!”
封父看不得儿子这副鬼迷心窍的样子,十分恼火,但约定已经立下,不得不烦躁地让他滚开,骂道:“你喜欢他,可他毕竟是顾家的继承人之一,还能为了你放弃继承权?你看他受不受得了别人的眼光吧!”
结果第二天,燕都日报旗下的杂事报上就刊登了一则桃色消息:封家封野同顾家顾晓寒在芙园门口拥吻牵手调风弄月,似乎早已情投意合。
封野:001,这报纸讲话好不对劲。
封父:……麻了。
第35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6)(已修)
“混账!混账混账!”
碗碟摔碎在地板上,像在生命残喘的最后那道别绝的悲鸣,尖锐而刺耳,摔打在顾崇晟紧绷的神经上。
“滚啊!”
大太太满脸心疼,想要去安慰儿子,却又被一手拂开,她只好站在一旁让佣仆把碗碟的碎片收走。
顾崇晟趴在床上,手中的报纸已经被撕作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地洒在四周,像是一场被人踩脏践踏后的雪,只能在隐约飘落的裂痕之中窥见一双柔情满溢的桃花眼,被撕扯变形。
极度的愤怒与后背伤口的疼痛使顾崇晟脸上的表情比恶鬼还要狰狞,地上刚刚摔碎的中药碗还在冒着热气,乌黑刺鼻的气息让他面色一白,牙齿都咬出了血来。
顾崇晟目光沉沉,一种近似于黑暗的扭曲缓缓地浮现在他脸上,他低低地念叨着,重复地低吟着一个声音,像是中邪了一般。
大太太惶恐地凑近,想要听清,顾崇晟忽然阴恻恻地笑了,全身都在颤抖着,后背刚结痂的伤口经不起折磨,再次渗出了丝丝血色。
“顾晓寒……封野!我一定要把你俩碎尸万段!”
此时,封野正同柏煦兴待在一起,两人约在茶楼,在包房中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事情并未落幕,就如燕都城传言的那样,顾晓寒在顾家孤立无援,顾崇晟至少还有大太太和外公家支持,若顾继德身体在这么坏下去,顾晓寒一个没来多久的外人如何才能在顾家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都是问题。
“顾继德现在还不能出事。”封野了然,“所以我们动作应该加快了。”
柏煦兴点头道:“我当时觉得可疑,就查了一下,顾崇晟当时给你的那些用来陷害顾晓寒的东西你知道是哪里来的吗?”
封野抬起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难道真的这么胆大包天,敢在燕都城中做这门营生?”
“呵。”柏煦兴嗤笑一声,“那你就太小看他了,他手中确实有一条走私线,里面全搞的这种勾当。”
封野沉默良久,忽得勾唇一笑,眼里浸满了寒冰,他微微启唇:“那他真就是害人害己,怪不得别人了。”
柏煦兴皱了皱眉道:“彬蔚,你是想?”
“当然是以牙还牙,他既然这么想要找死,那我肯定是要满足他的心愿啦。”封野冲柏煦兴眨了眨眼,自动忽略好友眼中担忧的神色,宽慰道,“你也知道,我当了这么久的风流浪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十分高尚的道德底线可言,有句话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么,那么我就来当当这个恶人,让他感受一下什么才叫社会的毒打。”
“放心。”封野笑道,“我不会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的蠢事。”
柏煦兴仍旧黑着脸,但他也知道封野性子极为执拗,若是反驳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你为了顾晓寒,这么做值得吗?”柏煦兴憋了一口气,看不得好友如此沉迷情爱,“万一你俩有一天分开了呢?”
封野叹了一口气,刚想回答,就听001在脑中道:“报告上校,任务对象刚刚到达茶楼,正在门后听到你们对话,不知该不该进来。”
封野愣了一下,随之脸上扬起了笑,原本想要出口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一个转,半真半假道:“值得,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可以把生命都奉献给他。”
“他若是神明,我就是他忠贞的信徒,只要他肯施舍我些许好感,我就能为我的神明披荆斩棘献祭一切。”
“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了,我也无怨无悔,这是我的决定,无需他人置喙。”
柏煦兴哑口无言,封野眸中星光闪烁,像盛满了一个天际的爱意,浓浓的沉在了他的心底,好像快要把人淹没让人窒息。
001滴了一声:“报告上校,任务即将完成,系统会寻找合适机会完成脱离。”
封野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垂下眸,眼中的情绪缓缓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浓烈的黑。
001犹豫良久,最终道:“温馨提示,请上校勿要寄托过多情感于虚拟世界的人物身上,这样可能会造成精神力紊乱加剧。”
“我知道。”封野语气毫无波澜,“我不会的。”
封野望着系统界面上即将到顶的好感度数值,心情有些微妙。
他可以扮演他们的爱人,他努力地把情感压抑在喜爱的那条危险边界之下,在喜欢这种情感的最大范围内欣然接受任务对象给予的欢愉,再报之以最亲密的触碰,可他绝不会爱上他的任务对象。
封野凭着自己的直觉和本能,规避着爱情的风险,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中把心分一点点给顾晓寒,但在离开时,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而去。
毕竟,这说到底只是一个虚假的数据。
封野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他这个世界的恋人就站在门后,听着他毫不真诚的欺骗,自以为陷入了最甜蜜的爱恋之中。
封野微微阖上眼,看起来有些许的疲惫。
“001。”封野忽然开口,“下个世界给我一个钢铁直男的身份吧,谈恋爱太累人了。”
001:“其实,上校,我们每个世界都不强求谈恋爱的。”
封野:……
001:……
封野:…………
封野: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优质的1我怎么能放得下手呜呜呜呜呜呜呜……
柏煦兴无奈地叹气,看了看表,道:“看时间顾晓寒也快来接你了,我去帮你找一找顾崇晟手下的暗线,你……你好自为之。”
封野拍了拍柏煦兴的肩:“谢谢啦,兄弟。”
“谢什么。”柏煦兴站起身,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又看见封野傻呵呵的笑,眉尾抽搐,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也不知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柏煦兴刚推开门,就看见顾晓寒站在门口,顿了一下,两人互相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顾晓寒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转眼就看向了里面坐着的封野,微微笑了。
“我来接你了。”
封野收拾好刚刚莫名其妙的哀伤,抬头附赠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走到顾晓寒面前:“宝贝儿,来亲一个。”
顾晓寒捧住封野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深邃的眼黑里盈着无限的蜜意。
“回去慢慢收拾你。”
柏煦兴家中生意遍布,人脉也广,查东西查的很快,不过三天就把顾崇晟手下大大小小所有的地下往来全部交代给了封野。
封野目光在“东街”二字上打了个转,似乎想起了什么,趁着顾晓寒去码头的时候,跑了一趟东街后巷。
秦秀芝还是在原先那个小店子里做衣服,缝纫机踩得咯吱咯吱响,手中缎面缝缝合合,不出几刻钟,手中的布料就渐渐有了雏形。
封野面前放着一杯茶,不是名贵的那种,是小店里几个铜板一牛皮纸包着的散茶,不香,有些苦涩,但很提神。
他没有开口,静静地等着秦秀芝做好衣服。
“你背着顾晓寒来找我做什么?”
终于,秦秀芝抬起了头,把刚刚做完的旗袍整齐叠放在桌上,转头看向封野。
封野笑了笑,拿出手中柏煦兴写给他的纸条,递给了秦秀芝:“伯母,我想您应该对这个十分清楚吧。”
秦秀芝没有接过那纸条,只是快速扫了一眼,就知道封野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她像是早就料到,轻笑了一声,弯起眉毛的时候,与顾晓寒很像。
“你竟然查到了这种东西。”秦秀芝看起来心情不错,“看来顾晓寒走了狗屎运了,捡到你这么可爱一个宝贝。”
封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话头,道:“伯母,我知道您也早有打算,不然不会屈居这里数年。您有路子,但没有办法推翻顾家,但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我想同您做一个交易。”
秦秀芝抬眸,思索了良久,问道:“什么交易?”
“我同您一样,想看到顾晓寒一辈子平安快乐,不想让他的手沾上不好的东西。”封野真挚地与秦秀芝对视,“可我也希望,他能同母亲一起,在今后的生活中再也不为曾经的恩怨所忧。”
“其实,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唱戏。”封野神色充满回忆,“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就是那一场《玉堂春》,即使我不懂戏,但我能从他在台上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热爱——他本不该掺和顾家那趟子浑水的,我不想让他因为两代人的仇恨而噤声,所以,我想替他来了结了这事。”
秦秀芝被眼前青年的一字一句所震惊,她嘴唇颤了颤,问道:“那你的需求是什么?你为他做这么多,你想要什么?”
封野指尖摩挲着发烫的茶杯,手指在那劣质的青花纹路上刮过,染上一点麻木的微红。
“我希望,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也有人能陪伴左右,共同分担忧愁喜悦。”
“伯母,请您一定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再离他而去了,好吗?”
第36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7)
自顾崇礼被抓进监狱后,顾家抛了不少银子进去,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到,还被警察署严查了通往的货物,导致商铺生意日渐低迷,顾晓寒常常去了码头无事可做。
顾继德便把家中许多商铺的账本交给他打理,一来是他本身健康状况堪忧,做这些事情来越发体力不济,另一个是想培养顾晓寒,顺便给顾崇晟一个教训。这顾家终究还是他顾继德说了算,一个毛头小子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什么别的心思。
他倒是知晓顾晓寒同封野登报的绯闻,想起之前封野放言要追顾晓寒的事情,心以为是少时风流,只训了顾晓寒两句,没有多加管束,毕竟有了顾崇礼这个不孝子在先,这些普通的花边新闻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崇晟的病还没有养好,数九寒天,伤口恢复的慢,便只能天天在家中趴着,什么也干不了。
正值春节,顾家这个年却过得冷冷清清,家中不是老弱就是病残,连顾晓寒腿上的纱布都是才拆了不久,每日走路还是得杵着拐杖。
初六过后,前来拜访的亲朋好友少了,顾晓寒在仓库中点收到的年货,一手执笔记录,要准备被把这些礼都恰当合适地还回去。
他的目光在一罐茶叶上顿了顿,这是顾崇礼娶得那个王氏夫人老家送来的,还没下笔,佣仆上前说是封家的人来拜访了。
顾晓寒笔尖一抖,在白纸上落了一个黑点,他转过身,正想回正厅,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诶哟,顾少爷,忙呢?”封野笑着,看了一眼仓库,“收了这么多礼呢,欸,我也带了,正好放在这里,就不劳烦你家伙计另外拿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罐茶,顾晓寒愣了一下,就见封野径直走上前,放在旁边的货架上。
顾晓寒望过去,见到两罐包装一模一样的茶叶并排着,看起来诡异得很。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封野,脑中的线索串成了一条线,封野冲他挥了挥手,笑道:“这茶叶贵得很,你可别偷喝。”
站在一旁的佣仆大概也是知道这两位少爷之间的爱恨情仇,识趣地退了下去。
封野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对顾晓寒眨了眨眼,两人心有灵犀地一对视,便把这事翻了个篇。
二月初的时候,王氏生了一个女儿,顾继德虽有些遗憾,但抱着奶团子一样的小女婴,仍旧非常高兴,这是他第一个孙女。
顾崇晟伤养得差不多了,被父亲送去了学校,让他老老实实待着,炼一炼性子,别去管家中的生意了。
顾崇晟虽然恨顾晓寒恨得牙痒,却又不能反驳父亲的话,整日气闷,嘴边上火长了个燎泡。
大太太从仓库里拿了一罐花茶,每日给顾崇晟泡着,让他稍安勿躁,是他的总会是他的。
可能是那花茶起了作用,顾崇晟确实感觉舒服了不少,心情轻松,每日都要泡上一大壶。
大太太听说那花茶是王氏老家种的,忙让王氏寄信给家中又送来了不少,看着儿子似乎没有了以前的疯魔,舒了好大一口气。
顾晓寒仍旧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顾家的纷争他从不去纠缠。顾继德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看着日渐起色的商铺生意,越来越发重用顾晓寒。
他自觉时日不多,自从那次动了肝火,整个人像得了痨病一般,隔几天就会呕一次血,也管不得多少事务,日日待在家中养病。
封野再一次见到顾崇晟,是在顾家小孙女的满月宴上。
这时候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但仍旧带着由冬入春的凉气,顾崇晟只穿着一件很薄的衬衫,整个人苍白而疲劳,眼窝深陷,脊背佝偻起来,像是身负了千斤重担,整个人如漏风的气球一般蔫了起来,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
他嘴里嚼着两颗茶叶,眼神沉冷,带着凌厉的恨意,望着封野。
顾晓寒似乎注意到了顾崇晟的恶意,走到封野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把封野挡在了自己的怀中,冷冷地瞪了回去。
这只是宴会小小的一角,没人注意到这场暗潮涌动的闹剧。
封野扯了扯顾晓寒的衣角:“走吧,他已经疯了。”
封野最后淡淡地望了顾崇晟一眼,似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没有必要了,既然顾崇晟已经陷进了他自己创造的恶果之中,那就没有必要再亲自动手了。
半个月后,接到匿名举报,警察署查封了东街后巷的一条贩毒产业,对这片灰色地带来了一场彻底的大清洗,拔萝卜带泥一般扯出一片权贵资本。
顾崇晟正在名册之中。
顾继德得知此事,呕出的血染了半边床,整个人苍老了十多岁,头发近乎全白。
他拉着顾晓寒的手,求顾晓寒把顾崇晟从狱中捞出来,经历种种,就算他已经隐隐猜测到这一系列不幸之后的真正推手到底是谁,他也不敢去求证了。
顾崇晟是他花费了二十年心血教导出的儿子,他定不能再失去一个,就算顾家的财产拱手送人,也不能断了血脉香火。
顾晓寒缓缓抠开顾继德皱纹满布的手,勾起了一个温润的笑容,就像顾继德在那个茶楼第一次见到顾晓寒一般,谦谦有礼。
顾继德像是被人毒哑了喉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一开口就是乌黑的血块,胸肺都撕扯起来。
“若今日进去的是顾崇礼你会救吗?”
顾晓寒神色淡漠。
“若今日进去的是我呢?”顾晓寒轻轻附身,轻柔的话语却像刀般捅进顾继德的心口,“嗯?父亲。”
他眸光微动,俊美的面容即像是天神,也像是恶鬼,他无情地诵读着阎王向顾继德下的最后宣判。
“顾崇晟可是贩毒。你知道他为了一己私利,迫害了多少原本幸福的家庭吗?”
“他犯的是罪,不是错。”
“我从小市井长大,不是圣人,没那个善心救他。”
“至于顾家的家产,恕我直言,也不是那么让我心动——”
“毕竟……”顾晓寒忽然笑了起来,语气之间全是讽刺,“这本身也不是您的家产,若是追根到底,这整个家原本应该姓秦吧?”
话音刚落,顾继德猛然瞪眼,目眦尽裂,他呜呜了两声,却说不出话来。
“我母亲当初让我改姓,我拒绝了,若是改了,可就进不了顾家大门了,您说是吧。”顾晓寒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哦,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您想知道吗?”
他从桌上抽出一张报纸,慢条斯理地抖了一抖,用清润的嗓音念道:“顾崇礼走私案宣判结果已出,于三日后枪毙——”
他缓慢地拖长了声音,像是要说得更加清楚。
顾继德猛烈地咳嗽,雪白的床单上顿时洇出一朵乌黑的罂/粟来。
顾晓寒合上了报纸,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顾继德,看着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老人,抿着嘴讽刺地笑了。
“你放心,就算没有我,您那大太太舍得让顾崇晟在狱里受罪吗?”
大太太和顾崇晟外公那边下了许多功夫,给顾崇晟整了一个精神分裂证明,险险地把他从狱中捞了出来。
顾崇晟似乎被折磨得没了半条命,整个人瞪着干涩的眼睛,像两颗突出的灯泡,死人一般被抬回了家中。
他像是真的疯了,认不得周围的人,发了狂得到处找东西,在地上打滚撞头,吓得一屋子人都不敢靠近他,连大太太都被抓出了一道伤口挂在脸上。
好不容易找人把他绑住了,他嘴一张咬掉了自己半只舌头,只好被人用帕子堵住,像囚犯一样锁进了房间。
“嗯……嗯!嗯!”
顾崇晟疯狂地挣扎,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大太太于心不忍,给他摘了嘴中的布。
“茶……茶,我要茶!”顾崇晟眼神无光,猛烈地晃动着身体,身体中的病瘾发作,谁都不认了。
顾晓寒走进了房间,顾崇晟在瞬间安静了下来,浑身惊恐发抖,眼珠剧烈转动,喘着粗气。
“茶?”顾晓寒笑了一声,手中握着一罐花茶,“想要吗?”
剧烈的欲望压下了心头的恐惧,顾崇晟含糊不清地嘶吼,目光紧紧地盯着顾晓寒手中的东西,似乎那才是救命稻草。
顾晓寒轻笑一声,打开铁罐,乌黑干涩的花瓣被稀稀疏疏地洒在地板上,转而践踏成齑粉。
顾晓寒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当着顾崇晟的面,让佣仆把碎片和粉末扫干净。
“熟悉吗?这可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东西,换了个包装就认不得了?”
大太太在一旁,惊惧地盯着顾晓寒,他手中的茶叶,正是她随手从仓库中拿出的那种——那不是王氏老家的茶吗?
怎么会?
怎么可能?!
这竟是顾崇晟贩卖的毒品?
难道是自己一步一步造成了儿子变成如今的模样吗?
……若她那天没有拿那罐茶,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大太太在惊疑之中痛苦地捂住了嘴巴,原来他们从很早开始,就已经陷入了这难解的圈套,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第37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8)(已修)
三月五日,一张传票寄到了顾家,通知顾崇礼的死刑在八日上午九点正式行刑。
顾继德瘫痪在床,顾崇晟疯了大半,顾家唯一能去的便只有顾晓寒一人,他也不得不去。
封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非要跟着一起去,因为说实话,无论出于恶意还是善意,出于正当防卫还是蓄意报复,一个人的死亡总不是轻如鸿毛的,即便是恶贯满盈的罪犯因自己而受刑,心中总归会有一丝微妙的不适感。
这件事情封野也有参与,断不能让顾晓寒一人去面对,更何况,封野自觉得自己暗地里做的阴招损多了。
两人坐在开往刑场的汽车之中,气氛有些沉重,两人不说话,司机也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看着前放,专心开车。
顾晓寒坐在一旁默默生着闷气,他不想让封野去,不希望封野和这些事情沾上边,太脏了。但他更多的是在气自己,气自己还是不够强大,怎么能让放在心尖上的这个娇少爷去为他殚心竭虑呢,封野这种苦也没吃过的小少爷,为了他差点跟家中决裂,还为了他去做那些脏手的事情……
顾晓寒越想眉头凝得越紧,几乎能夹死苍蝇,封野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戳,却被顾晓寒一下抓住了手腕。封野扭了扭,挣脱不开,顾晓寒气得看不都看他,只紧紧地箍住他的手腕,愤愤地捏了一下,像是在温柔地宣泄自己的愤怒。
“诶呀,男朋友,别生气啦。”
顾晓寒不知道封野口中的男朋友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多了也知道这是一个亲密的词语,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下,仍旧捏着封野的手腕不放开。
封野轻轻笑了一声,从后座的另一边挪进,半个身子都贴着顾晓寒,把头靠在他的肩窝讨好一般地蹭了蹭。
“别气啦。”封野换了一只手,掐着顾晓寒的下巴,把人转过头正对着自己,直视那双微微愠怒的桃花眼,“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是我也想保护你的,晓寒,我也是一个男人,总不该活在你的荫蔽之下。”
“虽然有的时候我也乐地当一个废物,”封野在顾晓寒下唇摸了一下,企图让他开心一点,“但想到你这么优秀,我决定我还是不当废物了,至少要给我宝贝儿争光是不是?”
封野说不了两句话就不着正形,笑嘻嘻地蹭上去撒娇耍赖,那殷红的唇瓣就在顾晓寒眼前晃来晃去,像花中蜜糖诱惑蝶,唇齿间都散发着丝丝甜气。
顾晓寒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上去……
一股子甜桂花味。
顾晓寒在封野唇角咬了一口:“吃的什么这么甜?”
封野刚刚在顾晓寒生闷气不看他的时候,偷偷吃了两块桂花糕,这下被抓了个正着,只好转过头,装作没听见。
顾晓寒盯着封野后脑勺那个可爱的小漩儿,终于浮出了一点笑,半垂着眼帘,静静地注视着封野。
汽车到了刑场,早就有警察署的人在门外等着,穿着笔直的制服,腰间绑着枪,冲顾晓寒一行点了点头,转身带他们走了进去。
两人被领进一个空旷的房间里,这房间十分空旷,却没有封野想象中刑房那么阴森可怕,反而是干干净净的,头顶有一扇大天窗,光透进来,显得格外明亮。
房间前面拦着很粗的铁栏杆,栏杆中有一个小门,房间里原先有十多个警官,见家属来了,都纷纷散去,仅剩了行刑的那几个人。
封野被顾晓寒抓着手不松开,自觉脸皮厚,也没有顾晓寒厉害,当着狱警的面,握着他的手秀恩爱。
其中有一个狱警冲顾晓寒点了点头,从刑房另外一边门中,领出一人来,正是顾崇礼。
顾崇礼在狱中似乎被折磨了许久,原本健康的身材竟变得骨瘦嶙峋,他上身套了一件单薄的灰色狱衣,下身是配套的裤子,没有鞋,光着脚踩在地上。整个人像被套在一个过大的灰布口袋里面,隐约能见到肋骨微微凸起,全身都呈现着一种死寂的灰白色。
在见到顾晓寒的那一刹那,顾崇礼情绪忽然失控了,直冲地想要往外奔,他被狱警狠狠反扣住双手,满眼猩红,目光如箭一般射向两人紧握的双手,忽然发疯一般笑了起来。
顾崇礼的声音像灌了一百斤沙子,说是鬼哭狼嚎也不为过,在空旷的刑房中更加疯魔。
狱警死死压制住顾崇礼,其实他不用这么用力,顾崇礼好几天粒米未进,出了早上被逼着喝进去的那一杯葡萄糖水吊着他的命,其实他早就已经犹如强弩之末,憋着一口怨气,奄奄一息。
顾崇礼被绑在刑场中间,他忽然抬头剜了一眼封野,破锣般的嗓子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他的话——
“封野,你故事讲得不错……可是老虎和龙都死了,接下来……”顾崇礼被风呛住,猛烈地咳了两声,啐出一口血痰,“接下来就该是槐树了,呵呵呵……”
顾晓寒敛额抿嘴,看着这人说胡话,转而包住封野渐渐拧起的拳头,轻柔地安抚,指尖插入他的指缝中。
封野沉默不语,被顾晓寒牵着转过了身。
这时,墙上的时钟准点响起,封野心头一跳,直到身后传来震耳的枪鸣,封野无法形容那种声音,他似乎在记忆最深处听见过比这更为残酷的哀嚎,是焰火出炮后的轰鸣,是大型机械倒塌后的余震——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没有见到骇人的血色,却陷入了一片温热的黑暗之中。
“别去看。”
顾晓寒抬手遮住封野的双眼,让封野转过身来,把他揽入怀中,目光深深地望着恋人的头顶,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宝物。
在刚刚那一瞬间,顾晓寒心中竟有一丝惶恐,他应激地护住了封野,虽然面色不显,但心中震颤不已,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快要离他而去了。
到春末五月,顾继德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根本下不了床,人也说不出话,连顾晓寒也认不出来了,吃喝拉撒都要让人伺候。
顾崇晟疯得更加严重,每天都被锁在房间里,哭着吼着要吸毒,即使顾晓寒见一次扔一次,却仍保不住大太太的“爱子心切”,见不得顾崇晟痛苦寻思,卖了自己的珠宝首饰,还回娘家借钱,到处寻渠道给他找食。
至此顾家已经全部交由顾晓寒打理,他做什么都很妥当,无论是买卖还是投资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外界都夸奖是天降奇才。
心思涌动过后,便有人四处打听,想向顾家说媒,把自家的闺女嫁给顾晓寒。
封野近日不乐意极了,每天都能听说那顾家门槛火热,几乎要被媒人踏烂。
顾晓寒本没有搭理这些事情,每来一个说媒就送到大太太房里,不是要说媒吗,顾家还有一个少爷也孤家寡人,大太太着急忙慌看起来比他儿子还恨嫁,那就去顾崇晟面前慢慢说。
他原本以为这样就完了,却见封野憋着闷气,好几天不让他碰,哄了几天哄不好憋得火大,直接登报宣布了自己命定封野,此生只他一人了。
封野见过结婚离婚登报的,没见过表白还要登报的,还是两个根本不为这个时代所容忍的不伦之恋,又感动又心疼。
随着脱离时间相近,青年越发沉闷,一得空见到顾晓寒,两人就往榻上滚。
顾晓寒刚体会到封野的冷淡没多久,又再一次体会到了他的热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两人方才来来去去了一番,封野趴在床上,任由顾晓寒给自己捶腰捏腿,一边看着手上的红痕,一边抱怨:“你属狗的吗,手腕上都咬红了,我怎么见人?”
“哪里?我看看。”顾晓寒凑近揽住封野,眼底带着一抹笑意,封野伸出手给他看,却被轻轻地抓住了手腕。
那一刹那,封野忽然全身一颤,无名指被套进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不用去想都知道这是什么。
顾晓寒看着封野一副被惊得傻傻愣愣的样子,不禁低声笑了,胸膛贴在封野背后,发出令人心悸的震动,他握住封野的手,伸到他面前。
封野眼见两颗白金的圆环,一只套在他的手中,一只套在顾晓寒的手中,双手交缠般扣着,两只戒指偶尔相撞,分明是凉凉的,却比烧红的铁烙还要烫人。
“你怎么这样啊……”
封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可耻的软糯,羞得用被子蒙住了头,手指却仍旧扣着顾晓寒的。
顾晓寒笑着,抱住了害羞的爱人,听见他在被子中,声音朦胧。
“我好喜欢你啊……顾晓寒。”
第38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完)(已修)
顾崇礼头七过后,顾老爷就不行了,一直吐血,眼神清明了不少,但仍是见到人口中就嚎,却无人能听懂他究竟在说什么。
顾崇晟被迫着戒了几日毒,终于没有那么疯魔,见到父亲好歹能认出人来,忽想起往常做的那一系列混蛋事,害了弟弟也害了自己,跪在床前流泪不止。
顾晓寒远远地望着,没有上前,眼神中除了冷漠就是烦躁,这一家子上演的狗屁戏码实在太多,他取回了当初顾继德从秦家夺走的家产,报复了顾继德当初的陈世美之举,也就随他们而去。
下午四时左右,顾继德忽然抽搐了两下,语言忽然清晰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好不了多久,不由得围上前,听顾继德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听得他喊了两声:“秀芝,秀芝。”艰难地转头,望向立在门边的顾晓寒。
在这个屋子里,除了顾晓寒,谁也不知道那秀芝是何人,一时之间有些无措,顾崇晟扑上去,想要握住父亲的手,却被挥开了,也不知顾继德哪里来的力气,手直直地对着顾晓寒,微微颤抖。
“晓寒,是爹对不起你娘俩……”
在生命的最后,顾继德满含愧疚之泪,他此生欠下的债冲破了枯朽腐烂的躯体,在他眼角凝成浑浊的水汽,在回顾种种的走马灯之间,这个年近花甲之人终于明白了何为种其因者,须食其果,当初因贪念夺走秦家家产,害的秦家家破人亡那一日,他就应该料到今日的报应。
顾继德在沉默的回应中憋出一口怨气,带着最后一丝残存的阳念,在暮春的死寂中缓缓落幕。
顾晓寒看着他半阖上的双目,肩上扛了二十年恩怨的巨石在消亡中碎裂。
他忽然有些想封野了。
他思念得匆忙,所以走得匆忙,以至于没有注意,那顾崇晟在他离去后,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酝酿着一场可怖的风暴。
——顾晓寒,既然你毁了我的一生,那我也要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
六月末,封野提前修完了所有课程,从华商大学毕业了,他不顾封父的阻拦,放弃了家中的事业,顺带请自己的弟弟喝了酒。
封瑞此时刚刚考完期末考试,分明是一个年级上学,封野却比自己提早毕业,又发生了家里种种,封瑞一时之间情绪万千,不知该跟封野说些什么。
封野笑着拍了拍封瑞的肩膀,他对于这个便宜弟弟,就像是在看小孩子。封瑞同顾崇晟顾崇礼都不一样,封瑞眼中没有那种自私的欲念,他只是为自己不受父亲关注而自卑,用那些无伤大雅的针对,想要同封野一决高下而已。
“爹他其实很喜欢你。”
封瑞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封野说的话,他不是封野,自然也不像封野那样没心没肺,他早早地就从母亲口中知道,其实父亲并不喜欢他的母亲,只是为了填补主母这个空缺而娶的。虽然父亲和母亲平时总相敬如宾,连吵架都很少有,但父亲心中最爱的那个女人,始终是封野的母亲。
所以在封瑞的心中,自己是永远比不上封野的。
他努力变好变乖变优秀,却总是赢不回父亲的目光,而封野不一样,他只要闯一个祸,全家都关注他。
封野听完封瑞的心里话,不由得捧腹大笑:“封瑞,你怎么这么傻啊,我犯了错闯了祸,不得受到爹的责打吗?你那么优秀,爹一直为你自豪,他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好,所以才不会对你多加苛责。”
“况且,我现在和你寒哥这么琴瑟和鸣,爹早就对我不抱希望了。”封野冲他眨眨眼,“唉,还有你再别去交那些商场上的少爷朋友了,连莎士比亚都看不明白,太不合乎你的身份了。”
封瑞低着头笑了一声,第一次叫道:“哥,对不起啊。”
封野愣了一下:“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好好把顾家继承好,照顾好爹和你娘,顺带让我二姐别整天跑码头,有时间回去看看爹。我有男朋友养着,就不和你去争那些东西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封瑞嗯了一声,却隐隐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在谦让家产,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了。
“哥……”
封野像是知道封瑞要讲些什么,忽然打断了他的说话:“不早了,我家寒寒要来接我了,他不让我多喝酒。”
话没出口,却被狗粮糊了一脸,封瑞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无奈。
“再会啦,弟弟。”封野偏了偏头,冲他挥手道别,那个高挑的身影适时出现在了封野身后,充满独占欲地环抱着青年,给他撑着伞。
封瑞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下起了雨来。
这可能是暮春的最后一场雨了,哗啦啦地淌着,下得不甚温柔。
在春天即将谢幕的时候,封野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离开,001似乎也检测到了封野情绪的不对劲,好久都没有出声。
因为它知道,自己是个不擅长安慰别人的AI。
这日太阳很好,暖暖地照在人身上,不热却很舒服,封野如往常一般推开芙园的大门。
这时候的芙园已经被顾晓寒买了下来,说是给封野的聘礼,为了这事,两人还在床上翻来覆去讨论了好久,这究竟该是聘礼还是嫁妆。最终由持久度武力值都高的顾晓寒取得了胜利,在封野哭哭啼啼说不要的时候,威胁着让他改了口。
封野推开芙园的大门,在院子中间修建一株刚刚落完的桃花,忽然听得身后脚步声纷乱,手中的长剪猝然落地。
院内翠绿嫩草之间,血红的落花纷繁四溅,像雨一般,滚烫地浸入干涸的地面,聚成一地殷红。
封野闭眼之前隐约听见001报告:“滴,报告上校,任务完成,正在进行脱离……”
燕都城中近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个是那顾家的疯子二少爷顾崇晟,杀了某个家族中的一个重要的人,不顾他的精神分裂症,被直接整入了监狱,在狱中活活被人虐待死了,别说三日后审问,连全尸都没有保住。
第二个也是那顾家,顾家如今当家的家主顾晓寒,对外界宣布大婚,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受邀之人去赴宴时,却徒生了一背冷汗,才知这哪有什么新娘子,顾晓寒在家中娶了一个牌位回来。
封家二姐在那日的婚礼上站了许久,眼眶通红,却什么也哭不出来,她看见主桌上穿着端正的那个男人,又忍不住啜泣了两声。
那人看起来很苍白,唇间却始终萦绕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与他人推杯换盏之时,指间还套着一只白金戒指,逢人就喜称这是婚戒。
二姐低下头,再不忍去看,她转身,身后却站着一个女人,穿着鹅黄色的旗袍,看不出年龄,只感到气质不凡,她从未在圈子中见到过这种人物,不由得些许愣怔。
女人抬起头,若有所觉,对二姐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在岁月的磨练之中愈加韵味十足,却也带着哀意。
二姐心念一动,刚要开口,见那女人转身走到了顾晓寒身边,同他耳语了几句。
顾晓寒疲惫一笑,捧起主桌放着的那只乌黑的牌位,深情地吻了下去,震惊一席宾客。
世人都道,顾家人像是做了什么孽,一个个都疯了。
封野把自己伪装成顾晓寒人生中一场不期的艳遇,他以为自己走得决绝干脆,却带走了独活那一人全部的魂,只留下顾晓寒在斯年重复的回忆里哀毁骨立孑然一身。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已修)
封野再一次从黏糊糊的营养液中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舱门,拿起放在一旁的手环,质问道,“这算哪门子的脱离,分明是刺杀。”
手环震动了一下,001回答:“在当时情况下,顾崇晟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如果没有宿主您的存在,被暗杀的人就是顾晓寒了。”
封野沉默良久,把手环随意地扔到桌上,有些迁怒的情绪,转过身直接去了浴室。
热腾腾的淋浴让封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松缓,他随手抹开了面前镜子上的雾气,一张精致的面庞出现在面前,湿润凌乱的黑色碎发,睫毛被水汽晕湿垂成一缕一缕的软缎,半掩着如墨般的双瞳,原本淡色的唇被热气熏得发红,整个人萦绕着一股工致疏离的味道。
封野皱了皱眉,镜子中的人也皱了皱眉,他指尖抹开重新聚集起来的水珠,扯开嘴角一笑,镜子中的人却笑得别扭,像一只做工粗糙的提线木偶。
好假。
他叹了一口气,压了压一旁的洗发乳,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清洁身体上来。
乳白色的泡泡从封野的头顶流下,他微微闭上眼睛,却在不经意的刹那,瞥见镜中那熟悉的面孔恍惚地笑了,等再去看时,镜面早已被水雾氤氲成一片。
封野用毛巾擦着头,刚从浴室里面出来,就看见童原已经坐在了病房中,手里拿着例行检查的电子病历填填写写,在见到封野时冲他打了个招呼。
“感觉怎么样,封上校?”
封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的任务要求太过苛刻。”
“这样是为了更快地修复您的精神力创伤。”童原一边解释,一边走到操作台上观察这次治疗的详细数据,看了一会儿后眉头忽然紧蹙,瞟了一眼封野,一副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样子。
封野问:“有什么问题吗?”
童原在病例本上匆匆记下几个数值,抬头认真地望着封野:“封上校,您的情绪峰值似乎过高了……特别是在某几个时间节点,这不符合常规的治疗样本数据。”
封野了然地挑眉:“那是因为你们的模拟太过于真实。”
童原有些疑惑。
封野坦白地解释道:“我和里面的任务对象睡过,你说的情绪峰值应该就是那时候的。”
童原愣了一下,然后疑惑地瞪大眼睛:“您……您和任务对象睡过!”
“怎么了?”封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自己把他们外貌数据调整得那么好看,我是个凡人,当然会动心啦。”
童原眼睛瞪得更大,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快要说不出话来,看见封上校迷茫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开口道:“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封野皱眉,“我还跟人谈恋爱了。”
童原:!!!!!
这话放出去要震惊全联盟啊!军部著名的高岭之花,追求者从第一星系排到第二十四星系的天之骄子,竟然被一个虚拟人物给睡到了!这得伤透多少少男少女的芳心!
封野当然不知道童原心中想些什么,又叹了一口气:“唉,说实话,这个有点影响我的任务进度了。”
童原消化完这个惊天消息,犹豫地提议道:“要不然,下次我把您的情绪数值调低一点?这样应该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情绪波动。”
封野思索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辛苦你了,童医生。”
“没有,不辛苦,这是我的工作。”
封野换上了衣服,扣上手环:“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再来一次。”
“好的,封上校,您慢走。”
在封野走后,童原轻声嘀咕了一句:“可是我们的世界模拟并没有那么真实啊,就是一个略微逼真的高级全息模拟……难道封上校从来没有玩过全息游戏?”
“童医生?”
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站在门外,手中抱着一本标红的电子病历:“童医生,现在还忙吗?”
童原回过神来,道:“不忙,是那边的病人有状况了吗?”
护士打开门,递给童原那个标红的电子病历,手指在其中几个栏上指了一下,里面的数据连接着病人的仪器,实时变动着。
“刚才,这几处波动有些异常,脑电波反应剧烈,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童原拿出口袋中的电子笔,在数据旁边批注了几个字,眼神瞥过,在病人姓名二字上停了一下。
“封上校有去看过他吗?”
护士摇了摇头:“没有,只站在病房门口看过一次,但似乎不认识里面的人。”
“能认识才怪。”童原嘀咕,“鬼门关醒过来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还能记得一个下属?”
护士笑了笑:“不过,封上校真帅啊,咱们科一来就躺两个帅哥,大家每天上班都有精神了。”
“你这么说,帅哥可得躲着你,谁愿意搁这儿来。”童原也笑,“半死不活才能进咱们科,这不刚醒一个,还有一个在床上瘫着。”
“这叫科门不幸。”童原合上病例,“走吧,去看看那位还瘫在床上的倒霉鬼帅哥情况怎么样。”
封野回家后,先给父母打了电话报平安,然后回到了公寓中专门腾出来的健身器材室锻炼。
在营养舱里躺了几十个小时,肌肉又酸又痛,封野即使失忆了,还保持着锻炼的习惯。
他走进健身室,目光自然地放在了角落立着的机甲上,封野的机甲是单兵作战的小型机甲,只有二米五高,流线型的设计和银蓝色的外观,全身采用罕见金属制造,坚硬无比。
封野走上前去,冰凉的触感在指腹上划过,胸口刻着“青鸾”二字,一阵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封野捂住胸口,忽如其来的热血似乎快要冲破心脏。
“青鸾。”封野下意识叫了一声,机甲上银蓝色光辉流转,就像莹莹月色,在受到召唤之后缓慢地分离出舱门。
作为男人,总是很难拒绝这种让人心驰神往的东西,特别是这件厉害的机械还属于自己的时候。
封野直接走了过去,青鸾识别到主人的回归,似是激动,光辉更加耀眼,灵活的器械关节瞬间包裹住封野全身,在尘封了几个月后,终于被人开启。
封野暂时没有连接精神力的打算,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下青鸾的操作台,目光所及之处,熟悉感油然而生,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操控机甲而来到这个世上的。
可是……这是个什么东西?
操作台前方吊着一个类似平安结的东西,可是做工实在太过粗糙,只能歪歪扭扭的看出是一个编织物,说是平安结都是封野慧眼如炬。
封野抬起手,摸了摸,下面吊着一朵炸毛的穗子,其编织者品味实在不佳,但他还是没有把这东西摘下来。
挂在这个地方,一定是意义非凡的东西。
封野没有否定过去自己的想法,他只是望了一眼,扫视完青鸾的内部构造,就打开了机甲。
不是封野不想试试自己的机甲,是要等他精神力痊愈后才能开这玩意儿,不然据001的说法,他会当场精神崩溃,直接嗝屁。
于是这几天里,封野还是一直保持着吃饭睡觉看电影健身的良好作息,除了偶尔遗憾地摸一摸自己帅气的机甲之外,过得十分滋润。
毕竟因公受伤,还差点殉职,封野到现在还一直享受着联盟带薪休假养病的待遇。
一周之后,封野准时来到医院,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
童原按照约定给封野降低了情绪数值。
在封野陷入沉睡前一秒,似乎见到了一个白色的微弱光点,如水滴入海,温柔地融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第40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已修)
九月的海城就像一个巨型蒸笼,又热又闷,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滚烫的折磨。
太阳也肆意毒辣,紫外线打在人的身上不过一会儿就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痛,汗水一流则更加难耐。
尧枳北靠在玻璃车窗上,只有公交车上免费的冷气能够让他好受一点,他耳边插着耳机线,有些漏音,里面正放着BBC新闻。这MP3是尧康给他的,说是七七不用了的,正好枳北你要学习英文,这个应该有点作用。
尧枳北没有拒绝尧康的好意,不过这个耳机质量实在太差,兹拉拉地作响,把新闻播报员的声音都拉成了鬼哭狼嚎,他扯下耳机线塞进兜里,面前的玻璃已经被他呼出一层雾气。
“叮——下一站枫桥溪园,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The next station...”
尧枳北站起身来,肩上挎着一个简陋的背包,到了目的地。
枫桥溪园是海城有名的别墅区,位于三环之内,寸土寸金,住进去的人都非富即贵。
尧枳北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他来枫桥溪园是为了工作,他找了一份薪水十分丰厚的家教工作,每周一三五六上课,一次两小时,一小时500元,这样算下来一周就是4000块,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他向保安报了门牌号,等雇主接通了才被允许放行,枫桥溪园别墅区很大,基本全是景观和绿化带,住宅区中还贯穿了一条很长的人工河,遍布高大的常绿树和枫树,在市中心里造森林,颇有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尧枳北顶着一头烈日找了很久才找到302号住户,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阿姨,约莫五十岁左右,身上穿着围裙,带着干活的袖套,一见到尧枳北就热情地欢迎进来。
“哎哟你就是给阿野补课的小同学吧,快进来坐,外面可热了,今天有39度呢。”
尧枳北猜测这是雇主家的阿姨,刚进门一股温度适宜的冷气袭来,尧枳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阿姨给他倒了一杯橙汁,说道:“阿野在二楼呢,就是那间淡蓝色的门。”
尧枳北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谢谢您,那我上去了。”雇主家客厅往侧是一道回旋的楼梯,直通二楼和三楼,尧枳北直接走了上去,走廊尽头就是一道淡蓝色的门。
看来他以后要教的人就在这里了。
据雇主说,这家的小孩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姓封,尧枳北没有什么印象,不过钱到了他人就到了,一切都没有赚钱重要。
他敲了敲门,在听到一声“进来”过后,缓缓推开。
这个房间很大,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向阳而开,金光灿灿,通透明亮。
他的补课对象正坐在床边,穿着白色的T恤和短裤,左手左脚全部打上了石膏绷带,挑着一双黑眸,冲他打招呼——
“尧同学,你好啊。”
“你好。”
只是稍微愣怔了一下,尧枳北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请问,在哪里补课?”
封野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疑惑道:“尧同学,你不会不认识我吧?”
尧枳北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认不认识封野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我可是和你一个班的。”封野挑眉,“我,封野。”
封野?
这个名字倒是十分熟悉,尧枳北在思考了一瞬过后,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个人,似乎是那个自上学以来,就没有来过几次学校、来学校也没有上过几次课的那位同学。
不过,没见过。
尧枳北对于这种无用的信息几乎是看完就忘,听到封野的自我介绍之后,点了点头:“你好,我叫尧枳北,是接下来给你补课的家庭教师。”
001在封野脑中滴了一声,问道:“上校,是否接收这个世界的背景资料。”
“接吧接吧。”封野自暴自弃。
“本次任务对象,尧枳北,男,17岁,目前在海城私立中学读高二,成绩极为优异,常居年级第一。尧枳北初一那年,父亲开货车不慎撞人,须赔偿死者家属五十万,因父亲入狱,重担不得不由尧枳北扛起。尧枳北叔叔尧康借了十七万元,但由于家庭关系矛盾,婶婶催账,尧枳北仍旧到处兼职赚钱,以求早日还光债款。”
“人设身份,封野,男,17岁,同为海城私立中学高二学生,成绩极为糟糕,常居年级倒数第一。在高二开学前的暑假,于盘山公路赛车,在减速时不小心滑倒,摩托车侧翻,左手左腿被压成粉碎性骨折,目前即将康复。封野父亲封铭睿十分生气,请了家教,让封野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封野不是嫌弃这个家教太老,就是嫌弃那个家教香水刺鼻,称代沟太大学不到一处。于是封铭睿请了同年级的尧枳北,来担任封野的家教。”
“上校您的任务就是帮助尧枳北还光所有债款。”001补充道,“因本次任务简单,为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系统设定,人物封野身患血液绝症,生命期限直到21岁,以堕落校霸的悲惨结局激励尧枳北努力向上。请上校再接再厉,在生命结束之前,完成任务。”
封野:“……”这是什么鬼设定?
封野不确定地问:“封家这么有钱,我可以直接帮助他还钱吗?”
001无情否定:“不可以,宿主只能辅助尧枳北,在他失意的时候用人设的废物鼓励他,在他绝望的时候用人设的堕落开解他,让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还债。”
封野:“呵,我现在就挺绝望的。”
尧枳北看着不知为何开始发呆的封野,眉角透着些许不耐:“封野同学,可以开始补课了吗?”
封野没好气地说:“我都残疾成这样了,还怎么学?”
尧枳北道:“我看你右手挺灵活的。”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封野拒绝不了,指了指房间里的书桌:“补吧。”
封野让阿姨搬了一把椅子,尧枳北坐下,从斜挎包中拿出几本书,语数外物化生。
封野瞪大双眼:“你不会想全部讲一遍吧!”
尧枳北:“我先检测一下你的水平,每科给你勾几道题,你做一下。”
封野看着尧枳北笔尖唰唰唰,有些蠢蠢欲动,不给你展示一下你还不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你一道题都不会做?”尧枳北难以置信。
封野点头,坦荡得有些欠揍。
笑话,我校霸人设屹立不倒,怎么能够拜倒在区区高中题目之下!
封野见尧枳北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一会儿,尧枳北似乎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开口道:“你看着,我一道题一道题给你讲。”
尧枳北讲完,已经从早上九点到了中午,封野上得脑子嗡嗡叫,两眼无神,只知道点头,也不是题难,毕竟封野本身就是理科出生,大学上的军校,机甲机械学原理包含的知识点可比这高中理科要困难得多。但连续不间断地扮演学渣,还要适时问一些愚蠢的问题,让封野太阳穴直跳,又困又累。
封野:“这尧枳北真狠啊,我这么精神折磨他,好感度不变的,我还以为会掉个二三十。”封野顺势打开系统界面,瞟了一下,目光瞬间停滞。
“001,这是个什么东西?”
原先的系统界面十分简洁,就一个好感度条屹立在中间。目前好感度条还是安全的绿色,下面的数值写着0,可这旁边为什么多出来一个数值条?封野明确记得原来这里是空荡荡的一片。
多出来的这个数值条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整个数值条呈现灰色,就像游戏中没有解锁的任务进度条一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下方数值的地方标着“???”三个问号。
001声音有所延迟,似乎加载了一下:“报告宿主,系统界面有所异常,已经报告给伊甸园研究中心,请宿主放心。”
封野道:“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001如实回答:“不知道。”
封野:“……”
阿姨热情地邀请尧枳北留下吃饭,尧枳北摇了摇头,准备回家。封野把装着1500元的信封递给尧枳北,学习之外的他要自在很多,冲尧枳北勾唇一笑:“尧同学,外面这么热,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尧枳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婉拒了封野的好意。
他像来的时候一样,走到枫桥溪园外面的公交站台等车,可能是别墅区附近,基础设施修建也比较完善,这里的公交站台有一个很大的棚子,遮住了烈日阳光。尧枳北坐在站台的长凳上,看了看表,忽然有些口干舌燥,环视四周,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
尧枳北刚走进去就有些后悔,满目的进口商品,一看就很贵,不过他实在太渴了,走到冰柜前,看了一下矿泉水的价格,最便宜都是十五,这是他一天的饭钱。
刚刚拿到补课费,要不要犒劳一下自己?
尧枳北刚准备抬手去拿那瓶水,就见到另外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皙纤长的指节竟让他联想到青葱玉笋一词。
封野在家待了一上午,不顾阿姨阻拦,杵着拐杖就跳出门,正准备去门口超市买根冰棍吃。要知道,他闯祸之后,封铭睿让阿姨把冰箱里的冰棍汽水全部拿走了,过个夏天一点都没意思。
封野刚进超市就看见尧枳北在冰柜前面犹豫,心下了然,一瘸一拐地跳过去,拿了瓶橘子汽水一根冰棒,结了帐。
“喂,尧老师。”封野塞了一瓶水给他,“请你喝饮料。”
尧枳北下意识就拒绝,只听封野说:“已经付过钱了,我又喝不完,你不要我就扔了。”
封野眯着那双闪亮的黑眸,尧枳北这才注意到封野长得其实很好看,头发微微卷起,双眼皮很宽,睫毛浓密纤长,眼睛又大又圆,鼻梁挺立,像个混血。
尧枳北抿着嘴道了谢,封野摆了摆手:“不用谢,尧老师教我这么多东西,报答一下应该的。”
“你已经给过我钱了。”
封野笑:“那是我爸给的,又不是我给的,我请你喝瓶汽水,你下次就放个水,你教你的,我玩我的,好不好?”
尧枳北敛额道:“不……”
“就这么说定了,唉,好热,我回去了!”封野立马打断尧枳北的话,一蹦一跳杵着拐杖迅速离开。
尧枳北皱了皱眉,手中的橘子汽水还冰冰凉凉的,在掌心聚集起一片湿气,他扭开了瓶盖,发出呲的气声。
浓烈的橘子味道在他口中炸开,一个个小泡泡活泼直蹦。
尧枳北只喝了一口,解了渴,就把瓶子扭紧放进了挎包里面。
自从他父亲出事之后,尧枳北就几乎再也没有喝过一次汽水,太冲了,不适合他。
第41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2)(已修)
尧枳北家在一个城中村的筒子楼里面,距离枫桥溪园足足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
这一片的建筑都是灰扑扑的,方块状排布,像是黏附在现代城市上的一块丑陋瘢痕,杂乱臃肿。这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每天都在对人生唾口大骂,骂完之后,各自跂拉着咯吱作响的塑料拖鞋,背着集市上二十五元两个的LV包包,又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时常有小道消息传来,说这块地方快要拆迁,人们兴致冲冲,计算着拿到拆迁款后自己的身价,然后生活再次归入平静,拆迁的消息一再搁置,似乎这里被全城遗忘,只有活在这里的人们还满怀着百万拆迁款的梦想。
尧枳北曾经也幻想过,他做梦都想要赚钱,还清那边死者家属的补偿款,还清向尧康叔叔借的那十多万,可城市建设的脚步在这片老旧的住宅区转了个弯,规划来规划去最终绕道而行,似乎幸运的事情从来不会在他的身上发生。
尧枳北进入筒子楼,外面的阳光被彻底隔离开来,这边的楼间距很近,几乎晒不到一丝阳光,阴影中的小道潮湿发臭,角落还有死去的蟑螂和一堆红色的老鼠药。他家在六楼,尧枳北沿着陡而窄的楼梯向上爬,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或者吵架的声音,他习以为常。
六楼的灯还没有修好,楼道窗户外是一小块平台,有人堆积了许多旧纸壳在这里,导致楼道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尧枳北拿出钥匙,怼了好半天才把钥匙插进孔里。
他刚打开门,就顿了顿,就着从屋里透出来的光亮,看见门上被人贴了好几张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杀人偿命”或是“欠债还钱”,地上撒了很多张纸,他刚开始以为是垃圾,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给死人烧的纸钱。
尧枳北平静地扯下那些纸条,收拾好那些纸钱,放进垃圾袋里,又从门口的鞋柜上面拿出一把手电筒,往外面的墙上一照,果然,墙壁也无法幸免。
尧枳北叹了一口气,心想,还要花时间把墙上的字用砂纸擦掉,不然又要被邻居投诉了。
筒子楼里的人们对于墙上贴的开锁小广告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但对“杀人偿命”这种字眼十分敏感,他们满心迷信,生怕这些字眼会诅咒到自己身上。
尧枳北曾经被隔壁的老太太劈头盖脸地骂过一次,为了避免麻烦,他立刻更改了自己下午在家做卷子的计划,找来两块砂纸,把墙壁打磨得干干净净。
做完一切,尧枳北被热得满头大汗,脱下衣服就去厕所用冷水冲了一个澡,他躺在床上,拿起补课的信封数了一下。
手里有1500元,加上上个月暑假全职的3000元和这学期的奖学金,还可以再顶一阵子。
尧枳北叹了一口气,翻身的时候,床也咯吱地摇晃。
真他妈的操蛋。
*
封野第二天气了个大早,经过两个月的疗养,他的手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要去医院拆石膏。
封野被司机送去医院,等医生拆石膏的时候还单手玩着连连看,打出一连串的unbelievable。
这时候来了一个微信消息——
[隔壁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女生]:封哥,今天有时间吗?
封野看着这个备注,有些不好的预感,发了个问号过去。
[鲤鱼]:?
[隔壁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女生]:你上次不是答应和我出来玩的吗?
[隔壁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女生]:就今天吧,你不来上学,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封野皱了皱眉,对话框里的“不去”还没有发送,就见到对方又回话了——
[隔壁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女生]:就在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那家的芋泥啵啵超好喝!
封野手指顿了顿,问001:“我记得尧枳北就是在学校门口奶茶店打工是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封野删掉了原来打的字,发送。
[鲤鱼]:好。
对面立马回了消息。
[隔壁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女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的!下午两点!不见不散![柴犬扭腰]
封野这才忽然想起,问道:“这是谁啊?”
001回答:“这是隔壁班的祁巧婧,您的暗恋者。”
封野了然,顺手把对方的备注给改了,不然这么一长串实在有些让人头大。
拆石膏拆得很快,医生嘱咐了几句饮食问题,封野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看着时间差不多快到两点了,就直接让司机送自己到学校门口。
他就穿着昨天那件白T恤,下面套着宽松的深灰色短裤,下面一双帆布鞋,原本十分宅男的搭配,遇上了封野帅气的脸蛋就变得格外干净,少年之气蓬勃。
封野耳朵上还插着半边蓝牙耳机,刚刚下车,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向自己走了过来。
祁巧婧第一次约男神出门,打扮得十分精致,穿着浅色的碎花裙,长发披在肩头,化了淡妆喷了香水,简直期待满满。
封野不着痕迹地躲开了祁巧婧挽过来的手,微笑道:“你说的奶茶店在哪里,我们现在过去吧。”
祁巧婧也不气馁,在收获男神温柔的笑容之后,斗志更加昂扬:“诶诶,好,我带你过去。”
“欢迎光临猫咪爱喝茶,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尧枳北正在冲泡一杯可可奥利奥,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头也不抬地招呼道,可爱的店名被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出来有些滑稽,封野差点笑出声来。
这种冷漠的店员,如果不是因为脸长得好看,根本不会被聘用的吧。
“请问你们家招牌是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尧枳北刚做完手中的饮品,抬头就望见一双带笑的眼睛,“尧老师要不要推荐一下。”
尧枳北还没开口,忽然瞥见封野旁边的女生,祁巧婧走上前来,声音清脆:“我知道,他家的芋泥啵啵奶茶加奶盖最好喝的!”
封野应了一声,眼神却盯着尧枳北:“那麻烦尧老师做两倍芋泥啵啵奶茶,加奶盖哦。”
尧枳北点头:“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封野先付了钱,然后打开自己资料二维码,“诶,尧老师,加一个好友吧。”
尧枳北淡淡地说:“没有微信。”
封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把电话簿页面打开:“那留个电话呗,我万一有题不会还可以问你呢。”
尧枳北看封野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只好把自己电话号码告诉了封野。
两人拿到奶茶坐到了角落的位置,祁巧婧很疑惑封野和这位店员小哥的关系:“欸,你认识他吗?为什么要叫他尧老师啊?”
封野道:“因为他是我的补课老师啊。”
祁巧婧好奇地转过头再看了两眼,正好看见尧枳北拉开口罩透气的侧脸,在店外阳光照射下,映成一道模糊的剪影,只能看见鼻梁完美的弧度,和在光下微微颤抖的睫毛。
祁巧婧惊呼:“这位小哥好帅啊!”
封野心道我也这么认为,嘴上却说:“有我帅吗?”
祁巧婧笑道:“帅哥各有各的帅法,你俩就不是一个类型,怎么比较啊。”
封野:对啊,1是1的帅,0是0的帅。
001默默道:“上校,您说你这个世界不谈恋爱的。”
封野狡辩:“我哪里说过?这么帅的任务对象,如果没有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男朋友,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001:……您高兴就好。
封野也是第一次被女孩子约出来,若不是为了见一面尧枳北,在他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封野根本不会赴约。
为了不带给祁巧婧暧昧的错觉,封野整个下午就像傻逼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通关了整整一百关连连看。
祁巧婧暗示做得脸都要抽筋,却丝毫也感化不了面前的伪·直男·野,不仅对自己有些许的怀疑。
直到晚上六点,尧枳北和人换了班,封野觉得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才起身向祁巧婧告别。
祁巧婧眼看着拍拍屁股就要走的少年:???
封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祁巧婧露出微笑:“谢谢你,这家奶茶很好喝。”
祁巧婧:“……不用谢。”
封野又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要坐我家的车吗?”
祁巧婧刚刚沉寂下去的心情忽然昂扬起来,眼睛都亮了:“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啊?”
封野莞尔一笑:“不麻烦。”
……果真是不麻烦。
祁巧婧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住,看着封野体贴地给她关上车门,对驾驶室嘱咐道:“叔,你先送她回家吧,不用管我,我今天晚一点回去。”
终于送走了小姑娘,封野觉得自己拒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了,应该不会再给女孩子留下什么暧昧的印象。
他一身轻松,转了转自己戳手机屏幕玩连连看玩到抽筋的胳膊,转头向尧枳北刚刚离开的方向走去。
尧枳北走得不远,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车,他这个周末都没时间做完作业,得赶快回家把欠下的学习任务一个个完成。尧枳北的肩上还是斜挎着那个简陋的黑色单肩书包,书包的带子有些脱线,又被细细密密的黑色细线缝了起来。
小朋友真可怜。
封野呼出一口气,抬腿走过去,在尧枳北身边坐下。
周围等车的人有很多,尧枳北半阖着眼睛休憩,戴着漏音的耳机线,并没有对身旁坐下的陌生人投以目光。
封野侧身用胳膊碰了碰他:“尧老师?”
公众场合的小碰撞并没有引起尧枳北的注意,他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还是没有抬头,封野不禁凑得更近,忽然听见一串隐隐约约的英文句子从尧枳北的耳边传来。
“尧老师?”封野轻轻取下尧枳北的耳机,这下终于有反应了,尧枳北猛然转头,像是忽然被人从梦中惊醒一般,眼中透着几分寒意,若不是情绪克制得即使,封野简直以为他要在自己鼻梁上来两拳。
封野顿了顿,笑得些许勉强:“尧老师,你去哪儿啊?”
“回家。”
仍旧是生硬的两个字,像石头一样,把封野砸了一下。
封野很快祭出自己不要脸的拿手本事:“尧老师——”
“不要叫我尧老师,在家教之外我只是你的普通同学。”尧枳北说得很无情,“你叫我尧枳北就行。”
不好搞。
封野顺势点头:“好的尧枳北同学,你好像没吃饭啊,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尧枳北拒绝:“不必了,我回家。”
封野穷追猛打:“耽误不了你什么时间的,我请你吃……”
“不用。”尧枳北没等封野的话说完就快速打断,夏季傍晚的天还很亮堂,他抬眼就看见自己要等的那辆公交车正驶过来,“谢谢你的好意,我先走了。”
见尧枳北如此的油盐不进,封野抓住他的书包带子:“你不要这么见外。”
“放开。”尧枳北面无表情地看着封野。
封野手指抓得更紧:“喂,尧同学,给个面子吧。”
此时公交车已经快到站台这边,尧枳北骤然起身,封野下意识一拉——
简陋的单肩包带子猝然寿终正寝,咚地一声砸在地面上。
封野:……
尧枳北:……
封野抱歉地急忙把单肩包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沾上的尘土:“对不……”
起。
话音未落,尧枳北眼中的烦躁毫不客气地溢出,夺过背包提在手上:“谢谢你地好意,不过,我回家了。”
公交车在拉长嗓子的长鸣声中缓缓刹车,尧枳北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去了,只留给封野一个冷若冰霜的背影。
封野:“……我可以直接脱离吗?这冰山小朋友太难搞了。我还帮他还钱?我请他赏脸吃个饭都这样!”
001:“请上校不要气馁,加油!”
封野:嘤,把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器大活好十八粒米腰力强健稳如老狗的顾晓寒还给我!
001:……
封野:嘤。
第42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3)
尧枳北拎着自己断裂的背包带子,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忍着吧,现在封野在他眼前就是移动的钞票,就算看着那么丰厚的补课费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得罪了对方。
傍晚的公交车人很多,尧枳北快到站才找了个位置休息了一会儿,今天站了一整天,累得要命,准备回去煮一碗面吃。
尧枳北回到家,把客厅中的灯打开了,灯丝有些闪烁,刚开始还很暗,随着尧枳北把背包挂好洗了个手,那灯光终于明亮了起来,不至于昏得让人压抑。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家中只有一个鸡蛋了,尧枳北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冰箱门,只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一把袋子装的挂面,锅里接了水放在了炉子上。
他拧了拧燃气灶的旋钮,老实的灶台发出呲呲呲的声音,一直呲呲呲着,像漏气的气球,呲着呲着就呲没了。
尧枳北:……
他不知道今天是撞了什么邪了,这么倒霉,叹了一口气,关上了燃气。
饭不可能不吃,但饭也不可能出去吃,按照尧枳北的经验,这是停气了,于是走到门口,拉开鞋柜的抽屉,取出家用的资金,准备下楼交燃气费。
筒子楼不远处有一个物业缴费处,是改造城中村时候设立的,谁知道改造到一半夭折了,只剩下一个物业亭,平时不管环境卫生也不管邻里纠纷,唯一的作用就是代缴水电气费。
尧枳北刚下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身高不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很瘦,面相发黑皮肤粗糙,只有一双眼睛和尧枳北有几分相似,不过仍旧带着岁月的痕迹。
中年人一见到尧枳北,就走上前来,嘴边挂着憨厚的笑:“枳北。”
尧枳北点头,问好道:“叔叔。”
这正是尧枳北的叔叔尧康,他父亲的亲弟弟。
尧康这次来还是因为家里老婆一直唠叨,说尧枳北怎么还不把这个月的钱打过来,本来正值开学,七七刚交了学费,还要上好几个补习班,家中就没有多少钱了……尧枳北婶婶唠叨的功力十分深厚,加之尧康也觉得这个月负担有些重,腆着脸来找了侄子。
尧康见到尧枳北还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当初他是跟着哥哥第一批跑运输的,挣了不少钱,家中殷实,确实大方地借给了枳北很多钱,但没想到他父亲入狱,不仅这笔钱砸进去了,人也没出来。
可如今货运已经不想原先那样挣钱了,随着物流的发展,竞争越来越大,收入锐减。
今年尧康的女儿尧七七刚上高一,去了尧枳北所在的海城私立中学,光是学费一年就要十多万。七七不像枳北,成绩中等,没有学费全免和奖学金待遇,家里存的钱仅是给七七交学费就花了小半,还有车贷房贷一箩筐,压得尧康也不得不低下头,由着老婆催尧枳北还钱。
每个月2000块钱,正好把尧七七的生活费付了,也能省下一大笔。
尧枳北一见到尧康,就知道他来找自己干什么了,他也不避讳,只说:“叔叔,我上个月工资发了,最近忙没来得及存钱,明天就把钱打在您的卡上。”
尧康老脸一红,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诶哟,不急不急,我就是来看看你……你这么晚出门干什么?”
“我去交煤气费。”
两人边走边说,就到了物业处。
“我替你交。”尧康拿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就要递给物业收费的值班人员,尧枳北拦了一下,把手中的燃气卡和钱率先递了出去。
“没关系,叔叔。”尧枳北看值班人员记录了上去,拿回气卡。
尧康讪讪地把钱收到包里。
尧枳北问道:“要上去坐坐吗?”
“不了不了,一会儿还有事。”尧康笑了笑,指尖抽出那两张红钞票,直接塞到尧枳北的兜里,“这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都瘦了。”
尧枳北微微皱眉,要把钱还回去:“不……”
“拿着。”尧康推了推侄子的手,笑道,“有时间回家里吃饭,我让你婶婶给你做好吃的,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讲。”
尧枳北知道自己已经向叔叔家欠了很多钱,他不愿意再去欠这笔人情,拒绝道:“我……”
话还没有说完,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尧康对着尧枳北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起电话,表情立马变了,对着电话那头点头哈腰。
“是是是,我马上就到,对对对,好嘞好嘞,您别急……”
尧康挂了电话,充满歉意地对尧枳北一笑:“枳北,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有问题什么的一定要向家里打电话啊。”
尧枳北拿着发烫的两张钞票,叹了一口气。
算了,存进去,等明天一起打给叔叔吧。
第二天是周一,封野难得起早,准备去上学。
阿姨给他准备了三明治和牛奶,封野胡乱地塞进嘴里,又顺了一个塞进书包。
他刚到教室的时候,恍惚间听见班上有人轻微地吸气,似乎见到这位学渣来学校是一件极为稀奇的事情。
封野在经历过两个世界的摧残之后,已经能够镇定自若地面对这种情况了,他当过纨绔又当过废物,不就是学渣吗,这有什么难的。
封野恢复了自己最熟悉的感觉,吊儿郎当地走进教室,目光扫视了一圈,同学们都穿着海城蓝黑交织的校服,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
根据世界资料所显示,这个班级是海城重点班,里面基本上都是成绩优异的学生,个别除外。这里所说的个别就是封野这种靠着父亲投资进入学校的关系户,俗称走后门的。
他的座位靠在窗边最后一排,十分孤独,别的同学都有同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张桌子放在那里。
桌子也孤零零的,别人都摞着一堆一堆的习题和试卷,只有他的书桌干净得仿佛没有人用过。
——好像本来就没有人用过。
封野在一片寂静中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拿出手机,戴上耳机,点开动漫,做一个标准的学渣。
尧枳北刚进教室的时候愣了一下,封野太过显眼,他的目光躲都躲不过对方不穿校服的嚣张模样。
尧枳北进来的时候,封野若有所感地抬头,正好和对方来了一个对视。
封野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个比今天早晨的阳光还要耀眼的微笑,嘴里做着打招呼的口型:“哈喽,尧老师。”
尧枳北的眼神只在封野脸上停顿了一小会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他坐在前排学霸专用席位上,打开自己昨天半夜用线补好的单肩包,拿出单词本,开始背单词,根本不在意封野的举动。
封野抿了抿嘴,有些不甘心。
当初那个讨厌他的人最后弯成了蚊香,然后那个想利用他的人最后变成了温柔男友。
这个呢?
这个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他的高中弟弟,他怎么攻略?
封野思考了一整个早读加上第一节 语文课后,决定自己还是把自己死皮赖脸纠缠到底的特长发挥到极致。
不就是冰山吗?
那就融化他!
封野捧着一颗炽热的必胜的决心,在下课后走进办主任办公室,对那个见都没见过几面全靠001识别定位的秃顶班主任道:“老师,我要学习!”
秃顶老班:“那你学啊。”
封野:“我学不进去。”
秃顶老班:“那怎么办?”
封野:“我需要一个同桌来激励我努力,帮助我学习!”
秃顶老班警惕地凝起那双小眼睛,一寸寸仔细打量封野的脸,若是发现一丝早恋的苗头,他就准备立刻掐灭在萌芽里。
封野:“让尧枳北同学做我的同桌吧。”
秃顶老班:“……嗯?”
他没听错吧?是那个年级排名第一的尧枳北?不是什么漂亮的女同学?
封野开始满嘴跑火车:“尧枳北同学给我讲过题,我觉得他十分优秀,他的优秀忽然激起了我学习的热情!那一瞬间,我决定我不能这么颓废下去,我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老班,我相信你不会拒绝一个热爱学习的同学的真挚的请求的吧!”
秃顶老班几乎要被封野眼中虚伪的光芒闪瞎,思忖良久,似乎这样没有什么坏处,答应道:“……好吧。”
封野:计划通。
于是尧枳北在拿着那本记录仪容仪表的小本本,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后,忽然发现自己的书桌似乎换了个位置。
封野大声地拍了拍桌子,吸引住尧枳北的目光:“嘿,尧枳北,这儿!”
语气熟稔得让尧枳北错觉两人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但他清醒地皱了皱眉,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老班同意你做我同桌了。”封野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这样我有什么问题不明白,直接向你求教,岂不是方便许多?”
尧枳北脸色更冷。
封野补充道:“我成绩上升的话,我爸一定会增加补课费的。”
尧枳北脸色有所缓和。
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反正看他这样子,也作不出什么大事……的吧。
封野对尧枳北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
尧枳北方才的观点有所动摇。
封野又道:“……年终奖应该也会很丰厚。”
尧枳北立马坐下。
同桌就同桌,又不会掉一块肉。
第43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4)(已修)
后面两节课物理连堂,尧枳北已经预习过所有课本,老师在黑板前讲新课,他就在下面做竞赛题,速度快得让封野叹为观止,二十分钟刷一套,一节课刷两套带批改。
学霸的事情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所以封野决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他确认了蓝牙耳机已经连接完毕,随便点开一个游戏,消磨时间。
物理老师似乎早看惯了封野平常的德行,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不出去招惹是非就已经是谢天谢地,所以对于他玩手机的行为并没有制止,反而视若无睹,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上课就行。
尧枳北改完一张试卷,抬起头活动颈椎,眼神一偏就看见封野正在手机上玩斗地主,牌技奇差,双王俩炸弹的牌面都被他打输了,看他意犹未尽地点进充值界面,手指往648欢乐豆大礼包上戳的时候,尧枳北额头忽然紧蹙。
封野还没来得及输密码,一册练习题就砸在他的面前,把手机盖得严严实实——
尧枳北声音宛若寒冬:“你不是要好好学习么?做题。”
封野:我就是说说,我以为你就是听听。
封野把手机揣回兜里,好吧,既然要刷好感度,就按他说的做。
于是拿起……
封野略微尴尬:“尧同学,可以借一支笔给我吗?”
尧枳北眉角一抽,从笔袋里抽了一支给他,转过头继续刷题。
封野作为一个合格的学渣,自然是一道题也不能会,但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少年,他开始咬着笔头抄公式,虽然不会做,那就把题干上有关的所有物理公式全部抄上去。
尧枳北刷题刷到一半,手机忽然在校服裤兜里震动起来,他的手机还是两年前的款,浅粉色的智能机,也是尧七七不用了的,尧康顺便给了尧枳北,说平时联系方便,他才收下。
手机系统偏老,有些卡,尧枳北点开屏幕半天,才突突突地冒出几条微信消息。
[老板]:枳北,转发一下朋友圈的促销活动。
[老板]:枳北,今天晚上有时间吗,小虫临时有事来不了,你有空就来吧,按加班费算。
[枳生淮北]:好,有,好的。
尧枳北点开老板头像,朋友圈置顶就是奶茶店买一送一开学酬宾活动,他顺手复制了文案,发在了自己朋友圈里。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怨气从他侧面飘过,封野几乎要贴到他肩上了,指着手机屏幕,满脸忧郁:“你怎么骗我说你没有微信呢枳北同学?”
可能是怨念深重,也可能是语气太过于自然,尧枳北几乎有种被女朋友查手机的错觉。
刚冒出这个想法,尧枳北毛骨悚然,心想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封野看尧枳北一直沉默,点开自己的微信:“既然都被我发现了,那么,尧枳北,咱俩就加一个好友呗。”
其实对于其他人的好友请求,尧枳北一概都是拒绝的,但今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冷着脸点开了二维码,让封野去扫。
他不接受请求就行了。
封野似乎察觉到了尧枳北的想法,伸出手直接绕过他的脖子,在好友红点出现的那一瞬间,滑了滑手机屏幕点了确认,顺便还给自己加了一个备注。
尧枳北:……
封野这下放过他了,回到自己位置上,点开尧枳北的朋友圈,第一条就看见奶茶店买一送一的好消息,戳了戳尧枳北的手:“你看,买一送一,我请你喝奶茶吧。”
“不用,我就在那上班。”尧枳北皱了皱眉,似乎很讨厌别人触碰自己。
封野道:“你们员工可以免费喝奶茶吗?”
尧枳北回答:“不可以。”
封野笑道:“你不要这么无情嘛,咱俩做个朋友?”
尧枳北下意识又要拒绝,封野忽然伸出食指,摁住他的嘴:“一、二、三——三秒钟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封野的手指很凉,带着橙花的味道,贴在尧枳北唇上,让他想起了那天喝的橘子汽水,甜的。
尧枳北脸色忽然一变,几乎降到零度以下,抬手拂开封野,眸子里都结者冰霜。
“封野同学,我和你并不熟,希望你不要再拿我开玩笑。”尧枳北僵硬地甩下一句,“补课的话,我会跟你父亲说,你不用费尽心思让我走。既然你不愿意,我尊重你的意愿,正好,我也不太愿意。”
封野一下愣住了,他没想到简单的身体接触,会让尧枳北如此反感,竟然连一周四千的工资都不要了。
物理老师似乎注意到这边的说话声,警告地盯了一眼,封野只好低声解释:“我没有不想补课……”
下课铃声叮铃铃地响了,正好打断了封野的解释,物理老师宣布下课,教室里顿时闹哄哄一片。
他凑近尧枳北道歉,而对方似乎根本不想再和封野有什么接触,站起身道:“你离我远一点。”紧接着抱着桌上一摞题离开了教室。
封野:……我的美男计,失效了。
封野扫了一眼系统界面,自动忽略旁边那根灰色的数值条,绿色的好感度条还是为零,这让封野有些疑惑,尧枳北这么大的反应,如果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逆鳞,好感度再怎么也会掉个一二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一潭死水,动也不动。
封野不禁疑问:“001,你确定好感度条没有出差错?”
001答:“报告上校,好感度数据无误。”
封野:“那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接触他?”
001道:“人物的行为轨迹来自于他的成长经历、性格特征,都是自然产生的,不是系统设置而成,所以这个问题系统也没有准确答案。”
封野正皱着眉思考,忽然窗边有影子动了动,他转过头,惊然发现窗外站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还冲自己做出奇怪的鬼脸。
封野拉开窗,还好教室在一楼,窗外是一片花坛,不然这场面就是鬼故事。
系统界面及时标注,窗外站着的两个男生是封野的朋友,做鬼脸的那个叫汪佟,和封野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旁边那个是龚洲,校篮球队的队长,是封野在网吧认识的。
“封哥!你可终于回来了!”汪佟五官都要皱成一块,苦兮兮道,“我爸听说你玩摩托差点摔成残疾,把我车库里车子全收了!你知道我暑假过得有多惨吗!”
封野敷衍地嗯啊哦了几声:“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汪佟假哭:“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龚洲有些看不下去,他比汪佟高出一个头,摁住这位假哭的少年,让他闭嘴,看着封野:“你没事了吗?”
封野甩了甩胳膊,展示:“早没事了。”
“没事就好。”龚洲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走吧,既然手能动了,那就出去打游戏。”
打游戏?
封野转过头,尧枳北恰好从外面回来,目光瞟过封野,丝毫不带感情。
去就去,反正这会儿在尧枳北面前,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给彼此一个安静的空间。毕竟距离产生美,等他想出办法怎么攻略尧枳北再回来也不错。
封野哼了一声,背起背包,翻窗就走。
五分钟后,封野从教室后门进来,在尧枳北桌上扔了一个三明治,恶狠狠道:“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尧枳北:……
头也不回地走掉之后,封野在心中问:“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有一种霸道总裁的感觉?——男人,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能饿着自己把自己胃给饿坏——是不是特别英俊潇洒豪迈大气?”
001系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封野追问:“好感度呢?涨没涨?”
001:“……报告上校,好感度-1。”
封野:?????
刷存在感不行?美男计不行?霸总也不行?
那怎么才能让这位冰山少年对自己哪怕多看上一眼?
“封哥,我有一个主意。”听完封野的抱怨之后,汪佟灵机一动,“你想跟他做朋友,他却反复拒绝,这就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
封野皱眉:“怎么说?”
“这样,我认识隔壁职高的几个兄弟,咱们在放学后把他围在后面小巷子里,威胁一顿。然后这个时候,封哥你装作不经意间路过此处,遇见如此肮脏的事情,正义之火熊熊燃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那位……”
封野补充:“尧枳北。”
“对,让那位尧枳北感受到你满满的同学爱,和掩藏在你不羁皮囊之下勇敢无畏的心!”汪佟双眼一转,笑道,“这时候,我就不信他还会拒绝跟你做朋友。”
封野:“我懂,英雄救美嘛!”
龚洲一时无语:“不,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
封野拍桌:“好,就这么办!”
汪佟跟着拍桌:“我马上联系人!”
封野提醒:“不要把他伤到了。”
汪佟嗯嗯嗯地点头,掏出手机就开始号召,群发微信。
龚洲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就默默转头自己打游戏去了,至于什么英雄救美,你们开心就好。
001在封野脑中作响:“上校,大数据计算模拟后表明,这个计划漏洞百出,造成的结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建议上校再考虑考虑。”
封野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我当然知道。”
001:“那您为什么这么做?”
封野笑道:“少年人哪有什么弯弯肠子,我这么做就是要让尧枳北知道,对于他这个人,我势在必得。”
第44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5)(已修)
“抱歉啊,尧哥,我女朋友住院了,我得去陪着她,今晚还得你替我顶班。”
耳机质量实在堪忧,小虫的声音被电波卡得有些失真,尧枳北拔掉耳机,把手机听筒贴在自己脸上。
“没关系,有钱拿就行。”尧枳北应了一声,随手把耳机塞进挎包里,他看了看时间,距离换班还早,他七点前过去,说不定还可以蹭一顿晚饭。
电话挂断后,尧枳北刚刚跨出校园,转了个弯,拐进后面的小巷子里,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更快地到奶茶店。
刚进入小巷,尧枳北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抬头一看,脸色忽然冷了下来。
面前三个人一看就来者不善,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其中一个嘴上还叼着烟,另外两个人蹲在地上,染着黄发,但无一例外,在尧枳北进入这条小巷的时候,都齐齐望了过来,像是确认似的,在他脸上扫过。
其中一个黄毛问:“是他吗?”
叼烟的回答:“是他没错。”
是讨债的?
尧枳北下意识想,可是这个月的钱,中午就已经打过去了,不会在这个时候堵他要钱……
“同学。”叼烟的那位走了上来,周身气质十分街头,“借点钱给我怎么样?”
果真是要钱的?
尧枳北面色不变,脚步也不停,叼烟的那人见他如此不是好歹的样子,顿时有些发怒,走上前去,堵住了尧枳北的道路。
叼烟的混混:……
我靠!这家伙比我都高!汪佟那小子怎么没说这个!
叼烟那人气势上无形之中被尧枳北压了一头,心里安慰自己,不慌不慌,我们这里好歹是有三个人,这小子再怎么高看上去也不能一挑三……
尧枳北微微皱眉:“没钱,让开。”
身后的黄毛,没有像叼烟的那位一样近距离感受到尧枳北的压迫,被他的语气一冲,顿时怒道:“你给老子在这儿装什么装?海城私立出来的没钱?你给我讲笑话呢!”
“让开。”
波澜不惊的语气让黄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他也不管那汪佟说的什么伤不伤打不打的,上去乍然抓住尧枳北侧肩的挎包,猛地一扯——
一堆书本练习册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尧枳北看着刚刚缝好没多久的包又被扯烂,甚至在连接包带的地方都破开一个大洞,面色冷得犹如三九隆冬。
尧枳北挑起眼角:“要钱?”
叼烟的人被尧枳北目光看的一瑟,恼羞成怒道:“怎么?你说给不给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当然给。”尧枳北看似温顺地蹲下把书本重新塞回挎包中,然后放在一旁角落,站起身道,“你们过来,我给你们。”
……
封野在人行道一边走,一边和001确认尧枳北那边的情况。
001道:“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上校,您不赶紧去吗?”
“不急。”封野看着不远处的巷口,“这不马上就到了吗?而且,我相信尧枳北一定会打过他们的。”
打过是肯定能够打过的,但这等惨烈的景象,封野倒没有想到过。
巷子很窄,方便了尧枳北的行动,若是被三个人围着,那就比较麻烦,所以他只稍稍地解决了一下,并没有像原来打架那样下毒手。
前几年被人催过债,雇来的人比这些普通混混难缠多了,所以面对现在这三个人,尧枳北还是游刃有余。
封野还没拐进巷子,在外面就看见三个人躺在地上,都是汪佟找的,他不认识,有两个黄毛,还有一个人痛苦地捂着嘴,嘴里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三人看见有人来了,彼此搀扶着离开,尧枳北也没管,低着头自顾自地看自己的挎包。
封野一眼就看见蹲在正中央,收拾挎包的尧枳北,顿时眼角一抽,不是说了不要主动伤人的吗,汪佟找的人怎么把别人书包都给拆了。
此时的封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双标,只是内心微微愧疚,为那个因为自己断了两次的挎包带子而愧疚。
尧枳北像是意识到有人来了,以为又是来找茬的,抬眼就看见自己被迫同桌的那个家伙,站在巷子口,一脸蠢相地望着自己,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什么。
“尧枳北,你……”怎么被人找麻烦了吗?
后半句话实在太过于违心,封野实在说不出口,反正他也不怎么想隐瞒,换了一种方式坦白,“你怎么不等我来救你,就把这些人打倒了?”
尧枳北:“……”
封野故作埋怨:“你这样,我很没有成就感的!而且我英雄还没救美,你怎么做我朋友?”
尧枳北:“……”他虽然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面都装了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东西。
低头一看手中断裂的带子,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五十,他这样十分钟之内很难准时到奶茶店去,晚饭也没了着落,不禁有些冒火。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尧枳北直接拒绝,“补课我也不会再继续了。”
封野走上前,蹲在尧枳北面前,看着少年微微恼怒的眼神,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一半了,下一步就是要彻底惹怒他。
他翻了翻尧枳北的挎包,又开始发挥自己熟悉的软磨硬泡特长,“喂,你这包不能背了啊,我给你买个新的吧,这样你可以做我的朋友了吗?”
尧枳北猛得拧眉,拍掉封野的手,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些愠怒,“不用,不行。”
“你不给我补课,怎么赚钱啊。”封野在雷区疯狂蹦迪,“我查到你欠了很多外债,我帮你还,你……”
封野猛然后退,避过尧枳北的拳风,心道我靠,还好我闪得及时,不然一张俊脸就要被毁容了。
他反手抓住横亘在两人之前的挎包,向上一抛,分散了一瞬尧枳北的注意力,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力气不大,但很让人生气。
尧枳北甩开挎包,拧住封野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拉,反手扣住,膝盖顶上封野的小腹,把人给压在了地上,双手扣在头顶,满眼冰霜,戾气由内而外逸散开来。
封野腹部一阵闷痛,脑袋磕在地上,有些发懵,想要抽手,竟然没有抽出来,在心中震惊道,“001,我的精神力呢?”
001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十分冷漠,“为了避免宿主像前面世界一样,做出耗费精神力伤害自己的举动,系统已自动将您的精神力限制在了安全范围之内,超出人设宿体本身的力量会被封存,无法使用。”
封野:“……”
尧枳北察觉到封野挣脱的举动,五指握拳,在他的双手肘部各轻轻击打一下。
封野瞬间双手麻软,从后脑到鼻尖酸得要命,一时间泪腺都被麻得通畅了。
尧枳北微微一愣,面前的少年眼圈竟然红了,清澈透明的双眸一下子盈满了雾气,像盛满了一片璀璨的星河,眼角和鼻尖逐渐发红,就像……就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
少年开口,鼻音都出来了,带着哭腔:“你他妈,放开我!”
封野:不要放,这就是男人热血澎湃的力量!
001:“请上校自重。”
封野:“要是能直接满18岁多好呜呜呜呜呜呜呜……”
尧枳北被这委屈的语气弄得耳朵发痒,稍稍松开了手,没想到刚一放手,就被封野拽倒在地上,换成对方骑在了他身上,为了不压痛他还贴心地挪了挪,从肚子上移到他的胯间。
……就是这姿势好像有些不对劲。
封野照葫芦画瓢,摁住尧枳北的双手,抵在头顶,尧枳北挣扎了两下,因为姿势限制,没有挣脱掉。
就在他思考如果挨了一拳怎么打回去时,只见封野低下身子,附在他耳边,“唉,我真挺喜欢你的,交个朋友,真的不行吗?”
“不……”
“呜呜呜呜呜……”
封野愣了一下,耳尖一动,好像听见了什么哭声,他低下头:“是你在哭?”
尧枳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尧枳北转了转手腕,“放开。”
“那你得保证不打我。”
“……我不打你。”
封野听话地放开尧枳北,两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封野蹙眉,耳边哭声隐隐约约大了一些,不是幻听。
“是哪家的小孩儿么?”封野眯起眼睛,循着哭声的方向走去,尧枳北顿了一下,还是捡起方才掉落的挎包,跟在封野身后。
越往巷子深处走,哭声就越发明显,若不是早知道这是个现代世界,封野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灵异事件了。
转过一个拐角,封野看清眼前的东西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刚好撞进尧枳北的怀里。
尧枳北鼻尖拂过一阵橙花香气,清新的像微风,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腔,少年人发烫的体温一下裹了进来,比海城的烈日还要炽热,尧枳北情不自禁托住封野的背,免得他一不小心摔倒。
他抬起眼眸向前方一看。
在小巷最深处的垃圾桶旁边,站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色的小裙子,手中拿着一个小猫玩偶,正哭着抹眼泪。哭声带着孩童的清脆,在空旷狭小的巷子中不断回响,混杂着呜呜的风声,看起来诡异极了。
尧枳北手还扶在少年的肩上,害怕般的颤抖从掌心处传了过来,他低下头只能看见封野的发顶。
尧枳北叹了一口气,眼看着工作也快迟到了,便不再去想,僵硬地拍了拍封野的后背,以示安慰。
“别怕,那就只是个小姑娘。”
第45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6)(已修)
小姑娘听到有人靠近,哭声缓缓地止住了,双肩还在颤抖着,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她慢慢地转过头来,小脸皱成一团,红扑扑的,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封野双眼一亮:好可爱的小姑娘!
尧枳北似乎很少接触小孩子,也从没见过小孩哭,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封野走上前去,看见小姑娘瑟缩了一下,于是蹲下身,保持平视,“小朋友,你怎么了?”
尧枳北看着两人,封野头发有些乱,带着自然卷的卷翘,嘴角含着笑,双眸带着透亮的墨色,一大一小相互对视着,长相都格外精致,看起来赏心悦目,却处处透露着一种过分美好的不真实感。
尧枳北垂眸,听封野道:“别哭了呀,再哭就不漂亮了。”
封野从兜里摸出一块奶糖,小姑娘摇了摇头,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糖。”
“啊。”封野点了点头,把奶糖收了回去,温柔地说,“你妈妈说的对,对了,你妈妈在哪里呢?”
听到这话,小姑娘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泪顿时盈满眼眶,嘴巴憋着一抽一抽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呜妈妈,妈妈不见了。”小姑娘打了一个哭嗝,“妈妈去接姐姐放学,我在车上看到一只蝴蝶,想要送给姐姐,下去追蝴蝶,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通过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回答,封野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发生经过,转头对尧枳北道,“怎么办?帮她找妈妈?”
尧枳北回答:“先去附近的警察局,她妈妈现在应该就在学校附近。”
封野点头,对小姑娘说道:“小朋友,我们去警察局,让警察叔叔帮你找妈妈好不好?”
小姑娘抓紧手中的小猫布偶,嗯了一声,封野轻轻捏住布偶的手,站起身,牵引着小姑娘,“那我们走吧。”
他看了一眼尧枳北:“要不,你先去打工?”
尧枳北看了看时间,摇头:“我也去。”他点了点屏幕,给老板发了一条微信,把他现在的情况给老板说了。
老板回复的很快,十分善解人意地答应了尧枳北。
“走吧。”尧枳北目光在封野的微笑上顿了顿,转过头道,“今天周一,晚上不是还要去你家补课么?”
封野满脸灿烂:“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
“对了,我给你的三明治吃了吗?”封野忽然问。
尧枳北顿了顿:“没有。”
“你为什么不吃?”
“小姑娘都知道不该吃陌生人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吃?”
封野瞪大双眼:“咱俩是陌生人?你不都答应做我朋友了吗?”
“我没答应。”
尧枳北皱眉,从挎包中掏出一个被压扁的塑料包装,里面正是封野上午给他的三明治,在刚才打架的时候被弄得一团糟。
封野“噢”了一声,从他手中拿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既然都这样了,那就不吃了吧。”
尧枳北愣了愣,随机恢复了面瘫表情,双手插在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走快一点。”
封野无奈地笑了,抓住小猫布偶,另一头牵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小姑娘皱着秀气的眉头,批评道,“不该浪费食物。”
封野一只手投降状举在耳边:“好,我下次不会了。”
小姑娘这才舒展了眉头,跟着封野向前走,封野手一轻,握着布偶那头的小手稍稍放开,抬起来抓住了封野的手指,乖巧地叫道,“大哥哥。”
尧枳北走了半天,后面两人还没有跟上来,转头去看,正好看见这一幕。
封野,他这么会诱拐儿童的吗?
封野顶着一头乱发,尧枳北背着一件历经沧桑的挎包,两人肩并肩走进警察局,差点被当成打架斗殴的逮起来。
直到门口的保安站起身,看见一个小姑娘被台子挡住,问清原来是送走失儿童的,这才放心地指了路。
封野:有点微妙。
登记完,过了一会儿,警察打了电话,说是联系到了小姑娘的母亲,对方一会儿就到。
封野和尧枳北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着,主要是尧枳北干等着,看封野和小姑娘一起玩翻花绳,小姑娘开心得咯咯笑,看着那条细绳在封野指尖不断变化,变成好看的图案。
大概因为智商都不高,所以才能玩得到一块儿吧。
尧枳北别扭地想,小孩儿才能跟小孩儿玩到一处。
封野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尧枳北心中已经由傻逼变成了智障,一边逗小姑娘笑,一边查看好感度。
就在刚刚,好感度变了一下,从负数再次变回了0,封野不禁感到挫败,这是什么样的大魔王boss,好感度这么难刷新的!
小姑娘这时候偷偷凑近封野的耳边道,“那个哥哥一直在看你。”
封野笑着,也悄悄道:“是吗?你觉得他看我做什么?”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觉得他喜欢你!”
封野:“!”
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尧枳北,尧枳北仍旧注视着封野的后背发呆,小姑娘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你们两个是不是要谈恋爱啦!”
封野抬手弹了弹小姑娘的两个羊角辫:“你小屁孩儿怎么懂这么多?”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小姑娘捂住两边的揪揪,瞪大眼睛,“我懂的可多了!我姐姐告诉我的,喜欢一个人就要跟他谈恋爱!”
“那你姐姐懂得好多呀!”封野被逗笑了。
小姑娘迟疑了一会儿,“那这个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嗯……还不是。”封野弯了弯眉眼,“不过,很快就是啦。”
尧枳北不知道封野说了什么,小姑娘忽然探过头看他,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眼睛扑闪扑闪的,像两把小扇子。
封野侧过头,也看着尧枳北,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家伙,又在想些什么?
“祁巧语!”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封野觉得很熟悉,转头去看。
祁巧婧穿着校服,后面跟着一个漂亮的女性,两人一起进了门。
坐在封野身旁的小姑娘跳下座椅,像两人跑去,“妈妈!姐姐!”
祁巧婧本来气势汹汹,准备教训一下这个顽皮的妹妹,刚才她和她妈着急地找了好一会儿,接到电话说警察局有一个迷路小女孩,赶紧跑了过来,就见到果然是祁巧语。
她刚刚走进办事前厅,就看见了封野,愣了一下,瞬间收敛起自己刚才暴躁的样子,尴尬地立马收声。
祁巧语见妈妈来了,之前迷路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由开始掉眼泪,抱着妈妈不放手。
封野也意外,原来这个小姑娘竟然是祁巧婧的妹妹,挥手打了个招呼。
祁巧婧羞涩地走上前:“是你找到我妹妹的吗?”
封野点了点头,把旁边的尧枳北拉过来:“还有尧枳北。”
祁巧婧认出了旁边的男生,就是上次奶茶店的帅哥,听说还是封野的家教,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她本来就对封野有好感,自然更愿意在封野和他的朋友面前表现出善意,于是微笑道,“你好啊,谢谢你。”
尧枳北也记得这个女生,上次和封野一起来奶茶店的那个,估计是封野的女朋友,长得很漂亮。
他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似乎不是很会处理这种情况。
祁巧婧的妈妈拉着小姑娘走过来,十分感谢,说要请两人吃饭。尧枳北下意识看了看封野,封野摇了摇头,客气道:“阿姨,不用了,都是同学,我还要回家学习呢。”
推辞了一番,祁妈妈只好作罢,做了笔录之后,封野和尧枳北先告别了。
封野没有让司机接自己放学,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八点,若是这时候回枫桥溪园,补完课,尧枳北回家估计快十二点。
封野犹豫了一下,对尧枳北道:“要不去你家吧,补完课我让司机来接我,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尧枳北顿了一下,张嘴就要拒绝,抬眼看见封野的眼角那圈粉红色还没有消下去,挂在瓷白的脸上,又突兀又艳丽,他忽然就心虚了。
“我家环境不好。”最终,尧枳北思考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你不会适应的。”
封野抓住尧枳北的胳膊,因为穿的是短袖校服,所以掌心直接贴在了肌肤上,尧枳北的肌肤偏凉,封野忍不住偷偷蹭了蹭,“只是补课,去哪里不是补?”
尧枳北被烫了一下,抽出手,抓住一旁的挎包,率先走了:“那走吧。”
封野看着尧枳北的背影,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追了上去,不依不饶地抬手把胳膊挂在尧枳北的肩膀上,两人身高相差不大,只是尧枳北别扭地加快了步伐。
“你走慢一点。”
封野跟着尧枳北挤公交,在等了差不多又十多站路之后,尧枳北拍了拍封野的肩,言简意赅,“下车。”
这时候路灯已经起了,挂在街边忽明忽暗,偶尔还有几颗坏掉的灯泡,落下一大块阴影。
尧枳北熟悉地绕过台阶,封野却差点被绊住,踉跄了两步,忽然被尧枳北抓住了胳膊。
“走这边。”
尧枳北没有再放手,他想起下午刚刚遇见小姑娘时封野怕得发抖的模样,难得发出一点善心,捏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走过一大片没有路灯的黑暗。
两人走了一会儿,封野跟着尧枳北进了一个小楼,被很薄的一层水泥墙围着,隔开了住户和商铺的区域,走进去不过一会儿,就见到楼道,灰暗的水泥阶梯又陡又窄,还散发着淡淡的骚味,应该是哪家的狗随地小便的味道。
尧枳北放在封野胳膊上的手松开了,走在封野前面,两人一起上了楼。
一扇生锈的老式铁门后,就是尧枳北的家,就在封野走近时,尧枳北晃了晃身子,挡住封野的视线,从门上扯下了什么东西。
封野其实看清楚了,是讨债的纸条,他没出声,装作不知道,跟着尧枳北进了门。
“不用换鞋。”尧枳北看了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往哪儿踩的封野一眼,“你进来吧,我给你倒杯水。”
封野“嗯”了一声,走进客厅。
其实尧枳北家中打扫得十分干净,米色的布艺沙发上铺了一层灰色的防尘软垫,前面是茶几,没有电视,但有一台电脑,是方形的、很陈旧的那一款,连学校的计算机教室都不用的。
房子被尧枳北整理得井井有条,只有茶几上散乱着几本翻开的竞赛数学,稍微显出一丝少年心气,其他的陈设老旧得跨越时代,与十七岁的尧枳北格格不入。
“没有饮料。”尧枳北又补充了一句,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玻璃杯,在茶几下面提出一个热水壶,给封野倒了一杯。
封野道了谢,尧枳北拿出了几本练习册,话语斩钉截铁:“这几本书,拿出来,我先教你今天的作业。”
封野看着一摞厚厚的习题,默默叹息,高中生真的好辛苦,后面的任务再也不要做高中生了。
第46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7)(已修)
两人上课上到一半,封野眼睛发直满嘴不会。
尧枳北摁下了手中的红色圆珠笔,憋着一腔怒火,“你先自己看看,理解了,我再给你讲。”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比较有耐心的那一种人,没想到遇见封野这种看起来根本没有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学生,烦得要死。
砰砰砰。
敲门声忽然响起,尧枳北皱了皱眉,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封野兴冲冲地过去开了门,交谈了几句,拿着一兜子东西进来了。
尧枳北鼻尖动了动,闻见一股饭菜的香味,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他经常忘记吃饭,都没想起来封少爷怎么可能陪着他饿一顿。
“咱先吃饭?”封野把桌上的书往旁边挪了挪,点了一桌子中餐,几乎都是肉,“这附近只有小炒和面食,我点了一些,你没有忌口吧。”
“……没有。”尧枳北看封野快速摆好,揭开塑料盖子,浓郁的菜香扑鼻,“你什么时候点的外卖。”
“……”封野心虚地瞟了一眼尧枳北,“嗯……在你讲加速度的时候。”
尧枳北:“……”在将近一个小时的精神折磨之后,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生气了。
封野嘿嘿笑了两声,“吃吧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学习!”
等写完作业,已经十一点过了,封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知道发了什么信息,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充满了纠结。
尧枳北:“怎么了?”
封野:想办法怎么攻略你呢。
封野样子有些难堪,开口道,“我家车出了点问题,可能来不了。”
尧枳北蹙起眉。
封野无辜问道,“这附近可以打车吗?”
尧枳北:“不能。”这片属于三不管地带,马路很窄,也不平,很少有出租车或者网约车司机愿意到这个地方接客。
封野蛮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
尧枳北似乎意识到了封野要说什么。
“那附近有什么快捷酒店或者旅馆?”封野顿了顿,话音一转,“干净一点的那种,我皮肤容易过敏。”
果真是娇气的少爷。
尧枳北无奈地摇头,周围倒是有旅馆,但都是无照无证某些违法产业的延伸经营,他没给封野讲。
封野听完很苦恼,眉头微微拧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睡这儿吧。”尧枳北淡淡地说,目光在封野脸上扫过。
封野按耐住心中的喜悦,脸上还装成抱歉的模样,“那打扰了。”
尧枳北:“……”把嘴角放下再说话,可以吗?
封野似乎意识到自己表情管理失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睡哪里?”
可以睡在哥哥的腹肌上面吗?
001适时出声:“根据联盟规定,18岁……”
“我知道。”封野打断了001,恶狠狠道,“你闭嘴,不要总是打断我的幻想。”
尧枳北道:“你睡床,我睡沙发。”
封野:“这不好吧?”怎么不得大家手牵手一起睡?
尧枳北道:“你想睡沙发也可以。”
封野:“我的意思是,都睡床上呗,俩大男人,害什么羞呀。”
尧枳北皱眉:“不,我睡沙发就行。”
封野不死心:“要不再商量一下。”
尧枳北道:“要么你睡床,要么我睡床,我不喜欢和其他人挨着。”
“好吧。”封野有些遗憾。
被拒绝多次,封野也不急,心道对付这种冰山人设,就得慢慢来,温水煮青蛙。
夜间,封野简单地冲了一个澡,借了一件尧枳北的睡衣,躺在床上。
尧枳北还在客厅里做题,只开了一盏台灯,隐隐约约有一点微弱的光芒透过门缝钻了进来。
封野顿时觉得有些安心,这个任务世界没有尔虞我诈的战争,没有勾心斗角的谋划,除了膈应人的那几十万欠债之外,一切都平凡得让人愉悦。
“尧枳北!”
客厅里灯光闪了一下,传来少年的声音:“干什么?”
“你进来,我怕黑。”
“……”
最终,还是不要脸战胜了不高兴。尧枳北在床下铺了一层被子一层凉席,自己躺在地上,反正是夏天,也不会着凉。
封野从床上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喂,你真不上来?”
尧枳北不耐烦地翻过身,用背对着封野:“不,睡觉。”
睡觉就睡觉。
可能是夜晚的风吹得太过于温柔,封野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自己行走在一片虚无的黑影之中,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颗微弱的光点,像一小颗星星,光芒柔和而温暖。
封野不自觉伸出手来,那小光点像是受到了吸引,慢慢从虚空中游移过来,落在了封野的手中。
封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眼前只有那颗星星般的白光,躺在自己掌心。那颗光点在感受到封野的愉悦后,似乎亮了一点。
又亮了一点。
最后,封野看见那光点化作白茫茫的一片,温暖地洒满他的全身……
……
“起床了。”
封野困倦地微睁双眼,用凉被蒙住头,遮住窗外刺眼的阳光,以及耳边的声音。
他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梦,刚被吵醒就忘了,又困又烦。
尧枳北站在床前,已经穿戴整齐,地上的被子也收拾好塞进了柜子里。他五点钟起床,背完单词洗漱收拾完毕,半个小时前就叫过封野一次,等买完早餐回来,发现封野竟然还躺在床上没有睡醒。
身为一个自律且优秀的学霸,尧枳北不能理解一个人一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觉可以睡,忍无可忍之后,冷着脸地掀开被子。
“几点了?”封野十分不情愿,他还穿着尧枳北的睡衣。他虽然比尧枳北矮不了多少,但身材是纤瘦型的,那件旧白T套在他身上看起来有些大了,一翻身就露出一片秀气好看的锁骨,瓷白色的皮肤细腻而光滑,连黑色的头发都被晒成了浅棕的颜色,整个人在晨日的光辉下看起来闪闪发光。
尧枳北移开目光:“六点四十,坐公交要半个小时,你再不起就要迟到了。”
封野挣扎了两秒,还是老老实实地起了床。他迟到无所谓,但带着尧枳北这种好学生迟到就是罪过了。
临出门之前,封野两口一个包子,解决完早餐。
尧枳北:“别噎着你。”
“不会,唔。”封野含糊不清道,喝了一口豆浆才把包子咽了下去,“走吧走吧,不是要迟到了吗。”
两个人站在公交站牌下,早晨的第一班公交按时到来。
封野跟着尧枳北在最后一排坐下,他靠着窗,闭上眼随便在手机上放了一首歌。尧枳北坐在他旁边,隐约能从漏音的耳机里听到几段标准的英语对话。
封野偏头看见尧枳北眼睛下一圈阴影,学霸也是不好当的,睡不好一样会有黑眼圈。
不过帅哥即便是有黑眼圈,也还是帅哥,十分贴合封野的择人标准。
尧枳北闭着眼皱着眉,忽然感觉耳边一凉,原本的BBC广播变成了一段舒缓的旋律,睁眼,封野手中捏着尧枳北耳边取下来的旧耳机,把自己的分享给了他一边。
日光透过玻璃窗,映出侧面好看的轮廓,封野的唇微微向上翘着,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完美微笑唇,他的耳边也挂着一只蓝牙耳机,随着呼吸声,闪着蓝色的光,伴着那一段轻缓的旋律,柔柔地唱进了尧枳北的心中。
此去经年,无论耳边响过多少喧嚣,他总能忆起这个早上,同少年心事一起滋生的那段浅浅的旋律。
不过当前,尧枳北只是静静地拔下另一只杂音四溢的老旧耳机,靠在蓝色的公交塑料椅上,难得享受一次清净的时光。
到海城私立中学的人有很多,即使校门口豪车遍布,但因为这里是学苑路,周围也有许多其他学校下车的学生,两个人穿着海城蓝黑色的校服在公交中挤得难受。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车,封野慢慢地挪到门口,几乎感觉自己快被人流怼得脱离地面。刚抬脚准备走下台阶,身后忽然有人撞了一下,立马失去了身体平衡,本身身体素质不高,再加上精神力加持被系统控制,眼看着自己一张俊脸就要着地,心中暗骂我靠。
一双手稳稳地支住封野,环住他的肩,半扶半抱地把他拉下了车。
封野抬头就看见尧枳北放开手,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谢谢嗷。”封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这车又慢又难挤,你怎么不买辆自行车呢?”自行车也不是很贵啊,二手的一两百就能买到,长时间坐公交的钱早就可以换一辆自行车了吧。
尧枳北道:“会被偷,我家那边太乱了。”
封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手自然地搭在尧枳北肩上,环过他的脖子,靠近看了看表,“哎呀,七点二十七了,还有三分钟上课,快跑!”
两个人动作亲密,尧枳北几乎能闻到封野身上的香味,他不禁摒住呼吸,连被人触碰的不适都淡忘了,被封野拖着向教学楼跑。
咔擦。
封野余光一闪,环视一周,除了和他们一样步履匆匆的学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他挑了挑眉,没去管刚才那股奇怪的感觉。
直到第二节 课下课,封野从被高中语文摧残的困意中苏醒,跟着一群人去操场做操。
他拖着步子,跟在尧枳北身后,两人身高差不多,都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封野懒懒散散地靠在尧枳北旁边,百无聊赖地去听上面的领导讲话。
忽然,他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些没对劲,怎么周围人都偷偷地在打量他。
封野抬眼,正好对上了尧枳北同样疑惑的眼神。
他对着尧枳北做了一个口型:“发生了什么?”
尧枳北摇摇头,被人注视久了,脸色也冷冷的,虽然平时他并不怎么热情,但是这一次,封野能明显感受到他情绪的不快。
到底发生什么了?
封野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祁巧婧给他发的微信。
[祁巧婧]:封野,你看表白墙没有?
什么表白墙?那是个什么东西?
封野挑了挑眉,回了一个问号,紧接着祁巧婧发给他一个链接,他点了进去。
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八一八某不可言说和某不可言说的那些事#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第47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8)(已修)
封野点开图片,标题写得莫名其妙,图片上写了几段话——
众所周知,我们海城私立存在两位不可言说的同学,其中一位就是老师口中的明日之星国之栋梁,我们称他为A。然而就在本周一,也就是昨天,另一位某不可言说来上学了(下面称他为B),大家一定都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我今天要八的不是这个。
据我在高二某班的朋友口中得知,B来上学的第一天,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A的桌椅书本全部拖到自己旁边,逼迫A坐在他身边。那位朋友告诉我,他亲眼看A在坐下之前,脸色非常之难看,就像吃了屎一样(原话)。两人在上了三节课后不欢而散,好像吵了一架,当时那气氛简直一触即发,几乎所有人都以为A要被B揍进医院,没想到B什么都没说,直接翻窗逃课走了。
看到这里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就是普通的同学矛盾?但,不是!!!我,一个乐于追求真理的未来新闻工作者,发挥自身上下求索的特长,一大早就来学校门口蹲点,目睹了一个惊人的场景——
今天,A和B一大早从一辆公交车上走下来,搂搂抱抱,关系很好的样子!完全没有昨天的剑拔弩张!
于是我在上午两节课的求真之旅中,终于摸索出了事情的真相,嗅出了一点粉红色的味道。咳咳,话不多说,言尽于此,懂的都懂。
封野:……
封野指尖一动,退出图片,往下翻了翻评论。
1L:什么不可言说,都暗示这么明显了,明目张胆挂别人真的好吗?(赞54)
2L:我暗搓搓磕了许久的两位海城颜值天花板竟然亲自发糖?!我一定是还没睡醒!(赞19)
3L:各位学长学姐,“某不可言说”是谁啊?刚入学,没看明白,能解释解释吗?(赞2)
4L:@3L,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可以私下来问。(赞12)
5L:啊啊啊啊@2L,找到姐妹了!!有生之年!(赞0)
6L:我也觉得这样ky不太好,别人关系好你也要扒,见俩男的就嚷嚷,是吃饱没事干了吗?(赞23)
……
封野没有继续往下翻,他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了,这帖子上说的什么事情简直一目了然。
尧枳北看着封野对着手机看了半天,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问,“怎么了?”
封野把手机递给尧枳北,让他自己看,顺便观察了一下尧枳北的表情,尧枳北皱着眉,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把手机递给封野,一句话也不说。
封野把手机塞回兜里,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他并不赞同这种随便八卦的行为,但尧枳北这么一副表情让他很烦躁,好像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就被羞辱了一般。
他抓了抓头发,表情很凶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还不断往这边聚集的眼神,在表达完自己强烈的不满后,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做操,抬腿直接走出了操场。
旁边纪律部检查的学生看到了就要上前去问他的名字,却被旁边的高二学姐一下拉住,学姐摇了摇头,“别管这个人,不好惹。”
封野若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目光从带着红色袖章的学生会成员身上扫过,停在尧枳北身上。
尧枳北没有回头。
烦死了。
上午的太阳十分刺眼,热得封野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快步走回有冷气的教室,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尧枳北在封野走后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气冲冲的样子好像是很介意这件事,他做完操回到教室正好见到封野整个人都摊在座位上,脸对着窗外。
和同性扯上关系,还被发在论坛上是个人都会很膈应吧。
尧枳北皱眉,打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海城私立的表白墙虽然看起来是民间组织,但一直受到学生会的管理,有时候会发布一些学校的公告,尧枳北找人去查了一下是谁投的稿。
对方给他发了一个QQ号,他去搜,却发现自己已经加了对方,看到备注后神色乍然一凛。
是她?
尧七七坐在座位上,对着小镜子涂唇膏,她长得不算漂亮,但胜在五官清秀舒服,每次只要化完淡妆,就是妥妥的初恋脸,性格大方,在班上人缘不错。
同桌的女生看见她在涂唇膏,靠上去问:“这是什么牌子呀,看起来好滋润。”
尧七七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唇膏的logo露给了旁边的女生看,女生感叹了一声,“唉,这是秋季预售的那款限量啊,我一直在等发行,你怎么拿到的?”
一听见预售二字,周围的女生们都围了上来,一边夸赞尧七七本来就漂亮,一边问她怎么搞到这只唇膏的。
“我爸托人从日本带的。”尧七七弯了弯眉眼,把手中的唇膏大方地递给周围的女生们,“你们要试试吗?挺好用的。”
女生们都有些兴奋,尧七七看着她们艳羡的目光,心里很高兴,虽然唇膏被人用了一点有些心疼,但虚荣心完全盖过了这种情绪,听着大家的赞叹,整个人都要飘了起来。
“七七,有人找你。”
有同学从门外进来,顺便叫了一声尧七七,“欸,是个帅哥找你!”教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尧七七惊疑地走出门,小心思还没转起来,就看见了尧枳北正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她。
扑通直跳的心脏忽然坠落,她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哥,强装镇定地抬起头,“你来找我干什么?”
尧枳北只是看了她一眼,立刻发现了她的心虚,掏出手机,点开屏幕给她看。
尧七七看他还在用自己以前淘汰过的那部手机,不由得理直气壮了一些,眼睛一扫,尧枳北展示给她看的,正是今天表白墙上讨论的那个八卦。
她对这个格外熟悉,因为图片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她亲手打上去的。
尧七七写这个本来是为了博人眼球,她太享受这种被人追着捧着的感觉了,只是一张图片,就能让全校皆知这个消息,那么多评论,那么多热度,这就是对她心理无限的满足。
“怎么了吗?”尧七七装作不知道,“这是什么?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尧枳北冰冷道:“你发的,你不知道?”
尧七七挑起一双秀眉:“你凭什么说是我写的?怎么你真是同性恋怕被人说啊!”
尧枳北用一种像看傻逼一样的看着尧七七,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不知道吗?怎么这么清楚里面写的是我?”
尧七七顿时哑口无言,愣了好半天,辩解道:“我早上看过这个。”
尧枳北见她死不悔改的样子,并没有准备纠缠很久,只是警告了一声,“下次别发这种东西了。”
“我说了不是我!”尧七七死不承认,尧枳北却并不想听她解释,说完就走了,徒留尧七七站在原地,满脸怒火。
尧七七刚走进班级门,刚刚叫她的同学暧昧地眨了眨眼,“呀帅哥,七七,这是谁啊?”
尧七七立马掩饰刚刚被尧枳北质问的尴尬,干笑道,“是我哥啦。”
“哎哟,是哪种哥哥呀?这么帅呢!”
尧七七抿了抿嘴,表情有些羞涩,虚荣心再一次占了上风,模棱两可地道,“就是哥哥而已。”
“亲哥哥吗?”
“嗯,不是亲的。”尧七七低下头,装作整理衣服,“但就是哥哥啦!”
“噫,哈哈既然七七不愿意讲就不讲嘛。”周围的同学都露出善意的笑容,女生们不禁有些羡慕,果真美女就是不一样,身边的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是放在明星堆里也会闪闪发光的那种样貌。
尧七七坐回座位,发现自己的唇膏竟然被人用了好多,心中有火却难言,她现在在同学们面前的形象就是一个家境殷实漂亮温柔的人,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一整个上午都独自生着闷气。
回家又要听爸妈唠叨要向尧枳北请教学习,所以现在尧枳北就是尧七七心头的一根刺。明明这人亲爹坐牢,亲妈改嫁,还欠自己家那么多钱,为什么还是处处压自己一头!真是可恶极了!
*
封野正对着窗外发呆,他气来的快消得也快,可能是情绪数值调低的原因,他比之前两个世界更加明晰自己并不是在真实的世界中,所以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所带来的反应也比以前迟钝。
反正就把这当成一场游戏嘛。
封野正想着,一瓶汽水放在了他的面前,还带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凉气。
他坐起身子,桌上放着一瓶橙子味的芬达汽水,尧枳北在他身边坐下。
“这里没有上次你给我买的那一种,我随便拿了一瓶。”尧枳北淡淡地说,“表白墙上的那个帖子我找人删了。”
“唔,谢谢。”封野应道,没多加追问,他拧开汽水瓶,转头问,“你喝吗?”
“我……”不喝。尧枳北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当他看进封野那双通透的眼眸后,有些犹豫了。
“喝吧。”封野把瓶口递过去,刚好放在尧枳北唇边,冰冰凉凉的碳酸味道沁上他的鼻尖,是橙子的味道,甜甜的。
尧枳北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橙子味被含在口腔里面后,显得更为浓郁,带着泡泡一点一点侵占着他的口腔。
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喝。
尧枳北缓缓咽了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入胃中,好像还有些酸。
封野看他喝了,笑了一声,颇有深意地看了尧枳北一眼,就着他嘴唇刚刚接触的地方也喝了一口,淡红色的唇软软地贴在瓶口,离开时,被汽水染上一层漂亮的光彩,水灵灵的。
尧枳北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热,他不自在地偏过头,随手拿起桌上的笔,翻开习题册就开始写写画画。
封野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汽水瓶,碳酸气泡发出浠沥沥的声音。
“还喝吗?”
“不喝。”回答干脆利落。
封野趴在桌上,偏过头,透着黄橙橙的液体去看尧枳北。
明明冷气已经开到了18度,怎么还会热呢?
第48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9)
下午二十分钟大课间休息,班上体委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下周要举行校园秋季运动会,问有没有人要报名的。
同学们都很兴奋,好几个男生站在座位上吼了几句,女孩子们也都聚在一起,大家讨论带什么零食。
周围一片生机勃勃,除了最后排窗边的两个人。
封野戴着耳机,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塞进嘴里,桌上摊开一本从汪佟那里借来的漫画书。尧枳北则一如既往,安静地做他的竞赛物理,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说到有没有人去参加比赛的时候,吵闹声才下去了一点,只有几个人去报了跳绳、跳远、接力赛这种项目,长跑的位置还空缺着。
体委有些苦恼,他自己报了一个100米冲刺、一个1000米和一个跳高,已经没有多余资格去报其他项目。
“学委,你要试试吗?”体委拿着报名表,走到尧枳北身边,有些恳求的意思,“还有一个3200,除了你,咱班男生都没能跑的。”
尧枳北原本不想掺和这件事,高一运动会他跑过3200,很累,第二天差点起不来床,要不是老班要求他去,他也不会报这个。
他转了一圈笔,刚想拒绝,肩上忽然搭过来一条手臂,带过一阵橘子味的风。
“帮我写一个1000米。”封野戳了戳尧枳北拿笔的右手。
一旁的体委有些惊诧,从不参与班级活动,一直隔离于集体之外的封野同学竟然主动报名参与运动会项目?!
而且看起来,他和尧枳北关系很好的样子!
尧枳北脖子后面,与封野手臂贴着的那一小块皮肤忽然有些发烫,他嗯了一声,笔尖在学委递过来的表格上动了动,在男子1000米后面写上了封野两个字。
“啊,学委,你要不就报一个吧……我不是因为耐力不够,早就报了。”体委乘胜追击,“听说今年3200前三名有奖金,第一名300,第二名200,第三名100。十个人里面排前三其实也不是很难哇,我记得去年学委你不是第二吗?若不是半路摔了一下,肯定能跑过所有人!”
尧枳北原本有些犹豫,一听到有奖金,放下的笔重新拾回手中,在3200后面添上自己的名字。
体委感激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原本以为这是个烫手山芋,最后要申请不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人救场,还搭了一个第二缺人的男子1000。
“谢谢谢谢!”学委立马收起表格,好像生怕尧枳北反悔,“我请各位报名同学喝奶茶!”
班上又是一阵嚎叫,为了喝奶茶,一个上午,报名表基本上就快填满了,还有几个空,这两天游说一下,也不是问题。
封野好奇地问:“你高一这么厉害?我听说九班都是体育生,有几个还是二级运动员,你怎么跑过的?”
尧枳北:“老班叫我去的,3200一个班只能报一个,我没跑过那个体育生。”
封野呜了一声,脸上充满狐疑:“体委不是说你如果不摔跤就能跑过吗?”
尧枳北目光平静无波,但封野就是从中看出了一点儿阴翳,他没有得到回答,在心中问001:“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当初尧枳北会摔倒?”
001解答道:“快到终点的时候,他的鞋出了问题,鞋带忽然断了,不小心被绊倒。”
封野问:“鞋带怎么断的?”
001回答:“人为破坏。”
封野皱眉:“谁弄坏的?”
“高二九班田径队队长,董雨霄。”
封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眯着眼,扣上了手中的漫画。
尧枳北听到动静,转头问:“你干什么?”
逃课。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封野目光刚触及尧枳北的眸子,忽然就泄了气,“没干什么,去上个厕所。”
他看了下时间,还有五分钟上课。
海城私立不愧是整个市首屈一指的贵族私立,厕所就跟酒店似的,一面玻璃大而明净,下面是仿大理石洗手台,还有冷热水交替的出水口,连上厕所的隔间都泛着一股柠檬清新剂的味道,一点臭味都没有。
尧枳北坐在最里面隔间的马桶盖子上,给汪佟和龚洲发了消息,他们有一个微信群,群名叫海城三少,十分中二且羞耻。
[鲤鱼]:@龚洲,你和你们班那个董雨霄关系好吗?
发了不过三秒,就有回复了。
[海城樱木花道]:?
[海城樱木花道]:不是很熟,怎么了?
[鲤鱼]:那就好
[海城樱木花道]:发生什么事了?
汪佟突然上线,发了个熊猫人疑惑表情包。
[不想上学]:怎么了封哥(/疑问)
[海城樱木花道]:你打听他做什么?这人挺烦的,是不是他惹到你了
封野发了一个“嗯”字,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打完最后三个字。
[鲤鱼]:来活了
他打开隔间门,刚走出去,就看见一个高个男生走进来,皮肤黝黑,面相戾气很重,吊着一双三角眼,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又是他,妈的!还敢报名,老子这次不弄废他!”
封野面无表情,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那男生擦肩而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狠狠地撞了封野一下,弄得他前襟都被水打湿了。
封野回头去看,那人不仅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狠狠地瞪了封野一眼:“看你妈!”
他完了。
系统忽然在他脸上自动标注,封野一看,原来这人就是董雨霄,于是更加坚定,他完了。
上课铃的最后一声停下,封野刚好从外面踏进教室,在收获了老师一个瞪眼之后,迅速回到位置上坐好。
尧枳北瞟了他一眼,看见他夏季校服领口湿淋淋的:“怎么了?”
封野摇头:“没什么,水龙头坏了,上课吧。”
尧枳北又看了两眼,封野挑起唇角,当着尧枳北的面,拧开桌上那瓶还没有喝完的芬达汽水,缓缓凑近唇边。
尧枳北立马转过了头。
噗,可爱。暗地里调戏完尧枳北,封野心情瞬间变好。
放学后两人分道扬镳,尧枳北要去奶茶店打工,而封野则从学校后门偷偷拐了出去。
“封哥。”
刚跨出校门,就看见汪佟和龚洲靠在旁边的围墙上,上面穿着校服,下面是款式差不多的破洞牛仔裤,流氓之气油然而生。
封野走过去跟两人打了招呼,汪佟笑嘻嘻道:“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惹我们封哥生气了。”
封野开玩笑地拍了拍他的肩,汪佟才道:“放心,我查过那个董雨霄,家里不过是开小货运公司的。一会儿封哥你不用留手,这玩意儿从小就爱招惹是非,得罪过好多人。一会儿我们用袋子蒙住他头,他屁都不知道,自己找揍那是!”
货运公司?封野自动忽略了汪佟后半句,敏感地抬起头:“什么货运公司?”
“唉,就是一个什么康速公司,都达不到上市标准。”汪佟边想边说,旁边的龚洲弹了他头一下,对封野道:“别听他胡说,董雨霄家里虽然比不上你,但人很较疯,若是得罪了,什么事都敢做,去年跟人打架,用椅子砸了满地血,若不是有人拦着,估计得出人命。他就是个疯狗,我觉得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好。”
封野点了点头,从包里摸出一袋未拆封的黑色口罩,道:“还好我早有准备。”
汪佟:“我靠,封哥机智啊!”
龚洲:仿佛刚才自己说了一通屁话,这些人根本没有听懂啊。
封野放下书包,找了一个拐角脱了校服短袖,这是早上借的尧枳北的,要打架自然不能穿别人的衣服。
汪佟跟过来就看见封野上身□□,隐隐有腹肌的沟壑,羡慕道:“封哥你身材真好。”
封野翻了一个白眼,从书包里翻出一件常服T恤,迅速套上,带上口罩:“你哥我骑车摔断腿之前身材更好,躺了一个暑假,这几天才练出一点儿来。”
汪佟抬手就要去摸,被封野迅速躲过。
龚洲掀起自己的衣服,看着腹部八块肌肉,拉着汪佟:“你看我的。”
“我靠你什么时候也背着我偷偷练腹肌?!”汪佟酸得要命,抬手就去摁,可能下了毒手,龚洲闷哼一声,躲开放下了衣服。
汪佟炸毛:“切,不就是腹肌吗,我分分钟也能练出来!”
封野站在一旁,默默叠好衣服,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好像是被狗粮撒了一脸。
他抬眼看龚洲,龚洲正咧着嘴逗汪佟,仿佛察觉到了封野的目光,看过来时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对着封野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三个人在学校门口蹲了有一会儿,龚洲看着手机说:“等一会儿他们田径队就训练完了,董雨霄一般一个人从这边走回家。”
十分钟后,果然有个高个子男生从后门出来,正是封野厕所里遇见的那个三角眼。
董雨霄正摸着手机约人出来打游戏,刚刚走出学校后门,拐进旁边的小路,就看见三个带着黑色口罩的身影冲他靠近。
“你们要做什么?”董雨霄机警地嗅出一丝危险,刚想跑,就被其中一人抓住了肩膀,董雨霄反手就是一拳,被轻巧地躲了过去。
这明显是来找茬的!
对方没有一个人回话,在这个偏僻的小路,刚放学都不会有人走,这时候更是寂静无声。
“唔唔唔!”
封野冷冷地看着董雨霄,一言不发,但是下手又狠又脏,不动他的手脚,专挑脸打。龚洲和汪佟配合默契,死死压住董雨霄的身子,用他的衣服堵住他的嘴,放开了让封野撒气。
二十分钟后,三人衣冠整齐从小路走出来。
封野道:“今天兄弟们辛苦了,我请客吃火锅。”
汪佟嘿嘿两声:“封哥请客,那就要去市中心最贵的那一家。”
龚洲跟着笑,感叹道:“真他妈爽,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
第49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0)(已修)
“诶诶,你听说没有,九班那个被人打了。”
“啊?他平时不是那么凶,怎么被人打了?”
“可能就是平时得罪的人多了吧,放学被人蹲了。我说就是活该,谁让他……”
前排的女生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排的少年正低着头做题,只露出笔直的一截鼻梁。
“谁让他当初这么整我们学委。”女孩子们嘀嘀咕咕,语气中都有些许不忿。
原来是高一的时候董雨霄追的一个女生,正好喜欢尧枳北,并放话只喜欢这种又帅学习又好的男生,董雨霄气急败坏找了尧枳北好几次麻烦未果,在运动会前割了尧枳北的鞋带,害他狠狠摔了一跤,还输给了自己。
封野昨天没有下毒手,就是为了帮助尧枳北在运动会上把这家伙给羞辱回来,等运动会结束,再堵着他打一次。
封野一边想,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糖,嚼得满腮帮子奶味儿。
每周三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自习课,全校所有老师开大会学习去了。尧枳北给封野批改完昨天做的练习卷,把错误的地方统统画上红圈,让他自己先试着改一改。
封野一边揪着头发,努力地想方设法让自己错得合情合理一点。
尧枳北恼火地看着封野在试卷上缓缓地写出一个x,然后用笔涂成一团圆点,夺过他手中的笔,认命地一步步带他做。
“会了吗?”
“喔——”封野拖长了声音。
两人都没注意,前排刚刚还在替尧枳北抱怨的女生们,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又抱着嘻嘻地笑。
“好甜啊呜呜呜……”
尧枳北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没弄明白为什么教室忽然吵闹起来。
封野莞尔一笑,引得前方再次尖叫。
“好帅!”
声音有些大,尧枳北好像明白了她们看的是谁,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用笔点了点试卷,语气无情:“继续。”
“尧枳北,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愤怒的声音宛若平地一声雷,封野皱眉,门外站着一人,正是昨天被封野三人围殴的董雨霄。
董雨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左眼鼓起一块淤青,几乎看不到眼睛了。
尧枳北挑起眉,若不是上学期老是被这人刁难,他都快认不出了,怎么会被人打得这么惨?
班上的同学都被吓到了,一时间竟保持了绝对的安静,只有立式空调在呜呜作响,发出轰鸣的风声。
“找我干什么?”
尧枳北没有出去,他甚至都没有站起身,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红笔,冷淡的声音穿透了原本的绝对安静。
董雨霄被尧枳北的态度彻底激怒,不就是一个穷狗吗,为什么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他直接冲进教室,封野肌肉立马绷紧,若是董雨霄敢动手,他保证对方不能全须全尾地活到运动会。
尧枳北仿佛感受到封野的情绪,手摁住他的肩膀,往座位上压,不让他起身。
董雨霄骂道:“你小子整天一副清高的样子,没想到挺会玩阴的!别他妈再装逼,你就是一条阴沟里的老鼠!你爸活该坐牢!一家都是垃圾……”
尧枳北猝然睁大双眼,面若冰封,忽被人死死地往后拽了一把,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课桌划过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长鸣,封野已经坐在董雨霄身上,把他的手腕扭到反扣在背后,另一只手高抬,拳拳到位,□□受击的沉闷声音咚咚作响。
董雨霄还没来得及发难,就被人扑倒在地,后脑上狠狠地撞在地上,还好海城私立教室铺的是木地板,不至于磕得头破血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压制住,用劲地拳击殴打,专挑鼻梁和肋骨下方打,痛而不致命。
他眼睛连着后脑一片泛酸,泪和鼻涕鼻血一块儿流,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的鼻子了。
眩晕之中,董雨霄看见了一双墨黑色的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封野!”尧枳北握住封野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
封野差点没站稳,脸上还溅着一点血滴,一想到这可能是鼻血就恶心得想吐,扯了湿巾擦干净,对地上躺着的董雨霄一字一顿道:“少他妈污蔑人。”
董雨霄喘着粗气,手脚无力,全身哪哪都痛,也没人扶他,就这么一直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抬眼,再一次对上那双墨黑色的眼睛。
他见过,就是昨天那群带着口罩摁着他打的那个人之一,而且就是他下手最毒辣!
尧枳北拧起眉,担忧地看了一眼封野,手还握着他的手臂,把他往身后推了推。
封野靠在尧枳北背后,忽然有些晕乎乎的,001提醒道:“上校,检测到低血糖状况,请及时补充糖分。”
封野叹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一颗巧克力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尧枳北已经让人把董雨霄带去了医务室,转过头,看封野脸色苍白的样子,情绪复杂,拉着他往外走。
“去哪儿?”封野问都问得有气无力。
“医务室。”尧枳北顿了顿,“你手流血了。”
封野低头看了一眼,右手骨节的地方全部磨破了皮,红彤彤的一片还渗着血,刚才情绪激动没觉得,这一看,忽然就痛了起来。
“等等。”封野拉住尧枳北的衣角,“先去趟洗手间,我洗洗,太恶心了这血。”
封野刚打开水龙头,准备用手去捧水,就被尧枳北抓住了手腕。
“伤口碰水会感染。”尧枳北叹了一口气,用掌心接了一点水,不熟练地替封野洗去脸颊边沾上的血迹。
封野被搓得脸都变了形,好不容易洗完了,等尧枳北关上了水,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左手没受伤,是可以自己洗脸的。”
尧枳北:“……”
两人走到医务室,封野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手上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校医生递给封野一瓶酒精,说没什么大碍,隔几个小时消一次毒,保证伤口不感染就行。
封野瞟了一眼隔壁帘子后正躺在病床上呜呜痛吟的董雨霄一眼,尧枳北拿过酒精喷瓶,抓住封野的手,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
“我喷了。”尧枳北道,连反应时间都不给封野留,毫不留情地摁了下去。
封野被刺激得猛然抽回手,“嗷!”他瞪大眼看着尧枳北,仿佛在无声控诉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尧枳北视若无睹,盖好喷头盖子,放进封野的兜里:“自己记得喷。”
封野看着尧枳北微红的耳朵尖,和他冷若冰霜的面瘫表情形成了极端对比。
他得意洋洋对001道:“他害羞了,他可能喜欢我!”
001:“这两者之间逻辑关系并不强。”
封野道:“你不——”
“我不懂。”001提前抢答。
封野:“……你的那什么幽默程序下载完了?”
001:“是的,呵呵。”机械声音发出一道极其诡异的“呵呵”,差点把封野吓出一片鸡皮疙瘩。
封野面无表情:呵呵。
今晚又是补课日,两人没有耽误时间,一放学,封野家的司机就来接封野了。
两个高中生坐在后座,尧枳北端正自律,路上都在记单词,而封野则东倒西歪,把脚叉着坐,双手捧着手机,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
到了枫桥溪园,车开进别墅后面的车库,封野带着尧枳北从车库后的楼梯上楼,刚进门,就看见封野这个世界的亲爹封铭睿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封铭睿听到声音,抬头看见了封野,又冲他身后的少年点了点头。
“爸,我回来了。”封野挎下书包。
尧枳北礼貌问好:“叔叔好。”
封铭睿对这个少年印象很不错,知道他一直是海城市常年第一,家境困难但努力上进,是个很好的孩子。他聘用尧枳北给封野当家教,也想让封野跟着别人学学,不要整天到处鬼混。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目的似乎达到了,两个孩子进门就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挺好。
封铭睿点了点头,不过多干扰两个少年,只说:“一会儿饭就做好,枳北也一起吃吧。”
尧枳北道了谢,封野直接拉着他上了楼。
因为自习课已经写了一大半作业,今天补习,尧枳北带着封野把高一的主要知识体系都整理了一遍,标注了会的、不会的和有印象三种,彻底了解了封野的基本情况过后,准备慢慢讲解。
*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校运会的那一天。
打架斗殴的事情封野一人扛了下来,压了下去,不过董雨霄是没有机会再参加此次运动会的了,九班重新找了一个人顶了上去。对于不能亲眼看到打脸逆袭舒爽剧情的封野来说,这有些许的遗憾,他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早知道当初就不揍那么狠了。
秋季运动会举行两天,第一天是跳高跳远短跑之类的比赛,第二天才是长跑和接力赛。
封野和尧枳北的比赛都在第二天,于是在上午领导讲完话之后,就缩回了教室,外面太热了,不如在教室里吹空调舒服。
尧枳北已经换了好几本竞赛题,可以说他的生活费除了基本的衣食住行,其余都花在了买题上。封野侧脸趴在课桌上,左耳插着耳机,看尧枳北写题。
不得不说尧枳北长得真是太养眼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可惜才17啊……
封野捏住另外一只耳机,塞进尧枳北的右耳:“尧老师,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呀。”
尧枳北脖子也有些酸痛,就随着他去,两个人坐在教室里听了一下午的歌。
第二天早上先是3200,然后是1000,封野坐在一班的看台上面,看尧枳北穿着号码衫去检录。
旁边的同学正在讨论:“这次九班跑3200的是那个田径队副队长吧,听说也挺厉害的。”
“对啊,好像比那个董雨霄还要快一点,耐力挺不错的。”
一声枪响过后,参赛者们都一起跑了出去,刚开始都不算快,只有尧枳北和那个田径队副队长保持着快而匀速的运动,一时之间,竟不相上下。
封野拿了一瓶橘子味的无气苏打饮料,从看台上走了下去,站在操场终点的人群之中,看尧枳北跑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一圈冲刺时,前一二名已经超过后面人两圈乃至三圈。
那个体育生比尧枳北快几米,封野站到人群前面,举起手挥舞,大喊:“尧枳北,加油!”
操场太大也太过于嘈杂,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只见尧枳北忽然加速,跑起来,远远的就像一个黑色的小点点,然后慢慢放大。
少年人额头浸着汗水,被风吹开,锐利又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超过了九班那个体育生,跨过了终点。
周围人忽然热烈地欢呼起来,许多人的表情都充满了震惊,要知道这可是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水准!竟然被一个非体育的学生超过了!
尧枳北跑过终点线的时候,随着惯性又慢跑了十多米,降下速来,封野赶紧迎了上去,速度比周围任何伺机而出的姑娘们还要快,手中递过那瓶橘子苏打。
“牛逼。”封野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尧枳北也笑了,这可能是封野第一次见他笑,就像春水破冰,骤然抓住了跳动不已的心脏。
尧枳北接过水,拧开,放在唇边慢慢地喝。喉结随着水流上下滑动,几滴汗水顺着轮廓而下,钻进他的衣领。
封野专注地看着尧枳北,问他:“好喝吗?”
“嗯?”
“什么味的?”封野的眼神带着钩子,浓墨在眼白中洇开,又深,又诱。
尧枳北瞬间移开了目光,嘴唇一抖。
“橘子味的。”
第50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1)(已修)
这边比赛还没结束,有几个被班里逼着来跑3200的参赛者还在跑道上苟延残喘。封野要提前二十分钟去检录1000米,尧枳北刚跑完还不能坐下,就散着步,陪着封野去检录。
“要不要给我加个油?”封野露出一口白牙,眯着眼笑,伸出拳头。
“……加油。”尧枳北勉为其难抬手,撞了撞。
封野系紧了鞋带,工作人员给他发了号码小背心,封野怎么也绑不上背后的带子,尧枳北绕到他身后,手指灵活一挑:“这样紧不紧?”
“刚好。”
封野走到起跑线上,做好发跑的姿势,枪声一响,顿时像箭一般冲了出去,耳边只有凌厉的风声。
一班同学平时连封野的面都很难见到,这倒是第一次见封野跑步,没想到他除了打架斗殴,跑步也很厉害。
封野这个原身的人设就爱骑摩托赛车,除了那奇奇怪怪的血液绝症,身体素质较常人来说比较好,这些运动都是家常便饭。
结果一目了然,封野得了第一,喘着粗气走到尧枳北面前,他的额发都被打湿了,贴在头上,黏黏糊糊地十分难受,顺手借了旁边女同学的夹子夹了上去。
“累不累?”尧枳北也递给他一瓶水,橘子味的苏打水,封野笑着接过,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又随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糖,这才缓过来。
封野笑道:“我会因为这区区1000米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尧老师。”
尧枳北盯着封野头上粉色的草莓发夹,心情有些闷闷的,转过身,“不累就好,今晚该给你讲英语了。”
封野:……
封野抱怨着扑过去,把手搭在尧枳北肩上,“不是吧,尧老师,饶了我吧!”
晚上的补课好歹是没有继续下去,尧枳北难得给封野放了一个假,让他自己回家好好复习。
封野嗯嗯嗯一顿乱点头,两人各回各家。
尧枳北放学先去了银行,给叔叔打了五千,又给受害人家属打了五千,看着剩下的债务叹了一口气,还有三十六万多,就算补课费丰厚,也还是很难在大学毕业前还完。
银行回来,尧枳北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一包挂面,一打鸡蛋,结账的时候看见旁边冰柜里的橘子味芬达,鬼使神差地拿了一瓶。
夜间,尧枳北躺在床上,床头柜放着那瓶橘子味的芬达,还没有喝。
其实他并不喜欢喝饮料,特别是碳酸饮料,太甜了,很容易致瘾,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汽水回来,可能是今天被热昏头了吧。
窗外的月光清亮撒进了房间,带着夏夜不够凉爽的风,缓缓地把思绪万千的少年带入了梦乡。
“好喝吗?”封野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尧枳北被前方的阳光射得眯眼,隐约看见封野淡色的唇在眼前晃来晃去。
“好喝。”尧枳北听见自己说,心脏跳得有些快,橙花的味道扑鼻,不是橙花,是橙子。
封野又问:“什么味的?”
尧枳北没说话,面前那只唇抿紧了,封野那双眼眸垂了下来,宛若一笔浓墨重彩而就的黑曜石,又像是宇宙中最神秘深邃的黑洞,他深深地陷进去了,在漆黑中看到一颗亮色的星星。
阳光把封野的脸颊涂成金色,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尧枳北,温柔地把他的影子环抱其中。就像是一个邀请。
尧枳北鼻尖萦绕起一股不灭的橙香,清新的、甜蜜的……诱惑的。
他忽然心跳如雷,缓缓地低下头,触碰到那一抹温热的柔软,像橘子果肉,丰盈多汁,他要把果肉嚼碎,然后吞进肚子里去。
“橘子味的。”
……
五点的闹铃把尧枳北从旖旎的梦境中拉扯出来,刚刚坐起身,他还有些懵,全身上下只有跑完3200后的腰酸背痛。
直到身体某处的反应实在太过强烈,尧枳北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梦到了什么。
他竟然,梦到了封野……
还做了那种事情……
尧枳北颓然扯住自己的头发,思绪惶惶,没有心思替自己解决那档子事,直接去浴室冲了一个凉水澡。
等从浴室走出来,照完镜子,他才发现自己脸色有多么难看。
封野一大早就到了学校,啃着家里阿姨亲手包的牛肉馅大包子,喝着牛奶,打开书背尧枳北之前给他勾的英文单词。
今天尧枳北来得有些晚,踩着预备铃到的教室,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封野以为是昨天跑步过头导致的。
等尧枳北坐下,他问:“你没事吧?”
谁知尧枳北忽然皱起眉,语气格外冷淡:“没事。”
“唔,好吧。”封野感到莫名其妙,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001告诉封野好感度条终于动了,从原先死寂的0变为了5。虽然没弄明白这改变的契机是什么,但封野还是很满意这点小小的进步。
至于尧枳北今天忽然的冷淡,封野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他没有那个乐趣去窥探别人的秘密。
早晨天气还不错,大课间的时候忽然乌云密布,不足一刻,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往下砸,倾盆而出,耳边都是稀里哗啦的水声。这是海城典型的夏季暴雨,来得又快,下得又大。
多数同学对于不用出去做操而是在教室里休息十分满意,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
尧枳北去办主任办公室了,在这个时间,封野刚好收到祁巧婧的微信,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该来的还是会来。
封野扣上手机,走出教室,去了祁巧婧说的那个地方。
是教学楼后面的一棵大榕树下的长廊,平时这块儿蚊虫多,除了偷偷早恋约会的小情侣们,基本上没人愿意走这边来,所以这里又被称为“情人树”。
校园传说,只要在这棵树上写下恋人们的名字,两人就会永远在一起;又传说,只要在这棵树底下表白,那大概率会牵手成功。
所以封野被叫到这里来,心中其实也是有底的,他也准备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了,不让别人小姑娘把一颗芳心挂在他这柳歪脖子树上。
刚刚走到长廊底下,隔几米的绿地中是情人树,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连暴雨都穿不透它的枝叶,只缓缓地沿着缝隙落下流水。祁巧婧站在长廊尽头,一头长发披肩,即使不着粉黛,也透露出清丽的味道。
封野脚步一顿,祁巧婧刚好望了过来,眼睛瞬间就亮了。
几乎没有被女孩子表白过——至少在他短暂的记忆中没有,封野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封野。”女孩子的声音也是甜甜的,在叫自己喜欢人的名字的时候,还带着昂扬地轻快。
她很勇敢,也很坦白:“我喜欢你很久了。”
祁巧语满怀期待也忐忑不安,她悄悄抬起眼眸,注视眼前的少年。
封野被一记直球打得哑口无言,从来都是他直球别人,没想到这回被直球。他微微震惊之后,苦恼该如何温柔地去拒绝一个女孩,一定要干脆利落,也一定不能让女孩子难堪。
刻在骨子里的风度,让他意外地沉默起来,祁巧婧似乎也意识到了封野的犹豫,眼中的喜悦一点点消散。
“对不起。”
暴雨像是终于发泄完了自己的不满,开始收敛起来,比之前落得轻柔。
尽管封野小心翼翼地维护,祁巧婧眼眶还是忽然就红了,其实封野之前隐约的暗示她不是不懂,只是想再争取争取。毕竟自己从小就是美貌出众、家世傲人的姑娘,从来都是追求者排着队给她送花,现在只是有些不能接受突如其来的挫败而已。
祁巧婧问:“为什么?难道我不够漂亮?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你很漂亮。”封野安慰着祁巧婧的情绪,“是我的问题,我有喜欢的人了。”
祁巧婧摇头,接过封野递来的纸巾擦干眼泪:“她比我漂亮吗?”
封野轻轻笑了:“他实在不能说是漂亮。”
祁巧婧忽然哑声,她没见过封野脸上露出这种神情,即使从见到封野的那一天起,这个人脸上就一直都挂着笑容,但总是给人疏离的错觉,好像他的笑从没有笑进心底,只是浮在俊美皮肉上一层温顺的伪装。
可现在封野眼里尽是柔情,比落雨还要清透,这都是他口中那个喜欢的人带给他的。
祁巧婧知道自己是表白无门,但仍旧不甘心地问:“那为什么你喜欢她?”
“他不能说是漂亮,只能说他英俊、帅气、沉稳、自制……”封野每说一个词,祁巧婧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她瞪大眼睛,仿若还不明白。
封野叹了一口气:“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男生。”
祁巧婧不禁喃喃:“是谁?”
封野没有出声,阵雨欲停,只有天边漏下的最后几瓢,滴答滴答地打在长廊的檐上,又划过斜坡排水的凹槽落在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
祁巧婧心思恍惚,在将起的天光中抓住一丝线索,眼前划过那个站在封野身旁高挑的身影,捂住嘴:“是他——你喜欢……尧枳北。是尧枳北,是不是?”
“嗯。我喜欢他。”
祁巧婧走了,似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还没上课,封野站在长廊下,靠着墙,目光望着几米外的情人树。
001:“报告宿主,任务对象正在墙后,听到了全部对话过程。”
封野:“我知道。”
上课预备铃不合时宜地响起,盖住了雨滴打落树叶的声音,封野转过弯,惊讶地发现尧枳北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明明自己刚刚充分预留出了尧枳北离开的时间。
这个人怎么给台阶都不下的呀?
封野有些无奈,但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就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他对尧枳北一笑:“在这儿罚站呢。”
“……我交作业。”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教室。
尧枳北走在前面,跨进去的那一秒,封野猝不及防地开口:“你听到了吧。”
尧枳北微微一凛:“听到了。”
封野转过头:“那你怎么想的?”
尧枳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想些什么。封野也不想把他逼紧了,垂眸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还给我补课吗?”
尧枳北下意识道:“要补。”
“好。”封野抽了抽鼻子,尧枳北看不清他的脸,以为他哭了,想要去看,却生生把头移开。
封野坐回座位,低声说,“你给我上课,我就学。”
后面的半个月,尧枳北一边帮他赶目前的学习进度,一边帮他复习高一乃至初中的一些知识,一有时间就拎着对方做题,做得封野天昏地暗,心道这早就超出补课工作范围了吧。
尧枳北是这么想的,一周四千,一个月就是一万六的工资实在太多,他自认为没有这个能力去接受如此大一笔馈赠,所以准备从质量和时长上入手,认真负责地监督起了封野的学习,这也好对得起这么高的工资。
原本一三五六的补课直接变成了每日日常,尧枳北干脆把奶茶店的工作做成了周末兼职工,虽然那边的工资变少了,但封野这边却保证了效率。
到第一次月考过后,原本分数二百五的封野,一跃千里,顺利升上350分,能够上专科线了。封铭睿十分高兴,给尧枳北又多发了两千块钱,尧枳北原本不想收,谁知封野抢过他的手机就点了收下,笑道:“我爸给你的,不要白不要,你要实在觉得不安,请我吃顿饭吧。”
尧枳北无奈地点头:“你想吃什么?”
“嗯……”封野想了一会儿,“国庆节你有空吗?我们先去商场,我要买点儿东西,然后我们再去吃饭,行吗?”
“行。”
其实前几年的国庆,尧枳北都出去做高价兼职,不过既然有了这么丰厚一笔家教费用,他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第51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2)
国庆高二放假三天,十月一的时候,封野被迫回封家老宅吃饭,很晚才回市区,他说要去找同学玩,封铭睿没怎么管他,看他这次月考成绩有进步,随他去了。
不知不觉入秋,夜间气温偏凉,封野还穿着参加家族晚宴时的薄正装,头发上的发胶也没有清理,直接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城中村。
节假日的公路格外拥挤,城市霓虹斑斓,封野安静地坐在后座,额头靠在车窗上。
“叔,在前面停下车。”
封野忽然开口,目光投向窗外一家蛋糕店。蛋糕店外面的招牌上写着——今日特供:甜橘半熟芝士蛋糕。
尧枳北大概会喜欢这个。
封野想着,不禁眯起眼笑了。
买了蛋糕,后半段路奇妙地通畅起来。
“小封先生,前面可能进不去,路口太小了,会擦到车漆。”司机目测了前方颇为崎岖的道路,有些为难,不明白封家少爷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封野点了点头,拿起蛋糕,自己下了车:“没事,叔,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这里的路灯一直没有维修,从巷口到筒子楼这段路十分阴暗,就是平时白日里走都恍惚,更别说是晚上了。
封野没有开手电筒,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蹭。
他之前问过尧枳北的安排,尧枳北发微信说他今天会一直在家做题,所以才来找他。
这段格外长,分明上次尧枳北牵着他走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封野这回一个人走,总觉得怎么也走不完。
哒、哒、哒。哗啦、哗啦。
封野:……
他快速往前走了几步,试图甩开后面的脚步声,这么黑的地方听见这种声音,着实又些瘆人。
哒哒哒。哗啦哗啦。
那脚步声快了一些,封野肌肉紧绷,心想会不会是抢劫的,心中还在纠结万一芝士蛋糕出了事情怎么办,又加快速度走了几步。
哒哒哒哒。
“跟着我干什么!”
封野猛地转身,打开手电,准备给对方来一个措手不及——
短发少年用手挡着眼睛,因为忽如其来的光源刺激,眉毛蹙起,微微阖着眼,望着这边。他动了动,手中拎着的塑料袋发出响声,里面装着一瓶酱油。
“关了。”冷淡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塑料袋因为对方脚步靠近,哗啦作响,“你在这儿干什么?”
封野默默关上手电筒,等尧枳北走进,讪讪道:“来找你。”
尧枳北声音听不出情绪:“走上去再说。”
“嗯。”
惊喜差点变成了惊吓,封野有些心不在焉,上台阶时候又被绊了一脚,尧枳北及时拉住他,才避免脸着地的后果。
“谢谢嗷。”封野嘶了一声,连忙稳住手中的蛋糕盒子。
尧枳北忽然想起了什么,放开封野:“你根本就不怕黑?”不然怎么敢一个人走那么长一段没有路灯的路?
“……”封野尴尬笑了两声,抓住尧枳北的手腕,不要脸道,“刚才没反应过来,你这么一说,我就害怕了。尧老师,你带着我走吧。”
少年特有的嗓音在夜风中想一杯加了薄荷的冰水,带着些许戏谑,又带着隐约难察的撒娇。
尧枳北顿了顿,没管那只手,侧在身边随封野牵着。
他心里还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两人很快就到了尧枳北家中,封野又觉得这段路太短了,进了有光的地方不得不放开对方的手。
尧枳北进了家门,开了灯才看清封野穿的什么,十分明显地顿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少年的腰身被贴身西装勾勒得太过美好,细窄但充满了年轻的力量。
封野举起手中的蛋糕盒子:“来送温暖,给尧老师带一点好吃的。”
尧枳北无奈:“我说了不要叫我尧老师。”
“尧老师尧老师尧老师。”封野放下手中的芝士蛋糕,吐了吐舌头,扑到沙发上,抱着抱枕滚了半圈,在将要摔下去的边缘停下。
“尧老师,切蛋糕。”
他从软乎乎的抱枕后露出一双眼睛,头发因为用发胶卷起来而露出好看的奶油色的额头,人看起来比抱枕还要软和。
尧枳北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走到茶几前,拆开蛋糕盒子。
橘子奶香扑鼻而来,尧枳北指尖一抖,差点把盒子砸蛋糕上面。
“怎么样?”封野从沙发上坐起来,一双墨色大眼深深望着尧枳北,“我猜你会很喜欢。你喜欢吗?”
尧枳北切开一块放进盘子里递给封野。
“喜欢。”
两个人在客厅里分食了八寸的芝士蛋糕,腻得不行,尧枳北原本是准备煮面所以下楼买酱油的,这下也不用吃面了。
晚间封野自然地住在尧枳北家,因为天凉,尧枳北抱着被子去了沙发睡觉。
封野刚刚洗完头,全身都是尧枳北最熟悉的味道,坐在沙发上吹头。
尧枳北只在沙发旁边放了一盏台灯,穿着短袖,抱着被子,坐在旁边背单词。吹风机的声音实在太过于嘈杂,他没过一会儿就放弃了,拿过手机看微信消息。
洗发水的味道被暖暖的风吹得散开,尧枳北摒住呼吸也抵挡不了。原本熟悉的香气出现在封野身上,显出了些许暧昧。
就好像这个人被染上了自己的气息。
封野头发不算短,属于高中生会被勒令剃掉的那种长度,平时散散地发在额前,蜷曲成好看的弧度,比较难吹。
他其实在偷偷地打量尧枳北,可惜对方根本不往他这边看一眼,所以发现不了。
封野看见尧枳北不知为何突然拧起眉,他关掉吹风机,靠过去,带过一阵暖风:“晚安,明天还要一起出去玩。”
“吹完了?”尧枳北问,封野听出他呼吸有些停顿,心中暗笑。
“吹完了,睡觉了。”封野站起身,他还是穿着尧枳北以前的短袖短裤作睡衣,在隐隐的光晕下,露出一截笔直好看的小腿。
封野放低了声音:“晚安,尧老师。”
“……晚安。”
第二天封野起的很早,是被浴室中淅淅沥沥的水声吵醒的,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尧枳北家里。
封野抱着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裹着自己翻了一个身。
尧枳北这么早起来洗什么澡?
等封野迷迷糊糊穿好衣服,尧枳北才从浴室里出来,俨然已经穿戴整齐,只有一地湿漉漉的水汽彰示封野刚刚不是做梦。
“早啊。”封野笑。
“早。”尧枳北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面无表情,都没抬眼看他。
害羞了这是?
因为封野没有带自己的衣服,心血来潮就到尧枳北家了,出门之前还是穿的尧枳北的衣服。
两人决定先去商场,让封野把自己想买的东西买了,然后再去吃东西。
他们去的是海城最大的地标性商贸大厦,前两年才修好,尧枳北听说过这里,但从来没有进去过一次。
“唉,你说,我们这算是约会吗?”封野忽然开口。
尧枳北被问得一懵,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梦里的画面,脸色浮现出些许恼羞成怒的冷意。
“不逗你了。”封野见好就收,走在前面。小朋友,不禁逗,现在还看不出自己的心意,那他就稍微等一等。
封野不打算逼问尧枳北,两个人从一楼走到七楼,封野进了很多家店买了不少东西,尧枳北除了偶尔被问意见之外,没有什么参与感,封野结账,他就看着外面发呆。
说到底封野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封野是挥金如土的富家少爷,而他则是朝不保夕重债压身的普通人。
有时候他连普通人都比不上,只是想轻松地喘口气都艰难。
中午两人去了火锅店,因为封野突发奇想要吃火锅,正好尧枳北答应了请客,就找了一家点评很火的店。
点的鸳鸯锅,封野不是很能吃辣,但总忍不住去辣锅里夹,吃到中途满头大汗,眼睛鼻子嘴都红彤彤的,边吃边吐着舌头喘气。
尧枳北看他样子实在可怜:“要不你别吃辣了。”
封野反驳:“火锅不吃辣能叫做火锅吗?”然后接着死不悔改,吃了一片吸油的莴苣叶,眼泪都出来了。
最后尧枳北给他盛了一碗番茄锅里的汤:“辣的在里面涮一涮就好。”
封野照他的方法,果然要好很多,而且还保留了原来的香辣味道。
封野夸赞:“你真聪明。”
“这是我妈教我的。”尧枳北垂下眼,咬着一片藕,“我小时候不能吃辣,跟着我爸妈来吃火锅,我妈就这么给我涮。”
封野知道,自从尧枳北父亲出事后,他的母亲就立马改嫁不知所踪,沉重的债务负担瞬间转移到尧枳北稚嫩的肩头,他才变成如今沉默寡言的样子。
不过尧枳北并不需要安慰,他淡淡地说:“你不会吃辣的话,可以这么吃。”
“好。”封野点了点头,不打算揭人伤疤,“那以后我俩出来,你帮我涮。”
尧枳北无奈,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人占了便宜,知道封野油嘴滑舌,便不跟他计较。
下午两人没有事做,找了个地方做作业,有尧枳北的监督加辅导,国庆作业一下午就做完了。
封野高兴地耶了一声,欢呼:“明天可以打游戏了!”
尧枳北一盆冷水直下:“明天我给你补化学,等你考到本科线,再考虑打游戏吧。”
封野一下子蔫了。
回家前,封野从一大堆购物袋中拿出一袋递给尧枳北。
尧枳北皱眉:“你做什么?”
“给你买的。”
“我不需要。”尧枳北抿起嘴,有些烦躁,“你拿走。”
封野叹了一口气:“这是给你的赔偿,我之前弄坏了你的挎包,你还记得吗。”
尧枳北听完理由,眉头微微松动,但还是站着不动,也不去接。
“你就别拒绝我了,尧老师。”封野服软,拉着尧枳北的胳膊,硬是把袋子塞进他的手里:“这不贵。”
尧枳北瞟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
封野道:“真不贵,才一百来块。”封野手指在尧枳北的手腕上摩挲了一下,划过一阵燥热。
尧枳北下意识收回手,忘记了手中还拎着袋子。
封野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冲尧枳北挥了挥手:“你收下了就不准还给我了。”
“……”
“尧老师?”
“……好。”尧枳北别扭地侧过头,低声道,“谢谢你,封野。”
第52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3)
高中生活实在单调,上课吃饭睡觉三点一线,唯一能够支撑封野走任务线的动力就是尧枳北的脸。
封野一边欣赏尧枳北的帅气外貌,一边问001:“为什么每个世界的任务对象都那么那么帅,你们这是在勾引我犯罪!”
001麻了:“哈哈。”
封野:“……”他莫名有些厌烦这个安装过幽默程序的系统了。
时间过得很快,国庆过后就再也没有节假日,每个人都投入新一轮的学习之中,不知不觉气温陡降,等学生们从书堆中抬头反应过来时,都快要到期末考试了。
封野在尧枳北的强度补习之下,成绩直线上升,已经可以稳步本科线,偶尔还能一跃上个四百七八分。
他们班的秃头老班把这称之为奇迹,毫不吝啬地狠狠把封野夸了一顿,顺带认可自己当初同意封野和尧枳北坐在一起的决定。
虽然在重点班里,封野还是倒数第一,但在年级一千多人中,已经能排到前七百左右,对比以前的0分试卷万年倒一,这可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封野对尧枳北的好感更加毫不掩饰,有事没事就去瞎撩一顿,两个人互动的照片直接养活了两个cp群、五六栋cp楼。
尧枳北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而封野不一样,不仅知道,还时不时点进去瞄两眼,平静一下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圣诞节前一天,封野还在想,尧枳北是看不出来自己的意思吗?分明都很明显了。
平安夜这一天,学校里开始流行送苹果。就是那种一个一个包装精致的苹果。
封野和尧枳北早上一到教室,就发现窗边两个位置桌上的苹果泛滥成灾,小方盒子都垒出了两层高。
这也能理解,毕竟两人相貌出众,不像是上课戳橡皮吃辣条的那种高中生,男神气质十足,明里暗里追求者都很多。
尧枳北冷着一张脸,走过去,熟练地把所有苹果都给体委了。
“麻烦你帮我分了吧。”
体委打了个响指,今年圣诞节班上同学的苹果又不用愁了。
封野愣了一下,对尧枳北说:“你还挺受欢迎的。”
尧枳北瞟了他课桌一眼:“你不也是吗?”
封野只好哂笑两声,学着尧枳北的做法,拜托体委把这些苹果都处理了。
海城私立相比于其他学校,节日的气氛要浓厚一些,毕竟很多读海城的同学有30%都有意愿出国,每个年级都有两三名外教老师。学校在圣诞节这种节日上开放度比较高,每年平安夜高一高二的同学们都可以留在学校参加外教老师们举办的派对,学校对走读生一直开放到晚上十点。
封野问尧枳北要不要去看看平安夜的派对。
尧枳北冷漠地回了一句:“晚上要补课。”无情地打消了封野的念头。
封野甚至在考虑要不要下一次考试一飞冲天,做一个天降奇才,然后再也不用受补课之苦……
001得知封野的想法之后,用强制脱离威胁了一次,才让封野死心。
中午午休,封野和尧枳北在食堂吃完饭,回教室休息,刚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外偷看,不知道在找什么人。
“祁巧婧?”封野疑惑地叫了一声。
祁巧婧转过头来,在看到来人之后双眼忽得一亮。
尧枳北在一旁面无表情,以为这是来找封野的,直接推开教室门准备进去。
“尧枳北同学!”祁巧婧忽然叫住了他。
尧枳北皱着眉转头:“你叫我?”
封野见状,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
祁巧婧轻轻点头,长发滑落肩头掩住脸上的红晕,她抬起头,认真对尧枳北道:“尧枳北同学,这是平安夜礼物,希望你能够收下。”
尧枳北:“……”
封野:“……”
尧枳北不自觉看了一眼封野,封野挑眉,回望过去,意思好像是:你收下啊。
尧枳北看着祁巧婧手中充满圣诞气息的苹果包装,拒绝道:“抱歉,我不喜欢吃苹果。”转头进了教室。
封野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看了一眼祁巧婧,发现祁巧婧蹙着眉瞪着自己:“封野,咱俩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
竞争什么?
尧枳北吗?
封野懵逼:“……嗯,好,你加油。”
祁巧婧哼地转过身,潇洒地离开。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封野立马追上尧枳北的脚步,问:“你为什么不收下?”
“我为什么要收下?”尧枳北有些恼火。
“唔……也是。”封野耸肩,除了有些惊讶之外,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不收下总是好的。
不过尧枳北是真的不喜欢吃苹果么?
封野不这么认为。
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计划,愉快地搭上尧枳北肩膀,两人一起走进教室。
下午放学的时候,封野借口自己家里有人要来,不想回家,和尧枳北去食堂吃了一顿饭,就又回到教室自习。
一般晚上的自习课只有住校生上,但是今天比较特别,是平安夜,住校生都去参加外教办的圣诞节派对去了,整层楼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正好也不用顾忌声音会不会吵到别人,尧枳北在教室里给封野进行例行补课。
海城私立的作业其实不算多,只要抓紧时间,大部分都可以在课间和午休时间做完。但重点班很多人都会像封野一样,有众多补习班加持,负担一样很重。
尧枳北给封野讲数学,封野的桌子上放了一把水果糖,每讲完一道题他就剥一颗放进嘴里,卡擦卡擦嚼碎。
到最后尧枳北实在忍无可忍把糖果全部没收,摁着封野的头让他自己把解题步骤重新写一边。
这时,教室中灯光忽然熄灭,黑暗瞬间把两人包裹起来。
就在尧枳北疑惑的时候,远处传来兴奋的哄闹,像是从学校礼堂传来的。
“是派对黑灯环节。”封野咽下嘴中的糖果,“可能连教学楼所有的电闸都拉掉了。”
尧枳北感觉自己大腿被人碰了一下,心中一惊,怀里突然钻进一个温热的身体。
“你……”
尧枳北一下哑住了,一个滚烫柔软的东西贴在他的唇间,带着橘子糖的甜味,窜入他的舌尖。
那骇人的举动似乎在这时候矜持起来,从开始的强势变得若即若离,让他想起梦中的场景。
等灯再次亮起,尧枳北才惊觉自己心脏跳动剧烈,几乎要钻出那层胸膛,穿过全身上下的血管,在他的耳边、太阳穴里咚咚作响,蓬勃而出。
封野大半个身子都撑在尧枳北的课桌上,他挑起殷红唇角,墨色的眸子浸出一片桃红的水光,轻启双唇。
“我说了,尧老师,我怕黑。”
话音未落,灯光再次熄灭,远处又是一阵欢呼,尧枳北下意识握紧了封野的手。
他骗人。
他不怕黑。
尧枳北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踩进去就会万劫不复。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低下头,嗅着那缥缈的甜味辗转反侧,掌中的指节钻进他的指缝,滚烫炽热,一点一点紧紧扣住,尧枳北轻咬那一瓣橘子果肉,清甜的果汁滑入唇舌之间。
好甜。
“尧老师,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灯光骤然亮起,尧枳北抬眼就望进那双小鹿眸中,漂亮得近乎致命。
尧枳北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他差一点点就要走进危险的陷阱中了。
“……不。”尧枳北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又多么沙哑。
封野瞳孔紧缩:“为什么?”
尧枳北如梦初醒,缓缓放开封野的手,回到最初的安全距离:“抱歉,封野,不行。”他和封野并不是一类人,这他早就该知道的。
封野是个爱憎分明的富家公子,而他是个负债累累的家伙。这怎么能够相配呢?
现在嘴上情深意重,若他有一日喜新厌旧,那他尧枳北又该如何自处?
他早看破了人情冷暖,就像他的父母,妈妈以前会说爱他爱爸爸,可是爸爸出事之后,妈妈却立刻改嫁,把自己甩给叔叔婶婶,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喜欢、爱和人心都一样,都是会变的。
这是尧枳北十多年来学到的唯一教训。
封野手指擒住他的下巴:“你不喜欢我吗?”
尧枳北偏过头,神色扭曲:“喜欢。”
封野不能理解:“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封野。”尧枳北声音发紧,“抱歉。”
教室的灯再一次熄灭,封野站起身,椅子被拖出刺耳的声音。
尧枳北微微阖上眼帘,他以为封野生气要离开了。
下一秒,腿上一沉,封野环住尧枳北的头,手指滑入他的发间,带着情绪轻拽他的发梢,然后垂下头用力地吻他,牙齿尖锐,刺痛之间彼此都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封野把尧枳北的嘴角咬破了。
“尧老师。”封野拉开了点距离,低声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这个人不爱想太多有的没的,如果你因为一些……可笑幼稚的原因把我推开,我保证,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因为我知道。”封野指尖划过冬季校服的银色纽扣,在尧枳北胸前停下,稍稍用力戳了下去,“你动心了,尧枳北。”
悸动传递过厚厚的冬服,在寂静的夜中更显得欲盖弥彰。
尧枳北偏过头,不去看少年那双月光下莹亮的双眸。
“你总有一天会和我分手的,封野。”
尧枳北话没有说完,唇上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封野滚烫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脸上,他把头放到尧枳北肩上,埋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会的,我不会跟你分手,除非你不要我了,或者……”封野呢喃道,“或者我死了。”
尧枳北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楼道里的灯似乎又坏了,他在背包里摸钥匙,却意外摸到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他开了门,发现又是平安夜苹果,不知道是谁送的,竟然直接塞进了他包里。
尧枳北刚把东西随手放在茶几上,又停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拆开苹果盒子,看了一眼贺卡——
圣诞快乐,尧老师~
--by 封野
尧枳北突然有些难受,心里堵得要命,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把封野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一夜未眠。
他并没有勇气答应封野,只是做了一个约定。
他说:“你考到年级前一百我就和你在一起,只要你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还喜欢我的话。”
封野亲吻着他的眼角,说:“好啊,尧老师,咱们一言为定。”
第53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4)
得到尧枳北的承诺之后,封野表现得更加努力,拒绝了汪佟和龚洲好几次邀约,连元旦节三天假都缩在家里做题。
在日复一日的补课中,封野逐渐不在学习上装疯卖傻,隐隐透露出几分小聪明,有时候会故意写对最后一道大题的一二小问,让尧枳北偶尔惊讶。
元旦过后那次月考,封野成绩再创新高,直冲年级前三百,乐得秃头老班直夸封野是天赋型选手,头脑聪明,只是以前不愿意学习,现在努力起来,考好成绩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曾经以联盟第一成绩毕业的上校:……谬赞了。
为了让成绩提高的幅度变得不那么虚假,封野在展示自己巨大学习潜力之外,还展现出了极度的刻苦和努力。
每天六点五十校门一开就到学校学习,顺便肩负起了给尧枳北带早餐的工作。
尧枳北推辞了几次,封野直说:“我在追你啊,尧老师,如果你不喜欢这么委婉的方式,我可以换一种更为激烈的。”
于是尧枳北的早餐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从以前单调不变的包子豆浆,变成了培根三明治、皮蛋瘦肉粥、红豆馅饼等新鲜出炉营养丰富的食品。
以至于他在期末之前,身高又神奇地往上窜了窜,直奔一米八六。封野羡慕极了,可惜这个身体因为人设原因,怎么也长不了一米八,偶尔低血糖还得靠糖果续命。
封野不仅早上很早起床,每天晚上尧枳北给他讲完题过后,他还会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开灯学习到凌晨一点左右。
家里的阿姨看着心疼,每天都给他变着花样做夜宵。
其实封野是在房间里打游戏,在他的努力之下,游戏账号级别快速提升到99满级。
由于阿姨每天不辞辛劳的投喂,身上也比之前瘦弱的时候要圆润了许多,脸部线条柔软起来,就没有刚开学时候那么阴沉了。
最近的cp楼里又开始建起新的话题#论找一个学霸做男友的好处#。
学校里暗处横行的cp党每天都被正主产的糖甜到齁,还被努力学习的正能量光辉洒一脸。一股浓厚的学习氛围弥漫在海城私立高中部,年级主任都对封野的名字有所耳闻,大为震动,准备在整个年级推行一对一帮扶小组。
期末考试前一周,老师们上课复习得差不多,都停课了,坐在讲台上,同学们排着队上去问问题。
封野前一天打副本打到凌晨三点,黑眼圈十分骇人,一边在下面刷题查漏补缺,一边捂着嘴打哈欠。
尧枳北看封野状态实在不好,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用这次考试就达到目标的,毕竟前一百对你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尧枳北说法实在很委婉,他不太好去打到封野的自信心。
而且他也在动摇,封野真的能因为自己而改掉自己十多年的臭毛病,突然开始努力学习起来吗?
封野剥了一颗咖啡糖,权当提神:“尧老师,你还是不相信我。”
尧枳北皱眉:“你看起来像十多天没睡觉了。”
“四五天不睡觉就会猝死。”封野反驳,“我只是这几天睡得稍微有些晚,不用担心我。”
封野从尧枳北的臭脸中看出了几分担忧,就算他死鸭子嘴硬拒绝和自己谈恋爱,但内心的想法还是很诚实的。
这个少年善用冷漠来伪装自己,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许自卑,这种自卑来自于原生家庭,在面对封野的求爱时,就显露出了弊端。尧枳北不习惯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的地位,他厌恶他人的同情与可怜,但是又极度渴望关爱,这种矛盾让他不会轻易接受封野的感情。
封野相信自己能攻克下尧枳北的心防,只要尧枳北能坦诚地接受他,那好感度的上涨便能轻松许多,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动不动。
期末考试前一天,无论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在下午放学后都要留下来整理桌椅,把书本清空,打扫卫生。
班长因为是个女孩子,晚上回去不安全,最后检查的任务就由体委和尧枳北承担。
封野一直跟着尧枳北,此时并不希望出现电灯泡,就直接卖了一个人情,让体委先走,自己和尧枳北留下来打扫卫生。
到最后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了讲台上面几条灯管还亮着。
尧枳北去倒垃圾,封野就帮忙擦黑板。
黑板上还留着尧枳北的笔记,字体干净整洁,在笔锋处却带着锐利,很有个人风格。
封野没着急去擦掉,而是用手指贴在黑板上仔细描摹了一边尧枳北的字,把“祝大家寒假愉快”几个字来回地写了几遍,自己又用粉笔在下面模仿着尧枳北的字迹又写了一遍。
他退了几步,坐在讲台上自己看了一遍,一点也不像。
“你在做什么?”
尧枳北倒完垃圾回来,手上还沾着刚刚洗手的水渍没有擦干,冬天的风一吹,冰冷得发红。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黑板擦,把最后几个字擦干净,转头对封野说:“走吧,回去了。”
封野还坐在讲台上,因为讲台桌面离地挺高,他的小腿笔直而修长地垂在空中,白色的篮球鞋上有一道荧光的亮边,在昏暗的教室中微弱发光。
尧枳北走到封野跟前,抬起头看他:“你还坐着干什么?”
封野的眉眼很深,轮廓很混血,头顶的灯光在他的脸上落下深邃的阴影,弄得尧枳北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那双可恶的嘴唇,带着笑意,再一次蛊惑他。
封野一只手撑着讲台边,弯下腰注视着尧枳北,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
尧枳北呼吸一滞,任由封野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脸。
封野没注意到,自己的指尖还沾上了桃粉色的粉笔灰,在尧枳北脸上蹭了一下,画出一片滑稽的红晕来。
尧枳北被封野的笑容彻底迷惑了心智,抬手拉住他的衣领,彻底堵住了在脸上扫过的若有若无的气息。
彼此放开的时候,封野有些喘不过气,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湿润。
脚尖挂在尧枳北的膝窝处勾了一下。
“这是尧老师提前给的鼓励吗?”
尧枳北觉得自己今天非要把他的嘴彻底堵上说不出这些可恶的勾引人的话才好,他把封野从讲台上拽下来,把他抵在讲台前,揽住他藏在厚校服之中的一截窄腰,低下头再次吻了上去。
手上未干的水渍擦过封野的眼角,就好像眼前这个人被自己欺负哭了一样。
封野被亲得云里雾里,心想高中男生果然不一样,指尖又不老实地在尧枳北的脸上蹭了几下,直到对方的眼睛一圈都被弄上了粉笔灰。
“你摸什么?”尧枳北脸上痒酥酥地,捉住封野的手指,往后退了一步。
封野原本还笑得肆意,却在瞟过尧枳北的脸颊时有些怔忡。
那些粉色的笔灰,就好像颜料一般,在他俊美的脸上画上一笔浓墨……
“宿主,请注意控制您的精神力波动。”001在封野脑海里忽然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暧昧。
封野垂下眼帘,在心里嗯了一声。
尧枳北看封野忽然情绪低落起来,以为是前一百的要求太过苛刻,不由得有些心软。
“封野。”尧枳北闭上眼一瞬,觉得自己刚才做法太过流氓,自知理亏,看着眼前漂亮的少年,认真道,“考试的话……”
封野像是察觉到了尧枳北要说什么,打断道:“我会考到前一百的。”
骤然被打断,尧枳北酝酿很久的情绪泄了气,他深深地看了封野一眼。
“好,我等你考到前一百。”
期末考试持续两天,按照高考顺序语文数学理综英语进行。
尧枳北第一名就在本班考试,封野则在五班教室里。
汪佟看见封野还十分遗憾地冲他打了个招呼,感叹道:“想当初都是十班人,没料到封哥丢下我一人飞了。”
封野翻了个白眼,玩笑骂道:“滚蛋。”
考试期间,尧枳北和封野都没什么时间说话,匆匆吃完午饭又要看书等考下一场。
封野也没有特别再去勾搭尧枳北,反而给他留出了充分的时间思考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考完试同学们都先回到教室,等班主任开班会。
封野走进教室,已经有很多人聚在尧枳北的作为前面,拿着他的试卷对答案。
果然学霸就是受欢迎,封野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拉开自己凳子坐下。
尧枳北直接把卷子拿给那些人,让他们去一边慢慢对。
“真受欢迎。”封野手撑着脸,酸溜溜地说。
尧枳北:“要我给你看看试卷吗?”
封野摇头:“算了,考都考了,怎么也得保留一个悬念。”
尧枳北顿了顿,伸出去要卷子的手缩回来。封野眼疾手快地抓住,在课桌下捏着,不让人走。
秃头老班走进教室,手中拿着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扶了扶眼睛。
“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我来讲一下寒假的注意事项……”
老师在上面说话,两人的手握得越紧,尧枳北并没有挣脱,一种类似于偷情的滋味悄然升起。他们都没有说话,却好像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情。
第54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5)
海城私立出成绩很快,不过三天,所有科目的成绩都下来了,只有年级排名还在统计之中。
封野这次的成绩上了五百四,班级四十人排了三十名,但因为处于重点班,这个看上去倒数的名次其实并不算差。
封野拿到成绩后,一脸理应如此的样子,两天过后,年级通排出了,他险险地刚好卡住了第一百名那条线。老班还专门打电话家访,对着封野亲爹说了好一通溢美之词,夸奖封野天分极高,仿佛下一秒就要受到top1高校录取通知书了似的。
这可把封铭睿高兴坏了,一高兴把之前从封野那里没收的摩托车都还给了他,只是让他保证不再出去飙车过后就不怎么限制他使用。
尧枳北每天都会和封野发微信,但两人自考试之后就再也没有谈过有关成绩的事情。一般的聊天记录里充斥着封野发的哈哈哈哈,不知从哪里找的奇妙表情包以及一大堆搞笑视频,另一头则是尧枳北的嗯哦啊三连发与每天一句该背单词了。
只有每日固定的早安晚安,有些试探,还有些暧昧。
尧枳北这几天都呆在家里写寒假作业刷题,顺便每天督促封野背单词。
他不着急询问封野考得如何,因为他有把握,封野出成绩一定会告诉他。
尧枳北在分开的几天里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封野。
尧枳北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过如此心潮澎湃的感觉,只要一想到封野,他的心脏就会控制不住地颤动。
像是中了毒,又像是上了瘾。
从他遇见封野的第一天开始,这份命中注定就是不可逆的了。
成绩出来那天中午,尧枳北先去银行打了钱,然后回家做饭。
他刚把锅放在火上,就接到了封野的电话,如他所料,封野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他已经决定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和封野在一起。
这不仅是对封野的承诺,这也是对他自己的承诺。
系统老旧的手机有些卡,尧枳北点了几次都没能接通封野的电话,他皱着眉,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可越着急越不如意,手机竟然在三秒钟之后死机了。
尧枳北心中咯噔一下,满心都是,封野会不会以为自己在逃避?
他立马关上了火,套了一件外套,就要往外走。
刚打开一条门缝,就受到一阵阻力,像是被人怼住了一般。
外面的人握着门把手,拉开了门。
“尧老师。”封野鼻头红红的,像是被寒风吹了很久,他怀中还抱着一个摩托车头盔,“我来找你啦。”
尧枳北愣了一下,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封野的举动点燃了,他拽住封野,把人从漆黑的楼道里拖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尧枳北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奇怪,他低着头,声音很沉。
“你又出门做什么。”封野笑了笑,指尖勾着尧枳北还没有拉好的外套拉链,明知故问,“出去找谁?”
尧枳北没出声,视线所及,只有封野微微开启又闭合的唇,说着一些让他神智混乱的话语。
“我来找你的。”封野反手扯住他的外套,把人拽得近了一些,他抬头,带动隐隐橙花香。
封野的唇角在尧枳北下巴上轻点了一下,像是一个应允。
“我来找你兑现诺言的,尧枳北。”
尧枳北静了一瞬,抬手摁住封野的后脑,垂下头——
“嘶。”
“嘶。”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呼,原来是封野怀里的头盔撞到胸口了,十分碍事。
尧枳北啧了一声,把头盔塞到一旁的雨伞架上,低头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封野似乎在来的时候吃了糖,香气在两人唇缝之中交缠,而尧枳北品尝到的则是比糖果更为甜美的东西。
封野偏头,还没喘匀一口气,又被钳着下巴堵上了。
十分钟过后,两人红着脸分开,封野转过身弯着腰说:“你等我冷静一下。”
尧枳北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自己也慌忙地转到客厅另外一头,打开窗透气。
又十分钟后,两人初步缓和了躁动的情绪,就像两个小学生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因为尧枳北家并没有电视机,所以现在的气氛古怪中隐约透露出了一丝尴尬。
封野问:“我还没给你讲我考了多少名呢,你不怕我骗你吗。”
尧枳北眼神又软了一点:“我不怕。”
“因为无论结果怎样,我都决定要答应你了。”
封野抱着抱枕笑了两声,一双弯弯的眼睛看着尧枳北,他忽然站起身来。
尧枳北:“嗯?”
“走,尧老师。”封野冲他眨眨眼,“我带你去玩刺激的。”
楼下停着一辆纯黑色看起来就格外昂贵的机车,半小时的功夫就有人在周围转动,眼神很不老实地打量那台机车。
尧枳北一看这玩意儿长这么嚣张,就知道是封野带过来的,很不赞同地说:“下次别停楼下,会被偷。”
封野点了点头,走到机车前,给尧枳北找出他的备用头盔,亲手帮他系上了绳子。
“唉,尧老师就是帅。”封野感叹了一句,“穿大棉袄戴头盔也别有一番风味。”
尧枳北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深灰色棉服,再看一眼封野身上的卫衣,又想堵住封野的嘴了。
“那是你穿太少了。”尧枳北补充,顿了一下,把自己外套套在了封野的身上,他里面还有两件衣服,比骑车的封野要暖和许多。
“下次出门不要穿这么薄。”
封野笑了一声,不推拒,乖巧套上了还沾着尧枳北体温的外套:“遵命。”
在路上封野骑得很规矩,三十码匀速前行,出了市区,路上车辆行人渐少,封野喊了一句:“走啦!”
尧枳北搂住封野的腰,瞬间,机车加速,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轻微失重的刺激感让两人血液沸腾,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尧枳北的头盔抵在封野的后面,鼻尖杵着他的发尾,指节扣得更紧。
他们就像两个亡命私奔的少年,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机车在废弃的公路上缓慢降速,封野喘着气,停了下来。
他牵着尧枳北的手,摘掉头盔,在路边接吻。
疾驰的机车路过,留下一声悠长的口哨声。
尧枳北揉了揉封野的头发,忽然觉得之前纠结良久的自己可笑至极。
这么好的人,他之前怎么舍得拒绝。
确认关系过后,封野的举动更加过分,之前是瞎撩,现在是硬撩,下场往往是被人摁着堵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两人在一起却并没有不务正业,托尧枳北的福,封野现在天天都被逮着在书桌前学习,语数外物化生,连番轰炸。
正值寒假,原本准备拖到最后一天生死时速搏一搏的寒假作业在十天之内就写完了,不仅如此,尧枳北还十分体贴地给他额外准备了作业。
妈的,这男朋友谁愿意要谁要吧。
每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封野如是想。
春节很快就来了,封野得回封家老宅,尧枳北也不得不去婶婶家过年。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封野吃完饭给尧枳北那边打电话。
尧枳北立马接通了,只是那边有些许的吵闹,加上手机卡顿,两人喂喂喂鸡同鸭讲了好一阵子,最终放弃。
封野皱起眉,心中巨不爽。
他偷偷从封家老宅溜了出去,骑上自己的机车,就去了尧枳北家。
他到楼下,给尧枳北发了一条信息:“我在你家楼下。”
尧枳北回复很快,似乎自从那通电话挂了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对方联系。
他说:“上去等,我马上到。”
封野爬上楼,在看到尧枳北家门的时候愣了一下。
门口被人泼上了红色油漆,上面还撒了纸钱,黏在一块,刺鼻又瘆人。
这时邻居家的门忽然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可能是封野和尧枳北体型差不多,楼道里又比较昏暗,老太太开口就骂:“收拾收拾你家这堆晦气,大过年的,给谁留着看!呸!”
老太太不给面子地砰一声关上门。
封野狠狠拧起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他没有封野家的钥匙,只能下楼买了拖把,还扛了一箱矿泉水,淋在拖布上,把门上和地上的红色油漆擦得差不多干净。
墙上还有一些红色的印子,现在还没有办法处理。
换了差不多第五次水,整箱矿泉水空瓶堆在脚边,封野才松了一口气,至少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这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封野回头看。
尧枳北站在楼梯上,脸色很沉,他走了上来,握住了封野被水冻凉的手,无视了地上一片狼藉,先开了门,让他先进去。
“等等,我先换个鞋。”封野顿了一下,尧枳北按开屋里的灯,才看见封野的鞋上也沾了红色的漆。
尧枳北冷静地从鞋柜中给封野找了一双拖鞋,自己在门口把垃圾都收拾了,才进屋。
尧枳北换了鞋,先去洗了手,封野就跟在他身后,有点担忧。
“你……”封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任谁大年三十家里被泼了这些东西心情都会郁闷。
尧枳北转过身,忽然抱住了封野,头放在他的肩上,有些用力,像是要把人揉进怀里。
“让我抱一下。”
少年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封野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也用力地回抱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衣领好像落入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烧得他的心也开始难受起来。
即使平时表现得多么成熟冷静,说到底,尧枳北现在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乖,尧老师,你想抱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
第55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6)(已修)
尧枳北只是缓了一会儿就松开了封野,难为情地转过头。
“你要吃点儿什么吗?我给你做。”
封野其实不饿,但他说:“好啊,我想吃汤圆,红糖馅儿的。”
尧枳北点了点头,翻冰箱里没有汤圆,就下楼买了一袋上来。
其实他也没有吃几口饭,尧康今天带着婶婶去尧七七外婆家过年,等尧康一家回来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了,婶婶说要煮饺子,尧七七闹着减肥不吃。
一家子乱糟糟的,尧枳北也没什么胃口,刚吃了两个饺子就接到了封野的电话。
他还用的尧七七的旧手机,信号很糟糕,想说几句话都断断续续,所以一收到封野的短信就跑回来了。
婶婶也有些不高兴,在他走的时候阴阳怪气说了好几句,尧枳北像往常一样当成耳旁风,只有尧康追出来给尧枳北塞了五百块钱,让他买点儿好吃的。
除了封野点名要的红糖馅儿汤圆,他还拿上来一兜子零食,让封野坐在沙发上自己选。
尧枳北在厨房里煮汤圆,问封野要几个,没得到回答,却隐隐约约听见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
尧枳北走出来,看见封野正在调试一个小的投屏机器,画面正好映在对面空白的墙上,说话声就是手机里播放的视频。
“唉别愣着。”封野看了一眼尧枳北,“尧老师帮忙找几本书垫在下面,不然画面是歪的。”
尧枳北从茶几下面随手拿了几本做完的竞赛书,封野转了几个角度,终于调到自己舒服的角度。他邀功似的拍了拍投屏机器:“怎么样?”
“不错。”尧枳北笑了,抬手揉了一把封野的卷发,“你汤圆要吃几个。”
“如果是大的就三个,小的就六个。”
“好。”
尧枳北得到答案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厨房。
两人吃完汤圆,坐在沙发上选电影,选到一半,封铭睿打电话来了,问封野又去哪里鬼混去了。
封野说:“我在尧枳北家。”
尧枳北看了他一眼,封野望过来,挑衅似的捏了捏他的下巴,转头对电话那头说:“嗯嗯嗯,好好好,真的,要不我把电话给他……唉,再见。”
尧枳北:“你今天不回家了?”
封野:“回什么家,跟糟老头子待在一起有什么年好过。当然还是要和尧老师一起跨年啦。”
尧枳北无奈地笑了笑,封野随手在手机上点了一部,青春喜剧爱情片。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看电影是其次的,主要让人动心的是靠在一起那股黏黏糊糊的劲。
封野看得打哈欠,看了一半不知道电影讲的什么,一边哼哧哼哧啃薯片,一边把手伸进尧枳北衣服里取暖。
筒子楼这边不能安空调,稍微功率大一点儿的机器都能够让整栋楼跳闸。尧枳北看封野冷得实在可怜,抱了被子,把两个人围在一起,把封野拥在怀里。
最后在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封野已经睡着了,尧枳北抱着他回房间,因为床上还有点凉,封野被放下的时候迷迷糊糊醒了一会儿。
尧枳北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自己去洗了澡。回房间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抱着被子去沙发还是睡床上。
还没想明白,衣角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封野翻身把他压在下面。
“尧老师。”封野含着笑意,说话吐出来的风中裹着橘子汽水的味道,“你不老实。”
尧枳北偏头,看见床头柜上的汽水果然被打开了,里面橙色的液体还正汩汩地冒着泡泡。
他不否认,他买了很多汽水,只要是有封野味道的,他都想尝一尝。
包括眼前这一个。
尧枳北按下封野的头,双唇相触,在甜味的柔软中火花溅起。也不知怎么,封野回过神来,两人已经换了一个位置,只有嘴还牢牢地黏在一起。
火星烧得厉害,喘息声交缠起来,连空气中都带着些许的湿意。
黏糊糊的,沉重的,仿佛要把人溺毙……
“嘀嘀嘀,警告!警告!请上校不要违反联盟法律!”
封野指尖一阵刺痛,被电流贯穿惩罚,疼得瞬间从尧枳北衣服里抽了出来,寒风趁机钻进被窝,把头脑不清醒的两个人给浇了一盆冷水。
封野:……nmd。
尧枳北神智也清醒了,撑起身子用被子把封野裹紧,一脸正人君子样仿佛刚才伸手解扣子速度贼溜的人不是他似的。
封野尴尬地说:“……咳咳,还没成年。”
“嗯。”尧枳北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仿佛憋得有些难受,“我再去洗个澡。”
封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睡意也没了,等尧枳北好不容易从浴室里出来过后,自己也进去解决了一下。
封野靠在浴室瓷砖上,卷发被热腾腾的水汽打湿,十分钟后,他长吐出一口恶气。
真烦。
年后过不了两天,高二就开学了,到了下半学期,所有知识都学完,立马开始高考一轮复习。
封野和尧枳北也黏糊不了几天,就被泡在题海里畅游,主要是尧枳北畅游,封野带着极度郁闷的心情,数着天数过日子,盼望着快点结束这无聊的高中生涯。
到三月份,尧枳北的债务还剩下二十七万,这对他来说已经算很好的进度了。
封野还要补课,但他拒绝了封铭睿再给他工资的提议,现在封野的成绩已经能够上一个不错的一本学校,而且多是靠自己的努力。尧枳北觉得之前的报酬远远超过了自己付出的劳动。
封野心里暗骂尧枳北傻子一个,有钱还不赚,悄悄嘀咕,他这下怎么在自己病发之前,赚到那么多钱啊。
尧枳北为了每月按时还钱,又开始了奶茶店的兼职,每天晚上从六点上到十点,周末站全天,就这样一个月也才三千。
封野放了学就在奶茶店坐着写作业,让他尧老师每天给他做一杯爱心奶茶。
其实就算这样,两个人也说不了几句话,每天兼职完,尧枳北就要回家,封野也不能天天去别人家蹭住,谈个恋爱跟生离死别似的,很让人心烦意乱。
高二下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春暖花开,又不知不觉就蝉鸣声起。
升高三的暑假只放二十多天,考完期末考试,封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这次又超长发挥了一点点,考了六百出头。
周围的人从之前的大呼奇迹,到现在见怪不怪,心中都认定了封野是个潜力股。
封铭睿十分高兴,在外出差都不忘给封野打了几十万零花钱。
可惜封野还不能出去玩,尧枳北刚一考完期末考,就要留在学校准备夏令营的资料,忙得要命。
海城私立每年都有一个夏令营培训班,在高二暑假别人都快快乐乐出去玩的时候,尧枳北只能留在学校里面刷物理题。
封野也无聊,每天只能早上早起在校门口见尧枳北一面,晚上放学偷偷躲在教室里亲一下,除此之外,只能整天呆在图书馆做暑假作业。
尧枳北又心疼又愧疚,让封野别陪着他来学校了,结果封野一声不啃和他冷战了两天,又哄着人回来。
封野说:“尧老师,我怎么选择是我自己的事,可你不能赶我走。”
八月二日,是尧枳北的生日。
封野偷偷准备了很久,去学怎么做蛋糕,在当天抱了一个自己做的橘子冰淇淋蛋糕送给尧枳北。
夏令营班晚自习刚刚结束,所有人都走后,封野和尧枳北在教室里把蜡烛点燃。
尧枳北一看蛋糕上坑坑洼洼的奶油霜,还有两个手牵手的抽象小人,就知道这是封野做的。
“许个愿吧。”封野亲手给尧枳北带上了庆生皇冠,卡纸在他头上挂了一圈,上面写着金色的happy birthday,看起来有些滑稽。
尧枳北眸色深深,望着封野:“封野,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封野愣了一下,笑道:“宝贝儿,这可是你的生日,你让我许什么愿啊。”
可是尧枳北还是一直望着他,像是求人抚摸的大狗,看起来又可爱又可怜。
“那……祝我的尧老师,永远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尧枳北听完后满意地闭上眼许了一个愿,他没吹蜡烛,上了几步,抱着封野,在烛光中亲吻他的唇。
吻得很温柔。
“好了,许完了。”尧枳北轻笑一声,吹灭了蜡烛。
教室陷入了黑暗,封野鼻尖烛火的烟味还没有散尽,又被揽入少年的怀抱,可能是之前教室空调开得太猛,尧枳北的手臂凉凉的,封野舒服地贴在上面。
“我爸出事后,从来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
尧枳北捧着封野的脸颊,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虔诚的吻。
他忽然开口:“谢谢你,封野,谢谢。”
封野怜惜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像摸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狗。
“别伤心,有我陪着你。”
夏令营培训班持续半个月,等尧枳北这边完了,暑假就剩下最后一个星期。
封野缠着尧枳北出去放松放松,别老是待在家里做题。
正好最近网上宣传得轰轰烈烈的一部魔幻3D大电影要上映,两人便找了一个下午去海城市中心的商贸大厦看电影。
两个人提早半小时去取票,封野不想喝电影院里的可乐,让尧枳北在楼上等着,他去下面的奶茶店买两杯奶茶。
电影院里的等候座位都坐满人了,尧枳北只能出来,在外面安放的休憩长凳上坐着。
“后调我挺喜欢的,但是前调太刺鼻了……我们去那边看一看。”
熟悉的声音响起,尧枳北下意识抬起头,眉头微蹙。
竟然在这种地方遇见了,海城这么小么?
第56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7)(已修)
尧七七今天和闺蜜出来逛街。前几天过生日,家里给了一千块,刚好遇上夏季新品发售,她就约着姐妹一起逛商场。
天气太热,她穿着新买的裙子,在柜台前犹豫了好久,商场冷气不够强,她背后起了一层薄汗。
这款香水因为是新品发售,柜姐说要搭够五百块的其他化妆品才有资格买。
这么加起来稍微有点超过尧七七的预算,她闻了一下,对闺蜜摇摇头。
闺蜜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拽着她往别的地方走。
尧七七目光在那款香水上纠结了好久,还是准备等等,一会儿给爸爸打个电话,让她爸给她转几百块钱就好了。
她刚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电影院外的长椅上,也正望着她。
尧枳北?
尧七七厌烦地皱了皱鼻子。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尧七七和尧枳北的恩怨还不止是之前教室门口的质问,她最近耳边天天被叨叨尧枳北尧枳北,都快得尧枳北ptsd了。
自从暑假以来,周围亲戚朋友都听说尧枳北入选华大夏令营得事情,弄得她三天两头就被人拉出来对比一番。她妈妈也经常说她不努力学习,连尧枳北都比不过,弄得她脸上没光没彩。
尧七七的生活简直充满了尧枳北的阴影。
前几天,父母还因为这个堂哥的事情吵了一架。
还不是因为前几个月尧枳北都打五千块,她妈觉得家里有余钱,一拍板贷款买了一辆五十多万的新车。谁知最近尧枳北兼职换了,每个月只能打过来一千五,他爸体谅尧枳北,让他不用担心,慢慢来。
她妈每天在家中埋怨还车贷的恼火,让尧康快点解决他弟弟家欠的最后三万块钱。
尧康有些向着尧枳北,不耐烦地让她妈给个解决办法。
她妈气急,喊道:“你侄子那套房卖了什么钱都还上了,尧枳北打工赚那点儿钱还得了什么!”
尧康一下子被点燃了,摔了杯子就骂:“卖了枳北住哪儿!尧健回来了住哪儿!你想得倒美,让孩子卖了房子给你还车贷!”
“我的车贷?!这车不是你开!你好意思啊尧康,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给我拖家带口吃自己啊!当初要不是尧健出事借那十七万,家里房子都两套了!我同事当初就买的那套市中心,现在升值两百万,租出去一个月收入就比你开车多!我还为得着每天上班下班还贷款吗!”
父母天天吵架,这下苦的就是尧七七,不仅要接受痛苦的精神折磨,生活费还锐减一半。
因为没钱,她都推拒好几次同学聚餐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尧七七看尧枳北坐在电影院门口,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就生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尧枳北,他却还那么轻松!
“七七,那不是上次来找你的帅哥么?”闺蜜没意识到尧七七的情绪,兴奋道,“叫什么来着……我在表白墙上也看过他的照片。”
“他在看这边,是在看你吗!”
尧七七完全笑不出来,让闺蜜等着,自己径直走过去:“你在这里干什么!”
尧枳北:“看电影。”
竟然有闲钱看电影!
尧七七扫过尧枳北手中的两张电影票,咬了咬牙,随即脸上露出些许别扭的情绪。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抬头道:“你竟然有钱看电影,怎么不还钱啊!”
话音刚落,尧枳北脸色立马降了几个度,冷道:“钱我会还,还有三万块,很快就会还上了。”
“你还知道有三万块!”尧七七瞪着他,忽然脑筋一转,抿了抿嘴,“你现在有多少钱?”
尧枳北挑眉,缓缓道:“一千,怎么?”
尧七七伸出手:“你先给我五百,回家我给我爸说你还了。”
尧枳北:“不行。”
尧七七睁大眼睛:“为什么?”
尧枳北道:“我欠你父母的钱,不是欠你钱。”
“可你给我了,我就会给我爸妈说。”
“不——”
“怎么了?”
封野远远地看见尧枳北被一个女生缠着,误以为对方是来要微信的,心里有些不爽,直接走了过去,盯着尧枳北:“她谁啊?”
尧枳北看封野来了,接过他手中的奶茶,站起身:“我堂妹,尧七七。”
封野打量了一下尧七七,敏锐地察觉到来者不善,转头:“时间快到了,我们进去吧。”
尧七七被两人无视,心情更加糟糕,直接拉住了尧枳北:“你还不还钱?”
尧枳北偏过头,话还没出口,封野就挡在他面前,把人胳膊从尧七七手中拽了出来。
“小姑娘,拉拉扯扯可不好。”封野虽然笑着,但脸上并没有什么温度,他瞟了一眼尧七七,“不就是要钱吗?你要多少?”
“封野!”
“关你什么事。”
尧枳北和尧七七同时开口,封野隐隐别住尧枳北,挑眉:“二维码扫一下啊,我替你哥给你。”
尧七七哑口,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小声抱怨了一句烦死了:“我要给我爸妈说。”
封野:“你随意。”
尧七七被呛了一句,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封野。”尧枳北在封野身后无奈地喊了一声,要抬手去摸他头,却被封野一躲。
封野皱着眉,算账道:“你刚刚吼我?”
尧枳北一愣,刚要道歉,却看见封野眼角的一丝隐约笑意,顿时松了口气,手放在他卷发上蹭了蹭。
“走了,电影要开场了。”
“尧老师帮我插一下吸管。”
“好。”
高三开学,第一次班会秃头老班就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说我们班的尧枳北同学,成功获得了参加华大夏令营的机会,九月中旬就要去华城封闭上课一个月,如果在夏令营结束的物理竞赛获得金奖,那就可以直接保送华大。此外,只要能在竞赛成绩前十名,就能高考加二十分。
封野在下面偷偷握着尧枳北的手,捏他的手指玩。
“一个月就回来了。”尧枳北低声道,“还早,现在才八月二十号。”
封野嗯了一声,虽然很开心尧枳北能够得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一想到要分开一个月,心头还是闷闷的。
“我相信你。”封野嚼着糖说,“尧老师这么牛逼,绝对能拿个金奖。”
尧枳北笑了:“那为了你我也得拿金奖啊。”
尧七七自那次商场被尧枳北给脸色过后更讨厌他了,但她又不能真的回去告诉父母她找尧枳北要钱的事情。
不然按照他爸的性格,自己免不了一顿臭骂,说不定生活费又要减少。
而且……
尧七七忍不住再次打开手机相册看了一眼,看的陈列图,她没敢打开,目光却停留在右上角那个昏暗的照片上。
谁知道天之骄子尧枳北,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呢?
“七七,看什么呢?”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尧七七抖了一下,她急忙返回主页,抬头强装镇定:“小雅,是你啊。”
“哎。”小雅并不在乎刚刚尧七七的反应,她兴冲冲道,“七七,后塍路开了一家甜品店,放学后去吃吧,嗯?”
尧七七刚要答应,忽然想起自己这个月所剩无几的生活费,咬了咬牙:“……不行欸,我今天得回家,我……外婆要来吃饭,我妈妈让我早点回家。”
尧七七随便扯了一个借口,小雅显然是有些不高兴,这半个月来七七总是推辞这不去那不去。
小雅嘀咕:“你外婆不是前天才来你家吃饭么。”
尧七七尴尬地笑了笑。只能说:“抱歉,是真的啦,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去。”
小雅哼唧:“那说好咯。”
“嗯嗯,说好了。”
放学时,尧七七看小雅一群同学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说要去甜品店吃东西,心里就一阵不舒服,感觉自己被边缘化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尧枳北,尧七七一个人走着,心里埋怨,尧枳北真讨厌!
“你好,小姑娘。”
尧七七刚拐进后巷,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尧七七心中,她慌乱地抬起头。
一个又高又壮,穿着海城私立田径服的人走近,仔细去看,那个人的眼角还有一道缝合的疤痕。
歪歪扭扭的,像一条蜈蚣。
“在看这个吗?”那人摸了摸自己眼角,阴森森地笑了,“知道这是谁搞出来的吗?”
尧七七退后一步,发现后面进来的路也被人堵上了,这条巷子里有至少五个人!
为什么?尧七七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出不来了。
为什么找上她!
前面那个蜈蚣疤的人自顾自道:“这人你认识的……尧七七,你是叫这个没错吧?”
尧七七全身开始颤抖,她害怕极了,脑海里划过许多之前听说的社会新闻,眼泪汇聚在眼眶之中。
“别哭,我不会打女人。”蜈蚣疤冷哼一声,一下子拽过尧七七的书包,打开拉链就往地上倒。
“啊!”尧七七惊叫一声,被身后的人用手死死捂住,威胁道:“别他妈叫!”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本和笔哗啦啦地落在地上,被灰尘弄脏,蜈蚣疤似乎在里面看见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弯腰翻出一个手机来,伸到尧七七面前。
“解锁。”
尧七七不敢招惹对方,老老实实地摁下指纹。
蜈蚣疤点进去翻了翻。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尧枳北,你猜猜,你妹妹在哪里?”
第57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8)
尧七七缩在一旁,没人动她,但他们也不让她走。
是尧枳北吧!
又是尧枳北!
恐惧和埋怨的情绪在她内心交织成一团,尧七七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人堵在学校后面。
“这是……?”
蜈蚣疤翻着尧七七的手机,忽然兴奋地睁大了眼,他眼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良久,发出一阵沙哑阴翳的笑声,好像生锈的琴弦被断弓拉扯的声音,在小巷中徘徊不止。
“呵呵呵呵呵呵……”蜈蚣疤拿出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斜嘴咬牙切齿道,“尧、枳、北——封、野——你俩死定了!”
尧七七蹲在角落,听到他说的什么,猛然想起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全身抖得更加厉害。
她后悔了……她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封野在书店挑好练习册,付了钱,去奶茶店等尧枳北下班。
刚进奶茶店,就看见小虫一个人站在机器后面忙活,他把东西放在平常坐的位置上,问道:“尧枳北呢?”
小虫抬头,看是封野,他认识这个学生,是尧枳北的朋友,每天都要来坐着:“刚接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电话?”封野眼皮一跳,“什么电话?”
“不清楚……不过,他好像说什么等着他过去……”小虫皱眉回想了一下,“好像挺紧急的,他围裙都没脱就走了……”
小虫的信息太少,封野直接从001那里得知,是董雨霄来找麻烦了。
封野:“他出去多久了?”
“大概有十来分钟……欸你……”
封野一听,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抬腿就向着001指示的方向跑过去。
董、雨、霄。
封野近乎是用牙关把这个名字嚼碎了才吐出口中。
又是这个垃圾玩意儿!
封野按照001的指引,远远就听到了打架的声音,飞速奔进了巷子。
他双瞳紧缩,眼睁睁看着一根铁棍打在尧枳北的小臂上,发出沉闷的击打声。
“我###!”
封野抓住最近的那个人,转身就是一个飞踢,踹在对方肚子上,那人直接痛得倒地。
尧枳北听到封野的声音后,狠狠皱了一下眉,抬起没受伤的另外一只手夺过对方的棍子,把人掀翻在地。
“封野,别冲动!”
尧枳北咒骂一声,把面前的尧七七推开,吼道:“跑出去报警!”
尧七七被吓得一愣,好歹是没有再次拖后腿,满面泪水地匆匆跑出去。
“快拦住她!妈的,他妈的要去报警!”董雨霄抬腿就要去逮住尧七七,猛然被人薅住了头发,头皮撕裂的疼痛让他嘴里更不老实,“封野我%#¥%!老子弄死你们!”
封野的脸色十分可怕,死死扣住董雨霄,一脚蹬在他的背部。董雨霄一个没站稳,被压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封野这小子哪里爆发出的力气,他挣扎几次都没起得来。
“你要弄死谁?”平静的话语从董雨霄耳边响起,与对方狠戾的举动不同,那声音宁静无波,连一丝怒气都听不出来。
董雨霄没机会转头,若是他现在看到封野的脸色,绝对不会再想去招惹这个人。
“你要……弄死谁?”封野眸中含冰,手段毒辣,拽起董雨霄的头发就往地上撞去。
“封野!”尧枳北被封野的动作震到,怕再打下去出了人命,可旁边两人还不停纠缠他,甩也甩不掉。
封野耳边嗡嗡作响,他听不见尧枳北的声音,他提起董雨霄的头,再次开口:“你要弄死谁?”
“……不、不,不弄!”董雨霄额头磕到水泥地面的那一刹那顿时鲜血直流,他在瞬间想起之前被殴打的情景,也是封野这个人,把他压在教室的地板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死亡的恐惧在瞬间笼罩住他全身,董雨霄在潜意识中意识到,身后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他才不会管什么人命!他是个纯粹的疯子!
“封野!”
尧枳北终于甩掉两人,扑过来握住封野高举的拳头,紧紧地拉住他,在他耳边安慰道:“好了,好了,我没事。封野,乖,放开。”
熟悉的声音唤回封野的理智,他眼睛通红一片,仍是死死地瞪着地上瘫软的人。
紧接着,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尧枳北吻着他的额头,一只手揉搓他的脸:“没事了。”
封野眸光一闪,轻轻挣脱尧枳北,在他愕然的目光中,盯着他的右手:“你右手,痛吗?”
尧枳北顿了顿,道:“不痛,可能有点脱臼,一会儿去医院。”
警察很快就来了,让尧七七几个人先去警察局,封野、尧枳北和董雨霄这三个伤势比较重的则被人带去了医院。
封野坐上救护车才发觉,自己的指关节血肉模糊,双手都沾着血迹,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在地上剐蹭了。
“有点痛。”封野垂下眼帘,靠在尧枳北没受伤的左肩。十指连心,可不是有点痛就能形容的。
尧枳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心疼地看着封野的双手,只好握住他的手腕。
“你应该更痛。”
封野说了一句,眼中酝酿着一场可怖的风暴,“他完了。”
到医院检查完,封野很快上好了药膏,裹了纱布,但很不幸的是,尧枳北的右手并不是什么脱臼,而是粉碎性骨折。
铁棍的撞击让他小臂骨头断裂,肌腱有些许损伤,需要做手术才能好。
而且据医生保守估计,需要至少八周才能初步愈合。
封野听完脸一下就白了,眼底更加阴沉。
八周,到那时候,尧枳北的夏令营都结束了,除却修养时间,他总不可能用左手写字……
那保送怎么办?
尧枳北倒是淡定地拍了拍封野的背,安慰道:“我没事。”
“你没个屁的事!”封野狠狠喘息两口,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向尧枳北发火,颓废地坐在医院长椅上,捂住了脸。
“对不起。”封野抱住尧枳北,“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尧枳北知道封野心中不好受,没有说话,揉了揉他的头发。
001安慰道:“宿主,您并不是每次都可以化解任务对象的危机,您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这么自责。”
封野情绪低沉,没有回应。
过了两个小时,尧康一家也从警察局赶来医院,尧七七躲在妈妈身后,眼睛鼻子都哭肿了。
她听说尧枳北右臂骨折可能会错失保送机会的事情了。
尧七七很害怕,强烈的自责感充斥在她的心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尧枳北为了救她,挡在她面前,那铁棍打下来就是她受伤了。
现在她宁愿自己受伤骨折,也不想要负担让尧枳北失去华大夏令营机会的骂名。
尧七七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尧枳北,完全不敢面对他。
尧康去楼下交钱,去的时候才得知,钱已经被尧枳北的同学付了。
婶婶在尧七七口中得知是尧枳北为了护着她才受伤,也很愧疚,一到病房,就把尧七七拎到尧枳北面前,让她道歉。
尧七七一边抽噎一边说:“对不起,堂哥呜呜呜。”
封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对这一家子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尧枳北坐在病床上,客气道:“不关七七的事,只能怪那几个混混。”
婶婶连忙道:“对!就那几个不学好的小混混!你叔叔非得找关系告他们!”
尧康踏进病房,看了一眼,这是医院的单间私人病房。他连忙进去,对尧枳北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尧康说了两句,忽然抬头,窗子边站着一个少年,这应该就是尧枳北的同学。
他意识到是这个男生帮忙垫付了医药费,立刻走上去笑了笑:“同学,谢谢你啊,医药费多少钱来着,我……”
封野冷漠道:“不用了。”
尧康噎了一下。封野继续道:“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尧枳北不会这样,医药费我出。”
婶婶本以为这是和尧枳北的同学,没想到封野一上来就承认是自己惹出的祸,顿时火冒三丈。
“你知道我们家枳北是要保送华大的吗!他为了你变成这样,你以为一点医药费就够了!”婶婶原先觉得是尧七七惹出的祸端,没想到竟是一个外人,越说越激动,“你这样怎么弥补枳北!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家长谈一谈!”
一口一个枳北,好像他与自己关系格外亲昵,以前的嫌隙误会全都不存在了似的。
尧枳北猛然拧起眉:“婶婶,不关他的事情。”
少年声音冷若冰霜,让整个病房骤然安静。婶婶抖了抖嘴唇,无力地瞪了一眼尧康,想让他说说什么。
封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病房,他没有心情去看这一场闹剧。
封铭睿几分钟前给他打了电话,可能太忙了,问了他有没有吃亏能不能处理过后,给他打了钱,让封野有问题的话找他的秘书解决。
封野也理解,封铭睿最近全球各地到处飞,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放下外面几千万的订单回来。
处理?封野当然是能处理得明明白白。
而且封铭睿的秘书不用白不用,反正是他这个便宜爹发工资。
他加了对方的微信,发了一个名字给他:“叔,麻烦您帮我查一查。”
康速货运公司,成立于2006年……
封野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看得认真。
尧枳北三天后就要进行手术,不得不在医院静养。封野一放学就过来找他。
“在看什么?”尧枳北盯着远处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家伙一个小时都没翻一页,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封野哼哼两句,赶紧翻页,把下面的资料盖住,拿起笔装模做样地写起来。
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估算。
这个康速货运公司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害。
至少,从2013年的四起货车刹车失灵事件来看——
封野抬头看了一眼尧枳北,冲他甜甜一笑,手中写着尧健名字的调查文件被捏成了一团垃圾纸张。
董雨霄是吗?
他会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第58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19)
尧枳北失去华大的夏令营机会几乎令所有人都感到惋惜,除了他本人。
他倒是很乐意一直待在封野的身边,华大对于他来说并不是考不上去,他之前把希望寄托于保送,是希望在上大学前能出去打工多赚一些是一些。
现在参加竞赛的机会没了,尧枳北丝毫不气馁,他可以花更多时间辅导封野学习。
封野的成绩稳步上升,每次考试都提高5-10分不等,虽然前期名次有升有落,但是在不知不觉间,所有人发现一个可怖的事实——
封野的分数永远在上升,无论题难不难。这样下去,在高三上期第一轮模拟考考试的时候,他的分数直冲六百五,一骑绝尘,到了年级前十,全海城五十六名。
对此秃头老班十分感叹:“这就是天道酬勤!”
而学校对于董雨霄的处分也下来了,在董家的极力拦截下,还是抗不过封家的压力,学校折中宣布:高三九班董雨霄,因打架斗殴,情节严重,警告处分一次,留校察看。
封野对于这个处理有些不满意,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重头戏还在后面。
但董雨霄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破罐子破摔,在海城私立炸下一个重磅炸弹。
那天晚上,封野的手机都被打爆了,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在询问,那张照片是不是真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不然还有谁能和尧枳北接吻?
封野关掉所有消息,屏幕上赫然是他和尧枳北拥吻的照片。
光线很暗,唯一的光源是旁边蛋糕上的蜡烛。
封野看着这张照片,他还记得那个蛋糕的味道,橘子冰淇淋蛋糕,他花了半个多月学好亲手做的。
那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会被人发现,还拍了照片。
他叹了一口气,偷偷跑出家门,骑车去了尧枳北家。
现在是凌晨,若不是封野玩游戏玩到忘记时间,也不会看见这么让人心烦意乱的照片。
至于谁爆料的,封野用脚趾都想得到。
他不准备再手下留情,但现在他要做的还不是去整董雨霄。
他现在要去看一看他尧老师的情况。
今夜是个不眠夜。
封野到门口,只敲了一下,门就拉开了。
尧枳北也没睡,他也看见了那张照片。
封野不清楚尧枳北的想法,他刚刚换了鞋就被紧紧地抱住。
封野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他不会是要和我分手吧?
“你不准跟我分手。”
声音并不是封野发出的,封野吃惊地看了一眼尧枳北,尧枳北眼眸深邃,紧张地望着封野,仿佛刚才说出命令语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在想什么?”封野皱起眉,“我当然不会跟你分手。”
尧枳北好像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封野,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就来看看你,尧老师。”封野,用陈述语气道,“你也看到了。”
尧枳北点了点头,声音罕见地有些委屈:“你不接我电话。”
封野这才明白了刚刚尧枳北反常的举动,解释道:“给我打电话的人太多了,我怕错过你的消息,这不就来找你了吗?”
尧枳北嗯了一声,低声道:“你别慌,这事我来处理。”
“我没慌。我知道这是谁干的。”
就在这时,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封野蹙着眉,看尧枳北拿出粉色的小手机,接电话。
尧枳北道:“是尧七七。”
尧七七?
封野挑眉,示意他打开免提。
“堂哥,堂哥。”对面尧七七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第一次礼貌地叫尧枳北堂哥,“你……有没有看表白墙?”
两人都知道了尧七七这次电话打来是为了什么,原来这之中还有尧七七的事情。
尧枳北道:“看了,怎么?”
对面传出打翻东西的声音,顿时静了几秒,紧接着传来呜咽:“对不起,堂哥,我错了,那张照片是我拍的……但绝对不是我发出去的!是上次那个人!他翻我的手机!”
那边见尧枳北一言不发,着急道:“呜呜呜真的不是我!堂哥你相信我!我当时就是好奇照下来了,但绝对绝对没有要发出去的意思!呜呜对不起……哥哥,真的不是我!”
封野面无表情地躲过手机:“哥哥是你能叫的么?我忍你很久了,别再给他打电话。”他啪地摁上挂断键。
尧枳北看着封野摆弄他的手机,这手机太卡了,封野摁了几次回到主页面都不成功,烦躁地直接揣进自己兜里。
“你别用了,明天我给你买一个。”
尧枳北没有说话,知道封野这正在气头上,安抚地摸了摸他的下巴。
“不生气了。”
这边事情还没处理完,第二天上学,封野已经发现有很多人对着他和尧枳北的身影指指点点,他俩没有特意避嫌,仍旧是往常在学校里的相处模式。
原先看起来有多么社会主义兄弟,现在看起来就有多么暧昧。
其实同学们的目光大多都没有什么恶意,但难免会有几个乱嚼舌根的在背后叽叽喳喳。
不出所料,下午第二节 课,两个人就被秃头老班拎去了办公室。
秃头老班其实也难做,好不容易出了两个好学生,一个天赋卓绝华大后备役,一个后来居上年级前十。
这两个如果只是普通的早恋,他倒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是什么?这是同性恋啊!而且在学校里的影响现在已经变得如此恶劣!
封野几乎没有听班主任训了什么,只不过回到教室,他的座位就和尧枳北隔开了。
一个教室第一排靠墙,一个教室最后一排靠窗,就是最远的两个对角线,平时如果不探着头看,连对方的脸都看不到。
郁闷还没有持续多久,封野一通电话就被叫回家里。
昨天被那照片闹得本身就没有睡两个小时,今天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封野太阳穴突突直跳。
果然,刚进家门,封铭睿就斥骂一声,要他跪下。
学校已经打电话给他讲清楚了全部的事情,封铭睿平时不怎么管封野,但也没有料到封野竟然会和一个男生拉拉扯扯。
还接吻!
封铭睿刚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只觉得血压升高,急忙从华城飞了回来,下飞机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封野快点滚回家。
难以置信,他的儿子,竟然和另外一个男生搞在了一起!
封野忍下心中的烦躁,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把这仇报复回来了。
封铭睿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出身,并不会动手,他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等你想明白了再起来!”
封铭睿坐在沙发上,胸口急速起伏,他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让那个叫尧枳北的男生给封野补课,是不是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
“能改吗?”封铭睿不是不清楚这种事情,他读大学的时候也遇见过同性恋,当初没有什么感觉,但这种情况出现在他儿子身上的时候,难以忍受!
封野垂下头:“改不了。”
“你就非得要跟一个男生……”封铭睿几乎说不出那个词,痛心道,“封野,你不改也得给我改了!”
封野被吼得太阳穴跳得越来越厉害,但仍旧不低头:“我不!”
封铭睿被气得全身发抖:“那你就给我跪着!不改不准起来!”
跪着就跪着。
封野从来不怕这种体罚,既然封铭睿要他跪着,那他真就跪着。
不过时间持续得并不久,封野一整天头晕目眩终于起了作用,在精神力耗尽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家庭医生正在门外跟封铭睿强调一些注意事项,隐约传来模糊的谈论声。
封野抬了抬手,手背传来一丝刺痛,他才注意到自己正在输液。
“001,我这又是低血糖了?”
001答道:“是睡眠不足和精神压力引发的血液病并发症。”
封野都快忘记了这个鸡肋的设定,心中骂了一声,看来自己得加快之前调查的速度了。
封铭睿推开卧室门,乍一看好像苍老了许多,他见封野醒了,叹了一口气。
封野犹豫了一下开口:“爸,我是不会改的。”
封铭睿闻言又气得要命,想起儿子身上的病,只能把怒火咽了下去。
“你改不改不是你说了算的。”
封野反驳:“我喜不喜欢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看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你……”封铭睿瞪着他,不能打不能骂,半天说不出话来,走了两步,摔了门出去。“管不着你!”
这场危机似乎就这么解决了下来。
封铭睿不再去提,封野也不去主动招惹,反正他偷偷谈恋爱,谁也拦不住。
他养病期间给每天都给尧枳北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没有事,让尧枳北不用担心。
还开玩笑说:“咱俩真是受伤专业户,你刚出院,我这边又进去了。”
尧枳北又担忧又无可奈何。
封野重新回到学校,流言又传了一波。
他没时间管这个,因为他拜托封铭睿秘书调查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康速货运公司就是董雨霄家里的公司,也是尧枳北父亲尧健曾经上班的公司。
在调查文件中显示,康速货运公司的收益来源主要是两个,一个是货运订单,另一个就是旗下司机购买租用货车的收入。
在2013年四起交通事故中,无一例外,在对外宣告上都是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事故。
其他三起没有什么恶劣影响,只是撞坏了货车,但最后一起事故,也就是尧健的案子,却撞死了一个闯红灯的年轻人。
年轻人是家里的小儿子,备受宠爱,家属们又怨又恨,当初闹得很大。
判决结果还是司机疲劳驾驶,赔款一百万,尧健把家中的车子卖了加上存款,也才堪堪还完五十万。
就在这时候尧枳北的母亲为了逃避债务改嫁,尧健入狱,便只有尧枳北一人肩负起这巨大的债务。
但在新的调查报告中显示,康速公司最近的车辆检查报告经常出现不合格的情况——于是秘书去联系了最初三起事故的司机。
他们透露出,其实当初并不是疲劳驾驶,是刹车失灵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但由于康速公司私下的经济补偿,大家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而在尧枳北父亲那起案件中,也有一句证词提到了“不知道怎么,感觉刹不住车”,但由于判决偏重点不同,没有人注意到。
封野心中了然,有条不紊地收集起许多证据,在秘书先生的帮助下,递交给了法院,要求重新翻案。
但现实和理想终归是有着些许差异。
由于年代久远,虽然能够调查到康速确实存在车辆质量问题,但尧枳北父亲那个案件的具体资料已经流失了许多。更何况当初调查的主要方向不是货车问题,而是司机是否疲劳驾驶,更多人把目光聚集在被撞死的受害者身上,基本没怎么探查,就定了罪。
封野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推翻当时的案件,尧枳北还是得背负剩下的债款。
唯一令人大快人心的是,康速负责人董蕴达还是入狱判了十年,而他儿子董雨霄被迫退学,跟着母亲转去了霖城的一个职高,永远也无法出现在封野和尧枳北面前了。
董雨霄的转学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在唾骂康速公司草菅人命,对于董雨霄自然没多少好眼色。
终于封野一方在这场以人命为卖点的博弈中大获全胜,掩盖住了之前封野和尧枳北的照片事件。同学们吃瓜完毕,又伏案于繁重的学习中去。
高三也在这暗潮涌动的阴谋中落下帷幕。
高考那一天,封野毫不顾忌,站在校门口,亲了一口尧枳北的下巴:“尧老师,给点好运气。”
尧枳北宠溺地任由他胡闹。
“高考顺利。”
第59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20)(已修)
六月才过半,高考成绩出来了。
海城私立在校门口拉了一条巨大的横幅,轰轰烈烈庆祝着“恭喜本校尧枳北同学以全省第一746高分考上A大!”,校门口立着一个抢眼的喜报牌,上面写满了考上名校的学生名字。尧枳北高高挂在顶端,独留一个版面,证件照上的少年帅气又干净,引得许多人驻足赞叹。
封野的名字也在其中,不过是在最下角,他没有考上A大,但也上了和尧枳北同市的外国语大学,也是全国前十的高校。
填志愿的时候,尧枳北报了计算机,封野随便选了一个德语专业。
最后确认提交那一刻,封野抓住尧枳北的手腕,担忧地看了一眼少年浓密的头发:“尧老师,你确定要报这个?”
尧枳北捏着他的指尖亲了一下,飞快地点了确认,道:“乖,我家没有秃头基因。”
尧枳北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后便收到了海城的奖学金,整整十万元。
多亏了这十万元,尧枳北债务顿时减轻不少,他还清了受害人那边的所有债务,不过还欠叔叔一家十五万。
尧枳北预留了学费,问封野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这几天汪佟和龚洲打电话约他出门,他都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给拒绝了。
所以听到这话,封野摇了摇头:“太热了,只想待在空调房里面。”他顿了一下,改口,“和你待在一起。”
老房子没有空调,但是因为朝向不佳,窗户外都是楼房的阴影,光进不来,热气也透不进来,气温还没到忍受不了的程度。
封野躺在尧枳北新铺的竹凉席上,只穿了背心和短裤,举着手机玩消消乐。
尧枳北整整齐齐地穿着衣服,看封野在床上翻来覆去找凉爽的地方,提议:“吃冰棍吗?我下楼买。”
封野正在思考怎么用最短的步数打最好的效果,随口哼了一声。
尧枳北看他黏黏糊糊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俯下身在封野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开,下楼给自己的男朋友买零食。
封野等尧枳北一走就把手机甩在一边,摸了一下脸上刚刚被亲的地方,开始思考人生。
现在距离尧枳北的债务越来越少,好感度越来越高,封野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发虚弱。
本来就时刻面临低血糖的问题,自从当初在封铭睿面前跪到昏迷的事情发生后,封野就更加小心翼翼,兜里装满了糖,就是为了不让尧枳北发现自己身上的这个奇怪的病症。
但最近出现的状况却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出现轻微厌食的状况。
还好这是盛夏,封野还能用天热没胃口来搪塞,要是再严重一些,掩饰起来就会更加麻烦。
不到五分钟,尧枳北就拎着一大袋冰棍薯片上了楼。
封野跟在他身后,看他把冰棍井井有条地放进冷冻层。
“要吃什么味的?”尧枳北微微转过头,封野在背后把脸靠近他的肩,蹭了一下。
冰箱开着的冷气让封野精神了一些,他看着各种牌子的冰棍,闷闷地笑了两声,热气打在尧枳北耳边,传来一阵瘙痒。
“尧老师……”封野双手不老实地搂住了尧枳北的腰,在他腹肌上抓了一把,“有尧枳北味儿的么?”
也不知闹到了哪处,尧枳北手一抖,冰箱门砰地一声关上。
少年的嘴唇软得不像话,像一颗柔软的夹心果冻,等着被人品味嘬食,汲出最甜美的糖心来。
“有。”迟到的回答有些气息不稳,“有,你要吗?”
……
上大学之后,尧枳北同封野在学校旁租了一间公寓,不大,还不到八十平,但足够两个人生活。
这周边都是学生租住,所以租金相对便宜不少,也方便尧枳北早出晚归地兼职。
因为封野和尧枳北不在一个学校,课程冲突也多,尧枳北时不时地要参加比赛,两人除了晚上能一起睡觉之外,见不了几面。
封野习惯了独立生活倒觉得没有什么,只是尧枳北总有些遗憾,每天晚上都要搂着封野亲亲抱抱好久才行。
对此封野觉得有些好笑,还调侃:“尧老师你怎么从冰山美人变成了小奶狗型。”
尧枳北对奶狗这个称呼十分不乐意,身体力行证明了自己不是奶狗是狼狗这个事实。
晚上躺在床上,尧枳北一边给封野揉腰,一边安慰道:“等我把这个比赛打完就有时间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好吗?”
封野知道,A大的比赛都是和许多企业有长期合作,含金量仅次于一些国际赛事,因此奖金也十分丰厚。
尧枳北想早日还清欠债,目前为止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参加这些比赛,只要能拿前三,就至少能拿到五万元,如果比赛成果有拿专利的机会,学校还会额外奖励。
他也想和封野同其他情侣一样,周末节日出去约会,而不是像这样,他整日在外兼职,两人十天半个月不能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封野:尧枳北想跟我谈恋爱,所以想早点还债,但是他如果还债越早,我死得就越早,我死得越早,他和谁谈恋爱???
封野对此心情复杂,想要告诉尧枳北你别还债了,我今年才18,还能再活三年!
但他转头就看见男朋友闪闪发光的双眼,顿时心有不忍,只能闭着眼把头塞进尧枳北怀里,逼着自己不去细想。
于是接下来一个多月,尧枳北又泡在了学校机房,钻研自己设计的应用程序。
这款程序主要用于检索识别著名艺术品,并就此为设计者提出方案与启发,尧枳北取名为“缪斯”。
项目难度颇高,涉及到海量的数据库录入,为此尧枳北几乎每天只休息四个小时,比高中最辛苦的时候还要劳累。
导师十分看好尧枳北提出的项目理念,也欣赏这个青年的能力,不仅花时间带着他做这个比赛,还抛出橄榄枝,介绍他去一家很出名的公司实习。
到第二年三月,尧枳北的比赛成果顺利获得金奖,奖金八万,他上去领奖,封野就坐在台下,听他们说一些自己不懂的术语。
尧枳北握着话筒发表获奖感言,双眼只盯着台下的封野,他说:“……最后,我要感谢我的恋人,他才是我设计灵感的缪斯。”
当众的表白让整个礼堂沸腾了起来,原本半个礼堂的人都是为了目睹这位传说中学神校草的芳容而来,没想到尧枳北竟然名草有主。
虽然不知道表白的对象在何处,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不足半日,这消息就传遍了A大,暗恋者暗自垂泪,好事者四处打探消息,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天仙打动了冰山帅哥的心。
当事人就坐在礼堂之中,目光灼灼地与尧枳北对视,一边为爱情的甜美而感动,一边为自己日益缩短的寿命而可惜。
封野甚至在论坛里发帖#男朋友每天都想置我于死地怎么办#。
1L:要不楼主和你男朋友开诚布公地谈一下?
2L:这里建议分手呢。
3L毫不犹豫开骂:这么明显的绿帖竟然还有陪聊?!男朋友还债你就得死?你见不得你男朋友好吗?
……
封野:生活不易,封野叹气。
001安慰道:“上校,别伤心,您现在主要的目的是完成任务,现实世界的帅哥更多,不必为了纸片人而伤心。”
封野:“……你见过18厘米的纸片人吗?那就算是纸片也是镶金戴玉的钢板纸!你是AI你体会不到我的遗憾!”
001:“……”
晚上庆功宴,前三名的团队准备一起聚餐,毕竟都是A大同系的同学,彼此也都不生分。
尧枳北组里的小胖拿着自己的荣誉证书,珍惜地摸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诶,尧哥,你一会儿把你对象带上呗,咱们认识这么久都从没见到过你对象啊。”他嘿嘿笑了两声,转头看向了同组的漂亮女孩,“诶,柳絮姐,你不是也一直想见见吗?”
“我哪有。”杨柳絮反驳了一声,却下意识看了一眼尧枳北,心里还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俘获这位冰山的心。
她当初也明里暗里追了尧枳北好久,却一直被拒绝。
尧枳北说自己有女朋友,却从不把对象带出来,也从没见到他周围出现什么女生,所以杨柳絮始终觉得这是婉拒她的借口,没想到今天会出现当众表白的场面,实在让她有些挂不下脸。
二组的王承栩惊讶道:“原来不是柳絮啊,我还以为刚才小尧说的是你。”
杨柳絮翻了个白眼:“不是我。”
尧枳北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他正在发消息问封野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鲤鱼]:我一外人去你同学乐意吗?
尧枳北抬头看了一眼讨论得兴致高涨的那群人,打字道:他们乐意得很。
[鲤鱼]:好吧。
[枳生淮北]:况且,你不是外人。
[鲤鱼]:?
[枳生淮北]:你是我内人。
封野打字的手顿了顿,总觉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等回过神来,才继续发送——
[鲤鱼]:你变了,你不是原来的尧枳北了,我的少年不会说那么多骚话。
[枳生淮北]:对啊。
封野:对?对什么对?
[枳生淮北]:现在你面前的是钮钴禄·枳北。
[鲤鱼]:……你在哪,我来找你。
尧枳北轻笑了一声,告诉了封野自己休息室的位置。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周围的组员都在望着自己。
尧枳北:?
小胖感叹道:“恋爱中的人就是不一样,尧哥什么时候对我这么笑我就心满意足了。谁能够体会我连续做梦一个月,耳边循环的全都是尧哥的‘改,再改一遍’,导致我后面看着尧哥就肝痛,简直快尧枳北ptsd了……”
王承栩附议:“真想看看是哪位神仙降服了这位大佛,竟然出现了七情六欲这等出家人不该有的东西,阿弥陀佛。”
杨柳絮心里嘀咕:……我也想看看我究竟哪里不如那个女生。
就在谈话间,休息室虚掩的门被轻轻拉开,封野穿着白色的薄卫衣,下身一条运动裤,原本简单的穿搭,却被完美的比例和俊美的脸衬得十分高级。
陌生的青年出现在休息室门口,闻声转头的杨柳絮呼吸一窒:这是爱情的模样!
下一秒,青年笑着冲休息室内的同学们挥了挥手。
“你们好,我是尧老师的男朋友,封野。”
第60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21)
可周围人的反应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在场气氛凝滞,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震惊了,没人会料到尧枳北的恋人竟是个男生。
尧枳北看了一眼封野,皱了皱眉,顺手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披在了封野肩上。
“怎么穿这么少?”
封野习惯性把手伸进去,等回过神来,发现他俩被众人注视已久,略微尴尬地咳了一声:“不少了,今天比较热。”
尧枳北:“一会儿出去就冷了。”
杨柳絮默默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及膝的小礼裙,心中悄然流泪,公然杀狗,天打雷劈!
最后还是小胖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原来这就是尧哥金屋藏娇了好久的人,哎,哥,你这可把我们当成外人了。”
王承栩点头应道:“是啊是啊,没想到小尧的女……男朋友这么帅。”
一群人打了招呼,封野性格也不扭捏,很快就跟他们混熟了。
十来个人去了校门口的火锅店,要了一个包间。
封野和尧枳北肩并肩坐在一块,席上都在讨论专业上的问题,他听不懂,就默默挑着锅里的土豆吃。
这次获得金奖的是尧枳北带的小组,不仅被起哄着请客,还灌了不少酒。
酒过三巡,几个大男生都有些醉了,连尧枳北也没有往日在外的沉静自持,眼里带着笑,一直注视着封野。
前前后后忙碌几个月,一直没有时间同封野待在一起,他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每晚回家,封野已经睡了,偶尔会被他吵醒呓语两句,他只能老实地睡在一旁,除了亲吻额头唇角外什么也干不了。
封野咬着半片青笋,给尧枳北夹了块肉:“别光喝酒,一会儿胃疼。”
他看尧枳北似乎真的是有些醉意,顺着筷尖把肉吃了进去,他眉头一皱,急忙递给尧枳北一杯冰镇的橙汁。
“张嘴,我看烫到没有。”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肉还冒着热气,这不得把嘴里烫出泡来。
封野凑近,尧枳北动了动腮帮子把肉咽了下去,就着封野的手腕喝了一口橙汁。
“张嘴。”
尧枳北啊了一声,舌尖有些发红,似乎被烫到了。
“烫吗?”
尧枳北抓住封野拿杯子的手腕:“有点麻。”又低下头喝了一口酸甜的橙汁。
“小尧和对象感情真好。”有人见到两人的互动,开始起哄,尧枳北因为在比赛组里年龄最小,是被导师推荐破例进来的大一学生,于是大家都叫他小尧。
“诶,那你对象呢,怎么没带来?”
刚刚开口说话的人带着眼镜,长相端正,闻言神色落寞,自嘲道:“没了,我没时间陪别人,分明是一个学校的,整天跟随缘网恋一样,耽误不起。”
有人叹了口气:“没头发也没有对象,这就是理科男的命。”
好歹是庆功宴,低沉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封野听着他们越侃越离谱,忽然很好奇尧枳北是怎么同这几人处到一块儿的。
转头正想问,忽然见男朋友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封野挑眉:“怎么了?”
尧枳北忽然靠在他肩上,手环过他的肩膀靠在椅背上:“你有没有不高兴?”
“什么高不高兴?”酒精入喉后格外滚烫的气息倾洒在他的耳垂,又潮又闷,让人凭生一种仲夏的燥热。
“我没时间陪你,你生气吗?”尧枳北额间的碎发蹭过封野的侧脸,又刺又痒,“后面我就空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封野忽然笑了,明白尧枳北究竟在别扭些什么:“我没生气,我们尧老师这么牛逼这么厉害,我生什么气。”
尧枳北捏了捏封野的通红的耳垂,嗯了一声,似乎是真的醉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封野半边身子上。
饭局散后,几人还想聚,封野问尧枳北想不想去,尧枳北拉着封野的胳膊摇头。
“那我就把他带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封野扶着尧枳北,告了别,叫了一个车。
尧枳北虽然喝得多,但还能稳稳地走路,除了思维有些许迟钝,还有些粘人之外,看不出这人是醉了的。
封野用钥匙开了门,刚进玄关,后背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尧枳北侧过头,从后颈开始细细地亲吻封野,一只手撩起封野的卫衣下摆。
“先关门……”
……
第二天一早,封野是被人揉醒的,他刚刚睁眼,就看见尧枳北一张俊脸放大出现在他面前,再仔细一看,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了。
封野声音沙哑:“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吃早饭,我们出去玩。”尧枳北亲了一口封野,“行李我收拾好了,咱们去海边。”
封野:“……”
封野闭上眼,睁眼:“……你不累的吗?”
最后封野硬拽着尧枳北再睡了一个上午,起床后两人先吃了一个午饭,紧接着封野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开车三个多小时,到了一个风景不错的海湾景点。
这会儿正值工作日,没什么人,海滩很安静。
尧枳北定了一个临海的酒店,落地玻璃窗正对着海岸,风景很好。
封野躺在阳台的沙滩椅上晒太阳,神色惬意,说实话,在任务中度假还是第一次,感觉也还不错。
他转头看了一眼尧枳北,发现尧枳北也看着他,愣了一下,相视一笑。
债务还剩了一点,好感度也升满了,估计再几个月就能完成任务,封野忽然有些不舍,这应该是他度过的最安稳舒适的一个世界。
人总是贪恋舒适的,封野也不例外,但他同时也克制而清醒,他知道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舒服,他总是要离开的,只有及时行乐才最好。
“尧老师。”封野眨了眨眼,“想不想试一试有趣的东西?”
……
两人在酒店胡闹了三天,封野腰酸背痛,尧枳北神清气爽,不过明天封野有一门重要的专业课要上,两人只能回去。
幸运总是接踵而至,好像尧枳北前十九年的一切苦难终于烟消云散,比赛结束一个星期后,一封邮件带来了好消息。
是比赛导师发来的邮件,随邮还有几个文件夹。
尧枳北那位比赛的指导教授十分欣赏他的能力,帮他向学校申请了交换生项目的名额,申请的是国外一所以计算机专业著名的常春藤名校,交换时间一年。
尧枳北成绩优异,符合交换条件,而且只要能在外参加国际比赛,获得奖项,就能拿到保研资格。
导师知道尧枳北家境并不殷实,还特别申请了补助,学费由学校承担,每月还有三百欧的生活补贴。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尧枳北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有些犹豫,他不想同封野分开这么久。
不过封野直接打断了他的犹豫不决:“尧老师,你如果去那边的话,我也可以一起去的呀。”
封野找到了解法,与其在尧枳北面前离开,不如先把人哄去国外。
虽然他知道模拟世界中的角色都是系统设定,当他离开后整个世界将永久关闭,但他怎么也不想让尧枳北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
封野一直记得,当初被一剑穿心后,窦将军痛彻心扉的双眸,那目光打在身上可比剑痛多了。
于是尧枳北又忙碌了起来,每天抱着材料在学校各办公室盖章签字,还要准备雅思考试和一些基础的语言学习。
这下封野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高中的时候尧枳北天天逼着他做练习册,现在他每晚都要辅导尧枳北简单的德语单词和句子。
不过任务对象不愧是任务对象,学习金手指很粗,很快就掌握了日常用语。
封野最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时常感到眩晕,还好尧枳北忙碌,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以为他苦夏,不爱吃饭,每天忙里抽空回家给他变着法做菜,都是封野爱吃的东西。
封野每天装作喜欢,当着尧枳北面前吃很多,尧枳北一走就跑到厕所里吐,兜里的巧克力消耗更快,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晚上尧枳北抱着封野总觉得奇怪:“怎么瘦了这么多。”
“天气太热了。”封野含糊地回答,装困缩在尧枳北怀中。
尧枳北揉着封野的头发,又软又顺,忍不住亲了好久,他还是舍不得和封野分开这么久,但是总要有所成就,才能把自己喜欢的人保护好。
很快他就回来了,最多一年,他回来带着封野一起去上学。
交换学校的冬季开学日期在十月份,尧枳北提前两个月就要去交接材料、适应生活,走的时候正好是他生日的后一天。
封野特意请了一天假,给尧枳北做了一个蛋糕,他第一次给尧枳北过生日也送了他一个蛋糕。
他自嘲道,这也算有始有终。
橘子味的慕斯十分细腻,和第一次做的完全不同,封野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等着尧枳北许愿。
昏黄温暖的灯光打在青年的脸上,影影绰绰,封野垂下眼,鼻尖的奶油味道让他胃部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忍了下来,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他们伴着烛光接吻,低落的汗水中也带着橙花的甜腻。
第61章 同桌的他,是个学霸(完)(已修)
虽然是上午十一点的飞机,尧枳北却很早就醒了。
他亲了亲身旁熟睡的青年,封野眼底的一圈黑和肩膀上的印子彰显出昨日有多么胡来。
暧昧的气氛还被蒙在被窝里,散发出暖呼呼的潮气。
尧枳北最终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怜惜地在他额头抚了抚,起了床。
他出门把剩下的所有债务全部转账还清,顺便在楼下买了封野最爱的灌汤包和海带汤。
回家后,封野已经醒了,尧枳北起身那一瞬间,他就醒了过来,闻着枕头上对方特有的味道,等待着死亡的倒计时。
按理说,他并不会在完成任务那一瞬间就脱离,以往都是等了有几日,正好能把尧枳北先送走。
001察觉到封野的情绪,自从任务进度完成后,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出声。
封野躺在床上,把被子盖过头,听见001报告任务完成那一瞬间还有些恍惚,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用的是同一种洗发水沐浴露,尧枳北枕头上的味道却要好闻许多。
“很困?要不要再睡会儿?”尧枳北拉开被子,让封野把头露出来。
他低头的时候,封野正好揽过他的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让封少爷香一口。”
尧枳北低笑着回吻,唇齿间纠缠半天才起了身。
早安吻后劲很大,封野害怕一闹又没完没了,坐起来穿衣服:“不睡了,你买了什么这么香。”
“灌汤包和海带骨头汤。”尧枳北把衣架上的衣服递给封野,把空调温度调高,“我走了你可别开这么低,去年就感冒过。”
“嗯嗯。”封野应付着点头,“没有尧老师暖床了,真遗憾。”
封野早饭也没吃多少,刚一出门,头顶烈日比海城的还要强劲,照得他一阵眩晕。
“怎么了?”尧枳北发觉封野脸色很不好看,转过身帮他挡住阳光。
封野摇了摇头,忍住不适,往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没事,有些低血糖。”
尧枳北皱了皱眉,拉着封野在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
封野疑惑:“不是开车去?”
“你这样我担心你开不回来。”尧枳北把封野塞进去,“师傅,麻烦去城北机场。”
两人到了机场,尧枳北先去办了值机手续,回来的时候问封野饿不饿。
封野摇头:“刚吃完早饭,你当我是猪吗。”
“你要是猪那我多省心,猪可不挑食。”尧枳北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晕吗?”
“不晕了。”因为开始隐隐作痛了。
封野把人送到安检口,搂着尧枳北在下唇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殷红的牙印,拥抱良久却没开口。
机场每日都上演离别戏码,不舍的情绪被嘈杂的大厅渲染到极致,除了偶尔的惊异之外,没人对这对恋人投以过多的目光。
他刚想放手,却被尧枳北抓进了怀中,“不想对我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
“比如——”尧枳北低头,专情地凝视封野,“比如,好好学习,经常联系,遇见追求者要学会拒绝。”
“你分明是想对我说,”封野低笑,“那你好好学习,经常联系,遇见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要躲远一点。”
“好。”
话音未落,封野感到后颈一丝冰凉,他惊愕地低头,一根项链穿着一只铂金的戒指坠在他的锁骨间。
“套牢了。”尧枳北满意地揉了揉封野的耳垂,向他展示指间同款戒指,“这种时候不适合求婚,你等我回来亲手给你戴上。”
皮肤上沁人的凉意慢慢被体温融化,封野捧着尧枳北的脸狠狠亲了上去,直到第三次登机广播响起,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等着我。”封野耳语,漆黑的眸被机场大屏上折过的光闪了闪,千万种将说未说的意蕴被深埋。
封野靠在安检口边的充电柱旁,望着那个高挑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眼前,一阵强烈的眩晕忽然袭来,伴随着头部传来的剧痛。
他扶着柱子,稳住了身形,忽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他下颚划过,低下头,刚好看见一滴朱红的血落在戒指上,顺着精雕细琢的花纹渗进去了。
“快叫保安!有人晕倒了!”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尖叫,尧枳北刚刚把身份证收进口袋,若有所感地向后望了一眼。
“这位先生,这里不可以过人!先生!”
尧枳北一辈子不会忘记眼前的情景,刺眼的血迹把他的眼眶激得通红,他抱住青年,太阳穴宛若针扎。
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封野,封野!”
医院离机场不远,尧枳北没来得及梳理好自己的思绪,人就被送往了ICU。
他站在病房门口,满脸阴翳。
封铭睿在晚上七点赶到,在得知情况后失力地坐在了长椅上,抬起头时已经是泪痕遍布。
封野的母亲就是因为绝症走的,这种病无药可医,一旦发病就只能迎接死亡。
两个男人一坐一立,彼此却无言相顾,心中只祈祷奇迹发生,病房中的人能够平安无事地醒来。
医院一连下了三个病危通知,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时天已经亮了,晨曦从医院透蓝色的窗户洒进来,莹莹生辉,洒在人身上却带着凉意。
尧枳北的运气好像在一夜之间殆尽了,他终究没能等到自己最爱的那个青年。
封野的葬礼是在一个平凡的周六,他的亲友都到场了,零星分布在他的墓碑前哀叹,墓园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每个人都悲伤地惋惜这个年轻生命的陨落。
这不是一个阴天,相反日光很好。
这么好的天气,在任何意义上都不适合举行一场葬礼。
就像那个充满温暖气息的早晨,在任何意义上都不适合发生一场死亡。
名字的刻痕上被涂满了金色的颜料,明明是代表生机的色彩,却被用来标记死亡。
尧枳北看到一只面目不清的恶鬼坐在墓碑上大笑。
是不是有的人一遇见就注定了失去,即使阳光灿烂得烫人,所有事物都美好得不像是一个悲剧的预兆。
尧枳北突然想起,17岁那年第一次遇见封野,那也是一个大晴天。
那是蝉鸣声未尽的九月,阳光明媚又火辣,像色情杂志上的半裸女模特,让人口干舌燥又热汗淋漓。
尧枳北打开那扇淡蓝色的卧室门,不羁的少年手脚打着石膏,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
“尧同学,你好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已修)
“颜——”
可能是许久未曾饮水的缘故,男人刚一开口,口腔内立马泛起一股铁锈味,嗓子也干涸难耐,仿佛揉了一把粗砂。
他立马闭上了嘴,观察自己的处境。
机甲的驾驶舱被压塌,最坚固的矿物材料在虫族成百上千次的强击之下变成了一推废铁,男人试着把自己的身体往舱外挪动。
全身上下的骨骼不约而同地发出哀嚎,冷汗如泉低落在仪表盘上,被打湿的黑发贴在男人的额角,他忍住疼痛,抽出右手,用手肘狠狠地撞击身后的舱门。
他驾驶的是单兵作战用的小型机甲,舱门处会有一个重力回弹的紧急求生出口。
战场上被困在破损机甲内而得不到救治或脱水或窒息而死的情况不算少,男人深知自己目前很危险,他半敛着眼,休息了几分钟保持体力。
五分钟后,他再次抬起手肘,在活动范围极小的驾驶舱内挥臂撞击。
金属材料与人体相撞的震颤让他冷汗流得更加厉害,头上凝血不久的伤口被震裂开来,血液沿着额角,藏入冷冽的眉峰,又滑过眼角滴入漆黑的作战服。
长时间的饥饿和脱水让他一阵眩晕,仰头靠在驾驶室中,恍惚间眼前闪过一片红色。
男人最初以为是血进了眼睛,缓过来后才看清那是一只平安结,因为刚才的击打而左右晃动。
——上校,这一战不知几月才能相聚,你带上这个平安结,就是我陪在你身边。
回忆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颜冉……”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得回去,有人在等着他。
男人用尽力气狠狠击着舱门,精神力已经耗尽,太阳穴针扎般刺痛。
好在他运气不错,第三次撞击后,舱门发出咔的声音,内部回弹装置并未在虫族的进攻下作废。
他咬牙挥肘,弹簧回扣的声音顺利响起,一股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驾驶舱。
男人脱力地靠在仪表盘上,深吸两口氧气,头脑终于清醒了些,疼痛也越发明显。
他听了一下外界的情况,外面一片寂静,虫族早就离开了。
还好这是颗类地行星,氧气充足,即使没有供氧基站也能适宜人类的身体。因此,这也是虫族和人族必争的星球。
那抹红色似乎又开始在他眼前晃动起来,他不确定这是幻觉还是真实,仅凭着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勾下了那根穗子。
他从驾驶舱摔落下地,躺在尸骸之中,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平安结。
——上校,等我歼灭虫族老巢,带着军功同自由当聘礼,只求美人赏脸一嫁,可别驳了我的面子。
……
封野夜半惊醒,冷汗淋漓。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部,从软和的被窝中起身。
距离上次治疗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封野一直没有再去下一阶段的任务,好像上个模拟世界头痛的隐疾还未消失,童原建议再休息一两日,不能急于求成。
封野隐约察觉刚才梦中的尸山血海应该是战时的记忆在复苏,醒过来想却缺失了许多切实感,不知是想象还是现实,思绪凝滞。
天光未起,卧室里透着一层朦胧的暗蓝。
封野只披了一件睡袍,可能是买错了号,袖口有些长,他只能稍稍卷起,起身洗漱。
电子手环还在床头,并没有戴在身上,封野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眼中的血丝实在可怕,微微皱起了眉。
他勾了勾唇角,还是和以前一样僵硬,便放弃似的用冷水揉了揉脸部,想让自己变得更精神些。
匆匆吃过早饭后,封野给童原打了个电话。
“童医生,我想预约下午两点的伊甸园治疗。”
电话那头关切地问道:“封上校,您的头痛症状还在继续吗?如果身体有不适,我们是不建议进行高强度的精神力治疗的……”
“已经好了。”封野打断了童原的喋喋不休。
“那好吧,下午您随时来都行。”
“好。”封野手指敲了敲桌面,“还得劳烦您把情感数值恢复正常。”
童原似乎对这要求感到疑惑:“啊,为什么?”
“因为失去准确的情感判断耽误我进行任务。”
封野叩下电话,眼中划过一丝暗光。
伊甸园计划并没有像他最初了解的那样简单,至少,他可以断定,里面的任务目标绝对不是系统随机模拟出的。
他在经历了前两个世界后,让童原调低自己的情感数值就是为了在摒除干扰的情况下进行判断,在同尧枳北生活的几年时间里终于有所确认,所有的任务目标或多或少都有着极为相同的特点。
如果这不是系统bug的话,那么封野可以笃定,这三人就是确实存在的同一人的精神力所分裂的。
这让封野想起自己识海中偶尔出现的那颗白色光点,如果这就是那人的精神力,那么究竟会是谁和自己一样也进入了治疗舱?
这个人是好是坏,是否有什么图谋?
封野陷入沉思,若那光点正是和自己在任务中相恋三次的人,又该如何?
他忽然又想起梦中那只平安结,与隔壁青鸾机甲内挂着的那只粗劣的平安结渐渐重合在一起。
还有梦中隐约响起的男人的声音。
——上校……
他觉得自己是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只要一想起,心脏就仿若被线拉扯,心绪不宁。
“……颜冉?”封野唇缝泄出一点声音,除他之外,没人能听得出来。
他忽地皱眉,指尖叩在桌上,用力得发白。
就像是听过念过这名字无数次,熟悉感油然而生,这大概就是梦中声音的主人。
封野在精神力外溢的边缘停止了思考,脸色发白,他重新扣上了电子手环。
在001检测到精神力异常波动之前控制住了自己。
今天是周一,童原特别忙碌,早上才开了仨小时的长会,就接到封野上校的电话预约下午的精神力治疗,他立刻推了下午所有的事情,毕竟联盟要求,天大地大,封野最大,若是联盟培养的第一战神陨灭,这责任大过天塌。
他吃过午饭,刚走出精神力监察科的休息室门口,就被护士拖去了军队隔离病房。
说是这位病人似乎又有了新情况。
童原自从接手这个病人以来就没怎么睡过好觉,自从封上校开始治疗以来,负责这个病人的同事就被调往了伊甸园,而自己自然而然地替他担上了这个责任。
在同事手里的时候,这位病人日常就是挺尸,植物人状态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认为治疗无望,每日给他翻身清理检查仪器就好了。
而自己刚刚接收这个病人,问题就出现了,原本平静无波的仪器时不时就要发出几次警报,甚至还会出现脑电波恢复的信号,再确认了仪器无误的情况后,专家们多次研讨,确认他可能还有恢复意识的可能。
童原自然是希望病人快点好起来,但总是半夜被警报叫来医院,检查后却什么情况也没好转,这让他很是崩溃,巴不得自己替对方躺在床上,至少能好好睡一觉。
“精神隔离病房,联盟一二四军,颜冉。”护士照例确认好病人的信息,然后开始更换营养液。
病床上的男人十分英俊,身材高大,即使是昏迷三个月,外貌也仅仅是有些许消瘦。
真希望他早点醒过来。护士记录好所有的数据状况,转身正准备出去,刚好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童原。
“这次有什么异常?”童原接过实时病历报告,查看了一下病人的情况。
刚才去找他的护士道:“刚才精神力波动强烈,数据标红,有苏醒的预兆,但现在似乎又消失了。”
童原查看了一下数据历史记录,确实有三分钟的精神力数据标红,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的状态。
他已经很熟悉这种情况了,确认了对方身体无误之后,让同事好好观察数据变化。
童原刚走出隔离病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外面,似乎已经透过玻璃看了很久。
“封上校。”童原向对方打了招呼,“现在一点半,需要提前开始治疗吗?”
封野目光紧紧锁在病房中,在男人的脸上打了一个转,回过头时神色却波澜不惊:“嗯,现在开始。”
童原在前面带路,封野如同平常聊天般开口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哦,那个啊,封上校您现在还不记得,他叫颜冉,也是联盟一二四军的,在围剿虫族一战中受伤。”童原摇头叹了口气,“就是运气不好,被送往就医的时候已经检查不到精神力了,就是我们俗称的植物人状态。”
封野神色无异,却已经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一切生理波动,001并没有监察到他的异常。
伊甸园治疗计划的效果已经逐步显现了出来,封野最初意识到的时候迅速控制住了自己,只要001检查不出来,那么联盟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封野自失忆苏醒,就对周边的一切怀有警惕心,平常虽然面上不显,但也不会放松。
他隐隐能够觉察到,自己的重伤和失忆,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而这倾尽半个联盟研究经费的伊甸园计划,究竟是为了治疗他,还是为了囚禁他?
封野微微一笑,顺从地接受了所有身体检查,坐进营养舱中。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在休眠模式开启的最后一刹那,精神力穿过漆黑的识海,包裹住了那个日益强大的亮白色的光点。
你究竟是谁呢?
第63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已修)
“001。”
“……”
“我好歹也跟你合作了有三个世界。”
“……”
“加起来有十年了吧。”
“……”
“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
“我——嘶……!”
一桶混着冰渣的脏水迎头而下,封野全身被指粗的玄铁伏魔锁捆着,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淋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他猛地睁开眼睛,暗红的双眸闪过血光,牢狱外的小卒被瞪得瑟缩两下,手中提着的水桶直接摔到了地上,滚了两圈,在封野脚边停下。
“咳咳咳、咳咳……”胸口血气上涌,封野忍不住闷疼,侧头唾出一口鲜血。
小卒回过神来,见那吃了血的伏魔锁金纹乍现,紧紧收缩起来,把那作恶多端的魔头悬吊在墙头,叫他使不上力,脖子、肩胛、手腕、腹部、脚踝统统都勒出了一圈血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身后站的可是三大世家百类门派,壮了胆。
“进、进了静心派的门,就别妄想安生!人界灾患未除,正道仙家鞠躬尽瘁除魔消灾,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想睡!你……”
头上凝落的冰渣化开,沿着发丝向下滑落,封野皱眉虚起眼,免得脏水流进眼睛,可惜面相太过凶恶,又把小卒吓了个寒战。
“你、你……”小卒发着抖,你了半天没道出个所以然,还把自己念出了满头冷汗。
都怪着魔头实在可怖,压制修真界百余年,所到之处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强盛之时竟无人敢提起他的大名,可谓三界之大祸患!
还好三大世家为首率百类门派,在半月之前围剿封贼于豸霞山下,死伤三千余众,才堪堪用旷世神武玄铁伏魔锁降服这魔头,押入静心派。等明日问审后,使其伏罪,再彻底诛杀他。
想到这里,小卒又有了底气:“你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狠话放完,封野耳边终于清静了些,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受重姿势。锁链哗啦啦响起来,发出刺耳的噪音,再抬头时,那小卒已经不见了,连同封野脚下的水桶都没来得及拿。
“001……”他的声音十分幽怨,有气无力。
001顿了一下,冰冷无情的有机质声音开始读取世界背景。
封野此次的任务背景是一个仙侠世界,而他的身份则是一个受万人唾骂的残暴魔君,目前被修真界大佬们一齐捉拿,关押在牢狱之中,等待明日问斩。
封野:“就这?”
001:“就这。”
封野:“任务目标信息呢?我本次的任务是什么?”
001:“暂时没有任务目标信息。”
封野:“……你再说一遍。”
001毫不犹豫:“没有任务目标信息,因为上校您的任务就是找到任务目标。”
封野震惊:“没有任务目标信息,我怎么找任务目标?中途换游戏规则是要遭到玩家毒打的你知不知道!”
001答:“缘分是一道桥,旌旗飘啊飘,你想走就立马抽刀。”
封野平静:“等我完成这个任务会联系伊甸园把你的幽默文件包全部删除。”
001道:“上校不要激动,在您完成三次任务后,系统依据您的完成情况和数据波动,计划了进阶版治疗方案,所以任务难度会有所增加。不过不要着急,您有一次识别任务目标的机会,识别成功后,系统会发布下一个任务指令。”
封野立刻抓住重点:“那要是认错了呢?”
001:“如果认错了则意味着任务失败,即刻脱离世界,而您的治疗将从头开始。所以请您好好把握住机会。”
既来之则安之。封上校花了三秒钟接受这个操蛋的规则,继续接收自己的人物设定信息。
“封野,魔界前任魔尊……”
封野打断道:“我这么牛逼为什么是前任魔尊?”
“因为在您被抓的第二天,您的左护法就篡位了。”
封野吃惊道:“那我的魔子魔孙呢?”
001反应了一下什么叫做“魔子魔孙”,卡顿道:“魔界传统,胜者为王,长江后浪推前浪,魔尊死在沙滩上。”
“……”封野恶狠狠,“我迟早把你格式化了!”
001完全无视上校威胁,继续道:“魔尊在位百余年间,威压慑众,无人能敌,严重者连听见‘魔尊’二字都两股战战,更别说提起您的大名……”
封野了然:“这么说我还是修仙界伏地魔。”
“然而,暴虐残忍只是您的表象,在内里,还有一段几乎无人知晓的秘辛——”001叙述道,“在魔尊的心中有一位俊美善良、可爱优雅的白月光,名叫清俊,人如其名,淡雅如菊,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君子。”
“魔尊爱其如命,为了清俊做足了恶事。若是清俊诉苦,何处有人嘲他,魔尊便灭谁一门;若是清俊委屈,何地有人污名他,魔尊便灭谁一城;若是清俊感叹,人间虚伪难度化,魔尊便在人间掀起瘟疫和灾患,彻底清洗干净这世间让白月光所有不愉快的事物,只为求清俊一笑……世人不知清俊与魔尊相识,魔尊也不欲世人知晓他俩的关系,只希望清俊一生纯洁无瑕,默默跟在身后,为他扫平一切阻碍。”
“我原来不是反派,我是个舔狗!”封野再次震惊,“那我俊美善良可爱优雅的清俊此时在何处?”
“……正是清俊约了魔尊前往豸霞山,却暗中与世家交代情报,带了五万人前往围剿。并且在混乱之中偷袭了魔尊,魔尊原本有力逃生,却不忍心伤害清俊,只好束手就擒,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成就清俊一世美名。”
封野:“好家伙我不是伏地魔,我该是舔狗版格林德沃。”
“于是,清俊因亲手捉拿魔尊,被第一世家静心派列入下一任掌门人选之中,获封美誉‘崇洁善人’,并被静心派现任掌门之女尚雪仙人钟雪所欣赏,两人情投意合,约定在三月后成婚。”
封野:“嗯,我还是当代武大才对。”
封野消化了一下从001处得到的所有背景信息,顿感人生黑暗,绿帽无边,原本暗红色的眼珠子都快冒出绿光了。
“对了,还有一点。”001补充道,“魔尊当初是为了救清俊入魔,修道之法逆天,天命报应不断,每月十五月圆会受整夜的挑筋断骨之痛,基本没有解药。”
封野:“基本没有解药,就是还有救的意思?”
“生长在无情断崖的通灵洗髓大补草可以治愈。”
封野松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一看就持续得很久,他可不想每月都受一次极端的痛楚:“那不就得了,只要找到大补药就好了。”
“是通灵洗髓大补草。”001纠正道,声音忽然有些诡异,“可惜此草每三千年才出一株。”
封野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001开口:“上一株被你赠予了清俊,因为传说可以养颜美容通筋活血。”
“这人设不仅是个舔狗还是个脑残吧!”封野难得骂街,“宁愿受挑筋断骨之痛,也要白月光活得美丽放光彩?简直是青山碧水头上挂,芳草萋萋鹦鹉洲!”
001:“上校不要气恼,请加油完成任务,毕竟明日就是死刑之期了。”
封野:并没有被鼓励到,谢谢!
现在正值初春,即便静心派家底丰厚设施齐全,牢狱之中也阴风阵阵,更别提刚才被人淋了一桶冰渣子,封野全身又痛又冷,睡又睡不着,只能半闭着眼睛硬撑,顺便想想明日逃出生天的对策。
忽然,封野鼻尖动了动,原本腥臭沉闷的空气之中隐隐浮现起了一阵茉莉的清香,四周的烛火也燃起来了,乍然驱散了之前的阴暗。
脚步声缓缓传来,轻柔而规整。
因为受伏魔锁捆绑,封野根本抬不起头,只能微微掀起眼皮。封野先是看到了一双雪白无尘的银边流云靴,紧接着一个洁白无瑕的身影出现在了牢房门口。
“封君。”
那声音轻言细语,果真如人所说,润如玉石叮铃,听起来让人仿若春风满面——如果不是被吊在墙上的话。
肉麻的称呼让封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彻底把目光望向来人,不发一声。
清俊触到封野冰冷的眼眸之时,先愣了一下,瞬间适应过来,魔尊暗红色的眼瞳正是入魔的征兆,他从来都是这么望着自己的,但是对自己却很好。
清俊满心以为这就是原先敬他爱他护他的魔尊,却不料这壳子底下早就换了一个人。
他清声道:“封君,许久未见。”
“不久,半个月前不是才见过么?”封野冷笑,沙哑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在漆黑的牢狱中阴森回响,鬼意十足。
清俊被噎了一下,他第一次见到魔君如此不假辞色的模样,但随即摆正了心态,封君只是心中一时怨气,但他终是不忍心伤害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在当初豸霞山围剿之时乖乖就擒。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清俊温柔地注视着封野,神色带着悲哀,双眸翦水盈满雾气,满脸的无可奈何与委屈歉意。
往常若是做出这样的动作,魔尊就该心疼地问他受到了何种委屈,遇到了各种不公,只要他轻描淡写地抱怨两句,封野便会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杀掉所有挡他路的人。
封野面无表情地看着清俊欲语还休的样子,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想笑。
清俊脸都要僵掉了,却不见魔尊有什么动作,疑惑地抬眸嗔怒,只见魔尊薄唇轻启,似乎要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封野启唇,紧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不怪他,谁让这幅身体又累又困被折磨得半个月没睡觉了呢。
第64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2)
清俊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圈倏地红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封野,“封君……”待他胜过自己性命的封野怎会做出如此冷漠的举动?
前任魔尊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打断道:“别喊得这么亲密。”
清俊一愣,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
是了,当初春水河畔设计救“封野”一命,又策划数次巧合与人情相欠,才把性情暴虐的魔尊给拿下。
他师尊算过,魔尊“封野”是情煞命,性格阴晴不定,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极易入情魔,一旦动情,便是他的大劫。情煞命的人只要认定一位爱人,就是山崩地裂也无法断绝这种感情,正是如此,清俊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封野”。
因为他知道,“封野”早就爱上了他,也绝不会恨他。
清俊瞬间想通了。封野关在这静心派地界的地牢之中,虽说方才严词厉色冷若冰霜,那也只是为了营造出怨怼的假象,同自己划出分界线,从而让自己清清白白不被他所拖累而已。
封野见来人面色变了几次,从苍白到脆弱再到无能为力的愁苦,在寂静无声的表演中达到了情感爆发的高潮。
一滴清泪沿着清俊消瘦的脸颊滴落在地。
封野简直想拍手叫好,可惜做0已久,对此等柔弱美色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不过戏还是要演的。
良久的沉默后,封野装作痛苦挣扎,悲道:“清俊,你要我如何是好?”
清俊走到封野面前,仰头望着他,似乎有千种梳理不清的委屈、万种道不出口的无奈。
他撇过头,不愿封野看到他脸上软弱的眼泪,“百年前,我于春水河畔偶遇封君,也未曾想过如今相见竟是这种局面。”
封野:你放屁,就你那等戏码电视剧都拍烂了好吗?也就原人设能够相信你是无辜偶遇。
封野怀念道:“若不是清俊救我一命,我封野也没有今日……”他微微叹息,“若是清俊想让我再助你一臂之力,我绝不推辞,以报君子救命之恩。”
清俊每次有求于封野之时,就从回忆之初在河中偶遇并打捞“封野”那事说起,娓娓道来又点到为止,半分不提及自己的救命之恩,却每次都让“封野”心有愧疚,主动提出要帮他做事。
封野感叹,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果然封野话音刚落,清俊就扬起了漂亮的小脸,愧疚地看过来,“我怎好意思,我已经害你够苦……”
封野不负辱命,立刻接话:“分明是我害你够苦,你不该和我这等魔修相识的,是我害你。清俊,你若有需求我定然相助。”
“就当是,”他苦笑两声,呕出一口鲜血,“我这一生到头,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清俊十分感动,双手抬起,抵在封野胸膛上,欲言又止。
封野露出不忍的表情:“清俊,你讲吧。”
“我……”清俊顿了顿,咬唇哀叹,“那日你被掌门一行押送回来后,我便被拉入了问罪堂,他们说我同魔修有染,要治我的罪。”
他讲的模棱两可,而事实是清俊提供的情报实在多疑,门派中有人质疑他与魔界的关系,他却说不出情报来源,难道直接说我同魔尊相识,我叫他来的?
虽说他立了大功,可一旦泄露与魔修有关系,那必定会被人在背后嚼舌根,有辱他的清名。若他要在修真界成名,必然是一点儿污点都不能留下。
他此次前来牢狱,就是想让封野主动承认,是他蒙骗了自己,藏匿起魔尊的身份接近自己,而自己敏感聪慧,在看破魔头身份之后,不畏危险埋伏在魔尊身边,暗暗给仙门世家传递危险情报。
封野点了头,答应为他承认这莫须有的罪过。
清俊心中暗喜,明面上却是双眸含情,红唇贴近,准备给封野一个甜头,让他彻底心甘情愿为自己背锅。
封野一时不备,惊得瞬间侧过脸,躲开了清俊主动的亲密,他一边暗道可怕差点被人非礼,一边深情而痛苦地涩笑。
“……清俊,你君子如竹,我不愿辱你。”
清俊见魔尊侧颜凌厉俊美,心中竟然一跳,他随即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可惜这人是个喊打喊杀的魔头,既然有着情煞的命,那就只能做自己功成名就的祭品了。
他眼角殷红,眸中带着款款柔情,哀道:“封君……”
清俊走后,封野反胃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想到原来白莲花的威力如此强大,同这种人虚与委蛇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他现在的处境可是绿帽头上戴,黑锅背上抗。
001问道:“宿主,您真打算替清俊顶罪吗?根据数据计算,顶罪后的活命率为0.01%,可能会导致强制脱离,请您慎重考虑。”
封野:“你看我像绿毛王八吗?我当然不会了。”
001:“那您打算怎么做?”
封野气定神闲:“明天就知道了。”
……
空影潭不是一潭水,而是一座峰。峰中灵气环绕,竹影深深,花草树木一年四季苍翠不枯,是静心派最有灵也最寂静的一处。
峰主莫青霭喜静避世,峰中只有一位侍童洒扫,除掌门之外,非邀请不得入内。
清俊从问罪堂底下的地牢里出来已经子时了,他在风里站了一会儿,去了去自己衣袂染上的血腥气。
静心派中非要事不可御剑,他只能步行走过一条回万乾山的小道,半途却意外遇见从空影潭上下来的侍童。
侍童约莫七八岁,名叫阿诺,是个雪白团子脸的男童,长相喜庆可人,身着浅青色蚕丝道服,腰间挂着一道叩拜掌门令,见到清俊规规矩矩地道了一声“善人好”。
清俊点头打了招呼,随即一愣,莫峰主不问世事到了极点,是连封号都不愿领的闲人,平常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与山下通消息,怎么此时却派了侍童下山?
还是给的叩拜掌门令?
究竟有什么急事值得莫峰主在子时派侍童去打搅掌门?
他拧起眉头,目光望着侍童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惊疑。
他想起曾经听师尊万乾酒后乱语,万乾念叨过什么天妒英才莫青霭,模模糊糊连说了一串要命要命,又说了一连串可惜可惜。
难道……传言中莫峰主命不久矣的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
空影潭上灵气凝聚的雾霭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空蒙,清俊站在原地望了好一会儿,才抬足离去。
他迟早也会有自己的峰头的。
只要,再等一等。
……
子时一刻,空影潭。
掌门晚间打坐,被一道加急的叩拜令直接召到了空影潭上。
侍童阿诺急的满头大汗,粉团子般的小脸红扑扑的,带掌门入房后,拉起了莫峰主床铺上的纱帘。
重重帷幔之下,躺着一个修长的人影,旁人若看第一眼,会觉得淡雅恬静,似九天谪仙,空灵得不像是三界内的人,再细看,却又惊讶其面容精致,仿若创世之神亲手雕制的人偶,每根头发丝上都泛着冷色的神光。
这正是空影潭峰主、静心派掌门的亲师弟,莫青霭。
任谁都不会料到,被誉为修真界万年不遇天才的莫青霭,此刻正如冰雕般平躺在床上,双眼闭着,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得好像生了顽疾。
掌门观察师弟额上的冷汗,手指在他几处灵穴上运了力,转头问道:“青霭最近还在做那些梦吗?”
“是。”阿诺眼圈红彤彤的,憋着泪水,“峰主他、他每晚都难以入眠,白日则昏睡沉沉,原先还能在午时起床运功,最近却越发倦怠,起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阿诺吸了吸鼻涕,“今日我叫了几次门峰主都未应答,我再进来时,便是这副不省人事的模样了。”
静心派几大长老都多少知晓,莫青霭二十岁入大乘期,原本前途无量,有望飞升成仙,可惜一次闭关后忽然横生心魔,夜夜被困于同一个梦魇之中。
上一任掌门,也就是莫青霭的师尊曾用尽全力想帮助他疏解心魔,却徒劳无功,甚至连那梦境中的内容都无法从他口中问出。
从那以后,莫青霭越加孤僻生冷,若非几位认识的长老和身边的侍童,其余人他连见都不愿意见。
掌门了解了情况,运作灵力在莫青霭全身血脉走了一个周天,脸色阴沉了下来。
原本那心魔只有碍修炼,可不知何时心魔已经入了根基,进了他的丹田之中,难以祓除。
阿诺连忙问:“掌门,峰主他还好吗?”
掌门深色凝重:“心魔侵蚀了根基,青霭丹田之中魔气浑浊,与自身的灵气难舍难分,这才是昏迷的源头。”
“那、那怎么办?”阿诺眼泪再也包不住了,沿着肉嘟嘟的脸颊滚了下来,“呜呜呜,掌门,掌门,求您救救峰主吧!呜呜呜呜,嗝……古镜中不是有很多仙药吗?求您了掌门,救救峰主吧!”
阿诺无父无母,从有记忆起便被送入空影潭陪伴莫青霭,跟着峰主学了许多,虽然他不够入门资质,莫峰主也算他半个师父了。
即便莫青霭从不与他玩笑,但其中情谊对阿诺来说也十分深厚。
掌门沉吟一声:“古镜藏药多用在了凡界的灾疫中,已经所剩无几……更何况这心魔不能用仙草丹药救治。”他解释道,“仙药灵气太重,入了体反而会与心魔相克,稍有不慎便会有爆体身亡的风险……”
掌门思索几番,道:“必须得以毒攻毒,用魔气运转,循序渐进地引出心魔。”
“魔气?”阿诺用衣袖擦了擦脸,“那得让魔修来啊。”
可一般的魔气还救不了莫青霭这个万年难得的天才。
掌门摇头,“青霭的灵力太盛,普通魔气太弱反而会被心魔吸纳,使其壮大,造成更加无法挽回的后果。”
“掌门,那如何是好?”
掌门叹了口气,“需得大乘期以上的魔气才行。”
“可是不说魔修,就是放眼整个修真界,大乘期以上的真人都是寥寥无几只手可数,莫峰主算一个,掌门您算一个,其他的都隐居桃源,连找都找不到啊……”阿诺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莫青霭躺在床上,不知心魔又让他梦见了什么,他拧紧了眉,胸膛急促颤抖,唇角洇出猩红的血来。
掌门从未见过师弟如此脆弱的模样,忽想起师尊仙逝前握住他的手,他道青霭虽道法超脱世人,但太过疏离冷淡不谙世事,让他一定好好照顾青霭,千万勿要此人入了歧途。
师尊道:“若青霭入魔,那整个三界将迎来腥风血雨,无人能够阻挡他了。”
掌门接过侍童递来的手帕,把莫青霭额上的冷汗一一擦净,终是叹了口气。
“地牢里那个,你去问罪堂要过来罢。”
第65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3)(已修)
第二日辰时不到,封野就被人从墙上放了下来。
捆绑了多日的四肢麻木难忍,饶是魔尊也差点站不稳身子。
架着他走的是两个壮汉,腰圆膀粗虎背熊腰,身着劲装短打,一看就是练家子,专门用来对付他这个卑鄙魔头的。
封野在地牢中其实并未受刑,毕竟他恶名在外,人们一时之间还消除不了对他的防备之心。
所以除了被伏魔锁勒出的血痂和豸霞山一战所受的内伤之外,看起来并不是太过狼狈。
地牢上方就是问罪堂,堂上空旷如宫殿,烛火通明,房梁四周坐落一圈静心派的真人老祖雕像,各个神色肃穆、夸张形态看起来比话本中的魔尊还像恶鬼。
问罪堂中早就来了人,都是各修真世家的代表,提了拜帖特意来看问斩魔头的情景。
静心派的掌门迟迟未到,众人也只有等着,心思各异。
豸霞山伏魔一战,静心派在其中可是起了关键作用,既递了情报,又捉了人绑了人,一来惩戒了祸害三界百年的魔头,二来打破了修真界三足鼎立的局面,可谓在修真界起了足够的威风。
修真界三大世家中,静心派本因上上任掌门人剃度出家后,不断禅让易主,到后来成了江湖门派,一直受李家和欧阳家排挤多年,早已有了衰颓之势。若不是有两位大乘期修士驻守,恐怕早就被那两家吞噬地渣也不剩。
这下可好,成了伏魔功臣,恐怕往后几百年都会成为修士们争相投奔的门派了。
“这可不得气死那两家……”有人与同伴小声交谈,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寒风吹过,他一回头就看见一道阴沉的目光盯着自己,那人正是李家的嫡子李琢玉。
同伴咳了两声,欲盖弥彰道:“惩奸除恶是每个正道修士的夙愿,谁除都一样嘛。”
李琢玉冷笑一声,转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序列都是按照世家门派实力大小所排,除了东道主的静心派为主座之外,左右两边便是从李家和欧阳家开始分列。
静心派算什么?
就算杀了魔尊也是一个不入流的江湖门派,根本不值一提。
说到底,血脉才是巩固权利和地位的最有效保障,至于那些浅薄的师兄弟情谊,说起来还是太过脆弱。
李琢玉指尖叩着案几,视线划过对面,欧阳宸刚好回望过来,两个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情谊这种东西,是最不可信。
嘴上说着忠诚的那个人,才是最容易背叛你的。
李琢玉饮了口茶,目光不轻不重地扫过主位下立着的白衣青年,微微皱了皱眉。
这等货色也能被称作“君子”,静心派可真是能耐。
白衣青年正是清俊,他明白,待会儿是他扬名立万的绝佳时刻,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他向侧门招了招手,唤来一位侍童:“掌门呢?为何这么迟?”
那侍童是掌门座下的,他摇了摇头:“掌门昨夜未归,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何时回来。”
清俊想到昨日空影潭侍童叩拜掌门的事,心中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他顿了顿,道:“你前去万乾山,请万乾长老来。”
侍童应了,匆匆离去。
“魔头封野到了!”
不知何处喊了一句,原本嘈杂的问罪堂顿时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大门处。
清俊眸光一闪,转身看去。
封野被拖入问罪堂,押跪在地上,他提前被黑布蒙了面,不知周围景象如何,也看不见堂中坐满了人。
“把头低下去!”见封野腰背挺得笔直,左边的壮汉低声训斥,正想要伸手把他的头摁下去。
封野转头,久处高位的威压瞬间透过面罩射向了那壮汉,犹如泰山压顶。使人忽然想起,这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犯人,就算是捆紧了,这也是荼毒三界百年的、被称为魔尊的大乘期修士!
几息之间,壮汉竟吓得汗流浃背、手脚发抖,连呼吸都喘不匀。
堂中气氛凝滞,李琢玉目光死死锁住对方,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早就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在不知不觉间已是防守的姿态了。
他凝眉思忖。
这就是大乘期魔头的实力么?
封野忽然笑了一声,打破了死寂的氛围,他缓缓地垂下头,好像真的顺从地听了那壮汉的命令。
堂侧的清俊松了一口气,看来封野昨晚所说不假,他确实准备一个人背负所有罪责,所以此时才是这样温顺的模样。
情煞这命,可不是那么好解开的。
一刻钟后,万乾长老赶到问罪堂,直接坐上了主座:“抱歉各位,掌门有急事耽搁,现在由老朽来主持问罪。”
李琢玉见江湖门派无规无距,越发地不耐烦,连眼神都懒得给万乾,而是直直地盯着堂中的封野。
封野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这布料是什么材质,闷热粗糙极了,让人十分难受。
正巧,这时有人开口:“万乾长老,何不把那魔头的面罩取了?鄙人很是好奇究竟是何等凶相,才能做出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
李琢玉转头去看刚才说话的欧阳宸,见此人捏着一把高山流水的折扇,嘴角还噙着笑。
他话音刚落,四周隐约起了附和之声,当初擒魔也只是三大世家为首,许多人只听过魔尊封野的事迹,却从未亲眼见过此人。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目睹这是个怎样暴戾恣睢的魔修,若看不见面容,那实在是遗憾。
万乾顿了顿,点头让人撤掉了封野脸上的黑布面罩。
多日未见强光,忽然看见这么亮堂的地方,封野眼睛干涩得要命,虚着眼睛时不知不觉带了些戾气,把替他去面罩的人吓了一跳,急忙躲开好远。
面罩去除的那一刹那,堂中传来好几处吸气声音。
欧阳宸愣了一下,笑意更甚,戏谑道:“魔尊好绝色啊!”
李琢玉心中也微微惊讶,他从未料到,如此恶贯满盈的人竟然容貌如此……漂亮。
封野半跪在堂中,凤眼斜眉,薄唇带笑,艶丽得犹如一朵带毒的罂/粟,比起普遍歪瓜裂枣的魔修来说,他倒更像是风情万种的妖修了。
万乾在座上朗声宣布:“既然看过了,那便开始问罪。”
见众人没有异议,问罪堂大门随之轰然关闭。
万乾翻开手中卷轴,“魔头封野听好!”
“如尘三年,西北童氏灭门一案与你有关,因童氏在宴请间感叹‘魔尊出世,天下不宁’八字,你便怀恨在心,灭他九族!你可认罪?”
封野盯着万乾。万乾直视卷轴,目不旁视,义正言辞地细数他的罪名。
不对劲。
封野:……我好像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扫视四周,众人对他怒目而视,他敛额思索,半天没有出声。
万乾见封野如此冥顽不化的模样,声色俱厉:“你慢慢想罢,罪名甚多,够你在地狱火烧油炸三万年!”
他继续道:“如尘二十五年,龙城受魔修所扰,一道人杀魔修,你为了报复,一夜屠城,你可认罪?”
众人听罢,忍不住咒骂,此等睚眦必报的魔头,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封野还是半阖双眸,并不作答,并不认罪。
清俊不知他在想什么,些许焦急地望向了座上的万乾。
万乾扫视堂中,见众人皆是愤怒,冷笑一声:“你认不认罪都有铁证,行刑时再一一算清!”
“如尘五十七年,我儿万致远前往东江除魔,惨死魔修手下,致远死前遗言说是你所为!此事你可认罪?”
“如尘七十二年……”
“如尘七十四年……”
“如尘九十六年,凡间界瘟疫、旱灾、洪涝、蝗灾、地动频发,据各仙家门派调查,是你导致!此等行径,天诛地灭!你可认罪!”
条条在状,罄竹难书。
封野忍不住在心中问:“001,我这种人设真的符合核心价值观吗?”
001:“放心,上校,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封野:“?”
001:“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封野:“……”
001:“加油,打工人!”
封野:“。”
他出去以后,绝对要投诉伊甸园总部,杜绝系统自动更新冷笑话数据库!
封野大概心中有数之后,抬头仰视主位上的万乾。万乾的目光却仍旧在罪状卷轴上。
他道:“魔头封野,是否伏罪?”
封野仿若未闻,目光转而直视主座下立着的清俊,一言不发,只是那眼中忽而柔情脉脉,连堂上的烛光都化作星星缱绻地陷了进去。
欧阳宸微微挑眉,而李琢玉阴沉地注视着这一出闹剧。
堂内众人似乎也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魔头,这眼神,这是问斩还是殉情?
清俊抿着嘴,十分着急,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耍什么花样,心中暗暗怒骂封野,在这种时候做什么深情掉链子!
还好万乾此刻怒拍案几,厉声道:“魔头封野,是否伏罪!”
封野这才移开了目光。
“我……”他终于开了口。
清俊掐着自己的掌心,激动得牙齿微微颤抖。
成败在此一举——
封野含笑,红唇带勾,“我……”
千钧一发之际,问罪堂大门被人匆匆推开,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掌门令!”阿诺飞奔而来,手中持着一扇金色的玉令。
座上的李琢玉、欧阳宸同时脸色忽变,满眼震惊地望着侍童手中的令牌。
“静心派掌门令!请李氏李琢玉、欧阳氏欧阳宸协助静心派当任掌门,押送罪人封野上空影潭!”
第66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4)
持着掌门令的小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号令两大世家继承人直接把魔头封野带走了。
众人议论纷纷,可这三大门派齐心这么做必有道理,于是都不敢在静心派的地界上说什么闲话。
座上的万乾脸色难看极了,扔下卷轴就走,连平日里的爱徒都没有多给一个眼色。
清俊呆滞在原地,被这忽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计划,他望着洞开的问罪堂大门,外边阴云密布,他隐约有种所有事情都脱离掌控之外的预感。
*
封野蒙上眼被人拎着在剑上飞了好久,等眼前恢复光明的时候就连带着伏魔锁摔进了滚烫的泉水中。
若不是这具身体有闭气之法,恐怕现在已经被水呛晕了过去。
四五十度的泉水让他全身灼热,难受地拧起眉。等封野从水中扑腾出来,透过那乳白色的蒸汽去望时,岸边只剩下了那个粉团子一样的小鬼。
阿诺还是一袭浅青色的蚕丝道服,刻意板起的小脸圆滚滚的,像一只刚钻出土的小笋包。
他倒是不惧魔尊猩红的眼睛,哼了一声,“待你沐浴完毕,我领你去见莫峰主。”
一个万乾长老,一个莫峰主,不知道还有哪些奇奇怪怪的修仙老头要提着他审问。
封野心叹一口气,双手还捆在身后不得动弹,他只好潜入水中,忍着温度把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渍污渍都浸泡干净。
阿诺在岸上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出来,小团子盯着雾霭袅袅的空影潭滚泉有些迟疑,这魔头该不会是淹死了吧?
好歹是个大乘期的修士,就算是被伏魔锁捆了几日也不至于这样。
“魔头,你起来。”阿诺故作命令,却改不了语调里的奶气。
“你把锁给我解开我就出来。”水中漾出封野的声音。
都这时候了还讨价还价,果然魔修就是屡教不改。
阿诺叹了一口气,但他功力不深,又下不了滚泉去捉他,只道,“你出来罢,你上来我才能给你解锁。”
又过了一会儿,泉中才升上来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浮尸一般飘在水面上,吓了阿诺一大跳。
“你……你少装神弄鬼!”小团子生气了。
“我双手被捆着的,你让我怎么洗得体面?”前任魔尊咕噜噜吐出一嘴泡泡,“没手没脚游不过去,你要么下水来捉我?”
封野顺着水流翻了个身,一双戏谑的眸子刚好盯着小笋包。他早就看出来这孩子虚张声势,这么小自然是还未筑基,下不来这么灵气逼人的滚泉。
阿诺从小被莫峰主养在身边,有传言还说这是莫峰主的私生子,在外边都受尽了礼遇,年纪小经历少又从未出过山,从未遇见过这么流氓的大人,粉嫩嫩的唇抖了一抖。
“解就解,反正你现在功力被封,根本逃不出空影潭。”阿诺手里掐了一个诀,嘴里低低地念了几句,“解!”
伏魔锁是静心派的独门武器,硬碰硬无法破坏还会让锁链锁紧绞缠猎物,只有用独门秘法才可解开。
铁链哗啦啦地从封野身上落下,他在水中活动了下胳膊手腕,自从穿越来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全身轻松。
“你上来。”阿诺皱起眉,“莫峰主可等不得你。”
“莫峰主莫峰主莫峰主。”封野嘀咕两句,从滚泉里跳了上来,手欠地捏了捏他的小脸,“小孩子别老皱着眉,多笑笑挺乖的。”
小笋包啪地拍开魔修的手,转身冷哼了一声,“少废话,跟我来。”
真不可爱。
封野懒洋洋地拖着步子,左看看右看看,把这空影潭上的景物都看了一遍。此处确实灵气充沛,连花草树木都雅致极了,没有一处枯枝败叶。
也不知住在这里的人在静心派中何等尊贵?封野掩去面上思量之色,这种待遇,小屁孩口中的莫峰主能耐不小啊。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封野在竹林中看见了一座宅院,素雅地坐落在野径边,虽说砖瓦干净亭屋俱全,但相比于峰外的建筑就显得逊色了许多。
阿诺推开院门,这里并未落锁,因为除了特殊情况,峰中也就只有莫峰主、他和一些鸟兽虫鱼而已。
现在的特殊情况正扒着一颗青竹,掐了最嫩的竹叶青咬在齿间。
“你别碰,那可是莫峰主最爱的灵竹!”阿诺急忙去拦,其实说是最爱也不见得,只是莫青霭偶尔会在竹林间打坐罢了。
“唉,你们莫峰主怎么这么小气。”封野被小童推到院门口。
“你自己进去。”
封野翻了个白眼,想着莫老头屁事真多。
恰巧院门从内往里推开,封野退后一步,看见一位白发白胡子的老人身着藏青色道袍,凝着垂尾长眉瞪他。
“你就是莫峰主?”封野挑眉,唇缝中的竹叶青也跟着动了动,一副吊儿郎当标准魔头样子尽显无遗。
“掌门……”阿诺跟在后面皱起小脸。
掌门嗯了一声,上下把魔头打量一遍,“被降服没几日就记不住老朽的名字了?”
001这才解释,“这就是静心派掌门,当初用伏魔锁将你捆住的人。”
“你说得真及时。”封野毫不犹豫地讽刺道。
“哪里哪里,原来是你。”封野敛起红眸,妖孽的眼角微挑,“我记起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对面老头的神色有些古怪,若有所思道,“怎么?好不容易把我从问罪堂捞出来,不请我进去坐坐?”
“请?”掌门冷笑一声,原本古井无波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动,“那就请魔尊封野来坐坐吧。”
“阿诺。”老头道。
“在。”
“你在院外候着。”
“是。”小笋包悄悄抬头,有些担忧。
封野则跟着掌门老头进了院内。
“此次救你,确实事出有因。”白胡子老头缓缓转过身来,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若你能办好了,倒不必受那等五雷轰顶的极刑。”
黑衣魔修一言不发。
“但并不是免了你祸害苍生的罪——”掌门道,“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要你永生永世待在我静心派中赎罪。”他隐了后半句没说,是想要留住封野给莫青霭做类似于炉鼎的引魔道具。
用一魔头牵制住莫青霭的心魔,这是唯一能解的方法。
否则等莫青霭入了魔,这世道才算入了绝处。
“若我不答应呢?”
“上校,您疯了吗?”001反问,“这次若是直接脱离,那前面的治疗步骤就全部作废了,严重者可能导致您的精神域崩坏!”
封野没有作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你是情煞命。”老头忽然道,白眉垂在眼睛两侧,周身散发出不属于老年人的强烈气场,“已经入情的魔尊还是好对付的,我静心派别的能耐没有,找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封野想了想清俊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圣洁白莲花模样,又看了一眼自以为抓住魔尊把柄的老头一眼,思考到底要不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上校!”001发出警告,“根据数据计算,你这是在作死。”
“好吧。”封野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
待老头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之后,魔修好奇道,“你就不怕我给那莫峰主体内加什么料?”
掌门冷冷道,“你也不希望我在你那所爱之人身上做些什么事吧?”
封野其实挺想,但他被系统强行堵住了嘴,只能含糊道,“好啦,可是我现在功力都被封住了,该如何去引出他体内的魔气?”
“封的是你的功力,大乘期的魔气还在你体内,况且你只需要引渡青霭的心魔,足矣。”掌门老头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走之前最后警告,“空影潭上禁制繁多,以你现在的功力是无法逃脱的,所以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好赎罪罢……若有要事让阿诺通知,少耍小聪明!”
封野看着远去的身影顿了顿,转头望向庭院东侧的宅屋。
那就是莫青霭的居所,而他赎罪的方式就是在未来无尽头的时间内给对方去除心魔。
若是不能出去,那该如何去找模拟对象?
不过片刻他就再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系统,我确定,莫青霭就是我要找的模拟对象。”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着,出尘的相貌即使在病气的侵扰之下都浮着一层光晕。
“上校,请谨慎决定,脱离后果不可逆。”001好心提醒道,“仅仅这一面是看不出什么的。”
“我确定他就是。”封野言简意赅。
他伸出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脸,摸到一手细腻的触感。莫青霭不安地颤了颤睫毛,灵石镶在床头不分白天黑夜地亮着,在眼睑上投出细碎的珠光。
“他很难受。”封野指尖滑倒男人的额角,蹭上了些许汗水,他眸色越深,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赶快验证吧。”封野站起身,听见001在他脑海中滴了一下。
这时屋外忽然钻入一卷清风,把床幔掀盖在莫青霭的脸上,封野去摘下,神色不变,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笃定。
他在见到莫青霭的第一眼,心口就恍惚地跳动起来,封上校自知从不会对人一见钟情,明白自己是碰见了同一个灵魂。
陪伴他从窦将军那世开始的灵魂,每一个世界、每一个剧本,那抹藏在「域」中的白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他反复对同一个人动心,无论那是一个代码还是任何什么灵魂,都深深地刻在了封野的精神域中,以至于让他变成了巴甫洛夫的狗,哪怕是一小块神经触动都能唤醒他对爱人最深层的欲望。
封野食指停在男人的额心,趁着系统计算数据的功夫,缓慢地将「域」中隐藏的精神力输入进去,就像在引渡内心隐秘的爱意。
莫青霭的眉头舒缓了一些,青年搓了搓发麻的指尖,悄悄地点过他的唇珠,留下一个吻。
“恭喜上校。”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寻找模拟对象成功!”
第67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5)
封野的神色看不出有多么喜悦,目光在昏睡不醒的莫青霭脸上盘桓。
“莫青霭,静心派中天资卓绝万年不遇的天才修者,原是上一任掌门的关门弟子,曾经钦定的古镜尊者兼掌门候选人。”001开始读取剧本背景,“他在弱冠之年便入了他人千年都难修成的大乘期,本是前途无量、必定飞升成仙的,可却在进入大乘期不久之后横生心魔,受梦魇影响断了道行。”
“从此莫青霭比以往更加孤僻生冷,常年蜗居峰头不出不见客,连豸霞山伏魔都未理会,到了不问世事的程度。”
“近日来,莫青霭心魔陡然加剧,魔气已经入了丹田肺腑,这才导致了他的昏睡。”001道,“而上校您要做的就是解开莫青霭的心魔,祝他顺利渡劫登仙。”
封野点头表示知晓,这倒和刚才那白眉老头讲的相差无几,需得靠他的魔气去梳理莫青霭丹田中的乱魔。
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男人先清醒过来,不然这么大的帅哥一直挺尸可就没意思透了。
水滴顺着青年额前的碎发滑脱,刚好落在了莫青霭的眼窝处。
封野怔忪半晌,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功力被封住,连衣服都烤不干。
他认命般叹了口气,指腹抹掉对方脸上的水渍,直起身来脱去了外袍勉强把长发给擦得半干,探身想要上塌。
“上校您想要做什么?”001忽然开口,“联盟不允许强制情节出现,会遭到电流警告的。”
封野面无表情,“运功,救人……你数据库里都下载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就算我再怎样饥渴也不会和一具不会动的尸体上/床。”
青年说着翻了个白眼,跨腿坐在男人两侧,双掌撑住了对方的腰腹,牵着魔气去寻莫青霭的丹田。
他看见男人的眉头微微拧起,似乎在梦中也抗拒着陌生人的靠近,封野伸出手指揉开他额心的皱纹,从这个角度去看眼下那倾国倾城的样貌还是有些顶不住,不由得喉结滑动,干脆闭上了眼驱散内心的燥热。
阴冷的魔气从腹中溢出,在穴道和经脉的衔接下涌入掌心,封野浑身发冷,没想到魔修阴邪并非比喻,入魔所练的功法虽说比修真者要事半功倍,但魔气一旦聚于丹田,就跟坠入了冰窟无二,强忍的是走火入魔的岔子。
封野这才知晓方才被扔进滚泉的缘由,若不是被灵泉泡了半个时辰,以他现在被封了大半的功力恐怕早就冻成了冰坨。
他在莫峰主的腹肌上揩了一把油,找到了对方丹田的位置,趁着魔气相融,小心翼翼地将掌心中的魔气渡入了男人的体内,包裹住对方被心魔纠缠的元婴。
魔尊的魔气不同于心魔,是受他所控相生相辅的承载之力,大乘期魔修的魔气刚好能够克制大乘期修者的心魔,将其引出。
封野抿着唇,整个人都快趴在了莫青霭的身上,他微阖着双眸,谨慎地控制着魔气的输入,在包裹住元婴的瞬间,快速吞噬其周围的心魔,锻化成自己的力量再缓缓引出。
到最后他冷到了牙齿发抖,若是平常的渡化是都断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他此时面对的是莫青霭,也不知男人是梦见了何种可怖的东西,心魔强盛而庞大,又好几次都妄图反扑过来把封野吞下肚去。
受刑多日的前任魔尊终是乏了力,唇都成了紫白的颜色,待体内最后一丝魔气收回来的时候,眼睫都结上了一片白花花的冰凌子,手臂撑在莫峰主上方缓了好久的气。
莫青霭被迫在丹田里灌了寒估计也不好受,水墨的眉蹙起,在额间绽开一团淡色的波纹。
封野抬手就去摸,却在下一秒被禁在了原地。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割开了寡淡的平静,若之前的莫青霭看上去像一幅画,那么此刻的他更像是三界外的绝色异景,有点随时羽化成仙的味道。
封野的指尖悬空在男人额前寸处,彻底被固成了一尊石像。
他看见莫青霭的眼中划过一道明显的厌恶,转瞬间就落到了地上,对方甚至都没有碰他一毫,洁癖地拢起里衣的袖子坐起身来。
莫青霭揉了揉太阳穴,迟缓的神经迅速恢复了回来,梦里的血迹淌了他满眼,男人下意识握住手,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隐约可见的侧影凉薄,含糊不清地变化成好几个面貌,时而是一个少年时而又是一位公子,有时还是一个披甲立马的青年。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总是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莫青霭原先是从不信这前世今生之说,却每日都能梦见那光怪陆离的情节,抓不住看不清,梦魇的结尾总是沦落到孤苦一人,醒来时满眼血色,心脏在胸膛中空响。
莫约过了半晌,他才把目光施舍给地上的黑衣青年,眸中丝毫情绪都不带,就像被刚刚的梦抽空了所有心绪,眼神跟看死人无差。
封野眉头狠狠一抽,方才被砸在地上磕到了头以至于现在脑海里还嗡嗡作响。
他看着莫青霭,唇角颤了一下,男人陌生的眼神看得他满心烦躁,舌尖在犬齿上抵出了血。
莫青霭掀起眼皮,冰冷的嗓音响起,“你是谁?”
他没等到青年开口,先等到了一双猩红的魔瞳。
那双眼珠在他脸上深深地剜了一下,隐隐含着几分难测的情绪。
“你的救命恩人。”封野几乎是从喉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的。
即便知道同一个灵魂也不会有以往的记忆,心中却还是堵得慌,以至于狠话都带上了委屈的意味,弄得平日里淡漠如雪的莫峰主也多看了他两眼。
“阿诺。”莫青霭用召唤术唤来院门口守着的小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阿诺看着这魔头在峰主床下躺着,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湿漉漉的里衣,幼小的心灵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自以为严肃地撅着嘴警告着瞪了封野一眼。
“回禀峰主,这就是前日在豸霞山降住的魔头,掌门见他可以治您的心魔,便让他将功赎罪为您引魔。”小笋包奶声奶气地汇报,“小童功力不精,掌门让我在院外守候,等您好了召我才准进来。”
莫青霭神色更冷,不假辞色,“本座不需要这种东西。”
封野闻言猝然抬头,不知自己何时又成了“这种东西”的存在。
可能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莫青霭垂眼看他,在看见青年拧紧眉头的样子后忽然顿了一下。
他捻着指尖的空气,在阿诺为难的表情下点了头,“师兄要留就留着,只是让他出去,不准进我房里来。”
阿诺刚要应声,封野齿间哼出一声冷笑,禁制被取消,他从地上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床上的男人,嗓音中带着愠怒——
“你不让进老子还不稀罕。”
方才阴冷的魔气现在都化作一腔滚烫的怒火钻进了封野的天灵盖,他撂门就走,梨花木门板被扣得震响。
“峰……峰主?”
莫青霭的目光在碎裂的窗柩上落了一瞬,良久未言。
就在阿诺要退下之时,他忽然开了口。
“让师兄把那魔修拎下去,该怎么处刑怎么处刑,本座用不着这种手段苟命。”
阿诺全身一僵,眼见着圆滚滚的眼珠就要浸水,莫青霭白袖挥动,直接把人移走了。
他刚从榻上起身,忽然发现自己腹间落了两个湿漉漉的手印,把丝质的衬洇出了些浅蓝。
丹田处萦绕多日的冷意也舒缓过来,元婴在腹中静静地沉睡着,似乎刚刚被安抚过。
男人眼前忽然映出那双妖孽的红瞳,紧着摇了摇头,披上外袍的时候还不忘自嘲,再怎么说梦中那人的眸也是黑的,自己真是中了蛊了这怎会觉得相似呢?
第68章 魔修的自我修养(6)
听完阿诺转述莫青霭的话后,掌门气得御剑直飞空影潭,彻夜长谈好歹是逼他师弟把后院那魔修留了下来,要他每月必须引一次魔气,否则待真的入魔,那将是生灵涂炭的大祸。
莫青霭应下却不是因为三界,而是想通过那魔修的魔气去看清自己的梦魇中究竟是何人作乱。
而封野对两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还因为之前被扔下床磕到了脑袋,对莫青霭格外迁怒,平日在院中遇见也当熟视无睹。
阿诺看着两人势如水火的关系,有好几次都担心着魔修会不会趁机在引魔中加料害了莫峰主。
不过这单方面针对的情况并未持续多久,数日后古镜传来消息,称凡界中原一小城镇之中有阴邪作祟,门下弟子前往相助却统统有去无回,多数修士又因前些日子豸霞山一战旧伤未愈,特意请莫青霭莫峰主出山去调查此事。
阿诺持着古镜飞书的竹简向莫青霭汇报之时,溜圆的大眼睛满是期待,他自从五岁入空影潭就一直待在莫青霭身边修行,再也没有机会出山玩耍,此次任务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峰主自是会带自己去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莫青霭听罢只是点了头就让他退下去,阿诺犹豫了好久,“峰主,可以带我下山吗?”
“你修行太浅。”莫青霭冷淡地抛下一句,眼角却瞟见小团子委屈的撇了嘴。
“若你有想要的,本座替你带来,”他难得解释了一句,“阴邪危险,你金丹期的师兄都生死难测。”
阿诺感动地点了点头,又听见莫峰主道,“你去把那魔修叫上。”
“他?”阿诺瞪大眼睛,不明白莫青霭为何要带一个心思叵测的魔修下去,这岂不是放虎归山,万一他跑了可怎么办?
“阴邪魔道不分家,身为魔修他总该能看出些什么,不然可真当我空影潭是收破烂的么?”莫青霭顿了顿,“你去给掌门讲一声,明日便出山。”
*
封野穿越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下山,对比牢狱中黑漆漆的样子和空影潭除了花草树木就是鸟兽虫鱼的景致,还是城镇中的人气更适合他。
据001的资料显示,他们来的这个小城名为睿川,以东西两侧两条南北向小山脉得名,山脉中夹着一只百米瀑布,而睿川就坐落在瀑布下的冲积平原处,水土丰沃,河道交通便利,是个农业商业都发达的小城镇。
也因为睿川的地理优势,在封野祸害三界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多少重创,反而成了周边城池的庇护所,人口暴增。
加之凡界时间流速不同,虽在空影潭只过了不到半月,但凡间已过了12年,大部分灾祸和瘟疫都被修真界消除,凡界发展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面貌。
封野功力被封,是坐着莫青霭的飞剑而来,为避免引起凡界注目,两人特意在城外五里落地。
就在封野满怀期待终于能够见到其他活人的时候,莫青霭不轻不重道,“禁止离开本座视线,若你妄图做蠢事,就别怕被当场伏诛。”
青年冷笑着瞟了男人一眼,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种薄情薄义的人是要单身一辈子的。
他走在前头进了城镇。
果真是繁华之城,一条河道贯穿城镇,石桥林立,满街摊贩叫卖,道上人来人往,多提着竹篮采购物什,还有孩童在路边追逐打闹,提着铜板买糖葫芦和蜜糕。
这哪有什么阴邪之气?
前任魔尊挑了挑眉,转头去望莫青霭。
男人也蹙起眉,以大乘期的灵力,面对一座小小城池,哪里有阴邪作祟本应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可莫青霭进城走了许久,却为察觉到有丝毫的不对。
“你不会被你们那什么镜子驴了吧?”封野鼻尖微微一动,闻见一股桂花蜜糕的香气。
莫青霭摇头,“古镜由静心派最优秀的三十三名修者组成,分别是是门派的眼、耳、口,所集情报很少出错——毕竟那些前来调查的弟子确实是失踪了,这事有古怪。”
他掀起眼皮,发现方才提问的魔修正叼着一只木签串的桂花蜜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示意这位付钱。
莫青霭呼吸顿了顿,在摊贩老板吃人的目光下掏出了铜板。
“腻噶才嗦有森么古怪?”封野两口把东西塞进嘴里,又在路边顺了一罐酸梅汁咽了下去。
莫青霭微微有些恼火,付完钱过后掐了个诀,让封野离不开他三步之外。
“啧。”封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的杂音,他清了清嗓子,“喂,你刚才说有什么古怪?”
莫青霭转头盯着他,“你究竟是怎么当上魔尊的?”
封野反应了两秒,意识到这个人在讽刺他的智商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怎么知道这具身体当初是怎么当上魔尊的?被一个白莲花骗得死去活来都没有察觉。
“任何地方都有黑暗。”莫青霭道,“黑暗便是阴邪,是一切魔物的起源,除非是修真门派有阵法加持可以祛除邪祟,否则就算是再繁荣的城池都逃不了侵扰。”
他顿了顿,“邪祟的起源于怨气,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怨气,小怨生仇,大怨生恨,活怨生邪,死怨生祟,可这偌大的城池中却见不到丝毫邪气,你说这其中有无古怪?”
莫青霭这么一说封野才反应过来,确实这里实在是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有人人为做出来的一样,过于刻意。
“可一丝邪祟之气都没有,该如何去解决?”
莫青霭思索片刻,“那便等邪祟主动来找。”
封野盯着莫青霭看了三秒,就在男人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封野手欠地摸起旁边铺子上的雪梨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莫老板,付钱。”
莫青霭:“……”
就在两人探查之时,远处的石桥上忽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人群聚集起来,封野远远望见是一队结亲的花车队伍,一马一轿十来人,轿夫头上胸前都带着红绸,新郎坐在枣色骏马上,看起来实在威风。
“为何那花轿如此小巧?”封野一眼看出了不对,轿夫的步伐太过轻松,简直像扛着一只玩具。
莫青霭点头,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啊,外地人吧。”买雪梨的摊主好心解释,“这是我们睿川的传统表演,木偶结亲。”
“木偶结亲?”封野疑惑道。
“其实是一种求福的习俗。”摊主指着那花轿,“男女订婚时会着人打两对木偶,一只代表新娘一只代表新郎,迎亲前三天使木偶人上结亲队伍绕城走一圈,以挡灾祈福,求阖家欢乐百年好合的彩头。”
木偶人挡灾?
封野和莫青霭对视一眼,隐隐有些不舒服,修真者都知晓木属阳,死木属阴,木偶更是阴中之甚,许多魔修都以傀儡术为秘法修炼,而傀儡术最基础的便是木偶还魂。
况且以木偶挡灾这种说法简直滑稽,属阴的物什只会吸引邪祟附身,相反多数辟邪之物都是由金玉珠宝制成。
就算是普通的木雕物件、木珠首饰大多也是进了寺庙上香后再戴的。
“木偶?”莫青霭忽然开口,“那坐在马上的新郎竟也是木偶吗?”
封野下意识抬头去望,见到那马上的人果然有些别扭,一动不动,眼神呆滞,眼上用了魔气去细看才能察觉果真是雕刻的木头。
“哎可不是吗,你们外地人不知,我们睿川的木匠手艺可是一定一的好,多数人见了都要夸栩栩如生!”摊主自豪道,“那好的东西连头发丝都是分毫毕现,漂亮极了。”
花轿渐渐从桥头走了过来,离得越来越近,一股浓烈的诡谲之感在封野心头萦绕。
他目光盯着那锣鼓喧天的队伍,向前走了一步,谁知这刚好超过了莫青霭给他的三步禁制,身体像触壁的弹簧猛地向后仰倒,刚好砸进了一个暖呼呼的怀抱。
莫青霭指尖抵着封野的后脑勺,颇有些嫌弃地把他推开,手指在手帕上蹭了好几下。
封野:“……”侮辱谁呢?
动作之间,花轿队伍缓缓错行而过,封野侧目,此时正好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了花轿的纱帘。
小巧的轿子中央端坐着一只身披红色嫁衣的木偶人,头顶遮着暗红的丝绸盖头,本是没有异常,但封野忽地全身紧绷起来。
魔气覆盖的双眼能够清晰地看见,红盖头之下,那木偶人的头拧了九十度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69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7)
封野心头一惊,再一看,纱帘已经落下,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随着轿子晃动了一下。
街上跑来七八个讨糖的小孩,为首给新郎牵马的人从怀里摸出好多红纸包的芝麻喜糖散了出去。
封野瞥见那发糖的手指缩在袍里,五指指节上都缠着细丝的红线,视线顺着往上走才注意到这个站在马侧被遮挡住的脚夫。
此人相貌平庸,肩颈微微前倾,面色又红又黑,确实是普通脚夫的模样。
莫青霭在他耳边出声,“红线连着木偶。”
封野一看果然,“这么说是他操纵的木偶,也难怪那木偶新郎坐在这么颠簸的马背上还能端端正正。”
“不一定。”莫青霭道,“只是个普通脚夫,你看他指尖粗糙是做不来控制木偶这种精细的表演。”
封野盯着那人沉思,忽然那中年男人偏过了头,对着两人的方向咧着一口黄牙笑起来。
这笑让人不舒服极了,就像脸皮被人用手扯出了弯曲的褶皱,僵硬又诡异。
“你说不一定?”封野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是那木偶在操控活人?”
莫青霭应了一声,与封野错开蜂拥的人群向结亲队伍的反方向走去。
“魔修的法子你应该比本座更加清楚。”莫青霭边走边道,“修炼木偶的邪法无非是巫蛊之术的变种。这世间的福祸都有因果有消长,不可能一个地方连一丝邪祟都无,睿川既然能以这种方法辟邪求福,那么必定有替死鬼在其后输送‘运道’。”
封野顿了顿,“也就是说这求福的法子是在偷别人的福运?”
“正是。”莫青霭点头,“既然知晓这是巫蛊之术,那只要找到源头,就很好解决了。”
非地道魔修封野疑惑地看他。
莫青霭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木偶戏靠什么表演?”
“表演者提线。”封野道。
“是,所以这木偶术也必须用线。”莫青霭解释,“此线非实线,而是以灵力或魔气凝聚的线,木偶术中所有的木偶便是靠这种线而灵动如活人,因此它们力量核心的源头必定受线牵连,只要顺着去寻,就能找到最终的施术者。”
“你方才讲这睿川之内没有邪祟,也就是没有魔气。”封野指了指自己,“除了我之外……这表明,操纵木偶的人并非魔修?”
“是。”莫青霭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木偶术虽是傀儡术的基础,魔修魔气本身暴躁蓬勃,修炼还绰绰有余,但若是正道修行实属不易。
毕竟灵力源自世间万物,自身修炼必须经过吸纳、过滤、吐浊等秘法,与魔修一股脑吃进去完全不同,过程相对缓慢而低效。
木偶术又是一种以灵力牵线控制、极其耗费灵力的术法,若要达到精准控制并且还要同时施加祛邪转运这种高难度法术的程度,那必定是分神以上的大能才能办到。
封野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你心中有怀疑之人?”
“有。”莫青霭坦然,“静心派中倒是有人会着木偶之术,不过还只是猜测。”
“啊想不到你们清清白白的正道修真者也会干出这种事情。”封野毫不犹豫地讽刺了一句。
莫青霭没有搭理他。
这事需要从长计议,莫青霭带着封野准备去找家客栈先住下,没想到一连走了许多家都没有空余房间,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却仅剩了一间房。
莫青霭抬腿就要走,老板娘在后头道,“哎,也就我们家还剩一间房,你去别处找一会儿,这房间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日子,怎会连房间都没有?”封野有些好奇。
“临近乞巧节,外头许多人都来城中看花灯看结亲了,哪里还有什么空客栈。”老板娘见青年长相一顶一的美貌,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外地人不知道吧,睿川每年在乞巧节都有多家结亲的,节日前三天会统一举行木偶花轿游城活动,场面壮观得紧,多少外地人闻声而来呢,客栈当然住不下了!”
“莫峰主,住下吧。”封野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满脸不正经,“一间房就一间房,都是两个大男人,我又不会吃了你。”
封野刚说完,沉寂了许久的好感度值砰地向下坠了10点。
青年脸色一黑,又听见脑海中传来了碎裂的声音,不是形容,是真的碎裂。
他眼前有东西闪了闪,原本待在好感度旁安安静静的那只不知名黑白数值条忽然变了,下面的数值再也不是三个问号,而变成了数字5。
“这是什么?”封野问系统。
001加载了大约十来秒,“报告上校,这是伊甸园新功能黑化值条,您可以通过读取此进度条实时了解模拟对象的情绪变化,若黑化值达到100,则视为任务失败。”
“噢。”出乎系统意外,封野并没有对此抱怨什么,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一脸冰霜的莫青霭,点了点头。
封野早就觉得伊甸园的狗屁治疗计划居心叵测,这样换着法子加大治疗难度,是个鬼都能琢磨出不对劲了。
不过黑化——他又抬眼盯着莫青霭放了银子准备上楼的背影——这种清冷正义的人设黑化起来会是什么样他还真的比较好奇……
“上来。”莫青霭偏头,眸里不带丝毫情绪。
封野简直很不爽这人的表现,“我不上你能拿我怎样?”
男人盯着魔修的红眸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三步之后,封野砰地被推了上去,鼻子差点撞到楼梯护栏。
莫青霭灵活地躲开,青年撞过去的时候连他的袖子都没有挨到。
封野狠狠地等着前面绝情的男人,心想你是迟早要完的,我封上校想要追谁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
房间中自然只有一张床。
封野盯着莫青霭挑了挑眉,只见男人薄唇轻启,“你睡地上。”
“喂,莫峰主,我好歹为你鞠躬尽瘁引渡心魔,你就这么对我?”封野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当初第一次在尧老师家里过夜,尧枳北还让他睡床自己去睡沙发呢,怎么都是一个灵魂,相处起来差别这么大!
莫青霭把无情贯彻到底,“你也可以不睡。”
“……”封野翻了个白眼,心想反正我半夜也要上床,现在就给你口嗨罢了。
一生清清白白基本不跟其他生物过多交际的莫青霭自然是不知道封野此时在想些什么,在榻上打坐了一整个下午。
封野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又不能离开这男人三步远,只好盯着对方看,目光从发丝开始挪动,到最后已经把莫青霭的睫毛数的一清二楚了。
“喂。”封野终于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对方的脸,下一秒就被隔着手帕一把拧住了手腕。
“痛痛痛痛痛……”
莫青霭缓缓掀开睫毛,神色冰冷得几乎要当场把封野冻成冰雕。
“你做什么?”他问。
“吃饭啊峰主,您日理万机想着练功,我都要饿死了。”封野好不容易把手从对方的挟持下挣脱出来,发现手腕瞬时青了一圈。
“辟谷。”莫青霭言简意赅。
“不辟。”封野果断拒绝。
“你不是大乘期魔修?”男人皱眉。
“我当然是了。”封野道,“谁说大乘期就不能吃饭了?你们修者辛辛苦苦修行为了成仙断绝七情六欲,这样活着岂不是了无生趣?”
“修行不是为了成仙。”莫青霭打断,“是为了得道。”
封野牙疼似的啧了一声,“行行行那我预祝莫峰主您早日得道升天好了,我一落难魔修总能吃饭了吧。”
莫青霭完全无语,过了好久才道,“你自己吃。”
“没钱。”封野摊手,“莫峰主你要是把那三步的禁制取消了我会更舒服。”
莫青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怀中的钱袋甩在他手里,挥手断了术法。
这时候封野又嘴欠地问了一句,“你不怕我跑了。”
“只要你能,你大可以跑。”
好吧,跑是不可能跑的,不说任务在身,就是他真的逃出去了,以功力全封的状态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被抓住。
封野自己下楼点了半只烤鹅一碟野菜一壶酒,坐在靠窗的位置。
“哎你不知道,城南那王家的木偶人现在都排到三个月以后了,更别说乞巧节快到了,那价钱简直是水涨船高。”旁边一桌的人正在讨论什么。
封野一听见木偶,便侧耳听着。
那人伸出四根手指,“要这个价呢!都够我给我老婆买十件江南绸衣裳了!”
“诶别人名气大手艺好,那是值当的。”另一人道,“我倒想让我儿子去学这个,可是别人不收,多少学费都不答应,说是只看眼缘,有天赋的就算是倒贴钱也要请进去!”
“啧啧啧……我有一亲戚在他家定做过这个,当时我还去看过,简直是威风极了,全是按照新郎新娘的神态一比一做的,连头发丝都是一针一针缝上去的,那手艺不得了!真的是天赋!”前一个人抿了一口酒,“像极了,只不过不能细看,看久了瘆人。”
他抚手感叹,“你说你家里放着两个跟你和你老婆长得一样的假人你怕不怕?”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但那求福效果好啊,别人郑公花了三百金打了整整十对,第二年就发家做官,直接从商贾上了朝廷,你说这神不神奇!”
……
看来这东西确实了不起。
封野喝完最后一口酒,甩下银子,就出了客栈,朝着两人说的城南走去。
去看看那王家的手艺是否有传言般说的那么神奇。
可他还没有走出街口,眼前忽然一花,一位身着白袍的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莫峰主,您就这么紧张我?”封野挑了挑眉,望着眼前的莫青霭咧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
“回去。”莫青霭还是一副面瘫的冰山模样。
封野叹了一口气,不再调侃他,把方才在客栈听见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了。
莫青霭看着青年,没有在他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他顿了顿,道,“明日再去,和本座一起。”
他把四处乱窜的封野提回了客栈,再次加上了三步禁制。
第70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8)
莫青霭让明日再去自是有他的考量,当前日头已经偏西,朝生阳暮生阴,正巧是阴盛阳衰的时候,凡间信奉鬼神,凡是阴葬花圈寿衣人偶店都会墨守落日前闭店的规矩。
所以若是这时前去必定会吃个闭门羹。
封野刚吃完晚餐,正是吃饱喝足后疲乏的时候,在地上铺好了毯子被褥,拿着一卷画本随手翻着百无聊赖地看。
这话本是从客栈楼下借的,讲的是这睿川的风物志,前半卷写政税农业经济全是字,看得他昏昏欲睡,翻到后半卷的风情图才精神了一些。
果然如客栈老板娘所说,人偶技艺确实是睿川近千年的传统,但最初的人偶并不是用于结亲。
风物志中记载,睿川处于两山夹川的瀑布下,地势平坦低洼,属于中原南江的支流流域,每到春季夏两季,上游冰川融化与山地暴雨频繁,曾是中原最严重的洪涝灾害区,在历朝历代都是令凡间君主头痛的地方。
洪涝下的土地就算再肥沃也常年颗粒无收,当时的睿川财政全用来治水防灾、安顿灾民,年年赤字,穷到狗都嫌的地步。
有传说是河神发怒,需要向神仙进贡以平息怒气,于是便像所有封建迷信故事中的那样,人们每年选出一对童男童女举行活祭。
这种可怕的仪式大概持续了一二百年,直到前朝某草根进士被排挤至睿川当县官,这位县官不信鬼神邪说,也看不惯这种损人性命的风气,便下令重金求了城中最好的十二名木工,雕刻出一对精致的人偶以代替活祭。
那人偶栩栩如生,眼珠灵动,连睫毛和发丝都分毫毕现,所有人都惊叹这等精湛的技艺。
祭祀当日,县官令轿夫抬轿,抬着一对木偶人绕城一圈,再燃香诵经沉入水中。
说来也巧,以人偶祭祀后,那年果然没有了洪涝之灾,成了沃土丰收之年,于是人们奉人偶为福运,作为了祈福辟邪的神物。
这种传统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木偶结亲的仪式,其实还是一种祈福的寓意,只不过由原先的祈求无灾无祸,变成了现在希冀阖家欢乐永结同心的愿望。
——听起来还是个良心父母官的故事。
封野的睫毛颤了一下,心下知晓这不知名的县官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用科学的角度来看,仅仅因为用人偶祭祀就能够改变区域的小气候未免太过于天方夜谭。用非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人偶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若按照莫青霭所说,是术法改变了睿川的运道,那还有迹可循。
“我知道了!”封野从地上一跃而起,魔瞳闪着红光,“木偶结亲要‘绕城一圈’,那就是在给睿川施阵法!”
莫青霭收回丹田间的灵力,被吵得提前结束运功,腹中心魔的阴影已经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
他稍一抬眼,就看见相貌妖冶的魔修正双臂撑在他的面前,近得能看见他脸上浅色的绒毛,没有丝毫分寸感。
“喂,莫峰主,你有听我说话吗?”封野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莫青霭皱着眉向后挪开身子,封野这才注意到他为何刚才那么一副嫌弃的样子。
啧。魔修翻了个白眼,向后一仰盘腿坐在被褥上。
“我好歹善心大发替你们想办法……”他嘀咕了两句,郁闷地转过身躺了下去,“算了算了不跟你这种薄情寡义的榆木脑袋计较。”
莫青霭眼前一暗,是封野灭了桌上的灯,闷闷地在被子里喊了一句,“睡了。”
他夜视能力很好,大乘期的修者能够在黑暗中写字读书的本领不是吹的,很轻易地看见地上鼓起一个圆滚滚的包。
这人睡觉喜欢蜷缩成一团。莫青霭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种肯定的判断让他自己愣了一下,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去细想为何封野会说他“薄情寡义”。
晚间气温骤降,封野把被褥和毯子裹了全身还是觉得冷。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这不是气温的问题,这冷意更像是从他的身体中蔓延出来的,侵蚀四肢百骸的冰寒。
感觉有点像几日前给莫青霭引魔的状况,但比那时要冷得多。
魔气本身就阴寒,饶是封野这种曾经受过反拷问训练的联盟上校都忍不住皱眉,更何况这种冷还不是把人扔进雪地中的冷,而是一种沉郁的带着刀割的寒。
就像是每一根血管、每一处筋脉缓缓结冰,凝结成的尖锐冰渣再刺穿体内的脏器。
到了最后演变成难耐的痛觉,冰刃在皮肤上拉扯切割,好像全身的血肉都开始皲裂,连神经也被钉住了,思维在昏迷与剧痛之中反复游荡。
封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死了,他听见自己胸口/爆动的心跳,最后发现其实是自己牙齿颤抖的声音,这个时候的心脏已经被冻成了只会微微抽动的死鱼。
灯火骤明,莫青霭掐住封野的下巴,把他可怜的舌头从齿间救了下来,咬破的鲜血淌了他一手。
“封野?”莫青霭看了自己满手的脏污,皱了皱眉,他忍着拍了拍地上青年的脸。
对方好像意识不清了,猩红的虹膜死死地盯着自己,浓烈的魔气从体内溢出,甚至冲破了掌门对他功力的封印。
入魔。
莫青霭脑中蹦出一个词,紧接着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魔修本就是逆天修行,修行途中自然报应不断,但绕是这样,能够入魔报应成这个样子的实在太少,也不知当初是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同魔修入魔报应不同,大多反应在升阶历劫之时,常常一个天雷顶不住就彻底魂飞魄散,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修炼迅速,魔修仍旧稀少的原因。
此时封野并非历劫的时候,作为大乘期修者竟然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不知是有多痛。
但真正让莫青霭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魔修入魔之时,全身魔气会逆着筋脉倒流,整个人将陷入癫狂状态,必须要把所有的魔气都发泄出来才会好受。因此常常会有魔修入魔屠寸屠城的惨剧发生。
大乘期魔尊的入魔后果如何,男人想想就头疼。
他倒是能制服,但睿川着小城能否保住就难说了。
莫青霭想着,沾血的手搭在了封野下颚,虚虚地掐住青年的脖子,犹豫要不要趁对方意识恍惚的时候把他当场杀掉。
温热的血管在他掌心微弱地鼓动着,只要轻轻压下去,危机就会彻底解除。
莫青霭指尖扣紧了些,却听见掌下传来了痛苦的呜咽声,封野膝盖蜷缩在腹部,冰凉的手指轻推着他的手腕。
就像一只受伤的幼狼。
男人指尖微微一颤,耳边又响起了虚弱的喘息,是从喉咙里泄出来的低鸣,一下子让他松开了手。
血迹在封野脸上和脖子上蹭出一片污渍,在恍惚的烛光中就像是被染成的红晕。
幼狼痛吟了一声,倒是不咬舌头了,隐隐约约地低喃着什么。
“……你说什么?”莫青霭挨近了一些,却骤然被人狠狠抓住了衣襟,翻身压了下去。
他本能拧住封野的手腕,指尖摁着他的腕骨,差一毫就要将他双手卸了下来。
猩红的魔瞳悬挂在他的头顶,可是青年却满脸温顺委屈的模样,让莫青霭一时判断不出这到底是危险还是脆弱。
“痛……”入魔的人眨了眨眼,掀掉了睫毛上两滴泪水,刚好砸在莫青霭的唇间。
男人下意识松开了对青年的钳制,想要用手抹掉,又想起自己手上还粘着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就这么怔忪地着看着封野的头越垂越低,灼热的魔瞳都快把他唇缝盛起的泪滴烤干。
仿若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魂魄中钻出。
冰凉的触觉让他颤栗,舌尖尝到了咸的液体。
第71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9)
常年居于山头,不尝情爱的莫峰主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封野贴上来的时候,他便僵硬成一团,看着青年在烛光明灭下的睫毛,想起了院外灵竹被夜风搅动的长叶,簌簌地翻飞。
这人好冰。
莫青霭的指尖还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腕上,像是触碰着一捧雪。
男人终于动了动,轻易地挣脱了封野本就虚弱的压制,把神志不清的人抱上了床。
这魔修完全没有了方才调戏人的自觉,整个人又缩成了一团,痛得在被褥中抖动,青紫色的血管从太阳穴蔓延到眼角,魔气翻涌又聚集,被死死地压缩在他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阴冷。
莫青霭放弃了杀死他的计划,封野看起来痛苦极了,嘴中又开始含糊不清地发出哼唧。
莫青霭为防止他咬舌自尽,掐住他的下巴,正要把手中的绢布塞进去,忽见那两丛扑闪的竹林分开野径,露出两颗比深海珊瑚珠还要艳丽的眸来。
封野眼中恍惚成一团,只能隐约分辨一点人影,他的思维也被彻底埋在了冰寒的泥沼里,错乱的记忆片段在大脑里飘飞。
最开始是刺耳的警报声,冻裂的仪表盘,钢铁碰撞的巨响,那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插进了他的胸腹,舱门被人撞击撕碎,有人托住了他的双肩,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他弄了出去……
他看见了旋转的星云,有人低下头看他,逆着星光被黑暗遮住了面貌,他耳边嗡嗡作响,在极寒的空气中蹭了蹭颊边的掌心。
然后他说了什么,和黑暗中的人默契地接吻。
*
“唔……”床上的青年发出一声哀嚎,全身上下的筋骨都像被人重新打断了再生一般酸痛。
而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从地上到床上的。
001语调波澜不惊,“报告上校,昨晚正是月圆之夜,这就是‘封野’入魔后每月必经的锥心钻骨之痛。”
封野难得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刚想开口,发现自己舌尖一痛,低下头满襟都是沾了血的手掌印。
“……”
莫青霭此时并不在屋中,封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起床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下颚、脖子、侧脸,无一例外沾上了血,封野甚至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去吃人了。
他认命般用软布洗净脏污,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我的功力回来了?”他舌尖的伤疤迅速复原,整个人走起路来轻松极了,仿佛踏上了云端。
“是的,上校,昨晚入魔时魔气逆流,把封印冲破了。”001答道。
封野挑眉,有些惊讶莫青霭竟然不抓紧时间把他封印了……不过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
还未等他想完,客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莫青霭拎着食盒,看见封野的时候顿了一下,把东西放在桌上。
“吃完随本座去那木偶店。”他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冰凉。
封野有些犹豫,心道这里面不会下了毒吧。
莫青霭目光淡漠地在青年脸上扫过,封野抿了抿嘴,顺从地掀开了食盒。
里面是客栈提供的常规早点,四只小笼包,一碗豆腐脑,一碟白糖。
封野把整碟糖都倒进了豆腐脑中,也不搅散,拿着勺就舀进了嘴中,牙齿咀嚼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
难受一晚上起来吃点又甜又热的东西会让人心情变好许多。
封野把最后一个豆沙包塞进嘴里的时候,面对莫青霭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至少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封野咽下最后一口甜味,抬头去看站在窗前良久的莫青霭,惊讶地发现男人对他的好感度忽然上涨到了20。
——就因为昨天自己可怜兮兮地痛了一晚上?
——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抖S倾向?
“走吧。”莫青霭见他用完了早饭,视线在他身上微微一顿,又被垂下的睫毛挡开。
封野点了点头,起了身。
两人步伐迅速,很快到了城南,都不消去找,巨大的王氏木偶招牌就挂在街口,旁边还提着辟邪招福的金色小字。
王氏木偶店就落在街道最里边,与传言中价值千金的地位不符,它只有一个十分狭窄的门面,一张年代久远的木头柜台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桌椅都是歪歪扭扭的,蛀满了被白蚁啃噬过后的黑洞。
以为年轻人坐在柜台后,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在见到有人进的时候才怠惰地打了一个哈欠,耷拉着眼皮,“本月订单已满,下次再来吧。”
封野扫视了整个店面一圈,因为这家店正好位于街角背阴处,屋内又未点灯,即使是在白天也一片昏暗,若不是有魔瞳他还真看不见年轻人身后紧闭着的一道小门。
虽说是木偶店,可店中除了一人一桌什么都没有,封野转头和莫青霭交换了一个眼神。
年轻人被挡住了仅剩的一些光亮,面色有些不爽,他在柜中抽出一本帐,一只炸毛的墨笔,“写吧,先记个名字,下个月十五来看,估计能留出一些位置——”
哒。
一只金锭落在了桌上,把腐朽的桌面溅起了一些扬尘。
年轻人猛地抬头,目光在穿着华贵的莫青霭封野两人身上扫了一下,猜测这究竟是哪家的贵族公子,怎么往常在睿川没有见过?
莫青霭挑着清冷的眉眼看了过去。
“啊,啊!”他回过神来,蜡黄的脸上勾勒出一个谄媚的笑,摸过金锭掂量了一下,面色更加热切,“哎,临近乞巧节咱们木偶库存确实少了些,但也留着几只上等货,就等着公子你们来选呢!”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封野见那人终于站起了身,打开柜台的栅栏,“两位公子随我来,既然是诚心的买卖,小王也不跟您卖关子,好木偶都在后院,您要是选中了哪个,我们可以立刻按照您的相貌雕刻……请问是一只还是两只?”
“两只,上等。”莫青霭顿了顿,见那个自称小王的年轻人双手递上了两张面罩。
封野挑眉,“这是要如何?”
“后面是仓库,我们的定制的木偶都是完全保密的,这也是不得已嘛。”小王在听到“两只”、“上等”后更加愉悦,两颊浮上了兴奋的红晕,“都是显赫的人家,谁也得罪不起,客人、公子们,理解一下——”
他盘出腰间的钥匙,转过去开锁。
莫青霭接过面罩,触碰到的一刹那,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掩饰了过去,落在了脸上。
封野察觉到莫青霭的异常,等自己戴上面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凡间普通的布料,戴上这面罩,连他这个大乘期魔修都看不清任何东西。
哪有什么为客人保密,这东西根本就是用来对付修道者的——究竟是何种秘密的木偶值得这么去做?
“走吧,二位公子,道上没有障碍,您放心。”
莫青霭正要迈步,袖子被人捉住了。
“莫青霭,我走不稳牵着你。”封野的声音传来。
男人点了点头,想起封野看不见,便迈步听着年轻人的指引走去。
两人莫约走了二十几步,又跨过一扇门,等那年轻人在身后落了锁,才扯掉了面罩。
封野有些僵硬。
小王把两人带到了王氏木偶的后院之中,这里竟然密密麻麻地立了近百个人偶,身材各异,都是等人高,脸上没有五官。
它们被木架子支撑着,整齐地落在地上,统统望着两人的方向,十分诡异。
莫青霭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得更紧了。
小王道,“这都是我们的木偶,您来的巧,前些日子才做了一批上等货,都是拜过香敬过佛的,效果好得很……您听说过那朝廷命官郑大刀吧,原先是卖猪肉发家的,人咬牙定了三百金的人偶,第二年就进士及第,去了京城!那订的就是我们上等木偶!”
封野想起昨日确实在客栈听人闲聊说起过郑公的,就是不知道着上等木偶和普通木偶差了什么?
他细细地观察着院中的人偶,这东西放在一起瘆人得很,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改天换命。
“公子你们可以慢慢选,院里的都是上等货!”
“都是上等货?”封野讽刺道,“上等货可是一点也不稀缺啊。”
“哎,那不是看二位公子犹如天人,才给您看的。”小王嘿嘿两声,“缘分嘛,常人都见不到的。”
“这木偶新做的?”莫青霭忽然出声。
封野好奇地看着他,听莫青霭讲,“木皮湿气略重,应是刚采的新木。”
“公子好眼力!”小王道,“都是东边山上的上好云杉木!”
莫青霭淡淡地扫他一眼,察觉到那年轻人缩在袖子里的指尖抽了抽,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
“嗯。”男人随手点了两只木偶,“这两只,乞巧节那日来取。”
他又摸出两锭金子扔给小王,“这是定金。”
都是足金,一锭便有二十两,乐得年轻人满脸开花,热切地应道,“一定一定!您放心来拿!……对啦,请问要做什么用?”
木偶人不止可以结亲,还可以做护身,做摆件……
莫青霭脚步一滞,“两只木偶人自然是结亲用。”
第72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0)
直到两人离开那个摆满了木偶人的后院,封野才从一股毛骨悚然的紧绷状态中缓和下来。
小王捧着金锭,喜气洋洋地送走了这两位大主顾。
封野回头,刚好看见了那个年轻人正略显猥琐地用牙齿咬了一口金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雕刻出那种精美人偶的家伙。”魔修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心疼莫青霭扔出去的金子。
“他能做才是有鬼。”莫青霭淡淡地回了一句,“所谓的那些上等人偶岂止是上等。”
封野抬头看他,他只在院中察觉到浓重的阴气,但木偶本就属阴,如此多的数量堆在一起模糊了他的感知。
“木偶人上有灵气。”莫青霭道,“聚了阴的灵气。”正是因为有邪祟压制,所以那灵气才显得单薄,魔修察觉不到也不是什么怪事。
灵气?
给死物加灵气,那可就是修真界的范畴了。
可那姓王的奸商看起来就是一个灵智未开的凡人,能做出来这种东西才是邪门。
假若制作木偶的另有其人,还派个无关紧要的人当掩护,恐怕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勾当。
那么古镜所传的邪祟之事就八成和这扯不开关系,说不准那静心派弟子失踪的源头也在此处。
“难怪莫峰主你这么小心,原来是不想打草惊蛇。”封野低估了一句,“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跟我结亲呢……”
莫青霭垂眼,刚好看见封野发束上翘起的几缕乱发,这魔修好像从来没怎么自力更生过般,衣襟也裹反了,头发束得乱糟糟的。
他又想起昨晚对方毫无顾忌的疯样,恐怕魔尊从来都是受人伺候的,下属不少情人也不少才长成了这副性子——
“喂,莫峰主,你不会真的要用那什么结亲吧?”封野侧过头来就看见莫青霭一脸寒色,那根新增的黑化值条忽然动了一下,+1。
这怎么就忽然变态了?青年瞪着男人的眼睛,不明白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修真界清冷谪仙黑化了一小下。
“自然不是。”
莫青霭语调波澜不惊,“不是木偶结亲,是本座和你。”
封野脚步一滞,难以置信地拽了拽对方的袖子,蛮真诚地问,“您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他掌心的绸缎滑落,清晰地听见莫青霭在路过他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笑。
黑化值+5。
“所以我昨天晚上究竟干了些什么?”封野的记忆止步于自己仿佛快要冻死的一瞬间,其他的完全没有印象。
001默默调出昨晚的影像,加速在封野精神域中播放了一遍。
“……”这下他知道了。
封野顿了顿,没想到自己那么痛的时候竟然还有精力去强吻别人……这么来看洁身自好百来年的莫峰主受到的刺激确实蛮大。
可惜想不起那双薄唇亲起来是什么感觉了,封上校有些遗憾。
两人从城南走回客栈已经到了中午,莫峰主被封野纠缠着请客吃饭,只好随他点了饭菜。
莫青霭辟谷多年,只看着封野吃,“乞巧节那日……”
“结亲,我知道。”封野咽下去一块排骨肉。
“你代替木偶上轿。”莫青霭顿了顿,“那木偶远看和真人无异,正好可以借此调查。”
“诶,我还以为你真要和我结亲,原来是为了调查。”封野抬眼看莫青霭,果然看见了莫峰主不自然的神情。
莫青霭没有理会封野的烂话,“你上轿后记得把重量落轻一些,否则会被察觉——”
“不对啊,莫青霭,凭什么是我上轿?”桌子下,封野轻轻地踢了他一脚,“要做新娘也该是你。”
“轿子里可以活动。”男人道,“新郎木偶在外驾马必须一动不动,不能眨眼,你确定你做得到?”
“做不到。”封野坦率地接受了这个身份,“不过,你这么跟我结亲,就算是假的,我也很吃亏啊,莫峰主你不得对我负责吗。”
封野看着莫青霭凌厉的眉峰忽然蹙起,又缓缓地分开,自己默默低下头吃饭,心道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调戏一身正气的莫峰主了,很有欺负老实人的嫌疑。
“嗯。”
封野骤然抬眸,男人形状完美的薄唇悄悄开了一个口,道,“可以。”
*
已经在心里计划好十年攻略计划的封上校无心插柳柳成荫,被捆绑下凡做个任务竟然能收获一个男朋友,简直血赚。
晚上就寝,封野自觉地爬到床上,和莫青霭肩并肩。
原本以为昨晚入魔过去,这个月都不会再受到第二次折磨,但命运与封野的希冀背道而驰。
他半夜醒来喝水,左脚刚刚跨过莫青霭,下一秒就被大力扯了下去。
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盯着他,睫毛像被月色染上了霜。
封野差点以为莫青霭被鬼附身了忽然这么热情,紧接着若有所察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蹭了一手的冷汗。
丹田。
魔修脸色忽变,挣脱了几次,没有把胳膊从对方的手里扯出来,只好别扭地坐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手触碰他的腹部。
果然,莫青霭的丹田中弥漫着一股浑浊的雾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作液体滴落下来,心魔快速地包裹着元婴,好几次蠢蠢欲动,却又在强大的灵力面前退缩。
这魔气看起来竟比上次的还要严重。
封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将魔气从自己的腹部通过筋脉传至掌心,贴着莫青霭的丹田,缓缓地输送进去。
暗红色的魔雾锋利地割开黑色的心魔,围在元婴外形成了一圈保护罩。
封野此时也不好受,引渡魔气的冷与昨日入魔相差无几,他忙把被子罩住了自己,整个人蹭在莫青霭身上汲取热度。
这一步必须全神贯注,他忍着寒意,意识化作魔气在男人的丹田内游荡,分裂开那些心魔,再加倍用魔气侵蚀它们,把黑色的雾气转化成自己的红色。
直到寅时晨光起,封野才脱力地瘫倒在男人身上,他发梢冻到起霜,只有贴着对方的皮肤起死回生般融化了过来。
封野感觉莫青霭似乎是动了一下,终于放开了他的胳膊。
然后他被紧紧地抱住,双手勒到发痛。
“封野……”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记起来了……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骤地,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在封野精神域中撕扯,他仿若未闻,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双漆黑痛苦的眼眸,狠狠地吻了上去。
“我们见过——”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内,青年趴在男人的怀中,咬住滚烫的舌尖,“所以你下次不要忘记我了。”
封野的指尖停在了男人的太阳穴上,温柔地蹭了蹭,“等我回来,莫青霭。”
【滴,紧急脱离成功!】
第73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1)
舱门自动开启,封野从一堆黏黏糊糊的营养液中起身,精致蓬勃的肉/体却在胸部被狠狠割裂,直到腹部,蔓延着一道蜈蚣状的可怖伤疤。
他没拿手环,在旁边的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待他再次衣冠楚楚地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他的主治医生童原。
“怎么回事?”封野套着一件过大的条纹病服,苍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
“伊甸园那边通知是系统程序有些bug,正在全力维修中,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童原顿了一下,“您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吗?我们可以立刻终止治疗——”
“没有,继续。”对方话音未落,被封野打断。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童原,对方心下一颤,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并不是普通的病弱患者,而是曾经全线歼灭星际海盗、炸毁数个入侵虫族星球的杀戮机器。
“那就好那就好。”童原硬着头皮和封野聊了两句,又被护士叫走,说有紧急情况要处理。
封野下楼透了透气,顺便买了一包烟。
他记不清自己从前有没有烟瘾,但现在很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没有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还能够冷静,即便是封野在这种时候脑子里还有些混乱。
四世的灵魂都指向同一个人,再加上一些零碎的回忆,封野几乎是瞬间确定了,那是他的恋人,不仅是剧本中的恋人,也是现实中的恋人。
从最初出现在他精神域中的白光就能够看出一些端倪,封野小心翼翼得把它护在自己「域」的最深处,即便是系统也完全检查不出来。
更可笑的是,自从他醒来,就从未有人告诉他,他有恋人。
封野自知不是一个爱玩地下情的渣男,这件事情的疑点本来就值得引人深思。
他更倾向于,联盟故意瞒着他——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有足够的权利笼络或是威胁他身边所有的人,来欺骗他。
看来自己是抓住了什么肮脏的老鼠尾巴,值得被这样对待。
封野自嘲地笑了一声,唇间呼出雾白的烟。
他走到自己的病房外,这一层是高级VIP套间,只有三个房间,其中还包括童原医生的办公室。
封野拉开了窗户,烧红的烟头在风中飘下枯黑的烟丝。
他远远地看见童原领着一群护士从另一头的电梯出来,他们神色好似很急切,鞋底踏在地上发出清脆又纷乱的响声。
童原只来得及和封野打了个招呼,就匆匆摁开了旁边隔离病房的密码锁,封野记得那个房间,据说躺着他的一个下属。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上前。
“先生……”末尾的护士指了指他手中的烟,知道这是联盟权位极高的人物,所以神色有些尴尬。
“不能抽烟是吧。”封野意识过来,他念了一句抱歉,把烟头熄灭在垃圾桶上。
护士感激地点头,转身进了病房。
他偏头透过玻璃观察门看了进去,那个陌生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全身上下都插着线管,身旁的仪器发出危险的红光,即使是在房间外,封野也能听见微弱的警报声。
他不自觉地敛眉,看见童原跟旁边的护士讲了什么,紧接着一只装满了透明液体针管的针头插进了男人的左手小臂,缓缓注入了药水。
封野在外数着,到23秒的时候,仪器恢复正常的绿光,警报声消失。
病房内童原的神情仿佛终于舒了一口气。
童医生出来看到封野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封上校,您还在这里?”
“嗯,等维修。”封野淡淡地答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他……啊,您说颜副官。”童原苦笑了一声,“身体受创太重,能够保住一条命就是奇迹了,毕竟谁也不能像您一样,能够用精神力修复自愈。”
“用精神力修复自愈?”封野抬眸,仿佛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
“是这样的,”童原解释道,“最初您被发现的时候,胸腹已经形成了不可逆的贯穿伤口,但是在我们检查的过程中,发现伤口中有自愈的痕迹。检测到您的精神力可能本能加速了体内免疫细胞和血小板的作用,凝血迅速,没有造成过多失血的情况发生——”
“而精神力的过量使用也造成了现在的紊乱综合症。”童原目光看相身后病房里的男人,“但颜副官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失血过多导致休克,若不是还存在一些微弱的意识反应,恐怕医院早就下脑死亡证明了。”
封野听到脑死亡三个字的时候眼角微微一抽。
童原也意识到,即使记忆断层,但在本尊面前议论别人的副官总归是不太正当的行为,连忙岔开话题。
“上校,我得先去楼下开会。”童医生告辞。
封野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摸出了烟盒。
“这里最好不要抽烟。”童原提醒了一句,匆匆离开。
青年在原地站了两秒,去厕所,点燃烟头,他看着烟燃烧到了一半,摁灭在洗手池台板上,把剩下的半截揣进了兜里。
封野俯身洗了个脸,转身出门后又进了童原的办公室。
他在抽屉中拆开一张口罩戴在脸上,披上童医生挂在门后的白大褂,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后来到了隔离病房门前。
他用刚才看到的密码顺序按开了门锁,走了进去。
细小的红光在封野眼角闪过。
精神力从「域」中弥漫开来,侵入角落中的电子监控,把画面全部替换成了一个小时前。
这方法坚持不久,封野很清楚联盟安保的严密,不过五分钟已经足够了。
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据说是他下属的男人的脸,说实话,这种程度的英俊还是超出了封野的想象,鼻梁高挺,薄唇紧闭,脸部线条轮廓流畅清晰,即便在医院躺了半年,却仍旧好看。
男人的眼角有一条疤痕,一厘米长,边缘新生着粉色的肉。
是在那次战争中受伤的吗?
封野指腹碰了碰哪里,凹凸不平的粗糙感像羽毛在他心中挠过,胸口传来了久违的悸动。
原来是你。
封野用指尖在他沉静的鬓角旁摩挲,蹭了蹭他的眉毛和唇。
「域」中被精心保护的白光像是受到的主人的牵引,向外涌动着,顺着封野的指尖钻了进去。
封野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条线贯穿了他的心脏与男人连通起来,温热的精神力一点点渗入,终于物归原主。
漆黑的回忆瞬间松动,投出了一些荧光。
等我,很快就好。
封野轻轻地俯下身,在颜冉的额间留下一个吻。
就在此时,入侵的警报声轰然响起,在病房内刺耳地叫嚣着。
五分钟很快就到,安保系统察觉到自己受骗了。
封野的精神力瞬间延展开来,包裹了整个医院,他透过层间钢筋水泥微弱的震动,清晰地听见了楼下匆匆的脚步,那是军靴皮革特有的摩擦声,还有空气中传来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竟然在医院中驻扎专业军人?
封野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这哪里是什么保护,该是监/禁才对吧。
*
童原开了十分钟的短会,刚回到办公室就察觉到不对劲。
垃圾桶里多出了一只口罩包装袋,门后的备用大褂也不见了。
有人进来过。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冷漠的身影。
叮叮叮——
办公室警报声骤然响起,是隔离病房!
童原反应过来了什么,急忙离开办公室下了楼,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三个穿着联盟军队制服的男人持枪而来。
“让开!”为首的士兵语气不甚友好。
“没发生什么事,是刚才护士把水洒在了仪器上,出发了警报器。”童原笑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走了一趟。”
“呵。”士兵嘴里发出一声冷笑,“洒水?”
“是是是——”童原连忙应道,就在他以为要应付过去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忽然对准了他的头。
“滚开!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那人推开童原,三人进了走廊。
童原急忙跟了上去,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看见封上校的时候终于落了下来。
封野靠在大开的窗户前,指尖夹着一只燃了一半的香烟,烟灰从指尖抖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地砖上,聚成了一片虫蛀般的脏污。
他听到来人,微微偏头,唇间吐出苦涩的白雾,“维修好了么?”
童原干巴巴道,“还得等一会儿。”
“好。”封野叼着烟,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三名持枪士兵。
胸口的铭牌写着LJ09,是私人军队。
联盟高层养的私人军队。
封野抬眸,在场三名士兵瞬间如坠冰窟,压倒性的超S精神力在刹那入侵了每个人的精神域,并释放出极度危险的信号。
为首的士兵额角落下豆大的汗珠,全然没有了在童原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本能的臣服激素在他大脑里不断下达逃跑的命令。
他只敢匆匆地瞟了一眼旁边的隔离病房,在发现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后,带人落荒而逃。
那些人走后,封野目光悠悠地打在童原脸上,看着童医生紧张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戏谑的轻笑。
童原尴尬地笑,“上校,您的手环呢?”
封野闻言顿了两秒,仿佛现在才想起一般,“啊,你说001,出舱的时候太着急忘记戴上了。”
童原唇角肌肉颤了颤,很明显不相信封上校的鬼话。
“上校,在治疗期间,我建议您还是别抽烟了。”
“嗯,你说得对。”封野顺从地把烟头熄灭,“还有多久维修好?”
童原低头看了看手环上的进度显示,还有五分钟。
封野也看见了,他活动了一下靠在窗台上僵直的胳膊,“走吧,我迫不及待想要早点康复了。”
第74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2)
封野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房间里没有烛光,他被人放在了床榻上平躺着,脑袋昏沉,身体也有些僵硬,像是保持一个姿势很久了。
其实每次进入剧本世界都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封野如往常一般微阖着眼,发呆了好几分钟,才从方才的恍惚中完全清醒。
对于他现在的精神域状态来说,刚才的力量还是使用得有些过火,导致这次苏醒的时间格外缓慢。
他指尖扣在被褥上颤了一下,立刻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裹住。
熟悉的味道弥漫在他鼻尖,是空影潭上松竹的熏香。
“我睡了几个时辰?”嗓子也沙哑得难受,封野咳了两声,讨好地在对方掌心蹭了蹭。
“七日。”莫青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黑暗中封野很难清楚察觉到他的真实情绪。
“七日?”他从床上爬起,揉了揉自己的腰,“我没想过会耽搁这么久……抱歉。”现实中和剧本中的时间流速会有些许不同,封野没想到着两个小时竟然要七日来抵。
他说着顿了一下,忽然偏头,在夜里找到那双黑眸,“你还记得吗……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封野已经把核心精神力输入进了莫青霭在现实的身体之中,但却并不能确定伊甸园是否采取极端方式找到了莫青霭的存在。
特别是现在,他已经察觉到联盟高层混进去了某个居心叵测的东西,若是让他察觉到某个真实存在的人代替了原先给封野设计的剧本,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过现在看来正如封野所料,那人不仅在伊甸园治疗计划中有一定的权利地位,还毫不费力地入侵了他的治疗系统,监控着他——
封野故意问出了刚才那个问题,指尖却紧紧反扣住莫青霭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出声。
那一瞬间,封野聚集在脑海中的精神力悄无声息地延展开来,雾气般破解侵入了医疗辅助系统本来就不甚严密的安保中。
他很快就捕捉到一条隐秘的信号企图绕过正常渠道向外输送,并立刻拦截了它。
果然,即便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句都能出发内部报警,可见对方在自己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他再花了一些精力更改了001的单项警报程序,巡查的过程中在系统的核心最深处找到一条标红的根本命令。
【一旦检测到「域」的波动值超出安全范围,立即抹杀封野的意识存在。】
来源:A-017
封野神色变得更加难看,这条命令直白来说就是在至他于死地。
要知道只要精神力超过S级的人类,都属于阈值波动危险的范畴,封野的超S级「域」在他从小到大的体检中都属于危险观察对象,不知道炸毁了几台声波检测机。
他知道自己在联盟也一直被定义于特殊的存在。
在前几个世界中没被抹杀,是因为他的精神力紊乱病症削弱了原本波动中的精神峰值,堪堪使他处于及格线内。
但一旦伊甸园计划治疗完成,封野的「域」恢复正常水平,还未等他完全脱离,就会被识别为波动危险,被困在治疗舱中即刻抹除意识存在。
不知道这A-017究竟是谁?
封野不会坐以待毙,他悄无声息地再次突破系统内部的核心防火墙,把原本的命令程序篡改无效,还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在里面。
只要他治疗完成,这个无效的指令被触动,他就能立刻反追踪A-017的位置信息,挖出最后的真相。
几道复杂的命令完成,001彻底归降,被封野直接改造成了一个服务于自己的AI。
做完这些,他终于放开了莫青霭的手,对男人微微一笑,“好啦,偷听墙角的老鼠都被我赶走了。”
莫青霭揉了揉他散乱的额发,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记得,比之前能想起的更多了。”
将他囿于一隅的心魔终于有所消散,那个反复出现在他梦境中的模糊身影此刻就清晰地在他面前坐着,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生机。
封野看见男人的黑化值在一个峰值后缓缓下降,落入底部的零刻度线。
那七日他一直守着我?
在封野眼前,黑化值也是从他离开的那日急剧攀升,差点攀登至峰顶,直到他醒来才出现一个明显的断层下跌,直到归零。
“我昏过去——”封野一滞,抬头问,“我根本不是睡了七日,是死了七日吧!”
他隐约看见莫青霭的唇角拉成了一条直线,内心瞬间咯噔一下,难不成莫青霭就一直在一具不知道能否醒来的尸体旁守了七日?
“我……”封野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以前,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还留在那些世界?”
莫青霭没答话,手掌安抚地滑到他的后脑勺揉了揉,过去的那几世他模糊能记得一些,但其中失去恋人的悲恸已经有些迷离徜恍,想不清楚也不再去想。
他手指插入青年细密的发根,轻柔地安慰对方的情绪。
封野恍惚极了,扑在莫青霭身上胡乱地吻他,从额间到指尖,仿若一个虔诚又背德的信徒玷污神明。
他把现实和剧本的事完完全全地告诉了莫青霭,一直在说对不起。
莫青霭原本只晓得自己记忆中生生世世都跟一个灵魂纠缠爱恋,没料到是这种缘由,彻底颠覆的世界观让他沉思了好久。
“你会讨厌我吗?”封野垂眸,睫毛在他眼下落了一片阴影,“我原本是为了一己私利才跟你谈恋爱——”
“但你说我们本就应该是恋人,对吗?”莫青霭抬起他的下巴,鼻尖挨着他的鼻尖,“若换做其他人你不会与他们相爱。”男人语气笃定。
“因为我们本来就该是这样。”他碰到魔修冰冷的唇,“本能地就该在一起。”
封野咬了回去,细碎的呼吸被堵在了狭窄的缝隙之中,耳鬓厮磨,触摸和亲吻都像流淌的蜂蜜,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索要更多。
“等等。”封野还没解开亵衣带子就被男人摁住了手,他疑惑地抬头,不明白对方都箭在弦上了,为何还忍得住。
莫青霭把人拖了上来,用被子裹在身边,“再过三日是乞巧节,木偶已经送来了。”
他说完封野才想起在这个世界还有任务在身,睿川的邪祟还没有解决。
这么说,明日就是他和莫青霭代替两个人偶上轿结亲的日子?
他目光呆滞了一瞬,紧接着搂住莫青霭的腰,“莫峰主,要结亲的话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少!”
说着又在男人的侧颈亲了一口,毫不矜持地伸手往衣服里钻。
谁知刚刚碰到腹肌又被抓住了手。
莫青霭施了个小法术让封野乖乖地躺在了床上,“明日要坐一整日的花轿,你受不住的。”
封野用功力冲破禁制,翻身压在了对方身上,“哎,峰主,不做到最后,就蹭蹭。”
他动作迅速地碰到了命门,莫青霭额间青筋隐现,束不住铁了心要搞男人的前任魔尊。
修长结实的五指在封野的发间摩挲,偶尔用了些力,封野就呜咽着咳一声,跟着埋得更深。
*
翌日在日光下醒来,封野后面倒是不痛,就是嗓子哑哑的,捧着莫青霭在楼下买的清粥一点一点地喝。
殷红的舌尖挑过粥里的白糖,哼哼唧唧抱怨莫峰主连他馋了许久的香辣饼都不给买。
莫青霭挪开目光,又想起昨天晚上那双猩红带欲的眸来,纠缠着人不放,比粘人的小狗还要难搞。
外边的街道上已经热闹了起来,迎亲的木偶轿子在石桥上落了一排,都是乞巧节结亲的新人求的人偶。
还有一个时辰开始仪式。王氏一条龙服务,包的轿子和轿夫已经在外边等着了,人偶也送进了房中,让两人验收。
莫青霭拉住封野试图解开自己人偶裤子的手。
“诶我就看看是不是跟传言中说的那样分毫毕现嘛——”封野被堵住了唇。
“分毫毕现?”莫青霭的语气有些不妙,抬眸浅浅地看了封野一眼。
“不不不,是宏伟壮观!”封野立马改口,讨好地在莫青霭指尖勾了勾,“我是知道的,莫峰主天赋异禀。”
“……”莫青霭脸皮比不得魔尊厚,还好清冷的样子掩盖了过去。
两人穿上了喜袍,盘着金丝的红色绸子让封野的五官更加艳丽,原本苍白的皮肤也有了气色,除却那身高,甚至有了些雌雄莫辩的绝色。
莫青霭目光放在他身上好久都没有挪开。
“我们恋爱如此久,还从未结过婚。”封野在俊朗的新郎指节上落下一个吻,“戒指先欠着。”
“结过。”莫青霭顿了顿,在封野疑惑的目光中给他梳好了头发,盘好男子发髻,最后落上了一纱大红色盖头。
“走吧。”他伸出手,牵过踩着衣袍磕磕绊绊的封野,“君可愿与我共度一生?”
“别说一生,就是千世万世也可以。”封野握住莫青霭的手,勾唇挑笑,“莫峰主,抓紧我了。”
第75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3)
莫青霭用障眼法让自己和封野顶替上了轿子,那些轿夫也恍若未觉,还靠在石桥栏杆上抽着烟杆聊天。
花轿队伍绵延了几十米,从桥的这头跨过去,排到了巷尾。
越靠近求福仪式开始的时间,这里的游人越多,大都是周边城镇来看热闹的,也有许多对睿川木偶慕名而来的。
莫青霭端坐在马上,尽职尽责得扮演一具木偶,因为长相过于非凡俊美,即使是死气沉沉的样子都显得气质出众,吸引了好多人过来围着议论。
“这是哪家的少爷,真是宛若天人!”有人感叹,“我怎么从未在城中见过!”
“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姑娘要嫁过去,你看看是腰间绑玉的上等人偶,在乞巧节定得上百金吧?”
牵马的脚夫在绑马的石墩上磕了下烟杆,抖出一片灰,“啧,岂止,那王家的让我把木偶人送来的时候谄媚极了,千叮呤万嘱咐不能出岔子,恐怕是收了不少!”
他摆了摆手,“别想,根本不是睿川人,结亲都是在隔壁的客栈,估计是哪家的少爷带着……来睿川私奔的吧——”
脚夫故意磕巴了一下,眼神瞟着后面轿子里的影子,低声道,“后面坐的那也是个带把的玩意儿……”
离得近的人群轻声惊叹,有几个摇了摇头,再看向马上俊朗新郎时候眼中带了些不屑,原来走的断子绝孙路,也难怪花这么多钱都要来睿川求个人偶。
封野耳力极好,听着外面的议论在盖头下翻了个白眼。
他转而又想,莫峰主大概过了这么多年的天子骄子生活,从未在他人面前受过这种堂而皇之的议论,不知道有没有生气。
“莫峰主?”
封野悄悄施了个传心术。
“何事?”很快他就收到了莫青霭的回应。
封野一听见男人的声音,心情就开心起来,“想听听你的声音——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叫暗通款曲悄悄私奔?”
那头没了声音,过了好久才回一句,“是明媒正娶。”
“莫峰主分明是强买强卖,连聘礼都没有。”封野打趣。
莫青霭在他脑中低笑两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谈话间,长街的喜号吹响,标志着木偶结亲仪式的开始。整条街上瞬间锣鼓喧天,封野身下花轿颤抖两下,被人抬了起来。
外边传来熊孩子的尖叫打闹,游人也跟着开始起哄,花轿队伍渐渐向前行进。
莫青霭在这众目睽睽下被围观定然不适极了。
封野问他,“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去做?”
前面商讨之时,两人猜测睿川祥瑞转运的道是有人借人偶施阵法偷来的,所以扮作木偶上了花轿队伍就是想找到祛邪招福的阵眼所在。
“破坏阵法,揪出邪祟。”莫青霭淡淡答道,“偷人运势本就逆天而为,这种把灾害转嫁的法子阴邪,即便是修者所做,也恶毒得很。”
“为何?”封野顿了顿,“按你们正道的话说,不就是造福百姓的善举吗?”
“造福是善,可偷来的运道就是伪善。”莫青霭道,“万物生灵的运道是平衡的,睿川本是洪灾频发极恶之地,此为祸,但山川瀑布钟灵毓秀,此为福,二者是如阴阳相持的。”
“可阵法偷了世间其他的运,转嫁了睿川的灾祸。”莫青霭顿了顿,“千年的洪灾化作祥瑞,被偷运之地则反之,这之中的罪孽无法预估。”
封野抿了抿嘴,他缓缓道,“我听闻,在‘我’灭世屠戮的几年中,睿川几乎毫发无损?”
“这是它偷的运道?”
“不一定。”莫青霭开口,“是转嫁的祸患。”
封野一愣。
莫青霭接着问,“封野,你记得清当初的情形吗?”
“不。”封野道,“我没有原主的记忆,只有系统的口头陈述——”他一滞,001道“封野”是为了白月光清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似乎自己并没有什么主观性的作恶举动。
有点不对劲。
如果是原主的话,从灭世到被伏再到问罪堂问审诛杀就是结局,但莫青霭因为自我意识觉醒,而被心魔所扰,借此改变了剧本中魔尊的命运。
封野作为唯一能拯救莫青霭的大乘期魔修被静心派掌门保住,这是当日阿诺把他绑回空影潭之时,问罪堂所有人都见到过的。
封野回忆起问罪时,那黑心白莲花紧张的模样,有了怀疑。
清俊靠伏魔头等功获得“崇洁善人”的美誉,被列为了静心派下一任掌门人选中,一旦封野还活在世上,对他必定是极大的隐患。
也就是说——
“青霭,你说的古镜是静心派最优秀的修者组成?”封野传声,“那掌门的候选弟子也应该在其中吧?”
莫青霭答:“是,每一任掌门都是古镜中挑选的。”
“那我知道了。”封野道,“咱们中计了。”
花轿已经走过了闹市,靠着一截人迹罕至的护城河绕城行进着,喜庆的锣鼓仍旧演奏,只是没了捧场的观众,在一队的木头人偶中显得阴森起来。
莫青霭在他心头安抚地道了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一号凄厉的唢呐划破长空,卡在中途忽地断气,就像演奏的人被掐住了脖子。
封野耳边刮过一袭罡风,红的帘和纱都被齐齐掀开,他抓住眼前的盖头,偏过眸去。
天阴沉下来,似乎被忽然罩上了一层黑布,昏暗到天地不分的情景。
猩红的魔瞳透过风沙和扬尘观察到远处的山川汇着江河之水涌动起来,阴邪的气息在角落处开始沸腾,滚上晦暗的天,破开一道漆黑的裂缝。
轰鸣的雷声在人们耳边炸开,队伍中所有声音都歇了,除了风声和雷声都死寂成一片。
一道惨白的闪电自裂缝处劈落,延展成无数条血管状的脉络,把整个睿川都映成了丧葬的白圈,南北贯穿的河流在浪花的翻涌下泛着死鱼青色的泡沫,就像挽联挂着睿川的角。
“破阵了。”莫青霭似乎叹了一口气,倾盆大雨垂天而下,重重地砸在泥地里,像刀子一样砸出了一个坑洼。
有人破了祈福睿川千年的阵法。
封野顾不上装人偶,猛地回头,一道阴毒的剑光劈落他乘坐的花轿,红色的布幔被割裂,挑开漫天的艳色。
兵戈之声锵然,莫青霭抵在了封野身前,唤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地上躺了数十具轿夫尸体,都是一剑封喉的伤。
封野抬眸,透过莫青霭的身侧,看见了一张极尽阴柔的脸。
那人的皮肤呈现了一种可怕的青白色,血管就像干枯的树枝钻入皮肤下,是魔修。
受驯化的001适时提醒,“这是当前的魔尊,您曾今的下属,左无殷。”
左无殷……清俊……
封野瞬间领悟,大吼道,“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呵呵呵呵……”那魔修喉咙里冒出让人不适的笑声,“你终于明白了吗?魔尊,啊不,是前任魔尊?”
莫青霭并未等他说完,提剑便劈了上去。
是幻影。
封野心下一沉,那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他大脑飞速运转,拉住莫青霭,“走!”
“走?去哪!”一道锐利的灵力随着肃穆洪亮的声音而来,割开封野拉住的袖袍。
封野抬头,刚好对上了万乾身旁清俊复杂的眼眸。
万乾身后带足了古镜三十三人,凌厉的目光扫向地上血流成河的景象,大喝一声,“莫青霭!你身为静心派长老勾结魔头在睿川设阴毒之阵可是真事?!”
套原来下在此处。
莫青霭锋利的睫毛掀起寒光,挡在了封野面前。
“竖子污蔑。”封野冷着脸吐出一句,抬手要去取那清俊的狗命。
暗红的魔气骤然破开雨幕,大乘期的威压让在场半数静心派弟子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清俊脸都白了,他本不想来与封野对峙,但计策是他出的,古镜中全数弟子都被召集了起来,他也只好跟着师尊万乾来对战。
那压人的魔气袭来之时,他腿都软了半截。
封野……封野怎对我这样?情煞分明是解不开的!
“魔修好生阴毒!”万乾以为这魔气冲自己而来,抬袖挥落封野的攻击,粗壮的眉毛拧成一股麻绳,大骂,“莫青霭,你若还要帮那魔头就不再是我静心派之人!”
莫峰主仿若未闻,仍旧站在原地,手指叩在剑上,不出手是他对门派仅剩的尊重。
“事情还未查清。”莫青霭开口,“封野一直跟在我身边,并未做恶行。”
“你还狡辩!”万乾上前一步,把花轿碎裂的红绸踩进泥里,“这数十条尸体难道是假的?”
“是左无殷。”莫青霭答,“方才撞见,是他所杀。”
“胡闹!”万乾痛斥,满脸痛心疾首的神情,“莫峰主,你是掌门师弟,原本前途无限,怎么能同这性情残暴的魔头暗度陈仓!你若不承认,那便让我替你仙逝的师尊清理门户!”
一道剑光迎来,莫青霭皱眉躲过,道,“为何不信?”
“魔头花言巧语,该斩!”万乾距离大乘期只差一步,加上身后三十三名高阶修者,这打起来恐怕是惨剧。
十里外便是人山人海的闹市,莫青霭狠蹙着眉,与封野躲开追缉,不再恋战。
本就被左无殷陷害沾了一身腥,若是与静心派弟子打斗起来,刀剑无眼伤了人那才是有口难辩!
刀割的雨幕瞬间遮挡了两人的身影。
万乾自知是追不上两个全盛期的大乘修者,向后招了招手,带着古镜三十三人回撤禀报掌门,通知全修真界围剿莫青霭与封野。
第76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4)
“没想到最后咱俩还得私奔。”封野坐在一棵粗壮的松枝上往下望。
两人已到了睿川与南江干流的交界线上,雨飘得小了,只有毛毛的一层。
但一旦往南望去,就能见到天幕上有一道明显的云线,那头积压成乌黑的鬼影,汹涌地团聚在一起咆哮。
这是睿川偷了千年的运道,要随着洪水还回去了。
封野侧眸,“那些百姓怎么办?”
“静心派该有人去负责的。”莫青霭面色淡漠,“万物有灵,天道与人法不同。杀人偿命是人法,砍一棵树,砸死了伐木人,这是天道。”
男人指尖划过封野额顶的发,“世间我们都是蝼蚁,在天道眼中,并无不同。”
盛衰有度,睿川的灾祸是避不开的,苟且了千年的繁盛,总会在一朝一夕间坍塌殆尽。
封野唔了一声,望着远处的暴雨发呆。
“那些人偶,”他忽然想起,“究竟是什么人在控制?”原本左无殷出现后他对其有所怀疑,但睿川城和人偶身上都没有邪祟的气息存在,按照他与莫青霭的猜测,应该是一位修者。
虽说左无殷与清俊勾结是料到的事情,但清俊那半吊子水平是没有这等功力能够控制数十个人偶,布置那样一个城池大的转运阵法的。
人偶背后必定另有其人。
此人是否参与了这阴谋,目的又是为何却无从知晓。
“清俊果真白莲花,心眼子长得堪比莲藕,阴谋诡计不少……”封野嘀咕着伸了个懒腰。
“清俊?”莫青霭抬眸,“那是谁?”
封野抿了抿嘴,心虚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他举起手强调,“那是原主做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我对那种柔弱白莲男是没有一丁点兴趣的!”
“你说你有情煞命?”莫青霭半敛着眸,“与他的?解了吗?”
寥寥几句,本是不带什么情绪却硬被封野听出了些许危险的味道。
“没有!就算我有也不是同他。”封野抓住男人喜袍下的手腕,“你得信我,莫青霭,就算我有情煞命,穿越来了也应该是与你紧紧捆绑在一起才对。”
他抬起对方的手,把指节放在脸上蹭了蹭,略微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对了,方才说那木偶是由修者控制的,你有任何思路吗?”
莫青霭嗯了一声:“有怀疑的对象。”
“是谁?”
“……万乾。”莫青霭眉间带着郁色,论辈分万乾是他师叔,自他入门以来就在静心派效力,除却略微暴躁的性格之外,一直是门派中受人敬重的长老,实在没什么理由做这种阴损之事。
“略微暴躁?受人敬重?你所说的果真是那个粗眉毛老头?”封野疑惑,“可方才他那样油盐不进咄咄逼人的举动,实在是有些突兀啊。”
“我多年没有出峰与他有交集,并不知他现在如何。”莫青霭答道,“但静心派中确实只有他一人精通驭偶之术,并且有足够的修为能够布下这种庞大的阵法。”
“怪哉怪哉。”封野叹了口气,“反正无论如何,我俩都是替那幕后主使背了黑锅,恐怕现在已经上了你们修真界的追杀黑名单了。”
莫青霭安抚地顺着封野手心的力道摸了一把,擦干净他脸上沾着的雨水。
“既然这样——”封野倏尔抬头,拽住男人的领口。
就在莫青霭低下头看他的一刹那,青年附唇而上,在年轻修者的薄唇留下一个响亮的亲吻。
“那就亲一个,庆祝庆祝我们两个正式成为江湖逃命正邪双煞。”封野咧开灿烂的笑容,补全后头一截话。
莫青霭扣着封野的头,温热的皮肤挨着对方微凉的脸颊,把细雨完全遮挡在了身后。
封野被迫仰着头接受,雨水从莫青霭的发髻上淌下来,再从封野的眼窝处滑下去,落在唇角的小窝里,有的被舌尖裹住吞掉,有的沿着拘在下巴的指缝中,湿漉漉地将人弄潮了。
过了好久封野才动得了发麻的舌尖,缓缓道,“莫青霭,你娶新娘子都不给换身新衣服吗?”
雨幕中,大红色的袍子被灵力烘干又淋湿,反复几次,黏在身上闷热得难受。
“没钱了。”莫青霭指尖还停在封野的唇角,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封野满脸疑惑,“嗯?”
“储物袋中的金子都用来定人偶了,剩下的在客栈。”在静心派锦衣玉食多年,从未在金钱上拮据过的莫峰主脸上难得窘迫起来。
封野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露出狡黠的笑来,“我倒想起一个主意。”
虽说他现在是前任魔尊,但封野是因为被捕后属下篡位才“卸任”,既然那左无殷算计了两人一回,那他就坐实了土匪头子的名声,回去把位置抢回来。
加上莫青霭,两个大乘期的修为就算把魔窟屠一遍也足矣了。
既然人设让他当了百年魔尊,这家底总不能浪费,该是够养男人了的。
封野同莫青霭十指相扣,“哎,莫峰主,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当压寨夫人?”
*
“正邪双煞”一拍即合,两人直接御剑到了数百里外的一座小镇之中。
此处名为无岭,是魔修老巢的入口。
与莫青霭想象中不同,岭下小镇看起来热闹极了,并非众人传言中的无人死地。
“魔修也是需要正常娱乐的。”封野笑了笑,“不然待在山上天天聚众斗殴那该多没意思。”
他按照001传来的资料,指着无岭山头,“翻过去有一道结界,进去就是我的地界。”
“诶。”封野扬了扬眉,嘴上很不老实,“封夫人,要进去瞧一瞧吗?”
莫青霭一顿:“打进去?”
封野笑道:“杀进去。”
话音刚落,青年肚子咕了一声。
“……饿了。”年轻的魔修在镇口思索了两秒,决定先去吃饭。
于是拉着莫青霭被万乾碎了半截的袖子直接进了一家面店。
他扯下腰间木偶衣服配的玉,抵了两碗馄饨一只烤鸡。
店主似乎在这里见多了穿着奇怪的魔修,并未对两个穿着破旧喜袍的邋遢男人报以多余的目光,放下食物就走。
封野一贯重口,嗜辣嗜甜,抬手就要往汤里加辣椒油,直接被莫青霭握住了手腕。
“你嗓子疼,不能吃辣。”莫青霭面无表情地把桌上重油重辣的东西移走,仿佛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一样。
封野想起夜间的情/事,难得耳尖一红,再也不理会莫青霭,埋下头喝汤。
莫青霭轻笑一声,也拿起了勺子,辟谷多年难得吃一顿热食。
店家手艺不错,都是皮薄肉嫩的大馄饨,汤底是猪筒骨汤,白得油亮,里面还放了葱花和紫菜,鲜美入味。
莫青霭本对食物不感兴趣,但看着封野被热气熏红的脸颊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封夫人一直看着为夫作甚?”封野脚尖在桌下轻佻地勾了勾莫青霭的腿窝,报复刚才的调戏。
“自然是秀色可餐。”莫青霭不否认,宠溺地顺着封野往下说。
青年嘴角带笑,刚想伸手和男朋友贴贴两下,寒光嗖地插进了面前的桌子,入木三分,若是封野反应再慢上一些就被扎透了手掌。
他蹙眉偏头,只见一个腰圆膀粗的黑脸大汉被小他三圈的女子摔在了地上,捂着裆口蜷缩着痛吟。
那女子破口大骂:“我去你娘的左无殷!你是他手下如何?我见一个废一个!”
第77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5)
那姑娘身着一袭藏蓝色短打,银丝扣的高髻马尾垂至腰间,身材纤细,容貌清秀,看样貌约莫十八九岁。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抽起腰口盘的蛟皮软鞭就往壮汉身上抽了过去。
“敢调戏你姑奶奶,就算左无殷来了也救不了你这孙子!”女子英眉上挑,毫不手软地向那登徒子的命根子处打。
在无岭魔修聚众斗殴都是家常便饭,几乎没人往这头多看。
封野随着那壮汉的哀嚎不自觉地嘶了一声,感叹道,“好一个江湖女侠!”
莫青霭:“是你魔教中人?你认识?”
“不认识。”魔修摇头,“不过看样子她恐怕和左无殷怨恨颇深啊。”
封野指尖弹了弹那插入桌里的短刀,利刃发出锃的震颤。
刀铭「尚雪」。
莫青霭忽地蹙眉,指腹捏着那刀柄轻巧地从桌子里拔出。
此刀清光流转,灵气逼人,不是魔教中物。
封野咦道,“你认识?”
“似乎在哪儿见过。”
“人?”
“刀。”莫青霭捏着那薄如蝉翼的刀刃沉思片刻,“是静心派之物。”
封野瞧这那姑娘:“这竟然是你们门派的弟子?她来这里作甚,要是被发现身份岂不是会被当场围剿?”
“功力不错,金丹即将升入元婴,此资质应是内门弟子。”莫青霭道,“刀我曾经在藏宝阁见过,当时还未刻刀铭。”
“这等宝物都能乱扔,看来是你们派中来头不小的弟子。”封野接过那短刀在指腹上转了一圈,夹住,甩腕。
噌——
那女子猛然回首,长鞭挡住了飞来的短刀。
“好身手!”封野鼓起掌来,被女子狠狠瞪了一眼。
“哪里来的卑鄙小人,竟敢偷袭!”她一只脚踩在壮汉的胸口,手中的鞭子对准了封野一桌。
“物归原主。”封野点了点桌上的裂缝,“刀不错。”
女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差点误伤他人,亏理在先,也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
“……抱歉。”她别扭地哼了一声,转身在地上那人胸口踹了一脚泄愤,收起长鞭准备离开。
“等等。”消失许久的店家终于出现,叉着腰拧住了那女子的衣袖,“姑娘,赔钱。”
“赔什……”女子话到一半,忽然看见方才扔刀的青年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指节相扣的地方刚好是一个大洞,确实是她的尚雪捅出来的。
“我赔就是了。”女子在怀中摸了摸,只找到一个装药的锦囊,她忽然想起自己昨日刚被一个神棍骗了所有的银子,那人自称能找到左无殷,把她骗到这个荒郊野外后竟然消失了!
“喂,姑娘,钱!”店家咳了咳,指着身后的招牌,上书:禁止在本店斗殴,违者全数赔偿。
女子从愤愤中回过神来,脸色忽地红了,“我……我没钱了。”
“没钱?”店家十分爽快,“珠宝首饰武器都可以抵押——我看你这刀不错——”
“不行!这是我爹在我及笄时送的!”女子捂住尚雪。
店家道:“这鞭子也行。”
女子扣紧腰间的软鞭,瞪眼,“这可是千年蛟龙皮的鞭子!能买你一百个面馆了!”
店家盯着女子盘着的玉佩:“这玉也能抵。”
“不!这可是我们静……”女子嘴瓢,差点把自己的家门报了出来,连忙拐了一个弯,“我们家的传家之物,不能离身!”
“喂,你究竟什么意思?”店家怒了,他拍了拍身后的朽木烂桌子,“我还是金丝楠木呢!快赔钱!否则你别想走!”
“嗯?”莫青霭顿了一下。
女子转身的时候,一截通体纯白的雪玉桃花扣露了出来,粉红的穗子随风晃了一圈。
“怎么?”封野抬眸,见莫青霭面色有异,顺着他目光望了过去。
“我知晓她是谁了。”莫青霭想起那玉佩,“钟雪,我师兄的独女。”
提起钟雪二字,封野才渐渐有些印象,这不就是在原剧本中给他戴了绿帽的女子么?
现在该是那清俊的未婚妻才对,怎么会只身到此处来?
封野有些惊讶,“长公主来这地方做什么?是要亲自捉拿你我归案?”
“恐怕和你我没什么关系。”莫青霭收回了目光,对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师侄女没什么兴趣。
“亲师叔,你都不管管么?”封野看着钟雪被店主为难得满脸通红都快哭出来了,恐怕出生多年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他轻轻踹了踹男人的小腿,“师叔,给解个围呗。”
莫青霭看封野笑嘻嘻的样子,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喜袍成对的玉佩拍在了桌上。
“店家,我替她还。”清冷的声音如泉水泠泠,钟雪回过头来,是方才那断袖之一。
男人之前侧过头,她没看清面貌,这下才见到是天人非凡之姿,好看极了。
“谢谢。”钟雪难为情地道谢。
店主接过玉嘀咕了一声,“衣服都烂成这样了还装好人……”
封野冲姑娘招了招手。
“少侠有何事?”钟雪走近了,在凳子上坐下,“我叫钟雪,刚才谢谢了。”
“无事。”封野道,“方才听你说起左无殷,你可与他有仇?”
“自然有仇!”钟雪拧起眉,“他伤了我心爱之人。”若不是程峪丹田受了重伤,再不能精进,她也不至于被迫跟那姓清的粉面娘娘腔订婚!
什么狗屁伏魔大功?钟雪脸色难看得可怕,清俊那家伙能做百年忍辱负重的卧底也有人会信!
钟雪觉得他以色侍魔的可能性更大!
要嫁给那种没有担当只会油嘴滑舌的家伙还不如让她去死。
封野听到心爱之人四个字牙齿就痛,想起清俊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对面前似乎眼瞎的姑娘多了几分同情,正想好好开导她。
“左无殷与修真界那个伏魔功臣清俊勾结的事你可知道?”钟雪还不清楚面前两人是正是邪,半真半假胡诌道,“左无殷用前任魔尊的情报和弱点与清俊交易,清俊要声誉,左无殷要地位,两人一拍即合就苟且成了这样。”
封野和莫青霭对视一眼,他迟疑道,“你心爱之人不是清俊?”
“怎么会是那种狗东西!”钟雪瞪大眼睛,“我又不瞎!”
封野知道自己原是误会了,姑娘识人还是准确分明,紧接着又听她道,“清俊肯定和前任魔尊有一腿,我……”她忽然哑口。
莫青霭掐了一个门派小诀,“我也是静心派中之人,钟雪姑娘。”
钟雪松了一口气,“原来你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
“你说清俊和前任魔尊?”莫青霭挑眉,没有理会封野在桌子下不老实踹他的脚。
“啊,那个。”钟雪憋了好久的秘密终于吐了出来,“魔尊问罪前一天晚上,我看见清俊去了地牢,偷偷跟上去,才发现的!他俩就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她想起那日躲在墙后听见清俊黏黏糊糊的声音就一阵恶寒。
“我告诉我……我告诉掌门,他不信我!”还斥责她不要总是想方设法取消婚约。钟雪翻了个白眼,“于是我就亲自来找左无殷,只要能够抓住两人勾结的证据,那种背信弃义的阴毒之人就能露出真面目!”
封野偷偷传声给莫青霭,“我没有同那白莲花苟且!剧本中一直是他勾引我利用我!我连他手都没有牵过!”
“你还想牵他手?”莫青霭眯起眼睛危险地看了封野一眼。
封野百口莫辩,委屈地挠了挠男人的掌心。
钟雪说着一半,忽然见面前两人神色各异,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不,没什么。”封野又轻轻踹了莫青霭一脚,“钟姑娘,我们也同左无殷有仇,不如一起去报?”
钟雪英气的秀眉挑起,兴奋道:“什么仇?”
“生死之仇。”封野勾起唇,指着旁边的人,“介绍一下。”
“他姓莫名青霭,你的亲师叔。”
封野看着姑娘瞬间僵硬的脸色,紧接着指了指自己,“姓封名野,被陷害的前任魔尊。”
信息量如惊雷在钟雪脑子里炸开,方才两个男人十指紧扣的情景忽然闪现出来。
她全身抖了抖,满眸震惊恐惧,握在腰间蛟龙鞭上的手都有些打滑。
“对了。”封野露出威胁的笑容,“你师叔莫青霭才是我的恋人,我与清俊没有丝毫瓜葛,不准再编排这种八卦了哦,小师侄女。”
第78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6)
钟雪求助地望着面前素未蒙面的师叔,莫青霭颔首表示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封野笑了笑,“放心,我并非传说中那样无恶不作。”
钟雪从小听着魔尊杀人放火吃小孩的恐怖故事长大,原本以为那家伙当是凶神恶煞,但长成这副女子看了都自惭形秽的面貌确实让人吃惊。
而且交谈之中,对方看起来也很正常,不像是话本里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的性格。
“噢……”钟雪喃喃一声,又抬头盯着封野,“魔……呃,那个封公子,你有法子能惩治那左无殷吗?”
封野摊手:“魔界可是我的地盘,左无殷管了没几日恐怕很难服众。更何况,魔界尊崇力量,魔尊这名号是血洗出来的,那家伙什么没做就偷偷摸摸跟在后头捡便宜,能有人愿意吗?”
“看不惯他的人海了去了,那么多觊觎魔尊位置的人都没有出手呢。”他面带冷笑,“所以他才那么急切与清俊勾结,陷害青霭与我来扰乱修真界——恐怕知道我没死之后连觉都睡不好吧。”
“陷害?”钟雪自半月前出山后就没回过门派,还未听说过睿川之事。
莫青霭长话短说给她讲了个大概,只道,“静心派中内鬼不止清俊一人,古镜中也不安全,你回去更糟糕。”
钟雪听罢抿了抿嘴,“那我爹?”
“……”莫青霭沉默,出事后他就单向中断了同掌门的联系,若静心派他人认定他做了恶事,这时候联系可能会连累掌门。
“师兄应当无事。”他道,“能够做静心派的掌门,当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清俊的破绽很多,你爹应当已经去查了。”
“他才不会!”钟雪想起那日的情景就一个劲地皱起鼻子,“我爹说他是良缘,是万乾那讨厌老头子的亲封爱徒——姓万的话能信吗?我看他就是儿子没了,找个相近的养着!”
万乾亲封的爱徒?
封野眼角的血管跳动,想起那日问罪万乾确实说过“自己”杀了他儿子,难怪仇这么大,每次看见自己就一脸把他生吞活剥的神色。
“是我杀的吗?”封野侧眸询问莫青霭。
钟雪没反应过来两人在讲些什么,听见自己的师叔开了口,“是。”
“为何?”
“如尘五十七年,东江魔修泛滥,万乾之子万致远与一众弟子前去除魔证道,惨死,死前遗言道是魔尊所杀。”莫青霭歇了片刻,继续道,“不过此案疑点众多,但因魔尊行事暴虐早就有了积怨,他们便一股脑把所有罪都按上去了。”
封野询问001:“真是我杀的?”
001立刻搜索了一边剧本设定,答道,“并非,您当时正在外面给清俊采通灵洗髓大补草。”
“……”封野头痛地把那个冗长的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究竟是谁?”
“剧本背景并未提及,需要上校您亲自探索。”
知道不是自己,封野就放心了大半。
他肯定道:“不是我,另有其人。”
莫青霭看他,他回望过去,“你记得那一众弟子都有谁吗?”
“不清楚,约莫就是万乾座下的那几个。”男人摇头,“你是想问清俊?”
“嗯。”
“有他。”一旁的钟雪在两人哑谜一般的谈话内容中终于找到了自己知晓的部分,“那日确实有他,我记得他同致远师兄一同出去,还学人家穿了天青色袍子,被笑了好久画虎不成反类犬——”
话到此处,钟雪惊然,“难道致远师兄是……”
“有这个可能。”封野一顿,改口,“很可能是那家伙做的。”
钟雪脸色难看,骂道:“那狗东西竟然残害同门师兄弟!”
她骂得利落又真情实感,周围好多人都往这处望。
封野咧嘴扫视一周,猩红的魔瞳硬生生将人恐吓了回去。
莫青霭拍了拍他的手,让青年收敛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受魔气修炼的影响,封野有的时候看上去就跟野兽一样,随时随地都呲着獠牙。
封野被莫青霭一拍,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牵住了。
莫青霭掌心一痒,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这人大多数时候还是像小狗一样,挠挠下巴就乖了。
*
复仇大军再加一员,封野领着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小师侄女翻过无岭。
无岭过后,山上便没路了,树和草都密集起来,往深处去渐起浓雾。
封野循着001的指示在指尖咬了一道血口,暗红色的血珠却并未沿着手流淌,而是在雾中聚集起来,漂浮在空中。
“跟着它走。”封野指着前面的路,“浓雾中有阵法,没有魔血指引是走不出去的。”
莫青霭盯着自己被封野抓住的手腕,好久才把目光挪开。
浓雾中不详的气息让两个灵力修者都有些不适,莫青霭还好只是厌烦空气中潮湿腥臭的水汽,但钟雪因修为不够,受魔气的影响很大,越走越慢,到最后衣袍都湿透了。
“魔雾中没有天地灵气,修者感到难受是正常的,只能咬咬牙坚持了。”封野转头瞥了一眼钟雪,抛给她一块油纸包的糖糕,“面馆厨房顺的,吃了会好许多。”
“所以说你们修士打不进魔界老巢呢。”他吹了声口哨,“光是过迷雾这里就要把元婴以下的小废物们统统筛完,剩下几个老古董还没上门就被魔修围住了。”
小废物钟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力气反驳封野的话。
“要不是有我,青霭你也很难找到方向。”封野挑眉,“怎么样,要不要想办法把我策反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后花园。”
说着他就被揉了一把头。
莫青霭带笑:“如何策反?”
“以色侍我。”红衣魔修把男人的手牵到脸边碰了碰,“莫仙君好绝色,想必是个绝佳的双修对象。”
钟雪在后边捂住了眼睛,嘴里的糖糕似乎不是甜的,是酸的。
走了半个时辰,浓雾渐渐散去,树林掩映间露出半个小镇的模样,房屋鳞次栉比,竟与方才那镇一模一样。
莫青霭抬眸,“这是无岭?”
“不。”封野道,“这是有岭。”
他笑了笑:“你们知道为何千百年从未有修者能活着进入这里吗?”
钟雪问:“是因为那吞灵力的雾?”
“差不多啦。”封野补充,“有句话叫‘信则有不信则无’,若你怀着‘找魔界’这种心态就算有魔血指引也是一辈子进不来的,魔修们回家可不是‘找’,而是‘去魔界’。这就是有岭与无岭的区别。”
钟雪一愣。
“我猜你在那小镇上待了许久倒不是被人骗了。”封野道,“是跟着别人上山,自己没跟上,去了无岭。”
浓雾其实就是一面镜子,人一旦对目的地产生怀疑,就会被引领到错误的方向。
可若一个人从未到过一个地方,他心中想的必然是“找”而不是“去”。
封野回头招手,冲那气喘吁吁的小姑娘道,“过了就是魔修的地界,你是想跟着我们,还是自己去找左无殷?”
钟雪顿了顿。
“我一概主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青年笑中含着一丝邪气,“亲手手刃仇人才是你想要的吧?”
悬浮在空中的魔血颤了颤,凝成一颗圆滚滚的珊瑚珠落在钟雪手中。
封野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他挥了挥手,“打不过就捏碎珠子别逞强,到时候我和你师叔来救你,小师侄女。”
钟雪看着魔尊猩红的双眸,合拳行了礼,向两人告别,留下了一句“谢两位师叔”后闪身消失。
“我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进了你们静心派的户籍。”封野耸了耸肩,对莫青霭嘴欠道,“走吧封夫人,你师侄女可都给我们认证盖章了。”
莫青霭没反驳,眼里浮着笑意,听封野嘀咕,“我可都没去过自己的宅子,简直便宜你了。”
两人从有岭镇上御剑而过。
行到镇中,莫青霭才看出这里同无岭有何不同,小镇的街道向后无限纵深,比前一个小镇大了许多。
小镇过后是一座靠山而建的城池,阶梯排布、云雾缭绕,除了此处没有一丝灵力之外,竟和仙境差不多,与话本中地狱般的形容截然不同。
“魔修还是有正常审美的,谁会把自己家弄成那种样子。”封野如是说道。
他望着最顶处高耸入云的建筑,是一座横截了山顶而修筑出来的宫殿。
倒是没想过魔宫居然如此宏伟,简直像人间的皇宫一般。
封野把手挤进莫青霭的掌心。
“封夫人,这是给你的聘礼,满不满意?”
第79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7)
欢喜推开雕着盘龙的暗色梨花木大门,他探头向里望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东西。于是转身走了出来。
殿中已经许久没有来人,自从尊上被俘之后,那左无殷又没有办法能够服众进入大殿,下头的魔修们乱斗一团,各自都不敢做那出头鸟,宫殿空了已了许久。只有他们这些修为不够、留下来洒扫的人还兢兢业业的每天守着。
欢喜觉得这样最好,最好一直这么空着,不要进来人了,否则天下要乱做一团。
他只是尊上座下的一个小小魔修,天资愚钝,才刚刚筑基,没有那么多大志向,只想天天守着这一隅宫殿,上午打扫完,下午就去镇上喝茶遛鸟,日子过得多快活。
欢喜刚刚退后一步,指尖扣在那黄铜门锁上,门还没有关紧,就听见身后有茶杯掉落的声音,啪的一声,让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是鬼?
他方才明明记得自己刚打扫完房间,什么人都没有。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声响传来?
难道是左无殷?
不,分明左无殷被几个派别的魔修针对使绊子,赶出有岭已经好久了。
想到这里,欢喜打了个颤,背后忽然浮上一层冷意。
本来这宫殿平时就寂静无人,欢喜从山后的坟头岗出身,自小就听过那么些诡异的说法,说是空久了的屋子就会招惹无家的野鬼霸占,时常制造出一些零碎恐怖的声音,吓得周围人都不敢靠近。
欢喜胆子本来就小,若不是身上阴气太重,算命先生道他不修魔就得早夭,他也不会来这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待着。
可惜就算入了魔,也又蠢又怯,尊上在是他见不着一面,不在时又被同修欺负到让他来打扫最大的寝殿。
刺啦——
又是一声刺耳的碎响。
欢喜被吓得双脚离地,恐怕一辈子都没能跳到这么高。他双手捂着耳朵,埋着头怯懦道,“别杀我!我只是一个扫地的!”
他话说完后,四周忽然变得一片寂静,就连枯叶从树上掉下来的轻响都能够听见。
欢喜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面前那扇盘龙的雕花大门忽然抖了一抖,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推门出来。
他听见了两对脚步声,似乎是繁复的衣裳摩擦在一起,发出了风中抖动的声音。
鬼还有脚步声吗?
还是两只鬼?
他猛地一抬头。那龙的眼睛好像眯了一下,戏谑地看着他,就像在嘲笑他的胆怯。
下一秒门被一阵大力推开。厚重的门板直接磕在他的脑门上,他向后一仰,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这什么破门怎么这么难推开?”
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抱怨声,语气自然的好像这里是他家。
“没想到我这宫殿还年久失修,简直是不给我面子。”那人抱怨了一声,“哎,封夫人,别怪啊。”
“不怪。”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但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片布料摩擦的声音,那门好像永远也推不开似的半合着。
欢喜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只想,原来鬼也搞断袖吗?
“你等等我开门透个气……”那门好歹是被推开了,但来人忽然哑住。
完了完了被鬼看到了,我这岂不是小命不保?
欢喜死死的闭住眼,忽然想到自己奶奶曾经说过,只要不和鬼有对视然后屏住呼吸,它就发现不了你。
“咦?”封野一脸懵逼的盯着面前脸涨得通红的小伙子,迟疑的拉了拉莫青霭的衣袖,“这家伙是在我寝殿门口自杀吗?”
莫青霭撇了一眼紧闭着眼的年轻人,对方穿着小厮的粗布衣服,应该是院里洒扫的。
他与封野喜服都快碎成了丧服的德行,便先到了他的寝殿中换了一身,就是穿起来有些紧绷,不是很好活动。
“可是就算再怎么屏住呼吸,也死不了呀。”封野嘴欠的说了一句,“喂,小屁孩,你干什么呢?”
欢喜有些紧张,他试探着抖开睫毛,往外望了一眼。
面前站着两个貌若天仙的男人,这么帅这么干净的应当不是鬼,应当是狐狸精才对。
欢喜向上抬着头望去,刚好对上封野那双猩红的眼眸。
他腿一软,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泄了出来,跪地求饶道,“狐狸大仙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封野:?
年轻的魔尊偏头看了眼莫青霭,发现对面对方也是如此迷茫的眼神。
“你这是做什么,何必行此大礼,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封野抖了抖唇,“你起来。”
欢喜被吓得,即便是腿软,也哆哆嗦嗦地起了身。他垂头盯着青石地板和自己的鞋尖,脊背温顺地弯着。
“你不认得我?”封野挑眉。
欢喜哭丧着一张脸,“我哪儿认得您,我只是一个院中洒扫而已。”
“噢,难怪。”封野顿了顿,觉得很有必要向手下的员工好好介绍一下自己,“我姓封名野,是上一任的魔尊。”
他看着小厮僵住的身躯,补充,“喔,是被迫卸任的上一任魔尊,不过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啦,因为我不是又回来了么?”
欢喜听完这话,觉得自己还不如遇见鬼了为好,谁都知道魔尊是个性格残暴阴晴不定的人,传言他杀人就是家常便饭。
他刚刚直起来的腿感觉又要软下去了,连忙扶住门前的台阶,给封野磕了个头,生怕魔尊一口就跟吃饭似的,把他脑袋咬下来了。
“靠。”封野作为平等社会出生的好青年没见到过这种阵势,向后退了一步,“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差点撞到背面的木门,被身旁的男人扶了一把腰。
“你给我起来。”封野皱着眉,没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配着命令的语气看起来嚣张跋扈极了。
欢喜倒是不敢得罪魔尊,手撑着地想起来,不过尝试了几遍都没能成功。
封野眼角一抽,掀开衣袍坐到了台阶上,好歹跟人双目持平。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欢……欢喜。”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欢喜。”
“小的……小的姓白,大名叫白欢喜。”
也真是个好名字。
封野与莫青霭对视一眼,道,“好的好的小白,你看着我,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欢喜脖子一梗,脑袋像上了发条,硬生生地被意志力扬了起来。
“尊上请讲,小人一定在所不辞!”他牙齿还在发抖,却忽然树起了忠心。
“没那么严重。”封野眯着眼笑道,“我此次回来是来捉叛徒的,不方便露脸,你每日打扫时送些饭菜来,别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哦。”
可能是传说中的恐怖威严犹在,封野分明已经把自己的态度放的很和缓了,但在欢喜眼中却像是威胁一样,大有一副泄露了我行踪你就立刻身首分离的气势。
于是封野看见面前的人更害怕了,受了惊的老鼠似的,连忙点了点头,封野一挥手就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封野怀疑地盯着莫青霭,“我真有那么可怕?”
“可爱。”莫青霭唇角勾出一抹浅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懒得扎封野的长发披散着落在身后,有些桀骜不拘的意思,就像一个小疯子。
“也就是你能这样了。”封野嘀咕一声,转身进了寝宫同莫青霭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的局势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清俊和左无殷这一招走得极为恶心人,不仅让封野又顶了一口黑锅,还把莫青霭拖下了水。
封野倒是无所谓,毕竟自己做了三世的万人嫌早就习惯了,但就是看不得莫青霭这么被人凭空污蔑。
“按照左无殷这人阴险的性子,绝对不会让清俊独善其身。”封野咣地踢开脚凳瘫在了床上,“从他那里入手最好。”
“他不像会将把柄露出来的人。”莫青霭端坐一旁,黑眸仿佛盛了一潭冰,“得找清俊的破绽。”
“他那种圣洁白莲花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承认自己跟魔修勾结的。”封野翻了个白眼,想起地牢中那家伙凑上来要亲自己的样子就起鸡皮疙瘩。
“嗯。”莫青霭道,“他是断不会自寻死路的,必然早就把证据销毁了。不过左无殷就不一定了。”
男人话锋一转,盯着封野道,“他那么喜欢权势,那便与他做个交易。”
“你的意思是……”封野仰头回望过去,眉峰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下一瞬,他挺身坐起捏住男人的衣领,瞪大眼,“你用我嫁妆做这种事?”
“聘礼?”
“聘礼!”封野立刻改口。
莫青霭由着年轻人在自己脖子间乱咬,只是在对方含住喉结的时候颤了一下,抬起手像捉猫一般捏住了他的后颈,搓了搓。
“不是给他,只是让他俩自乱阵法,做个狗咬狗的蠢事。”
封野见莫青霭眸色越发深沉,缓缓勾起笑来,就算剧本中的人设再怎么改变,男人玩弄人心的手段还是炉火纯青。
他哼哼唧唧两声,整个人砸进莫青霭怀中,“怎么样都可以,反正都是给你的。”
第80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8)
魔尊的寝宫很大,有专门的小厨房,欢喜受命送了镇上采购的新鲜食材,放下就溜走,好像身后两人是洪水猛兽。
封野从袋子里掏出一只水灵的苹果咬了一口,靠在灶台边看莫青霭生疏的料理动作。
莫峰主不食人间烟火百余年,若不是被缠着说想吃他做的东西,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下厨。
新鲜开膛的鳜鱼瞪大了那双冷青的小眼珠还在案板上抽搐,莫青霭天生为剑而生的手中握着一把生铁菜刀,和死鱼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他先捏诀用了一个清洁术,把鱼肉洗得雪白,连血丝都看不见一条。
封野犹豫片刻,就算是同一个灵魂,也不是每一世都能拥有好厨艺的吧……
他抬手就想拍拍莫青霭的肩膀,还是算了,这种凡人的柴米油盐还是不要沾染上莫青霭的指尖。
没等他动手,面前的男人静默一瞬,指间刀光飞舞,溢出瑟瑟的寒气。
案板上的鱼肉如蝴蝶兰般绽开,每一片都薄如蝉翼,泛着鲜嫩的奶白色光晕。
“唔。”封野闭上了嘴,莫青霭果真是修真界翘楚,就连做饭都能使出高超剑法,不愧是静心派掌门宁愿放过魔尊都要救下的弟子。
莫青霭靠着一手精湛的舞剑技艺,把整篓蔬菜肉类全部处理干净,又按着欢喜带来的菜谱做了三菜一汤。
封野拿起勺子试探性地喝了一口鱼汤,大为惊人,不愧是自己的心上人,就算是初次下厨也能这么美味。
莫青霭见他开心,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升阶渡劫都没有今日这等小心翼翼过,只要封野喜欢便好。
“就今晚吧,啊?”封野抿了口苦茶清口,道,“我们在这里待的够久了,就算有岭没有左无殷,也保不准有其他魔修的眼线盯着,其实并不安全,我得早些把你的心魔根除掉才行。”
两人在殿中住了三四日,恢复了大半体力,是时候出发去洗清自己的冤屈了。
虽然记忆恢复大半,莫青霭的心魔还是有些许残留,封野准备在今日将他体内所有的隐患解决,然后再去找左无殷和清俊算账。
莫青霭点了点头,道:“就今晚。”
“你做什么去?”魔修疑惑地看着对方站起身。
“去找被褥。”封野体内魔气太过阴冷,即便是七八月的天气也顶不住整个人一运功就像冰似的透着寒气,莫青霭揉了揉封野的额头,怕自己的心魔还未除,这青年就自己把自己冻成冰雕了。
“不,你等等。”封野抬手去拉他,手指错开,一不小心拉住了男人的腰带。
其实这腰带按理来说是封野的,在他指腹一勾,破开了一截暗扣,绣着青山的绸布直接挂到了他的手腕上。
宽衣解带。
封野想起这四个字,忽然笑了,“喂,莫峰主,咱们都这种关系了,何必还要按部就班呢?”
“嗯?”莫青霭牵住腰带的另一头,正要系上,封野拉紧了不给他。
“我不是你的炉鼎么,莫青霭?”封野挑起妖孽的眼眸看着男人,脸颊因为喝了热汤而带着淡红,行为举止间都带着克制的疯劲,像喝醉了一样。
他指尖轻轻搓揉光滑的腰带,在青山的丝线上勾出波光,绕在了自己的手腕间,扯了扯。
腰带那头的人被着轻微的力拉了过来,温热的触感在脸颊滑过,莫青霭连衣服带人抱进了寝宫中,搁在了床上。
空气比空影潭的热泉还要燥,潮湿的水汽包裹住封野全身,若即若离,滚烫而细密。
莫青霭的动作就像给滚水添了一把柴,让怀中的冰块化得一塌糊涂。封野把刺绣山脚下一颗松咬在齿间,含糊地呜呜两声,脖颈伸展着扬出美妙的弧度,缓缓地收缩,脆弱的苍白被染成一片粉。
最后连喉结上都烫出了殷红的伤。
封野在泪眼朦胧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下午案板上的鱼,任人揉搓,再弄成奇怪的形状。
“够了……看不见心魔了——”他挠了挠莫青霭的背,原本轻柔的动作却在呼吸间狠狠地留下了印子,猫爪似的抓过五道红线。
莫青霭动作微微停顿,原本清心寡欲的黑眸彻底沉了下去,烧起一把息不灭的火焰。
“还早。”
封野察觉到对方在自己的脸上轻柔地摸了摸,以为终于要结束的时候,热泉的水汽再一次侵入,他唇齿被柔软的触感封住,被迫持续着沉浮其中……
……
计划意外地推迟几日,同时两人也在寻找左无殷的下落。
自从上次睿川见过对方的幻影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钟雪也一直没有联系,像失踪了一般。
就是这几日之内,有岭忽然传出了莫青霭封野被修真界追杀的消息,魔修们这才知道原来尊上并没有死。
封野的处境更加困难,在被修真界围剿的同时还要面对魔界的忌惮,听欢喜说,原本魔尊被俘之后决裂争权的几大派别忽然重归于好,偷偷商量着跟在修真界后面伏击封野,彻底至他于死地,好继续分割封野座下的财产。
家门不幸。
封野听完彻底沉默,加快了自己搜刮自己财富的速度。
“你觉得左无殷应该在哪儿?”封野把一只拳头大的鲛人泣珠塞进莫青霭的储物袋,拍了拍手,“这样应该够了,至少下次被围剿不用再抵押玉佩。”
“要我说。”封野继续道,“要让左无殷躲避魔界派别斗争,又要与清俊保持联系,那应该是在……”
他犹豫片刻,在莫青霭眸中看到了相似的答案。
“在静心派。”莫青霭颔首,“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的地方,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当日在睿川,左无殷一走,古镜一行就紧跟着来了。”
“真恶心人。”封野叹气,左无殷倒是好,找了一个两人都不想回去的地方。
他俩被修真界围剿,还回去静心派不是自投罗网吗?
“去吗?”封野抬头问莫青霭,莫青霭点了点头。
“去。”他道,“灵峰认主,只要我未死,空影潭就永远不会让他人进入。”
莫青霭敛眸,“现在修真界恐怕把空影潭围得严严实实。”
封野接道:“这反倒给外部的结界留下了空子?”
“是。”莫青霭沉思片刻,微微一笑,“外部的结界自然会有空子的,毕竟百年前的结界阵法是我亲手操持的。”
这哪里是什么空子,简直就是我家大门常打开!
两人商议完毕,立刻御剑驰往静心派。
离开有岭的地界,越往静心派走灵气越加充沛。
两人为了避免被发现在山门百里外停下,步行走入。
果然如莫青霭所说,静心派的结界对他来说都是信手拈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通行无阻。
离空影潭越近,莫青霭便能借灵峰神识探路,他扫了一圈,淡淡道,“修真界几大门派全都围着空影潭,那边才是苍蝇都进不了。”
话罢,他突然环住封野,把人往怀中带了一步,两人的身形刚好隐藏在树后,被灌木和枝叶遮挡得严实。
远处走来了两个穿着修士袍的年轻修者,其中一个边走还边谈论,“这两日管得好严,非要事连山门都不能出,走之前还要用符咒查验真身。”
“迫不得已呀,一个大乘期魔头,一个大乘期修士,合在一起整个三界都要震荡。”另一人感叹,“哎,那可是莫峰主啊,古镜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修士!听说是心魔影响了神智才变得如此地步!”
“天才又如何?还不是叛徒一个!”
“那我们现在该去何处?”封野缩在男人怀中,与他对视一眼,低声问道,“静心派全面戒严,在林中还好,若进了山门想要隐秘就难了。”
“去找左无殷。”莫青霭眸光一闪,“去那清俊的地盘找。”
第81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19)
清俊是万乾座下的首席弟子,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峰头。
“去万乾的地盘?”
“嗯。”莫青霭道,“所有的势力都集中在了空影潭,那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是,毕竟围剿令还是万乾亲自发的。”封野哼了一声,“那老头自己可都有嫌疑,保不准是在包庇自己的爱徒……”
一炷香时间不到,莫青霭带着封野破开了万乾山中的结界口,悄无声息地躲进了丛林中。
“首席弟子当在哪里住?”封野问,“不问你了,空影潭上屁也没有,阿诺都可怜兮兮地缩在小院子里。”
莫青霭似乎想起当初在峰上对封野爱搭不理的冷漠态度,现在恋人秋后算账的语气强烈,他忍不住笑了。
“是我不对。”莫青霭道,握着封野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擦着腕间怦怦的血管。
“啊现在莫峰主都不自称本座了。”封野斜觑过去,被一双温柔的黑眸稳稳地接住,“……好了,现在有正事要办,暂且不跟你算账。”
两人寻了半天,才总算找到清俊的住所,这地方倒是不难找,就是坐落在山中深处。
正是八月份,一池接天莲叶无穷碧,封野立马锁定了目标,被一水莲味熏到自闭,拉着莫青霭的袖子就往里走。
两人施了障眼法,化作了普通小厮,光明正大地从一群杂役中穿过,进了院中。
“清俊师兄今日要早归,快去烧水,他夏日用膳前是一概要洗浴的!”一个女修者从封野身旁穿过,拎着一个新来的杂役道,“记得要用峰顶的泉水,一丝杂质也不能有。”
“是,记得了。”
女修者又道:“新鲜的花瓣也准备好了,千万不能有疏忽。”
“是!”
“哎,我可告诉你,这是未来掌门候选人,钟雪师姐许配的良人,定然不能出错。”女人压低了声音,“我好心提醒你,等清俊师兄成了掌门,可就是修真界万人之上了,别惹出是非来。”
“……是。”杂役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声音都有些含糊。
封野耸肩,瞟了一眼莫青霭,“你看,青霭,这才是排场!”
莫青霭的神情淡漠,嗯了一声,“记得了。”
封野觉得他应当是在说“这仇记下了”。
他眼睛弯了弯,向前走去。
“喂,前面两个,你们做什么?”刚才的声音转了个方向,止住两人两人的脚步。
封野顶着障眼法,无辜道,“进去打扫。”
女修者似乎是个外门弟子,被派遣来万乾山中负责杂事的。
她狐疑地盯着二人,皱眉道,“以前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
“我们是新来的。”封野道。
“新来的?”女修者更加疑惑,这种人员紧缺的时期,怎么会有新来的杂役?
她握住手中的传讯符,目光危险地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
“是从空影潭上下来的,原先是莫峰主下面的杂役。”莫青霭镇静地接道,“万乾长老不让我们留在外头,就派上了这里来。”
女修者顿了顿,指尖从传讯符上松开。
“空影潭的人?”她思索片刻,空影潭峰主莫青霭不闻世事,这杂役是生面孔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反叛门派之事最近轰轰烈烈,空影潭周围全是修士,连莫青霭座下那个叫阿诺的童子都被掌门亲自看管着,其余杂役被派遣来万乾山中也不是什么怪事。
最终她点了点头,“去吧,把房间打扫干净些,床下的储冰格也要换上新冰。”
“是。”见应付过去了,封野答了一声,拉着莫青霭匆匆离开。
两人推开清俊的房门,迅速在里屋扫了一圈,没见到人。
封野关上门,道:“若是左无殷不在此处怎么办?”
“他在此处,即使现在不来,后面也会来。”莫青霭笃定,“睿川之事后,修真界追杀魔修愈演愈烈,凡界也全是眼线,他又回不得有岭,便只能到此处来。”
左无殷修为逼近渡劫,远没有封野和莫青霭那般强势。而就算是封野在众多修为顶尖的修士围剿之下,还是难逃被俘的结果,左无殷便更没有能力独自突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才是最有可能的。
话到此处,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封野被莫青霭环肩拎到了一副白莲清风的屏风后头。
步幅较大、落地轻巧,当是个男人。
封野眯起眼,从屏风上头的雕花缝隙中望过去。
房门被吱哑一声推开,然后紧紧合上。
封野隐约间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身量不像是清俊那副瘦弱的模样。
左无殷?
封野猜测,听见那脚步声忽然停下,定定地立在门前不走了。
“呵呵呵呵。”一阵阴森的笑像针似的扎进他耳朵,嗓音毛骨悚然,与当初睿川一面极像!
封野眉头狠狠拧起,被莫青霭按住了肩,在耳垂搓了一下。
从脑门延伸到脊背的酥痒让他忽地泄了气,向后嗔怪地瞪了一眼。
稍安勿躁。莫青霭传音道。
“还不出来么?”那人向屏风处走了一步,声音滑腻得让人想起毒蛇。
封野未动,从雕花中看清了那张脸。
正是左无殷。
莫青霭猜测得没错,这家伙无家可归只有到静心派的地盘来躲着。
左无殷缓缓踱步而来,嘴唇咧开了一个极为阴郁的笑。
“尊上,您在后边躲着有什么用处?”他顿了顿,“不是要找我同清俊勾结陷害的证据么?”
凝聚多时的魔气化作利箭撕裂屏风,飞射!
左无殷迅速躲闪,脸上的笑容更加阴邪。
封野站在莫青霭身后,眼神冷冷地打在左无殷身上,暗红的魔气化作枷锁,将对方环在其中。
大乘期的实力与渡劫前是质的飞跃,左无殷是完全不敌他俩的。
“这是做什么?尊上。”左无殷缩在魔气之中,脸上却没有一丝怯意,“不是想要清白么?杀了我证据可就没有了。”
封野眸中猩红的光更甚,若是往常这么盯着一个人,那人早就被魔尊的威压压制到话也说不出,这左无殷倒是一个硬茬子,脸色分毫未变。
“我们来做个交易。”
封野刚刚开口,被锁住的男人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了一瞬,发出了一道古怪的咕哝,紧接着咳了起来,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尖锐的笑声。
封野脸色一黑,抬手就想要封住他的嘴,这种声音,简直是怕人不知道里面有魔修。
“只要你证明莫青霭的清白,以及清俊勾结魔修之事,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封野皱眉道。
“为什么我要与你做交易呢?”左无殷笑够了,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片病态的红,“尊上,如果你死了,那我想要的还是可以得到……甚至更多——”
莫青霭脸色一变,对封野道,“来人了。”
“既然说不动你,那你就没有必要活着了。”封野收紧了魔气,锁链狠狠把人绞在其中。
之前并未料到左无殷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静心派引来修士。封野也察觉到这间屋子外被人围住,脚步声越来越多。
他最后问道:“你确定不与我合作?”
“哈哈哈哈……嗬、哈……”锁链在左无殷的脖间缩紧,到最后只能听见痛苦的喘息声从他嗓子里溢出。
左无殷却还在笑,眼珠鼓起,像一条死鱼。
下一秒,封野猛地蹙眉,魔铸的锁链拉扯到死处,没有血肉飞溅的场面。
干瘪的头颅落下,清脆地磕在地面上,弹了起来,滚进了床底。
是木偶人。
“中计了!”封野黑着脸拉起莫青霭就要跑。
他袖袍被轻轻拽了一下,轻微的动作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同莫青霭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好吧好吧,听你的。”封野嘀咕道,在莫青霭唇上贴了一下,“最好早点结束这件事。”
两人祥装要逃,刚出门就被两张伏魔锁捆在了一起,在一片讨伐声中入了地牢。
左右两个牢房,被一堵灵力加持的墙分隔开来,传声术都施展不开。
封野被黑布蒙住了眼睛,这次倒是没有把他吊起来淋水,但陷入了一种不见日夜时间错乱的地步。
他听见隔壁来了几次人,最开始是万乾,然后是掌门,紧接着是其他几个在静心派中地位挺高的老头。
每个人都对着莫青霭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似乎他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莫青霭一句话也不说,软硬不吃,到最后逼走了几次人,牢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地牢最深处是关押罪大恶极犯人的地方,只有他与封野。
封野双手被捆在身后,脸上的黑布也像施了法术怎么也弄不下来,他哼哼了两声,挪到墙角静静地待着。
“封野。”墙的那头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在。”封野缩进了角落的干草垛里,眼前漆黑一片,“有点冷。”
“你没事吗?”莫青霭皱起眉,从封野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封野?”
“没事。”封野清了清嗓子,又往干草中缩了一下,头埋在了膝盖里,“……青霭。”他吸了吸鼻子。
阴冷潮湿的魔气在他骨头缝中逆流,寒意让他抖了一下。
莫青霭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今日离封野上次入魔刚好一个月,晚间会更加痛楚。
他脑海中浮现上次入魔青年缩在他怀里喊痛的场景,抿了抿嘴,是他没考虑到。
封野又缩了一下,已经到了夜半,魔气侵入了心脏,极寒冰冻了他的全身,连唇色都接近雪白。
恍惚中封野听见了锁链碎裂的声音,有人把他从干草中抱了进来,贴近了一方舒适又柔软的暖炉。
滚烫的灵气从唇间缓缓渡入,化开四肢百骸结上的冰。
“……青霭?”
“在。”
第82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20)
封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干草堆上,昨夜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恍惚觉得莫青霭来了。
他起身,眼上的黑布掉了,身上的衣服也很干爽,有人替他施了清洁术。
封野拔下头发间插着的一根枯草,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地牢里死寂无声,似乎只有他一个活人。
魔修半坐半靠在墙角,猩红的魔瞳暗了下来,盯着牢房一角的老鼠洞,思考目前的处境。
莫青霭应当是被人扣住了,按照静心派这护短的习俗,封野倾向于他男朋友被拉去上面的问罪堂逼着认罪从轻发落,而他则等着死刑,当是没有半点澄清的话语权了。
罪莫青霭是不会认的,他一个大乘期修者,仙器伏魔锁都耐他不了,根本不会被押着吃这闷亏。
况且封野坚信,自己还在牢中,若非有必要,莫青霭根本不会独自跟那群老头上去。所以在他入魔昏迷的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让莫青霭不得不出去。
就在封野思索之时,黑暗之中传来了清脆的锁舌弹出声音。
他抬起头,一袭水色的长衫落地,来人裹挟着一缕清风而入。
封野后脑勺一麻,指尖暗暗掐住了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不要恶心出声。
来人恰巧是那清俊。
这厮不知见到了什么,眼圈泛红,脸色苍白,不愧是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院子中熏陶出来的人。
“封君。”
封野确信自己听到了男人的抽泣,他面无表情地望过去,努力让自己的精神力游离于现实之外,以免受到不明精神攻击。
“封君……?”清俊见封野默默不语,一时间慌了神,赶紧又叫了一声,心中想着情煞命无解,无论怎样封野总是不可能伤害他的。
封野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皮笑肉不笑,“清俊,你来了啊?”
“嗯。”清俊抬眸盈着一池哀伤,他望着封野,在黑暗的掩映下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冷漠,“封君一直在等我吗?”
封野啊了一声,见清俊脸色不好,又补充道,“清俊你何必来找我?”他盯着面前弱柳扶风之相的男人,不知道这白莲脑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万乾师尊受刺了。”一行清泪骤然从他眸里淌下,清俊看着封野,“昨日夜里,他左胸中了一剑,现在还昏迷不醒,掌门守在山中,任何人都进入不得。”
封野抬首,万乾被刺杀?这消息来得莫名其妙,除却封野稍微看不惯那老头以外,似乎没人有如此深仇大恨、或者说没人有此等修为能够破开静心派长老峰头的禁制去杀人吧!
除非……
他目光如炬,盯着清俊,“与我无关,是谁所为?”
“是……”清俊被封野的眼神吓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针对自己。
他顿了顿,迟疑道:“我只听说昨日插入师尊胸口的剑是静心派所物……远远听掌门说正是,是……”
“是什么?”封野蹙眉。
“是空影潭的东西。”
清俊话罢,牢狱中乍然无声,他盯着阴影中那抹浓黑的身影,素白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外头的人都说封野同莫青霭苟且,清俊不信,但他疑心很重,不得不前来亲自试探。
他心脏高高提起,安慰自己情煞命此生无解,只要自己不死,封野就一辈子是自己的棋子。
“莫青霭?”阴影间传来一声嗤笑,封野那双红眸微微扬起,“啊,你说他啊。”
魔修的尾音拖得很长,在空旷的地下勾起一圈回声,显得语调冷漠又嘲讽。
清俊吊起的心忽然落下,他指尖在宽大的袖筒里发抖,被魔尊的威势压得差点喘不过气。
封野见他的样子,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啧了一声,“你给我讲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关心他们。”
他狡猾地在句末留了一个口子,清俊下意识以为封野说的是只关心自己,鼻尖一红,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封野垂下眸子,认认真真地盯着下头的老鼠洞,但在清俊的视角,就是一副忧郁伤感的模样。
“清俊,你有事便说吧。”封野佯装叹气,“你有想要的,我都会尽全力满足。”
“封君,我、我如今在静心派实在不好过。”清俊抽噎道,“人人都把我往除魔功臣上推,但你知道我内心是痛苦不堪的。”
封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把这处苦情好剧看完。
他嗯了一声,违心道:“我知道。”
“封君你待我极好,可惜咱们正邪终究殊途同归。”清俊顿了一下,才把真相缓缓道出,“古镜中许多人背后骂我不配做掌门候选人,觉得当是豸霞山伏魔可疑,说我与魔修勾结,我处境实在艰难,这才求你。”
“让我认罪?”封野问道,“把你撇清,装作不认识你可以吗?”
清俊满脸愧疚,点头道:“是我负了你,封君。”
“不如这样。”封野开口,“问罪之时,我暴起装作要杀你,报被俘之仇,你在一剑将我毙命,如何?”他掩饰下唇角的冷笑,装作温柔。
清俊一滞,眸中的欣喜转瞬即逝,他哀道,“封君,你竟然肯为我做到这样。”
“我自愿的。”封野语气像盛了蜜,“清俊,你知道很多事情你只要愿意说,我便愿意为你去做。”
阴冷的风从头顶透气的天窗缝中溜进,封野蹭了蹭指尖的灰,起身走到牢房的铁栏前,垂眸盯着清俊,缓缓道,“很多事我都知晓的。”
清俊一窒,只听得封野开口,“春水河畔你救我一命以及此后的种种偶遇,是早早设计好的。”
清俊向后退了一步,被魔修透过栏杆抓住了手臂。
大乘期的威压让他瞬间说不出话来,连动也动不了,这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封野身上的锁链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温柔地蛊惑道,“我不会伤害你,清俊,我不能伤害你。”
熟悉的柔情让清俊瞬间镇定下来,他收拾好自己不适的神情,回握住封野的手腕。
“情煞命一生只能有一人。”封野模棱两可地道了一句,让对方放下心来。
清俊唇瓣轻颤,“封君,对不住,我……”
“嘘。”封野打断了他的话,“当初弃道入魔我想得清楚,也不会后悔。”
他扫过清俊怯懦的脸,又道,“西北童氏辱你废物,我便灭他一门,龙城修士骂你与魔勾结,我就屠他一城。你所有的委屈只要告诉我,我就能替你摆平。”
清俊脸色更白,但见封野平静的样子,只点了点头,愧疚道:“是我利用了你。”
“你想怎样利用我都可以。”封野语气充满了柔情,“左无殷替你杀掉万致远,然后嫁祸到我头上我也认。”
清俊猛地抬头,却被封野拉着手臂到了跟前,他看着魔修逼近的红眸,全身吓得发抖。
“别怕,我甘愿的。”封野冰凉的指尖在他肩上滑过,“你利用我情煞命入魔,下了猛药,让我情绪暴虐、魔血逆流,导致凡间界魔气剧增、天灾频发,这我都知晓。”
清俊腿都软了,只一个劲地摇头道歉。
“清俊。”封野叹了一口气,道,“若你现在向我说句实话,我便心甘情愿替你顶罪。”
“顶……顶什么罪?”清俊抿着嘴,思绪被封野刚才的话语全部打乱,原来魔尊一直是知道的,他的那些小心思和自以为是的利用,竟然在封野面前如此不值一提!
“睿川,你是否与左无殷勾结,陷害于我?”封野面无表情地撇过黑暗中的一角,再低头去看那清俊的时候,目光又变得温柔起来。
清俊唇角狠狠地抖了一抖,他抬首就望进魔修那双蛊惑人心的魔瞳之中。
“我,对不起,封君……”清俊抓住封野的手腕,“是我鬼迷心窍,但我并不是想陷害你,是那左无殷逼我,逼我要至你于死地!”
“是他逼你的啊。”封野颔首,“原来如此。”
“是,是他逼我的!”清俊抓住封野递来的台阶,忙道,“他用我声誉威胁我。”
“怎么威胁的?”封野扬起眉,追问道,“你为何不跟我讲?”
“……是东江除魔那次。”清俊咬唇道,“左无殷发现我同封君你的联系,前来威胁我时被万致远撞见,他先逼我杀掉万致远,用留影珠留下了证据,从那时开始便胁迫我替他做事。”
“豸霞山伏魔,也是你泄露了我入魔的消息?”封野问。在剧本中,若不是那日正值月圆,入魔导致全身痛楚不堪、功力大减,作为一个大乘期的魔修,他是断不会被这群人抓住的。
清俊垂下头,默认了。
他顿了顿,“封君你会替我洗清罪名吗?”
“会的,自然是会的。”封野又道,“那留影珠在何处?我替你毁了。”
情煞命的特性让清俊警惕完全放松,他委屈地抓住封野的袖子,“在万乾师尊的住所,我进不去。”
“在万乾的住所?”封野挑眉,“这是为何?”
清俊表情纠结万分,想到封野要提自己顶罪,在死前若是能毁掉那颗留影珠是再好不过,贪欲让他终于坦白。
“豸霞山那日,左无殷趁乱杀掉并顶替了万乾。”清俊磕磕绊绊道,“万乾师尊和左无殷都精通傀儡驭偶之术,左无殷便把万乾的尸体做成了壳子,自己成了万乾……”
他话罢,空气中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封野松开他的肩膀,拍了拍手,像是在努力拍掉手上的灰尘。
他红眸闪过戏谑的笑意,整个人的气质从方才的含情脉脉忽然变得冷硬起来。
“这就是所有了吗?”封野问。
“……嗯。”
封野靠在墙上,目光冷冷地盯着面前自寻死路的蠢货。
清俊听得面前人从鼻腔间哼出一声嗤笑,好像终于意识到事情有所什么不对,猛地回首。
二十四盏长明烛火接续燃起,灰黑色的墙壁喷上一层暖色的幽光。
封野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被烛光照亮,看起来十分邪气。
他搓了搓指尖的灰,锐利的眸射进拐角的黑暗。
“都听见了吗?听见就出来吧,我可给你们挖出了不少好消息啊。”
第83章 魔修的自我修养(21)
莫青霭解了障眼法,率先从拐角走了出来,无视瘫坐在地上的清俊,给封野开了锁。
众人陆续从黑暗中走出来,人群中不仅有静心派的掌门和长老,连李氏李琢玉、欧阳氏欧阳宸两大门派的继承人都来了。
封野难受地扭了扭脖子,后颈被锁链压出了一道红痕。
莫青霭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封野揉了揉,转眼去看那蹲在地上的青年。
清俊颤抖着抬起头,最先入目的是一双高脚的女士布靴。
钟雪冷哼了一声,手中的留影珠落在地上滚了个圈,刺耳的摩擦声就像刀在清俊太阳穴上割动。
他捂住耳朵,眼中是珠子间闪过的一幕幕残害情景。
“钟雪?”封野挑起眉,“报了仇了?”
“嗯。”钟雪面对两人时表情才和缓一些,“多亏师叔相助,把那假扮万乾长老的左无殷处置了。”
原来昨夜是钟雪来找了莫青霭,她自知一人不敌那万乾,便去她爹房里偷了钥匙来劫狱,两人去山中当着掌门的面杀了“万乾”,露出左无殷的真面目。
左无殷死后,钟雪供出清俊勾结魔修的事实,于是在场众人商量出这么一个法子,诱导清俊自投罗网。
掌门脸色十分难看,没想到自己的门派中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仅落了这种祸患,竟然还差点让莫青霭被污蔑。
其实清俊偷偷来地牢时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但当封野察觉到来人,一步一步引导清俊自己说出曾经犯下的滔天大罪时,他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他竟然还差点把自己的独女许配给这狼心狗肺之人!
万致远、万乾、童氏、龙城、凡界之灾……
这一桩桩的惨案竟然是他静心派内门弟子利用魔修所犯!
掌门盯着封野,见师弟默不作声把人护在身后,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原本灰白的须发已成了雪色。
三大门派都撞见了这自陈罪状的场景,他不得不摆了摆手,唤人给清俊套上镣铐,扔入狱中等待听审。
条条罄竹难书的罪状,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清俊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哀嚎,“不!不——掌门!我是被左无殷利用的!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伏魔功臣,凭什么放走那封野!”
他瞥见前方青年的背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封野!封君!你救救我!”他哭号到满脸眼泪,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清雅俊逸,“封君!你是情煞命!注定要跟我绑在一起!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莫青霭脸色一冷,深黑的眼眸扫过清俊,让那废物顿时闭上了嘴。
封野转过头,唇间勾出愉悦的弧度,他勾住身旁男人的手腕,“是,我是情煞命,可谁说我是跟你了?”
清俊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咬住唇,盯着封野与莫青霭交握的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猝然折断,他半张着嘴,呼吸抽搐起来。
捆绑他的人在他嘴里塞了一团稻草,以防他咬舌自尽,接着牵起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丢在一旁。
耳边挣扎的声音让封野皱起眉,他百无聊赖地瞥了在场之人,扯了扯莫青霭的袖子,“哎,青霭,咱们走吧。”
“好。”
静心派劝不了一心只想与恋人浪迹天涯的莫峰主,只好服了软,给两人准备了充足的盘缠,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出了山门。
阿诺跟在掌门身后哭了好久,他现在是掌门的座下弟子了,莫青霭走之前第一次揉了揉小童的头,让他好好修炼,出师了就是空影潭新的主人。
“峰主,您不回来了吗?”阿诺五官哭唧唧地团成一团,像刚出炉的小包子。
莫青霭没回答,难得温柔地替小包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向众人告别。
封野站在山门口等了许久,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走了,封野。”男人穿着一袭白袍,对他温柔地笑。
解除阴谋危机,又没有了联盟的监视,封野不着急做任务,懒洋洋地整天同莫青霭厮混在一起,天南地北都走过了。
但即便是这样,莫青霭心魔除却后,修炼速度还是突飞猛进,特别是与封野每天进行和谐双修运动之后,功力一再精进,一骑绝尘。
他的记忆也随着神识渐开而慢慢恢复,前三世的种种都历历在目。
“我会让你记起所有的。”封野说这话的时候还缩在被窝里,“真实世界的我们受了很严重的伤,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回忆。”
他蹭着莫青霭的下巴,困倦地喃喃道,“我现在已经能记得很多了,你等我醒过来,我就来接你回家。”
“嗯。”莫青霭揉捏着封野酸痛的肩背,唇瓣在他额头上摩擦。
充沛的灵力在莫青霭的元婴中越聚越多,离飞升只差毫厘。
封野在渡劫那道天雷劈落时紧紧地环住莫青霭的腰,咬住了他的唇,“你最好快些,我等你。”
精神域中的白光把两人环罩其中。
封野闭上眼,听着001倒计时。
“滴,恭喜上校,任务完成!正在进行脱离!”
*
封野再次从黏糊糊地营养液中醒来,他推开舱门,在腕间扣上系统手环,先进了浴室。
热腾腾的水汽让他从魔修阴冷的身体错觉中回过神来,这次的世界格外长久,他同莫青霭修炼三百余年才分离。
这让他的时间认知有些许错乱,在水中愣了好久,才抬手去挤沐浴露。
等他换好衣服吹完头从浴室中出来后,童原已经在病房里等了好久。
封野看了他一眼,在病床上坐下。
“上校,你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童原皱眉,封野苍白得就像一具尸体。
他在封野治疗时去检测过他的精神力数据波动,很让人意外的是,封野的所有数值趋于平稳,已经达到了优秀的标准。
而按照伊甸园的治疗来看,只要封野维持在良好以上超过三个世界,他的重度精神力控制紊乱症就基本能判定为痊愈。
“嗯。”封野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打在童原的手环上。
童原踟躇两秒,顺从地把它从腕间抠出,按了关机键。
他把手环和圆珠笔揣进胸口的口袋里,低估了一声,“手环没电了,质量不太行。”
“确实质量不太行。”封野这才松口道,“你是颜冉的人?”
童原没想到开门就是一记直球,被噎得当场滞住,连忙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以的电子设备。
“你是颜冉的人。”封野看着童原的表现,换成了陈述语气,“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是。”童原应答,“我是颜冉副官的人,但这件事除了我跟他之外,没有人知道。”
“我应该知道。”封野抬起左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只是想不起了,刚才洗澡的时候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有个人给我讲过。”
“那上校您还记得颜副官吗?”童原看着封野,眼中有些担忧。他是颜冉插进伊甸园的卧底,好不容易混到封野身边做了主治医生,现在还不能够暴露身份。
“不记得。”封野坦白道,“大部分不记得了,精神域中没有丝毫记录,所以我认为不是创伤,是他们抹掉了这部分。”
“他们?”童原指甲在手中的电子病历板上划过一道白痕。
“还能是谁?”封野眸中带着几分讽刺,“伊甸园。”
童原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道,“上校,你必须还要完成至少三个世界,伊甸园才会判定你治疗成功。”
封野起身,他今天没有穿病号服,而是换上了来时穿的休闲服。
“不对。”封野走到窗前,从六层楼高的地方往下望,“伊甸园不会判定我治疗成功。”
他转头伸出食指在自己脖子前一挥,比划道,“只会判定我威胁过大,立刻抹杀。”
童原皱眉,“怎么会,联盟不会杀掉一个忠心的……”
“与联盟无关。”封野打断童原的话,“联盟被隐瞒得很深,否则我不会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那个人有什么把柄在我们手上。”封野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他和颜冉,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新鲜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
他面向童原,“所以颜冉必须醒来,没有他我想不起更多的事情。”
“上校,我没明白。”童原疑惑道。
他知晓封野对颜副官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因此即使是在生死危机的时刻,颜冉也冒死发出最后一丝精神力信号通知他保护好封野,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他知道的并不多。
“童医生。”封野微笑,没有解释,转而回到了上一个话题,“伊甸园对我精神域的判定并不是趋于我的健康标准判断,而是趋于对我是否威胁到其中某个人的判断。”
“其中某个人?”
“对,一只老鼠。”封野道,“我没时间陪他玩过家家了。”
他点开手环,命令道:“001,扫描整个住院部大楼。”
童原震惊地望着封野,只见年轻的上校对他扬起头,“隔离病房的密码没变?”
童医生下意识点了点头。
得到消息后的封野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然后打了个响指,在离开病房的前一秒嘱咐,“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你了童医生。”
“记得,你不知道任何事情。”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用精神力袭击了童原的「域」,看着他倒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封野缓缓合上门,转身向隔离病房走去。
第84章 尾声(1)
他从兜里掏出半包剩下的烟,点燃一根咬在齿间,输入病房密码。
第四个世界之后基本恢复的精神力让封野轻而易举地入侵了整个住院部的智能主控台,有了001的帮助,他可以把时间拖延到十五分钟以上而不被人发现。
“001。”封野含糊地叫了一声,掌心抵住密码门,缓缓地推开。
烟雾升在他过长的额发前转了一圈,向四周扩散开来。
封野似乎并没有进病房息烟的自觉,黑压压的眸子扫过四周的仪器,一边向病床前走去,一边听001传送过来的信号。
“住院部一楼,扫描完毕,无异常情况。”
“住院部二楼,扫描完毕,无异常情况。”
……
“住院部五楼,扫描完毕,无异常情况。”
机械声汇报完资料后,又开口,“上校,你得先把固定扣解开才能把线拔掉。”
“知道了。”封野在男人脸上摸了一把,动作并不算轻柔地扯开对方胸前的病号服,在贴近心脏的地方扯落一团五颜六色的线管。
封野的指尖停在胸口的皮肤上,盯着墨色纹染的FY两个字母,指腹绕着增生的疤痕摩挲,有点粗糙,不知道在哪种三无小店里搞的。
“上校,还有十分钟。”001提醒,“住院部防火墙正在进行常规扫描,进度35%。”
“嗯。”
封野把目光从男人的胸口挪开,从头开始,先卸掉了一只根本没在工作的呼吸机,然后是营养液针、指尖电击器、血压监测带……
他动作很迅速也有些粗鲁,眉也紧蹙着,偏冷感的相貌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救人,而是一场绑架顺带破坏昂贵的医疗仪器。
“扫描进度88%。”
等周围所有的显示屏都开始闪烁起危险的红光,封野才把一切做完,他庆幸自己好歹把警报器关了,不然就按自己这等手法,解扣子的时候就已经被雇佣兵包围了。
男人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封野皱着眉看着他,唇间突出一句,“颜冉。”
衍然。
从第一世开始我就该认得你的。
他叹了一口气。
001毫不客气地打断:“还有5分钟,防火墙常规扫描完毕,发现您设下的三个锚点,正在进行解析。”
“解析去吧。”封野吐出一口烟,呼出的气把烟头的灰吹落在颜冉的胸口,封野用拇指抹了一下,抹不干净。
他快速地给男人拉上领口,把人抗在了肩上。
他推开撬开隔离病房的玻璃窗,警报声忽然响起,红光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楼。
封野啧了一声,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报警器,窗边的报警器与住院部相互独立,看样子是后面新装上的,没察觉到这一点是他的疏忽。
封野把住背上的男人,向外望了一眼,不到二十米高度,下面是草坪,距离医院外墙二十米,足够了。
“触发报警装置,防火墙已破译一个锚点。”001顿了顿,“上校,根据数据分析,系统建议您赶紧逃离现场,一队十人重火雇佣兵正往楼上赶来,估计两分钟到达。”
“知道了,你好啰嗦。”封野扯下一旁的窗帘,撕成二十厘米的布条再捏成一缕,他把布条从颜冉的胳膊、腰间和大腿穿过,紧紧地绑在自己背后,踩上了窗台。
“防火墙已破译两个锚点,雇佣兵还有三十秒到达。”
不用系统提醒,封野已经能听见上楼的脚步声,他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隔离病房玻璃的反光,隐约看见一个雇佣兵背着一把大口径光射枪飞速跑来。
封野另一只脚也踩上窗台,在雇佣兵举枪的刹那一跃而下。
砰——
超强度防弹玻璃窗应声而碎。
封野黑发在空中狂舞,强大的精神力从「域」中迸发,从大脑皮层传递到每颗细胞之中,瞬间改变了封野的肌肉骨骼状态,让他在短时间内完全强化。
他掏出一把匕首,在极速下坠的途中轻巧插进水泥砖墙内,摩擦力让整个下降的速度稍微缓慢一些。
封野抬头,雇佣兵已跑到了窗前,一支黑漆漆的枪管垂直地面对准了他。
封野咬着牙骂了一声。
“颜冉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死了。”
他迅速坠地,加固的肌肉很好地保护了全身的骨骼,封野一秒都没有迟疑,躲开楼上的第二响子弹。
这时候只能庆幸对方拿的是有缓冲期的光射枪,不然自己早就被射成窟窿了。
就在封野这么想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看见六楼窗口支出七八只枪械,统统对准了他,以及他背上的男人。
封野心里骂了一句脏话,“001,锚点?”
“滴,检测到对方已全部扫描完毕。”
封野忽然松了一口气,飞速向医院外墙奔去。
他敏锐的听觉听见了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3、2、1——
巨大的爆炸声在六楼隔离病房响起,一阵浓黑的烟雾盖过枪口挤出了窗户。
封野故意在六楼主控台埋下了三个锚点,都埋藏在隔离病房的仪器之中。
因为医疗仪器耗能巨大,他特地给医院防火墙设了陷阱,只要防火墙顺利破解,病房内的仪器就会在瞬间短路,造成爆炸。
封野向后望了一眼,看着浓烟滚滚,医院内喧闹一片。
他拉紧身上的布条,翻/墙而出。
他没有着急打车回家,而是猫进了医院家属区的小巷之中。
这里是联盟最早建成的老住宿区,几乎没有监控。
封野拎着一百四十多斤的大男人,把他放到垃圾桶旁边,终于松了一口气。
香烟在这时候燃到了尽头,被青年碾碎在足尖,扔进垃圾桶里。
“我这可是英雄救美,你醒了得以身相许。”封野嘀咕了一句,耳朵贴在男人胸口听了听。
嗯,心脏还在跳,看来早就应该把他绑出隔离病房了,省得自己在任务里死了那么多次。
他刚想把脑袋挪开,一股推力忽然裹住了他。
封野整个人一滞,紧接着陡然放松了下来。
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青年的脑袋,像撸猫一样从上到下滑动。
“封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封野半撑着身子,跪坐在男人面前,旁边就是臭气熏天的居民楼垃圾桶。
“你好慢。”封野抬起头,目光滑过对方俊朗的脸,在他淡色的眸上一顿,忽然道,“看来你确实给了我很多提示。”
“你的记忆怎么回事?”颜冉指尖停在了封野的后颈,青年的精神域对他无限敞开,他追进一片雪白的光亮中,找到了一段人为切割的痕迹。
“不知道。”封野抬头在他唇上贴了一下,“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但看到你好像又什么都记得了。”
“……上校。”颜冉猛地顿住,偏褐色的浅眸有些复杂地看着封野,“你好像变了一些。”
“变了?”封野蹙眉,“什么?”
在刚才的剧烈运动之后,封野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颜冉摇了摇头,垂首亲了回去,“变得有些黏人……”
封野愣了一下,回忆中也找不到自己以前是如何与男人相处的场景。
他抬起头,“不好吗?”
“好,很好。”颜冉唇瓣蹭着他的鼻尖,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封野瑟缩了一下。
颜冉从鼻尖吻到他的唇角,扣住了眼前乱动的脑袋。
险些生离死别,长久累积的思念让男人有些难以自禁,唇齿交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他哑着放开封野,目光盯着面前的青年不放。
“虽然我也很想立马跟你回家亲亲摸摸,但现在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封野红着耳朵咳了一声。
正巧这时候外头走进来一个扔垃圾的阿姨,看见封野和颜冉忽然哎呀了一声,捂着眼睛连垃圾都没有放下就走了。
“……”
封野看着自己正坐在颜冉大腿上的姿势,讪讪地站了起来,伸出手,“你可以起来吗?”
颜冉握住封野的手掌,同样强势的超S级精神力瞬间修复了僵硬的腿部神经。
即便是在病房中躺了将近半年,男人的肌肉依旧不科学地留在腹部。
封野把眼睛从他敞开的病号服中间挪开,丝毫没有一点自己弄坏了衣服扣子的愧疚感。
“你知道些什么?”封野回归正题,“为什么我们会被伊甸园中某个人追杀?”
“一些叛徒的秘密。”一提到这个,颜冉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抓住封野的手腕,“我没想到他这么大胆,竟然敢直接传递虚假信息,想要把我们弄死在虫族手里。”
封野默默地听着,努力拼凑一些忘记的东西。
他仅剩的零碎记忆中只有废弃的机甲和广袤的夜空,有关战争和颜冉的一切都像硬生生被刀割断了般,怎么也衔接不起来。
“联盟秘书长,秦啸樊。”颜冉齿间冷冷地吐出一个名字,“与他勾结的最大星际海盗团伙被第一军团团灭,相当于每年损失亿万单位的收入,从那时候他就记恨上了我俩。”
封野抬头,被颜冉捏了捏耳垂。
“那狗东西在你抵御入侵虫族的时候,故意递了假的情报,隐瞒了十倍数量的敌军,导致我们对敌方军情估计错误。”颜冉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骂出来的,“若不是援军来得迅速,我俩早就死在那里了。”
“我记得。”封野开口,“我记得是你把我从驾驶舱拖出来的。”
他隔着薄薄的T恤滑过胸腹间的伤疤,在颜冉探究的目光下侧过身,“你把最后的精神力放进了我的「域」中,是那个光点。”
“是。”颜冉皱着眉上前一步抓住了封野的手腕。
他不顾青年的挣扎,撩开T恤。
一道狰狞的伤疤留在原本洁白无瑕的肌肤上,任谁都无法预估那伤口形成时的痛苦。
封野察觉到男人的情绪骤然变得阴沉起来,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
“我完全没有知觉。”他忽然笑了,“多亏你安排的主治医生,否则我都活不到今日。”
颜冉淡淡地瞥了封野一眼,指腹轻轻地在他胸口的伤疤滑过。
封野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抓住男人的手臂,“喂,男朋友,好歹回去再干这种事情吧。”
第85章 尾声(2)
封野耳朵连带着红到了锁骨,胡乱地拉下自己的衣服,颜冉的手指离开他的腹部好久都还有麻麻的感觉。
男人心疼地抬手触碰他的眼角,这时封野手环中弹出一则新闻。
001冷漠的电子播报打断了垃圾桶旁温存的气氛,“三秒钟前,联盟新闻称军区医院受恐怖/分子袭击,六楼住院部患者遭受劫匪绑架,隔离病房爆炸受损严重,造成三人重伤七人轻伤,另有伊甸园特派医生受到精神攻击,至今昏迷不醒……”
“劫匪绑架?”颜冉露出轻微困惑的表情,“是指我被绑架?”
“唔,算是吧。”封野尴尬地嗯了一声,自己方才扯呼吸机撕窗帘的行为确实有些像无恶不作的绑匪。
他低头点进自己的身份识别码,短短半小时不到,他的权限彻底标红,面无表情的身份相片上顶着“特技通缉犯”的红色警告。
他摇着头看了一眼颜冉,“我被通缉了。”
封野没想到那家伙的动作这么快,能够在瞬间渗透伊甸园内部系统,直接下达通缉令。
按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回去取回青鸾机甲,等颜冉清醒后,用自己的直通权限向联盟征求调兵,将那只老鼠以及下面的老鼠屎们一网打尽。
“计划得变一下。”封野沉声,“我的私人公寓肯定已经被监视了,现在调出青鸾有些麻烦,我的权限也进不去联盟,只能直接去找你说的秦啸樊当面对质。”
“上校你准备这么赤手空拳地去吗?”颜冉握住封野的手,在对方“不然怎么办”的眼神中扬起了凌厉的眉峰。
“我的权限还在,虽然不能像上校你那样直通高层,但进入第一军团的军火库还是绰绰有余。”他指尖插入对方的指缝,十指相扣,“我记得我在某个地方存放了备用机甲……机甲还能开吗?”
“我倒不至于失忆到这种地步。”封野闷闷地说了一句,“我们怎么过去?新闻出来后中心城区的警力至少是原先的一倍。”
“先别急。”颜冉对着巷子外看了一眼,“我得先去换件衣服,我记得童原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子。”
这里是医院附属的老小区,当初是作为低层养老房修建的,随着科技的发展,水电网络系统一修再修,最后把楼栋之间原本宽敞的过道挤成了小巷,正好方便两人躲藏。
颜冉轻车熟路地拉着封野拐过一条满壁爬山虎的院墙,翻了进去,里边是两座联排四层小楼,跃层户型一共住了四户。
正是上班时间,封野精神力扫描四周,除了一只猫以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生命迹象。
颜冉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走近了靠东的那幢房子,回头对封野招手。
“你有钥匙吗?”封野看他一身医院病号服,放弃了自己的幻想,改口问道,“翻窗还是破门?”
“翻窗。”颜冉蓦然一笑,掏出一根极细的铁丝轻巧地挑开窗户内部锁扣,他推开窗户,冲封野伸出手,“进来吧,封野。”
两人进去后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擦干净窗台上的鞋印。
封野随口问道,“你的铁丝哪里来的。”
“刚刚的垃圾桶上掰的。”颜冉答了一句,转眸发现封野脸色有些不好。
他刚刚碰过颜冉的指尖抖了抖,迟疑道,“卫生间在哪?”
颜冉被男友嫌弃的表情气笑了,胳膊捞过封野的肩,没等对方站稳就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封野皱眉,“你放开我,让我去洗手。”
话音未落,他又被捏了捏脸,随即颜冉放开青年,“楼梯拐角,去吧。”
“你也去。”封野握住男人的手腕,把人强行拖进了卫生间。
由于不知道颜冉是不是两只手都摸过垃圾桶,封野把头埋进水龙头下面冲了整脸,直到睫毛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才起身抓住男朋友的双手往洗手池里塞。
颜冉垂眸紧紧地望着封野的侧脸,由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漂亮双手搓洗自己。
封野挤了一些洗手液,两人指缝滑溜溜地黏在一起,被水冲走薄荷味的泡沫。
颜冉喉结颤了颤,盯着封野睫毛尖上那滴缓缓凝聚的水珠,在青年抬眸的时候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洗好了。”封野抬手报复性地在颜冉额头一弹,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
他一愣,男人目光炽热地盯着自己,头靠得越来越近。
苏醒后第二次接吻,没有了垃圾桶的打扰,这回封野亲得很投入,他被抱了起来坐在洗手台上,休闲裤虚虚地分靠在男人的腰腹两侧。
没了纽扣的病号服没有一丝阻碍,封野一边被迫仰头接受强势的亲吻,掌心发烫。
狭小的卫生间忽然变得闷热起来,他胸腹贯穿的伤疤逐渐染上一层红,趴在男人的肩侧微微地颤抖着。
身体的反应有些生疏,封野口鼻尖水汽聚集,凝在颜冉锁骨窝的一小隅,那块骨头被尖锐的犬齿噬咬出一连串的斑纹。
……
收拾好一切,颜冉在童原的衣柜里顺了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
封野耳尖的红晕还没有消下去,扒着遮光窗帘向外望了一眼。
“巡查员已经进了小区。”他嗓子有些哑,“空中管制已经开始了。”
“没关系。”颜冉拆开盒子里一双最新的球鞋套在脚上,“我们不走空中。”
“童原醒过来得跟你拼命。”封野瞟了一眼鞋盒上联名限量的标志如实道。
“我总不能穿着医院拖鞋去火拼。”颜冉拍了拍刚好合脚的鞋,“我再帮他买一双。”
感受过高中剧本的封野深知限量版球鞋对男人的重要性,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拍了拍手,“走吧颜副官,带我去你的私房军火库基地看一看。”
十分钟后,封野才知道颜冉说的不走空中是什么意思。
男人毫不避讳地掀开联排房子后门地毯下的井盖,对着封野招了招手,“上校,下来吧。”
封野冷着一张俊脸,踩着嵌入井壁的铁横杆下去。
“放心,这里就是灰多了一些,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颜冉解释道,“联盟的排水系统在五十年前就换成了生态循环管道,下水道早就成了摆设,废弃许多年了,而且每三月就会进行一次消杀,别说老鼠就连虫子都没有。”
封野翻了个白眼,方才缩在男人怀里颤抖的温柔恐怕只是颜冉的幻想,反正现在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颜冉拉住封野的手讨好地蹭了一下,“我牵着你走。”
废弃许久的城市下水道四通八达,按照颜冉的说法是到联盟中心直线距离只有八公里,非常方便快捷。
封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并且一脚踩碎了路上平躺着的腐朽老木板。
封野打开手环上的照明系统,黑黢黢的隧道自他眼帘向后延伸,最后缩成一圈模糊的阴影,到了光也无法照亮的地方。
这里确实如颜冉所说,并没有多肮脏,下水系统的沟壑已经完全干透了,管道内积了一层灰,没有想象中老鼠蟑螂的尸体。
地下比较宽敞,两边的墙壁只浇灌了一层水泥,封野尽可能离墙壁远了一些,躲避顽固的灰尘。
颜冉摊手,对封野做了一个“你看我说的对吧”的表情,牵起男朋友就往里走。
明明灭灭的光线随着步伐起伏,莫约十分钟后,颜冉带着他走过一个拐角,两侧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些彩色的图案,上面有的绘制着难懂的字母,有的是恐怖诡谲的眼睛。
封野凑近用手环晃了一下,应该是类似于粉笔的材质。
“很多青少年喜欢来这里放松。”颜冉笑了笑,“我以前也会来这里,很多图案我在联盟军校上学时就见到过,就算是每季度的下水道清洁,也从来没有被擦掉。”
这还是封野印象中第一次听到颜冉讲他以前的事情,他偏过头,“你曾经也给我讲过这些吗?”
颜冉顿了一下,“没有。”
封野沉默着向里走,被拉了一下胳膊。
“生气了?”
“没有……”封野无奈地任由对方在他手指上乱捏,他迟疑片刻,“我只是在想,我以前似乎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脚步声在空旷的隧道中停下,青年偏过头,“我们好像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之前刚清醒我脑子有些乱,所以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这样似乎并不正常。”
这下换颜冉沉默了,他有些好笑地盯着青年,似乎已经知道对方下一句要问什么问题了。
“我们一直在回避剧本中那四世,我想正常来说,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应该谈论到这个,比如说‘终于结束了’或者是‘好久不见’。”封野抿着嘴向后退了一步,刚好离颜冉一臂宽的距离,“可是你说我变了很多——”
颜冉看着两人陡然变远的距离微微皱眉,他耐心地听着青年质问。
“你是觉得在你我保持恋爱关系期间,我因为失忆爱上剧本中的人物——虽然那些人也都是你——你会觉得我们之间彼此背叛吗?”
封野刚刚吐出最后一个字,被忽然掐住了下巴,他就着那只手抬头直视颜冉。
“封上校。”男人在他唇间吐了一口气,有些恼怒,“你这么质疑我让我实在有些火大。”
“我以前是那种让你会对男友有所保留的性格吗?”封野不顾对方不甚好看的脸色,“因为性格有些变化,所以现在告诉我你的那些事情会变得轻松起来,就像刚刚你说你上学时会来这里一样,换做是以前恐怕很难这么坦白……”
声音戛然而止,封野下唇一痛,甜甜的血腥味在齿间弥漫开来。
颜冉松开封野,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个指印。
封野若有所思,“你生气了吗?”
“气死了。”
第86章 尾声(3)
颜冉盯着封野毫无自觉的表情,“我迟早得被你气得英年早逝。”
封野回忆了一下,好像刚才的几个问题确实陷入了情商谷底,也不怪男人这么生气。
但他只是想知道颜冉真实的想法而已。
脚步声再次响起,颜冉目光扫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壁画,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封野。
“那些失去记忆的经历并不是我绿了我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伦理悖论。”颜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回音像波浪一样围绕在四周,“这只能说明我们无论如何都能够吸引对方,并且始终相爱。”
他低头,青年那双黑溜溜的眸子在手环光线的折射下像星星一样发亮。
“噢,你之前好像这么说过。”封野点头,“我只是看你之前有些生气,而且对这件事避之不谈。”
“我没生气,而且那是因为我不适应。”颜冉偏过头。
封野发现男人的掌心有些发烫。
“你在害羞吗,颜冉?”
“……”男人叹了口气,似乎拿旁边的青年无可奈何,“说实话,封上校,我只是没想到你在治疗后会这么……黏人。”
就像傲娇的猫咪被迫与同伴分开又再次重逢,黏黏糊糊地蹭在人身上一动不动。
封野皱眉,“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颜冉立马开口,“我只是受宠若惊。”
“听起来我以前对你不怎么好。”封野猜测,从回忆中拎出几个零星的训练场景,“我用精神力压制过你吗?”封野听说过有些恶劣的高精神力天赋者会粗暴地对待包养的情人。
“封野。”颜冉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他捏了捏青年的耳垂,“你只是有些……傲娇。”
“傲娇?”封野瞪大眼睛。
“嗯,会给亲密行为严格规定每周不超过三次的长官。”颜冉眸中含笑,“我没想到会忽然变得这么主动。”
封野面上一红,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久他反握住男人的手,“那我确实对你很过分了。”
“你知道就好。”
“那你现在可以对我讲你以前的事情吗。”
“嗯。”颜冉又道,“以前其实没什么好讲的,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很单调,无非是学校食堂宿舍训练场四点一线。”
他指着墙上的鬼画符,“唯一有意思的就是这些。”
封野极强的视力忽然一顿,他眯起眼望着上面画着的蓝白色机器人图案。
图案已经很模糊了,只是因为画得高没有被其他线条盖住。
“青鸾?”
“……是青鸾。”颜冉承认,褐色的眼眸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记得封野入学那天,因为长相漂亮加上家庭背景雄厚,被许多人当做了娇气的小少爷,卯着劲准备欺负过去。
封野那时候性格实在说不上好,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第一天就得罪了不少人。
第一节 实训课是由大二一对一训练大一新生,很多人想借此给封野一个教训看看。紧接着颜冉就看见一只重型训练机甲被驾驶青鸾的封野掀翻在地,除了驾驶舱,其余部位全部变成了一堆废铁。
当时还算稚嫩的青年掀开轻型单兵作战机甲的舱门,冷漠地睥睨在场所有学生,嘴里还骂了一句“垃圾”。
从此封野以超S级精神力成为联盟军校的神话,也成为颜冉情窦初开的对象。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封野仰头问他,“你也是超S精神力,我那时候应该很欣赏你才对吧。”
颜冉默默地瞥了封野一眼,“你确实欣赏我,然后第二天就向我下了挑战书。”
“……”封野为自己的幼稚初次感到抱歉,“我错了。”
“我们是毕业后在一起的。”颜冉和封野再次拐过一个弯,墙上的彩绘消失了,四周陷入单调的黑暗。
他说,“准确来说是歼灭星际海盗那一次,我的机甲故障氧气耗尽——这么回忆起来大概率还是秦啸樊那孙子做的。”
“你那时候紧张得不行,直接把我塞进你二米五的小机甲里面。”颜冉笑了一声,“两个人挤得要死,你还一直到处蹭……”
“够了。”封野堵住颜冉的嘴巴,后面大概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耳尖又红了些。
颜冉在黑暗中轻笑,挠痒一般挠在封野的心上。
“快到了。”颜冉盯着前方,隧道比之前收窄了一些,原本可以一时间容纳五六个人的口子,现在只能让两人并肩而过,到了最后,封野不得不跟在颜冉身后才能通行。
走到了尽头,墙上贴着一只生锈的铁质脚梯。
“上去就是了。”颜冉转身对封野莞尔一笑,“给上校看看我攒的私房钱。”
封野关掉手环上的照明。颜冉率先上去,熟练地顶开通风口盖子,紧接着伸手把封野拉了上去。
“忍着点儿吧封上校,这里可没有洗手间。”颜冉低声念了一句,释放精神力瞬间扫过整个房间,侦查完毕,“没有入侵痕迹,看来我出事过后这里一直被人当做杂物间了。”
“借个光。”
封野顺从地打开手环照明,对着房间扫了一遍,三十多平的地方堆积着好几个大箱子,积满了灰尘,上面印有“雄鹰牌男士内衣”和“笑嘻嘻果汁饮料”的字样。
封野对着一个头顶西瓜的卡通人物怀疑人生。
“你说的机甲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在这儿!”颜冉扯着几个套叠在一起的男士内衣箱子,向上掀开,一只加强型单兵机甲坐落在其中,机身涂着黑漆,只有胸口电源设备的地方开了一个口。
另一摞男士内衣箱子的下面也是同样的机甲。
“封野,来帮帮我。”颜冉指着一旁西瓜太郎的饮料箱子,“里面有蓄满的备用电池,给它们换上。”
弄好一切,封野打开舱门自己钻了进去,许久没有驾驶机甲,但肌肉的记忆还在,他熟练地开机接入精神力,黑漆漆的机甲随着他的动作转头望向另一边。
“001,接入机甲。”
“收到。”
“信号已连接。”
“精神力波动正常。”
“你知道秦啸樊在什么地方?”封野打开了机甲内部的通话频道。
“伊甸园总部。”颜冉应了一声,“封上校,咱们直接冲出去?”
流线型的机身滑过暗色的光芒,封野的机甲动力装置预热完毕。
他轻笑了一声,“当然。”
尖锐的哨响响彻长空,联盟中枢防火墙被两艘未登记机甲破坏,星球卫星对准中心城区,检测到那两只机甲正熟练地突破拦截,向伊甸园精神力研究中心驶去。
“颜冉,NE32°有追踪导弹袭击。”封野迅速报点,精神力操控机甲躲闪开来,一只小型导弹与他擦身而过直冲前方的颜冉去了。
“收到。”电波声让男人嗓音有些失真,封野透过红外线探测仪向后看了一眼,向后扔下一颗拦截弹。
微型弹头准确地钻进后方机甲的电源设备,精准打击破坏,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切断了它的动力装置。
联盟最高指挥官办公室。
沙发前的中年男人两鬓已经灰白,他盯着屏幕上卫星传图的画面,指腹微微抽动了一下。
“长官,需要派出战机拦截吗?”身后的副官问了一句,自诩最了解长官的他正要向后发布命令,却看见前面的中年人挥了挥手。
“不,暂时不要。”锐利的目光在两只漆黑的机甲上顿了顿,忽然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今天下午联盟总医院被劫,劫的是什么人?”
副官愣了愣,在手中的平板上滑动,回答道,“是联盟第一军团的副团长颜冉,您别担心,已经派人去搜查了,颜冉副官处于昏迷状态,对方根本无法将其带出中心城区。”
“而且——”他吸了一口气,“有人分析是上校封野所为,已经派人包围了他的公寓。”
中年人若有所思的点头,视线再次停留在屏幕上。
卫星的信号开始收到干扰,图像也变得模糊。
副官提议,“根据线路图分析,机甲正驶往伊甸园精神力研究中心方向,需要通知秘书长吗?”
“不用。”出乎意料的,副官惊讶地看见指挥官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
“不……不用?”副官顿了顿,再次问道,“不明机甲很有可能威胁到联盟安全,指挥官,您确定不拦截吗?”
“不拦截。”中年人挥了挥手,“随他们去。”
*
在接近伊甸园上空五百米处,研究中心防护罩自动落下。
机甲触动了内部警报,封野顿了一下,喊了一声,“颜冉。”
“收到,上校。”颜冉扣住掌心的档位杆,机甲三百六十度的视野范围瞬间传送进他的精神域中。
颜冉在操作台上按下几个键,暴力冲破了脆弱的大型防护罩,封野跟在后面轻松地钻了进去。
“男朋友可不是这么用的。”颜冉低声抱怨了一句,听见封野在耳机里故意地笑。
“秦啸樊叛国的证据已经传给了总部。”颜冉补充了一句,“我的权限不能越级直达,等不及那群老头子下达命令,我们先进去宰了那狗东西。”
他操纵机甲直飞伊甸园顶楼平台,一脚踢碎了玻璃冲了进去。
颜冉刚抬头就骂了一句脏话,顶楼三十多台重型机甲纷纷抬起直径两米的发射口正对着他。
第87章 尾声(终)
封野在外面看见自己男朋友的机甲前脚刚进去,后脚就飞了出来,后面跟着三响礼炮直冲云霄。
“那孙子有埋伏。”颜冉咬着牙在空中飞了一圈,“备用机甲火力不足,根本没有办法硬拼。”
封野拧起眉头,听颜冉讲,“有一个好消息,这些机甲是自动操控,所以又笨又蠢。”
“还有一个坏消息。”颜冉沉声道,“最左边的红色机甲内部有轻型核弹头,一旦爆炸不堪设想。我们得找到中心控制台,才能阻止这场爆炸。”
“我们连控制台都进不去。”封野扫过建筑内部,红外线探测到中心控制台在一群自动机甲后面,凭他们两个突围有些困难。
而糟糕的是,那些机甲再次举起了炮筒,一半对着封野,一半对着颜冉。
两人在炮响之前飞速躲开,空中留下一串打偏的浓雾,顶楼的机甲继续发动进攻,轮番上阵,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留。
看来秦啸樊早有准备,这样可就麻烦了。
封野狠狠皱起眉,精神力瞬间延展开来,高强度指令顺着「域」弥漫开来。
颜冉替他打掉了一只飞弹,封野闭上眼,精神力顺着信号塔散射出去,瞬间覆盖了整个城市。
过度透支让冷汗逐渐浸湿了封野的脊背,他顺着正确的方向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青鸾。
铺天盖地的精神力穿过十几公里的信号线引入城北的一幢私人公寓中。
书房里,一只银蓝色的机甲在无人操控的情形下动了起来,莹蓝色的光辉在胸口闪烁,随着主人的命令破窗而出。
“封野!”颜冉飞身挡在黑色机甲面前,右臂被飞弹击中,冒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封野睁开眼,“青鸾还有一分半到,我的精神力没有完全恢复,剩下的交给你了。”
封野把颜冉连带着战损的机甲拖下地面,紧接着调整档位,将动力装置开到最大,冲重型机甲群连开几炮,打落了三只机甲的电源。
封野的一系列操作让他成功被列入“危险目标”,人工智能控制机甲只会按照危险的优先顺序攻击。
颜冉被放置在安全范围内,只要他进入青鸾之中,就能瞬间击碎这些破铜烂铁。
001发出警报:“滴!机甲动力不足,将会在一分钟后切断电源!”
封野扫了一眼红外探测图,“足够了。”
他迅速升起机甲,飞到垂直于顶楼主控台的正上方。
一群黑洞洞的枪口也随着他的动作向上扬起。
封野毫不犹豫地扔下一枚含铀弹头,闪身而过,爆炸的威力炸开满天的碎片,封野满意地看见又有一只智障机甲完全报废,睥睨那些追随而来的弹口,骂了一句“垃圾”。
颜冉在他耳机里笑了一声。
001提醒:“动力不足1%,请及时降落!请及时降落!”
封野嫌吵,关掉了001的音量系统,青鸾还有三十秒到达,这期间还能扫掉两台垃圾。
他拉起滑翔翼,勾引了几颗炮弹后忽然提速绕道后方,扔下弹库里最后几发弹头。
“5、4、3、2、1——”红色的警报灯光在操控室中闪烁,倒数结束之后,原本还在空中耀武扬威的黑色机甲耗尽最后一丝电源,顺着重力重重地砸向百米之外的水泥地。
银蓝色的光辉像刀片划破长空,接住了落下的机甲。
颜冉的语气实在不算温柔,他警告了一句,“我迟早被你吓死。”
“我计算好了的。”封野瘫在动力全无的机甲内部,抗议了一声,“把我放下去,我去主控台。”
“不用了。”颜冉透过高精度探测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人去了。”
“谁?”被关在漆黑机甲内的封野满脸疑惑。
“童原。”颜冉吐出一个名字,把封野放在一旁,只身躲开偷袭的飞弹。
三秒后,所有重型机甲集体熄火,颜冉落在楼顶,对着笑呵呵的童医生抬起了炮弹。
童原呆在原地:“?”
这就是卸磨杀驴吗?
童原一顿,反应过来封野并不是对着他的。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脖子,童原听见联盟秘书长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种能耐。”秦啸樊冷笑了一声,“封野,你要是懂得什么叫变通多好,何必总是这么正义感爆棚,最后弄得自己一身腥呢。”
“他好像把我认成你了。”套着青鸾壳子的颜冉对着封野线内通话。
“语音权限给我。”
“噢。”
秦啸樊目光阴冷地看着面前的银蓝色机甲。
封野讥讽道:“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嘴炮不如早点想想自己的认罪书怎么写,写得好了我可以亲自送你一颗子弹让你快乐地上西天。”
“……”秦啸樊脸色一黑,“那就先让这个叫童原的医生给我陪葬!”
童原抖了一下,眼巴巴地盯着机甲,满脸都是“救救我”。
“嗯。”封野语气波澜不惊,“我相信童医生很愿意自我牺牲以换得联盟和平。”
童原咽了口唾沫,对旁边脸色不是很好的秘书长道,“是的,我愿意。”
秦啸樊阴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
砰。
童原缓缓地睁开眼睛,没有想象中的痛。
秦啸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持枪的手腕以侧向九十度不自然地弯曲脱臼,子弹从空中落下,被肩后探出的手掌接住。
“秦秘书长。”封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一双手铐粗暴地拧过他折断的右手拷在了一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过吗?”
“封……野?”秦啸樊瞪着对面的机甲,只见胸口的驾驶舱缓缓弹出,本该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秘书长先生。”颜冉笑眯眯道。
“我靠,你醒了?!”童原大喊一声,“医学奇迹。”
封野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医院做得太过火,导致童原医生有些精神失常。
颜冉顿了顿,“是爱情奇迹。”
天边传来了轰鸣声,一台印有联盟军方标志的直升机掀起满地尘土,在顶楼落了下来。
封野嫌弃地撇过头。
联盟最高指挥官踏着锃亮的皮鞋走了下来。
封野面无表情地把罪魁祸首交给跟来的士兵,对指挥官敬了个军礼。
中年人点了点头,对封野和颜冉道,“欢迎回来,封野上校、颜冉副官。”
*
封野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除了功勋授予仪式以外,整天待在公寓里睡觉。
无论是剧本世界还是刚醒来就操控机甲都太耗费精神力了,导致他每天迷迷糊糊瘫在床上就是十多个小时。
童原检查后让颜冉放心,只是精神力透支过度后身体的自动修复行为。
封野睡了多久,颜冉就兢兢业业在男朋友床边守了多久,顺便还兼职一日三餐,等封野稍微清醒一点就开餐,然后看着他再次困得睡过去。
颜冉把这称之为“看得见吃不着”,非常难受。
直到一周后封野才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眼睛都憋红了的男人还是心疼的揉了一把男朋友的额头,没有折腾对方,默默地给他做了一桌子喜欢吃的菜。
封野洗完澡,彻底清理干净多日的疲惫之后,溜进厨房亲了一口颜冉。
“之前的记忆,我都想起来了。”封野被按在料理台上,垂眸捧住男朋友的脸轻柔地轻吻他的额头,“我不会再忘记你了,颜冉。”
封野身体上的伤疤新愈不久,颜冉睫毛扫过那出凹凸不平的皮肤,痒痒的,贯穿整个胸腹的狰狞疤痕都颤了。
这些伤口好像也刻在了他的身上,每一条都让他呼吸停滞,轻柔地去吻青年的鼻尖。
亲吻和触碰像羽毛划过,封野皮肤上起了一层颤栗,狠狠地咬住舌尖。
压制不住的哭声从喉咙中满溢而出。
颜冉把人抱到了床上,走一步,身上的青年就咬他一口,到最后封野红着眼圈出来的时候,颜冉的脖子上全是圆形的牙印。
“……你是小狗吗?”男人亲吻他的鼻尖,抱进浴室清洗的时候,封野又缠着来了一次。
“我饿了。”封野等男人给他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后终于在餐厅里坐下。
“这几样你就别吃了。”颜冉毫不留情地把几样辣菜拖到自己面前,剩下的又热了一遍。
“所以我原先说一周不能超过三次。”封野咬着清炒笋片抱怨了一句。
颜冉抬眸,“嗯?”
封野低下头,“是因为想吃好吃的,所以不让你多做。”
他想起了以前的所有事,对于颜冉曾经抱怨他性冷淡的说法反驳道:“因为你每次都不节制,导致我一周六天都只能吃那些淡出鸟的菜。”
男人听完顿时失笑,捏了捏青年的脸颊,“你好可爱啊,封上校。”
“笑个屁。”封野翻了个白眼,被喂了一块蒜香排骨。
“上校?”
“嗯?”
“明天是情人节诶。”
“你有什么安排吗?”
封野回眸,两个人的工作比较特殊,平时除了在家看电影之外基本很少出去。
颜冉揉了一把上校过长的额发,“我给你剪个头。”
“嗯。”
“然后我们去领证吧。”
“你这算是在向我表白吗?”
“是求婚。”
【上校,等我带着军功同自由做娉礼,只求美人赏脸一嫁,可别驳了我的面子。】
冰凉的指环被掌心晕出了热意,封野垂下眸,无名指的被牢牢地锁紧。
“我还没说我愿意。”
“你以为你已经说了。”
封野被抵在椅子前,棉质的家居服被掀开大半,他们靠近彼此接了一个柔软的吻。
“……我愿意。”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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