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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和小怨种斗智斗勇的那些事》

  作者:骑乌龟的刺猬

  文案:

  【怨种小皇帝×脑回路清奇大将军】

  “顾南召!”

  “陛下!我没有!”

  元起国满朝文武皆知,小皇帝和镇南大将军——「顾南召」不和。

  旁的将军出去一趟无功无过回来都是得赏的,他顾南召倒好,刑部大牢为家,大殿之上打板子,鞭刑更是当饭吃。

  有人劝他:“顾将军,要不我们反了吧。”

  顾南召说:“胡说什么呢,我绝对不会造反。”

  他连着命都是小皇帝的。

  【私开赈济粮仓】【养私兵】云云罪状,顾南召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还在想小皇帝为什么见着他总是不高兴。

  而我们的小皇帝呢,一边和旁的周旋,一边在捞他狗命。

  小皇帝说:“岚伽哥哥,你就不能惜命一些吗?”

  顾南召回:“臣是顾南召,不是什么戚岚伽。”

  其实,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毕竟不知何时起,两个人就被牢牢锁在一起,谁离了谁都会活不下去。

  小皇帝满脑子都在想着【把人手脚筋挑了,锁在“鸟笼”里头】却一直在放纵对方“胡作非为”……

  顾南召满脑子都是【江山为聘】面对小皇帝的百般深情视而不见。

  多视角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南召】【秦亦卿】 ┃ 配角:「匀舒」「洛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负尽故人心,不负河山不负卿

  立意:情不知所起,只叫人斗智斗勇

第1章 常客

  你听说了吗?皇帝陛下又把镇南将军关进刑部大牢了。

  ……

  那里很暗,不是几盏破油灯能照清的地方,阴冷、血腥气、死寂。

  那个人双手被反剪铐住,腰背挺的笔直,眼睛慵懒的半眯着,像是随时要睡着的样子。

  “哎,顾将军来了。”狱卒熟练的给顾南召解开镣铐,眼睛笑弯成月牙:“顾将军这回要住几天,吃喝还是照旧?要我说啊,顾将军也是,别的武将出去一趟,回来不是升官就是封赏,唯独顾将军您啊,回来一次,关一次。”

  顾南召松松手腕,一只手打着哈欠,另一手搭上狱卒的肩。“行了行了,这回我不住单间行不,一个人住多少有些无趣。”

  他声如玉石相击,沁人心脾。

  小狱卒听着,却是打了个寒颤。“还是别了吧……”

  上次把这尊大佛和山匪关一起,没有两日就和山匪熟络起来不说,还同那些山匪一起聊起来哪条官道最肥最好劫。

  上上次同一采花贼关一起,这顾将军愣是让那采花大盗大喊你别过来!

  再上上次!这祖宗五日内就跟别个学会了溜门撬锁的功夫!这还不算完,打开了牢门让那些个小贼逃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让自己手下的人把他们一个个的抓住,带去府衙再领一次赏金。

  怕了怕了!可就算是这般,他还是忍不住问:“顾将军这次又是哪得罪了陛下?”

  顾南召摇头,对着他脑袋就是一个弹指。“你这差事还要不要了!什么事情也问,我这会也饿了,你快去给我弄些吃的来。”

  “嘶!顾将军你下手还真够狠的,这都起包了。”

  “啧,还真是,别墨迹了快去,我是真饿了。”

  “得嘞,小的这就去。”

  趁着小狱卒去端饭菜的功夫,顾南召活动活动脖颈后便抱起稻草开始铺床,再顺便把害虫清一清,忙完这些吃食也端来。

  “香啊!”顾南召搓搓手走过去,这刚想坐下就发出“哎呦!”一声。

  这小狱卒也是不记痛的,把方才被弹脑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打趣的问着:“顾将军可是又挨了板子?”。

  “就你多事!”顾南召揉揉屁股,小皇帝也真是,非得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人裤子扒了打板子。

  没办法只能趴着吃了,他摸索一阵子,找出一串小铜板丢给过去。“我就那么多了,明个的饭钱能不能先赊着?”

  小狱卒挠挠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本不该收钱的,都是些自家里头带来的吃食。”

  “怎得?你家里带来的就是不值钱的了?”

  “嘿嘿,顾将军喜欢就好!”小狱卒一直盯着顾南召看,生怕这种吃食入不了他的口。

  “你盯着我作甚,我还会跑了不成,你去忙你的吧,嗯!这汤鲜!”

  这顾南召在牢里是把粗茶淡饭当山珍吃,宫里头的小皇帝却是食难下咽。

  “陛下多少吃点吧。”太监总管德顺皱着他那张和善的老脸,哎呦这小祖宗怎又置上气了。

  “孤吃不下,撤了!都撤了!”秦亦卿想着就来气,派顾南召去边关守了一年,他倒好,粮不够了不上书来要,直接带着先锋骑去开当地府衙赈灾粮仓!开就开了吧,还顺道扯出个贪墨腐败的案子来。扯就扯吧!但你扯出来个太后亲弟弟,这人真是……就不能消停一些。

  小皇帝揉着额角,吩咐道:“德顺,待会你去刑部跑一趟,让他们给顾南召用点刑。”

  “是。”德顺心领神会,陛下说用点刑,那就是打到血肉模糊不伤筋骨。

  这顾南召,真是……小皇帝拿起桌上的密报一点点撕掉,国舅爷他可是养了好久,留着等到哪天国库空虚的时候,就去抄他的家。这下可好!顾南召现在是直接把人给揪了出来!这会功夫,都不知道国舅爷转走多少私款。

  “顾南召啊顾南召!”小皇帝恨的牙痒痒,一对凤尾眉都快缠在一起。

  德顺得了吩咐却是没着急去刑部大牢,他先是从撤下的御膳里头挑出几样包好藏在怀里。小皇帝是什么心思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要对顾南召用刑,何必他去一趟,无非是想让他去给人送些吃食开开荤。

  自己陛下是何其在意那个人,可奈何人家顾将军跟个木头似的。

  等到了刑部大牢,德顺本是带着笑意的脸一横,端着架子走进去,对着牢房里头的人开始一顿装腔作势:“顾将军!陛下派我来监督顾将军用刑!”

  嘴上阴阳怪气的说着,手却是在递吃食。

  “嗯哼!来人啊!抬顾将军上刑架!”说罢,他还对啃着鸡腿的顾南召挑挑眉,顾将军你好歹配合一下好不好。

  顾南召是看懂了,咽下嘴里的东西喊着:“陛下开恩啊!陛下!臣镇守边疆有功!陛下此举真让臣心寒!更让一同驻守边疆的将士们心寒啊!陛下!”这还没上刑架呢,顾南召就开始喊的凄惨了。

  “顾将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还不把人拖出来,顾将军私开赈灾粮仓乃是死罪!陛下没有将顾将军斩首已是开恩,还请顾将军注意言行!”他手里拂尘一挥,两个狱卒便过来将顾南召架出去,扒去他上衣,按伏在刑具上。

  两指粗的鞭子被狱卒舞得呼呼生风,鞭子挨着皮肉就留下绯红的印记。

  一鞭鞭落下,顾南召边啃着鸡腿,边敷衍的喊几句饶命。

  血肉模糊的鞭伤德顺看着心疼,他知道顾南召小时候是怕疼的,他小时候那会,别说是打了,连碰着一下,眼睛都会流银豆豆。

  德顺板着一张脸,眼里却是心疼。“顾将军,咱家带了药来的,等把这药一上!保证不会再痛了啊!”

  顾南召笑着点头,德顺的好意他收下了。

  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娇生惯养的渠匣世孙,现在他可是元起的镇南大将军不是。

  是了,顾南召原渠匣国太孙,如今的元起国镇南大将军。

  十年前哲合国攻入渠匣国,打破了天下三国鼎力安定局面,变成如今元起、哲合双雄争霸。

  鸡腿啃完,顾南召又问德顺:“我想吃白玉虾仁,可有?”

  “有的。”德顺就将白玉虾仁拿来,绕去刑架后头给人喂着。

  毕竟吃人嘴短,顾南召吃完虾仁后,放开声喊饶命,喊着喊着人却真晕了过去。

  伤口渗出血,混着那人的汗水,滴落在满是污垢的刑架上。

  迷糊之中,顾南召感觉到有人在替他上药,那人动作轻柔,很熟悉,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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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亦卿:给孤写明白写仔细点!唔……(嘴巴被捂住)

  顾南召:对不起对不起!您开心就好,随意写。

第2章 应下

  顾南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他缓缓睁开眼,果然手臂上起了红疹子,可也值得,他吃了虾蟹不是起疹子就是昏过去。可不这样,怎能骗臭小子来给他上药。

  背上伤处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可还没舒服多久,就听见牢门被打开,德顺来了,昨天行刑的狱卒就跟在后面。

  “咱家奉陛下口谕监刑,三日鞭刑,今个第二日,来人,还不把顾将军请出来!”这回德顺没塞鸡腿,塞的是一块糖糕。

  顾南召很配合,被抬上刑架后就老老实实的趴着,眼睛一个劲的盯着手里的那块糖糕看。

  小皇帝那会,好像挺喜欢这种糖糕 ……

  那年小皇帝还没登基,渠匣也没灭国。

  小皇帝叫秦亦卿,是元起最小的皇子,被送去了渠匣做质子,六、七岁的年纪,小小一只粉雕玉琢的,顾南召喜欢的很,隔三差五就去找他玩。

  顾南召记得很清楚,在那个落满银杏叶的小院里,小的秦亦卿挥舞着他那小小的拳头,用力砸在欺负他的人身上,德顺就站在一旁假意劝架,那时的德顺脸上也还没长褶子。

  小秦亦卿骑在那人脖子上,越打越用力,似是还不解气,打着打着就带招带式起来。

  这可不行,哪有这样嚣张的质子!

  他便撸起袖子冲上去,大喊一声!

  “卿儿!打的好!”

  事后问他揍人的原由,秦亦卿就说是因为那人碰了自己的糖糕。

  知道他视糖糕如宝贝后,顾南召就常常问自己母妃要糖糕,弄的他母妃就纳闷了,自己这儿子什么时候喜欢过吃糖糕。

  顾南召回过神,“嗯?”面前这个秦亦卿已经长的比自己都高了。

  “孤赏的糖糕顾将军可是不喜欢?”

  他什么时候来的?顾南召先是摇摇头,再是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唉……算了,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小皇帝都是会生气的。

  索性,直接把糖糕塞进嘴里,一口吃掉。

  顾南召皱眉,真齁的慌。

  小皇帝见着,愤然甩袖离去,临走前不忘吩咐德顺再打重些!

  顾南召不解,好好的这人怎又气上了。

  小皇帝闷着脸的走回「勾戈殿」,太后这会已经在主殿里等着。

  “陛下这是去了哪?衣角都脏了。”

  小皇帝暗笑:太后这可是在明知故问,王宫里到处都有太后的眼线,他能不知道?

  “父后。”先是毕恭毕敬走过去对太后行礼,后做愤怒状,边来回渡着步子边说:“那顾南召不知好歹冤枉国舅爷贪污,儿子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便去牢里,儿子倒要看看,在重刑之下!他顾南召是否还敢胡言乱语。”

  “哦?陛下正是有心了。”太后怎会不知小皇帝在做戏,国舅贪墨铁证如山,小皇帝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不拆穿,只是笑笑,便继续手头上的事,仔细翻阅书案上的奏折文书,把要紧的挑出来。“这些哀家都替陛下批过了,陛下紧着剩下的批复就行。”

  太后挑出来的那些,都是西南战事吃紧的折子。

  “儿子惭愧。”自个十三岁登基,现已有六年,太后却还是一手把持着朝政,每每只留一些不痛不痒的奏折给他批复。再忍忍,待弱冠之年……

  “陛下既然惭愧,那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儿子愿闻其详。”

  太后不着急说,等批复完奏折才走下去,在秦亦卿跟前停下,开口说道:“陛下也该立国后了,可有中意的?”

  按理说,是应该立后的,可……

  “儿子连政务都处理不好,哪还有心思立后。”小皇帝自嘲一笑,退一步。

  “国不能一日无君,内宫也不能一日无后。”太后就进一步。

  戚亦卿退无可退,太后还在一步步逼近。

  “陛下既然不急着立后,哀家也不好再催,但还请陛下早做决定的好。”

  “哎,哀家也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才这一会功夫就觉得乏了。”

  “儿子送父后回去。”

  “不了不了,陛下,也好好休息吧。”

  待太后走远,小皇帝再去看那些奏折。

  呵!真的够狠毒的,顾南召被罚受三日鞭刑,太后却要他五日之后带兵平复西南。

  心里怒火暗生,不甘心的把奏折放下。

  立后啊……那个人不会答应吧。

  十年前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被推下城墙,掉入护城河。

  多年过去,本以为相见无望,可就在三年前,从边疆回来一个小将,着红裳银甲,身躯凛然,立于大殿之上,一双星目闪射星芒。太后说他战功赫赫,得赏。

  只那一眼,红裳燃了小皇帝的心,银甲耀了他的眼。

  秦亦卿后槽牙紧咬,只希望顾南召开点窍,能称自己伤重不能带兵出征。

  ……

  “将军勿动!”匀舒边替顾南召上着药,边同他说太后让他五日后带兵征战西南的事。

  顾南召听着没太多表情,淡淡回应:“好,匀舒你且去把西南的地图拿来。”

  “将军还真应下不成?!将军啊,这仗咱不接行不行,您这一下子受了三日鞭子,这伤可大可小,将军还是爱惜点自己的身子好。嘿呀,将军!”匀舒杏眼生怒,人从刑部大牢拖回来的时候可是晕过去的,怎还不知轻重。

  “去拿地图来。”顾南召挑起眉,看着匀舒的眼神很认真。

  无法,匀舒拿来地图:“五日后出征,伤口若是不能结痂就麻烦了,这几日还请将军好好趴着别乱动,将军……”

  “知道知道,匀舒你下去歇着吧。”顾南召摆摆手让手下的人把他架出去。

  真是的,长的乖乖巧巧的,嘴怎就如此聒噪。早知道他是这般聒噪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把他从战场上捡回来。

  不做多想,心思回到西南地图上,西南地形复杂,攻守都难打,这一仗麻烦。

  仗是难打的仗,更难的却是筹备军饷,上次全军断粮三月,全靠野薯树皮硬撑,实在没办法才去开府衙粮仓,这已经开了一次赈灾粮仓,若再开一次,小皇帝非得把自己拖去砍了不成,想想都觉得脖子疼。

  就地征粮这种事顾南召是不肯干的,可去哪搞军饷呢。

  “对呀!我怎么就把他们忘了!”想到那几个人,一激动扯痛伤口。

  顾南召急忙看看周围。

  见没有人在,才抱着枕头哀嚎一句。

  “哎呀喂,匀舒这药没小皇帝给的好使啊,怎么一点都不止痛。”

  你敢信?这个疼的龇牙咧嘴的人,就是别人口中:凶神恶煞!刀下千万魂!身中数箭也能面不改色,将敌将斩于马下的镇南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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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承诺

  “陛下,顾将军应下来。”

  听着德顺的回禀,小皇帝那双瑞凤眼顿生寒光,额头青筋暴起,“嘎嘣!”一声,手中的狼毫笔应声而断。

  外头的风刮的树影乱颤,更是扰人心绪。“他就不能惜命些吗!”小皇帝的语气怒到极点。

  “那样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想着去打仗。他顾南召觉得自己很能打?被人吹捧几句威武战神就飘了?有仗就打!有兵就上!他还真把自己当神了不成!跟条死狗一样被抬回去,现在又开始蹦跶!”

  书案被拍的一震,就见小皇帝猛的起身呵道:“他要是觉得伤的还不够重!那刑部大牢有的是折磨人的刑具,大可全给他上一遍!”

  越说越气!气到小皇帝失了理智,“我看这就不应该留情,把他打残才好!最好把手脚筋都给挑了。”

  “哎呦,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息怒,这怒怎息的了,小皇帝不停在德顺面前来回走动,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不管太后的探子在不在,直接打开密道的门,他要夜探将军府。

  走进密道,随着密室门关闭,密道墙壁上的萤石闪着微弱的光,映上秦亦卿盛怒的脸,不过几刻钟功夫,秦亦卿从将军府的假山里出来,轻车熟路直奔将军府主厢房。

  一脚踹开房门,爆呵一声!“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突来的动静,惊的匀舒手一抖,一整瓶药粉洒在顾南召伤口上。

  “陛陛……陛下?”匀舒被吓的结巴。在秦亦卿生吞活剥的目光下,强装镇定,给顾南召处理好伤口后,不等人言语,麻利的收拾好东西退出去。仿若劫后余生,就算这种事不少,但也习惯不了,匀舒长吐一口气,小皇帝那眼神太吓人了。

  “怎么办,将军你自求多福吧。”

  顾南召见来的是秦亦卿,挑着眉开口:“陛下若是要与臣探讨军情召臣入宫便是,何必大晚上的跑过来。”他语气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说完,他就低下头继续看西南地形图。

  小皇帝被这人举动惹急,心道:这人就这么不愿意看我?

  他上去一把捏住顾南召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岚伽哥哥可是不要命!”

  “都跟陛下说了多少次了?臣是顾南召。”

  当年渠匣灭国,顾南召被母妃推下护城河没死,一路飘到元起。战乱年代孤身一人的,有人对他说饭管够还有钱拿,就被连哄带骗的被招了兵,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左右都一步步爬上了大将军的位置。

  知道小皇帝早就认出来自己,可是不能认!打死也不能认!

  顾南召撇过头不去看小皇帝,只要他不认,他就不是什么岚伽哥哥。

  “哎……”小皇帝叹气一声。

  转念语气放软,开口说道:“那,顾将军就不能回了这差事?都伤成这样,何苦再走西南这一遭。”

  顾南召知道小皇帝是真的在担心自己,手不自觉的放在秦亦卿的头顶揉起来。“陛下放心,臣这一去定当平复西南。”

  小皇帝小心翼翼的打开顾南召的手。

  “有伤就别乱动。”这家伙怎么还一直把自己当小孩看。

  “有陛下在,臣狗命无忧。”顾南召笑颜艳艳,还带着懒洋洋的鼻音。

  秦亦卿见不得他这样笑,心里暗气,这个人真是……耳根悄咪咪的就红了。

  顾南召这样一笑挠的秦亦卿心痒痒,他这样一言语更是激的人心泛涟漪。

  “咳。”小皇帝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把带来的药放在床头。

  “待会让那谁给你上这个药。”

  “谢陛下关心,西南臣定守住。”顾南召眼里有光,说的很坚定。

  他何止是要收复西南,他与哲合的冤仇是不死不休的。

  小皇帝信,只要是顾南召承诺的,小皇帝都信。

  可也不能让这个人得意起来,他又捏住顾南召的下巴,挑眉问着:“若是顾将军守不住呢?”

  “那就劳烦陛下,去把臣的尸体拖回来。”

  “嗯。”

  小皇帝压低声音:“就算你被千军万马碾成泥,我也会一捧一捧的,亲手把你的血肉剜起,再带回来!”

  四目相对,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顾南召不再多说什么,他还得再研究一下西南地形,便叫来匀舒送小皇帝从密道回王宫。

  临走进密道前,小皇帝停住脚步,冷冰冰的看着匀舒。“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你最好要清楚,上药,手也给我规矩点。”

  说完还扬起下巴,高傲的像一只孔雀。

  ……

  许是小皇帝方才又提起戚岚伽,往事如洪水猛兽般袭来,那些个零星的画面不断在顾南召脑海里涌现。

  那年秋色正好,依旧是在那个小院里,顾南召坐在银杏树下,抬头望着骑在树枝上的小秦亦卿。斑驳树影印在他脸上,顾南召看不真切。

  因着过几月就是秦亦卿生辰,顾南召便问他“卿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岚伽哥哥问这做什么?”

  “哎呀,卿儿就说说看嘛。”

  小秦亦卿歪头思索一会,后从树上跳下来,踮起脚,用着他那稚气未脱的声音在顾南召耳边低语。“可是卿儿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岚伽哥哥可都给?”

  “那卿儿就说说看。”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有我都给。

  顾南召双手捧着秦亦卿的脸颊揉捏起来,真烦这小孩老学着大人深沉模样。

  “哎呀,哥哥放开。”小秦亦卿有些恼,挣脱开顾南召的手,折枝为剑,直指苍穹。

  “万人敬,千人仰,百人生杀皆由我,与尔同踏十州郡,一揽天下。”

  说着,他再把手上树枝递给顾南召。“岚伽哥哥,你可愿意。”

  顾南召摇晃着脑袋,把这些片段赶出去,手指反复搓着地图。

  既是臭小子要的,他应下的他便给,可是……现在连着渠匣故土都没打下来。

  “一揽天下啊……这得打多久。”顾南召呢喃着,“啧,刚才不应该揉他头,揉把脸蛋也是好的。”

  回味着刚刚的手感,顾南召眼里的光越来越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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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亦卿:你真的是脑回路清奇!认一下能死?

  顾南召:会!我没有啊!

第4章 足金老君像

  =

  “老君在上,保佑我儿平安!”

  王城东郊外,新修了一座老君庙,不过几日功夫引来香客无数,只因为请老君神像入庙之日,老君显灵!八个年轻力壮的挑夫,差点没扛起那尊神像!

  庙祝说是老君显灵,在场的皆信了,一传十十传百的,造就了现在香火鼎盛的场面。

  庙顶香烟缭绕,庙内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一壮汉肩扛开山斧,带着十来个兄弟立于老君庙门口。“就是这?”

  壮汉手中砍山斧杵地一震!惊的门口香客四散。“我等只求财!不相干的人通通离去!”这大嗓门一喊,庙里头的都停下手中动作,侧目看去。

  “山匪!是山匪!”

  一人道出来者身份,众人大惊,连忙逃去。

  “哈哈哈哈!兄弟们,听好了!只求财!不伤人命!”

  说罢,那壮汉带着手下兄弟,直奔庙里,踏上三十六节台阶,就看见殿中供奉的老君神像,灿灿生光。

  “给我弄下来!”

  ……

  上午老君庙被劫不久,秦亦卿就收到暗探递来的密报。

  “好,很好!”秦亦卿手握成拳,紧紧攥着暗探递来的密报。

  一声“顾南召!”说的咬牙切齿。

  那老君庙被山匪洗劫,什么东西都没剩下,连门框都被拆走。

  按照常理山匪敬鬼神不劫庙宇不说,王城附近的山匪会穷到连门框都要拆走?

  “他是真的要跟我作对啊!”手里的密报已经被攥的四分五裂。

  一旁的德顺急忙来给他顺背。“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派人给我追!追不到,就提脑袋来见。”秦亦卿被气的胸口发闷,他顾南召是真的越来越有本事了啊!

  “顾南召啊!”秦亦卿一把掀翻书案,这人,这人!这人就不能老实一些!?

  那群山匪走在小道上,个个喜笑颜开。奇怪的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里头,竟然有一个白皙干净的小哥,那小哥一席墨绿短袍,混在粗布麻衣的山匪里头格外打眼。

  之前那手持砍山斧的壮汉,陪着笑脸跟在一旁。

  “嘿嘿!匀舒小哥,二当家怎得知道那老君庙里全是宝贝!”

  那壮汉名叫李二牛,乃东郊山匪的三当家,被关进刑部大牢时,与顾南召结识顺便拜了把子。

  匀舒警惕的看着周围,招手让李二牛把耳朵凑过来。“你自己回头看看车轮印。”

  嚯!好家伙!这车轮印足足有七、八寸深!

  “看见了吧,若是镀金的能有这么重?八个挑夫!肩都差点压折了,你敢信?”

  李二牛听后,犹如醍醐灌顶。

  国舅爷被扯出参与贪墨受贿的案子之后,就连夜把部分赃款从后门沿水路运走。

  这批赃款金条被溶成金水,铸成神像,供与城外的老君庙里头,扛着实打实足金的老君入庙,险些要了那八个挑夫的命。

  这也是国舅爷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想到溶金铸成神像,可他却忘了请神入庙得八人抬进去,那些挑夫就是最大的破绽。

  匀舒对李二牛挑眉,他却是看不懂。

  “哎,你傻啊!这么深的车轮印你不盖掉!是想让别个都知道,是你们西郊寨劫的东西不成!”说着,匀舒学着顾南召平日教训他的模样,对着李二牛头上来了个指瓜崩。

  哎嘿!那人居然不觉得疼!

  李二牛听了匀舒的话,就去了队尾扫除车轮印。好好的队伍走着走着,却是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二牛在队尾一吼,匀舒在最前头都能听见。

  放眼探去,一颗树倒着在路上,树干上站着一赤膀子腰缠兽皮,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六环刀扛在肩膀上,一脸凶相,身后还带着几个人。

  在前头的匀舒也不惧,毕竟是经常被秦亦卿用眼神刀的,这种小场面不算什么。“敢问前方拦路的可是东山寨的人!”

  那些个虎背熊腰的拦路山匪听后大笑。

  特别是领头的,瞧着匀舒白白净净的样子,直接把那把六环刀朝向他。“小娃娃,你走开!叫个能做主的来!”

  匀舒不悦,他已到弱冠之年,不过是个子矮了些,怎就喊上小娃娃了。

  见来着不善,匀舒摸上腰间两把雌雄短剑,蓄势待发。

  这会李二牛也赶了过来,一看,来者是东郊寨的大当家。

  他直接扯着嗓门喊道:“王麻子,你做甚呢!”

  “李二牛!你还好意思问?你大摇大摆的来我东郊,劫我们那老君庙是几个意思!”说罢,王麻子将他那把大刀直直插入在地。

  李二牛也是个冲脾气,见着王麻子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领着开山斧就要上。

  匀舒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少爷吩咐,速战速决!”

  李二牛肩膀一晃甩开匀舒,一脸不情愿的开口:“不想跟你废话!你直接说,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过去!”

  王麻子小眼一眯,活动活动脖子,开口说道:“东西留下就行!”

  “不可!”匀舒急了,两日后大军开拔,今日必须把这些金子化整为零,分出去买粮。“这位壮士,还请听……”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不等匀舒说完,王麻子一刀劈去。

  匀舒一个翻身躲闪,刀落在板车上!留下一道裂痕。

  匀舒不想与他缠斗,顾南召吩咐过他未时之前必须把东西带到,现在还剩半个时辰,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王麻子见一击不成,抡起六环大刀接着再攻,匀舒只躲不攻,几次想说话都被打断。

  双方人马见着,直接缠斗在一起,打的好不热闹。

  估摸一刻钟之后,匀舒突闻马蹄声,拔出腰间雌雄双剑,短剑挑去王麻子手中大刀,长剑一捥!剑柄直击王麻子丹田,硬生生把人击退一仗。

  匀舒不再管他,一个翻身就到李二牛身边。“李二当家!撤!”

  李二牛还想恋战,匀舒直接一脚踹在他腿上。“快走!官兵来了!”

  听见是官兵,李二牛一顿,开山斧一挥,拍晕面前的东郊寨山匪,打了个口哨,西寨山匪得令纷纷四散奔逃。

  李二牛不想被抓进那破牢房,也没脸再让顾南召捞一次。

  场面一时混乱,喊的喊,逃的逃,追的追。那老君金身却是留在原地。

  最后,山匪一个没抓着。

  匀舒带着李二牛躲在山坡树上,眼睁睁看着官兵把东西带走,很是挫败。

  待官兵离去,匀舒与李二牛拜别,急急赶回去同顾南召汇报。

  灰头土脸的回到将军府,直奔顾南召书房。“噗通”跪下。

  “匀舒没能完成任务,请将军责罚。”一脸自责,平常爱念叨的嘴,这会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顾南召这几日伤口已经结痂,这会正安逸的靠在塌上吃葡萄。

  “哈~”伸个懒腰,这几天趴的骨头都酸了。端起果盘,向前抛去,匀舒只得跳起去接。

  “没成就算了,尝尝这葡萄可甜。”

  匀舒眨巴眨巴他的那双杏眼,看看葡萄,又看看顾南召,心想:将军都不急的吗?

  顾南召慢慢起身,走到匀舒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辛苦了,跑了大半天,赶紧吃吧。吃完去把我官服拿来,我待会进宫去。”

第5章 交代家底

  =

  “臣,参见陛下。”

  听着顾南召来了,小皇帝举起文书,只露出一双眼睛,先是斜他一眼后,就把目光放在文书上。

  德顺嘴角带笑,心道这位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咳。”清清嗓子,德顺拂尘一挥,殿里宫人会意,一个接一个的退了出去。

  顾南召见着小皇帝不搭理自己,知道是他小脾气上来,都多大人了,还总是使小性子,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

  他哪知,皇帝的小性子只对他使。

  就这样一个人低头跪着,一个人抬头看书,像是在比谁先说话谁输。

  “罢了……”终是秦亦卿先败下阵。

  “伤可还疼……”语气温和。

  小皇帝不明白,明明每次都被这个人气的不行,可一见到这个人,却是怎样都能气消三分。

  顾南召摇摇头表示无碍,缓缓起身,开口就是一句:“陛下,臣的粮草?”说完露出一个笑容。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笑,小皇帝应该就不会罚他了吧?

  粮草,粮草!说到这头上,小皇帝手里的文书直接朝顾南召脸上甩去。

  “你那三万兵马是都长了几个胃吗?那么些粮草还不够?国库再富裕,也禁不起你们这样吃。”说是这样说,但顾南召若是要,不说小皇帝答不答应,太后也是会批的,毕竟事关重大。

  面对小皇帝扔过来的文书,顾南召他也不躲,文书砸到头上落下,他就去捡,再双手捧着递到小皇帝手里。

  “陛下,是五万。”他声音很小,只够小皇帝听见。

  “你你你!”悄悄屯兵,你是想造反吗!后面的话,小皇帝没有说出来,他说不出口。

  顾南召却是明白的,急忙解释。“臣没有,臣不是,哎呀……陛下你别气!”

  他见小皇帝眉眼慢慢压低,心道完了,越说小皇帝越气。可是,兵也是替他养的,国舅爷那些东西他不也眼馋多时了嘛,碍于太后那边不好动手,现在不都给他送了去嘛。

  顾南召哄道:“陛下要是气的厉害,就再打臣一顿如何?”

  小皇帝大口喘气,再有两日就得出征,这刑怎能上。“顾南召,你别以为元起没将,若不是太后点你,这仗绝不派你。”

  “滚!还不给我滚去太后那领兵符!”

  顾南召答应一声,就开始给秦亦卿顺背,紧接着又是一句:“陛下,记得金子分我一半。”

  他还好意思提,直接找山匪去劫,事情被查出来又得被参上一本。

  “顾南召!”小皇帝把文书摔在案上,扶额不想再看见这人。

  不等小皇帝气上头,顾南召已经磕完头,麻溜的退出殿里。

  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小皇帝轻轻念着:“顾南召啊……西南这仗,也不知你何时再归。”纵有百般不悦,也皆化作万般担忧。

  老君庙的事,国舅爷怎会不知道。被山匪劫去,大不了请示太后带兵剿匪便是,可现在那些个东西被扣在衙门里头,他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跑去衙门里头,然后说那些东西是他的吧。

  可还是心疼啊,左右都不是事,国舅爷只能去找太后说说。

  国舅爷刚到寿康殿门口,就与顾南召打了个照面。

  顾南召这个人是真的没皮没脸,凑到国舅爷跟前,正儿八经的说着:“顾某,在此谢过国舅爷。”态度之诚恳。

  “顾将军谢我作甚!”

  顾南召不言语,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走了。

  国舅爷这会儿是不知道,只当他是因为扯出贪墨案子,没有表功反被罚,才来膈应自己。若是让国舅知道,老君庙的事,是顾南召挑的头,那脸上该有多精彩。

  进了殿里,太后正在逗鸟,指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戳弄着白鹦鹉的嘴。

  “来,你说蠢货。”

  国舅爷听见,这不就是在指桑骂槐嘛!一阵挑眉眨眼。“太后,何必如此。”

  “你还听的懂,那就不是蠢货喽。”太后放下鸟食,带笑的眸子,透着阴沉。

  他一步步向国舅逼近,缓缓开口说道:“你说哀家这鸟,是不是真的傻了?以前哀家说一句,他也就听一句、学一句。”

  “可最近,却是不怎么听话了,哀家说什么他都是不听、不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饱。”

  太后停顿一会,看着白鹦鹉说:“哎……也罢!或许等饿几天就该乖了。”

  “国舅,你说,哀家是饿他几天好呢?还是由他去好呢?”

  国舅爷垂首作揖,太后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在暗讽他贪墨的事情吗。

  “皆由太后做主。”

  “国舅爷,你可真的是哀家的好弟弟。”说罢,太后让一旁的宫人把鹦鹉取下来递给国舅爷。“这鸟,要不就赏你了吧,哀家左右也是腻了的。”

  那宫人将鎏金点翠的鸟架递过去,国舅爷看着精致的鸟架,不由多看几眼。

  他抬手去接,手刚碰到鸟架,白鹦鹉一阵振翅,尖锐的嗓子大喊一声:“傻帽。”

  太后乐了,说着:“这鸟,还是同你好。”蠢货配傻帽。

  那宫人也跟着乐,国舅爷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可也只能跟着一起干笑几声。

  忽的,太后笑声戛然而止,问着:“好笑吗?”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宫人纷纷跪下。

  国舅爷亦是。“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啊。”

  “有些事啊,没有摆在明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若是见了光,那可就不止一双眼了。”言语里透着威压,一字一言皆是警示。“有时候,吃亏是福。”

  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国舅爷这回也是真的有些过。

  该说的都说了,太后把国舅爷打发了去。

  国舅爷一出殿门口,一改之前顺从模样,嘴里念叨起太后的不是,若不是靠着族里势力,他能坐上太后的位置?现在越来越会摆谱,他也不想想,当初族里又为他付出多少,说到底他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过是受贿罢了,当着那么多人给他脸色看。

  不过这鸟架是个宝,国舅爷提起鸟架与白鹦鹉对视。“来,你说国舅爷。”

  “傻帽。”

  “哎!太后说的没错,你真真是个蠢货。”

  “傻帽。”

  第二日,老君庙被劫的东西,官府一并送了回去,只不过那老君神像没有以前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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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病句我会尽快修改的哦,还请多担待。

第6章 已阅

  顾南召出征前一晚,小皇帝心神不定,看着勾戈殿里通往将军府的密道暗门。良久,才把放到机关上的手挪开。

  左思右想着,又走到案前坐下提笔,写了就撕,撕了又写,直到太后宫里的人过来送参汤,他才静下。

  他在案前这一坐,直到天色泛白。

  德顺进来同他说:“陛下,顾将军已经去点兵了。”

  “嗯。”小皇帝心里知道,顾南召此次去西南定不会只是平复那么简单,战线一旦放长,他的粮草军饷都是问题。

  再看校场上,狂风吹的“南”字军旗猎猎作响,镇南大将军立于点将台之上,依旧是那身红裳银甲,威风凛凛。

  “将军,这是誓词。”军中少有谦和之音,不用看,顾南召都知道是匀舒来了。

  接过匀舒悄悄递过来的小布片,顾南召一观,密密麻麻的小字,也真是难为他能在巴掌大的碎布片上写下那么多字。

  “王……王……你这太过文绉。”说罢,把小布片拍在匀舒怀里。

  匀舒手忙脚乱的接住,嘟囔着:“我看书上都是这么记的啊……”

  “本将军又不是第一次誓师,拿走拿走。”说罢,轻轻踢了匀舒大腿一下,让他赶紧一边去。

  混在队伍里的李二牛看着,暗道一声:好家伙!难怪这匀舒小哥上次拦架的时候踹他,这毛病原来是跟顾将军学的啊!

  “咳!”轻咳一声,顾南召双手一背,丹田发力。

  “众将士听令!”

  点将台下的将士皆是一震,齐吼一声“哈!”,气势之盛!

  “出发!”

  匀舒叹气,腹诽着:是是是,将军不是第一次誓师,是一次誓师都没有!给个小抄还嫌弃……

  随后一声“将军”喊的怨念。

  大军开拔时,正巧日出东方,有将士狂喜,直说是个好兆头。

  顾南召转头去看匀舒,说着:“别念叨了!”

  “将军又知道了?”

  “你呀,以后少看点话本,你真当我在上面喊话,底下都能听见?”

  “?”匀舒杏眼瞪的老大,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我看的是史书啊!”

  时候差不多了,顾南召一顿哇呀呀呀。“匀舒小将!随本将军!平那啊~西南!”目露凶光。

  顾南召是五月走的,第一封战报是七月来的。

  “报!首战告捷!”

  接着九月第二封。

  “报!西南失地复收。”

  再就是到了十二月,来的是顾南召的折子,他这次学乖了,上书求粮。

  折子是太后批过之后,再拿来给小皇帝看的。

  小皇帝看完,没有太大反应,暗探那边早就汇报过顾南召的动向。

  太后试探开口:“陛下,行军打仗的事,哀家不懂。但依哀家之见,顾将军此去以过小半年,陛下可要催催?”西南失地复收,留下部分驻军就是,再呆下去朝堂上定有人要作妖。

  小皇帝面上没什么过多情绪,唯唯诺诺应着:“是,儿子这就下旨召顾南召回王城。”

  心里则起怒意,太后既然忌惮顾南召要反,这次召回顾南召,怕是要发难的。

  这时,太后又说:“陛下,眼看这一年一年的过去,明年陛下也到弱冠,立后的事,不能再拖了。”

  小皇帝提笔的手一顿,在纸上留下些许墨点,扰的人心烦。“儿子,儿子……”

  是真的没有理由再拖了。

  “陛下同哀家说实话吧,陛下可是已有中意的后位人选?若是有,陛下说出来就是。”太后直视着小皇帝,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

  “可是那戚岚伽?”

  这话一出,直击小皇帝心头,让他呼吸一滞,太后怕是知道……

  “不!儿子……”

  小皇帝的表现让太后很失望,他可是皇帝,那么一个人,就能扰他心绪。他戚岚伽不过是在小皇帝为质时的儿时玩伴,在小皇帝却对他如此上心。

  若是以前,太后一定会训斥小皇帝一番,可今天,太后不怒反笑,一脸和蔼的说道:“时隔多年,再去找一个亡了国的世孙,如同大海捞针。可陛下执念如此,那哀家再去派人找找吧。”

  “只不过有一点,陛下要清楚,子嗣也是大事。哀家瞧着国舅家的念然,忠义侯家的乐璇,定国公家的馥清,都是极好的姑娘。”

  什么姑娘好不好的,不过是要制衡三家。

  “儿子……”

  小皇帝想要说些什么,太后直接打断。

  “陛下,先听哀家把话说完。戚岚伽,哀家会派人去找。那三个,陛下要不立后,要不纳妃。哀家话止于此,陛下自己定夺吧。”

  这次太后连小皇帝拒绝的机会也不给,撂下话便回了。

  小皇帝心里思绪万千,他知道这一次太后是认真的,但要他立后万万不能。

  太后做出让步去帮他寻戚岚伽,但也说明白能不能找到,那三个肱骨大臣的女儿他都得收下。朝中势力盘根错杂,太后所说是牵制他们的最好、最快的办法。

  现在小皇帝只希望太后别查出顾南召就是戚岚伽的事情,那到时候顾南召的命,是真的保不住了。

  心生愁绪,小皇帝写下让顾南召班师回朝的旨意,忍不住又写下书信五张,托暗探带去西南。

  八百里加急,不用两月旨意便能抵达西南边境,可送旨意的斥候硬生生走了三月余。

  书信和密旨是一同到的,匀舒把密旨藏好,就去检查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

  这种关头,生怕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一刀。

  匀舒打开那封信,却是后悔了,字里行间都是思念之情,可不就是一封……

  好想洗眼睛,不对!不能让那位知道他看了信的内容,怕不是要被挖眼的吧!

  想到这里,匀舒赶紧把书信和密旨塞到一起,牵来战马直奔山林里头。

  西南失地早已复收,但他顾南召可不想就此罢休,留下登记在册的三万余大军驻守西南,其余则化整为零,散于西南山地做口袋形状,慢慢向哲合边陲摸去。

  顾南召带着数千先锋轻骑率先摸进哲合境内,为后头队伍开路,待匀舒追上的时候,顾南召正遇上哲合的巡逻队伍。

  匀舒跳下马背,被摔了个跟斗,踉跄着爬起来。数名哲合士兵向他扑去,顾南召发现提起红缨枪,刺、撩、拨、拦!配合着匀舒,直取敌兵性命后转身投入另一边。

  “将军!密旨!”

  “将军!陛下有令!”

  “念!”顾南召心里有数,来的定是让他班师回朝的旨意。

  这……匀舒可不敢,跟过去帮着解决完哲合敌兵,把东西交给了他。

  顾南召皱眉接过,他的心思还在战中,草草看过一眼就拍给匀舒,不做理会。

  都打到这里了,回去是不能够的。

  见顾南召没有反应,匀舒试探着问:“将军可要回信?”

  毕竟陛下写了……

  他是不知道顾南召根本没看见下头的书信,看见班师回朝的命令后,只当剩下几张都是教训他的话。

  匀舒再次递过去,顾南召想了一会,接过最上头那张,用沾着血的手指在密令上写下两个字。

  “已阅!”

第7章 真真假假

  =

  解决完哲合巡逻队伍,顾南召让人把那些敌兵的衣服都扒去,伪造百姓被山匪洗劫的样子,随后带着人一路前进。

  “哎呀喂,痛死老子了!”李二牛咬牙拔出手臂上的箭矢,想要丢掉,被眼尖的匀舒发现上去阻止。

  他上去抓住李二牛的手腕,语气严肃。“可不敢,把箭矢丢这,要是被人寻见,我们行踪可就得暴露了!”

  李二牛憨憨点头,是这么个道理,狠狠给自己脑袋来了一下。“我的错,我的错。谢匀舒小哥告知!”

  匀舒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一脚就要踹过去,这回李二牛早有准备,闪躲开,还得意的抬起下巴。

  “你还躲!不知道得尊称我副将吗?”

  “嘿嘿嘿!”李二牛还在憨笑,顾南召也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李二牛后脑勺上。

  “李二牛!怎样?说了你跟着我绝对比你在山寨里头好吧!你看看这有山有水!鸟语花香!”

  “可是二当家……不不不,将军!我寨子里头也是有山有水,也有鸟,还有翠花呢,那翠花身上也香。虽也是天天刀尖舔血!但至少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鸡鸭鱼肉,跟着你行军大半年的,我肉都没吃上几顿。”李二牛这也是实话实说,不见有怨气。

  大当家派他来试试水,好考虑一下顾南召所说的招安之事。现在看来,这事寨子里大部分的弟兄都是不能答应的。

  “将军,你这伙食太差,你就不想办法给我们改善改善?”

  带着五万大军出来,这一路上死了又招,现在已是五万有余。朝廷登记在册的只有三万,派粮只派三万的粮,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错了。

  顾南召喊停队伍就地休息,让匀舒带着李二牛折回大营,李二牛要是想回寨子回便是,又吩咐若是又来旨意催,再来报。

  再让剩余的士兵们去林子里看看,有什么可以入口的东西,自己则在地上默画着地形图。

  稍作调整,带着轻骑往南边挪一些,包夹之势已成,经过其他几路的不停骚扰,哲合摸不清主力到底是哪支,东边支援一下,西边接应一会,一直到半个月过去,哲合守城军疲惫不堪,眼睁睁看着举着“南”字军旗的大军已临城下。

  顾南召驻军不攻,让人阻断哲合边城后路,哲合要是调兵增员,也只能绕山路而行,等他们到时,战势已定,再断他粮草,顾南召准备就这样耗到他们粮绝。

  小皇帝也收到那封写了已阅的密报。

  “他顾南召就是在找死!”手里拿着那封密报,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几个喘息,又看着上头灼眼的血字开始担忧,这是他的血还是旁的?战事可是吃紧?

  对了,回信呢。“德顺回来的只有密报吗?暗探可带了回信?”

  德顺颤颤巍巍的说出一个没有,秦亦卿这下是憋不住了,抬手撕了那密报。

  “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气归气,小皇帝让德顺拿来地图,手指从元起西南边境划到哲合边城,他替顾南召争取多一月时间还未收到拿下哲合边城的消息,可想而知顾南召没有从正面过去,应该是绕着走,一番笔画,顾南召行军图被小皇帝猜的别无二致。

  他这打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拨下去拔下去够三十万人马的粮饷,就怕耗不住的是顾南召,不是哲合边城。

  ……

  顾南召带着大军在外迟迟不归,这日早朝时如太后所料,几个武将、文官跳出来弹劾他,小皇帝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直到一个大臣说了一句“其心必异”,他再也忍不住。

  “够了!”简单两字,如惊雷炸响,在殿内回荡久久不消。

  这是小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发怒,看的一旁的太后也是一愣。

  小皇帝站起身,瑞凤眼不停扫视下方。“当初哲合屡屡来犯,吞我城池,伤杀我百姓,边陲民不聊生!周将军出征!败!折兵近万!唐将军出征!败!折兵万余!宋将军死守,以身殉国!”

  “后哲合更是提出要我元起百年纳贡!”

  “现在你们一个个的还能安生的站在这里,都是他顾南召镇守边疆换来的!”

  “他就算要反!何不带着数万大军直攻王都!”

  “丢了的那些城池,是他顾南召拿回来的!”

  “哲合犯我元起西南,是他顾南召平复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诸位将军又能保证自己在战中得令就能火速撤兵?若是哪位将军觉得能胜任西南统帅,今日孤就拟旨,派他前去!再授他大元帅一职!”秦亦卿说的愤愤。

  太后看着底下面露不悦的公侯,呵斥一声让小皇帝停下,小皇帝再说下去场面就不是他能控制住。

  “陛下,镇南大将军是有功,但还不至于像陛下说的这般,他能守住边疆,亦或是能收复城池,也都有在场公侯大臣们的一份功劳。诸位公侯大臣们,战场上的事,哀家不懂,但也知是瞬息万变的,这次顾将军迟迟未归,许是西南地形奇特,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这样吧,再等一月。是功是过,是赏是罚,再作定论也不迟。”

  小皇帝见太后开口,看来他是赌对了,元起不止他顾南召一个大将,但太后肯把兵符交到他手里,多少是对他有些信任的。

  太后替顾南召说话,虽有把他推向水深火热的处境,但至少能稳住一时。

  “依哀家看来,今日这事就商议到此吧。”

  ……

  顾南召一直再与哲合边城僵持,哲合那边没有选择增援,转头派人从另一边——元起文渊郡向元起递消息议和。

  太后看过之后递给小皇帝,问道:“陛下怎看?”

  那奏本上写着的是戚岚伽在哲合的消息,哲合知道元起在寻,以此消息抛砖引玉。

  奏本是文渊侯递上来的,文渊辖地贴近哲合,却与哲合多年相安无事,这里头有多少猫腻是不得而知的。

  小皇帝看完,眉头挑起。“文渊侯,哲合的人还说了什么?”太后答应帮着寻戚岚伽,不过一月时间,这消息都传到哲合去了?

  “臣不敢欺瞒陛下!那人让臣转交一物。”

  文渊侯又掏出一件器物递上去,一块墨玉的牌子,上头雕着瑞兽,与一个戚字。东西是不假,是当初渠匣旧国王室的东西。

  小皇帝不着痕迹的看向太后,只见太后也是一脸狐疑。

  难道不是太后的手笔?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耍的是什么把戏!

第8章 事端多生

  =

  “报!陛下有令!请镇南大将军速速回营!请镇南大将军!速速回营!”匀舒骑着马赶到哲合边城,手中马鞭抽的飞快。

  顾南召回头望了一眼,迅速解开令旗挥起,准备攻城!

  匀舒看见,跳上马背,借力一跃,翻身过去,“将军!”死死按住顾南召拿着令旗的手。“将军!回吧。”言辞恳切。

  可恶,都耗到这个地步,眼看他们就得降了……“匀舒!”顾南召咬紧牙关说道:“把手拿开!”

  “将军,不可啊!陛下传了话,朝中已有人弹劾将军,将军就听匀舒一回吧,何必急于这一时。”

  急于一时?我准备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一时。

  “本将命令你!把手松开,匀舒!”见他不为所动,顾南召用力一挥,匀舒直接被掀的摔在地上。

  “将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这数万将士啊!这近一年来,将士们缺食少粮,这一路又何曾休息过?”匀舒爬起单膝跪下,抱住顾南召的小腿不停摇头。

  “他们是兵!是将!就是今日战死在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若是往常,匀舒定是不会这般,可这次被众大臣弹劾,说什么也得把他劝回去。“不可啊将军!”

  顾南召不为所动,匀舒加重语气。

  “围堵边城,将军此行,与当初哲合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顾南召眼神迷离,仿佛看见当年渠匣边城被哲合侵占时的民不聊生,又见哲合火烧渠匣王宫的场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他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疲惫不堪,饿的面黄肌瘦的元起将士,开始有些动摇。

  “将军!”

  是呀,有何区别。

  匀舒再劝,“将军围了哲合边城,那边城里头的百姓不也困在里头,哲合军队粮草不济,不就得用边城百姓的粮。将军一直教导众将士以民为本,将军啊!”

  顾南召慢慢垂下拿着令旗的手,匀舒见他松劲,直接上手去夺过令旗。“得罪了,将军要打要罚!匀舒都认了,还请将军三思而后行,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罢,他打出撤退的旗语,元起大军得令火速调转方向撤离。匀舒对顾南召抱拳道了一声得罪,喊来不远处的小将同自己一起把他架住。

  左右都被钳制住,顾南召只能蹬脚,激的尘土飞扬。“匀舒!你好大的胆子,你放开我!”

  顾南召被他们两人拖着走,脚跟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匀舒!你放开!”

  匀舒板着一张脸,咬紧嘴唇,说什么也是不肯,他不知道自家将军为何执意攻打哲合,但他知道今日若是不把他拖回去,就没有以后了。自家将军被大臣们集体弹劾,这次回去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

  “你们是要反啊!放开我!再不放开通通给我领军棍去!”

  那小将有些犹豫,镇南大将军向来说一不二军纪严明,想到这里,不由得架着顾南召手臂的力气松了松。

  顾南召一个得空,抽出一只手,翻身勾脚踢趴匀舒,骑在匀舒背上,拎起他的耳朵。“你真的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匀舒不敢,文渊侯已在大营等候将军,还请将军早日归营。”

  文渊侯……他来做什么?顾南召剑眉皱起,拍了匀舒脑袋一下起身。“他好好的跑来做什么?他的辖地和这可是隔离十万八千里的。”

  “匀舒不知,还请将军速速归营!”匀舒爬起抱拳跪下,眼神诚恳。

  顾南召星目微眯,满是狐疑,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哲合边城,终还是唤来马匹,一跃而上。

  “哈!”扬鞭催马。

  终有一日,被哲合夺走的,他定要抢回,哲合给他的,他定要如数奉还。“回营!”

  匀舒早就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儿还是惊魂未定的,从额头上抹下一把汗水,他差点以为自家将军要砍了自己。

  “匀舒副将!”那小将对他伸出大拇指,敬他是条汉子。

  “你胆子也是大,敢和我一起架将军。”

  那小将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陛下有令嘛。”

  “你叫什么名字?”

  “何狗蛋。”

  这人,他匀舒记下了。

  经过几日快马加鞭,顾南召带着匀舒,先大军一步赶回军营。

  文渊侯早已等候多时,只见他他款款向顾南召走来,喊了一声镇南大将军。

  顾南召下马对他行礼,这可是个老狐狸,他来绝对没什么好事。

  “文渊侯。”

  “镇南大将军!本侯已恭候大驾多时了!”

  “顾某担不起,侯爷可是有事?”

  有,当然有!没事谁来这荒郊野岭的。“还请将军进去说话。”

  “侯爷请。”

  顾南召递给匀舒一个眼神,让他找人盯住文渊侯带来的人,自己则是跟在文渊侯进了主帐。

  “镇南大将军,本侯传陛下旨意!”

  顾南召跪下,细细听着,隐约听见“戚岚伽”三字时,浑身不舒服。

  戚岚伽在哲合?这就有意思了!

  “侯爷,你再说一遍?!陛下派侯爷去做什么?”

  “陛下令将军护送本侯出使哲合。”

  “不不不!”顾南召挑眉,“顾某是问后面一句。”

  “陛下以将军夺下的哲合城池做为交换,换渠匣旧国太子妃于世孙。”

  抱拳的手绞紧,那人要拿我花了几年时间打回来的城池换什么。顾南召眉眼蹙起,再问:“换谁?”

  “渠匣旧国!太子妃与其子!戚岚伽!”

  顾南召听罢,埋下头,眼底一红。母妃,她还活着……思绪万千,一下子怎么也控制不住。

  “将军?将军?”文渊侯见他半天不出声,连喊几句。是呀,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池就这样拱手让出去,这镇南大将军怕是在骂人了吧。

  顾南召缓缓抬起头,只见他眼睛炯炯有神,“臣,得令。”说的铿锵有力。

  文渊侯当他是气傻了,寒暄几句就要回去休息。

  送罢文渊侯,顾南召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脸上泛起喜色,后又想到什么,脸色暗下,把石子踢到老远,觉得胸口闷闷的。

  这时匀舒端来清水供他洗漱,看见自家将军蹲在主帐角落里,手指不停戳着地上的小石子,好奇的奏过去。

  “将军这是在干什么?”

  “戳小人。”

  戳小人?匀舒杏眼放光这样的将军他真没见过。

  “可是方才文渊侯同将军说了什么?”那文渊侯尖嘴猴腮的,他那些仆从也是在军营里瞎打听,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说完,匀舒把水盆放下,同顾南召并排蹲着。“不是应该剪个小纸人再戳吗?”

  “也是,你去给我弄一个来。”后又想想,“算了算了,直接画得了。”

  说罢,顾南召拔出护腕里的袖箭,在地上狠狠刻画起来。

  嗯?这鼻子,这眉眼,不像文渊侯啊,可匀舒又觉得很熟悉。

  “将军这画的是谁?”

  袖箭入地三分,在那人头像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孔,顾南召抬眼一笑,让匀舒凑耳过去,一字一顿的说着:“秦!亦!卿!”

  匀舒听罢,艰难的咽下口水,现在洗耳朵还来得及吗?

  “将军可是在怨……”

  “不是,我是在气我自己妇人之仁。”早知道就夺了边城,那人给他败的一座渠匣旧城都不剩,也不知道讨价还价吗。

  “还有你小子!找人架我。”给他一脑瓜崩,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第9章 各有各难

  =

  哲合没有答应让元起使臣去往他们王都,只是让他们等上一月,在哲合边城会见。

  文渊侯跟着顾南召,在大营里吃了半个月的野菜黍米粥,这天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手里拿着黄面馍馍,气冲冲的走到顾南召的主帐前。

  “顾将军!本侯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刁难?你看看!这是些人吃的东西吗!”说罢,文渊侯把那黄面馍馍丢到地上,抬腿就要去踩上几脚。

  顾南召面色凝重,俯身一手抓住文渊侯的脚踝,另一手去捡那黄面馍馍。“侯爷,不吃也别糟蹋啊。”

  他抓着文渊侯的脚踝一直不松,弄的文渊侯左摇右晃,直到他要摔倒才松开手。

  “你你你!”

  顾南召一脸坏笑,“侯爷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还不忘对文渊侯的仆从说道:“你们几个还不快快把你们家侯爷扶起来。”

  文渊侯的侍卫见着自己主子被戏弄,运气一掌攻向顾南召。

  顾南召转身避开,拍拍沾在黄面馍馍上的泥土,“好好的黄面馍馍不吃,真是可惜了。”大口大口吃起。

  那侍从又一招打来,他一脚过去,把那人踹倒在地。

  “哼,好好的粮食不吃,你看看都饿的没力气了,这位小哥快快起来,这泥有什么好吃的。”

  周遭将士听罢哈哈大笑,那侍从也觉得丢面子,垂首走回文渊侯身后。

  文渊侯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大骂一声没用的东西,又转回来对顾南召说:“顾将军!你们这偌大的军营,就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吃食来吗?”

  “那侯爷倒是说说什么是像样的吃食?”

  “最起码,最起码不能一直喝粥吃馍吧,哪怕像样的小菜,那边不是有林子吗?打点野味总可以吧!”

  “侯爷还是愿意,大可自己去。”这里数十万大军,全吃上野味不得把林子打空。

  文渊侯捋着胡子,眼神轻蔑,说:“本侯就不信,顾将军出征就一直吃些这样东西!”

  “当然不吃这黄面馍馍,这馍馍还是特意为侯爷准备的。”

  文渊侯见着,抬手直指顾南召。“好你个顾南召!给本侯吃这些东西,本侯倒要看看!你躲在主帐里吃些什么东西!”

  他让身后的仆从进去,片刻以后带出一个碗来,里头装的是黄面兑水冲出来的糊糊。

  “你!你!”文渊侯由怒转惊。“顾将军就吃这么个东西?”

  “这还是多亏文渊侯顺道押了粮过来,不然我连同这些将士,是连这黄面糊糊都吃不上了。”顾南召去拿回那个碗,可别又让这文渊侯拿来撒气了。

  “侯爷要是吃不惯,就打发人去村里头采买些合意的回来,左右来回不过三四日的路程。”

  文渊侯嗤鼻一对,愤愤挥袖回自己帐篷去,不多时,他的随从就出来,要了马出了营地。

  匀舒躲在角落的看着,见那仆从去了,就找来李二牛要他去跟着,自己则去找顾南召禀报。

  “将军……”

  顾南召蹲在地上打着石子玩,这老狐狸,看来是憋不住了。“你去把二牛追回来,那人不用跟。”借着吃食来找茬,探了军营里的粮草,还能找借口出去,高啊!

  “那我们就不管了吗?”

  “这事我们管不着,自有人处理,我们等着时候到了去哲合边城就行。”

  ……

  自从那日秦亦卿在朝堂之上,反驳那些个弹劾顾南召的大臣之后,那些个大臣开始三天两头的告假,理由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的直接撂下差事,秦亦卿那个气啊,有几个皇帝做的他这般憋屈。

  太后也是焦头烂额,只能托国舅爷去各家走动走动,希望那些个人能卖一分薄面,公务之事儿戏不得,官员懒惰激起民愤可就麻烦。

  本是不该有的事,可小皇帝没有势力撑腰,罚都罚不了。

  太后那边处理完杂事,想着去看看小皇帝,刚走到勾戈殿门口,一叠文书就飞了出来,正巧落在太后跟前。

  “陛下!”太后语气带着薄怒。“陛下这是做什么!”

  见太后来了,秦亦卿又装回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父后,儿子无心的,父后可有伤着?”

  “哼,陛下是越发没有样子了!”太后捡起文书走进去,“啪!”一下把文书拍在书案上。“哀家知道陛下在气什么,但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秦亦卿生母身份低,去的也早,若不是储君之争他那些皇兄一个个都去了,这皇位还真轮不到他坐。在朝中没有母族势力扶持,秦亦卿能走到今天更应该珍惜才是,偏的是激怒那些公侯贵臣。

  “陛下可想好了后位人选?再有一段时间,那戚岚伽也能被接回来,一个亡国的世孙,倒也勉强可以做我元起的国后,陛下要是决定,哀家就着人准备封后大典的事,之前跟陛下提的那三家姑娘,陛下一起接入宫就是。”

  “父后,儿子并没有打算立戚岚伽为后。”在小皇帝看来,维持朝中关系,不是立个后纳个妃就能解决事。

  “那陛下是准备?”

  “儿子……儿子还没立后纳妃的准备。”

  太后怒极反笑,这小皇帝脾气是真的倔。“陛下,哀家已经做出让步,陛下现在是连哀家的提议都不听了吗?”

  “好啊!陛下要是觉得凭着自己一己之力就能把控众臣,能让那几位告假的大臣乖乖回来上朝,能让那些撂担子的大臣老老实实的办理公务?”

  “是!”小皇帝眼里有光,这件事他一直不想妥协,找不到理由拖下去,那就面对。

  “哈哈哈哈!”太后笑的讽刺,小皇帝是翅膀硬了,想飞了,“好!若是哀家之前说的,陛下都能做到,那哀家以后绝不再提立后纳妃的事!”

  就是等着这一句话,抑制住心中狂喜,小皇帝做惊恐状,一边说着儿子不敢,请太后息怒。

  一边又接话说着要替太后分忧,有一计可试。

  太后明白这是要开始和他较劲,“好!哀家就等着,若是不成,陛下那戚岚伽也别想接进宫来!”赌约已立,两人眼里都是坚决,风吹入大殿里头,刮的珠帘乱响。

  离开勾戈殿,太后回自己殿里后,立马差人去给国舅爷传话,让他停下与大臣们的走动,他倒要看看,这小皇帝能不能做到!

  小皇帝一刻也没闲着,招来暗探吩咐,他表情阴鸷,手作拳,捏住的是权力,是多年来的虚与委蛇。

  不出三日,此事便成。早朝上无一缺席,耽搁公务多时的大臣,也递上了事务处理进程的折子。

  折子依旧是太后先看过再递给小皇帝的,小皇帝看过折子笑得骇人,殿内一个个大臣噤若寒蝉,就这样过去一刻钟,有的大臣吓得直接昏过去。

  太后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扶手,注视着小皇帝开口打破寂静。“以后陛下在,折子就不用递给哀家了。”说罢,太后起身离开勤政殿。

  德顺反应了好一会,才喊出“退朝!”。这声退朝喊的比以往都响亮。

  走下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太后回头看了一眼小皇帝,小皇帝亦是在看着他。

  在小皇帝和太后立下赌约的当天夜里,那些告假撂担子的大臣,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到一封罪状书,并且里头都有致命的罪证。

  周将军儿子醉酒闹事,打伤文大人的儿子,却伪装成文大人儿子醉酒后,不慎从酒楼二层楼梯滚下来。

  礼部尚书是个惧内的,找唐将军帮着金屋藏娇,唐将军把人外室自己收了,还告诉礼部尚书外他那室惧怕正妻,自己跑了。

  云云……

第10章 脑子不好使

  进入五月,到了与哲合约定好的时间,顾南召领着五千士兵护送文渊侯前去哲合边城。他骑着马走在最前头,汗水打湿衣襟,匀舒跟在一旁递帕子,暗戳戳的盯着身后的马车。

  “他倒好,躲在车里吃果子。”

  “人家好歹是个侯爷,说话还是注意些的好。”

  匀舒听见,闷起一张脸,嘴上不让说,那就在心里念叨起来。

  顾南召从怀里摸出个果子给他。“不就是果子嘛,给你。”

  这哪是果子的事。

  待到哲合边城,城门大开,哲合使者立于城门之下。他叫停队伍,让元起的使者去交换文书就行。

  之后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多时文渊侯就带着人出来。

  是一戴着斗笠的妇人与一男子。

  “文渊侯可确定?”

  也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吩咐的,文渊侯确定能认出这个人是不是母妃?

  “顾将军放心,戚岚伽本侯不敢说,但陛下请人画了那太子妃的画像,应该无误。”

  应该?别城池给了,接回去人却不是,可顾南召又不敢去认,元起的镇南大将军,不可能会认识什么渠匣太子妃不是?

  接人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顾南召几次差点忍不住去看渠匣太子妃,心如蛛挠,堪堪熬过半月,全程连夜赶路,好不容易赶到一处州府驿馆,安排暂缓休息。

  坐在厢房里,顾南召不停喊热,找来匀舒去弄些解暑的东西来。

  约摸半个时辰,匀舒带来一碗牛乳酥山,细腻的冰碴子上面淋了一层牛乳,上头还放了一刻红艳艳的梅子。

  “你哪弄来这东西?”顾南召语气急躁,这东西,他小时候常吃,元起却是少见的。

  匀舒有点莫名其妙,自家将军是热过头了吗?好好的怎就燥起来。“见那渠匣太子妃找人要做这么个东西,想着将军也正热的厉害,我也就要了一份。”

  顾南召接过酥山,用的很慢,匀舒看的有些馋。

  “把口水擦擦吧。”顾南召打趣着。“来点?”

  “不了不了,这等奢侈之物还是算了,也就那太子妃想的到这等吃法。”

  顾南召笑笑,这倒不是太子妃想到的。“这不算什么,大户人家也是常有的,不过淋牛乳是不多见。”

  匀舒挠挠头,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声:“可好吃?甜不甜?”

  应该是甜的,可这份不甜。不知道是酥山的凉意,还是知道了答案,顾南召的心慢慢静下来。

  可酥山还没用完,外头传来吵闹声,听声音像是戚岚伽和谁吵了起来。

  “你这仆从,我不过是让你去找架琴来,你却推三阻四的!”

  顾南召挑眉,这活祖宗又闹什么幺蛾子。

  这人一路不是挑这就是挑那的,这会估计又挑上了。

  放下酥山,顾南召带着匀舒一出去,就看见一个仆从被骂的埋下头,顾南召就问道:“发什么了什么事。”

  “将军,戚公子让小的去找一架檀木的九霄琴,这……这让我去哪找?只找到一架青木的,戚公子就发脾气。”那仆从说的委屈。

  戚岚伽上下打量顾南召,一路走来,就这将军他没摸透。他那一双丹凤眼带着笑意,随后只见他薄唇轻启:“怎得?本公子说上几句还不行了?”

  这戚岚伽为人虽是有些刻薄,但不能否认他声似春风拂面,别有一番滋味。

  这会文渊侯也来了,正问着发生何事。

  “本公子手痒想抚琴,不是这样都不行吧?”那戚岚伽,抬起他那双的手端详起来,他那双手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文渊侯陪着笑脸对戚岚伽说着,他想怎样都行。

  说罢,还把顾南召拉到一边,小声说着:“陛下寻这戚岚伽,可是有立后的意思,顾将军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立后?匀舒在一旁也听清楚了,眼睛瞪的老大,立这戚岚伽为后?他看看戚岚伽,又看看自家将军,本是对戚岚伽无感的,现在倒是有了些敌意。

  顾南召哦了一声,这文渊侯有这么好心提点他?他怎么不记得这文渊侯是的热心肠的?

  文渊侯能有什么心思,小皇帝和这镇南大将军一向是不和的,那日陛下破天荒的不惜得罪几位重臣也要维护着顾南召,想必是有意缓解两人嫌隙,毕竟这顾南召带着大军在外,真反了就麻烦。

  这事顾南召现在不清楚,日后若是回去知道了,搞不好会对小皇帝死心塌地的,倒不如现在挑拨挑拨,让这顾南召知道小皇帝用他辛辛苦苦夺下的城池来换这母子二人,不过是为了要立戚岚伽为后,就不信这顾南召心里能舒服。

  光渡在那双白玉无瑕的手上,戚岚伽自己看的入迷。“本公子这双手,金贵着呢,碰不得那些平常货色,找不到也就罢了,不弹就是。”戚岚伽斜了那仆从一眼,高傲的转身回自己房里去。

  热闹看完,文渊侯又在顾南召面前又夸了几句戚岚伽怎么怎么好,传闻他琴艺超凡,哲合国君宝贝的不行。接着刻意说了句,难怪让陛下用城池来换,还说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云云。说了一大堆,感觉口干舌燥了才走。

  匀舒俊眉皱起,偷偷观察顾南召的表情。

  只听顾南召“呀”一声,回屋的速度极快。

  “酥山怕是要化了。”

  “将军……”匀舒跟进去,反手把门关上,语气有些担忧。

  “怎的了?”好好的,这人又要念叨?

  “将军心里要是不舒服,就和我打一场吧。”

  这话弄的顾南召一脸疑惑,“我为什么要心里不舒服?”城池换母妃,不亏,大不了再打回来就是,总有机会的。

  “可是,陛下要立戚岚伽为后,将军要是难受就对匀舒说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陛下已到弱冠之年,立后也无可厚非,这戚岚伽身份也配的上后位。”顾南召完全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匀舒不觉激动起来。“将军!陛下准备立后!立后!戚岚伽!”

  “对呀!弱冠之年立后,没有什么不妥的啊。”立戚岚伽怎么了?他又不是戚岚伽。

  “立后啊!”

  “嗯,我知道啊。”

  “那将军你要怎么办!将军甘愿为妃吗?”

  “我好好的镇南大将军!做什么妃子,匀舒你是热糊涂了吗?”

  哦豁,匀舒这会算是搞明白了,自己将军不是耳朵不好使,不好使的是脑子。

  他凑到顾南召耳边说:“将军难道就……陛下……将军……”

  顾南召听得云里雾里的,一脸认真的思考着匀舒是要问什么,匀舒当他开窍了,一脸兴奋的等着他的回答。

  小皇帝和他啊,顾南召撑着脑袋靠在桌上。

  难道匀舒觉得……

  “匀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造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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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亦卿:我要立戚岚伽为后!

  顾南召:立呗,你老大人了,还不立后干嘛呢!

  秦亦卿:戚岚伽!

  顾南召:戚岚伽!陛下喊你呢!

  匀舒:将军不考虑一下自己是终身大事?

  顾南召:我现在只想搞事业谢谢。

第11章 山雨欲来

  夜里,窗柩上树影婆娑,顾南召猛的坐起,他动耳细听屋外的动静。

  “怪了,巡逻的人呢?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随后蹑手蹑脚摸去厅里,叫醒睡在塌上的匀舒,对着指指外头。

  屋顶瓦片作响,声音细微,来的是高手,还不止一个。

  匀舒摸去窗前,把窗推开一道细缝,偷偷查看外头。

  “将军,不太对劲啊,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都不见巡逻卫队。”

  细碎脚步声传来,顾南召翻去匀舒那边,把他往下拽了一把,就在那个瞬间,窗缝里透过一抹黑色的身影。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过了一阵子,屋外头没了动静,顾南召再探头去看,那些人的身法他看的清楚,是小皇帝手底下暗探的独有身法。

  “匀舒,你靠过来些。”

  “将军可是有何吩咐?”

  顾南召不好意思开口说道:“这个……只是得委屈你一下。”

  “将军但说无妨!赴汤蹈火,匀舒不行,委屈一下还是可以的。”

  “好,回头我请你吃酥山补偿。”顾南召拍上匀舒的手臂,说的认真。

  不等匀舒问清下一步,顾南召一掌将他打昏,下手还挺重。

  “哎,你也别怪我,我打你一掌算是轻的,让那些人来可就不是昏过去那么简单了。”

  安置好匀舒,顾南召打开门一看,果然,别说是巡逻卫队,连着仆从也是倒了一地。

  “久违了,顾将军。”

  洛北,暗探首领。顾南召对他那张脸印象很深,毕竟两个人以前没少交手。

  “是挺久的,洛北。”

  暗探首领抄着匕首向他走来。“陛下交代,留给将军一炷香时间,一炷香之后,护城军就会来此。”

  顾南召要去上手拍他肩膀,洛北没好气的躲开。“将军不必同我套近乎。”

  “别记仇嘛,那会我也是不知道不是。”

  这……事情还要从顾南召那年初入朝堂说起,顾南召当初凭着战功被封为镇南大将军之后,有几年的时间都留任王都,小皇帝出于担心,派了一队暗探保护顾南召,顺便修条密道。

  那日是洛北当值,顾南召把他满王城的溜不说,还把他溜去……给洛北留下莫大的阴影。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洛北强忍住要对面前这个人动手的冲动,“顾将军请吧。”冷清的声音添上几分寒意。

  说罢,洛北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顾南召拱手谢过,直奔东厢房。

  穿过屏风,里屋内太子妃卧在床塌上,十多年过去,时间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是青鬓柳眉,凝脂脸。只是那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在告知顾南召她过的不好。

  “母亲……”顾南召跪在床榻边,想要去触摸太子妃那张脸,手却是悬着不敢再往前一寸。

  也不知道太子妃梦见了什么,眼皮一直轻颤。

  顾南召一阵手足无措,回忆起从前母亲哄自己的样子,试探着轻轻拍手,嘴里念着:“背,背,背坨坨,背着小娃过河河。过小河,过大河……”后面,他忘了。

  渐渐的,太子妃呼吸慢慢变得绵长,顾南召松口气。他是想见太子妃的,也是怕见的。

  自打记事起,他看见的太子妃一直是严厉的,整天不是规矩就是体统的挂在嘴边,吃饭睡觉,甚至是仪态,有一点错都是要罚的,他真的没见太子妃笑过。虽是这样,可在他生病时,没日没夜守在他床榻边的也是太子妃。

  “母亲……”有太多的话想说,可一句都不能说出口。

  她会怨我没去寻她吗?她会怨我苟活于世吗?他想跟她说哲合吞去的,他有去打,他也谨遵着她的教诲。

  顾南召眼里情绪波动,重重磕头,他退出来,洛北已经再侯着他。

  “将军,现在可有空回信?”

  回信?也是,虽是小皇帝有事要做,但抽给他一炷香的时间,这是莫大的恩典吧。“皇恩浩荡,我回去之后,定会面谢陛下。”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洛北处理完手头上的事,驿馆外头阵阵脚步声传来,道一声得罪,手里匕首就在顾南召身上划下数道血痕,道道见骨。

  “你这可算是公报私仇啊!”下手也太狠了。

  洛北白他一眼:“死了这么多人,顾将军要是轻伤怎样都是说不过去的。”

  夜巡卫兵撞开驿馆大门的瞬间,暗探皆跃上屋顶。洛北打起口哨示意撤离,顾南召见机反手放出袖箭擦破洛北臂膀,算是扯平了吧。嘴上喊着:“快追!别让那些贼人逃了!”

  ……

  驿馆昨夜遇袭,文渊侯是被护城军校尉的一声站住吵醒的,他打开门,就看到他那些个侍从的尸首横呈在房门口,死状惨烈。

  现已天明,此刻他都还没缓过来神,手哆嗦着端起茶盏,一盏茶洒了大半,滚烫的茶水浇在他腿上才勉强镇定一点。

  见着巡夜护城军的领头校尉回来,急急问着:“人可追到?可知是何人?是谁派来的?”

  校尉摇头,那伙人走的极快,而且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你你你!废物东西!”手中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想到昨夜遇袭愣是没有一点动静,死的都是自己的侍从,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他来的。如果是针对他来的,那又会是谁派来的人呢?

  “这可是驿馆!你们这些护城军是干什么吃的。”

  那校尉低下头,追究起来,确实是他的疏忽,也不知道昨夜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都闹上肚子。

  百口莫辩,这文渊侯要是真的怪罪下来,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只有先转过这个话题,“侯爷脸色不太好,可要请郎中看看?”

  “你这不废话嘛,郎中在哪!”

  “郎中这会正在镇南大将军那里,卑职这就去请。”

  顾南召……文渊侯慢慢平复情绪,开口叫住校尉。

  “慢!顾将军伤势如何?”

  “郎中说是失血过多,现在还昏着。”

  什么人能把顾南召伤的这么重,可他并没有听见打斗声,猜疑之下,文渊侯决定亲自去看看。

  顾南召厢房里,药味掺着血腥气,冲的文渊侯捂住口鼻。

  郎中正在给顾南召上药,他凑过去一看,心道这伤痕不像作假的样子,再看看匀舒,也是伤得不轻,正在小榻上休息。

  “顾将军,顾将军。”

  顾南召是装昏的,装昏的人又怎叫的醒。

  文渊侯见顾南召不醒,转过头又去喊匀舒。

  “匀舒副将,昨夜驿馆遇袭,太过蹊跷。本侯觉得我们还是早早离去的好,当初让你们带着护送队伍一道进城,你们就是不肯,这下好了,出来这么大的事。幸好那两位没事,若是那两位有事,我们怎么向陛下交差。”

  哼,这老匹夫,近千人的队伍,驿馆装不下不说,让百姓看着军队进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那依侯爷意思……”

  “立刻启程!你去把队伍带进来,下午就出发。”

  文渊侯这样开口,匀舒也只能照吩咐做。

  匀舒再去套了一辆马车,把顾南召背进去,脸色阴沉。

  “将军!别装了。”

  “咳,匀舒可是有事?”顾南召也有些心虚,对着他露出一口大白牙。

  “将军!”

  匀舒的眼睛是藏不住事的,顾南召知道他的意思,他要一个打昏他的解释,暗探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回道:“回去一定给你补上!酥山管够!”

  “将军!”匀舒那双杏眼越瞪越圆。

  “将军不愿说,匀舒是不好再问,可还请以后莫要独自以身犯险。”随后又开始念叨。

  离开州城后,一路上麻烦不断,来袭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得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什么得戚岚伽者,得渠匣宝藏。

  这种消息也有人信,若真是这样,哲合还放什么人。

  但有些人,开始紧张。

  戚岚伽眼睛眯起,一把抓起太子妃的手,语气何其毒也。“戚岚伽,到底是死是活,你们渠匣还有宝藏?”

  太子妃手被握的生疼,可她也不敢挣脱,只是摇头。“渠匣还有哪是你们没搜过的,哪还有什么宝藏。王室男子都被你们屠尽,你觉得他是死是活。”

  得到太子妃的回答,戚岚伽并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最好是这样,母妃。”他笑得险恶,眼神如要吃人一般,也他温润的样貌极其不搭。

第12章 风满楼

  一月余的日夜兼程,一行人总算是回到王城地界。队伍在城门外一里的地方停下,顾南召让匀舒带着队伍去军营,他则接过驾车的位置,要独自驾车入城送人进城。

  车里坐着文渊侯与戚岚伽母子二人,文渊侯一直不停的向戚岚伽讲述元起风俗,谈到点上戚岚伽也是会多问两句。

  顾南召觉得有些好笑,当初自己也是这般向小皇帝谈渠匣国盛节的吧。

  渠匣国盛节那日,火树银花不夜天,随处可见踏歌行,空前的热闹。顾南召偷偷把小皇帝带出宫去看杂耍彩戏。那时的小皇帝才到他肩膀,就那样被他拽着走街串巷。他喜欢的,都是被小皇帝嫌弃的,还说他什么玩物丧志,不知进取。

  他反噌小皇帝故作老成持重,劝着有乐当行只需行。

  去到赏花会门口,小皇帝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大喊有伤大雅,顾南召就觉得奇怪,看个花不是风雅的事情吗?强拉硬拽把人弄进去。

  最后重金拍下赏花会的魁首,红艳艳的一朵花妖冶的很,顾南召直接摘下别在小皇帝耳边。小皇帝是气的吧,皱着一张脸抓下花就给扔进了水沟里。

  两人玩闹的忘记时辰,赶到王宫门口的时候已经下钥,理所应当的,私自出宫的事情被发现,顾南召被太子妃好一顿打,还让他以后都不许再去找秦亦卿。

  太子妃越是不让,顾南召越是要。变着法溜出去不算,还直接宿在他那,现在想想,那会应该把太子妃气的不轻吧。

  城门口直通王宫门口,道路两旁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单单一辆马车入城不容易引起注意,毕竟车里坐的人现在可是个香饽饽,什么人都想来粘一粘。

  入城后,戚岚伽起身,撩开车帘一角,仔细打量着周围一切。顾南召自是注意到,侧侧身子挡住那人视线。

  “呵!”扬鞭催马,猛的提速,弄的那戚岚伽一个不稳,往后栽去。

  听着车里摔倒的动静够大,顾南召嘴角上扬,让你乱打量。

  戚岚伽想要发作,一旁文渊侯要去扶他也是被他甩开,但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一巴掌拍在车框上泄愤。

  太子妃眼里不查亮了亮,心道他脾性一点没变。

  几个人各怀各的心思,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几个人的心思将搅得元起王城天翻地覆。

  马车行至宫门口,德顺就在那侯着,简单交代几句,便领着马车进宫门,行过狭长的甬道,后让除顾南召以外三人乘上轿辇,再往勾戈殿方向去。

  到离殿门三丈远的位置,轿辇停下,便有宫人来搀扶几人下轿。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雕花青石地砖,一路通铺到正门口,走进正殿,就是几根镂空雕花的柱子。玄色的绸布地衣铺设开,宛如星河。

  “参见陛下。”

  行礼后,戚岚伽悄悄抬头,坐上男子眼神锐利,身着绞金丝银线绣宝样玄色衣袍,不怒自威。

  那就是元起皇帝?

  小皇帝的眼神与他对上,缓缓起身走下台阶,戚岚伽闭上眼,脑子里不断演练着待会被扶起时该说些什么柔情的话。

  可是,小皇帝直直越过他,走到跪在后边的顾南召面前停下。

  “顾将军还知道回来!”一脚把人踹翻。

  人被踹的翻了一个跟头,顾南召捂着肚子爬起,一句陛下息怒说的断断续续。

  小皇帝给德顺一个眼神,让他带那戚岚伽母子两下去,后又是一脚过去。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孤要你镇守西南,你跑去围哲合边城?”

  “多少粮草军饷拨下去,你让数万余大军吃野菜面糊?”

  “带着近千人的队伍招摇过市,引的州城人心惶惶,都道是要打仗,粮价更是涨了几成。”

  “好你个顾南召!你这是要反上天啊!”

  不用说也知道,后面几件事是文渊侯参的本子。

  小皇帝怒极,说一句踹一脚,顾南召蜷缩着身子窝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任凭他处置。

  踢几脚或是要上刑都算是轻的,这几条罪状拉出来都是要丢脑袋的。

  小皇帝停下动作,顾南召便跪好求饶。

  “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

  “你还知道你该死!干起这些事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死了?顾南召啊顾南召,你真是好样的。来人啊!快把他给我拖下去,孤倒要看看,这次能不能让你长点记性。”

  “陛下饶命啊!陛下!”

  御前侍卫过来架住他就往外拖,顾南召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小皇帝才坐回案前。

  文渊侯心中窃喜,只要皇帝与大将军不和,他们的计划便更好进行下去。但他也大气不敢喘,盛怒之下的帝王谁也不敢招惹。

  小皇帝自顾自的忙起公务,文渊侯不敢吱声,跪伏在地上,雕花地砖膈的他膝盖生疼,腰骨也麻的厉害。是去是留,陛下好歹给个话啊。

  殿内青烟缭绕,小皇帝似是乏了,头按着额头靠在案上闭眼休息。

  直到德顺来布午膳,小皇帝才看向文渊侯,挑眉问道:“文渊侯,你怎还在这。”

  感情小皇帝完全忘了还有一个文渊侯跪在这里。

  “德顺,好你个奴才,你怎都没把文渊侯送去,我看你也真是年纪大了记不住事。”

  德顺忙跪倒在地,“老奴该死!老奴该死!”磕了好一会的头。

  “还不快快送侯爷出宫,回头自个去领罚!”

  看见小皇帝挥手,德顺才去请文渊侯起身。

  文渊侯跪了大半天的,全身麻木无力,怎还动的了。没法,德顺喊来两个小太监搀扶着,把人送出去。

  说是搀扶着的,可和拖出去也没差多少。

  文渊侯走后,小皇帝眼神慢慢阴沉下来,根据暗探递来的消息,文渊侯和哲合一定是达成什么协议,目的是什么,无法是在谋划些不利元起的事情,接来这个戚岚伽小皇帝是不愿意的,可想着能拖住立后的事,还是认下吧。

  “顾南召啊……”小皇帝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要是他能认下他是戚岚伽那该多好……

  ……

  戚岚伽母子二人被安排在内宫春光苑住下,让戚岚伽意外的是,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头还有三位。

  那三位不久前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送东西的婢女明里暗里的讽刺,戚岚伽要回礼都是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不是说,那秦亦卿对戚岚伽念念不忘吗?那几个人算什么?”他对着太子妃泄愤,扯住她的手就把她摔到一边。

  国舅家的,定国公家的,忠义侯家的,依照戚岚伽现在处境,根本惹不起那三个人。

  今日相见,那秦亦卿根本没多看他一眼,打发他来这个破地方,什么拿城池来换,什么要立后的消息,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条渠匣国宝藏的消息倒是愈发真实。

  太子妃吃疼,捂住下腹。那两个孩子的事他是清楚的,渠匣灭国时秦亦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他对戚岚伽什么感情谁拿的准。

  “殿下息怒,或是秦亦卿有意遮掩,毕竟殿下初入内宫,锋芒不可太露的好。”

  “最好是如此!”

  他这戚岚伽是假的,可他有心坐上后位却是真的。回想起秦亦卿那张脸,那戚岚伽贪婪的舔舐嘴角,若是能享受到那人,废上一番功夫以是值得。

  再看向太子妃,见她脸色苍白。这戚岚伽在哲合内宫长大,什么弯弯绕绕的事他没见过,眼下这不就是个请御医,惊动那人的好机会。

  一转之前模样,那戚岚伽故作担忧问着:“母妃,可是不舒服?”

  “不可啊!不可啊殿下,不能请御医来。”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可。”

  太子妃匍匐着,戚岚伽一脚踩住他的手掌。“你说出来本殿下听着。”

  “奴婢,奴婢有孕在身……”

  “哈,真是个……胚子!”戚岚伽对着她小腹踹上几脚。“你这个东西,还什么渠匣太子妃,才生下一个孩子不久,这又怀上。你到底给我父王下的什么迷魂汤,接二连三的有孕,渠匣太子妃就是一些这样的手段。”

  这个女人,贱籍的身份怎么能生下他的兄弟。

  那戚岚伽扯住太子妃的头发把她拽起,语气阴鸷。“你别想着死,你得好好活着,让九泉之下的渠匣先辈们好好看看,他们的太子妃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13章 你说人气没气着

  缴兵符,抄将军府,撤大将军职位,这三件事惊动朝野。而顾南召听见消息后不为所动,安逸的躺在刑部大牢里。

  “顾将军这回怕是真的出不去了。”还是之前那个小狱卒,他说的惋惜。“圣意难测啊,陛下那会在朝堂之上维护将军,这会又是把人关进大牢里,飞鸟尽良弓藏啊!”

  “你呀你,嘴巴就是管不住,你就不怕哪天丢了差事,再丢性命?”

  听到这话,小狱卒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牢里的烛火忽明忽暗,顾南召的眼神也跟着暗下来。按照以往,这会德顺都该带人来用刑了,现在刑都懒得用,看来小皇帝这次是真的生气,要让他在牢里自生自灭吧。

  “圣意难测就别测,哎,有酒没?”

  “将军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吩咐就是,也不知道还能给将军送上几餐。”

  顾南召摸摸腰间,这次是连一串铜板都摸不出来。“能不能先赊着?”

  “不不不,将军开口便是,就当小子给将军饯行。”

  顾南召拍拍脑袋,都饯上行了,小皇帝这次是真的要我狗命啊。丢了命到不要紧,也不知道气着他没。“菜随便弄些就行,酒一定得管够。”

  ……

  忙完公务,小皇帝强打起精神踩着夜色来到刑部大牢,他步子很急,一刻都不想耽搁。到了地方,走下台阶,转身就见着顾南召抱着酒坛子在傻笑。

  “谁给他上的酒?”这家伙酒品一向不好,只要沾上酒,醉没醉都喜欢发疯。

  “我自己凭本事弄来的,卿儿要不要来一点。”顾南召提起酒坛子,扒着牢门递出来。

  秦亦卿听着那声卿儿脸烧的慌,德顺见着赶紧退出去关上大门。

  “卿儿你过来。”

  平时的顾南召怎么欺负都行,喝了酒的疯子他才不信。“不,你喝酒了。”

  “卿儿生气了,都不喊人家哥哥了。”

  呵,我喊你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敢答应?“岚伽哥哥。”来,你答应一声我看看。

  “不对,不对,我现在叫顾南召,卿儿得喊我南召哥哥。戚岚伽现在不在这里,在你那内宫里头。”

  哼……我就说你不会答应。

  “哥哥就这么不想承认自己是戚岚伽?”现在整个元起都知我心悦戚岚伽,你却是避之唯恐不及。

  “我本来就不是啊,我是威武!霸气!战神!镇南大将军!卿儿我是不是很厉害。戚岚伽有什么好的,玩世不恭,妥妥一个废物。”顾南召打个酒嗝,一副难受模样。

  “不能喝就别喝。”

  “谁说我不能喝的,不信你过来我喝给你看。”

  “不。”

  有一年顾南召酒后,醉后发疯,单枪匹马去剿匪,反被匪首扣住做压寨夫人,匀舒带人攻上去,他倒好吵着不要回来。

  再一年喝醉,大闹瀚文雅集,文人学子骂他的文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又一年喝醉,他站在城门上,喊着什么一揽天下。

  这些是旁人知道的,还有旁人不知道的。

  顾南召第一次喝酒是十三岁的时候,拖着秦亦卿去偷贡酒喝,两口醉了,把秦亦卿当成卤猪,抱着咬了一手臂的牙印。有几处见血的,现在都还留着痕迹。

  “卿儿,我想吃……嗝!”

  “不,哥哥你不想。”

  “卿儿不喜欢我了!”

  “谁说我不喜欢,哥哥可知道我有一座岚伽殿,里头都是哥哥喜欢的东西。”

  岚伽殿,大殿四周银杏参天,一院子的花儿红的妖冶。碧色琉璃瓦,耀耀生辉。镂空刻兰草白玉地砖,镶嵌这珠屑螺钿。金粉做彩,在墙壁柱上写下文章数篇。屋檐四角放有瑞兽,口弦镂空铜珠,风过留声。

  但偌大的宫殿里头只有一张床榻,上头放着喜被与婚服。

  顾南召站累了,抱着酒坛子又蹲下去,靠在那打瞌睡。“我是顾南召。”

  “那就改成南召殿。”

  “我打哲合边城,也是要给卿儿的。”

  “嗯。”

  “卿儿给的粮草军饷我宝贝着,一分都没乱花,粮草为什么不够卿儿是知道的,将军府里头没有什么好东西,我的宝贝藏在假山下头。”

  “嗯?”

  “不是我要带着人招摇过市的。”

  “嗯。”

  “我绝对不会造反,我的命都是卿儿的。”

  “嗯。”

  顾南召说完这些,慢慢闭上眼睛,呼吸放缓。

  小皇帝走过去,用他的小指头小心翼翼勾上顾南召的小指头,他说:“是哥哥不喜欢卿儿才是,哥哥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哥哥总是不相信我能护你周全,哥哥亦不相信我是一片真心,真的,好想把哥哥锁着。”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岚伽殿的门从外头关上,在里头可打不开。

  “哥哥心里的话从不和我说,哥哥要夺回故土我又何时拦过,可是哥哥就不能惜命一些?”

  “我的心意,为何你总当没看见。哥哥笑不是独我一个人的,可我只对哥哥笑。”

  “明明是哥哥先来招惹我的,一声声卿儿的叫着,还总是来讨我欢喜。”

  “你可知道,我一觉转醒,山河似你,华灯似你,回首是你,春风是你,我的喜怒哀乐皆是你。满满五页字的信你只回了已阅两字,可就算被你这般糟蹋我的一片真心,我却是甘之如饴。”

  “罢了,你就是个榆木脑袋,同你说又有何用,且你现在是醉了,等你醒来又忘得精光。”

  风把灯火吹灭,黑暗中只留两人呼吸交织。顾南召的事,小皇帝操碎了心才保住他狗命,一会功睡意上来沉沉睡去。

  反倒是顾南召悠悠转醒,手反握住小皇帝的手。他根本就没饮酒,一言一行皆是试探。

  “可你现在是小皇帝啊。”

  他捧着秦亦卿的手反复揉搓。“我现在只想做大将军。”

  “你那点想把我困住的心思,我岂会不知。”

  “都说了我是顾南召啊,可你还是只知道戚岚伽。喊句南召哥哥,我不就应了,说我是榆木脑袋,你还不是。”

  “就知道闹小性子,都多大人了。”

  “气气就算了,别伤着身子。哪是我不想说,你可给我我机会,我一开口你就是要发怒的。”

  “算了,没气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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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德顺: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牢门不隔音。

  秦亦卿:那玩意算私房钱不?

  我:就我觉得……他脑子有泡?都把人气傻了,还觉得人家没生气?

  顾南召:???

第14章 拆!

  =

  顾南召手按上小皇帝的昏穴后,摸黑拔下小皇帝的簪子,撬开门锁出去。外头是热,但这大牢里头阴冷的很,别睡出个好坏来。

  摸索着,顾南召找到小皇帝,手扶上他的头顶,复而垂下绕起一缕发丝在指尖流连。

  “别气了,都是我的错,你别气了。”

  呢喃几句,他把小皇帝打横抱起。

  “德顺,德顺。”

  “德顺,把门开开。”

  喊了好一阵子,门才开,可开门的却不是德顺。太后脸上带笑,看的人发慌。顾南召抱着小皇帝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得绷着身子站的笔直。

  “哀家得叫你顾南召,还是戚岚伽?”

  “我不是,我是顾南召。”他说的坚定,就是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顾南召。

  太后招手,找人接过小皇帝把人送回去,独留顾南召在此。

  “那好,顾南召,你过来哀家有话同你说。”

  牢房里的烛火被点亮,太后径直走进牢房在一处提到一个酒坛子,找个地坐下。“你这有酒,陪哀家喝几杯如何?”

  顾南召僵硬点头,去拿来酒坛用袖子擦了擦,递过去。

  几口浊酒下肚,太后开口问顾南召他怎么不喝。

  “不是小子不喝,小子酒品差,怕待会冒犯太后。”虽说酒后失忆,但没少被匀舒数落过,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喝吧,哀家恕你无罪。”

  顾南召喝酒虎的厉害,端起另一个酒坛子哐哐灌上两大口,喝完一脸满足。

  “顾南召。”

  “嗯?”

  “你觉得邵井那地怎么样?”

  邵井位于元起东南,海域颇多,虾蟹那些东西顾南召沾不得,一沾就起疹子。

  “地方好,可小子沾不得虾蟹之类的。”

  “嗯……那辽州呢?”

  “辽州好呀,那里草场多,适合骑马。不是小子吹,小子驭马术也是一流,再裂的马,小子也能驯服,野马小子不用马鞍也能驾驭!”

  哐哐,又灌上两口酒。“小皇帝都追不上我,太后,我同你说,小皇帝第一次上马还是我托着,他才能上去的。”

  “小皇帝?”太后挑眉,这可算是大不敬了。

  顾南召却不觉得有什么,“小皇帝马术真不行,那会骑马冲进林子里,被树枝挂住吊在树上。我追到他的时候,他还板着一张脸瞪着我。你说,他长得那么好看,怎就喜欢板着一张脸给人看呢。”

  “哀家也没见陛下笑过。”

  “嘿嘿,我见过,就是有点瘆人。”

  自己喝不算,顾南召开始对太后劝酒。

  “来,喝喝喝!”劝着劝着,顾南召手搭上太后的肩膀,喊上兄弟。

  这顾南召啊……太后喝的很慢,一口一口的抿,听着那人一点一点说着关于他和小皇帝的事。

  “过去那么多年,你还记得清楚也是难得。”

  “很久吗?”

  “十余年之久。”

  渠匣王室嫡出的男子不多,待顾南召出生他更是一个独苗苗。宫里头清一色的公主,能一起玩的不多,难得来了个秦亦卿,他当是会天天去寻的。

  十余年是久的,如果一个人十余年间一直在经历生死,有些事情往往会记得更清楚。

  倒完坛子里最后一滴酒,顾南召把目光放在太后的酒坛上,“算了算了,小二,再拿酒来。”喊完,他摸摸腰间,后手顿住。

  “要不兄弟你先替我垫着?”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不不不,今朝有酒今宵醉,莫使……”不对,戚岚伽才是个这样的人,我是顾南召。“那不喝了。”

  “辽州你喜欢,那你可愿意去辽州。”

  “喜欢是喜欢,但是我不想。”

  “王城里的人,哀家可以替你招抚。”

  “不是因为这个,我怕臭小子知道会生气,他前面还和我说,要把我锁起来。我老是惹他生气,但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陛下的心思,哀家也不甚清楚。”

  顾南召一直盯着太后手里的酒坛子看,太后便倒了些给他。

  “哀家,不想让你入宫。你是个好将军,但你坐不得那个位置,你也别怨我。”

  “我也没打算,嗝。”酒意上来,顾南召拍拍太后手臂。“兄弟,我同你说,我老家不能娶男妻。”

  “这可以。”

  “我知道。”

  那么些酒又被喝完,顾南召拍桌而起,脚步踉跄。

  “万人敬,千人仰,百人生杀皆由我,与尔同踏十州郡,一揽天下。”这句话顾南召记得,念的含含糊糊。

  太后只听清个大概,一句一揽天下足以让其语气冷上几分,“顾南召,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打啊!“西南留兵直冲哲合边城,再往西行,连上西河,可直冲哲合要塞。占定边城,东出入观霞,北出入屈曲,若是再能从文渊拉锯战线……”

  “顾南召,够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他顾南召还在想着攻入哲合。

  唇亡齿寒是没错,可哲合不犯,元起绝不可主动出兵。

  被太后凶上,顾南召委屈起来。“你先开的口,这会倒是不让我说了。嗝。”

  这人,始终是留不得。杀了,也许一了百了,可又怎能说杀就杀。顾南召于元起是有功的,真杀了,多少人会心寒。

  “顾南召你既觉得辽州不错,哀家便替你安排好,那的护城军统领一职空置已久,前往辽州任职吧,。”

  “不行……”顾南召欲要拒接,身体突然无力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太后走到他跟前,摘下手上的镯子塞入他手里。乌黑的一个镯子,上头的碧色流苏被酒浸湿。

  顾南召睁着眼看着,眼里的光慢慢消失。

  “这流苏里头能藏药,东西你别丢了,就当是留个个念想吧。离开王城,去了辽州就别再想着旁的事,带兵出征也是带兵,带护城军也是带兵。镇南大将军变辽州护城军统领,也还算是个将军,你说是不是?”

  不行,这样不行,王城是龙潭虎穴,最起码现在不能走,最起码现在不能让小皇帝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顾南召想要挣扎,奈何都是徒劳。

  “顾南召,别想着偷摸回来,你要是敢回来,哀家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药劲催使之下顾南召眼皮越来越重,可他不敢闭上。

  太后早就准备好一切,在牢房外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更是让他下定决心。

  人被扛着出去,丢上马车,连夜出城,小皇帝醒来要追也是追不上的。

第15章 没一个靠谱的

  “匀舒小哥,消息可靠吗?”

  李二牛同匀舒带着山寨的百余号人埋伏在小道上翘首以盼,匀舒心里是没底的,将军府被抄后,他就收到消息,说是太后欲要秘密处置顾南召。

  消息是谁递的尚未知晓,只知那人功夫极高,密信飞到他面前,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消息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现下能帮忙的只有山寨的人,能不能成都是未知。先前派去听风的人,现在也没回来。

  太后要处置将军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处置法,在宫里不好动手才弄出来吗?也不知道将军现在是否平安。

  “可不可靠,待会自见分晓。”匀舒手紧紧握住腰间长剑,死死盯住王城方向。

  这个位置是出王城的必经之路,不管那些人出来是走官道还是小道都得路过这里,也就是因为如此,禁卫军也会来此巡逻,掐着时间,太后的人不来,禁卫军也是要来的,这里人手根本不够。

  来了!听风的人回来了。

  “可看见有人出城?”

  “哈……”那人喘着粗气,“城门开了,出来两个人带着一辆马车,估计这会儿都要到了,禁卫军,哈……禁卫军……”

  看样子禁卫军也是要跟着的。

  匀舒板起一张脸,他说:“寨子里的各位兄弟,禁卫军要来,现在要是有兄弟想回去,我也不拦。”

  “匀舒小哥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兄弟,来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也跟大当家立下军令状的,别看我们懒懒散散的就瞧不起人,今天要是不能救二当家回去,我们也没脸回去。”

  “是啊,三当家说的对!”

  “就是就是!”

  “你别瞧不起人,我们不比那些人差!”

  匀舒示意噤声,动静闹大就麻烦。

  “匀舒在这谢过各位,日后定当偿还今日恩情。”

  随后他安排众人隐匿好,车马声越来越近,夜里听的格外清楚。单单一辆马车行驶在道上,车头坐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

  “上!”

  几名兄弟拉着绳索从树上跳下,埋藏着的大网立起拦着去路。其中一名侍卫反应极快,跃起一刀把绳索劈开,就在此时,匀舒放出袖箭,另一名赶车的侍卫躲避不急,只得弃车而下。

  马匹也受惊,带着马车扬长而去。

  “李二牛!你快带人去追,这两个人交给我。切记,不要恋战,保不齐后头还有人。”

  “唉!匀舒小哥你多加小心,兄弟跟我走,去救二当家的。”

  李二牛拎起开山斧也不迟疑,带着一众山寨兄弟直追马车方向,那两门侍卫欲追,匀舒又是几只袖箭放出把人留下。

  “孙子!留下来陪小爷玩玩吧!”

  他从树上跳下,拔出他那一长一短的雌雄双剑猛攻过去。长剑攻,短剑防,三人打斗在一起一时难解难分。

  可是匀舒低估了对手,这两人不是普通侍卫,墨衣锦服,肩膀位置绣有云纹,这是宫里的高手。

  十招之内,一人手中大刀挑去匀舒手中长剑,另一人劈向匀舒肩胛。千钧一发之际,突来匕首飞来,击中匀舒小腿,令他直直跪下,躲过那凶险一击。

  匀舒借势,左手持短剑刺向其中一名侍卫脚踝,脱身而去,这头险情未过,那头禁卫军将至。

  禁卫军带着的火把,照得小道上宛如一条火蛇。匀舒欲要脱身,运气跳上树顶,却是被一名侍卫拉住,是他重重坠地。

  “轰!”一声响动,一阵迷雾散开,三人身影被吞噬。

  接着两声惨叫传来,匀舒被一人拦腰扛起。

  “来者何人!”

  来人一身刹气,绝非善类。

  “别动。”那人语气同他气息一般,冷中带刹。

  匀舒挣扎,也不知道碰到那人哪,那人气急,直接讲匀舒打晕。

  禁卫军赶到时,只见地上两具尸首,勘察片刻,直呼何其狠厉的招式两名侍卫皆被一招毙命。

  “报!车轮印直冲东北方向。”

  “追!”

  洛北扛着匀舒就躲藏在不远的草丛之中,好在这些禁卫军的任务是护送马车,根本无心追人。

  待禁卫军的队伍走远,洛北带着匀舒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之前洛北拦住马车后,就将顾南召拖出来甩到一边,再把马车向一边赶,禁卫军追上,也是找不到人的。

  算着时间,李二牛一行人也该找到人了,洛北便直接扛着匀舒把他带去山寨方向,到了山寨脚下,把人丢到一旁不再理会。

  这事也是麻烦,皇帝让他盯着太后动向,偏偏这个时候暗探的人都散出去撒渠匣宝藏的消息,就留他一人在王城里头。虽是早就料到太后处置顾南召的事,但也没想到会送他出城,手里头没人只得把消息传给匀舒,这个人跟他主子一样是个不靠谱的,他倒好找一群山匪来帮忙。

  这下麻烦了,皇帝之前交代,太后要是动手,便把人扣下来,明日便有降他级,去宫门任禁卫军中郎将的旨意下来,这下好了,人现在进了寨子里头,他本事再大也是不能进去要人的。

  总不能跟人家说,他是皇帝的人,派来救顾南召的吧。暗探不能见光,按照规矩,这匀舒要是知晓他身份也是得除掉的。

  事情只要沾上顾南召,都是麻烦的,洛北心里跟顾南召的账,又填上一笔。

  另一边,禁卫军在田埂里头发现翻倒的马车,马匹一身是伤,马车也是摔的散架。

  “报!统领,人不在这里。”

  禁卫军统领慌了,人是太后反复交代要看好的,这还没出王城范围就丢了,真不该带甲兵出来,马车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再去找,从来的路一路再找过来,看看人是不是在路上被甩出马车,都散开找,这人今日不找到,我们都得丢脑袋!”

  禁卫军的人四散开一处处摸查,官道上找完,就去小路上找,都没有,想着顾南召许是被人捡回去,就连着城郊猎户农家里都翻了个遍。一直找到天穹发白,不得顾南召半点消息。

  “统领……这下如何是好。”

  禁卫军统领苦笑,他也想知道如何是好。两个大内侍卫都没了,马车没了,人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事……是好不了啦。”

第16章 唉……

  今日皇帝破天荒的免了早朝,往日里就算是抱恙也不曾免的,这还是自他登基以来的头一遭。

  小皇帝一觉睡到晌午,醒来发现已经回到勾戈殿,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外头跑。

  “顾南召!”

  “顾南召!”

  德顺一直在门口守着,见着小皇帝这副模样跑出来,连忙转身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哎呀喂,陛下啊,您这是要去哪?”虽说是酷热的天,也是不能就这样光着脚跑啊。

  “顾南召呢!我问你顾南召呢!”

  “昨夜奴才在刑部大牢门口候着,刚听着顾将军喊奴才,太后就带着人来了。奴才拦不住 ,顾将军……顾将军……顾将军抱着陛下被太后看个正着,之后,太后让人把陛下送回来,说是让陛下好好休息,今个的早朝也免了,让奴才别吵醒陛下。”

  “太后让你别吵醒,你就照做了?你到底是太后的奴才,还是孤的奴才!”

  德顺就算被小皇帝呵斥着,也是要先去把鞋拿来,替小皇帝换上之后,才跪伏在地听训的。

  “陛下教训的是,可还请陛下先用膳。”

  小皇帝看着德顺神情自若,说明顾南召是安全的,然他并不放心,便对德顺吩咐道:“你去看看装几样他喜欢的带着,同孤去刑部大牢一遭,顺道把旨宣了。”

  希望这次调顾南召去守宫门之后能安生一些。

  德顺跪在原地不动,小心翼翼开口说道:“陛下,顾将军不在牢里。”

  小皇帝听后紧闭双眼,让人看不明情绪。“也就是说太后已经动手了。”

  依着太后的作风,绝不会随意伤他性命,定是要把顾南召找个地方困着的。

  “洛北那边可有消息。”只要洛北把人截住,他这圣旨下去,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回陛下,人无事,只是……人在山寨里头,洛北不敢冒进。”

  “山寨?”

  好,很好!“他顾南召是想再被人参个官匪勾结,还是准备要落草为寇了!”小皇帝气的耳鸣。

  这偌大的王城没有他落脚的地方不成,非是跑去寨子里头呆着。小皇帝气的找不到说辞,徘徊几步,对着德顺指了又指,罢了,罢了……至少人现在性命无忧就好。小皇帝挥手让德顺起来,去让人进来准备着洗漱用膳。

  德顺应下,出去吩咐一声,再折回来替小皇帝更衣完毕,便请着他去束发。

  德顺替他把发丝一缕缕拢起束于脑后,再戴上发冠,用一支琉璃簪固定。

  “怎今日用这个?”那乌云追月的金钳玉簪他用了许久,小皇帝喜爱的东西不多,认定的东西更是不会换的。

  “这……昨个顾将军抱着陛下出来的时候,陛下……陛下并未束发。”

  就是说是他顾南召摘的?拿我的东西撬锁,他也真是会挑,下回真得换个地关着。

  小皇帝的脸先是冷下,后又想到什么挂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德顺,你说有没有撬不开的锁。”岚伽殿里,好像还缺几把这样的锁。

  德顺低下头,主子的心思不能瞎猜,只说到:“陛下想有,便能有。”

  这会,午膳也布好,宫人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过来德顺接过,试过之后才颤颤巍巍的捧着给小皇帝,眼神暗讳。“陛下请用。”

  普普通通的米粥,什么也没加。小皇帝接过看了一眼,直接放下,盯着铜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绯色爬上耳根。

  德顺是担心的,劝着:“陛下,再气也别拿自己身子置气啊。”

  “拿走,给孤拿走!”

  小皇帝没有用午膳,德顺连着又送了几次吃食,多是一些清淡的,小皇帝都是如之前那般,直接把人轰走。

  ……

  继那日的事后,太后明面上是没有再提纳妃的事,转身却是把人都接了进来,说什么是留在宫里求学问,是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

  小皇帝把德顺轰出去的事不过半个时辰,内宫里的几位便收到风声。

  “陛下。”

  “说了,别再端那些东西来。”这德顺,脑子里怎么想的,他怎么会……

  “陛下,是国舅家的念然小姐,送了些点心来,人还在外头侯着。”

  这一个个,都看不得他清闲。“把人打发了去,东西也拿走。”

  “陛下,这……怕是不妥,毕竟是驳了国舅面子。”

  “怎得,孤驳不得?”

  收了一次,应了一次,后头还不知道得来多少次。“花赏不得?还是学问求不得?太后既然让她们入宫求学问,她们要是觉得清闲的慌,不如把那些书多抄上几遍。”

  小皇帝不耐烦的翻看折子,折子内容不是这下雨,就是那天晴的,没几样正经事。马上就要到旱季,文渊侯也该回到文渊,却没上折子提文渊旱地情况,这老狐狸当他是孬的不成。

  德顺依旧在下头候着,小皇帝明了,问道:“怎得还有事?”

  “派去伺候的人说,渠匣太子妃身子似乎不太爽利。”

  这段时间尽忙着处置顾南召,倒是疏忽那位了,那戚岚伽死活不用管,太子妃还是该照应些的。

  “太后的人,可曾去过。”

  “并无,太后似是对这事不上心。”

  “嗯。”这两人,不足以威胁到太后,太后是不会多做理会的。“渠匣太子妃一直与那戚岚伽住在一处也不是个事,你挑个安静的地方把人安置了,吃穿东西从勾戈殿里出。”

  “再派人送些东西去给那戚岚伽,他要是有想要的,不打紧的你自行做主便是。”

  “是,陛下那另外三位可要送些什么东西过去?”

  “你去挑几本生涩难懂的书,就说是孤平日爱看的。”

  她们不是觉得清闲嘛,那就找些事给她们做做。

  德顺领了差事,便退出去一件件安排上。德顺将太子妃送去「磬心苑」安置,磬心苑位置偏僻四周绿茵连片,苑里小池几许,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临走前,德顺摸出那块戚字玉牌递过去,说是物归原主。太子妃没有接,眼神晦涩,德顺又是对着宫人好一阵交代,才去戚岚伽那处,他先是给戚岚伽送些东西,再去的隔壁院子送书,这一动作,够这几人忙上一阵子。

第17章 忽悠

  =

  匀舒回到寨子里的时候,顾南召药性还没散,躺在一张土炕上眼神黯然。

  “好浓一股酒味,将军你喝酒了?”

  你觉得呢……顾南召嘴唇微张,这会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活动手脚。

  也不知道中的是哪种药,匀舒身上带的解药也不敢乱用,不等他去找人,李二牛带着个道士模样的人来看,说他是神医,寨子里不管大病小病,还是跌打损伤,都是这位看的。

  “朴爷,你看看二当家怎样了?中的是什么药?”

  那老道鹤发长髯,小眼大耳,妥妥一副神棍样。

  匀舒腹诽,这寨子里头也没个靠谱的,碍于现下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先替顾南召诊断一番。

  若是一般的迷药还好,就怕太后使些致人瘫痪的。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老道连连摇头。

  匀舒神色慌张,忙问道:“怎得?可要紧?”

  “哎……”他还是摇头。

  “是好是坏,您老倒是给句痛快话。”

  “老道还当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麻沸散,只是混着酒用,没那么快好罢了。待会多予他活动活动筋骨,防止经脉不通就行,无大碍,无大碍。”说罢,老道捋着长髯,悠哉哼着小曲走了。

  听到这里,皆松了口气。从昨夜忙活到第二日下午,李二牛这会喊累,也回去自个那歇息去。

  匀舒送罢李二牛回来,一脸惆怅的望着顾南召。“才几天功夫,将军都清瘦了。”

  这几日吃好喝好的,我倒觉得胖了些。

  “将军也是,就不能和陛下说些软话吗?保不齐陛下开心了,护着将军,将军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陛下现在寻着那戚岚伽,将军你可怎么办啊,论样貌,自是那戚岚伽柳眉凤眸的可人些,论才情将军也是比不上。将军,你也别难过,咱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将军还有哪家心仪的公子小姐,改明匀舒就去上门提亲。”

  “我们将军是谁,威武战神!还怕没人要不成。”

  “不过,眼下躲在寨子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将军可有什么打算?这风口浪尖上的,将军这次得以脱身,不如匀舒同你一起隐姓埋名,天大,地大的总有栖身之所。”

  现在是顾南召动弹不得,不然真得跳起来给匀舒一指瓜崩。走上这条路便无后路可退,这乱世活着已经够难得了,栖身之所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匀舒准备先替顾南召检查一遍有无上刑,再给他松动筋骨。

  摸索间,匀舒拿出顾南召袖里的东西问到:“嗯?将军,你这又是镯子又是钗的,怎得,还真有心上人了。”

  这乌云追月的簪子,怎这么眼熟,还有这镯子,明明都是皇家之物啊。

  “将军!你这和哪个郡主好上了?”

  “匀舒。”顾南召勉强能开口,两个字喊的含糊。

  “嗯?将军能说话了。”

  “匀舒。”

  “将军有何吩咐,匀舒听着。”

  “匀舒,你先去休息吧,太过聒噪了你。”

  这话听着匀舒自然是不高兴的,但还是“哦”的一声,闭上自己的嘴在一旁坐下,靠在桌上缓缓闭上眼,后又想到什么,说道:“将军,昨晚的事有人暗中相助,我没看清那人的样子,但那人功夫了得,招式狠厉,看身手似是刺客一类的,他把我打晕扔到山寨脚下,也不知是谁的人。”

  刺客一类,顾南召一下子就想到小皇帝的暗探,便问:“来人可是用的匕首。”

  “是了。”

  “以后再见着那人,你就当不认识不清楚。”

  知道暗探存在的人,无关紧要的都活不成。顾南召这样吩咐,匀舒知道这人身份定是禁忌,应下后趴在桌上暂做休息。

  暗探插手,那就是小皇帝知道这事的,顾南召是高兴的,也是怕的,他高兴小皇帝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也怕小皇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到岚伽殿,顾南召打个寒颤,臭小子居然算计着锁住他。

  ……

  这事也是辛苦洛北了,他扮成一般差使模样,拿着小皇帝的旨意单人匹马立于西郊寨脚下。

  “陛下有旨,请顾将军前往东宫门,任禁卫军中郎将一职!”

  “噈!”一直箭矢直直朝他飞来,放箭之人便是西郊寨大当家。“我劝你速速离去,我西郊寨的箭矢,专杀朝廷之人。”

  哼,那怎就没见你把顾南召杀了。“还劳烦这位壮士给顾将军传句话,陛下请将军速速前往东宫门任职。”

  再晚一些,太后那边就该有所动作。

  洛北将那圣旨抛向高墙之上,这西郊寨主也真是会挑地方,来的路是山谷裂缝,一线之路强攻人马都进不来,寨门立于天险石桥之下,就算攻到寨门,炸毁石桥也能堵住入口。洛北留下圣旨,不敢多留,他没把握能从这里全身而退。

  大当家捡起脚下的圣旨,挣扎一番还是拿去给顾南召,顾南召战功赫赫,到头来落到这个下场,两人既然结拜为兄弟,多少要为人考虑,虽是心中不悦,不想让顾南召再回朝廷之中,可大当家还是将圣旨拿去给顾南召,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大当家问了一圈,在一处断崖之上找到顾南召。

  “二弟,你若是不想回去,留在我这西郊寨,那狗屁朝廷咱不稀罕。”

  顾南召拿着圣旨,心想小皇帝这是要公然与太后对着干。

  “大当家,乃仁义之士,占王城东郊立寨多年不曾闹过人命官司,只劫不义之财,实在令小弟敬佩,只不过小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弟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小弟知道各位立于当下,占山也实属无奈之举,当初向大当家提的招安之事,还请大当家考虑考虑。”

  大当家是料到顾南召回再提此事,好好的人怎会占山成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多半与朝廷积怨。“这事啊……”

  大当家两手交在一起,捏的骨节作响,他自是不愿意的。“二弟,虽然我不曾与你深谈过,但希望二弟了解我的苦衷,招安之事,不是我一人所能决定的,当初二牛回来同我谈起过军中情况,军中日子清苦,我可以忍受,但我的那些弟兄呢?”

  “虽说我们山匪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可也能自足,不是我信不过二弟,只是这事……”大当家摇头叹息。顾南召不出这事,招安还有得谈,如今他都自身难保,还有何好说。

  “二弟忠义,如今身处这般境地还为国考虑,我自愧不如,二弟为国抛头颅洒热血都落到如此田地,我又怎敢再谈招安一事,我那些弟兄,多是有家有室,这事,二弟以后还是别再提了。”

  提招安之事只是开始,顾南召本没打算让大当家应下。“大当家说的是,是小弟疏忽了,其实,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哦?”大当家疑惑着打量起顾南召,

  “二弟是要如何。”

  “大当家也知,小弟是一路打上来的,自是在军中结交不少兄弟,如今小弟大势已去,昔日那些兄弟在军中也是被百般排挤,小弟想借大哥后山峡谷一用供兄弟们栖身。”

  断崖之下便是一峡谷,地势平坦且空旷。

  大当家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二弟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借那破地方做什么,都接进寨子去。”

  “这……有些不妥,小弟那些兄弟是与小弟同赴生死的一支先锋队,寨子怕容不下。”

  顾南召那支先锋轻骑队,大当家素有耳闻是支精锐骑兵,身经百战不说,同着顾南召至今无败绩。“既是这样,好说,但有一点,寨子怕是匀不出这么多口粮。”大当家应下也是有私心的,东郊寨子不过三百余人,若是哪□□廷要剿匪,有顾南召这支先锋队加持,胜算大大提高。

  顾南召目光诚恳:“大当家放心,小弟带着那些弟兄开垦土地,绝不用寨子一分一毫,若是他日朝廷剿匪,小弟也愿带着队伍与朝廷一战!”

  “好兄弟!”大当家拍着顾南召肩膀,这事成了。

  可到顾南召把人接来那日,大当家傻眼了,什么先锋队能有千余人,就在大当家以为只有那么多人时,匀舒之后几日又带来千余人……

  精锐先锋队,是不假,可,那不是还有顾南召样的私兵吗,等大当家反应过来时人都开始开荒种地。

  “二弟啊,你同大哥讲,你这是不是在养私兵。”

  顾南召笑的坦荡,既然被发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认下。

  “二弟,你讲实话,你可是要造反!”

  “大哥这是讲的什么话!我怎是那样的人。”顾南召自思,自己难道长了一副反臣模样,怎得都道他要造反。

  顾南召那数万余私兵,赋闲时让人回家乡去,给足购地银子,调来东郊寨的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大当家现在发现上的是贼船以晚,现在顾南召养在后山的私兵人数,不是东郊寨可以抗衡的。

第18章 九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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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挑着眉看完顾南召接私兵进西郊寨的密报,随后将之焚烧,顾南召留在西郊,居然是打着这个主意,他这兵真是养的安逸。

  顾南召被人截下后,太后那边一直没动作,这倒是令小皇帝很意外,太后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陛下。”德顺进来将灰烬除去。“陛下,那戚公子要了一架琴,奴才给了。”

  “嗯。”

  “只是那戚公子说是要面谢陛下,邀陛下晚些去他那坐坐。奴才听说,那戚公子的琴艺绝佳,哲合无人不知。”德顺眨眨眼,着重说着“琴艺绝佳”四字。

  琴艺绝佳,小皇帝本是无感听着会琴却来了兴致。“那便去看看。”

  皇帝夜访内宫,也是头一遭,众宫人无不震惊,穿过老长一段只有宫墙的路,小皇帝在「观春苑」停下。苑里琴声或实或虚,时如滴水击石空灵清澈,时如江河入海翻滚汹涌。

  “在外头候着,孤今夜宿在这。”

  德顺得了吩咐,让人去内府做个那戚公子侍寝记录,动静闹得很大,生怕有人不知道。

  「观春苑」主厢房的门是半掩着的,将里头光景透的干干净净,一道珠帘遮住那戚岚伽的身形,小皇帝缓步进去,不急着去撩开珠帘看里头的人,只是走到一旁坐下,细细聆听。

  见着小皇帝来了,那戚岚伽也不行礼,依旧忙着抚琴,指节拨动琴弦,一弦一音恰到好处。

  琴声高涨,带的人心绪直上九霄,复而渐低,让人不得不侧耳倾听,一曲将毕,那戚岚伽大口喘气,汗珠落在琴弦之上,划出最后一音。

  “好。”这琴艺称的上一绝。

  曲闭之后,小皇帝才走过去撩开珠帘,径直在那戚岚伽对面盘膝坐下。“可还会别的,接着弹。”

  那戚岚伽暗自窃喜,人能留住便是赢下第一步。

  “陛下可有想听的。”

  “九乐。”

  一怔,九乐是渠匣宴会必奏,难道小皇帝是在试探他。

  “怎得?戚哥哥不愿意?”小皇帝语气坚硬,眼睛一直盯着琴。

  这声戚哥哥喊的让那戚岚伽猝不及防,被一个帝王喊着哥哥是怎样的感觉。

  那戚岚伽刚奏完一曲,这会儿指尖疼的厉害,可小皇帝要求,不得不应承下。

  他摆正身姿,指尖扶上琴弦,琴音溢出。小皇帝看的很仔细,直直盯着那戚岚伽的手看。

  那双手生的白玉无瑕,可见平日里那戚岚伽没有少下功夫。

  那戚岚伽一曲完,小皇帝又点一曲,那戚岚伽的手指尖开始泛红。

  “陛下……”那戚岚伽眼里带着恳求。“我手是真的不能再弹了。”他那双手是金贵的,经不起这样折腾。

  “无妨,换孤来,孤要是哪错了,你便指出来。”

  “是。”说罢,那戚岚伽往一旁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供小皇帝坐下。

  小皇帝抚琴的手法板正,看得出来是练过的。

  “陛下指法娴熟,可是也喜音律。”问完,那戚岚伽却是后悔了,戚岚伽不该是不知小皇帝喜好的。

  小皇帝却没在意,一心抚琴,把九乐弹了一遍又一遍,怎样都不满意。

  “到底是哪不对。”小皇帝指法都是按着来的,可为什么音就是不对。

  那戚岚伽淡淡一笑,伸手去拨出几个音。“陛下琴艺绝佳,共情尚可,只是陛下习武,指尖有茧,拨出的琴音不够利落罢了。”

  小皇帝挑眉,这戚岚伽琴艺绝佳,定是日日练习,不可能他指尖不留茧子。小皇帝抓起他的手打量,这一动作那戚岚伽是没料到的,身子绷直。

  “陛下?”

  “真没有。”

  小皇帝看的仔细,那双白皙的手可以说是比鸡蛋还嫩。

  那戚岚伽见着小皇帝抓住自己的手看,怎一个得意,更是缓缓活动着指节,以此来吸引注意,烛火照在那是手上,就像渡上去一层光,那戚岚伽自己看的痴迷。

  小皇帝见着那人的模样,强忍着心里的恶心,放开那双手继续练着指法。

  苑里琴声响了一夜,天欲亮时德顺端着朝服来唤小皇帝该上早朝了。那戚岚伽靠在小几上昏昏欲睡,被这一喊只能强行打起精神,去迎德顺进来。

  “公公给我吧,我替陛下更衣。”

  小皇帝一心练着指法,并未说些什么,德顺便把朝服递去。

  “陛下,请陛下更衣。”

  小皇帝抬眼,面色不悦,这德顺犯什么糊涂。

  德顺委屈啊,这哪能怪他,是陛下自个没开口阻止的。

  “嗯咳,嗯……公子得跪伏伺候。”

  听完,那戚岚伽暗暗用力扣住手上托盘,强忍下脾气跪伏在地上,托盘举过头顶,又道一遍:“请陛下更衣。”

  小皇帝站起身,示意德顺来伺候,让他举这托盘就行。临出苑前,小皇帝吩咐,说是戚公子要写什么护手的东西,给便是。这些话,隔壁院子也是听的清楚的。

  之后几日亦是如此,小皇帝夜夜宿在戚岚伽苑里的事情,传至前朝。

  这日早朝,因着小皇帝开始出入内宫,便有大臣提出立后纳妃的事。小皇帝没有回应,由着几家大臣在下头争论,有甚者也起了送女儿入宫的心思。

  立后的事没有定论,久久不休,偏是这时候有大臣站出来。

  “臣,有事要奏!西郊官道被劫。”

  官道被劫这事,府衙便能处理,现在提到朝堂上,往大了说,山匪劫官道是在和朝廷过不去。

  太后问:“何时的事?劫的何人?”

  “启禀太后,禁卫军只报发现官道被劫痕迹,车物人马皆不见。”

  王城郊外匪类朝廷不曾派兵围剿,就是因为他们守规矩,一向只劫财,不伤人性命,这回倒好,连着人被劫之人都不见踪影。

  太后接着问:“可有人报官?”

  王城近郊山匪向来不可能把人一并劫走,闹出血案那条道就无人敢再行,可是亏本买卖。

  “并无。”

  “嗯,陛下怎么看?”

  小皇帝见太后问自己,怕是太后已经收到风声。

  掐着禁卫军巡逻时间,速战速决,一般山匪干不出这样的事,顾南召啊顾南召,你可真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等小皇帝安排禁卫军那边加强巡视,以防下次的话说出口,底下大臣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觉得应当派兵剿匪!”出来说话的大臣脸色不好看。

  太后和小皇帝心下了然,指不定运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后首先看向国舅爷,国舅爷觉得冤枉,上次扯出他的贪墨案子之后,他就老实着,走私的勾当都不敢干,太后怎还怀疑上。

  知道不是国舅的东西,太后再看看旁的大臣,偶有几个双手颤抖,太后皆收眼底,他转头看向小皇帝。

  “陛下可觉得,该派兵剿匪?”太后现在很想知道,小皇帝能为顾南召做到哪一步。

  城郊那些山匪做风道义,小皇帝一直未动是有招安的意思,现在顾南召在寨子里头养兵,真派禁卫军上去,吃亏的指不定是谁。

  暂缓这事不用小皇帝开口,底下自有大人站出来:“城郊的匪不是没剿过,山险众多去了也是硬耗。那些山匪从不伤人性命,至多是些小打小闹,不急于一时。”

  “山匪光天化日之下,劫官道,你管这叫小打小闹,分明就是在挑衅。”

  “陛下,太后,依臣之见,那些匪类在王城地界还敢如此猖獗,不治不行啊。”

  “西南战事才平多久,现在急于剿匪,无疑是干耗国库。”

  “笑话!不过是剿匪,还能扯到国库,随便派支禁卫军,还拿不下他一个西郊寨不成!”

  “西郊天险,东郊林密,你当他们是傻子?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底下又开始吵吵囔囔,大臣们争论不休,太后听着也嫌吵闹。

  “够了,今个就到这里吧。”

  太后让散了,临走前一直打量着小皇帝。

  “哀家听闻陛下日日宿在戚岚伽那,陛下,还是别太操劳的好。”太后笑得隐晦。

  ……

  小皇帝回到勾戈殿,太后让人送了些补身体的东西就放在案上。最近小皇帝没怎么休息,也是觉得身子虚了些,便都用完。

  “德顺,让你找到东西找到没。”

  德顺听着,摸着袖里的药膏想着到底要不要拿出来。“陛下可确定?”

  “找到了就拿来吧。”

  去腐生肌膏,说是涂在伤处处能生出新肉,可得涂在新鲜的伤口之上,也刺激的很,许多人没等到到新肉长出来,疼的要洗去药膏。

  德顺还是拿了出来递上去,小皇帝接过二话不说,找来小刀,把手上的老茧一个个刮去。德顺见小皇帝这番举动跪伏在地不敢出声。自残身躯,实乃不孝不义,何况人还是个皇帝,这事要是传出去,是要起乱子的。

  上完药膏,小皇帝“唔……”一声闷哼,这药果真厉害,一沾上就钻心的疼。

  小皇帝疼的脸色发紫,“德顺,多久能好。”一句话说的哆哆嗦嗦,也是强忍着不去洗药膏。

  “回陛下,说是药膏干了就能好。”

  “好。”那就再忍一会……

第19章 放任

  =

  “亲娘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宝贝,就这样混在棉布里头。”

  李二牛不停揉擦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普普通通的几捆棉布里头竟然别有洞天,上好岫玉摆件,金银器皿若干,顾南召从中拿出一个玉料酒器在手中把玩。

  这些宝贝,多为玉器,从哪运来的,顾南召已经猜出一二。

  大当家嗤之以鼻,这些孝敬得刮多少民脂民膏。

  顾南召让匀舒把玉器都挑出来。

  “玉料小弟留下,这些金银器皿就当是小弟孝敬大哥的。”

  “二弟,我们并未出什么力,都是二弟一手操办的,我们理应不该收。”

  顾南召拦下大当家欲去关上箱子的手。“哎,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再说我的人占了山寨大半地方,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大家的。”

  大当家思索一会,寨子里人口也是要吃喝的,顾南召既然这样说,也就收下。他安排人处理东西,把宝贝器具上镶嵌的珍珠翡翠卸下,金的银的全溶了铸成碎金碎银,分发下去人手一份。

  隔天匀舒领到他那一份,拿在手里不是滋味,就这些够抵上他一年饷银。

  顾南召见着,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愣着作甚,下山去弄些兽禽来。”

  “将军买那些作甚,不如买些粮食。”

  眼下不到撒种的时候,后山的地开采出来,也不可能马上出粮,后山那些人还等着吃粮呢。

  顾南召摇头,回道:“王城已经两月未下雨,地里头粮食长势不喜,下月开始征收秋季粮税,农户手里头的粮都得留着应对税收,你这会去购粮,人怎肯卖你。”

  这其中道理匀舒是万万没想到的,顾南召这一席话说的都在理上。

  “那将军弄些兽禽来做什么?”

  “你呀你,算算那些人多久没有操练了,都在忙着除草,弄些兽禽来到地里去除草吃虫,好让他们腾出功夫来。”

  匀舒得了吩咐,过来几天带会不少家禽猪牛马,顾南召分出一些送去寨子里头,其余让人拖去后山,大当家心道顾南召仗义,可这些东西他不好全收。以宴请之名,让人宰杀一部分,一时间西郊寨里好不热闹,男子屠兽宰禽,妇人烹烧。

  待到日落之前,西郊寨小弟赶着驴车把肉食送去后山,再请顾南召、匀舒去寨子里头坐坐。

  盛情难却,在西郊寨兄弟的推搡之下,二人去到寨子里头赴宴。空地上燃起火堆,偶有人踏歌斗舞,大当家见顾南召来了,拎起酒坛子抛给他。

  “二弟!请!”

  李二牛也给匀舒塞了一个小酒坛:“匀舒小哥,也请。”

  “李二牛,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凭什么到我这就是个小酒坛。”

  李二牛挠头憨笑,怎么看匀舒都不像是个能喝的人。“嘿嘿,匀舒小哥,你别夸大,这一小坛你也未必能喝完。”

  “李二牛,你不信是吧,你可敢同我拼酒!”

  “有何不敢!”说罢,李二牛抱起一酒坛,撕去上头封口蜡纸,“吨吨吨”一顿牛饮。

  匀舒也不示弱,跟着一起喝,两人几乎是同时喝完一坛酒。

  “再来!”匀舒擦擦嘴角酒渍,笑得肆意。

  顾南召笑着摇头,手拍拍匀舒的肩膀让他喝慢一些。

  夕阳落下,匀舒与李二牛一道干完坛子里最后一滴酒。三坛子酒喝完,两人皆脸浮薄醉。

  “二弟,来!我们也比比!”大当家走来,噌着顾南召抱着酒不喝。

  匀舒打个酒嗝,听着大当家要拉顾南召喝酒,赶过去抢顾南召怀里的酒坛。“不可,我家将军可不能喝。”

  他喝完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的。

  “唉!匀舒小哥,二弟都没发话,你抢人酒坛子作甚。”

  “大当家,我家将军真的不能喝。”

  李二牛笑道:“匀舒小哥,你唬谁呢,哪有将军不会喝酒的,来你同我继续喝!”

  李二牛将匀舒拖走,大当家再要来一坛酒,递给顾南召。“二弟不肯同我对饮,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顾南召没有婉拒,接过势要与大当家比个高低,匀舒要来拦,却是被李二牛围住。

  才一口酒下肚,顾南召的眼睛越来越亮。

  匀舒叹口气:“完了完了……”

  众人畅饮,篝火渐灭。匀舒同李二牛一道醉昏过去,顾南召自个也是喝到脚步踉跄,他搀扶起醉倒的匀舒,西郊寨子的兄弟欲要送他们回去,顾南召摆手拒绝,把匀舒扛在肩上,运气提步离开西郊寨,还不忘再顺走一小瓶酒。

  星河灿灿,顾南召踏着夜色把匀舒送回住处休息。

  后,哼着曲赶马下山,洛北一直守在山脚下,见顾南召出来,从树上跳下,拦住他去路。

  “顾将军这是要去哪?”

  “进宫啊!”

  ……

  小皇帝这几日没来苑里头,那戚岚伽也是得片刻休息,多日通宵抚琴是伤神又伤身。

  小皇帝连来数日,都只是听他抚琴,他也得想想法子怎得进行下一步。元起有立男后的规矩,只因为男子立于后位,好处理内宫事宜,在子嗣方面更是能一碗水端平。国后既要打理内宫,在政事上也得多多辅佐。

  以他身份在朝中不被支持都算是好的,不能以势力作为筹码,便打起以真心换后位的想法。

  可他也想到当初小皇帝在渠匣为质,得到戚岚伽的招抚与关心,自是会生出别样情愫,可那会他才多大,十多年过去,那份情愫还在不在都是不一定的。这次小皇帝拿城池换人,可别是为了渠匣宝藏来的才好。

  那戚岚伽还在盘算着如何拿下小皇帝,外头突的一下“嗡”声传来,他出去一看,那架上好的琴摔在地上,一旁打扫的宫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

  “奴才该死!”

  “你是真的该死!”他走过去,眼神狠厉,呵斥着让那宫人把琴抱起来,宫人照做后,他便是一脚狠狠踹上去,琴弦绷断,划得那宫人手背血肉模糊。

  “别当我看不出来,我不瞎,回去告诉你主子,毁琴的法子行不通,陛下该来我这还得来。”

  那宫人算是看明白了,戚岚伽好歹是个世孙,宫里的弯弯绕绕他明白的很,根本不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踹走宫人,那戚岚伽的眼神愈发狠毒。要斗是吧,本殿下斗死过的嫔妃兄弟不知道有多少,你们这些世家小姐算个什么东西。

  那戚岚伽收拾好情绪,做出哀伤样子,去到内宫门口托人传话,说是琴毁,陛下怕是今个不能来听曲了。

  宫里都是些人精,见着戚岚伽这几日受宠,话是一定得传的。不巧的是,小皇帝才刮去指尖老茧,新肉长出来这会还嫩着,无法练琴,只是让德顺再找架琴送去。

  小皇帝看着自个的手自嘲一笑,做这一切,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反应。

  以前的戚岚伽是喜欢听曲的,现在的顾南召可是喜欢的?

  德顺一走,小皇帝便离开书房走去寝殿,当到地方就听里头琴声阵阵。他当是那戚岚伽不知好歹进了寝殿,一脚把房门踹开。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可当他看清抚琴的人,沉下去的眉头舒展开。

  琴声因着小皇帝的爆呵戛然而止。

  “嗝。”顾南召打个酒嗝。“卿儿不喜,我走便是。”

  说罢,那人起身,一摇一晃的向门口走去,被门框绊住,整个人直接倒在小皇帝身上。他直接上手环住小皇帝的腰,他的鼻息是热的,烫红了小皇帝的耳根。

  小皇帝僵住,一巴掌把人环在腰上的手打去。“放肆,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卿儿讨厌我?那我走便是。”

  顾南召脸上挂着笑,脚步虚浮,手捧起小皇帝的脸揉搓起来。

  小皇帝正要抬手去打,人却是松开手要走,背对着他招手。

  “洛北,洛北,带我出去。”

  洛北躲在房顶听的清楚,可不是主子下的命令他也不好下去。

  小皇帝听见是洛北把人带进来的,抬头等着屋顶,后转身去搀扶住顾南召,往寝殿里头带。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语气嫌弃,眼底却是暖的。

  顾南召笑而不语,停下步子转头一口咬住小皇帝的脖颈,这一口咬的可不轻。

  小皇帝气的打颤,板着脸把人推开,捂住脖子。

  “你……你……”

  一脚把人踹倒,以后真不能让这个人沾酒。

  顾南召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喊着洛北。洛北没回话,他便运气跳上房顶,打算自己出宫去。

  “顾南召,你真的狗胆包天。”小皇帝说的咬牙切齿,紧跟着追上去。

  洛北一向冷着的眼里,现在都是惊讶,他是万万没想到顾南召居然敢咬自己主子,好一会才缓过神去追。

  顾南召一路往宫门口跑,小皇帝追着追着,慢慢把脚步缓下来停住。

  他淡淡开口:“洛北,把人送出去吧。”眼里是失落的。

  洛北应下,运足气赶上顾南召与他并肩而行。“顾将军,陛下让我送你出宫。”

  顾南召听见,回头朝身后看一眼,笑意浓浓。

  小皇帝站在屋顶上看着,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他才跃下房顶,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一处没有挂匾额的殿门前停下,小皇帝手按住门框上的机巧,“咔咔”几声殿门应声打开。

  殿里的布局透出来,院里的树,是顾南召以前日日要看的银杏,院里的花,是那年渠匣国盛节顾南召拍下的魁首一类。

  这花小皇帝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是种不活的,也许真把顾南召困在这里,他也活不了吧。

  小皇帝走过去,摘下那用绒稠仿的花儿,看了良久,才插回去。

  一旁地上摆着的是还未刻完的南召殿匾额,那匾额一刀一印皆出自小皇帝之手。

  偌大的南召殿里头,只有一间主殿,去到里头,小皇帝抱起床榻上的玄色绣银杏叶的婚服躺下,脑子里不断浮现顾南召穿这件婚服的样子,浅浅睡下。

  梦里亦真亦假,真的是顾南召宫宴上醉酒,散席后拉着他跑去宫门城墙上大喊:“一揽天下。”假的是,顾南召回头,对着他说:“卿儿,等我。”

  就当他说过吧,等,多久都是等的起的。等到他自个愿意入宫,然后……就把他一直关在这殿里……这样,他就不会死了吧……

  对了,盒子,那个盒子。

  小皇帝猛的真开眼,去拿床头放着的木盒子,这盒子让洛北从将军府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这里。

  小皇帝缓缓把盒子打开,怨怨开口。

  “这人……”

第20章 反复横跳

  德顺去给戚岚伽送琴,回来就没见着人,急出一身汗不时伸出脑袋往寝殿外头看,一直等到天将亮,才见着小皇帝才沉这一张脸回来。

  “哎呦,陛下这是去哪了啊,怎才回来?”

  小皇帝抬眼看了一下德顺,径直走到镜前,挺着脖子坐下,随即“顾南召”三字念的恨恨。

  真是个狗东西,下嘴真够重的,昨个夜里咬的现在印都没消。

  德顺听着小皇帝喊顾南召,又见着他脖子上留着一个黑紫的牙印,也就是说顾将军昨夜来了,难怪昨夜陛下没回寝殿,担忧之中带着喜:“陛下,可要紧。”

  要紧,怎得不要紧,下次再见着人,定是要以牙还牙的,连带着那年一身的牙印通通还回去才好。

  现在大热的天气,连着衣着都是衣襟低的,德顺将朝服找来替小皇帝换上,圆领的袍子衬显着小皇帝修长的脖子,显得那个牙印格外打眼。

  小皇帝也没想着遮掩,就这样上了朝。坐在大殿之上,太后也是发现了小皇帝脖颈上的牙印,与他眼睑下的乌青,心道他是越来越没分寸,不免脸上挂着不悦之色。

  底下大臣亦是发现,下朝后直接扎堆议论起来。

  “陛下自打出入内宫之后,气色越发不佳,也不知道那戚岚伽使了些什么手段。”

  “哼,能是些什么手段,多半是见不得光的。”

  “陛下年轻气盛,也是难免。”

  “那戚岚伽损伤圣体,乃是死罪,陛下现在一再纵容,日后指不定那人还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若是立那样的龌龊之人为后,实乃元起之哀。”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啊!”

  柬官声泪俱下,对着内宫那位口诛笔伐。不过半晌时间,王城里便传起戚岚伽不德、不义、不忠,难承国后之位。

  消息传进宫里,太后定是要去小皇帝那坐坐。底下递上来的折子,现在全由小皇帝批阅,太后就在一旁坐着等小皇帝批阅,气氛压抑,殿里头宫人大气都不敢喘,隐约能感受到太后未显露出来的怒意。

  近一个时辰过去,平日里太后这个时候都是要小憩的,小皇帝便问:“父后,可要回去小憩?”

  “陛下可是批阅完折子了?”

  小皇帝让德顺上些解暑的东西供太后用着,抬头闭目揉捏鼻梁。“已批阅大部分,父后可要过目?”

  他这一抬头,脖颈上的牙印展露无遗,太后见着撇过头去,同他说起宫外传言。

  小皇帝听罢一笑了之,太后见着摇头:“陛下日理万机,可得多多休息,别累坏身子。”

  “劳父后挂心,儿子日后会注意些。儿子近来思量一番,立后的事是不能再拖,立后大典的事,还劳父后多多上心。”

  小皇帝这摆明是在膈应太后,人前嘴刚提戚岚伽难承后位,这会就提出立后的事。

  “陛下可是决定好了立谁为后。”

  太后明知故问,小皇帝怎会让他失望。

  语气诚恳道:“戚岚伽德才兼备,是个立后的不二人选,还望父后成全。”

  “此事是否操之过急,陛下可要再考虑考虑?宫里那三个姑娘也是极好的,陛下可要去看看?”

  小皇帝做鄙夷之态,轻蔑开口:“庸脂俗粉,怎能和戚岚伽相提并论。”

  太后眉头微皱,陛下这是在夸戚岚伽还是顾南召,事情是越发有意思。“陛下可是真的确定?”

  “嗯。”

  两人对视住,各怀心思。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哀家便回去准备。”

  小皇帝决定立戚为后,内宫几位小姐不甘心,三人结伴去了「春光苑」。恰逢德顺带着人来给戚岚伽量身,说着今年的贡缎只有两匹,一匹送去来太后那边,另外一匹可是留着给戚公子做身宫装的。

  “量仔细一些,呦,爪子注意些,别碰疼戚公子,你是有几个脑袋,毛手毛脚的,戚公子可以伤着?”

  “无妨,公公,陛下今夜可来?”戚岚伽眼色得意,他知道那三位小姐来了,转头望着站在院子里的几人。

  “几位小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小人得志!”忠义侯家的乐璇是个暴脾气的,拉着其他两位小姐跺脚离去,嘴里的话不吐不快,“不知廉耻,青天白日的就想着陛下夜晚可来,问的直白也不害臊,不过是会扶个琴,便自视甚高,我听着那琴声连着国手都是比不上的,污秽东西提着他都觉得脏了我的嘴。”

  国舅家的念然闭口不言,反观定国公家的馥清小姐跟着乐璇一道碎碎念起来,把那戚岚伽里外骂个遍。

  等那两人骂累了,念然倒茶给两人润口。

  “好了,骂他有甚用,也就是嘴上过过瘾。”

  “念然小姐,你这话何意?”馥清不解,眨着眼看她。

  “戚岚伽失行,怎配后位,太后同意立戚岚伽为后又如何,你们与其在这嘴上过瘾,不如把消息送回府里,戚岚伽在元起无势,我们三家联和上书提议,他能奈何?”念然斜眼看几人一眼,都是些不带脑子的东西。

  二人被她点醒,托人往家里带话,晚间三家反对立戚岚伽为后的折子便递上来,第二日早朝之时,谈论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后,反对立戚岚伽为后的事被国舅提出,说的哀伤不已。

  昨夜里三家连着去柬官家里走动过,国舅这边话音刚落,后头柬官跪出来死柬,说是小皇帝执意立戚岚伽为后,他们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小皇帝垂目听着,太后被吵的头疼直接让德顺喊散朝,立后的事不了了之,内宫里几个见事成了也不消停,下朝后不久,就有宫人来报,说是三位小姐将戚岚伽的宫人打了,戚岚伽这会正领着人与三位小姐要个说法。

  他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小皇帝几日没来他苑里,怎得也得惊动一下。

  可他错了,内宫之事小皇帝根本不会插手,内宫事内宫人插手,没有国后,太后是个摆设不成。

  太后也是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只是派人去一趟宣读口谕,四人各皆罚各抄宫规百遍,这一罚本是想让几人消停一段时间,可那戚岚伽却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暗地里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先是忠义侯家的那位,夜间抄书,不知怎的打起瞌睡,不慎打翻烛台,火烧起来也没人报,亏得巡夜的人及时发现,才把人拖出来,这一事吓坏了那姑娘,第二日忠义侯亲自入宫来接。

  再是定国公家的,好好的咳嗽不止,御医瞧着也看不出什么来,可那姑娘一直咳嗽,只能把她请去僻静的地方小住,万一是时疫就麻烦了,这一切只因那戚岚伽在她用的纸张里头撒了石棉粉末。

  国舅家的,那戚岚伽现在还不敢动她,她怎么说也是太后亲侄女,动了她就是得罪太后。

  内宫里头斗来斗去,反观顾南召那头,练练兵,下下田,再就是放放鸡鸭,悠哉哉的躺在树枝上看看晚霞。

  匀舒听闻朝中立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带着消息就去同顾南召讲。

  “将军,那戚岚伽怕是坐不上那个位置了。”

  顾南召给他一脑瓜崩:“你管这些事作甚,让你去打听粮价,你到管起内宫里头的事来。”

  匀舒皱着一张脸,瞪着顾南召:“将军真是不知好人心,匀舒还不是为着将军考虑,不然废那功夫打听这事做什么,将军反倒怪起我来。”是谁冒险连夜入宫,回来卿儿,卿儿的喊个不停。

  醉了就知道发疯,醒了就全忘了。

  “多事,陛下要立谁为后,与我何干。”

  是和将军没关系,将军说什么都是对的,日后难受起来,后悔起来都是管不来的事情了。

  顾南召知道他又在心里念叨,拍了下匀舒后脑勺。

  “行了,行了。”

  “将军又知道了?”

  “陛下立后迟早的事,这种事你以后别打听了。”

第21章 别扭

  =

  养着那些兵马消耗太大,两月功夫都把顾南召耗的老底精光,倒不是因为粮,是因为铠甲、兵器,现在囊中羞涩只能准备再劫一次官道。

  上次官道被劫,禁卫军巡逻时间、布防有没有改动都是不知道的,想到这里,顾南召躺在马背上往山脚方向去,还是那个老位置,洛北翻身而来,抬手拦住他去路。

  “顾将军这是要去哪。”

  顾南召欲抬手拍他肩膀,洛北拔出匕首警告,他两关系可没这么好。

  “顾将军!”

  “好好好,洛北,你就天天守在这里,陛下没给你其他吩咐?”

  他倒是想去忙些别,可顾南召的事麻烦,他只好亲自盯着。“顾将军,下山是要去哪,还请顾将军早日前去宫门赴任。”

  顾南召“啧”一声,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洛北板着脸的样子和小皇帝真有三分像。

  “西郊禁卫军的布防可有换?”

  洛北听明白了,顾南召这是又打起劫官道的心思。“请顾将军早日前去宫门赴任。”

  “巡防时间呢,可变了?”

  “请顾将军前往宫门赴任。”

  “得,你不说我自个屋看看。”

  顾南召无奈之下,从马背上跃起,翻身上树。

  “顾将军。”洛北冷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顾将军,别逼在下动手。”

  “嗖”一下,顾南召听见洛北匕首飞来,回身放出袖箭直击匕首,两者相遇擦出火花,齐齐钉在树干上。

  洛北运气跟上,拔出钉在树干上的匕首与袖箭,再次向顾南召扔去,两人你追我赶,所到之处百兽皆惊,激的飞禽成群离去。

  顾南召在一处树上停下,不远处就是官道。

  他这一停顿,弄的洛北措手不及,手中匕首已经投掷出去,直朝他眉间飞去,好在顾南召发现,抬手接住。

  “洛北,不就是当初把你遛去青坊吗,你至于这般要杀我灭口?”再说,那时他也不知道洛北是小皇帝的人。

  洛北眼生寒光,他习的功夫破绽在腰上,那日他跟着顾南召去了青坊,门口姑娘上手就要揽他的腰,一个就算了个个都是这样,顾南召站在楼上看出他死穴所在,把人引去雅间里头,就对着他后腰猛击一下。事后把人丢在青坊就不管了,亏得是交接的暗探赶到,不然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都是不知道的。

  “顾将军!”

  “嘘。”

  禁卫军的人来了,两人将身影藏严实,足足在树上呆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清晨顾南召活动活动手脚,喊着洛北离去。

  到一处地方暂做休息,顾南召见着洛北掏出硬邦邦的馒头吃着,摇头给他丢去一个果子。

  “喏。”

  “放心,里头没要,不必这样看着我。”

  “你今年多大,十七还是十八。”

  洛北警惕回着:“不知。”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吃这个果子。

  顾南召是休息好了,起身朝洛北挥手。“走了,你替我盯一下今日禁卫军的布防与巡逻间隔,我明日还会下来一趟。”

  洛北歪头冷冷盯着他,这人是在吩咐他做事?

  顾南召走后,洛北想了一会还是跟着他,亲眼看他进了西郊寨,才唤来乌鸦把事情传回宫里。

  ……

  “这人……现在是连着洛北也敢使唤,狗东西,越来越无法无天。”小皇帝嘴上骂着,多少带着点宠溺。

  随后回复洛北,依着他便是。

  “德顺,华光夫人可还好?”

  华光夫人便是顾南召生母,渠匣太子妃。

  “御医诊过脉,大体还好,只是夫人年纪上来,多少还是有些不适,这几日躺着不太动弹,吃的也少。”

  “嗯。过几月入秋,你让人去安排添置一下入秋用的东西,太后那边也去一趟。”

  “陛下,太后那,陛下不亲自去一趟吗?”

  小皇帝停下批阅奏折的手,抬眼盯着德顺。

  “德顺,孤才是你的主子。”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逾越。”

  他要跪,小皇帝抬手打发他退出勾戈殿,德顺叹息一声,望着天摇头。

  近日天气闷的慌,云腾挤压就是不曾下雨,太后头疼的厉害,叫御医看过,也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也就是开了些药,这会太后用过药,头疼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合着双目靠在塌上不停揉着额角。

  “劳烦德喜公公进去禀告一声,陛下派我来给太后送些入秋用的东西。”

  德喜同德顺是一道进宫的太监,都是宫里的老人,对着德顺是笑盈盈的。

  “德顺公公稍等,我这就进去。

  外头的对话太后听的清楚,德喜一进去,太后不等人开口,就喊他带德顺进来。

  “奴才给太后请安。”

  “说吧,陛下让你送什么东西过来。”

  “陛下想着近日天气不佳,让奴才过来看看,顺道送些秋季用的。”

  “陛下有心了,哀家这小厨房炖了点东西,你带回去。”

  “是。”

  太后没了吩咐,德顺悻悻退出来,德喜同他一道走出寿康殿,在一转角处,拉着他躲进去。

  “哎呀,太后这几日头疼的厉害,德顺公公可有缓解之法。”

  太后头疼的毛病是年轻时落下的,那会德顺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少知道些办法。

  “我待会写张方子给你,你按着法子制成熏香或许能缓解一些。”

  “哎。那就麻烦德顺公公了,怎得陛下还是不愿来寿康殿?”德喜着急,那会小皇帝一出生太后就接到膝下抚养,直至到小皇帝三岁才送去皇子所。

  这些事小皇帝怕是不记得的,可当初小皇帝被送去渠匣为质,太后将德顺派去照护,这点恩情该是知道的。

  德顺摇头,起初小皇帝和太后的关系没有这般僵持,就因着太后一直敬奉先帝治国理政之策,对公侯百般优待,与小皇帝的政见相驳,才闹到这副模样。

  二人告别之后,德喜回去就得太后吩咐。

  “德喜,这些东西哀家用不上,你把东西送去念然小姐那里,念然要是不收,你就送去「磬心苑」。”

  太后挑出来的秋衣布料多是深色的,念然姑娘家家自是不会用,还有一些滋补的东西,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第22章 剿匪

  =

  洛北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跟着顾南召一块劫官道,更是没想到顾南召会把他带进西郊寨,最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看着气质儒雅的人,嘴巴如此聒噪。

  “兄弟,将军让你以后跟着我,我会好好待你的,以后你只管喊我匀舒大哥,走我带你去熟悉一下,你哪年生人?老家在哪?怎么被我家将军哄上山的?说给我听听,你怎的不说话,别害羞啊,冷冰冰的做什么,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对了还不知道你姓名,你叫啥?”

  “洛北……”

  “萝卜……嗯,嘶……”名字起的真怪,人也怪。

  洛北僵硬推开匀舒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转头看着顾南召,像是在求助。

  顾南召看着洛北吃瘪,嘴角就差翘上天。

  匀舒见自己的手被推开,又搭上去。“唉,别不好意思,走走走,我带你去逛逛。”

  洛北哪是不好意思,他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去卸了匀舒的胳膊。洛北的脾性顾南召还是知道一些的,在人动手之前,招手让洛北过来。

  “怎样,我这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你在这里待着总比你天天窝在树上强吧。”

  “一仆不侍二主。”

  “别,你可别这样想,我算不得你的主子。我只不过是借你一用,这事是陛下应允的,你听的是陛下的令。”

  洛北脸色黑的不能再黑,这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萝卜小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南召军一份子,还望你谨记军纪,若是犯了,我绝不轻饶。”顾南召褪去脸上笑意,看的洛北心里发毛。

  “好了,萝卜小兄弟,你那只乌鸦呢,喊来我看看。”

  “不可,不外借,受命的是洛北,顾将军使唤洛北一人便是。”

  “啧,你这小子,陛下回给你的消息是什么来着?”

  都依他……

  可洛北底线只能到此。

  顾南召见人握成拳的指节已经发白,算了,不逗他了。“你平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我不管,只不过喊你的时候还是得出来的。匀舒是聒噪些,你多担待。”

  顾南召这次拍上洛北的肩膀,洛北没有躲开。

  ……

  经过几日查探,禁卫军调整过的布防与巡逻时间顾南召已经摸个大概,隔日带着人就劫上一次官道,之后几月亦是如此,每次劫的地方还不同,打的禁卫军措手不及。

  朝廷之上再起剿匪之声。

  “西郊山匪猖獗!还请陛下出兵围剿。”

  “是啊!那些匪类目无王法,屡次劫官道,实在是法不能容。”

  “请陛下!出兵围剿!”

  “请陛下出兵围剿啊!”

  小皇帝单手托腮,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扶手,顾南召这次劫的是走私铁矿,东西也不知道是往哪运的。

  “剿!”就当是陪顾南召练兵了。

  “山匪猖獗,扰城郊安宁,可有哪位大臣愿意领兵上山剿匪。”

  小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回荡久久没人接话,一旁太后听着狐疑看去:“陛下当真要剿西郊。”

  “陛下,城外东西两处,皆有山匪,不知陛下是要剿哪处?”太后试探一问,别是小皇帝有意打马虎眼,说着剿匪是剿的东郊,放任西郊那头继续横行。

  “皆剿!众,大臣可有异议。”

  小皇帝朝太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禀!依臣之间,应先剿西郊。”

  “不可,西郊那帮山匪老窝安在山里头,以前也是攻过几次,皆是无获而归,陛下,依臣之见,当从东郊开始着手。”

  “哼,拖拖拉拉的,你们文官就是磨磨唧唧,陛下!依老臣之见,陛下所提甚好,就该两方同时围剿,一定要斩草除根,还城郊安宁!”

  朝堂上又开始争论,武将说不过文官,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小皇帝静坐看戏,还是太后叫停众大臣。

  “够了,吵吵囔囔成何体统!”

  太后被吵的头疼欲裂,这些大臣眼里越来越没皇家,背后私下议论皇家私事,人前站在朝堂之上就吵了起来。

  小皇帝看着太后脸色疲惫,一直按着额角,怕是头疼犯了,一边心里念着太后是自食其果,这局面可不就是太后一直优待公侯才造成的,一边让德顺喊退朝,嘱咐大臣们回去想想,明日定要个结果。

  太后回到寿康殿,头疼的坐卧不是,冷汗直流,德喜替他擦了又擦,脸上焦急不已。

  “御医怎还不来。”

  “德喜,你也下去,哀家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太后……”

  “去吧,去吧……哀家想一个人静静。”

  外头响起旱雷,雷电欲要把天幕撕裂,小皇帝站在寿康宫转角处站着,不知该不该进。

  风吹的他衣袍作响,乱了他的发,也乱了他的心。

  “回宫。”小皇帝还是没有进去,喊着德顺回寿康殿。

  德顺一声叹息,也只能同着回去。

  戚岚伽不知从哪得到剿匪的消息,晚间踩着点,在小皇帝批阅完奏折的那一刻,站在殿外求见。

  小皇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清闲几月,差点把这人忘了。

  “德顺你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是。”

  “戚公子怎得来了,可是有要事?”

  “我听闻陛下在为剿匪的事情发愁,就想着过来,我有一论想说与陛下听听,不知陛下可得空闲?”

  “这……”

  德顺面露难色,方才小皇帝让他出来看看,其中意思是别让人进去。

  “戚公子,陛下这会正忙着……”

  “也是,瞧我糊涂,陛下日理万机的,策论我也写下,还劳烦公公替我呈上去。”

  戚岚伽对德顺点头示谢,看着主殿方向做失落状。

  “公公,陛下近来可好,几月不见陛下,也不知陛下气色如何……哎呀,我在说什么胡话呢,陛下有公公伺候,我操什么心。公公是个细心之人,定是伺候的陛下妥妥当当。”

  德顺陪着笑:“公子抬举奴才了。”

  “既然陛下不得空,那我便回了。”说罢,戚岚伽从袖里摸出一把金瓜子,连着写了策论的纸张,一同塞进德顺手里。

  “改日请公公喝茶。”

  德顺也没拒,把东西收下,目送戚岚伽离去,就回了主殿。

  小皇帝接过德顺递来的金瓜子,捧在手心抓着完。“这些打点之物都做出花来。”

  “他那写了些什么东西?”

  德顺打开草草看一眼,回到:“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行招安之法,兵不血刃拿下两处,可保民心,亦可给国库减压。”

  “嗯。”

  倒也算是个知事的人。

  “他的消息哪来的?”

  “暗探说,似是宫里有人和他接触,那人底细还在查,不过十之八九是文渊侯的人。”

  “哼。”总算是露出马脚了。

  “让暗探盯着就行,他们要行事也别阻拦。”

第23章 那就打啊

  剿匪是个苦差事,没人愿意接,倒不是有多难打,难的是打上去之后找到什么不该找的东西。

  国舅爷听着太后吩咐,去到各家走动,无一不拒绝,这事难啊。

  “都是这样说的?”太后听完国舅爷的转述,捂着额头险些倒下去。

  国舅爷被吓得不轻,几乎是跳起来去扶的人。

  “太后,太后!”

  “国舅啊,哀家老了……”

  “太后还年轻的很,别说这样的话。”

  “哀家双十年华入宫,如今二十余载,哀家自问,没有对不起元起,没有对不起先帝,没有对不起族人。”

  “哀家就你那么一个弟弟,你可得给我争气一些,以前的事,哀家可以不管,但哀家今个把话跟你说明白,日后活激灵点,你那些私产够族用几代的,别再犯糊涂。”

  国舅爷知道再说什么事,眼神有些隐晦。“太后,我……”

  “你同哀家说实话,你有没有参与这次的事。”

  “这次的事……”

  后面的话,国舅爷不敢说出口,先前有大臣找到他,谈一道做点买卖,跟他打听官道路线,现在看来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太后拿出一小块铁矿递给他,国舅爷吓的直直跌坐在地。

  “他……他们!”

  走私铁矿,不单单是走私的问题,元起对铁矿管制严厉,就怕有人私自开矿,铸造铁器。

  “你一定要同哀家说实话!”

  “我,我……我没有,我没有……”

  他没有参与,只是给人指明路线……太后上次送他的鸟,跟什么似的,他一起点坏心思,那鸟就“蠢货,蠢货”的叫个不停。

  又是御赐之物,根本不能拿它怎样,还得天天供着。

  敢做出走私铁矿这种事,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公侯爵。元起公侯多是□□帝开国时亲封,爵位世袭,当年先帝为收这些人兵权,宣了一条公侯无死刑的律条。

  “哀家,话说到这里,若是你有半点欺瞒,哀家绝不饶你。”太后脸色如常,但一双眼眸之中尽显威慑。

  国舅惶恐,跪在地上身子伏的极低颤抖不止。

  “哀家知道,当初族里送我入宫,为保我后位,财宝流水一样花,人情做尽。但国舅爷你要明白,这个元起,不是哀家的元起,哀家只是一个太后!陛下如今亲政,哀家也是犹如风中残烛。你是族里最后的指望,别让哀家失望了……”

  太后话说完,靠在软榻上久久不能平复情绪。

  国舅爷被德喜请出来后,浑浑噩噩的,不知自己是怎样出的宫,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府里坐着。

  第二日早朝之时,朝廷上依旧是争论不休,太后今日精神很不好,眼皮半搭拢着,呼吸时长时短。

  小皇帝注意到太后精神不佳,拿着桌上的奏折摔在大殿之上,结束底下的闹剧。

  “够了!此事不必再议,左将军!孤命你带千人禁卫军剿东郊之匪类,禁卫军统领何在!”

  “臣在!”

  “你领着千人剿西郊匪类。”

  “臣令命!”

  “山匪未伤人性命,孤要活的!活捉匪首者!赏!连升三级,若能将匪类招安,连升四级!退朝!”

  小皇帝侧目看着太后那有些苍白的脸,一双眉头紧锁,却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挥袖走了,只是吩咐德顺多去看看。

  ……

  早朝结束之前,顾南召已经带着人做布防,大当家紧跟其后,为顾南召造势以防寨子里兄弟不服。

  顾南召正对匀舒吩咐着什么,冷不丁“嗖”一箭袭来,顾南召闻声接住,箭矢上头缠着一个小字条,传信的是洛北,他速度之快,来去之间连残影都没留下。

  顾南召挑眉打开字条,眼神暗下。

  “二弟可是有事?”

  “朝廷这次,派来两队千人队伍,东郊也在朝廷剿匪之列。”他一开始只当小皇帝要剿的是西郊寨,没想到这次是连着东郊也不放过。

  “这臭小子……”非要试试我能不能控双路兵马,顾南召笑着咬住下唇,那他大可一试。

  西郊寨大当家听到是千人兵马上山的时候,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南召,现在有顾南召和他的队伍坐镇,他们才有一丝活路,若是当初没有答应他带人上山,真不知道会有何后果……

  “大当家可愿接纳东郊寨子一众?”

  “这……”大当家了然,“二弟可是事情棘手。”

  “我知大当家是仗义之士,东郊寨以往与西郊是有过节,但这次事态严重,还请大当家保他们一命!”

  顾南召态度诚恳,对着大当家躬身拱手。

  大当家摇头,一把托住顾南召抱拳的双手。

  “事已至此!全全交付二弟!”

  顾南召不敢耽搁,当天趁着夜色顾南召领着队伍前往东郊,东郊地势相对西郊而言要平整一些,无天险无峡谷,普普通通的丘陵地势。好在树木众多,且密。不熟悉地形的,很容易在里头迷失方向。

  顾南召带上李二牛摸着夜色来到西郊,在林子口打起匪哨,静悄悄的林子里头突的窜出几个彪形大汉。

  “李二牛,你来东郊做什么。”带头的人,便是王麻子。上回劫老君庙的事,两边多少结下梁子,他语气不好,大刀杵着地发出阵阵响声,似是让底下兄弟戒备。

  顾南召走上去,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王大哥,兄弟乃西郊寨二当家。”

  王麻子打量他一会,眼神讽刺。白白净净,板板正正的人,能来当山匪。“李二牛,朝廷现在要剿匪,你们这个二当家俨然一副当官人模样,我看怕不是你们西郊已经被策反了吧!”

  李二牛听着,怒气上脑,回吼道:“王麻子,我西郊像是那样的人?别的我不说,今日想请你们去我西郊避难,你这东郊根本挡不住朝廷兵马。”

  “哈哈哈!李二牛你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东郊还不用你们来帮。”

  顾南召拱手上前,这样的局面他是想到的,只问一句:“王大哥,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架着你走。王大哥,你可看清楚,我身后是多少兄弟。”说罢,他侧开身,他身后的是藏匿在夜色中人数近千的队伍。

  王麻子看不真切,只听震耳“呵”声响起。

  “啊呀!”王麻子怒吼,“李二牛你还说他们不是朝廷的人,这些人分明是训练有速的士兵。”

  “东郊兄弟!给我打!朝廷的走狗来了!有一个杀一个,我东郊寨宁死不降,李二牛我……的,你这……,老子今天就算是死在这,我也要拉你垫背。”

  王麻子提起大刀冲来,李二牛欲迎上去,顾南召挑起地上树枝,先李二牛一步,只是一招王麻子手中大刀就被缴去。

  东郊寨子的兄弟接连冲出来,顾南召随即下令,只能伤不能杀,林子里打斗声连片而起。东郊寨子兄弟前赴后继,顾南召也不多压,东郊寨子里有多少人,他顾南召就动多少人。

  不过半个时辰,东郊山匪败下阵。王麻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李二牛,顾南召嫌他聒噪,找来东西把人嘴一堵。

  夜色未散,顾南召托李二牛把东郊的人悉数带回去,中途逃的,就不管他,他也管不上。

  东郊的地形他顾南召是不熟悉的,便让剩下百余人分成四列,分别向四个方向探去,每人备有各色豆类,断层区域表黑豆,高低地势用红豆,平坦区域用白豆,草丛杂长区域用黄豆。

  以此方法,每人探百步,他再跃上树顶以哨声为令,指明方向。

  直到天明,一副半成的东郊地形图算是完成,昨夜押送东郊山匪去西郊的队伍也分批赶来,禁卫军集结城门口的消息也顺道而来。东郊山匪也是可怜,正儿八经的寨子也没有,独独几座茅草屋,落带林子里头,看着不是山匪窝,倒像是小村落。

  顾南召蹲在地上,拔出袖箭不断戳点地上的地形图,嘴角慢慢上扬。

第24章 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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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火彩照不夜街,丝竹管弦声不停,问起此景在何处,请君还看杯莫停。

  明日就得出发剿匪,左将军现在却是一点都不急,同着定国公家的世子爷,坐于「杯莫停」雅间。两个人的席,却是摆着珍馐若干,骨瓷酒器里头装着的是陈年佳酿。

  定国公家小公爷,安义严,神情俊朗,一席暗花锦衣再配狐裘,怎一个富贵了得。他与那被送进宫的安馥清是一双孪生姐弟,定国公老来得孪生子,是再喜欢不过的。

  就是因为喜欢,安义严双十有余的年纪还被养在家里,定国公不曾让他入仕途官场,生怕他受上委屈,可安义严却不是这么想的。这不,正求着左将军剿匪时带上他。

  安义严把酒杯满上,一杯又一杯的敬着左将军。“左叔,明日你就捎上我一阵去吧。”定国公府里几位,多是跟他交代先成家后立业,他却是等不急,听闻这次陛下开金口欲重赏,怎样都是要试上一回的。

  再加上不过区区一个东郊山匪寨子,带上千人精兵怎会打不下来。

  “小公爷,都是辛苦活,你去凑什么热闹。”这小公爷是定国公府的宝贝,带着去,刀剑无眼的要是出现什么意外,他可赔不起。

  “我不就想去看看嘛,左叔,你也知道我在王城里头闷的慌,你就带我去看看,我保证不添乱。再不行我在队伍后头跟着,绝不上山。”

  “不行,这次剿匪是陛下意思,出不得半点闪失。”那些山匪从未结下人命官司,陛下有意活捉,摆明是有意招安。劫走的是什么东西,党派大臣心里都是有数的,这差事刚接下,上门来打点的就不少,可想而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小公爷向来是个纨绔的主,这趟浑水拖上他,定国公非得弄死自己不可。

  桌上的菜才动几道,小二就来撤走几道凉掉菜,多少一口未动的,又换上新菜。左将军已是七分饱,但他也不叫停,菜色上上下下,闻个香味也是好的。

  安义严心思一转,转瞬去拦住店小二吩咐几句,后回到席间再次劝酒。一壶酒喝的精光,安义严便喊再上。

  “我请左叔喝酒,左叔只管尽兴,小二,小二,拿酒来。”

  左将军欲拦,依他酒量喝也是还能喝的,可明日得出发剿匪是真的不能再喝了。“小公爷,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左叔说笑了,你这是哪门子小酌,明明还未尽兴,左叔不肯和我的酒可是瞧不起我?”

  “小公爷!明个我还得去剿匪,实在不可多喝。”左将军起身拱手,想快快离去,安义严直接将他按座下去。

  “左叔,顾南召被贬之后,大将军的位置可就一直悬着,如今朝中能担得起大将军称号的,可就庞将军和左叔了。”

  “小公爷意思……”左将军坐定,愿意一听。

  雅间里碳火烧的红火,安义严要来新酒给左将军满上,这次的酒是冰的,屋里正闷热的厉害左将军喝着冰凉的酒,觉得甚是舒服,不忍又喝下几杯。

  “左叔,来再喝。”

  “好好好,这是何酒入口冰冰凉凉的。”

  安义严诓道:“泡过些薄荷,这不有正事要说,提提神嘛。”

  左将军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喝法,又灌下几杯。“小公爷刚刚说,大将军称号……”

  “左叔,现逢多事之秋,陛下少年登基,势力不稳,顾南召几次三番当众忤逆陛下,这回犯的事可不轻。我听父亲说,他这次被太后调去辽州,和流放是没什么区别的,想想有哪些个官员赴任是被人押着去的。”

  “再想想,辽州与王城步行也就几月路程,他顾南召去了多久?现在辽州里头还没人见过他,会不会死在路上都不知道。”

  太后明面上让顾南召前去辽州赴任,实则在路上处置的事情,在朝廷里早就传开,他顾南召回不来的事情不假,但也不能保证小皇帝再封大将军。

  “小公爷可是有什么风声?”

  “左叔你附耳过来,父亲讲,旱地已经遇灾,知府衙门并未上报,靠着府衙库粮硬撑着,总有一天东窗事发,难民若是揭竿而起,左叔,这就是个机会啊。”

  左将军听闻,惊大于喜。“这事当真?”

  “当然,旱地位属文渊,报灾的折子被文渊侯扣着,有人上王城来告御状,人找到我父亲递上状纸,第二日就没了。这可是个机会,左叔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一壶酒用半,左将军也是染上醉意,安义严看着时候差不多,哄骗着让他拿出调令,看看长什么样子。

  “这就是调令?”

  “不然还是虎符不成,小公爷,你可知那顾南召来了之后,我等几个将军再没见过虎符,现在都快忘记虎符长什么样子。”

  安义严没有回话,手里不停把玩着调令,这个小东西就能去调动千人禁卫军,真是有趣。

  这后上的是提纯过的高度酒,经过冰镇喝不出度数,安义严找人烧热雅间碳火,再上冰凉酒水,左将军根本克制不住。碳火越烧越热,酒越喝越渴,喝上劲更是欲罢不能。

  后面无需安义严再灌,左将军就自己喝起来,直至醉昏在那。

  “左叔,左叔。”安义严唤上几句见人没反应,又拎起酒壶砸在地上,人也是没吵醒。他笑的得意,抓起先前脱下的狐裘披上,顺手捻去调令。“小爷我也算是能做一回将军了!”嘴上说着,脚步不停赶去城门下。

  “把人点好,随我剿匪!”安义严头颅高抬,把调令丢出去,接到调令的守门校尉有疑,但调令一出他也只能照吩咐办事。千人队伍集结好,安义严上马,装模作样的在城门下来回折腾。

  “东郊山匪不剿,誓不回城!”

  “东郊山匪不剿,誓不回城!”

  “东郊山匪不剿,誓不回城!”

  那些禁卫军跟着喊上几遍,他才带着人出城。千人的队伍配着一个小千户,他快步跟上安义严马匹,问道:“小公爷,左将军呢?”

  “区区山匪,何用左将军出马,我已研究多时,这事我来便行。”

  “哎,哎。”

  千户连声因着,又问:“那小公爷可想好如何应对,东郊山路难走,山匪老巢我们也不清楚,只得到大概消息,小公爷可有好办法?”

  “这都不是事,到时候听我指挥就行,天还未亮,你们把火把点亮些。”

  小公爷让点起的火把在山道上格外显眼,顾南召站在东郊山头看的一清二楚,山间传响夜枭叫声,埋伏在树梢叶下的小兵纷纷睁眼,进入戒备。

  “二当家,怎得这些人晚上来。”李二牛同顾南召在山头观看,他同顾南召在外头打了半年仗,除匀舒外,李二牛当副手也是不错的。

  “不知道啊,来的也不是左老头,我那会在左老头手底下待过,他用兵不赖,只可惜小皇帝登基之后几年再没带过兵,还以为今天能和他过过招呢。”

  “为何?”

  顾南召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因为我被封上镇南大将军,之后都是我在领兵。”其实不然,顾南召授封镇南大将军,一是他战功显赫,二是其他将军多少沾了朝中势力,太后为集权,相比之下,顾南召孑然一身更适合授封。全胜时期的左将军,顾南召不一定比得上,可如今左将军赋闲在家多年,利禄沾心,谁胜谁负就不一定。

  安义严的队伍慢慢进入伏击位置,他身旁千户觉得不对提醒一两句,他却是不耐烦,囔囔着山匪哪有那么多心思。待禁卫军队伍全数进入伏击圈子,天空一声巨响,动手信号亮了。

  “冲!”

  兵从天降,从地诡出,搅得禁军卫队伍打乱,那千户大喊:“莫慌,稳住队形,小公爷快快下马!”

  安义严不知轻重,大喊:“大胆贼人,居然敢伏击在此,看我让你们有来无回!”说罢,他动手抽去千户腰上佩刀,纵马杀敌。

  这批小兵得令只伤不杀,缴去兵器便走。安义严却道是他们怕了,喊着乘胜追击。

  “小公爷啊!”千户有苦说不出,近半的禁卫军丢去兵器,这怎还追得。

  伏击队伍游走在山林之间,禁卫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时不时还被戏耍一波,打的很不舒服。这也让千户戒心倍起,再劝:“小公爷,不能再进去,地形不熟,还是先退出去,等天亮再说。”

  等天亮就没他什么事了,安义严有些急躁。“你这人,好没志气,都打到这个地步哪有退兵之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有没有听过。”话音刚落,一石子飞来,把他打落马背。

  “好哇!何人偷袭我!”

  顾南召躲在树梢上暗笑,怀里抱着不少石子,左击右发,千户赶紧让人围城圈,把小公爷护在中间。安义严却是大喝一声,让人散开,都去找贼人踪迹。

  平地的林子,人能藏哪,千户听见树梢上响动也不敢上去,枯叶之下藏没藏人都是不清楚的。“撤吧,小公爷,人在树上。”

  “那就砍树!”

  这树比人腰都粗,怎是说砍就能砍的。“小公爷!”

  安义严不听劝阻,要来弓箭对着树林里乱射,换来的是顾南召的反击,一支箭矢从他肩颈间划过,在他脖子上留下血痕。这一下,安义严真的慌了,这些山匪是要他的命啊。

  “反了反了,这些贼人!给我杀!杀了他们!”

  “小公爷,陛下有令要活的。”

  安义严不知是惊是气,大口喘息,眼露凶光,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好,不让杀是吧,那就烧了!”说罢,他夺来火把,作势要丢。

  “小公爷,纵火烧山是死罪啊。”

  “滚开,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放的火,放火的是山匪,他们宁死不降!”安义严把千户踹到一边,千户惧怕他的身份,不好发作,带着禁卫军兄弟先退出去,再不撤山火一起就晚了。

  顾南召飞身而来,拖下披风盖住火把所燎之地,又扑上去滚上几下把火苗压灭,随后浑身煞气,一步步逼向安义严。

  “顾南召!顾南召!你在这里做什么!”安义严手在颤抖,顾南召居然没死。

  对面那个人拨夜色而出,犹如罗刹。

  “纵火烧山,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不过是座山,我烧了又能怎样。”

  禁卫军的队伍没有走远,千户听着动静让其余人先走,只身折回。“顾将军!”他也觉得惊讶。

  林子里兵甲声四起,安义严记起正事,再次夺过火把扔向地上,这会恰巧风起,撩火苗成龙势,火龙撩起枯叶一发不可收拾。

  顾南召合目沉气,“依元起律例,纵火烧山者,斩。”一息之间,安义严身首分家。

第25章 左将军之死

  “哪个挨千刀的纵火烧山,这都擦了第几次了。”杯莫停的伙计有些不耐烦,从昨夜到现在,他是一刻都没休息,刚想休息一会掌柜的就让他打扫黑灰,这黑灰落的到处都是就算了,非是除了又来,除了又来。

  伙计嘴里嘟嘟囔囔的,正打扫着又想起雅间的客还没送。“呦,怎就忘了。”

  安义严离开杯莫停的时候,吩咐伙计天亮了再去叫醒左将军,现在浓烟遮天看不出时辰,但鸡鸣多时,还是去喊一声吧。

  “左将军,左将军。”伙计推开雅间房门,左将军还保持着昨个的姿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左将军,您醒醒,天亮了。”伙计又唤上一遍,左将军还是没有反应。“这是得喝的多醉啊。”他小声嘀咕着,只得上手去推一推。

  “左将军。”

  这一推可不得了,左将军直直后仰倒下。

  吓得伙计跪地求饶,“将军恕罪啊,将军。”等了一会也没见左将军呵斥,伙计缓缓抬头,“人不会出事了吧……”

  果真,左将军面色紫黑,伙计伸出手指去探他鼻息,吓得连退几步,惊呼:“出……出……出大事了,掌柜的,掌柜的!你快过来,出事了啊!”

  左将军半生戎马,最后落得个醉死在杯莫停的结局,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昨个夜里王城东城门上的巡逻士兵,发现东郊上头浓烟滚滚,立即撞响铜钟,钟声遍布这个王城。城钟敲响,万家灯火齐亮,不停询问着发生何事,禁卫军队伍火速赶去东城门,弄的人心惶惶,直到衙役敲响铜锣,寻人砌阻火墙,众人才知东郊起了山火。

  杯莫停的掌柜慌忙跑出来想要报官,就遇见巡逻官兵,不一会功夫,左将军醉死在杯莫停的事不胫而走。

  “老爷!老爷!你怎这么狠心啊!老爷啊!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让我们如何是好啊!”左夫人趴在左将军尸首上哭哭啼啼的,说什么也不让人把左将军抬回左府。

  “娘,要不我们还是把爹抬回去吧。”左家大公子有些局促,一圈的人围在一起看热闹,他觉得颜面有失。

  左夫人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他脸上,语气愤愤:“你的没良心的东西,现在死的可是你爹啊!你还在这里想着自个的颜面,你给我跪下!跪下啊!”

  左家大公子有些不情愿,左夫人便上去又撕又打。

  “不孝子!不孝子啊!”

  “娘!”左公子大吼一声,瞪着一双眼睛流泪。“娘,我们把爹带回家吧……”

  左公子跪在地上重重磕头,余光不停撇着不远处的定国公府管家。

  “我不走,我今天就要在这!我还要说出来!我家老爷死了,我也不活了!我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儿子!”左夫人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平复情绪。

  “诸位!诸位!我乃左将军正妻,昨夜我家老爷,应定国公府小公爷之邀,前来杯莫停赴宴。今早,就发现醉死在杯莫停!还请诸位见证,害死我家老爷的,便是定国公府的小公爷!”

  “娘,别说了!”左公子不停扯着自己亲娘的衣袖,“快别说了娘。”

  定国公府几字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公侯的事,他们这些小百姓听不得,管不得。

  “诸位啊!定国公府!小公爷!安义严!害死我家老爷啊!”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无不低首垂目,带着孩童看热闹的人,更是把孩童的耳朵堵住。

  “天爷啊!天爷啊!”

  “娘,回吧,我们回吧!”

  “哈哈哈哈!逆子,逆子啊!”左夫人现在什么劝也听不进去,拔出一旁衙役的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给我去拖口棺材来,快去!”

  “娘,我去!我去!你快把刀放下……”

  左公子急忙托来棺材,左夫人手中大刀仍是架在自个脖子上。

  “去定国公府!”

  “娘啊!”

  “你不去,我便自己去!我就当左家!没你这个不孝子!”说罢,左夫人连拖带拽的想把左将军搬进棺材里头,可她哪有这样大的力气。

  “左夫人,可要顾某帮忙!”顾南召身上不算干净,不是泥就是灰,左夫人打量半天,才认出来人是顾南召。

  “顾将军啊!”左夫人跪下给他磕头。

  顾南召边说着受不起的,边忙把她扶起来。

  顾南召一动,他身后的禁卫军吩咐拔出手中佩刀。

  “作甚,顾某还能跑了不成!”

  顾南召放下扛在肩上的、手上拎着的,那可不就是安义严的尸首。

  左夫人双手颤抖,手中大刀滑落。“逆子你给我过来,快给顾将军磕头!”

  “哎,夫人怕是误会了什么,此子!纵火烧山。”

  顾南召只猜到安义严定是谋取了左将军手中调令,才能带着禁卫军上山剿匪,左将军的死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顾南召将左将军的尸首搬进棺材里头,对着一拜,又磕了磕头,当初谁哄他参军来着……就是左将军吧。

  左将军的棺椁,同着安义严尸首一道送去定国公府。

  顾南召拜别左夫人,被禁卫军的人押进王宫。

  ……

  「城郊外」

  伐木阻火、挖引水渠、砌阻火墙、支行军帐篷。这是在城钟敲响的那一刻,小皇帝做出的决策。

  禁卫军统领正带着人在城郊外二里地的位置忙这些事,李二牛得顾南召吩咐,带着东郊村民过来,直叹顾南召料事如神,难怪只让他们赶到二里半位置,禁卫军就在前头。

  “老乡们,我们就送你们到这,前头就是禁卫军的人,你们过去就行,别怕啊。”

  “壮士,你们不同我们一道去?万一山火烧过来怎么办?”

  李二牛憨憨一笑,安抚的话他不会说,只得拱手行礼,后带着人赶去东郊与西郊的交联之处。

  “累死,累死老子了。” 李二牛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息。

  昨个山火烧起之时,顾南召就在东郊山头炸响信号,匀舒这会已经在东西郊的交联地带伐树阻火,“二牛,将军呢。”

  “山火,山火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放的,二当家直接把人给斩了。后二当家带着那人尸首去了王城,吩咐我迁走东郊村民。”

  “天杀的东西,这种事也干的出来……”

  居然是有人纵火……匀舒拍拍李二牛肩膀让他休息一会,元起纵火烧山是死罪,但有一条,公侯子若犯死罪,不得立即处决,需上达皇家,由皇家决断,顾南召带着人尸首去王城,摆明这个人身份不一般。

  匀舒想到这里面色凝重,他家将军真的是嫌命长。

第26章 塌上策

  “现在就知道回来了?”小皇帝说的咬牙切齿,他在书房坐了一晚上,东郊着的山火,洛北递回的消息,亦是顾南召在东郊布兵。

  “定国公之子,安义严纵火烧山,臣已将他当场斩杀。”顾南召跪在下头,承受着小皇帝的怒火。

  “嗯。”之前不是要走吗?现在就知道事大要回来了?

  小皇帝走下去,一脚把人踹倒。“你是真的长本事了,斩杀公侯子弟,不如孤这王位,让给你坐坐可好?”

  顾南召捂住肚子复而跪好,头埋得很低几乎是贴在地上,这种话都被小皇帝说出来,可见被气的不轻。

  “臣罪该万死,臣愿以命抵命。”

  “以命抵命……”小皇帝眼神灼灼,捏住顾南召的下巴让他把头抬起来。“看着孤!”

  顾南召哪敢,紧闭眼睛不敢看。“臣罪该万死,愿以命抵命。”

  “我让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一个人以为他在因为安义严的事生气,一个人以为他是真的不愿看自己,两个人僵持住,书房里头的温度一降再降。

  顾南召挣脱开小皇帝的束缚,再次把头埋下去,小皇帝便再次把人下巴掐住,在人耳畔低语。

  “顾南召啊顾南召……你的命可是孤的,你怎可以,自个就随意处置了呢,你就算是要死,也只能死在孤的手上。”小皇帝语气很轻,轻到如羽抚身,令顾南召浑身寒毛竖起。

  他紧闭眼睛:“臣知所犯之事乃是死罪,任凭陛下处置。”

  “哈哈哈哈!”小皇帝怒极反笑,这个人,真就那么不愿理看自己一眼?

  “好!你要处置是吧!”小皇帝拎起顾南召的后衣领,把人拖出书房。“来人!来人啊!”

  德顺早就把勾戈殿里头的人打发了去,这回他听见小皇帝喊人,从殿外进来,反手将勾戈殿大门锁严实。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德顺跪下,不停给顾南召使眼色,顾将军啊,你就说几句软和话吧,陛下可不就不生气了。

  德顺的小动作,小皇帝尽收眼底。他把手里的人甩到一边,那人会说软话?“德顺,你现在是眼里越发没孤这个主子了!”

  德顺面露难色,小皇帝昨夜因为担心顾南召安危,目眩耳鸣一晚上,就是因为心里有他这个主子,才不想他做出什么悔不当初的事情。

  “陛下息怒啊,陛下,顾将军,顾将军,你说句话啊。”

  “臣,任凭陛下处置。”

  这人……就不能说点别的……

  小皇帝走到顾南召面前蹲下,拎着人耳朵,让人把头抬起来。后单手捧着人的脸,拇指不停在人脸庞上滑动。“哎……”这人,山火起来,却还有心思把安义严的尸首带回来,也不知道自个跑快一些,脸都熏黑了。

  顾南召见小皇帝良久不说话,慢慢睁开眼睛,小皇帝的眼神很复杂,他一时之间看不懂,挑起一双眼。

  “别气了……都是我的错。”

  才烧起多久的怒火?只顾南召这一眼,小皇帝的怒火便被他看灭,顾南召是小皇帝的怒火种,亦是他的绕指柔。

  “德顺,准备沐浴布膳。”小皇帝还带着余怒,但也让德顺松了口气。

  德顺下去忙活,小皇帝一把抓住顾南召的腰带把人提回寝殿,扔在地上。“看看你,脏成什么样?”

  顾南召跪好,悄悄看一眼自个身上是挺脏的。

  小皇帝就在寝殿里头继续处理后续安置东郊村民的事宜,德顺带着人进来,抬手请顾南召去屏风后头沐浴。

  顾南召也知小皇帝这会在忙,尽量不发出声响,午膳布好后,德顺也走了出去,把门带上。

  寝殿里头一时静下,只剩若有若无的水声响动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水声一响,小皇帝就跟着呼吸一紧,翻动折子的手也跟着停住。

  “咳,你洗快一些,现在入秋了天凉,待会吃食都得凉了。”

  “好。”顾南召这一回应,带着鼻音。

  小皇帝端起茶盏喝下一口,脖子红的厉害。“东郊那边暂无伤亡,亏的你动作够快,迁走村民。”

  “赈济司那边已经在准备东西,待会用过膳,你去郊外盯着一些。”

  “洛北你先还我,有些事情要让他去处理。”

  “你这几天先在宫里住着,将军府一时收拾不出来。”

  屏风那头没了回应。

  “顾南召?”第一声疑惑。

  “顾南召?”第二声试探。

  “顾南召?”第三声患得患失。

  小皇帝绕去屏风那头,还好人只是睡着了。

  “南召哥哥……”第四声轻轻呢喃。

  小皇帝挤一把脸帕,一点点把人脸上的黑灰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人捞出来,现在他连着指尖都是红的。

  替那人收拾妥当,直接扔上床榻,再脱去自个打湿的外袍,把那人揽在怀里轻轻擦拭着那人的发。

  “卿儿……”顾南召是跑着回王城的,又扛着安义严的尸首,现在累的一点也不想动,眼皮搭拢着睁不开。

  “嗯。”小皇帝手中动作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醒了就起来用午膳。”

  顾南召翻个身,揽住小皇帝的腰。“白玉虾仁。”

  “那就饿着。”这人……沾上虾蟹不是起疹子就是昏过去,上次在刑部大牢昏过去一次,现在还吵着要吃。

  看来小皇帝已经知道自个沾不得虾蟹的事,顾南召只好提起别的事:“定国公那边,卿儿准备怎得处置。”

  “按律处置。”

  “好,那些铁矿我藏在西郊后山里头。”

  “嗯。我已经让洛北借着山火试着提炼铁矿,明日便能出分晓。”

  “那卿儿的封赏可准备好了?”招安者,连升四级,也够他做回镇南大将军。

  “哥哥可还真敢提,哥哥养着私兵,有几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现在还想着封赏。”

  “卿儿这话就说错了,我那私兵的另一半兵符,可是被卿儿收的好好的。”

  将军府后山埋着的盒子,顾南召的宝贝,便是私兵虎符。

  “嗯。”

  “孤内宫国后、贵妃、四妃的位置,可都还空着,哥哥可有兴趣?”今个做国后,明个做贵妃,一天换一个,内宫之位全让他做个遍才好。

  顾南召呼吸慢慢放缓,也不知道最后那一句,他是听了,还是忘记听。

  德顺掐着时间进来收拾东西,就见着两人相拥而眠,发丝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第27章 都是算计

  天色暗沉欲塌,太后午间小憩过后就去到勾戈殿,问过德顺小皇帝在哪之后,只是正在主殿上坐着。桌上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也不派人去寝殿唤。

  德顺正端着茶点过来,德喜就进来。

  “禀,太后,戚岚伽在外头求见,说是有安置东郊村民的法子。”

  德顺倒是习以为常,没太多的反应。

  太后疑惑的看德顺一眼:“戚公子可是常来献策?”

  “是。”

  “那便传进来。”

  戚岚伽得了召见,脸色得意。他现在可算是内宫一众里头,第一个踏进勾戈殿的人。他今日身着青色绣竹枝袍子,披羊皮大氅,头发半束半披,配上竹枝发押,腰间禁步只动不响,身姿卓然。

  他垂着首踏进了主殿,俯身行礼,一声陛下喊的柔情。

  德喜轻咳一声,他缓缓抬头,才发现上头坐着的是一身着玄色宝样暗纹袍子的男子。

  “臣该死,臣不知是太后在此,请太后恕罪。”戚岚伽忙跪好,真是失策。

  太后饶有兴趣的打量底下的人,以前只是听人说,亲眼见这人还是头一次。

  “你说你有安置之法?”

  “是。”

  “那好,你起来说给哀家听听。”

  戚岚伽缓缓站起,腰背挺的笔直,太后转头看看德顺,笑的玩味。这些个人,真会演。前些时候闹的立戚岚伽为后,太后那会查过内府记录,小皇帝圣体受损那一天,根本没去内宫。

  加上最近宫里动向,不难猜出小皇帝分明是在做局引这人进去。

  “太后,臣觉得,那些村民男子可安排从军,女亦可安置在王城中做些活计,老者安排去道馆中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太后听后,点了点头:倒是个机灵的,只不过,你现在只是个内宫里头伺候的人,还不可称臣,至多是个奴才。”

  那戚岚伽听罢,暗中握紧拳头,什么奴才……他是哲合的十三殿下,要做奴才,也是元起,做哲合的奴才。

  可面上不表情绪,温驯依旧。“太后……教训的是,奴才,奴才谨记。”

  “你说这陛下也是,你入宫已久,也不给你封个名号,真的是委屈你了,不如这样,今日哀家就替陛下做主,赐你个什么字好呢……”

  “能伺候陛下,奴才已经知足。”

  “嗯,还是个不贪的,难得难得,那哀家也就随你了。”

  不过是说了句恭维的话,太后竟真不赐了。上次立后的事情不了了之,他最近频繁献策,可不就是为了讨个封赏吗。

  “太后……”

  戚岚伽还想说些什么,太后直接打断。

  “陛下现在寝殿休息,估计这会也该起了,你过去伺候着。”

  德顺听着太后让戚岚伽去寝殿,惊的抬头,太后是知道顾南召在寝殿里头的。

  他小声问着:“太后,要不……还是老奴去伺候吧。”

  “德顺啊,茶凉了,你去替哀家换一盏来。”

  “陛下做什么事都是对的,既然是对的,还怕旁的看了去不成。”

  戚岚伽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知道太后在笑着看他,没多想行礼后退出主殿,打听一番才知道寝殿方向,穿过回廊绕去主殿后头,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寝殿。

  “陛下,陛下。”戚岚伽在门口轻轻唤上几句,见里头没有回应,便推门而入。

  进去里头,一道屏风支起,挡住床榻,那戚岚伽慢慢走进去,就看见垂下的暮色帷幔,寝殿大门没有关,一阵风吹进来掀开窗幔,那戚岚伽这才看见里头光景,被惊的后退一步,踢响了屏风。

  随即就见小皇帝悠悠睁眼,他先是转身替里头的人掖紧被子,才去看是谁扰人清梦。

  看见是戚岚伽,爆呵一声:“滚出去。”

  戚岚伽忙说:“陛下,太后,太后在主殿等着陛下商议东郊村民安置事宜。”

  “孤说了,滚出去,把门带严实。”

  戚岚伽见小皇帝发怒,只能悻悻退出去,把门带上。

  虽心有余悸,但也想知道是谁伴上君侧:“陛下,太后让我来伺候,可要我进来替陛下更衣。”

  顾南召认得这是戚岚伽的声音,挑眉慢慢坐起,可刚起身就被两人缠在一起的发丝拉住,又躺了下去。只得先握住两人结在一块的发丝,一点点拆开。

  “陛下可要臣喊那人进来伺候。”

  小皇帝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可见顾南召脸色如常,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耳根上的绯色,连着脸上喜色一道退下,这人……见着旁的进了我寝殿,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用。”

  “那臣出去叫德顺进来伺候。”说罢,顾南召越过小皇帝翻身下去,刚站稳,就被小皇帝拉住衣袖。

  衣襟被拽松了一些,顾南召觉得脖颈一凉,直接打了个喷嚏。

  “……”小皇帝掩饰住眼底贪婪之色,若不是怕这个人着凉,让他这般出去,让整个元起都知道顾将军宿在勾戈殿,也是……极好的……

  “你就不能先把衣物穿上。”

  顾南召的衣物被德顺收去盥洗,小皇帝便起身走去衣箱那边。

  顾南召伸懒腰之余,瞄到衣箱里头既然备着他的一份,眼里满是狂喜,但也很快抑制住。

  小皇帝转过身时,看见人还赤着脚踩在脚下,一脚飞过去把人踹坐下。

  “你啊……”算了,今个也骂累了。

  小皇帝先替顾南召穿戴妥当,随后背过身:“替孤更衣。”

  里衣、罩衣、外袍,顾南召拿起一件件替小皇帝穿上,再就是腰封,绕去人背后替人系上。

  下巴靠在人肩头,轻吐“没歪”两字。

  “陛下,臣替陛下束发?”

  小皇帝咽下一口唾沫,该先迈哪只脚来着?

  “陛下不喜,那臣叫戚公子进来?”顾南召还靠在小皇帝肩膀上,一字一句都轻轻吐在人耳边。

  小皇帝耳根是红的,顾南召的脖子亦是红的。

  “还是臣去叫德顺进来?”

  “你来……”小皇帝压着嗓子,拉着顾南召走去铜镜那边,把人按在镜前,重复着顾南召之前对他做的事,在他耳畔轻述。

  “顾将军,睡得可好?”

  “陛下呢?”

  小皇帝听罢,一口咬住顾南召脖颈,说好的以牙还牙之事怎会忘记。可惜了,现在入了秋,没人看的见。

第28章 对峙勾戈殿

  小皇帝同着顾南召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寝殿,当戚岚伽看清那人是顾南召时心中暗讽不止,什么狗屁镇南大将军,为了往上爬不惜伴上君侧。这种人……怕不是当年干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才连拿下哲合几座城池。

  “陛下,太后让我来同陛下商议安置东郊村民之事。”

  “嗯。”既然太后来了,还是得过去一趟的。“顾将军,记得晚些进宫同孤回禀。”

  “臣,领命。”

  顾南召走的急,看都没看小皇帝一眼,这让小皇帝脸色冷下不少,自己是洪水还是猛兽?这人……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

  “陛下。”戚岚伽低着头,没有看见小皇帝冷下的脸,跟在其后头说着自己的安置之法,直到走回主殿才停下。

  “陛下觉得我的法子如何?”

  如何?小皇帝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一眼:“孤有事要同太后商议,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的法子不对,还请陛下点明一二。”

  他不是真的戚岚伽,当然不会知道法子有什么不对。渠匣灭国之前,便是闹了旱灾,大批难民涌入都城,都城能容纳一时,养的起一时,也不能长久如此。

  有赈济粥领,人人都想分一杯羹,闹事者此起彼伏,难民没有栖身之所,风吹日晒雨淋,一个两的的病倒,接着就成时疫。

  药材、粮价涨的飞快,国库拨不出后续粮食,衙门、公侯府、商贾都熬不住。

  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勋贵不堪重负,顶不住朝堂要求捐粮解负的施压,难民者,年老者杀,残废者杀。换来的是短暂的安宁,迎来的是哲合来攻时渠匣子民亲手打开城门。事后要论是非,谁也没有错。

  男子召去军营,日后村子重建,村里就失壮年男子耕种,女子安排进城,家中老者幼子何人照顾。照他所说安排进道观,道观又能容几何,一家老少各在各处,何不起怨。

  终究是目光短浅……

  小皇帝不再理会他,自顾自走进主殿向太后问安,戚岚伽被德顺请出去时,还一直在想哪有问题。

  “陛下,顾将军可是陛下召回的?哀家就说,怎的迟迟不见顾将军到任辽州的回禀折子,原来顾将军被陛下召回了。”

  小皇帝一个眼色,德顺会意,同着德喜将宫人带去大殿最外头。

  勾戈殿里现在再没旁人,小皇帝慢慢开口:“顾南召在哪,父后早知,何必再同儿子虚与委蛇。”

  “好,那哀家便直说,顾南召落草为寇,洗劫官道,斩杀定国公之子,陛下可想好如何处置他?”

  “是儿子让他上西郊招安,洗劫官道是儿子所令只为截取公侯大臣走私之物,安义严盗取左将军调令,其罪一;灌醉左将军令其醉死杯莫停,其罪二;纵火烧山,其罪三。顾南召所作所为,皆为儿子所令。”

  “陛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何事?在护着什么人?陛下此举!可是要公然与哀家作对,与整个元起的公侯作对!”

  “嗯。”小皇帝面色不改,缓缓走向太后,周身透露着威压。

  “陛下,糊涂啊!”

  “糊涂?父后,儿子清醒的很。公侯草菅人命,父后可是不知?公侯仗着免死律条胡作非为,父后可是不知?他们走私铁矿,父后可是不知?朝堂之上藐视皇威!私下里头吞没皇权!父后!可是不知?!”

  “父后只许包庇公侯,不许儿子包庇顾南召?儿子倒要问问,顾南召所做之事,有何是对不起百姓的,有何是对不起皇家的?!”

  “父后觉得儿子不孝不敬怎样都好,儿子意已决。”

  “你……你……你为了一个顾南召,竟要废先帝律条。”太后双目眯起,指着小皇帝的手颤抖不止。

  “你就不怕……哀家!废了你这个皇帝!”

  “父后若是想要废了儿子这个皇帝,何苦等到今天。”小皇帝知晓太后底线在哪。“儿子废先帝所立公侯无死罪律条,只为还元起大公,绝非是为他顾南召。”

  “还是父后,教导儿子要以民为本,要敬奉天下大公,是父后教会儿子!什么是君临天下,什么是皇权至上!什么是君无戏言!儿子是元起的皇帝,儿子的话就是旨意,就该被天下行传。”

  小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皇帝了……

  太后只道这一切都是受顾南召蛊惑,这人!这人留不得,留不得!

  “陛下明知顾南召身份,还对他一再纵容?他若没有别的心思,为何在陛下的旨意之下不肯回王城赴任?陛下就知道他对陛下是一片真心?不是权谋诡计?”

  小皇帝沉默了,他……不知顾南召是否许他真心。但他知,就算全天下都有反心,独他顾南召一人不会。

  太后再激:“陛下对他所作所为,满朝文武皆觉你二人不和,陛下就能肯定,顾南召心里对陛下没半分怨念,他顾南召委身与你,不是为了兵权?”

  “他不会。”

  “陛下就知,顾南召抗旨不回王城,不是陛下逼的?这次陛下放他出宫,恕他无罪,就知他能回来?”

  “他会。”

  “陛下就如此肯定?”

  “嗯。”

  他的私兵伏虎在我这,他还要夺渠匣故土,他养不起二万余私兵太久,他顾南召就算战神转世,也不可能靠着二万余兵马撼动哲合。

  “他是儿子的命,儿子信他。”

  “就算陛下!与他是竹马之交,可多年过去,陛下就知他一点没变?他才回王城几年?”

  “儿子当年渠匣为质,护儿子的是他,讨儿子欢心的是他,是他在哲合破国之前送儿子回的元起,是他在大暑之时,长跪渠匣王殿门口三天三夜,只为求渠匣王答应让儿子同他一道习文练武。”

  “陛下,十余年了!”

  “父后不必再激。”

  “儿子,只说一句,顾南召绝不会反。”

  “好啊!好啊!”

  太后头疼症要犯,靠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父后?父后?德顺!德喜!”小皇帝倒退几步,见着太后不适,跑出主殿。“来人!快来人啊!传御医!传御医!”

第29章 善后

  =

  顾南召没着急去东郊,甩掉身后尾巴,先回了西郊寨。

  “将军回来了,事可要紧?”匀舒等候多时,见着顾南召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归来,多少都能松半口气。

  “纵火烧山的是谁?”

  “定国公家的崽子,安义严。”

  “将军,你可真是……”匀舒竖起大拇指,惹麻烦,还惹天大的麻烦。“定国公先辈是开国功臣,皇家都得礼让三分,将军是不是处理的太过急躁了些?”

  顾南召白他一眼,他能不知道定国公府的情况?人都斩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些先别管,你去把朴爷请来。”

  “找那个老道做什么?”匀舒不明白,那个老神棍能有什么本事。

  匀舒听不明白顾南召为何这样安排,但知道照做就是,倒是自家将军今天这身行头……

  “匀舒怎不记得将军能穿的起御贡的料子?”啧啧啧,织锦掺金丝的料子,何等奢侈,御贡一年也就能赶出两匹。

  顾南召穿的时候也没注意,听匀舒一说才反应过来,皇家东西卖也不能卖,当也不能当,弄坏也不行,只能换下来和那钗子镯子收在一起,免得又来个损坏御赐之物的罪责,这可不划算。

  换就换吧,偏的是里头还穿着小皇帝的玄色寝衣。匀舒见着,捂眼睛也不是,捂嘴巴也不是,最后只能两只手捏住耳垂,火急火燎的去把门带上。

  “将军……”匀舒眼眶里噙着泪,“将军,你受苦了……”

  “嗯?怎得,山火没烧着我。”

  “将军心里要是难受,就说出来。”

  “难受倒不至于,只是日后定是要起一些风波,对了,最好让人去挖些野薯,晚间让人送去东郊,今日只安排上一顿赈济粥,怕是不够的。”

  “好,匀舒记下了。”

  顾南召褪去衣服,匀舒憋着泪指了指顾南召的脖子问:“将军,可要上药?”

  陛下一头优待戚岚伽甚至是要封后,一头耗着自家将军,呸!真不是个东西,若是真喜欢,到说出来啊,不帮衬将军就算了,偏时不时把人关进大牢,不是罚一顿鞭刑,就是一顿杖责,太后要处决将军,陛下不管也罢,还应承着派兵剿匪。

  “忒!”

  匀舒上去托住顾南召的手,眼里都是担忧,他问道:“将军,陛下可说了封赏之事?”

  “这倒没有。”小皇帝可没答应他官复原职。

  “委屈将军了。”匀舒想起史书上讲,帝将不合是常事,小皇帝假情假意对待顾南召的想法,在匀舒脑子里冒出来。他红着眼,一咬牙。“将军,要不我们反了吧!”

  这是第几个喊他造反的了……顾南召换好衣物走去拍拍匀舒肩膀,“说什么胡话呢,事情是有些难办,但还不至于如此,匀舒啊,我可是说过,我绝对不会造反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你快去找朴爷来,我呆不了多久我还得去东郊一趟。”

  “好。”

  朴爷好找,他没出寨子,就一定呆在屋里头捣鼓一些瓶瓶罐罐,不一会匀舒就带着人回来。

  “朴爷。”

  “二当家找我作甚,讲快一些,我还得回去配药呢,那些牛都被你使唤坏了,牛蹄子肿的老大你可看见。让牛去拉伐倒的树木,不停歇一下,哪能这样使唤。”

  “是,我保证以后对他们好一些,请朴爷来是有一事相托……”

  ……

  顾南召带着朴爷下山,去了王城中最好的花楼——青坊。东郊的山火似是没影响到王城内分毫,天还没黑,青坊里边歌起乐响,舞不停。

  朴爷被顾南召当佛一样供着,好酒好菜好姑娘,只要是他想要的,顾南召便一一满足,为了供朴爷享乐,顾南召能当的东西都当了,现在真的是孑然一身。

  他还得去东郊,便嘱咐嬷嬷好生伺候,晚些时候再来接人。

  待他赶到东郊,赈灾司的人已经把粥熬好运了过去。禁卫军拉起一道人墙,把东郊村民与几桶热腾腾的米粥隔开。

  “顾将军。”

  “宋统领。”

  顾南召同禁卫军统领打过招呼后,勺起米粥,粘稠的米粥还冒着热烟,米香四溢,那些饿了一天的东郊村民无不垂涎。

  “开始施粥!”宋统领喊了一声,顾南召抬手拦住。

  “且慢。”

  顾南召对着人群里扫视一圈,后去拿来两个布口袋,里头装着的是麦麸稻壳,顾南召将这个东西尽数倒进几个大桶里,搅和匀,才让禁卫军放人进来。

  起先还算有秩有序,碗用完了,村民们便用布袋装的,或有用手捧,树叶,衣摆,物不用其尽。

  直到……

  “这些东西!让人怎么吃啊!”一壮年男子摔去手中套碗。

  “就是,喂牲口的东西也敢拿出来。”

  顾南召斜眼看去,问:“怎就不能吃了?”说罢,他当着众人的面,用手捧着粥喝下去。

  “好好的白粥,你往里头倒谷壳,你有没有把我们当人看?你这东西,牲口都不吃!”

  人群之中还有附和之人,顾南召叹口气,过去抓起那人手腕。“小哥手真是白净。”

  那人眼神躲避,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怎……怎得。”

  “看来小哥,不是务农之人。”

  “我乃是读书人,不曾劳作。”

  “哦~读书人。读书人,就吃不得糠粥糙米了吗?人人都吃得,怎就小哥吃不得?”

  周围领了粥的村民,无不是狼吞虎咽,他这做派到真是格格不入。

  顾南召朝宋统领使个眼色,后那人便被禁卫军拿下。

  东郊村民多农户,吃不上精米不说,为求饱腹粮食根本不会去尽皮壳,再加上饿了一整天,谁还会在意。

  禁卫军拿住带头闹事的人,混在人堆里的几个人接连要逃的也被扣住。

  “今个,顾某人把话撂在这,冒领赈济粥者,通通押去衙门,杖责三十。”

  直到村民皆领过粥,顾南召再掏出之前在青坊顺手包来的糖块。兑成糖水,一人一份。

  山火还在烧,满天黑灰。这山火,还不知要烧到什么时候。

  “宋统领,劳烦您看着一些,顾某还得入宫一趟。”

第30章 只是一友人

  顾南召要带朴爷入宫,走宫门入是万万不能的,洛北不在走不得暗探用的哪条路,好在他想起将军府里是有一条密道的。

  将军府离城门不远,穿过两条街就能到,昔日里还算体面的将军府,如今大门上贴封条,白色的封条扒在酱红色的大门上格外打眼。府邸被抄家的人弄的一团糟,连着花草也被连根拔起丢了一地,能搬动的东西是搬得一干二净,空荡荡的将军府只剩秋风徘徊。

  “这是抄家还是灭九族啊?花花草草都不放过,啧啧啧。”朴爷不忍说道两句,这场面太过不忍直视。

  “朴爷,要是灭九族,您觉得我还能在?”

  “嗯……不好说,合计着你可能已经举兵造反。”

  得……又一个。

  走到假山后面,顾南召思索半天,也看不出密道口在哪,密道是他镇守边疆那年修的,他只知道在假山后头,他带着朴爷研究了好一会,还是朴爷看出机巧在哪,顾南召对他拱手致谢,换来的则是朴爷一记白眼。

  小皇帝面色焦急,不知道是等顾南召等的,还是旁的事,眉头紧紧皱着。

  门口小太监过来对着德顺耳语几句,德顺听罢看看里头来回走动的小皇帝,思量一会把人打发去。

  转身试探开口:“陛下,要不您先用点。”

  桌上的晚膳,小皇帝一口没动。

  小皇帝脚步一顿,着急问道:“人呢。”

  “宫门那边,没见着顾将军来。”

  小皇帝脸色垮下来,看的德顺直冒冷汗。

  “撤了,撤了!都给孤撤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德顺心里头叹口气,劝着:“陛下,许是顾将军有事耽搁了……”

  太后下午说的话历历在耳,小皇帝开始心里没底,想着他顾南召是不是会来,人会不会跑去西郊不再回来。

  好在,密道门开了。

  “顾将军,还知道来啊,孤还想着要不要派人去请顾将军来。”

  “陛下。”顾南召先是对小皇帝行礼,再去密道里请出朴爷。“陛下,这位是朴爷,陛下见过的。”

  小皇帝眯起眼睛,这老道他是有些眼熟,是了!当年太后犯头疼症,这人被推举进宫瞧症,因为法子激进被轰了出去,但御医按着他的法子再做改动,是能抑制一时。

  顾南召猜到,太后今日是要与小皇帝对峙的,头疼症指定得犯。他看了眼德顺的表情,心道他是猜中了。

  “陛下要是不方便,臣带着人去。”

  小皇帝犹豫了,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对着朴爷深深一鞠躬。

  “别别别,老道受不起!”朴爷掏着耳朵,这事若不是顾南召开口,皇家去请他,他都是不能答应。

  “德顺,快带这位道爷去寿康殿。道爷有什么要求,都依着。”

  “等等……孤还是同你们一道去吧。”

  ……

  宫道很长,朴爷坐在步辇上打着哈欠,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快些,快些!”

  宫人已经快的不能再快,被朴爷这么一催,脚步不稳险些把朴爷摔下来,好在顾南召眼疾手快接过杆子。

  “朴爷您可坐好了,顾某为你举辇。”

  “哼,这辇老道坐的不舒服,不如顾将军背我去?”

  “好嘞!”

  朴爷真不是说笑,直接跳到顾南召背上。小皇帝见着也下了步辇,跟着一块跑过去。

  寿康殿里御医脸色凝重,太后这次头疼症发作很是棘手,德顺招手让德喜过来同他说了几句话,德喜望着小皇帝也来了便点头应下,带着御医去偏殿休息,趁着这个空档,顾南召背着朴爷进去,小皇帝紧随其后。

  “顾南召,你还敢,出现在哀家面前,你带个老道来,可是要谋害哀家!”太后疼的话都说不利索,想指着顾南召手也抬不动。

  “父后,人是我带来的。”

  太后见着小皇帝肯来寿康殿,是喜的,可还是对着一顿说教。

  “陛下啊!你还要被这个人蛊惑到什么时候,哀家虽是与陛下政见不合,可有做过什么伤害陛下的事?陛下今日,就要依着这人,谋害哀家性命吗!”

  “啧啧啧,顾将军,就这样你还求老道救他?”

  “朴爷,慎言。”

  顾南召上来对着太后磕头,道一声得罪之后点上人昏穴。

  朴爷摇着头看顾南召,但还是上手替太后仔细诊断。“淤血阻塞,扎针放血,你们可信老道。”

  小皇帝有些起疑,思索一会,还是咬着牙应下。

  朴爷替太后施针,顾南召便在一旁打下手擦汗递物,好在有惊无险……太后昏睡中眉头松开,冷汗也止住。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朴爷再交代一些注意事宜,德顺便去转述给德喜,回来时带着个鼓鼓囊囊的钱囊塞给朴爷。

  朴爷没着急走,又守了半个时辰,替太后把过脉后,点点头,症状是稳住了,才喊顾南召带他出去。

  小皇帝想着明日要发生的事,悄摸跟着一道从密道出去。

  朴爷怀里揣着鼓鼓的钱囊出了密道,他还想着再去青坊,便与顾南召告别。

  想着再端详一会密道门,顾南召便回头,正巧对上小皇帝那双眼睛,不自觉笑了起来,随后他淡淡开口同小皇帝禀着城外情况。

  “嗯。”

  一时无语,两个人就干站着,直到外头打更声传来两人同时开口。

  “臣送陛下回宫。”

  “陪我走走。”

  顾南召还想回西郊寨休息,欲要拒绝,小皇帝看出他心思,语气软下来说着:“我晚膳还没用,南召哥哥同我去用些。”

  “陛下还是回宫吧,外头不太安全。”

  小皇帝慢慢靠过去,半眯着眼睛说道:“南召哥哥何时有这种顾虑了,我年幼时哥哥可是想尽办法哄我一道溜出宫的,再说了,哥哥不是威武!霸气!战神嘛,和哥哥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

  威武、霸气、战神几字小皇帝特意咬重,几声哥哥喊的意味深长。

  “南召哥哥你说是不是呢。”小皇帝自以为笑的柔情,殊不知是瘆人的。

  “陛下糊涂了,臣怎见过年幼时的陛下,更别说带陛下出宫。”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还记恨着。

  起风了,将军府久未有人打扫,风来卷起地上落叶迷住两人眼睛,风过后,顾南召抬手捻去挂在小皇帝身上的枯叶,脱下自个身上的披风把人裹住。

  纵使夜里很黑,顾南召眼里的星光依旧灿烂。

  小皇帝欲握住顾南召的手,却是跟不上他收手的速度,只能掩饰住眼底失落,提气,两步之后翻出后院围墙。几息之间小皇帝已经不见踪影,顾南召只得去追,一前一后的两人隐没在夜色之中,游离在灯火之下。

  元起这几年夜间没有宵禁,街道上是一片繁华景象,秦亦卿放下步子等着顾南召,两人不再是一前一后,他们并排走在大街之上。

  “南召哥哥可用过晚膳。”

  秦亦卿收住小性子,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很想和顾南召好好说会话,心里更是闷的,可又不知道是何事压在心头。

  顾南召也是一日未进水米。“卿儿陪我去用些?”

  “嗯。”

  秦亦卿应下,等着顾南召带路,他许久没有出过宫门,久到看着王城内街景都觉得陌生。顾南召走的很慢,供秦亦卿慢慢欣赏这繁华盛景。

  暖色灯笼高高挂着,望不到头,看不见尾。行人络绎,更有富庶商贾腰揣钱囊,吆喝着找几个舞姬作伴,今夜不醉不归。

  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粉饰着朱浆白骨。

  顾南召领着秦亦卿在拐角处一不起眼的酒摊前停下,他蹲在酒摊小灶前暖手,秦亦卿也不显拘谨,跟着一起暖手。

  “南召哥哥可是要喝酒?”秦亦卿半皱着眉问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捂住了脖子。

  顾南召他倒是没想着喝酒的,只是喜欢这家面汤。他跟摊主要了两碗,也不急着找地坐下,看着摊主揉面削面,直到面汤做好,等摊主撒上最后的葱花后端去空座上,他才对秦亦卿摆头,让着一道过去。

  “热乎乎的面汤,两位慢用。”酒摊摊主笑的和蔼,眼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顾将军,这位是……”

  “一好友。”

  秦亦卿紧着接上一句:“南召哥哥,只当我是好友吗?今个下午,南召哥哥在屋里可还不是这样说的。”

  顾南召替秦亦卿撇着葱花的手一顿,他今个下午说了什么?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顾南召继续之前的动作,等面汤不太烫之后推过去。

  这会摊主被客人喊去,顾南召想起什么,低声问着:“卿儿可带了钱囊?”

  秦亦卿愣住,抬手在身上摸索一番,玄色衣角露出来,顾南召急忙起身拉起秦亦卿身上的斗篷一合,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玄色只有宫里那么几位能穿。

  顾南召这一动作撞响桌椅,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过来。

  “这不是顾将军吗,铁树开花了?”

  “我看是枯木逢春吧。”

  顾南召拱手,让他们别瞎起哄,只不过是个好友。

  秦亦卿后槽牙咬紧,到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用罢面汤,顾南召去找到摊主,手搭上人家肩膀耳语几句,随后解下自个的皮制护腕作为抵押,明个一定来赎。

  摊主不肯收,说是算他请的,几番推诿之间,秦亦卿过来,他卸下了腰封上的珍珠,摆在案板上。

  “哥哥可得记得明日来赎。”

  说罢,他有意同顾南召再去东郊看看,倒不是不放心顾南召处理如何,就是想同他再走走。

  一到东郊,就闻见烤野薯的味道,匀舒大老远看见顾南召来了,便捧着烤野薯过来,看着小皇帝也在一旁,脸瞬间夸下,手中两个烤野薯,自个吃一个,另一个递给顾南召。还横在两人中间,硬生生把小皇帝挤到一边去。

  小皇帝怎肯,拎着匀舒到一边去,高傲的仰着头,当着匀舒的面,去咬顾南召拿在手里的烤野薯,眼神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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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南召:别呀,你要吃再给你烤就是。

  秦亦卿:……

第31章 锁死!

  火盆里头的木材被火烧的作响,小皇帝跟着顾南召一间帐篷一间帐篷的巡查,里头横七竖八的塞满东郊村民,在他看见顾南召摸了一个孩童的头后,脸色夸下来。

  “顾将军……”

  “怎得?可是乏了,要不臣让宋统领送您回去?”

  “宋统领,宋统领。”

  顾南召边喊着不远处的宋统领,边走过去手搭上人的肩膀。“宋统领,劳烦你送那位回去。”

  他是不知道小皇帝来了,只当顾南召说的是匀舒,便应承下,直到走过去看了一眼,不由打了个冷颤。

  “陛……陛……”

  “嗯。”小皇帝斜宋统领一眼,眼神警示。

  “咕嘟。”宋统领被看的咽口唾沫,神情闪烁。

  顾南召今早看见左将军的尸首面色酱紫,想起多年前渠匣发生的一件事,渠匣大将军带着人护送王室秋猎,也是一间帐篷点了火盆,那些士兵怕冷把门帘扎的严实,最后死状如同左将军一样。

  因这事,那大将军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顾南召巡查完最后一间帐篷出来,宋统领忙说:“顾将军,要不还是您送……嗯回去吧,末将还得巡查呢不是。”

  “陛下,我……”回西郊的事还没说出口,人就被小皇帝拎着后衣领拽走。

  “跟我回去。”

  一旁匀舒看的着急,想过去拦直接被小皇帝一脚踹去,匀舒被踹的踉跄,还是宋统领扶着才没跌坐在地。

  “哎呀!将军,将军!”

  “这位小哥,要不算了吧……”宋统领回想起小皇帝方才的眼神,现在还觉得后怕。

  帝将不合,帝将不合啊!

  “顾将军这次所犯之事,是严重了些,但至少现在性命无忧不是。这位小哥,不必太着急。顾将军赈灾有功,此事还有周旋余地。”

  “哎呀!”匀舒气的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里头,眼神恶狠狠的盯住王城方向。

  顾南召被小皇帝拖着带走,求饶?怕是一开口人就要生气,动手嘛……

  “南召哥哥,华光夫人许是下月就要生产,哥哥不去看看吗?”小皇帝笑着问道,眼睛里都是诡计两字。

  顾南召愣了一下,眼神暗下。真是这样,母亲定是不愿意见他的吧……

  “卿儿……我……”

  “就在外头看一眼如何。”

  “这会夫人怕是已经睡下,还是改日吧。”

  “哥哥不去看看怎知?”

  小皇帝诡笑直接把人抱起,跃入黑暗之中,飞于屋檐之上。再回到将军府,从密道里头回宫。

  德顺见着顾南召同小皇帝一道回来,脸上都是笑意。

  “陛下,德喜说太后哪已经没事了,期间醒了一回,问着头也是不疼的。”

  “嗯。那就好。”

  德顺又看看顾南召,隐晦问道:“陛下,顾将军今晚宿在哪?”

  小皇帝想了想,又看了眼顾南召,对德顺使了个出去的眼色。

  德顺点点头,正要出去,又听小皇帝问:“华光夫人可睡下了。”

  “不知,要不奴才差人去看看?”

  “不了,顾将军同孤一道去吧。”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让顾南召说出一句话,小皇帝倒也没诓他,真带着人去磬心苑看了一眼,华光夫人正坐在桂花树下发愣。

  两个人藏在屋檐上,顾南召心里五味杂陈,直到华光夫人进来屋,他才收回眼神,同小皇帝一道下去。

  顾南召幽幽开口:“陛下,那孩子若是出生……”

  “看华光夫人自己意思,太后前些时候还给苑里送过些东西。”

  太后对事不对人,在一些事情上都是和善的。

  顾南召自是清楚太后脾气,点头示意知道了,他垂着首,跟在小皇帝后头慢慢走,殊不知自个被越带越偏,直到小皇帝停下脚步,他不慎撞上去,鼻子磕着人后脑勺。

  “嘶……”

  “嗯?”

  顾南召尴尬笑笑:“卿儿都比我高上一些了。”他还比划了一下,自己头顶刚好到小皇帝发际,又比划了一下,初见小皇帝时,他才到自个胸口。

  “嗯。”小皇帝闷闷应着,手不着痕迹按上「南召殿」门上的机巧,把人拎进去。

  顾南召挑眉看着眼前一切,他算是知道自己到哪了。“卿儿……你。”

  “明日我还得上朝,你且在这住下,勾戈殿里有眼线,不太方便。”

  有眼线也是太后的人,现在有没有都是一样的。

  不,这臭小子一定是要锁我。

  “哥哥随我进去看看?”

  “陛下,我还是回西郊吧。”

  “不可,你斩杀安义严,今个左将军一家暂时把定国公拖住,他明天早朝定会当众提出此事,人是哥哥斩的,哥哥可是不想认账?”

  “一人做事一人当,卿儿可是要我明日上朝。”

  “当然。”

  “哥哥,这「南召殿」你可喜欢?”

  小皇帝跃起,摘下一片银杏叶给顾南召别在耳边。“夜深了,哥哥早些休息。”

  顾南召现在不敢惹怒小皇帝,这时惹怒小皇帝,他定是出不去的。

  “啧。”

  顾南召腹诽:要你信什么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忽冷忽热……这怕是玩过头了。

  他不是不想走,但也知明日早朝定是风起云涌。

  偌大的地方,怎得就一个主殿……顾南召警惕着走上台阶,试探一推,发现门是推不开的,小皇帝带着笑过来,下巴靠在他肩头,指给他看机巧的位置。

  “哥哥,可看清楚了。”说罢,他按上机巧,寝殿的门被打开,他把顾南召推了进去,反手把门带上。

  顾南召沉住气,“卿儿,不回去休息吗?”

  “我得看着哥哥啊,万一哥哥明日留我一人在大殿之上舌战公侯大臣,那我可怎么办?”

  “卿儿……”

  顾南召向后退一步,小皇帝便逼近一步,直到退无可退,顾南召人跌坐在床榻之上。

  “哥哥在害怕什么?我可不会对友人做些什么。”小皇帝笑得瘆人。

  德顺之前过来整理过,被褥都是新的,小皇帝把自己收拾妥当翻身上去,拉着被子盖好。

  “哥哥,早些休息吧。”

  顾南召木讷点头,收拾妥当自己后,吹灭烛火。

  殿里只留两人呼吸交织。小皇帝摸索着把人搂住,殿里的烛火是掺了药的,他早服下解药,顾南召这会睡的沉,小皇帝摸到镣铐,把人手锁住。

  一点点描着那人的眉眼,轻轻呢喃着那人的名字。

  天微亮时,顾南召幽幽转醒,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上的镣铐,一旁位置是冰凉的。

  一顿挣扎,镣铐锁的死死的上头的锁链固定在地上,细查一番连个锁孔都没有。

  之后,南召殿里便是顾南召不断的嘶吼……

  “秦亦卿!”

第32章 削封

  =

  晨钟敲响,宫门解钥,文武百官倾势而入。往常入宫的那条甬道上没有禁卫军把守,今个却是两旁排满兵士。

  穿过甬道,复而开朗,「勤政殿」独坐正中,今日上头落满乌鸦,偶有几只振翅欲飞,惊的一些心怀鬼胎的大臣一身冷汗。

  还差一刻钟勤政殿的大门才会打开,百官三五成群,

  忠义侯独站在前头,冷冷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定国公,嗤鼻一笑:“国公爷,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忠义侯人如其封,方脸浓眉鹰钩鼻,一派正气。往常没有大事他是不会入宫上朝的,今个他的出现,提醒着诸位大臣今日这早朝怕是不一般。

  “侯爷这是何话。”

  “国公爷心中有数。”

  “吱呀”一声,勤政殿大门敞开,玄色长布自上而下,德顺担着拂尘,“开朝!”喊的响亮。

  百官按着品级先后站上玄色长布入殿,德顺唱诗。

  “天地华宇,修政德,常律己……”

  “今个是怎得了?”

  “是啊,以往可没见着公公唱诗……”

  “还能什么事,山火到现在都没熄,能有什么好事。”

  “哎呀,尽是事,左将军赴定国公家小公爷的宴,死在杯莫停,这事怎判?”

  “定国公家的小公爷被顾南召斩了,今日怕是不安生。”

  “哎?顾南召不是被太后贬去辽州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啊,昨个被禁卫军的人押进宫的。”

  “不是有人看见他在东郊监察赈灾事宜吗?”

  “定国公这次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小心点吧。”

  “顾南召这次怕是难逃一死……公侯子弟旁人无权处置,他这次,难啊!”

  “我看未必,左将军一死,可还有几员大将?”

  “可陛下一直与顾南召不和啊……”

  底下百官交头接耳,国舅得太后警示,今日独站一角,一言不发,有大臣想来同他说话,他也是拒绝的。

  百官站定后,小皇帝才进来,坐定开口:“太后头疼症犯了,今日孤一人听政。”

  国舅爷闭眼咬紧牙关,心道太后怕是已经被小皇帝软禁了。

  “今日孤有几件要事,想与诸位商议,山火起,至东郊村民流离失所,孤实在是痛心疾首,今国库紧张,可有大臣愿意捐粮出力?”

  国舅爷第一个站出来:“臣!捐粮三百担!”

  此话一出,朝中一片哗然。

  既然国舅爷都捐了,那旁的多多少少也得捐出一点。

  一圈下来,收获颇丰,小皇帝开颜,让德顺把托盘拿来,上头摆着的是一些扳指,供捐粮大臣挑选。

  见着小皇帝是有赏的,扳指虽是普通货色不值几个钱,可也是御赐之物,乃是殊荣,得此一激,捐粮出力者络绎不绝。

  捐献一事结束,小皇帝又说起之后事宜,在东城门三里开外地方重建村落,户部重立户籍,直接从校场调人出力,待山火熄灭后,重划耕地。

  山火所染之地不可买卖租借,由衙门负责,分发给守在村民,按人头分发,以粮为税。

  小皇帝不是在与大臣们商量,而是直接交代。

  “可还有何时要奏,没有,那今日就到这里。”

  小皇帝看着定国公,到他出来的时候了。

  “老臣!有本要奏!老臣,要状告顾南召。”定国公脚步沉重,走前头躬身检举。

  “其罪一:无召返回王城。”

  “其罪二:无故斩杀我儿!”

  “其罪三:此人在赈济粥里头参掺麦麸谷壳,损坏百官声誉,损坏皇家声誉!”

  小皇帝单手撑着下巴,笑着听完。

  “顾南召,是孤召回王城。安义严,盗取调令,至左将军身死,放火烧山,是孤授意,斩杀安义严。”

  定国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小皇帝所说。“陛下在说什么?先帝有立律条,公侯子弟,皆交由皇家处置!”

  “顾南召领的孤口谕,难道,孤不算皇家?”

  “那他顾南召!在赈济粥里掺麦麸谷壳,也是陛下的意思?!”定国公声音颤抖,今日他定是要顾南召以命抵命。

  “自是,其中原由,定国公若是想不到,大可问问其他大臣。”

  听罢,定国公后退一步,胸口不断起伏。“陛下可是要包庇顾南召?!”

  “嗯?定国公此话何意?”

  “陛下此举!让老臣心寒,让百官心寒啊!”

  “定国公啊定国公,孤可是哪里做错惹的您不满了?”小皇帝高扬起下巴,眼神轻蔑。

  “孤做错了何事?让定国公如此气愤?”

  定国公被反问的语塞,抬着手直指小皇帝。

  德顺大喝:“放肆!”

  定国公反噌:“你这阉人!朝堂之上,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皇帝抬手示意德顺莫急,好戏还在后头。

  “臣是两朝元老,祖上更是开国功臣!陛下怎能这样对我!臣不服,臣定要顾南召以命抵命!”

  “诸位大臣,可是都赞同定国公的意思?”

  站出之人一半有余。

  定国公得意之余,忠义侯也站了出来,只要他一开口赞同,顾南召便死局已定。

  “忠义侯,可也是这样觉得?”

  “老臣!觉得不可!顾将军,夺回哲合侵占城池,一功;征战边疆,再添一功;反击哲合,平定西南!功绩数不胜数,老臣!恳请诸位陛下,复顾南召原职。”

  定国公不屑,走过去要同他理论。“侯爷,我元起不是没将,你保他顾南召作甚!”

  “以前是,可你儿子,害死了左将军!”

  其实还有庞将军,可年事已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仵作已经查过,左将军是中毒而死,关我儿何事?”

  “陛下,老臣恳求陛下,让顾南召以命抵命!”

  忠义侯大笑:“你儿子把人灌的昏迷不醒,独留他在门窗禁闭烧着炭火的地方,和直接杀人有何区别?定国公可是要推卸责任?你儿子盗取调令,纵火烧山,条条死罪,是罪有应得,是死有余辜!”

  定国公怒火中烧,双手拽起忠义侯衣襟。“你这老匹夫,你在说什么?”

  “放开老夫!”

  忠义侯抬手打去定国公拽住自己的手,正整理着衣襟,定国公的拳头就迎面而来。

  瞬间二人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有趣有趣。”小皇帝拍起巴掌,“朝堂之上,君仪之下,两位重臣当众互殴,何其精彩,何其滑稽!”

  小皇帝一脚踹翻面前小几,小几应势翻落下去,滚了几圈才停住。

  他站起双手背后,俯视下方。“定国公君前失仪,孤不怪你,毕竟定国公痛失爱子,难免魔怔,来啊,还不快快送定国公回去休养。”

  小皇帝口中说着修养,可不就是软禁。

  “老臣不服!老臣不服啊!”

  “定国公教子无方,导致打错,现在安义严也死了,纵火烧山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只不过……盗取调令,实乃诛九族的罪名,孤念着你祖辈忠良,便只收回定国封号,爵位不得再袭。另,赔偿左将军家良田百亩。以保左将军遗孀后半生无忧。”

  “今日到此,退朝。”

第33章 大失所望

  今日早朝拖沓,散朝的时已过午时,小皇帝朝服都没换,急匆匆的往内宫走,路过太后的寿康殿时,他停顿了一下,外头围成圈的暗探跪下行礼,此时,一只白鹦鹉飞来,被数只乌鸦围攻后,跌进寿康殿里头再没了动静。

  小皇帝只是在外头看了一眼,便调转方向去了南召殿。

  他在殿门口等了一会,直到德顺拎着食盒过来,他接过后才触动机巧进去。

  昨个风吹了一夜,院子里头落满银杏叶,小皇帝走的很慢,呼吸不稳,触碰寝殿大门的手都是颤抖的。

  “哥哥……”

  里头没有回应。

  那人是气的,是怨的吧……

  “嗯?”

  打开寝殿门,就看见床榻上空无一人,只剩一副染血的镣铐,应该是被铐住的人,正站在窗侧,一手背着一手瞄着墙壁上的文章。光印在他平静的脸庞上,是那般不真切。

  “卿儿书法越发劲道了。”顾南召语气平和,似是根本不在意发生了何事。

  他的手在滴血,小皇帝把食盒放下走去牵起他的手,用衣袖一点一点擦拭。

  “哥哥……”

  “我当年课上所做文章,卿儿居然都记得,还抄录在此。”

  小皇帝眉再次皱上,心里莫名燃起一股怒火。顾南召那只被镣铐锁着的手是淤青的,是渗着血的,虎口处肿的老高。

  “你……你就不能爱惜些自己的身体,非是要扳断指骨挣脱镣铐。”

  小皇帝有些慌了,手上动作有些僵硬。后气急败坏停下手中动作,拉着顾南召去塌上坐下,去拿药箱时也不曾松开顾南召的手。

  顾南召脸上带着笑,直勾勾的盯着他。“卿儿,不是说好一起上朝的吗?”他的声音是沙哑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嘶吼了“秦亦卿”三字多久。

  “卿儿不是说,要看着我的吗?怎得自己先走了。”

  “卿儿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顾南召的表现很反常,小皇帝见着他深情的模样不但不觉得欢喜,反而心头越来越沉。

  “卿儿,下次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了……”顾南召反握住小皇帝的手,握的很紧。

  小皇帝犹豫着抽动下手,顾南召的深情不就是他所求的吗?为何觉得眼前这个人越发不真实。

  “用膳吧。”

  顾南召点点头,他要下榻去拿食盒,小皇帝跟着一动,看着门是关上的才收回动作。

  吃食还是热的,顾南召夹起一样,半跪着递到小皇帝嘴边,“卿儿。”

  平日里的珍馐,小皇帝现在吃着如同嚼蜡,甚至到食难下咽的地步。

  小皇帝吃的很慢,顾南召亦喂的很慢,甚至做出娇柔姿态,学着青坊里头舞姬献媚模样。

  用过午膳,顾南召收拾一番,就听小皇帝缓缓开口,说出对定国公的处置。

  “都听卿儿的,卿儿做的便都是对的。”

  他还是笑吟吟的样子,上手揽住小皇帝脖颈,整个人贴上去,。

  “卿儿可要小憩?”说着,他的手游走着去勾人腰封。

  小皇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一脚把顾南召踹倒。“哥哥!哥哥啊!你别这样,别这样……”

  顾南召撑坐在地上,眼里挤出一颗泪,“嘀嗒”一下滚落在地,这一颗泪也滴落在小皇帝心间。

  “卿儿这是作甚,可是我哪做的不够好?卿儿说出来便是,我都改。”顾南召跪伏过去,脸贴上小皇帝的小腿一点点蹭着。

  “卿儿可是忘了,我一向最怕疼的。”

  “顾南召!顾南召!”小皇帝蹲下捏住他下巴,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是谁。

  “疼,卿儿,你弄疼我了。”顾南召眼神是哀怨是难受,闪烁的看着那人。

  小皇帝积压的情绪倾巢而出,他拎着顾南召的后衣领打开门把人拖进院子里甩到一边。

  “你走吧……”

  关着他,他不死却痴了……

  “卿儿要我去哪啊,不是卿儿让我在这住下的吗?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顾南召抓起小皇帝的手,手指点着他的掌心。“这便是我。”在你手中,哪也不去。

  小皇帝不再理他,挥袖离去,门皆大敞而开,小皇帝甚至吩咐宫里的暗探,他要去哪都随他,他出宫便送他。

  顾南召去到窗前,透过隼型封窗望着小皇帝离去的背影痴痴笑着,后去到院子里一站便是一下午。饿了渴了,就对着外头大喊要吃要喝,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皇帝听着德顺的回禀,再没了处理政务的心思。索性去到南召殿。

  “卿儿可来了,我还以为卿儿厌弃我了呢。”

  “卿儿,陪我用晚膳可好?”

  听着这些话的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说不出的堵。他开始怕看着顾南召,怕拥着他,怕握住他的手。夜里熄了灯,小皇帝睁着眼平躺下,不再是拥着顾南召而眠,对着揽住腰身的手,也是无动于衷。

  过了几日下起大雨,山火被扑灭,一阵热气扑向王城,一时间本是春季里才开的花,怒放而开。

  东郊重建、重划农田的事安定好,小皇帝散了早朝回到勾戈殿处理完政务,久久不愿去南召殿,拖到日落,才肯起身,到了地方,便见着顾南召身着玄色婚服,立在银杏树下,不时吹着口哨逗鸟。

  他见着小皇帝回来,笑着迎上去,握住那人的手。

  “卿儿替我准备的,都是极好的,卿儿准备的,我甚是喜欢,卿儿我亦甚是喜欢。”

  以前是盼着的吧……现在却是一点也不想,看着这人呆在南召殿里。

  “顾南召……”

  顾南召穿着婚服的样子很精神,玄色很衬他,他也不再是束着高高的马尾,学着半披着发,满头发饰冰凉。

  皇帝终是忍不住,“我求求你,别这样的好吗?我不锁你了,你别这样好不好,顾南召啊,顾南召,你别这样。”

  他握住顾南召的肩膀不停摇晃,头抵着他的肩低声呜咽。

  顾南召神色着急:“卿儿,我该死,是我该死!你别哭了,我哪做的不对,你说出来我都改。”

  “顾南召,顾南召……”

  自那日之后小皇帝再没去过南召殿。

  小皇帝已经三日没来,顾南召就站在院里发呆,对着敞开的大门视若无睹,天黑了才进去休息。

  他眼神越来越暗,等不到人,就把门都关上,呆在里头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情,暗探不放心下去询问几句,也是没有回应的。只是通过窗,看见那人站在墙壁前,用手瞄着金字,嘴里念着什么。

  脸色苍白,不说,神情都开始涣散。消息传到勾戈殿,小皇帝也只是听听,并没有吩咐做些什么。

  德顺看不下去,晚间伺候小皇帝歇下后,拿着将军朝服送了过去。

  顾南召闭门不见,只是询问小皇帝何时再来,再无其他。

第34章 多事之秋

  “国公爷,可还安好?”来人穿着兜帽斗篷,只露出一下半张脸,他笑的诡异,语气似是担忧,又似是暗讽。

  定国公被禁足在府里多日,失势如他,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客上门。

  “来者何人?若是来看本国公笑话,你怕是要失望了。”定国公捋着胡须,目光不失威慑,只不过因着安义严治之死,本只是两鬓斑白,现在连着胡须也是雪染。

  来人慢慢褪去斗篷,露出那张脸。

  “你!你!”定国公抬手指着他。

  “文渊侯,你来此作甚?封地侯爷无召无事不能入王城,你这是要做什么!”

  文渊侯笑笑,在定国公对面款款坐下。

  定国公仔细思量一会,一事浮现。“那人!”

  那个告发文渊侯苛收赋税,隐瞒旱地灾情,莫名死去的商贾……“人是你除掉的?文渊侯!你这是要作甚。”

  “哎,国公爷可别乱说,本侯可是一直在封地不曾来过王城的。本侯这次前来,只为进贡玉器,国公爷,可别胡乱给本侯扣帽子。”

  他将带来的锦盒放在案上,里头装着的是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酒盏,暗有云纹,通体透光。

  纵使是如定国公,也是没见过如此宝贝的。

  “妙呀!”定国公只是上眼瞧着,手不敢去碰分毫。

  “还请国公爷掌掌眼,这琉璃酒盏,我文渊郡一年只出的了一尊。”文渊侯面色得意,琉璃器具皇家都不多见,何人不喜?

  “好,好!是个宝贝,是个宝贝啊!”

  “这酒盏,原是配套的,四盏一壶,这次来的匆忙,只携带这一盏,定国公喜欢,本侯便赠予你。”

  “这……”定国公不信他来只为这个,他可是想让他瞒住那事?可人证已死,又没物证,自己想告发他也是不能的。再者而言,他现在被软禁在此,也再无朝政职权,此人定是还有别的事……

  “文渊侯,本国公无功不受禄,你这酒盏还是拿回去吧。”嘴上是这样说着的,他的眼睛却是一刻也离不开那琉璃酒盏,那琉璃酒盏更是闪着光,向人展示着自己的美。

  “哎,国公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祖辈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只是我一族常在封地不曾来走动,才让这情义淡了下去。哎,也是时事造化啊。”声泪俱下。

  “这……”定国公还是不信,去拿起琉璃酒盏的手有些迟疑。

  “国公爷,你是还不知道这宝贝的独特之处。”

  “哦?可还有何独特之处?”

  “国公爷不妨让人上些酒来,我再与国公爷细说!”

  “哎,只是喝酒,不谈别的,国公爷还不信我不成?”

  “只是喝酒?”

  “对,只是喝酒,不谈别的!”

  定国公还是留了心眼,去差人把酒拿来后,打开窗户,把酒温好,文渊侯要拿酒壶,他都是不让的,非得是要自己来。

  这老东西,戒备心真强……

  “文渊侯,可是要如何?”

  “啊,这样,还请国公爷把酒倒进酒盏,摇晃试试。”

  “哦?”

  定国公照做,浑浊的酒水到入,不见酒花,盏口的酒珠一点点落下,酒盏一晃,声音悦耳不说,再看盏中,酒水变得清澈。

  “妙!妙啊!”

  “还请国公爷品尝一下。”

  定国公低头看看,屏住呼吸,轻抿一口,甚是奇妙,他再提起酒壶往嘴里倒上一口。“这……明明就是从壶里倒出来的,为何相差如此之大?”

  “要不然怎是宝贝呢。”

  “好!好啊!”

  文渊侯再同他讲述着酒盏玄妙之处,哄着定国公连喝几杯。

  这会定国公是酒意上来,把提防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见着时机成熟,文渊侯哭诉起公侯的不易。

  “国公爷啊,难,太难了……上头只管我要赋税,从不管实情如何,赋税一年一年的涨啊,我,我实在是不堪重负,不堪重负啊。”

  “眼下我文渊旱地闹灾,上过折子求粮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回应,赈济粮仓耗尽,我能怎办?不就只能打起商贾的主意。”

  定国公饮尽盏中酒,拍了拍腿。

  “侯爷,你道你在封地难,我们这些在王城里头的公侯,又何其简单?太后提防,现在小皇帝更是收了我们实权,田地产业少了又少,遇见点事,还得抓着我们一顿要粮要物。”

  “你是不知道啊!小皇帝现在更是软禁了太后,前几日在朝堂之上,向大臣们要求捐粮,国舅爷算是捐尽余粮,那情形你是没见着啊,不过是要安置那么些个灾民,收捐之多,哎……”定国公摇着头,不想再提。

  “我老年得了一双儿女,先是女儿被召进宫去,遇人陷害,留下终身咳疾,儿子,儿子……我儿更是命苦,好好的被那顾南召杀害,连个全尸都没留啊!”

  “国公爷莫要悲伤,陛下苛政,只怪陛下苛政啊!”

  “哈哈哈,苛政……小皇帝何止是要苛政,他是要我们的命啊!”

  “国公爷,先帝留下律条,公侯无死罪,陛下定是不敢的,他不怕被天下人的唾沫给淹死吗?”

  “他有何不敢?我儿死了,我儿死了啊!想当年,我等公侯,哪个不是风光无限,哪个不是官敬民仰,先帝在世之时,多替我等着想,这元起天下,还是我等先辈打下的,他秦亦卿,何德何能独享!”

  “这话可不敢说!”文渊侯左右环顾,神色警惕。

  “国公爷这话同我说说便是,可不敢在外头说。”

  “你怕甚!这是我定国公府,还有人外传不成,除非是你!”

  “国公爷!我怎是这样的人!国公爷没有上书旱地的事,我又怎会做出不利国公爷之事呢?再说,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能不能活着离开王城都是未知……”

  “侯爷多虑,你来进贡,小皇帝还能对你怎样不成?”

  “哎……哎……”

  文渊侯摇头叹气不已,欲言又止。

  “侯爷可是遇到难处?”

  “国公爷啊,先前同你提起的旱情,可要比我说起的严重的多,难民已经聚集,有反之势,这次进贡,已是掏穿我家底,也难填啊。”

  定国公扬起手中琉璃酒盏,笑问:“那侯爷,还赠我酒盏?”

  “宫里要的是玉器,这琉璃再珍贵,也无用啊。”

  “这……”

  “国公爷,我奉上琉璃器具,也是欺君之罪,这次我是在劫难逃啊。眼下,横竖都是死局,我还不如将这些宝贝赠尔等公侯,省的便宜那负心皇家。”

  “哼!他敢?我等公侯免死!他还敢要了侯爷的命不成?”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不瞒侯爷,我此次来王城带着的都是死士,能不能逃出王城,就看造化了!”

  “逃出王城,有何难,同为公侯一场,就算念着祖辈交情,我也会保侯爷出城!”

  文渊侯听罢,起身向定国公行大礼,什么恩同再造,什么感激涕零,说的天花乱坠。两人对饮,势要不醉不休。

  定国公对着文渊侯,把小皇帝的不是数落个遍。

  ……

  不知是何事惊扰了落在定国公府里的鸟雀,忽的腾空而起,伴着月踩着风,一群鸟雀飞入王城,站在南召殿的银杏树枝头叽叽喳喳个不停。

  “啾~”

  顾南召看见鸟雀飞来,便趴在窗柩上正打个口哨,他这头正逗弄着鸟雀,那头德顺就捧着东西来了。

  “顾将军,好歹用一些吧。”

  顾南召看了一眼门口摆着的食盒摇头,“陛下呢?我想见见陛下……”

  德顺皱着一张脸,这才几日两人就闹成这样。

  “陛下正忙着,明个就是秋宴,陛下也请了顾将军一同赴宴。”

  “我算哪门子将军啊,不过是个伺候陛下的奴才,现在陛下也厌弃了我,你也别再来了。”

  “顾将军啊,你这是何苦呢?将军朝服,奴才就放在门口,还请将军明日赴宴。”

  “我穿这朝服做什么,我倒觉得宫装更好,你看看这暗纹,金丝绞银线的,还有什么大氅,公公,你说我穿的可好看?”

  德顺眼里都是心疼,要他说顾南召穿什么都是好看的,穿红袍战甲的时候最威风。

  顾南召笑着看了眼德顺,后不再理会他,吹着口哨继续逗鸟。

第35章 时候到了

  秋宴之日,百官入浮光台后,便是聚在一块畅谈寒暄,时敷衍,时其乐融融。丝竹管弦之声奏响,在舞姬入殿后,大臣开始相互敬酒,嘴上夸着好,心里则道着俗套。

  “铮铮”琴音响起,竟是戚岚伽抱琴而来,他赤足点地,如蜻蜓点水,复而跃上宝花金纹鼓面,踏鼓奏乐不算,还在鼓上做舞,以一人之力掩盖云云乐师。

  戚岚伽的乐舞入不了小皇帝的眼,众人目不转睛之时,他只顾与太后闲谈。“父后,近来头可还疼?”

  “已无事,哀家听闻,陛下削了定国公的封号,还把人软禁起来,也是,陛下连着哀家也是敢软禁的,还有谁是陛下不敢动的呢。”

  太后招手,让德喜拿东西来。“哀家听闻,陛下把顾将军带入了内宫?就算是陛下再喜欢,也得登记在册才好,陛下连宿在南召殿几日,怎得内府的记录上什么也没有?”

  内府的记录本子被太后扔在案上,厚厚的本子,除去几列戚岚伽的侍寝记录,什么也没有。

  小皇帝苦笑一会,什么也没发生,怎会有记录。

  “陛下,怎得这事哀家还问不到不成,既然陛下得到心心念念的人,该是好好对待才好。”

  小皇帝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锁住顾南召,也不是真的想把人困住,只是当时,把他锁在宫里才是最安全的。可人,终究是被他伤着了。

  秋宴开始多时,还不见顾南召的身影。倒是那戚岚伽跳下鼓面,踏着舞步飞来御下,一双丹凤眼里都是情愫,不停在小皇帝眼前晃悠。

  这场面还真是眼熟,前几日,顾南召可不就是这般向自个献媚的吗,看着顾南召这般是胸口憋的慌,看着戚岚伽这般,便是恶心……

  “德顺,你去看看,那人在做什么,你就同他说,宴上有贡酒,管够。”

  太后在一旁听着,又见小皇帝愁容满面,难免说道几句:“陛下弱冠已久,也该收收性子了。还是雨露均沾的好,别再闹出什么专宠的事。”

  太后这话说的,也算是松口不再阻拦顾南召与小皇帝的事,但他不多管,也不意味着放任两人胡闹。

  德顺得了命,便去传话。

  “我不过是个伺候的奴才,怎上的了浮光台赴宴。”

  “哎呦,顾将军你这是何苦呢?陛下已经在等着了,贡酒管够。”

  顾南召笑笑:“可是真的管够?陛下一向不让我沾酒,今日这话可是当真的?”

  “顾将军,君口无戏言。”

  “那好,我去。”

  鸟儿又落了满树,顾南召吹响口哨,惊得了它们四散飞去。

  时候到了……

  锦花八宝朱红袍子,雪色大氅,束发配冠,满匣子的头饰发冠他没看中一个,倒是捻来一片银杏叶,轻轻吻上,别在耳边。

  顾南召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浮光台,引的本是在看戚岚伽的众人,纷纷转头望向他,倒不是他这副模样有多惊艳,而是太过匪夷所思。

  满朝文武之前皆猜,顾南召是在哪躲了起来暂避风波,万万是没有想到,他会被小皇帝纳在内宫。折辱人的方法很多种,最可怕的便是辱心。小皇帝让顾南召以一个公子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何等残忍。

  顾南召跪下向上座行礼,拱手之间露出淤青的手腕,与他那无血色的脸,无光的眼睛,相互呼应,忠义侯看在眼里,也不管礼数,直接愤然甩袖离去。

  “奴才,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嘎嘣”一声,小皇帝手中酒盏被捏碎。

  这人……自称什么?

  小皇帝气急,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东西向他扔去,恰巧戚岚伽舞至顾南召前头,为了躲避飞来之物,直直摔倒在地。

  戚岚伽眼神惊恐,他当是小皇帝不满意自己,顺着小皇帝的目光看去之后才发现,顾南召跪在他后头,还身着内宫之人的宫衣。

  他顾南召要自称奴才是吧,那好啊。

  “还不上来伺候?”

  先做出反应的是戚岚伽,他走了上去。“陛下,可是我舞的不好?”

  小皇帝看着他,眼里出现的却是顾南召,耳边更是那句:“卿儿,可是我哪做错了?”

  “谁让你上来的,滚下去!顾南召,你还不给孤滚上来。”

  顾南召听着没多大反应,在百官注视之下,踏上御前跪伏伺候,斟好酒,举过头顶。

  “陛下请用。”

  看着顾南召平静的脸,小皇帝心里堵的慌,不知该怎么宣泄,只能掐着他下巴问:“顾公子可是不悦?”

  顾南召笑得灿烂:“陛下所予,皆是君恩。奴才,甘之如饴。”

  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再无交谈,太后看在眼里,知晓他二人之间定是有什么隔阂。

  “顾南召,你到哀家这来。”

  “是。”

  以前的顾南召算不得跋扈,但也是性子张扬的,现在这个顾南召连着太后也觉得陌生。太后也当是还他救治的恩情,把他叫去坐下,让德喜伺候着他。

  该是上蟹的时候了,这时的螃蟹最为肥美,红橙的蟹壳上泛着油光,盛在光润乳白的瓷盘里令人垂涎。

  顾南召也得了一只,太后是听过顾南召说他是沾不得虾蟹的,正欲说些什么,小皇帝已经走来把人拿在手里的蟹扫去。

  “这是你能吃的东西?”

  太后是笑得,笑人至少是关心的,戚岚伽亦是笑得,笑人连个蟹也不配吃。百官是哆嗦着的,看着面前的蟹都不敢动,感慨小皇帝是越发暴戾。

  蟹不让吃,酒总能喝吧,顾南召跪着请罪,待小皇帝坐回后,便自己给自己斟酒,用酒盏喝的不过瘾,就拎着酒壶灌,喝光了,便朝德喜要。

  太后则劝:“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糟践自己。”顾南召这沉寂模样,和太后初入内宫时一模一样,他像是明白二人之间在闹什么。可至少小皇帝心里是有他的,要比他当年好的太多。

  太后明白,自个以前是猜错了,什么顾南召吹枕边风……现在看来,倒是小皇帝的一厢情愿。

  “顾南召,哀家这个太后还在,晨昏定省别忘了。”

  顾南召垂首应着,为太后布菜。

  “不对不对,是哀家糊涂了,没得封号,依着礼法是不能入寿康殿的,按着品级来说,你原先是五品,按着这样算……”

  太后没有避讳什么,说的很清楚,御座上的人都能听见,包括在下头候着的戚岚伽。

  他顾南召凭什么……

  小皇帝听着眼睛亮了又暗,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把人关在内宫里。

  “太后抬举,奴才不配。”

  太后继续同顾南召寒暄,依着戚岚伽的性子,怎肯让他一人独占风头。

  “我听闻顾公子,武艺超群,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观?”

  定国公附和:“我听闻当年顾公子闹雅集,舌战群儒,群儒皆败,气急败坏之下写骂顾公子的文章百之有千,元起皆知顾公子骁勇善战,演武有何好看。还请顾公子,上前赋诗,让我等也见识见识顾公子文采以消俗套。”一口一个公子叫的重。

  看着顾南召要死不活的模样,定国公脸色爽利:顾南召你一心一意为小皇帝效忠,这下可好,被小皇帝使唤完,落得个凄惨田地。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不能让他以命抵命,怎样都是不够的。

  御座上的二位没有理会,依着俗理,皇帝的人怎能去取悦众臣。

  顾南召倒看了定国公一眼,真提着酒壶应下。小皇帝知道,这人是要发疯了,可……疯了总比痴着好。

  “奴才献丑了。”

  他摇摇晃晃走下去,边喝边念:“千杯酒,不堪浓,浮光掠影却娇作。

  他指了指戚岚伽,再踉跄着行至定国公案前,双手撑住定国公的肩。

  “情视不知道秋意好,反惜春色意撩人。”

  酒劲上来,顾南召觉得有些燥热,拽去肩上大氅扔至一边,手指着不敢食蟹的大臣。

  “玉盛馐,不知食,隔案观景应自身。”

  “满地花色如冬雪,寒意自知藏不发。”

  壶里的酒又没了,顾南召随手拎起一壶回了座,众人热闹没看成反被他一一讽刺,让顾南召作诗的口是定国公开的,他又不能发作,脸上不知何等精彩。

  蟹也吃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太后说是要回去小憩,小皇帝便叫着散了,临走前他看了眼顾南召,神情复杂。

  顾南召似是还没喝够酒,赖在浮光台不走,到处找酒喝。

  “顾公子,许久未见,顾公子依旧风光。”文渊侯过来笑看顾南召。

  “侯爷也来看顾某人笑话?”

  “哎,本侯也算是与顾公子相识一场,怎会干出这种事,不过是与顾公子许久未见,想着与顾公子叙叙旧。”

  “只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侯爷倒是说说。”

  “可惜顾公子一代将才,落到如此地步,元起之哀,本侯实在是痛心疾首。”

  顾南召今日反应,明显是对皇室仍存忠心,有道是落井需得下石,顾南召忠心不消,对他们而言是极大隐患。

  顾南召仰头灌酒,闭着眼藏去眼中情绪。“侯爷说够了吗?顾某现在只想喝酒。”

  文渊侯见人没反应,悻悻走开,一人不行那便再上几人。在文渊侯的示意下,又有几个大臣过来。

  “往日还不觉得,今日才发现,顾公子姿色尚佳。”

  “是呀,倒是要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要艳上几分。”

  “你们还别说,顾公子这一番打扮,真有些风味,不愧是顾公子啊,外能征战,内有……”

  “滚开……”顾南召怒斥一声,放下手中酒壶,他要走,那些人便拦。

  “别呀,你们这是作甚,人家现在好歹是陛下的人,可不是花楼里的姑娘啊!”

  “但要说,还是顾公子有法子,想必……”

  众人哄笑,什么话臊人就说什么。

  有人还想再说什么,顾南召直接一拳打在人脸上。他这一举动,正中那些人下怀,被打的大臣,躺地装昏。

  紧接着的,就是一句:顾南召宫中杀人。

  霎时间,场面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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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千杯酒,不堪浓,浮光掠影却娇作。讽刺戚岚伽徒有虚表,技艺不精乱显摆。

  情视不知道秋意好,反惜春色意撩人。讽刺定国公忘恩负义,只想它好,不记皇家恩典。

  玉盛馐,不知食,隔案观景应自身。满地花色如冬雪,寒意自知藏不发。讽刺心中有鬼的大臣,只知道反省不做改变。

第36章 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顾南召秋宴当日带着数千私兵逃出王城的消息在元起传开。

  “将军,将军?”匀舒唤着顾南召,他这几日不是发呆,就是莫名傻笑,本来就脑子不好使,别再是痴了。

  “啊?”

  顾南召回过神,以退为进的策略,他不信小皇帝还敢再锁他。不过……揉着那人睡格外的香。

  顾南召又傻傻的笑起来,匀舒见着,心里不是滋味,小皇帝竟把顾南召软禁在内宫,这事别说是顾南召会气痴了,放在他身上,他怕是会直接咬舌自尽。

  “对了。”顾南召想起些事赶马离去。“大当家!行军的日子可还习惯?”

  大当家板着脸,一开始上了顾南召的贼船就算了,现在人又入了他的贼窝。那日他本是睡得好好的,人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在马背上,除去他之外,还有西郊寨子里的兄弟也被强行带着一道逃出王城,东郊的也没能逃过一劫。

  现在已经行军三日,他来问人习不习惯,他咋不问人愿不愿意呢?

  “大当家,跟着顾某,顾某不会亏待你的,你放心,东郊村重建,户部要重登户籍,两家寨子里的户籍,全算在里头。回去,你们便是清白之身,配有良田。军中饷银照发,顾某这招安条件可还满意?”

  “二弟啊……”不满意又能怎样?整个元起都知他顾南召造反了,他们现在回不去不说,还被算入反贼之流,留下是难受死,离去也是要逃亡的。

  “大哥,在军中得称将军。”李二牛憨憨笑着提醒大当家。

  “哎呀……”大当家有苦说不出,只能撇过头不理会这几人。

  顾南召对李二牛比出一个大拇指,后见大当家不再理他,又赶马去找王麻子,把刚才同大当家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哼!朝廷走狗!”

  “哎?王大哥这话这就说错了,顾某现在是叛逃的反贼。”

  顾南召带着人一路往旱地方向赶,沿途派匀舒扮成商贾模样,进城去用精米换糙粮麦麸。出发时是数千人的队伍,这会却是不知不觉中成了近万余人的队伍。

  大当家看的瞠目结舌,“顾将军,你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养了多少私兵?”

  “不多不多,也就二万余?”

  “将军说甚?”二万余私兵……何其恐怖……

  “那……我们可是还要再等一阵子?还差万人呢。”

  匀舒笑笑:“用不着,占定文渊郡,这些兵马绰绰有余。”

  “那是,我可是威武战神!”顾南召说的得意,周身意气风发,谁能想到这人前些时候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既然是以造反的名义出来,顾南召也不再考虑掩饰什么,带着大军直逼文渊旱地。

  这离旱地还远着,就遇上灾民逃荒的队伍,顾南召把人拦住,后安排将士们就地升火熬糙米粥,等人吃饱了,才去询问情况。

  “老人家,旱地现在情形如何?”

  “提不得,提不得啊……军爷你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啊!”

  老者神情惊恐,一个字也不敢透露,顾南召再看看其他人,皆是低头不语。心下了然,他们是在惧怕朝廷的人。

  “你们别怕,我不是朝廷派来的人。”

  带着这么多兵马,还说不是朝廷的人,这谁能信?

  直到顾南召的“南”字军旗被风刮起,人堆里走出一个人,他开口问道:“军爷,可是顾南召将军?”

  “正是在下。”

  听见顾南召的回答,那人哭的歇斯底里。“顾将军真的反了,顾将军真的反了!天不佑我元起,天不佑我元起啊!”

  “旱地到底发生何事?还请细细告知。”

  “这……这……说来惭愧,在下便是旱地县丞。”

  今年旱季来的早,旱地久久一雨不下,地里失收,县丞往上报,只得到粮税照缴的回复。一开始,还能应付,县丞变卖家产,差人四处收购粮食,可后头粮价涨上来,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之后开了旱地赈济粮仓,勉强撑上一段时间,熬不下去之时,县丞亲自去了文渊郡一趟,面见文渊侯乞求赈灾一事。

  可他哪知文渊侯是个笑面虎,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还做出四处征粮让商贾捐粮的样子。等粮齐了,便把人哄回去,说是不日送达,可直至上月也不见赈济粮运来不说,更是让人封锁旱地。

  朝廷意屠旱地百姓减负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旱地已有人揭竿而起,县丞才趁乱把人带出来。文渊侯留下一句:都是上头的意思,人就去了王城,这一行径更是坐定朝廷要屠城减负的消息。

  旱地灾情,已经影响整个文渊郡,他们是逃出来,可怜文渊郡里百姓还不知实情,还在里头苦苦等着赈济粮。

  听完,顾南召低头沉思……

  文渊侯,这一番算计真是厉害。

  一来:借着灾情问商贾要粮,名正言顺不说,还落得一个好名声。先帝收了公侯的私兵兵权,但不代表各地护城军不会被公侯收买,他征集的粮藏着要干什么不予言表。

  二来:等这些灾民逃至其他州郡时,朝廷的“劣行”定是会传开……

  想到这里,后头的事情顾南召不敢再想下去,他扫视一圈,这些人这样走下去,不等到下一个地方便会饿死,顾南召便劝着人跟着他们一道去文渊郡,好在那些人是听的。

  顾南召养私兵的事,对文渊侯来说是以外之喜,起初送戚岚伽进去,就是为了偷盗兵符,可他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别说蛊惑小皇帝,连着身都是近不了的。

  现在好了,不用等文渊郡那边起义,顾南召这边,小皇帝都是得派兵出去讨伐的。元起越乱,对他来说越好。

  只不过……小皇帝真没打算放他回去,有意削他封地,让他在王城赋闲。不放他回去也好,反正文渊郡那边是个烂摊子,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日他已经从定国公那得到王城的大致布防,现在差兵符了,没了兵符谁也调不动元起大军。

  “殿下,可还安好?”

  要说这文渊侯,也是真有几分本事,手下人都打进了宫里,让他把戚岚伽换出内宫,不仔细看,还真不能认出眼前这个小太监是戚岚伽。

  “殿下,此事不能再拖了……”

  哼,真是个绣花枕头,哲合国君怎会看中这么个玩意,最后还不都是他在出力……

  “本殿下自是知道,不用你说。别以为本殿下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东西,这事你一个人还办不成。你放心,答应你的条件,我哲合自是会应允你。”

  文渊王一个名号,足够让这个人死心塌地干这事。

  戚岚伽理着袖口,眼中充满傲气

  “倒是你,你们小皇帝欲要废除公侯免死罪的律条,你还是想想如何自保吧。”

  “其实不然,顾南召现在已反,小皇帝定会先处理这事。”

  “若是你们小皇帝,不打算先动顾南召呢?他好歹也曾是人家的枕边人。”

  文渊侯摇头一笑:“文渊那边已有人起义,没多久就会传出小皇帝□□不管百姓死活的消息,只要这事一出,小皇帝巴结公侯稳固皇位都来不及,怎还会对着公侯下手。”

  戚岚伽打量着他,果真……不是个好东西。这可是他自家皇帝,居然处处设下死局。

  “还请殿下,抓紧时间取得兵符。”

  “哼,我自是知晓,以前我是不知道有那么一个顾南召在,才慢慢来,你等着吧,你们的小皇帝,迟早会被我拿下。”

  现在啊,真想看看小皇帝那张脸,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第37章 不愧是你!

  顾南召那日逃的太快,快到小皇帝赶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宫门高墙之上,浑身浴血,然后直直后仰下去,就如他当年掉下渠匣城墙一般。

  “顾南召!顾南召!”

  “陛下,陛下可是又做梦了?”德顺见着小皇帝惊坐起来,一头冷汗,急忙去挤了把帕子来。

  自顾南召逃杀出王宫那日之后,小皇帝就搬来南召殿住,除了每日上朝出去一趟,其余时间便是学着那人模样,把自己关在殿里哪也不去。

  这些日子来,小皇帝常常做梦,不是顾南召被乱刀砍死,就是他死在行军路上,还梦见他跳下城墙的那一刻人就已经死了。

  小皇帝撑坐起来,抱着那个宝贝木盒子,拇指不停抚摸着,里头的私兵虎符已然不见,留下的是当初被抵给酒摊的珍珠。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对着他也有秘密了,他从未出过南召殿,这珍珠怎进来的?

  索性也是再难入睡,小皇帝便披着大氅去批阅折子,都是些说要讨伐顾南召的,本就心烦,再看见这些折子,心就更烦了……

  “那边,可有动静?”

  “说是两人已经汇合过,之后戚公子便时常找机会去勾戈殿前头晃悠。”

  “嗯。”

  看来,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小皇帝合目思量着:顾南召此去文渊的消息,还是得拦住不能让文渊侯知道,文渊侯敢来王城,说明他预谋的事情将成,顾南召那些粮草自己都不够,上次山火时筹集的粮物,余下不少,还是早早送去文渊的好。

  “德顺,你说那人……为什么就是不愿与我商量呢?我可是,真的错了……”

  德顺眼神闪避,连着他都看懂了顾南召在南召殿里的种种都是演的,可小皇帝怎就不那样觉得,一直在怪自己把人逼上绝路。真是情至深,足以蒙人双眼,遮人心眼。

  ……

  “顾将军!”洛北冷着一张脸,他刚追上顾南召的队伍,正欲回消息,就被顾南召逮住。

  “怎得?萝卜小兄弟你可是我南召军登记在册的将士,你现在向外头传消息可是要按军法处置的。”

  “还请将军把黑还我!”

  “哦~原来他叫黑啊。”顾南召吹着口哨逗弄着手中乌鸦,奈何那乌鸦同洛北一个性子,就是冷冰冰的不回应,还啄了顾南召手指几口,见血的那种。

  洛北诧异,这人……居然懂驭鸟术?

  “将军,陛下还在等将军消息,请将军把黑还给在下。”

  “怎得,可是陛下亲口说的我要去哪便去哪,现在是要我的消息,好派兵讨伐我?”

  顾南召松开手,黑便飞回洛北肩上,“嘎嘎”凶着顾南召。

  “陛下吩咐,追上将军报个平安后,让洛北听将军的吩咐。”

  “你说什么?让你作甚?”

  “追上将军。”

  “然后?”

  “报个平安。”

  “最后一句。”

  “洛北听将军吩咐。”

  听罢,顾南召眼睛越来越亮:“臭小子……”

  以退为进,成了!

  “那好,洛北,本将军吩咐你去找一个地方……”

  因着带上村民,顾南召行军速度只能放缓,三日的路程走了五日才到旱地郊外,田地干涸龟裂,别说是庄稼,树都活不下去,一片死色。

  顾南召沉着脸,一语不发。这灾情,比他知道的还要严重。旱地地形还不清楚,顾南召喊停队伍暂做调整再作打算。

  带上那些难民后,马匹都让与他们乘坐,旱地百姓看着顾南召带着将士这几日都是步行,今日说什么也不愿再骑马。

  “将军,我们能走的动。”

  “县丞,我这粮草都是有数的,你们要是步行,只会饿的更快,你们再想吃,我也是没有余粮的。”

  “在下可以不吃粮,还请将军上马!”

  “你不吃,那他们不是还得吃?”

  “我们已经商量好,粮供给妇人孩童就行,我们可以不吃,还请将军上马!”

  顾南召没有理会他,准备带着匀舒等人运一批粮进去,再来接应他们。

  如之前县丞所说,已经有人揭竿而起,不过这些面黄肌瘦手握锄头棍棒的村民……怎会觉得自己斗得过训练有素的将士。

  “大当家,二牛,匀舒,你们把头低下去。”

  “将军……”匀舒知道他家将军要做什么,何止是低下头,甚至背过身,还拉着其余两位一头转过去。

  “狗官!”

  “打死这些狗官!”

  这些人愤怒攒积已久,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顾南召身上砸。

  顾南召不仅不躲,还拱手上去向他们行礼:“粮到,请诸位让我进村。”

  “别听他的,这些狗官是要进村绞杀我们,朝廷要赈灾为何早不来!我们旱地已经被放弃,我们今天死在这无所谓,绝不能让这些狗官去到村子里头。”

  石块如雨般落在顾南召身上,他就那样受着慢慢走到那些村民面前,是他们来的太迟了。

  可,西南战事才消一年余,国库余粮不多,小皇帝那边派大臣去过旱地,回来的也是无灾的消息,根本开不了筹粮的口。又遇山火之事,更是雪上加霜。

  顾南召手里粮已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能维持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打死这些个狗官!”

  村民抡着棍棒锄头上来,一下一下的砸在顾南召身上,大当家同李二牛听见动静越闹越大,要转身看去,却是被匀舒拦住。

  “给将军留的体面吧。”

  说说这样说,可匀舒终是忍不住冲上去护住顾南召,顾南召把他踢到一边。

  “边去,这没你的事。”

  “将军啊!”

  “错在我,我早该来的。”

  “将军已经尽力了,何必自责。”

  那些村民本就多时未进水粮,没打几下就累到在地。

  顾南召去拿来一把生米,一个个喂着。久违的粮食入口,这把生米,堪比任何珍馐。

  顾南召一路挨打,一路派粮,总算是在日落之时抵达旱地。炸响信号让人都过来,第一锅粥熬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明。

  分发下去的粥是糙粮掺着谷壳,王麻子不解端着糟糠粥来找顾南召理论。

  “狗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路上用精米去换粗粮麦麸,我还当你是要喂马匹,你却用这些东西来赈济难民。”

  王麻子一把拽住顾南召的衣襟,让他喝这东西看看。

  顾南召倒是自然,接过粥就喝。“王大哥,这么大火气作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你自个将士就吃糊糊,给他们就是糟糠粥,你安的什么心!”

  “一包精米,可换十包粗粮,三十包麦麸。”

  “这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

  “一锅米粥,就得一包精米,一锅糟糠粥呢?”

  “这……那你为何让将士吃好?!”

  “王大哥要是不愿意吃,跟着喝糟糠粥便是。”

  顾南召喝完糟糠粥,把碗扔给王麻子,给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就忙别的事去了。

  文渊侯那个老匹夫,让商贾捐了那么多粮,也不知道藏到哪去了,希望洛北能早点找到。

  “顾将军,你还要兵不要?我们这些人还有些力气,能打的动,我们不怕当反贼,愿意跟着顾将军造反!杀进王城!做掉狗皇帝!”

  “唉……”

  糊涂账……怎得和这种人算呢?

  这一切是文渊侯搞出来的事情,可小皇帝猜到一些,但碍于公侯势力,不能直接把人弄了。

  渠匣就是前车之鉴,逼急公侯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可是会屠城的,到时候哲合又可以趁虚而入。

  他这个反贼……该怎么向他们解释皇帝是个好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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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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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事了

  顾南召带着人去到文渊,一路不见衙役护城军,心道:难怪那些个村民能顺利逃出去,怕不是文渊侯刻意把人放出去。

  现在靠着赈济施粥远远控制不住文渊郡的灾情,井水都要见底,得想想法子才行。

  “将军,地方找到了,就在南边禾岗山。据周围猎户说,灾情起后那边就被文渊侯封了山,我去查探过,是有人巡逻。”

  “辛苦你了洛北,麻烦你同匀舒再去看看哪有水源,看能不能挖条渠引进来。”

  “这事陛下已经吩咐过,我手下那边已经在挖渠。”

  “暗探不是只来了你一人?”

  “一开始是,后面陛下陆续派了一队。”

  “那,陛下那边……”

  “陛下说,先紧着将军。”

  顾南召听罢,心里五味杂陈。

  洛北又开口道:“将军,陛下那边,将上次赈济东郊的余粮都运了过来,算着明日就可到。”

  “那是再好不过,粮一到还能在撑住一段时间。”

  顾南召站在城墙上,回头看,是元起文渊,往前看,三里之外就是哲合国境。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哲合吞渠匣不算,现在主意都打到元起来。

  “将军打算何时拿下禾岗?”

  他们过来的时候,府衙是被打开的,里头粮仓空空如也,文渊侯府更是被人砸的稀巴烂。

  现在文渊郡的百姓都在怨朝廷不作为,哀怨之声不止,看来他们要是再晚些到,这些人非冲出文渊造成灾民潮不成。

  先也管不了那么多,拿下禾岗山那些人才是首当其冲,一是为了那批粮,二是防止文渊侯会让那些人冒充灾民去别的地方烧杀抢掠。

  “既然找到地方,那当然是越快越好。”

  顾南召同洛北在城墙上聊的有来有回,匀舒守在下头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他隐约猜到了洛北是小皇帝的人。

  “将军也是,都被陛下逼的逃出王城,还让这个萝卜……不对,洛北待在身边,等等……莫不是陛下给将军下了什么药,要定时服用解药才行,所以才让这人……将军啊,你的命好苦啊,都逃了,陛下还不肯放过你。”

  匀舒在下头嘟囔,顾南召听的清楚,只见他捡了颗小石子丢下去,正中匀舒肩膀。

  惊的匀舒大喊一声何人!手握上腰间双剑,警惕四周。

  “匀舒,别念叨了。”

  “将军……”

  “匀舒,你去让大家伙停下手中的事好好休息。”

  “匀舒领命。”

  “还有,以后少看些话本。”

  听着顾南召的数落,匀舒的脸皱起:“将军又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都听见了。”

  “听听……听见了?”匀舒慌忙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洛北,那人,不会杀他灭口吧。

  按道理是会的,可洛北现在还得听顾南召吩咐不是?

  花上几日功夫休整一番,顾南召去找来几个猎户再配合着地志把禾岗山地形摸个大概,现在的难点是摸不清禾岗藏了多少人,公侯没有兵权,但文渊临近哲合,配有数万护城军,现在护城军去处不明,别是被文渊侯拉拢去了才好。

  准备好一切,顾南召带着队伍行至禾岗山脚下,后让他们脱去铠甲,在后头待命,他同匀舒、洛北配上袖箭和弩,再点上几个弩手先进了山。

  顾南召指指上头,众人会意跳上树梢。还是洛北反应快,飞出匕首解决掉一个树上的暗哨,后跃过去,把人尸首放稳,以防掉下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一点点向里头摸进,遇见巡逻的侍卫,就听“嗖!”一下,两名巡逻侍卫应声倒地,其余侍卫察觉到时,不等他们过来查探,便也落得同那两名侍卫一样下场。

  天公作美,今夜刮了大风,几人借着风刮树梢之势行藏于树上,待解决完巡逻侍卫,才让后头的将士上来。那些将士没带火把,完全隐入夜色之中,十人一横排,八人一纵裂,形成多个“凵”字队伍,顾南召等好手在前头开路,他们就在后头跟着,无声无息,“凵”字队伍由点成线,再成弧形,复而成半圆,最后成圈。

  待禾岗山上的人发现时,以犹如瓮中之鳖,被困于圈里动弹不得,只能几几背对背站着,做困兽之斗。

  控制住那些人,顾南召示意其他人去查看帐篷里的东西,果不然都是精粮白米。有的因为处理不善发了霉,多少人吃不上粮的时候,这些粮却放在这里生霉。

  倒是怪了……整座山已经搜了一大半,护城军的人呢……

  “将军!西边!西边!”

  匀舒来报,脸色不太好,直接扶着树干作呕起来。

  洛北动动鼻子,“尸臭……”

  此话一出,顾南召吓的冷汗淋漓,提起脚步就往那头去。

  那是一处百丈高的沟壑,被数万尸首填满堆成一个山丘。

  顾南召倒吸一口凉气,合目单膝跪下,久久不能言语,自那日起,禾岗山改名——睡英雄。

  第二日下山之后,顾南召找来名册核对一番,望能有几个还活着,护城军里头,最大三十,最小十三,奈何护城军全数亡矣。

  顾南召带着一队人再次上山,足足三个日夜,才把那些人安葬完。再就是安顿文渊百姓,山上带下来的粮也够他们吃到开春。

  水渠挖好,耕地也翻新,已无后顾之忧,那便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

  这日的勤政殿又落满了乌鸦,百官站定后一个个木箱子被抬进来。

  本是久久不上朝的太后,今个也坐在大殿上。

  “父后,儿子就开始了?”

  “陛下该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吧。”

  “嗯,德顺赐酒。”

  德顺扶持一挥,一众宫人捧着托盘而入。

  小皇帝大殿赐酒太过不寻常,要不赏要不杀,忠义侯第一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定国公、文渊侯这种则是悄悄把酒倒进袖子里。

  胆子小的一些文官吓得晕了过去,更有甚者觉得赐的是毒酒,自述罪行的,跪伏求饶的,逃出勤政殿的不在少数,皆被小皇帝下令拉去打二十庭杖。

  “诸位大臣,可好奇这些箱子里装的什么?”

  “德顺,打开。”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里头是一些玉器,第二个是铁矿,第三个装的是满满一箱子发了霉的粮食和一个琉璃酒盏,第四个是一箱铠甲渊。

  “这些东西,诸位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林大人,可是喜欢这些玉器?”

  “陛下!”

  “何大人,元起走私铁矿是何罪?”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

  “安公,这琉璃酒盏!你可认得?”

  “怎会不认得!这是臣之物,怎得?陛下削了臣的封号不算,还要管臣的私物不成?”

  “认下就好,孤不甚高兴。”

  “文渊侯!”小皇帝语气渐冷下来,“这铠甲你可认得!”

  “陛下,这是我文渊护城军校尉的铠甲啊!可是我文渊出了什么事?可是哲合来犯?!”

  小皇帝合目,文渊侯,可真是临危不惧啊?!

  他走下高座,行至勤政殿门口,背对群臣问着:“诸位大臣,元起开国至今已有五十载,不少大臣都是两朝元老,可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陛下怕不是醉了!”定国公没好气冷哼一声,这小皇帝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做孤该做之事。”小皇帝笑得瘆人,抽出门口侍卫的佩刀,电光火石之间,林、何两位大人已经咽了气。

  定国公大惊,直道:“陛下可是疯魔了!行苛政不算,在大殿之上斩杀大臣,陛下就不怕落得个暴君名号。”

  疯魔如何?暴君如何?

  “孤是元起的皇帝,杀几个犯了死罪的大臣可是不行?”

  说罢,他行至文渊侯身前,把文渊侯的罪状一一述出。

  “结党营私。”

  “走私铁矿。”

  “隐瞒旱地灾情,致饿殍满地。”

  “屠杀文渊护城军数万余人,弃尸沟壑。”

  “借赈灾之名压榨商贾,后藏粮至发霉也不派发!这些,文渊侯可认?”

  铁证面前,文渊侯还要诡辩:“陛下,冤枉啊陛下!这些是有人栽赃!”

  “你说物证作假,那么人证呢?”

  勤政殿门口的光虚晃了一下,一人身着素衣,捧着一个盒子进来。

  “顾贼!”定国公大喊一声,道出来人姓名。“还不来人,把这乱臣贼子拿下!”

  无人回应。

  “草民作证,文渊侯罪行皆实。”

  顾南召跪下,将手中之物举过头顶。“押送玉器铁矿的人已经画押,供词再此。旱地百姓,数千人画押告罪书在此。文渊护城军!五万人名册在此!”

  文渊侯再辩:“顾贼!你冤枉本侯作甚!陛下啊!定是这顾贼!定是他怨我告发他贪污饷银一事的,才捏造出这些东西!”

  顾南召脸上阴沉道:“禀陛下,文渊郡百名证人已在宫门口候着。”

  文渊侯向后退了一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浮出,几年来的帝将不和,都是假的……

  他顾南召为何对小皇帝忠心耿耿?

  小皇帝!凭什么能让顾南召对他忠心耿耿!

  文渊侯还想再辩,小皇帝不给他机会,直接提刀斩杀。

  定国公看的傲气一时全无,瘫软坐下。“先帝……先帝立有律条,公侯,公侯无死罪!”

  “国公爷,孤才是现在的元起皇帝。”

  小皇帝走回高座之上,用杯中余酒洗去刀上血渍。

  复而幽幽开口:“定国公,与文渊侯勾结,告知其王城布防,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然,孤念你是被人蒙骗,定,削去爵位,嫡系族人流放,永不得再回王城。”

  话音渐落,一殿大臣哆哆嗦嗦跪下,唯忠义侯腰杆笔直,他开口道:“陛下,敢问顾南召叛逃之事,应该如何处理?养私兵之事,应该如何处理?勾结山匪之事,应该如何处理?”

  忠义侯直视小皇帝等着他的回复,可没等小皇帝开口,就听太后说道:“忠义侯……不如这事明日再议吧,散了,都散了吧。”

第39章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你的我的

  勤政殿血流一地,亏得是铺设的地衣是玄色的,将那些腥红遮掩了下去,顾南召这次所犯之事已不是刑部大牢能容纳的,久久没开起的天牢大门,在打开时发出沉闷之声。

  里头无窗无声亦无风,就连着破油灯也不再有。除了黑,再没有别的。

  退朝后,小皇帝回了南召殿。

  “陛下,文渊侯余党,如何处置?”

  “杀。”

  于是乎,当夜哪家府邸落了乌鸦,哪家便再也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小皇帝合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他终是看明白,什么顾南召被他关痴了,都是装的,为的就是让自个心中生愧,好放任他继续胡作非为。

  “什么欲擒故纵,什么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什么以退为进,兵法都用到我身上来了。”

  小皇帝看了眼德顺,问道:“德顺,你一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提醒孤?”

  德顺怎会应下,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小皇帝在说何事。

  “你呀!”小皇帝拿着奏折假意要扔他,心里则思量着如何处理顾南召的事。

  私兵好认,连夜登记造册便是,山匪的事,不过尔尔,顾南召叛逃……

  “德顺,有什么束缚,是人逃脱不掉的?”

  “陛下何必问奴才?陛下心里是知道的。”

  小皇帝看了眼德顺,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顾南召啊顾南召……”

  我失他,便失心失命失天下。

  他失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可不就是,挣脱不掉的束缚。

  “顾南召啊,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小皇帝呢喃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书案。

  他挥手让德顺下去休息,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德顺又折回,说是太后去了天牢。

  “嗯。”

  ……

  天牢里,顾南召手枕着头躺在稻草上,眼皮半搭拢着,昏昏欲睡之间,一束光划破黑暗,把人闹的清醒。

  只听一轻缓的脚步渐行渐进。

  “顾南召。”

  来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两坛酒。暖色光晕映照之下顾南召看清了他的脸,便道:“草民问太后安。”

  “可有兴致,陪哀家同饮?”

  “太后抬举,与太后同饮乃草民福气。”

  太后微微点头,打开牢门进去席地而坐。“你也是不诓哀家,你那酒品是真真不好。”

  “那太后还愿同我喝。”

  “那也是你敢喝,你就不怕哀家再把你药晕了,趁夜送出去?”

  “太后的宝贝镯子可是赐予我了,太后还有能藏药的东西不成?再说,草民现在也不能走,何怕之有。”

  “那镯子,你可得好生收着,那是先太后在哀家入宫那日所赠。”

  顾南召一愣,咽下一半的酒全吐了出来。“咳咳咳,太……太后为何将如此贵重之物,转赐草民?”

  “哀家弱冠当日,就被父亲送进宫,那时先帝已有四妃与佳丽数人,皇子十名,公主三名。立后大典后,哀家再没见过先帝一面,直到先帝驾崩,国丧上才再见着。”

  “陛下是心里有你的,你何不同陛下好好说说。凡事有个商量,才好相处,你行事果决是果决,但也激进,长期这般下去,再热的心也是会凉的。”

  “太后教训的是。”

  顾南召垂下眼帘,手指一圈圈的划着酒坛口。“可有的事情,我做便是。”

  战事吃紧之时粮草不够,他开赈济粮仓,小皇帝就不用在大殿之上求着人筹粮,事后他也是用了多少粮,就还了多少粮。

  太后那会把着兵符,他养私兵,除去与哲合的冤仇,更多的是怕哪日兵变他无力护小皇帝周全。

  终是熬到小皇帝弱冠,可全掌大权,偏的是权臣谋私,公侯起事。他知小皇帝能处理,可他不想让小皇帝背上不孝与暴君的骂名,今日的事,都不知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

  “史书记着叛逃大将军,总比暴君要好听不是。”顾南召仰头灌酒,他还是没能护住小皇帝的“明君”二字。

  太后沉思,顾南召他居然是这种心思。

  “千古帝王,哪个是不曾手染鲜血的,皆是踏着白骨才能立于天巅。你可知,陛下同哀家说过,你是他的命。你如此不惜命,你要陛下如何?”

  “陛下也是我的命。”顾南召说的轻松,一点不觉得这话有多重。

  太后听着虽是于心不忍,可还是说出:“你做不了元起的国后。”

  “我没想过那个位置,太后大可放心。”

  太后拿起酒坛要与顾南召对饮。“ 你是个好孩子。”

  “可哀家,不放心,哀家欲收你做义子,你可愿意。”

  顾南召也是酒劲上来,喊着太后兄弟。“义子有什么好做的,我也不过小兄弟你十来岁,我们做兄弟。让臭小子,让臭小子喊我内叔!”

  说罢他真要拉着太后结拜,还扒着牢门朝外头大喊着要人拿香来。“来来来,兄弟!今日你为兄,我为弟,结为异姓手足!”

  “你呀,真是沾上酒,就没个正行。陛下今日在大殿之上斩杀公侯权臣,明日早朝还不知是何形势,陛下没有母族势力相助,若是文官谏言,在做那番已死请命的事,皇室宗亲,也是要来说道一番的。”

  “虽是说陛下帝位已无人能撼动,但,陛下与公侯王室宗亲闹翻,日后也是难行的。”

  顾南召笑了:“谁说陛下没有母族势力的,太后不就是,我这个内叔,不也算是?”

  “你呀,还是想想如何保全你自己吧,还有,哀家何时说过要与你做兄弟。”

  “别介啊,结拜酒都喝了,你可是要不认账?”

  顾南召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太后收他做义子,他与小皇帝就是兄弟,不能通婚,可内叔就……想到这里,顾南召憋不住大笑起来。

  太后半眯着眸子看着他,日后还是别让这人沾酒的好。

  “你就知,哀家会帮衬着陛下?”

  “兄弟你,不是一直都在帮衬着陛下吗?”不然,小皇帝怎能安生熬到弱冠,怎能暗培羽翼,又怎能如此容易拿到兵符。

  顾南召摇摇空酒坛,太后知道他的意思,将酒分予了他一些。

  “咕噜”把酒灌下,顾南召收敛住笑意:“兄弟,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说说看,哀家愿意一听。”

  “放我去驻守文渊,我保元起太平,你保臭小子皇位,如何?”

  “可,好处都是你的,我元起不止你一人大将,哀家也可另立新帝。”

  “太后,不会。”

  顾南召说这句话的样子,与那日小皇帝在勾戈殿同太后说这句话的样子,别无二致。太后暗叹:这两人,真是像极了,又不像极了。

  “你就知道,哀家不会忌惮你借元起的兵马收复你渠匣故土后,反吞我元起?”

  顾南召拍拍太后的肩,道:“都是一家人,哪还有什么你的,我的。”

第40章 嗯……

  小皇帝的包庇,文渊百姓的请愿书,东、西两郊山匪认下招安的事,以及太后的维护,还谈什么死罪不是罪的,加官进爵还差不多。

  太后说,按着顾南召先是被降至五品,当初剿匪一事时,小皇帝承诺过招安者连升四级,这样算来,顾南召又可以做回镇南大将军。

  小皇帝本意让他留任王城,太后却是开口要算上赈济文渊的事,要封顾南召为侯,现在文渊无人,得派他去,倒不是封地,就是驻守。

  元起百官这下算是知道,帝将哪是不和,帝将是不合。不对,以后得喊镇南侯了。

  “顾侯爷。”

  德顺笑嘻嘻的去天牢迎顾南召出来,紫袍金丝靴,大氅白玉礼冠,侯爵该备的东西是都齐了。德顺伺候顾南召穿戴整齐后,便领着他一处处的谢恩,先是去了寿康殿,太后还是那副不喜的样子,嘴里不是说教就是警醒,让他一定得好自为之。

  是在说他行事莫在激进,也是再说他莫要寒了小皇帝的心。

  顾南召出了寿康殿,天上便开始落下瓣瓣冰晶。他伸手去接住一片,冰凉的感觉,就像那牛乳酥山一样。算着时间,华光夫人也该生产了。

  顾南召打量一会四周,小说问:“德顺,华光夫人可还安?”

  这事,倒是德顺马虎了。“也是奴才忘了同侯爷说,华光夫人昨个夜里诞下一名男婴,过程是难了些,但母子平安。”

  “那就好,可说了如何安置那孩子?”

  “这,侯爷还是自个去问陛下吧。”

  “好。”

  雪越下越大了,盖住高墙瓦顶,地上的雪就积了三寸有余,因着山火没大雨浇灭时回暖所开的花,到了今个还没谢,红艳艳的花枝逃出高墙,盛着雪意,势要以雪浇心,藏住灼眼之色。

  德顺把顾南召引去勾戈殿书房候着,说是陛下现在脱不开身,还请他静坐观雪。

  屋里炭火烧的暖,在天牢里也没休息好,顾南召靠在椅背上哈欠连天,没一会功夫就睡去,人醒来的时候……

  “?!”

  玄色窗幔?金字饰墙?顾南召本是迷糊的,看见这一切后,瞬间清醒,第一件事便是动动手腕,还好……没被锁着。

  “别动,冷。”小皇帝把裹着两人的被子掖紧一些,复而手搭上人的腰,鼻尖蹭着人的脖颈。

  “陛下,臣怎来的?”

  “我把哥哥抱来的,哥哥瘦了。”

  顾南召咽了口唾沫,小皇帝的鼻息喷在他耳畔痒痒的。

  这臭小子,怕他不肯来南召殿就诓去勾戈殿,不用说那炭盆里头又是下了药的。不行不行,想想办法,对,以退为进!以退为进!

  侧侧身子,顾南召反抱住小皇帝,哀怨开口:“我还当陛下已经厌弃我,害我难受好久。”

  “我怎会厌弃哥哥呢,卿儿再喜欢哥哥不过了。”

  小皇帝的态度,让顾南召不由腹诽自个是不是没演好,小皇帝之前可是见不得他这副做作模样的啊。啧,那就再做作些。

  这样想着,顾南召握住小皇帝的手用脸蹭着。

  “唔?”小皇帝的手是光滑的,按理说小皇帝是习武的啊,手上的老茧呢?

  “哥哥是不是好奇我手上的茧哪去了?我记得哥哥爱听曲,便想着学琴奏给哥哥听,可是手上茧子拨弦出音不够利落,我就全刮了,去腐生肌膏上上去,可疼了呢,哥哥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家。”

  这话……小皇帝自个说出口都觉得别扭,但是,总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纵使小皇帝已经很努力,还是娇柔不起来,最多就是软着语气说的闷闷的。

  顾南召挑起眉头,自小皇帝说那是玩物丧志之后,他便没刻意去听过,认真回着:“陛下,臣不爱听曲。”

  “哥哥胡说,以前可是哥哥带着我溜出宫去听琴的。”

  “九乐我练好了,哥哥可要听听?”小皇帝在顾南召耳边压低声音说着,看着人红起来的脖颈笑得得意,眼里都是占有。

  这样的小皇帝顾南召有些招架不住,推开人的怀抱,得到的是更紧的禁锢。

  “哥哥要是不想听,那再陪我睡会可好?哥哥可知,你那日跃下宫门高墙的时候,我有多难受,连着半月都是噩梦,第一次看着哥哥从城墙上掉下来,哥哥就不见了六、七年,上次哥哥又是那般,我还以为,哥哥去了之后就不再回来。”

  “陛下在说什么?”他明明在破国之前就让人送走小皇帝了啊。

  “算了,哥哥还是当我没说吧。”

  那回,小皇帝知道渠匣要面临什么,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下马车往回跑,他想着至少带着顾南召一起走,可是,晚了,就看见人掉进护城河。

  小皇帝把人搂的再紧些,“是哥哥厌弃我才是,都不唤我卿儿了。”他也是这段时间累的厉害,说完这句,人又睡了过去。

  顾南召拉了下被褥把人遮严实,后看着两人缠在一起的发丝,静听着外头的风雪,思绪飘回多年前的渠匣东宫里头。

  那年渠匣王宫里,也是下着大雪的。他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入秋后更是开始咳嗽不断,却在大雪的天拉着他母亲出去看雪。

  他便问:父亲,母亲,大雪的天你们在外头作甚。

  他父亲回:我听人说,同着一起青丝染雪,也算是共白了头。

  之后他父亲一病不起,再之后就是他被立为世孙。

  顾南召手指绕住两人缠在一块的发丝,痴痴念着:“共,白,头。”

  两人从午间睡到夜里,还是德顺在门口问着可要用膳,两人才起身互相帮着穿衣捣拾一番,这会顾南召忘了演,板板正正的伺候着人,不见半分谄媚。

  “哥哥怎不配发饰了?”

  小皇帝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顾南召算是明白,他那些小心思都被人看了个清楚。

  “卿儿,我……”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四处打量,想着小皇帝有没有备下锁他的东西。

  “哥哥啊……”小皇帝将他抱的紧紧的。“哥哥以后,想做什么事,都同我说一声好不好。”

  “好。”

  晚膳也送来,顾南召把小皇帝伺候的服服帖帖,得,德顺知道自个是多余的,等两人用好就收拾东西出了南召殿,这也用不到他了。

  顾南召犹豫一会,慢慢开口问:“华光夫人……”

  “嗯,那孩子,一道在磬心苑住着,乳母也找好了,没什么大事。”

  “好。”

  “哥哥想去文渊驻守,也等开春再走吧,冬季大雪的天路上难行,南召军我也让兵部登记上了,等到时候哥哥一道带去。”

  “好,卿儿,文渊来的那些人,我想让他们在将军府先住下。”

  “嗯,都依哥哥。”

  小皇帝直白的看着顾南召,后去拿了两壶酒来,趴在顾南召后背上对他低语:“哥哥真是,自个做出一副与我不和的样子,又演着被我逼的叛逃,还觉得日后史书上能写我是个明君?”

  “卿儿都知道了?”顾南召不敢动,小皇帝怕是知道的不止这件事,太后应该都与小皇帝说过了。

  “我喊着你哥哥,哥哥却是想做我的内叔?”

  “卿儿……”

  “叛逃将军?暴君皇帝?嗯?”

  小皇帝牙磕上顾南召的耳朵:“哥哥得记住,我为君,你为臣,我为一流人物,你连着一半都不及,史书记我还是记你?”

  顾南召闭上眼,抬头回咬住小皇帝耳垂,压制住心中情愫:“卿儿不是要要抚琴给我听吗?”

  “嗯。”

  九乐,久乐亦。不知何人谱,只知听了的人皆喜。

  小皇帝同着顾南召一道坐在琴前,一左一右,共奏九乐之音。后段的谱子,顾南召忘了,小皇帝在他停下来之前,接过左弦位置,继续弹奏。

  琴瑟和鸣?不,是相辅相成。

  顾南召撑着脑袋痴痴看着小皇帝,都没发已尽的琴音与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

  “哥哥,穿婚服的样子真好看,再穿一次同我看看可好?”

  顾南召回过神,一把推开小皇帝,无媒苟合四个字出现在耳边,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嗯……”

  就差一些,小皇帝是气的,只能把眼神放在酒壶上。

  “哥哥,酒暖好了。”

  “卿儿不是一向不许我……”

  “哥哥沾少了不成?”

  “卿儿不是说,君口无戏言?”

  “那我可是说出口过,再说了在南召殿里头,何事都能依着哥哥。”

  顾南召眼神闪烁,挣扎一会道:“那,只喝三杯。”三杯酒的疯意,他还是能克制住的。

  “那就喝三杯。”

  酒杯满上,两人举杯对饮,第一杯,第二杯……

  第三杯时,小皇帝把自己的酒杯递到顾南召嘴边。

  合卺交杯否?

  礼不全,拒之。

  “顾南召你可是要抗旨?”

  “可是陛下说的,在南召殿里都依着我,君口无戏言。”

  和气全消,两人在殿里打了一个晚上,都没能分个胜负。

  “顾南召,你到底想做甚!”

  作甚?不过是想夺回渠匣故土后,以其为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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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

  啊……抓虫抓虫

第41章 蹦跶

  =

  “哥哥,该上朝了。”

  昨夜两人打到子时才肯罢休,都没睡上几个时辰,小皇帝这会眼睛还睁不开,可人却还是醒了,他让顾南召用力揽住,享受片刻暖意。

  “好。”顾南召先起来,出了床帐就感觉一股寒意袭来,他拿来小皇帝的朝服复钻回去伺候着。“外头冷的厉害,卿儿先别出去。”

  “哥哥待会同我一道走吧。”

  “卿儿都不避嫌的?”

  “还避什么嫌!”小皇帝拉着人去铜镜前坐下,扯住顾南召的衣襟让他凑到镜前看看两人一脖子的牙印。“你真是个狗东西……”

  “啧,陛下也没好到哪去。”顾南召有些心虚,撇过头去,手却在整理小皇帝的衣襟。

  “敢咬,还怕人看见不成?”

  “这不是怕人误会不是。”

  “嗯……”小皇帝咬紧后槽牙,是挺让人误会的,毕竟谁都没得手。

  “罢了……走,上朝。”

  “陛下真要同我一道去?”

  “嗯……顾侯爱同不同。”愤然甩袖离去,这人,不气我心里不适不成?

  德顺昨夜已经退到南召殿外头去了,他见小皇帝一脸不悦再看着后头顾南召没跟着一道出来,不由叹息:哎,这两活祖宗又闹什么脾气。

  德顺试探问着:“陛下,可是不太顺利?”

  何止是不太,成都没成。小皇帝步子停下来,转身指着德顺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

  “陛下,内府那边,可要记录?”

  “记,为何不记?”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小皇帝倒要看看他顾南召拒他多少次!

  顾南召自己去上的早朝,他也是第一次站在最前头,多少有些不适,他朝忠义候行礼,忠义候也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他挑眉再朝着国舅爷行礼,国舅爷也是有许些不自在,眼神闪烁几下不去看他,同身后的大臣闲聊起来。

  如太后所说,今个皇室几位宗亲也入了殿,不是说小皇帝违背大意,就是说顾南召三纲五常不具,骂的好不快活。

  名声什么的,顾南召早就不在乎,跟没听见一样面色如常。小皇帝也冷冷看着,直到殿外头的乌鸦叫了一声,惊的那些宗室皇亲闭上嘴,“乌鸦啼,夜见血”的事,外头可是传开了。

  “各位皇伯叔说了那么久,也是该口渴了,德顺赐座看茶。”

  “既然皇叔伯说完,那孤便忙正事,王城府尹何在。”

  “臣在此。”

  “昨个大雪,王城可有伤亡?”

  “回陛下,暂无。”

  “嗯,今日禁卫军跟着一道扫雪,早些把道清出来,再在官道上垫土以防意外。还有,文渊郡这次大旱,孤实乃痛心疾首,欲挖渠引水,以防来年大旱,工部那头准备准备,开春便行此事。”

  “是!”

  “可还有本奏。”小皇帝冷冷的打量下头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顾南召身上直勾勾盯着,眼神侵略,令人生寒。

  本还有本奏的大臣,感受到殿上寒意,默默把奏本塞回袖里,心觉还是下朝后再呈的好。

  散朝后,顾南召出了勤政殿难免有人过来巴结,可德喜已经候着多时,先一步把人请去寿康殿。

  他走不久,便有大人啐上几句,道着顾南召算个什么东西,名不正言不顺的前去内宫,自个骂还不过瘾,转身拉上国舅爷要一块咒骂顾南召几句。

  国舅爷苦笑,他顾南召算什么东西?他现在都得喊顾南召一声弟弟,你说他顾南召算什么东西。

  太后唤顾南召去,也没多大事,就是内府那边报了顾南召的侍寝记录,依着礼法都不合,把人喊来念叨几句。

  “你同着陛下就不能收敛一些,你现在好歹是个侯爷,你看看这算怎回事。”

  “太后息怒。”

  太后把内府册子拍在案上,这两个人,没一个让人心安的,事情传出去两个人名声都不好听,罢了,也管不了这事。“顾南召,你别忘了你和哀家约定了何事。”

  “臣自是不会忘,臣与陛下守礼相待。开春之后,臣便会启程前往文渊驻守。”

  守礼相待……太后真不信。

  “行了,晚膳前再来哀家这一趟听训。”

  “臣,令懿旨。”

  顾南召躬身行礼后,德喜便把他送出去,德喜心道,太后让顾南召早上来一道,晚膳前来一道,这和晨昏定省有何区别?真是一个比一个别扭。

  “公公错了。”

  “顾侯怎得?这是去南召殿的方向没错,这点事老奴还是记得清的。”

  “我想出宫。”

  “顾候出宫作甚。”

  “难不成我住宫里不成?”

  “这,顾侯在外头也没有宅邸,不如在宫里先歇下。”

  “昨夜陛下已答应解封将军府,我回那处便是。”

  “这……”德喜面露难色,要是他真把顾南召送出宫,他跟谁都交不了差啊。

  “公公怕是还有差事,不如我自行出宫便是。”

  “顾侯,可是想好了。”

  “不过是出宫嘛,我记着太后和陛下没有不允,你放心,晚膳之前我必定赶来太后这听训。”

  “那,奴才就送到这。”

  德喜有些为难,他不敢再送下去,等顾南召走远便转头去找德顺说起这个事,德顺也是没办法,自家陛下可是还在南召殿里等着人的,可人已经出宫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向小皇帝说此事。

  ……

  文渊侯已死,那戚岚伽近来如坐针毡,也不知道哲合那边收没收到消息。他眼下无非两条路,一条往上,一条往外。可就凭他孤身一人,往外谈何容易,往内,倒还有一丝希望。

  他手抚上那架上好的琴,扫出“峥峥”之音,战意已成。

  “戚公子,戚公子可在?”来的是隔壁院子的——国舅爷家念然小姐的婢女。

  “何事?”真是晦气,刚弹出点意思,就被人打扰。

  “戚公子,我家小姐在小憩,还望您小声些。”

  “你这小婢子!怎得,现在我抚个琴还得挑时间?你家小姐小憩,和我有什么关系,腌臜破落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戚公子,我不过与你说句话,你怎还骂上了,全无风度,难怪你失了圣宠,堂堂男子,做那以色侍人之事,恬不知耻就算了,还摆起一副主子模样。”

  “呀!”

  那婢子正说的兴起,就被戚岚伽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她脸上,烫的她捂住跌倒坐在地。

  “呵,我是不是主子都不是你一个婢子能说的话,宫里头什么规矩能容你这样放肆!一个婢子,连个宫婢女官都算不上,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叫嚣,宫里冒犯主子是什么罪,你怕都是不知道的,就敢在我面前叫唤,要叫回去对着你主子叫,我这不缺会叫的东西。”

  “你!你!”那婢子不服气伸手指着他,心里自认为自家小姐好歹是国舅爷的嫡女,跟这种人隔着一堵墙都是有失身份。

  那戚岚伽是什么人,手中的茶盏砸过去:“别在这跟我有的没的,再在我面前叫唤,我可不能保证你能完整的来,就能完整的回!”

  “你!你!”

  “呵。”那戚岚伽走过去捡起一块茶盏碎片正对着那婢子的眼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再怎样我的身份都比你高贵的多,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抚琴,让她挑过一个时间小憩,不过是一个贵族小姐也敢派人来我这叫嚣,不知天高地厚。”

  “戚公子,何必跟我的婢子过不去呢?”念然在自个院子里等不到婢子回来,便寻过来,她本是不想多惹事端,没想到这戚岚伽性烈如火,处处伤人。

  “小姐,小姐救救婢子。”

  念然一双桃花眼定住神,樱桃唇轻启:“你先回去。”

  那婢子得这话,蹭着地上连连后退,腿打软根本站不起身。

  那戚岚伽见着念然来了,收起眼中戾气,换上一副温婉模样:“打扰小姐小憩,真是抱歉。”

  他打量念然的眼神带着些许轻佻,眼前这个姑娘,说不上容貌出色,但也另有一番滋味,远山眉桃花眼小巧玲珑的鼻子,水润润的唇,不比他以前的侍妾差。

  念然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心想着同国舅说的出宫之事不能再拖。“戚公子,是我这婢子不懂事,还望公子海涵,我回去后定严加管教。”

  “念然小姐是该好好管教管教手下的人了,毕竟这是宫里,冒犯主子的罪名可不轻。”

  “戚公子这话就说错了,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要说主子,宫里只有陛下一位主子。戚公子一没封号,二没品级,算不上主子,就算戚公子是前渠匣世孙,可渠匣已经亡了。我劝公子一句,该好好伺候陛下,就好好伺候着,别起不该起的心思。”

  “戚公子是还不知道吧,顾将军,哎呀,不对不对,应该称顾侯爷了,顾候昨个可是被陛下从勾戈殿抱出去的,戚公子还不知吧。”

  那戚岚伽一双眼眸渐凝,他怎会不知道,他可是亲眼看见的,一个顾南召,呵……

  “戚公子要是没事,我就先回了。”

  念然只是对他颔首示意,平辈的礼节都不想行,她去搀扶起自己的婢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小姐,小姐,婢子,婢子……”

  “叫你别去招惹他,你非是不听。在这吃人的地方,能安生活到现在的人,能有几个是没点脾气手段的。”

  “可,可小姐以前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婢子,婢子真心为小姐不值。”

  “行了,别哭了,再熬一熬,年边时候我们就出宫去,再也不回这地方,宫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爬到那位置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

  “是,婢子不敢,再也不敢了。”

  念然替自己的婢子擦去眼泪,可不能粘上烫红的地方,她带着薄怒望向戚岚伽的院子。“他那种人,也蹦跶不了几天。”

第42章 饱暖思……?

  顾南召亲自揭的将军府封条,没挂匾额的府邸,看上去有些落寞,积雪到处都是,一帮人忙活半天才收拾成能住人的模样。

  “将军……”匀舒垂着眼睑把顾南召拖去僻静的角落里头。“将军,您受苦了,可要找朴爷来给你看看。”

  “无事,匀舒走,这段时间你也是辛苦了,去把大伙叫上,今个都上杯莫停去。”顾南召在身上摸索一番,无果,正踌躇能当什么东西来着,上头就掉下个鼓鼓的钱囊。

  顾南召抬头看看,除了洛北,还能是谁没事爬屋顶上:“洛北,走,一道去。”

  人没回应,倒是屋头积雪一震散落下许多,皆落在匀舒脖子上,沁的人一缩。

  “嘿!洛北不诚心的不是?!”匀舒甩甩膀子,就差没追上。

  “好了,他不去我们去。”

  下雪天路难行,街上挤满等着召唤扫雪夫与牛马驴车,匀舒同几位车夫商量好价钱,便叫人都过去。

  顾南召活动活动脖子后,慵懒的单手撑头靠在车窗上。

  匀舒皱着一张脸看着他,不过几日功夫,自家将军竟被折磨成这副模样,瞬间就觉得心里堵的慌:“将军……委屈将军了。”

  “怎了,天牢里除了冷一些,其他都还凑合。”

  “将军,匀舒不是在说这个,将军真不找朴爷看看?毕竟也不知道陛下,陛下给将军下的什么毒。”

  “啧,平时叫你少看些话本,你就是不听,你看着我像是中毒的样子?!”

  “将军!”匀舒的五官都快皱在一快了,“将军不是中了毒,就是中了蛊。陛下给将军加官进爵就想了事?什么难事都让将军来做,背上那么多骂名不说,回来先是把人折磨一顿再封赏,可不就是打人一巴掌再给一颗枣。”

  “要我说,就不该回来,将军带着人在文渊呆着就好,反正叛逃的名声都背了,不怕再背个占地为王的骂名,凭将军本事,还怕了不成,陛下如此对您,也就是您脾气好,一直受着。诛心可比杀人很的多,将军为着元起,也是吃够了苦,将军还是多为自己考虑的好,想着那些烦心事作甚,两手一摊算了。”

  顾南召这会困的厉害,没细究匀舒在念叨什么,只说一句到地唤他一声,便闭目养神。

  “将军,将军……”

  “嗒!”

  匀舒的念叨被丢进来的小石子打断,他掀开车帘一看,竟是洛北在一旁茶楼二层扔来的,洛北眼神冰冷,还对着匀舒做个抹脖子的动作,让他注意言行。

  放以往,匀舒是惧的,知道洛北五感胜于常人,那些话他该是听清楚了,可见着自家将军越来越疲惫的模样,他捡起石子扔了回去,还对洛北亮了亮自己的拳头。

  ……

  马车摇摇晃晃着就到了杯莫停,顾南召包下十来桌宴请文渊来的,与大当家等人。

  “大当家,小弟没骗你吧,再熬一熬,说不定明年就能升个千户。”

  “……”大当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着顾南召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好一阵子后艰难开口:“顾候,我等何能与顾候称兄道弟,以后顾候还是唤我李成吧。”

  顾南召不着痕迹的摇头,他知大当家有意与他拉开距离,是在意他现在侯爷的身份。

  他拍拍大当家的肩:“李兄同我出生入死,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既然李兄有所介怀,以后我唤你李兄,你唤我将军便是。”

  大当家没回话,只是低头拱手行礼回一旁席上去,同李二牛王麻子等人一桌。顾南召本是想着与他们同坐,现在倒好,只有匀舒同他坐在一桌上。

  又见众人谨小慎微的吃席,顾南召草草对付几口: “匀舒,我去青坊一趟,待会你带大家伙一道回去。”

  “将军去趟青坊消遣消遣也好,闷着也是难受。”

  “有的吃也堵不上你的嘴,我去办事。”

  “匀舒知道,夜里可要给将军留门?”

  “啧,食不言!”顾南召抓起一个鸡腿塞进匀舒嘴里,真是越发聒噪。

  青坊与杯莫停不过一条街的路,顾南召到的时候青坊的大门才开一会,零星几个姑娘在门口迎客,看见顾南召来了,左一口一个侯爷,右一口一个将军,挽着人就往里头推。

  青坊嬷嬷也迎上来,盛情喊着:“将军来了,快快快,雅间请,一个个没有眼力劲的,什么好茶好菜全备上,将军今日可得吃饱喝足了再走。”

  “傅姨,上次同你说的……可找着了?”

  顾南召喊的傅姨,便是青坊的嬷嬷,就是个女掌柜,人便都喊声嬷嬷,没喊着鸨妈。

  “顾将军可是想着来我这了,将军自个算算,您都多久没来,东西,我是找着了,将军可要验验货?”

  “好。”

  嬷嬷拿着帕子掩嘴一笑,后拍手示意,雅间一侧珠帘被两位丫鬟拉开,嬷嬷请着顾南召一道过去。雅间在二楼,窗口位置正对着青坊伎生们所住内院。

  “将军,待会可看仔细了,别眨眼。”

  “来呀,请彦青来。”

  嬷嬷话音一落,顾南召饶有兴趣的靠在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去看。只见下头有一方花型水池,池中央位置是石刻莲花,盆口般大。

  忽来管弦之音,伴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少年踏水舞上花心位置,单脚点足而立,大冷的天依旧轻纱遮体,半掩半露,一身似雪肌肤,在墨色的纱衣间若隐若现。

  少年带着水烟雾气的眸子竟是风情,半张着的唇缓缓含住一颗果子,直勾勾的看着顾南召,后便是舞态生风,舞姿不刚不柔恰到好处,他一动,卷走一道青烟带起池中水花四溅,一派旖旎风光。

  少年越舞越快,身上渐渐浮起汗珠,随之腾起雾气阵阵,美的叫人看不真切。

  顾南召挑眉,细细看着少年背上慢慢显现的淡红花样,拍手叫好。

  “傅姨也是舍得,在彦青身上做功夫。”

  “将军可满意。”

  “满意,怎会不满意呢。”

  顾南召拿出钱囊,将整个钱囊交给嬷嬷,也不管里头有多少。

  “呦~还是将军大方。”嬷嬷接过掂了掂,喊着:“彦青,别跳了,下去歇着吧。”

  少年似是没听见,继续着自己的动作,看着顾南召的眼神是灼热的,明白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嬷嬷暗中看看顾南召的神情,问着:“将军,可还看下去?”

  “他背后的花,能红到什么样。”

  “这,不好说,得看他有多热。说是,会俞热俞红。”

第43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天暗下来,青坊里头亮上灯客座满庭,之前那个叫彦青的少年在招呼完宾客后,去到顾南召的雅间门口。

  “顾将军,彦青前来伺候。”

  “顾将军?”

  里头无人回应,他试探着推开门,寂静一片哪还有人,倒是窗框被风刮的作响,帘幕鼓胀。

  “陛下,要不你先把臣放下来?”

  他刚吃饱喝足,被小皇帝这样扛在肩上,实在是顶的胃里难受。

  “顾侯,是不是忘了,还得去太后那听训?正巧,孤也得去太后那一趟,顾侯同孤一块去吧。”

  小皇帝脸色黑的厉害,顾南召也知道是洛北把自己行踪禀了上去,但……

  “陛下,臣要吐了,你先把臣放下来,你听臣说。”

  “……”

  “陛下错了,宫门不在那边。”

  “顾侯早间不是同孤说要避嫌,怎得顾侯现在却想让人看见,自己是怎样被孤扛着进宫的?”

  顾南召恶心的厉害,冲小皇帝吼着:“卿儿,你放我下来。”

  这一吼让小皇帝脚步一顿,随后把人摔在地上。

  得以脱身,顾南召忙冲去一边扶着墙作呕。

  “原来哥哥喜欢那种,还真是我疏忽了。”小皇帝笑的有些瘆人,待顾南召呕吐完后,掐着人下巴,把人死死按在墙上。

  顾南召与其对视上,看见他眼里的耐心一点点流逝。

  “哥哥也算是遇见一个绝色,没能享受上真是可惜了。”

  “卿儿,放开……”顾南召难得皱起眉显出不悦之色,他打开小皇帝的手。

  “卿儿,你先听我把话说清楚。”

  “嗯,太后还在等着,哥哥还是快些进宫吧。”

  说罢,小皇帝提步离去,他步子很急在前头走的很快,丝毫没有要等顾南召跟上的意思。

  顾南召叹口气,这人又闹小性子作甚。“卿儿,你等等我。”他运气去追,小皇帝听见顾南召离他越来越近,直直跃上屋头,藏于夜色之间。

  “卿儿!”

  顾南召急了,追着过去,好一阵子追逐,顾南召才扯住小皇帝胳膊。“别气了,我不是……”

  “哥哥要做什么,与我有何关系,我不过是哥哥一友人不是?”

  “啧……你别气,要我怎样你才不气。”

  “住南召殿。”

  “成何体统。”

  “哥哥住少了不成,也是,哥哥在外头温香软玉的多好,总比在宫里对着我舒服。”

  “别闹性子,都多大人了。”

  “哥哥是觉得我不可理喻不成,那我倒是要问哥哥把我当做什么,若是哥哥无我这般心思,还请哥哥别来招惹我。”

  “顾南召,我累了。”

  小皇帝眼神决绝,甩开顾南召的手离去。顾南召再追上时人已经消失在将军府,将军府假山处的密道门开了一条缝,他想也没想就进去。出了空荡荡的勾戈殿,在路上遇见德顺,问过之后得知小皇帝已经去了寿康殿,他速度不敢慢下来,可还是晚了,小皇帝已经进了寿康殿,碍于太后在,他也只好规规矩矩的行礼。

  “太后,陛下。”

  “顾侯来了,可用过膳,同哀家与陛下一道用些罢。”

  “父后同顾侯用着,孤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回了。”

  小皇帝走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甚至看都没看顾南召一眼。

  太后微微挑眉,也没管这别扭着的两人,只让德喜布膳。

  “陛下今日谈起水利的事情,工部户部那边晚间递了折子,说是腾不出那么多银饷,你怎么看?”

  “太后,这些小事,陛下都是能处理的,太后何须问我。”

  “国舅爷家的念然小姐,入宫也有些日子了,近来想家想的厉害,你明日下朝之后,替哀家送他出去,也好见见你这个侄女,她不过二九的年纪,样貌也是可人的。”

  顾南召挑起眉头,太后可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你想甚呢,就你和陛下拉拉扯扯的关系,哀家没糊涂到让你去沾我那好侄女,念然性子烈,文弱儒生配不的,你军中可有合适人选。”

  “太后,我那南召军里多是粗鄙之人,怕是攀不上国舅爷家。倒是,有一人,与着陛下差不多年纪。就是嘴聒噪些,不过太后,毕竟这事强求不来,你可询问过念然小姐意思。”

  “哀家不过问问,罢了,顾侯公务在身,也该回了,记得明日下了早朝过来一趟,哀家把念然喊来,你接上她去趟国舅爷那里。”

  “还有,谨记哀家的话。”

  顾南召听的懂太后的警示,小皇帝始终是一国之君,他这般也确实不妥,可……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人哄住再说。

  这次德喜是一直看着人,把人送进南召殿才回的寿康殿。可,南召殿里灯是点着的,人却没一个,小皇帝日常用的东西都被收拾干净,看来是回勾戈殿去了。

  顾南召莫名有些恼火,蹬掉鞋子躺上床榻翻来覆去。“他怎就不听人说明白呢,闹什么小性子,真是。”

  烛火灭了,独留一室寂静,顾南召又是一番折腾,终是睡下。第二日醒来,胳膊酸的厉害,摸摸身边空空的位置,只觉冰凉,甚至有些不习惯。

  他眼神暗下去,收拾一番去上了朝,朝堂上除了昨个忠义侯的马车因着雪路滑,不慎撞伤一个扫雪夫再没大事。

  因着是侯爵的案子,府衙不敢做主,便在早朝上提出,小皇帝定忠义侯把马车赔给扫雪夫,再揽下人汤药的钱,赔付几日工钱,这事就算完了。

  从始至终,顾南召都没等来小皇帝的目光,这让顾南召心里堵的慌,散朝后闷着脸去了太后那里。

  念然也是没想到,太后会提前安排她出宫去,竟还让顾南召送他回府。

  “念然请顾侯安。”念然规矩行的板正,在看上顾南召那张脸后不再敢直视他,目光闪烁。她记起多年前镇南大将军的画像能止邪祟入宅的事,心道不是空穴来风。

  顾南召骑着马跟在念然坐的车旁,两人都沉默着,还是念然掀开车帘。

  “顾侯。”

  “怎了,小姐何事,可是不舒服?”

  “顾侯现在也算是小女的叔叔,也知这话冒犯,但还请顾侯附耳过来,静听小女道来。”

  “顾侯与陛下之事虽是只有宫里知道,但小女还是想说上一二,顾侯戎马多年,为元起打下太平,小女佩服至极。然,依着顾侯性子,定是不甘居于内宫之中,内宫是个蛇蝎窝,顾侯耿直之人去了,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小女虽是不过二九年华,但也见尽里头手段,那戚岚伽绝非善类,顾侯现在与陛下情份不深,日后也是要去了文渊驻守的,到时候顾侯也是不常回王城的,不如就当黄粱一梦,醒了便是。”

  顾南召笑笑,他这一笑不含其他,纯粹的谢意,闹的念然脸一红。

  “顾侯心思通透,小女不再说,还请顾侯思量一番。”

  “好。”

  顾南召摆正头目视前方,心里愈发不舒服。等到了国舅爷府邸,把太后让他送念然回去,实则有意缓和他与国舅关系的事忘得干净,调头回了王宫。”

第44章 火葬场

  “顾侯,陛下已经睡下,顾侯可是有事?”德顺逼退顾南召迈进勾戈殿的步子,说什么也是不让人进去。

  “陛下怎中午就歇下了,可是不适?”

  “这……也不知怎得,陛下昨夜咳嗽不止,这会刚服过药就歇下了,顾侯要是无事,还是先回吧。”

  “陛下是气着了,还是凉着了,德顺你让我去瞧一眼,我绝不会闹醒陛下。”

  “顾侯还是回吧。”

  德顺脸上有些不耐烦,有意无意透露着小皇帝不愿见他。

  顾南召急打转,掰得指节作响:“德顺,你让我进去,我就在偏殿侯着。”

  “奴才做不了主,不如顾侯晚些再来?”

  “好,我现在回南召殿去,陛下要是醒了,还麻烦你派人来予我说一声。”

  德顺微微欠身,没说行还是不行,顾南召见着,在勾戈殿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肯走。

  回到南召殿,心里闷的冒火怎样都静不下心来,看着偌大的殿里,就留了一张床榻,他躺上去嗅着被褥间残留淡淡的熏香味道,这味道令他舒心,昏沉欲睡。

  ……

  “顾侯,顾侯,陛下起了,传唤顾侯过去。”

  “陛下起了!”顾南召从床榻上跳坐而起,今早酸麻的是左肩,现在连着右肩也酸胀了。

  “德顺,陛下可还安,起来可还有咳,御医可复诊过,药呢?开了几副药?可都用了。”他的语气很急,眉头紧锁迫切想知道答案。

  “顾侯,先同奴才去勾戈殿吧,陛下的事,奴才也不好多说什么。”

  德顺依旧是疏离的副模样,压在顾南召胸口上喘不过气。

  “陛下可还气着,德顺你倒是同我说说。”

  “顾侯!”德顺语气严肃起来,他看着顾南召如同看着陌路人一般。“陛下请顾侯前去勾戈殿,陛下的事,还望顾侯莫要瞎打听。”

  “好,是我逾越了。”

  南召殿往勾戈殿是有一段路的,但,从不像今日这般望不到尽头一般,顾南召想提快步子,却被德顺以宫规为由提点着他慢下来,这般慢慢走着,越发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勾戈殿门口,顾南召跨过门槛走进去,心里没有减负不说,反而感到更难受。殿里里头压抑的出奇,偶有几声咳嗽声音传出来。

  “臣,参见陛下。”

  顾南召匆忙行完礼就要起来去到小皇帝身前,德顺一声大胆,硬生生喊住人的动作。

  小皇帝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问着:“镇南侯,可是有事?”

  “没有,就是想来看看陛下,不不不,有,陛下你听我说,我去青坊绝不是……”

  “镇南侯的私事,孤没兴趣知道,若不是有政务要同孤议,镇南侯便回吧,宫门待会就得下钥,镇南侯抓紧时间才是。”

  “卿儿!我……”

  “放肆!镇南侯属实是越发没有规矩了,不自称为臣也就罢了,还唤起孤乳名。”

  “来人,把镇南侯拖出去杖打二十,再请出宫去。”说罢,小皇帝又是几声咳嗽。

  顾南召看着小皇帝盛怒的模样,关心的话全咽回去,他知再开口只会把人气的更难受,便老老实实跪伏谢罪,任凭宫人把他拖去当场杖责。

  大冷的天顾南召被扒了裤子杖责的事,传的满王城飞,小皇帝与顾南召不合的消息,又变成了不和。

  二十杖打完,宫门也下钥了,德顺让人把顾南召扔出勾戈殿不再管他,这头他还跪在勾戈殿门口不肯走,那头太后那里就派德喜来请他过去,得好一顿说教,后又让德喜先把他送南召殿去,明日下朝后再出宫。

  “怎就是不听我说啊……”顾南召趴在南召殿的床榻上,头闷在被子里呢喃着卿儿卿儿,自己是怎样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天已大亮,早朝过半时他才赶到勤政殿,免不得又得二十庭杖。

  被打了,他也是顾不上痛不痛,追着小皇帝的仪仗要一道去勾戈殿,仍是被拒门外。

  顾南召跪在勾戈殿门口,忽的一双墨兰色的宫靴冷不丁的映入他眼帘,只听来人温润的声音响起:“呀这不是顾侯吗,大冷的天跪在这做什么?”

  “戚公子!”顾南召磨着牙,他来作甚。

  “顾侯还记得我啊,那就好。德顺,你怎的不放顾侯进去。”

  “戚公子,是陛下罚顾侯在这跪着的,戚公子可来了,陛下近日咳的厉害,心烦闷着就想听戚公子抚琴。”

  顾南召一惊,扯住德顺的衣摆,连说几声:“陛下可是不适,可要找御医。让我进去伺候,音律我略懂一二”。

  “没想到,顾侯也是通音律之人,不过伺候陛下的事,还是让我来做吧,毕竟顾侯已经进爵位,多有不便不是。”

  那戚岚伽神色得意,更是弯下腰小声对着顾南召说:“顾侯,可是对陛下动真心了,可惜了,陛下也该是厌烦你这性子,以后,还是让我来好好伺候陛下吧。”

  顾南召拳头暗暗攥紧,尽力克制住一拳打在这人脸上的冲动。他心里清楚,今日再闹事,小皇帝定会把他轰出宫去不得再入。

  “德顺,劳烦传个话给陛下,臣有要事商议,还请陛下听完再享乐。”

  “那……奴才进去禀一声。”

  趁德顺进去的功夫,那戚岚伽一脚踩在顾南召的小腿上。“顾侯,真是急功近利,您都进爵了,还想往哪升?见君侧伴不上,就打起议政的主意了?”

  “滚开,本侯似是与戚公子不太熟络,戚公子靠我这般近作甚,也不怕旁人瞧见说什么闲话。”

  “闲话,宫里有比顾侯更闲的话不成。”

  “我无心与你争辩。”

  顾南召合上眸子,那戚岚伽慢慢加重脚的力度,他疼的冒冷汗也是不吭一声。

  好在德顺出来,传唤顾南召进去。

  他脚跛的厉害,起身的时候险些摔倒,德顺也是不去搀扶的,就是如此,顾南召赶去主殿的步子也不想放慢,进主殿的时候,几乎是连滚带爬进去的。

  “陛下可还好,今日的药可用了?”

  “镇南侯有事便说,孤还等着消烦闷。”

  “陛下要听曲,臣来。”

  “镇南侯。”小皇帝语气是平静的,连着一点情绪都没带:“镇南侯,孤没多少耐心,你最好快一些是何事要与孤商议。”

  “陛下的事便是要事,臣要议的,也是陛下之事,臣真的没有……”

  “够了,把镇南侯送出宫去,镇南侯这几日也是累了,今后早朝镇南侯不必再上。”

第45章 助攻

  =

  “陛下,顾侯在宫门口不肯回,陛下真的不让顾侯进来吗?”

  “嗯,德顺你去把密道门锁了,别让他从那头进来。”小皇帝这会说话都带上鼻音,忍不住又咳上几声。

  现在自个一身病气别过给那人才好。

  德顺心道:陛下也是,大寒的天,夜里两头跑能不受寒吗。

  “把那人打发回去,孤想歇会。”

  “是。”

  德顺得了吩咐,他退出去前先在密道门那虚晃一下,就算是锁上了。待他出了勾戈殿,就见着那戚岚伽已经冻的瑟瑟发抖,抱着琴不停搓着胳膊。

  “公公,可是陛下传唤我进去?”

  “哎呦!戚公子没冻着吧。”德顺做关心状:“陛下刚被顾侯气的厉害,这会还没消气,你也别往陛下气头上撞了,不如你先回吧,陛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气,晚些陛下要是唤你,奴才再差人去接你来,你看这样可行?”

  “行,那……我就先回来了。”谁愿大寒天在这等着,爱听不听去。

  戚岚伽走的很果断,德顺的笑脸也随着他转身之后逐渐消失。随后德顺把一众宫人撤出去,说是别打扰陛下休息,又去找洛北跟他交代几句。

  再看顾南召那边,在宫门口软磨硬泡好一会,守门的将士就是不愿放他进去,他只能悻悻而归。回到将军后,他便去了假山那块,正欲开机巧,匀舒就过来同他说有人求见。

  “将军,青坊的彦青公子在外头求见,将军可见?”

  “不见!”

  “哟,顾侯,别介啊,当初将军在刑部大牢里,可不是这般对待奴的。”那彦青娇小一只,正蹲坐在墙头上,翠绿大裘包裹住全身,如同一只翠鸟落在墙上头。

  “顾侯真是不念旧情,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奴与顾侯同在刑部大牢里呆了多日,这都几百日的恩情了。”

  “嘴闭上,我今个还有事没心思同你说浑话。”

  “顾侯这般可是太狠心了。”彦青眨着他那双水润润的眼睛,我见犹怜。

  顾南召可不惯着他,跃起要将他拎下来,彦青却是一缩,他这一动顾南召只扯住他身披的大裘。

  “顾侯如此着急做甚,奴可还有好东西给你看呢,不如我们一同进屋去。”彦青轻轻落地不发一声,他扭动着展示着身上所着纱衣。

  匀舒看的脸一红背过身去对着顾南召竖起大拇指:“将军!好眼光,绝非俗物!啧啧啧!”

  “啧!”顾南召拍了下匀舒后脑勺。“没个正形。”

  “顾侯也是,那日东西没拿就走了,奴好心替顾侯送来,顾侯却是连着一杯茶水也不请奴喝。”彦青谄笑,凑近顾南召跟前仰头对着他身上嗅嗅。“看来顾侯是有新欢了,这熏香味道不错,怎得王城里来了比我还好看的的赏花客不成?”

  “匀舒,看茶,你进来。”顾南召呼出一口气,语气急躁,他可还赶着去看小皇帝,这人怎就没完没了的,那人的熏香当然好闻。

  彦青跟着顾南召进屋,他似是对的屋里的布局很感兴趣,明明没几样东西,还是一处处的看一遍。见着顾南召挂在床头的剑,直接上手挽着玩。

  “唔,一股子血腥气,顾侯也不好好擦擦。”说罢,他捏着鼻子把剑抛给顾南召。

  顾南召接住剑放在一旁不再管,那剑上缺口不少,可想而知受过多少风霜。

  “东西放下,人出去。”

  “别呀,奴可是思念顾侯思念的紧呢。哎,可惜了,不能成为顾侯的入幕之宾,奴多少有些失望,顾侯真不考虑考虑奴家?”

  “啧,你再这般,信不信我把你在青坊的消息传遍整个元起,到时候就看看有多少人会来找你算账,还是你想回刑部大牢住着?”

  “负心汉!得了,刚好有事同你说,前个皇室那些宗亲办宴请我去坐堂,我帮着你探听了一下,那些个人多少对皇帝有些怨气。至于有没有起别的心思,倒是没听见他们谈起。”

  “好,这次你要何报酬。”

  “一亲芳泽。”

  “正经些。”

  “顾侯,我可是赏花客,你要我正经多少有些为难人了。”

  顾南召白他一眼,挑起那把残剑直逼其喉部:“喉咙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挑喽。”

  “呦~顾侯今天火气多少是有些大了,怎得要不奴帮你消消火。”

  “出去!”

  “别啊,顾侯可是和你那相好的闹别扭了,可要奴出出主意?”

  听罢,顾南召眉头抖动一下,算了,听听也无妨。

  “看来奴是说对了,那还请侯爷附耳过来。”

  彦青一席话,顾南召听完豁然开朗,笑嘻嘻的亲自把人送出府,殊不知……

  “统领!”彦青一改之前不正经的模样,抱拳单膝跪在洛北面前。

  “话可都转给将军了。”

  “按吩咐都给将军说了。”

  ……

  寝殿里炭盆烧的甚热让人口干舌燥,小皇帝前些时候用过药,现在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水,渴……”

  “咳咳,德顺水。”

  “唔……”

  冰凉且柔软的触感,惊的小皇帝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发生了何事。

  “卿儿,够吗?”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小皇帝瞬间合上眼当做无事发生,向里侧了侧身。

  他心里念着:德顺这奴才,定是没有把门锁住。可也盖不住那份窃喜,不停舔舐着嘴角。

  不够,只是这样怎够。

  见人睡出一身汗,顾南召挤来帕子替人擦身换衣,这一番折腾,小皇帝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顾南召看着害怕,上手去探人额头,不放心又把头贴上去。

  “怎烫的厉害。”

  “咳,咳……”

  “好好的,怎就病成这样。”

  “冷……”

  “好!”顾南召麻溜的把自己收拾妥当,抱着小皇帝钻进被窝里。“别是出了汗又凉着了,卿儿好些没?”

  “冷……”

  “好,我再抱紧些。”

  顾南召才来不久,他身上是冰凉的,小皇帝转过身把头埋进人怀里,用那份凉意消除燥热,可就是忍不住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那人衣襟。“哥哥,卿儿难受。”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顾南召在小皇帝额间轻轻啄一下。“卿儿别气了,都是我的错。”

  “岚伽哥哥……别跳!”

  听着小皇帝喊的岚伽哥哥,顾南召的眼神暗下去,算了,算了,就认一回吧。

  “在这,我在这卿儿。”

  “哥哥为什么不认我。”

  “戚岚伽以何能为元起大将,卿儿怎就不能在意顾南召呢?”

  小皇帝抑制住狂喜,不着痕迹的掠过顾南召唇齿之间,就似不经意一般,换来的是狂风暴雨般的回敬。

  两人的呼吸变喘。

  但小皇帝知道还不是时候,猛的把人推下去,装作大梦初醒的模样,大呵道:“放肆!顾南召你怎进来的。”他面露厌弃之色,狠狠擦拭着自己唇角。

  顾南召眼底是红的,眼神迷离大口喘着粗气:“卿儿,我……”

  “顾南召,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板子没挨够不成!咳……咳咳。”

  “陛下,你别气,我这就出去,我这就走。”顾南召躬着身子退出去。

  他的脚还有些跛,小皇帝看在眼里,这些伤终要加倍还在那戚岚伽身上。

  顾南召出去后,小皇帝卸下脸上表情,细细回味着之前的事,眼睛亮的吓人,他咬了下唇角呢喃着:“也不知道轻点,罢了,来日方长。”

  反观顾南召,是一点也不高兴,闷着脸在台阶上坐着,“啧,彦青也不教仔细一些!”

  “咔咔!”上头瓦片作响,这会已经天黑了,顾南召警惕起来跃上去查看。

  “洛北?”

  “将军在此作甚。”

  “我……”顾南召有些心虚,“自是有要事同陛下商议,你这是要去哪?”

  “陛下前些日子要找的东西现在有着落了,我现在去取。”

  “可是要紧东西?”

  “是。”

  顾南召回头望了眼寝殿,估计这会人还气着,他还是先离开好了。“陛下身边离不开人,现在暗探有多少人在王城里头。”

  “只我一人,其他皆出去探各地雪情。”

  “好,东西我去拿。”

  “将军,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陛下可有说过我不得再使唤暗探?”

  “没有。”

  “那这事听我的!”

  顾南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让洛北带自个走暗探那条道出宫。后,回将军府收拾一番,牵马便走。

  匀舒追出来给他递斗笠。“哎将军,下雪了,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姜城取一物,多则两月,少则一月余,匀舒这头你多照应些。”

  “是,将军可赶的回来过年节。”

  “会,一定会。”今年的年节,他一定要与卿儿一起过。

  雪由子变瓣,最后如鹅毛般飘下,落在顾南召的肩头,他身着简装,头戴斗笠用布把脸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雪天行人避之不及,都赶着回去,唯他驾马出城。

  他一路往北赶,中途马匹滑倒摔伤,他便弃马步行,北边的雪一直没停,寒风刮在他眼睑上留下一片紫红。

  近一月的风餐露宿,他终是赶到姜城附近,这头的雪比王城猛烈的多,昨夜下的,天明时分积雪已至他膝盖下方。

  风雪还在刮,顾南召沉气踏雪而起,赶到洛北所说的地方,与暗探交换信件之后取得一个长木盒,上头封着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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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麻了麻了

  多少是有些油腻了

  哎~我就是不改!

第46章 红豆已生

  洛北擅作主张让顾南召去拿东西的事,小皇帝知道后别提有多气,一个两个的跟顾南召相处久了,别的没学会,擅作主张倒是学个全。

  “报,顾侯已在王城三里地外。”

  “晴日里来回都得两月的路程,他大雪天一月半就跑完了?”

  这人……这般急作甚。

  小皇帝丢去手中折子,疾步向外走去,可也想着不能前功尽弃,便慢慢放下步子。

  也该让那人吃些苦头,不然又什么事都不与他说就去做。

  把暗探打发去,小皇帝找来德顺问着:“太后那可还好,天气冷的厉害,头疼症可犯过?”

  “御医那边每日都有请平安脉,德喜也按着朴道长留的方子抓药让太后服用,这段时间都是好的。”

  “嗯,年节将至,还是别让太后太过操劳,宫宴的事交给内府就是,家宴从简。”

  “那……陛下,家宴可要请顾侯?”

  小皇帝抬眼瞪住德顺:“抽空把南召殿收拾收拾。”

  “是,奴才这就去办。”

  ……

  估摸半个时辰后,顾南召抱着东西抵达王城,他身上多处冻伤不说,脸色也是极差的。他没有直接入宫,知道洛北是一路跟着他的,便停了下来,等洛北赶上之后让其带东西进宫转交。

  “让你留在陛下身边,你追出来作甚。”

  “陛下不放心东西,吩咐我在将军回程的时候跟着。”

  “什么东西这般宝贵,我拿着陛下还不放心让你来看着。”

  “戚公子要的琴弦。”

  “嗡!”顾南召突的耳鸣,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你说,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戚公子要的琴弦。”

  “就这东西!让你们暗探去拿?!哈哈哈!”顾南召也不知道自己怎就笑了,一双眼睛憋的通红。

  “姜城的鹿筋琴弦最好,陛下说那才配的上戚公子。”

  “咳!”闷出一口心头血,巴不得现在就冲进宫去,可还是克制住,心里念着:不急,不急,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怎得去见卿儿。

  他自嘲笑笑,手在洛北肩上拍了拍。“好,东西我就交于你了,你可得好好给我送回去。”

  “可得,好好给我送回去。”吐出一口浊气,顾南召的步子变得沉重,一步一步踩出深深的印记。

  浑浑噩噩的往将军府方向走,方至门口人直接栽倒下去,好在匀舒发现的早,不然人非得冻死在门口不成。

  “朴爷,将军可还好?”

  “内伤,运气岔气了,这可得好好调理。我开几张方子,你拿去药铺各抓三副,回来之后都煎上留药汤去药渣,做药浴,让将军穿着衣服进去多泡泡。”

  “咳。”这会顾南召也缓过劲来,他爬起身抓住朴爷肩膀:“朴爷可知去腐生肌膏?”

  朴爷嗤笑一声:“将军要那药做什么,难道将军还怕留疤不成?”

  “看来朴爷是知道的。”

  “去腐生肌膏的药方老道是有,配制不难只是需要些时日,将军真要那药?”

  “还请朴爷调配。”

  “行了行了,那先说好,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可别怪老道没提前说。”

  “朴爷放心,药膏制好之后,我请朴爷去青坊乐呵乐呵。”

  “得嘞,将军还是好好养伤吧。”朴爷捋了捋胡须,拉着匀舒一道出去好让顾南召休息。

  匀舒被弄的莫名其妙,直问:“去腐生肌膏是何物?”

  “顾名思义可懂?”

  “将军可是受了重伤!”

  “非也,非也,莫要紧张,将军啊,是要擦脸上的冻伤。”朴爷活动活动脖子。“还不快去抓药。”

  说罢,他便哼着“尘世扰人”的词走了。

  按理说顾南召没日没夜的赶着路,现在该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的,可他却瞪着眼睛不愿闭上。

  啧,自己以前怎就觉得臭小子对谁好,要立谁为后都是无所谓的呢,嘶……还真是多少有些……

  好好的,我逃什么逃啊,啧……

  “臭小子该是我的,谁也别想沾着一分一毫,也是时候碾死那只苍蝇了。”

  想通之后,他又合计着什么时候入宫好,连着匀舒进来备药浴的都不知道。

  “将军?将军?”

  匀舒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别是痴症又犯了。“将军!”

  顾南召侧头:“怎得?”

  “药浴备好了,匀舒还带了些吃食来,将军边用边泡吧。”

  “好。”

  “将军这是从哪回来,怎弄的如此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可要紧?”

  “要紧,还是大事。”顾南召说的激动,拿着瓢在手里拍着。“我离开这段时间,可有何变故。”

  “没有。”

  “陛下可派人来过?”

  “陛下那边没派人来传唤过,倒是忠义侯府的人来递过几次请帖,匀舒以将军病着回绝了。”

  “哦对了,立后的事好像又被提及,将军说过不管,匀舒便没多打听。”

  “不,现在我要管,匀舒你现在就去给我打听打听。”

  “将军这是作甚,难道将军还对着陛下有什么心思不成,陛下到底是给将军下了什么蛊。”

  何用下蛊……

  顾南召趴在浴桶沿上发愣,好一会才开口:“匀舒你说,我好还是那戚岚伽好?”

  “将军是真的魔怔了。”匀舒皱起一张脸,把面汤递给他。“要是问样貌,自是那戚岚伽好上些,性子嘛……这也不好说,才情……将军怕是一点都比之不及,啧啧啧。”

  “匀舒还是劝将军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上次来找将军的彦青公子不也挺好,也衬将军。”

  “他?别想了,你可知他是何人?”

  “青坊舞伎啊。”

  “当年人人皆怕的赏花君子你可知道?”

  “怎会不知,臭名昭著的采花贼青岩,他可霍霍不少人,等等……将军是说!”

  “知道就行,你可还觉得他好?”

  匀舒打个寒颤,不好一点都不好。

  水慢慢凉去,一阵忙活之后顾南召总是是闭上眼睡去。

  门关了又开,一人蹑手蹑脚的过来在床沿上坐下,握住顾南召的手久久不肯放开,最后索性放下床幔钻进去把人揽住。

  “朝不见露,晚不见夕。梦不见君,红豆已生。”

第47章 白捡

  =

  去腐生肌膏上上去,顾南召身体一僵发不出一字一音,感卿所感,晓卿之痛,才知卿之情深。

  他瞪大眼睛,腊月的天人却出了一身汗,朴爷皱眉在一旁看着,多次询问可否要洗去药膏,顾南召疼的说不出话,只能摆手让人都出去。

  这一事过后,顾南召在将军府歇息好一阵子才出门,眼看年节将至,这天顾南召应了忠义侯的约去了一趟忠义侯府。

  人被引去前厅坐着,忠义侯板着脸坐在上头,半天不开口说一语,顾南召也不急,慢慢抿着茶静坐在坐下方。

  “顾侯。”终是开口了。

  “侯爷请我来,应该不只是单单品茶那么简单吧。”

  忠义侯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喊着:“来人,请少爷来。”

  顾南召挑眉,忠义侯说的请少爷,而不是请世子,啧……这就有意思了。

  “顾侯,老夫不同你饶圈子,犬子想去你军中任职,等开春之后,请侯爷带着犬子一道去文渊,生死老夫都不赖着顾侯。”

  “哎……别别别,我记得小侯爷乃您独子,就这样交付与我怕是不妥。”

  “顾侯看不上我这儿子不成。”

  忠义侯吹了下胡子,一双鹰眸半眯着:“犬子是愣了些,可绝非朽木,顾侯一看便知。”

  “我想侯爷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忠义侯爵位世袭,侯爷真不再考虑考虑?毕竟此去文渊,日后会发生何事都不知,我都不能保证自己能留全身,侯爷慎重些罢。”

  “老夫怎会不知,可我那儿子非要学你,顾侯开的头,不就该由顾侯来收尾。”

  “侯爷此话怎讲?”

  忠义侯不再说什么,端起茶不停吹着。

  就这会功夫,一男子火急火燎的跑来:“可是顾侯来了!”

  忠义侯听着动静没好气冷哼一声,把手中茶盏扔在桌上:“一点规矩都没有,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训诫之下,男子慢慢收起性子对着两人行礼。“父亲,顾侯。”

  “哎,我可是在哪见过小侯爷?”上次同匀舒一道架他的那个小将,对就是他!

  “担不起顾侯这样唤,顾侯唤我劭安便是。”

  “不对啊,你不是叫何狗蛋嘛。”

  何狗蛋三字出来,上头忠义侯的脸立马黑下来,随手抄起东西就把劭安一顿好打。

  “父亲,父亲!别打了!顾侯还在这呢。”

  “还狗蛋,啊!狗蛋,逆子啊!逆子!”

  “顾侯,顾侯救我!”那劭安躲在顾南召身后与忠义侯虚晃着,“父亲,你打着我没关系,可别伤着顾侯了。”

  “哼!顾南召!你起开!”

  “别别别,侯爷有话好好说,气坏身子可不划算。”

  “好好说?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把这逆子带走,老夫眼不见心不烦!”

  “走走走,顾侯我们快走!”

  劭安是一点都不想耽搁,挽住顾南召的胳膊就往外头去,还时不时回头望着忠义侯有没有反悔派人来追。“顾侯,你是不知道家父那手劲之大,被他打上几下可是得受内伤的啊。”

  “嘶,我说劭安兄弟,你好好的参军作甚,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的话,忠义侯的爵位你还看不上不成?”

  “我也不瞒顾侯,家父递过几次折子让陛下撤去爵位世袭的规矩,陛下都没没允的,倒不是我们忠义侯府又多高洁,实在是族里靠着爵位庇佑干出过不少腌臜事,近来一些小辈更是不知进取,等着坐吃山空了。”

  “顾侯以身打样,一路从默默无闻之辈爬上如今镇南侯的位置,实乃吾辈典范。”

  “这……”顾南召抽出被劭安挽住的胳膊。“劭安兄抬举。”

  “哎,顾侯自谦了,今日请顾侯上门却是没有备着酒菜款待多少失礼了些,走,我请顾侯去杯莫停坐坐。”

  “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劭安兄要是不介意可随我一道去。”

  “可!”

  ……

  王城里学子儒生甚多,每月月头月尾的瀚文雅集都在「梨芳庭」举行,一处四方院子,四面通光不设门户,不少稿纸散落在地,挂于高梁之上。

  “快快快!收起来,快吧稿纸收起来!顾南召来了。”听着是顾南召要来,不少人卷起手中墨宝,散开的能收多少,则收多少。

  “那厮怎得还没离开王城,大伙快一些,别让他又把咱这些宝贝给霍霍了。”

  顾南召带着劭安蹲在院墙之上静静看着里头的鸡飞狗跳,期间有儒生摔倒引的人发笑。

  “顾侯,你带我来这作甚?”

  “看见那些稿纸没有,反正他们也是不需要的,我准备都带回去。”

  “顾侯要那些东西作甚。”

  作甚啊……顾南召对劭安挑眉,问着:“劭安兄可听过纸张铠甲?”

  “可是只以文章为刃,忠君报国之说?”

  “非也,就是用纸张做铠甲。”

  “闻所未闻,可能抵御箭矢?可能抵御刀击?”劭安不敢相信,纸张怎能造甲。“火烧呢?”

  “掺石棉浆。”

  “雨淋呢?”

  “外刷桐油蜡。”

  “顾侯可是当真?”

  “空口无凭,不如劭安兄帮我收集足够纸张,到时候自见分晓。”

  这事,顾南召似是胸有成竹。纸化成浆,再掺石棉浆千层叠压,再经锤炼,外刷阻火东西,能成!

  一来,夜间行军无声无息,二来,轻便不少,三来,炼铁造甲费事,然纸甲要方便的多,四来能省不少开支。这事本是早该提的,非是和臭小子闹起别扭都给忘了。

  “这事不难,他们这些稿纸多少也是不要的,顾侯直接拿走不就成了。”

  “此事怎会如此简单,不说他们肯不肯,读书人的脾气可都倔的很,再怎说都是些墨宝。”

  一张稿纸被风刮来顾南召手上,上头字迹狂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

  劭安眼珠一转:“顾侯当年大闹雅集,可就是因为纸张的事?”

  “什么时候闹的,我不太记得,如果是闹过,可能就是为了这事吧,这样,劭安兄真有心加入我南召军,那我便把收纸之事交付与你,事成之后,定带着劭安兄一道前去文渊。”

  “顾侯此话当真?”

  “有何当真不当真的,劭安兄自个考虑考虑,得,我先回将军府,坐等劭安兄的好消息。”

第48章 年夜

  =

  纸甲的事还没着落,年节的宫宴请帖先来。

  “帖子何人送来的?”

  “说是叫德喜的公公,给他塞辛苦钱也没收。”

  那便是太后派的帖子,“匀舒,府里的年节宴你安排一下,去请一下李兄他们,来不来看人意思吧。朴爷那边要怕是要去青坊快活,待会我去同傅姨说说。”

  “得,东西匀舒都置办妥当了,年夜饭将军真不同着一块?”

  “不了,我怕是赶不回来。”

  时间也差不多,顾南召穿好朝服大氅便出了府,一路步行朝王宫方向走去,路上碰到国舅爷的马车他停下问好,正欲走时,国舅爷却是开口让他上去。

  “顾侯好歹也是封了侯的人,这样多少是有些寒酸了,马车都雇不起不成?”

  面对国舅爷的调侃,他只是笑着让国舅爷往里一些,挤着坐下。

  “顾侯几月不曾上朝,可知陛下有意大设粮站,二十里一站,同驿站齐平。”

  “不知,还谢国舅爷告知。”

  “顾侯可知陛下此意为何?”

  “国舅爷心里清楚,何必问我。”

  收粮税,储余粮,留着赈济与战用调度。除了这些事,还能作甚。开春后说好听一点是要让他去驻守文渊,实则要做什么,有心思的人都明白。

  马车缓缓行入王宫甬道,后按序停下,顾南召下车后国舅爷便不再理会他,同着其他大臣一道前往浮光台,顾南召到落得自在,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

  宫宴怕是还有一会才开始,顾南召不喜与大臣们寒暄,准备趁着宫人忙碌之际找了个花厅进去休息,可万万没料到,太后正在里头等着他,华光夫人也在。

  顾南召愣在花厅门口,久久不敢进去。“太后这有事,臣还是先去别的地方走走吧。”他垂下眼帘,不去看华光夫人,不知该怎看。

  华光夫人亦是要告退离去,出门口时从顾南召身边擦肩而过,都不曾有目光交集。

  “顾侯几月不曾入宫,可是有事在忙?”

  “无甚大事,难得闲下来,便忙着一些私事,谢太后挂念,臣惶恐。”

  “过几日就立春了,开拔的事顾侯可准备好。”

  “多事已安排妥当,就差粮饷。”顾南召露出一口大白牙,这话已经够直白的,太后怎会不懂。

  “这事你同哀家说无用,现在陛下掌着大权,你同陛下说去。哀家也是时候享享清福。陛下明年也该二十有二,顾侯知道哀家在说什么事。”

  立后的事啊……顾南召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说着:“自是自是,太后与陛下商量便是。”

  外头声乐奏响意味着宫宴已开始,太后便让顾南召先去入座,自己随后再去,满满当当一浮光台的人,连着不常入宫的皇室宗亲也来了,多少人都没给顾南召好脸色。

  连着赐酒之时,独独顾南召没有。

  “还真是得谢顾侯千里迢迢的去帮我取琴弦,大雪天的顾侯可伤着?”那戚岚伽拎着酒壶笑吟吟的走过来,要往他杯子倒酒被拒。

  顾南召手挡住杯口,淡淡回应:“戚公子喜欢就行,何必谢本侯,都是陛下的意思。”他这样说着,却有意无意的往上头看一眼。

  “自然,来,我敬顾侯一杯。”

  “本侯不胜酒力,戚公子自便。”

  说不喝,顾南召是真的一口也不喝,手把杯口挡的死死的。

  那戚岚伽面子上挂不住,但也不好发作,盈盈走回上座服侍小皇帝。“陛下,请用。”他手指一勾,指尖藏的药末遇酒便化。

  小皇帝微微皱眉,接过酒盏悄悄把酒倒入袖中,腹诽着:就不能换些新鲜点的花样?他再看看顾南召,自顾自的用着吃食,与他形同陌路般,便大声对那戚岚伽说着:“宫宴无趣,你陪孤去走走。”

  说罢,一直注意着顾南召的反应。

  “那……陛下,想去哪走走?”

  “去你苑里,孤也是许久没去了。”

  那戚岚伽听完,喜上眉梢终是走到这一步。

  小皇帝向太后禀了声,带着那戚岚伽离开,他拖着步子走的很慢,就不信顾南召不会跟来。

  跟,当然是要跟的,顾南召等着这一刻也是多时,且一路跟到戚岚伽苑里。两人进了屋里关了门,他便一脚上去把门踹开,就见着小皇帝红着脸躺在床上。

  “顾侯这是要做什么,怕是不合礼数!”那戚岚伽一惊,解人腰封的动作停下。

  “下次能不能用些高明点的手段,戚公子做的未免难看些,在宫里玩下药的把戏多少有些不明智。”

  “顾侯这话什么意思,陛下是喝醉了,我这正伺候着还请顾侯出去。”

  顾南召冷笑一声,走去床边将窗幔放下来。后瞬间捏住那戚岚伽的下巴,把一颗药丸塞进人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要吐也是吐不出来的。

  “顾南召,你给我吃的什么!”

  “自是你喜欢的。”说罢,顾南召拽住人衣襟把人扔出去。

  洛北不多时就从暗处现身出来,把人扛上肩,回头看顾南召的眼神隐晦。

  忙完这些,顾南召复而进去。

  “陛下,你觉得怎样?”

  “顾南召,你滚!”

  “臣若真走,陛下的戏可怎还演的下去?”顾南召笑盈盈的去把人抱起,一路往南召殿带,可谓是脚下生风,快成残影。

  “顾南召,你这是要作甚?!”

  “做陛下想做之事啊,陛下学坏了。”

  南召殿的机巧属实麻烦,大门打不开人就翻墙进去,好在寝殿的门他是会开的。

  小皇帝还装着一副中了药的模样,人被放在床榻上就瘫着不动,反应过来时,顾南召已摸到床头的镣铐,把人手锁住。“陛下猜怎么着,臣去了刑部一趟,彦青居然是陛下早早安排接近臣的,臣是真的没想到啊。”

  “顾南召!你下去!”

  “别呀,陛下中药了不是,臣这就帮陛下疏解疏解。”

  小皇帝解开手上的镣铐,把顾南召掀翻。“胡闹!”

  “啊~原来这镣铐是这样解的啊,这机巧还真是藏的深。”顾南召又整个人压上去,抓着小皇帝的手再次套进镣铐里。

  这次小皇帝算是闻到了他身上酒味。

  “顾侯,孤可不记得有赐酒给顾侯。”

  “陛下同戚公子走了,太后看我可怜赏的。”

  “下去!”

  镣铐再次被解开,小皇帝翻身而上。“顾侯越发聪明了,孤居然没诓住顾侯,还真是失策了。”

  “陛下要送予臣的东西呢?臣可是一路不分日夜的赶路拿回来的,也是时候看看里头是什么宝贝了吧。”

  “顾侯就知道里头不是琴弦?”

  “什么琴弦能有数十斤重。”

  小皇帝也演不下去,闷着脸去把东西拿来。寒铁铸的一把好剑,剑柄可双手握住,剑身闪着精光,上刻“召卿”两字。

  “顾侯何时猜到的。”

  “依陛下性子,真要不搭理臣,陛下那晚回宫时将军府的密道门还留什么缝,可不就是怕臣打不开嘛。”

  “陛下真的不想搭理臣,还打臣什么板子,卡着宫门下钥的时间是否太准了一些。”

  “陛下真的不想搭理臣,臣怎每每醒来身上都沾了陛下身上的熏香味。”

  “陛下真要决绝,暗探还能听臣说一字一言,德顺再怎得可不是个恶脸相对的人。”

  “可臣真的担心陛下,好好的怎就着凉了。”

  顾南召随手把“召卿”丢到一旁,调侃着:“陛下是不是有何事还没做。”

  “顾侯怎知道我要如何处置那人。”

  “臣用不着知道,暗探知道就行。”

  “顾南召!你做什么!”

  “……”

  “下去!”

  “陛下确定?”

  “你这是以下犯上!”

  “嘶,陛下……”

  “别动!”

  两人闹了好一阵子,闹的谁也不舒服。顾南召含住小皇帝的耳垂慢慢磨着,就是不肯撒口。“陛下可知那彦青怎的教臣的。”

  “不是我……”

  “是不是陛下做的重要吗?陛下真是为了臣费尽心思啊。”

  “是你先把兵法都用到我身上来的,还不许我算计你不成。”

  “那陛下现在可知,臣是何等心思?”

  顾南召褪去朝服,里头可不就是那套婚服么。“陛下可喜欢,我帮陛下也换了吧。”

  “你哪来的?”

  “早就带出去收着呢,陛下怎就是不肯等呢。”

  小皇帝合上眼眸,不是没有等过,只是等待的日子太过煎熬。

  “陛下可觉得委屈了些,无媒无聘的。”

  “顾侯怕是在说胡话,应该是顾侯委屈了,无名无分的。”小皇帝记着顾南召的伤处一处处检查着。“那日可伤的厉害?”

  待检查到顾南召的小腿时,小皇帝眼神冷的吓人。“那人的脚筋留不得。”

  “凭他,伤不着臣,臣装的。”

  这话一出,小皇帝脸黑下来,在人小腿上揪了一把。“滚下去。”

  “别恼别恼,臣下去便是。”

  “顾侯这样才乖。”小皇帝声音嘶哑着。“你要那种药做什么。”

  “臣想在那人背上刻一副渠匣国宝藏图。”

  “嗯……顾侯心思怕是歹毒了些。”

  “陛下与臣,手上都不干净,还谈什么歹毒不歹毒的?”

  “哥哥今天真好看。”

  “嘶……卿儿,你……”

  “顾南召,你下去!”

  “不是说南召殿里,何事都依我的吗?哎,卿儿别哭啊,我下去我去下。”

  夜雨倾来细无声以润芳泽,近不知蓬莱在何处只知身处巫山,轻狂夜话嘈嘈不知深浅高低,只问可欢喜。红烛燃尽蜡泪淌干,端的是心性所至。

  棣了血,白里透樱红。暖了冬,再不觉夜里寒。

第49章 双标

  =

  “哥哥,哥哥……”

  顾南召抱起被子捂住脸,“陛下该上朝了。”

  “哥哥迷糊了,年节免朝十五日今个初一不用上朝。”

  “那陛下总该去太后那请安。”

  “哥哥陪我一道去。”

  “成何体统。”

  小皇帝不管,顾南召不去就闹他。

  “陛下,别……”

  “顾侯可是不满意?”

  “我去,我同陛下一块去,撒开。”

  傻子才撒开,又是好一阵子胡闹,天都亮了。

  到寿康殿的时候,太后等了多时,桌上的早膳凉的彻底,叫人撤下去换新的上来。

  “你们两个真是胡闹,还有没有点规矩,干出些什么事来,顾南召你是怎同哀家说的!”

  “父后,是儿子逼迫,与顾侯无关。”

  “陛下真的是在说笑了,那戚岚伽连夜逃出宫的消息陛下又怎说?”

  “那戚岚伽使计残害儿子,太医已经替儿子诊断过,儿子以后怕是难以有后。”

  “咳咳咳咳!”顾南召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小皇帝,这臭小子刚刚说甚?

  太后亦是不敢相信,直勾勾的看着顾南召。

  反观小皇帝,气定神闲的替顾南召顺着背:“怎这么不小心,呛着没。”顺背不算,又抓起人手看看。“还好没烫着。”

  “你你你!你们简直是胡闹!”

  “太后,臣……”

  “父后要是见不惯,儿子与顾侯还有政事商议,先回了。”

  “都给我坐下,用完膳再走。”气归气,太后让德喜把东西拿来,两个绣合欢花的香囊,一个给小皇帝,一个给顾南召,香囊下头还压着岁包。

  顾南召整个人身体崩的直直的,不敢去接,小皇帝倒是不客气,都拿起来收好。

  太后又开口:“华光夫人跟着那戚岚伽一道逃出宫去的,至今下落不明,陛下既然伤着身子,不如从宗室里头挑个孩子立为储君,也算是对元起有个交代。再有初六是个好日子,顾侯看着准备开拔事宜罢。”

  “是,臣遵懿旨。”

  “陛下也是,一直到十五都休朝,晨昏定省的事别忘了。”

  “是,儿子知道。”小皇帝见顾南召要往往碗里添菜,拍了下人手背。“留神,这几日嘴管住些。”

  “咳咳咳咳!”

  “哎,怎又呛着了。”

  太后见着两人模样喜忧参半,暗自叹气时,顾南召给他添了一碗粥递过去。

  “罢了,哀家听国舅说王城新开了家糖糕铺子,顾侯晚些去看看吧。”

  “是。”

  早膳用完,小皇帝非是要拉着顾南召给太后敬茶,扰的太后直接把二人轰出去,嘴上说教不断。

  听到糖糕铺子的事,顾南召没有心思再待在宫里,小皇帝也不拦,拖着人回南召殿里换上便服一道出宫去。

  “酥斋……” 普普通通的松木匾额,倒也合适。

  小小一方铺子,还未进去就闻见阵阵糕点的甜腻味。

  “二位要进来看看吗,小店新开张进来瞧瞧。”打杂仆役很是热情,迎着两人往里走还奉上茗品与试吃糕点。

  顾南召看着久久不能言语,反倒是另一人说的正欢。“我家郎君喜欢,你去每样都包些我们待会去。”

  秦亦卿这句话,惹的仆役喜笑颜开,才开的铺子就迎来大买卖,说什么也要去叫女掌柜来看看。

  许是喜极而泣,女掌柜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擦着泪。“两位真是登对,定要好好相处。糕点待会我让小二送与贵客府上去吧,贵客府在何处。”

  “先送将军府去吧,我家郎君过几日还得出趟远门。”

  “可的,今日小店头一天开张,贵客又如此大方,这礼盒是小店一点馈赠二位收下吧。”

  “好。”顾南召双手去接,钳螺的盒子里装的是一对如意同心锁禁步。

  短短交谈一回,顾南召便拜别,同着秦亦卿一道上了马车。“郎君接下来想去哪?”

  “送我回将军府。”

  “也是该的,我同郎君一道……”秦亦卿那腻歪模样,心里不知道在打些什么小九九,看着顾南召连连摇头。

  “算了,还是回宫吧。”真不敢让这人乱晃悠。

  “不再去走走,郎君过几日就得走了,我也好不容易得空,郎君便陪我走走吧。”秦亦卿手不老实的揽住顾南召的腰,一口一个郎君叫的亲昵。

  “慎言,于理不合,卿儿还是注意些的好。”

  “哥哥不是一向行事张扬嘛,怎得这事上就如此守规矩了,哥哥昨夜……”

  顾南召瞪着眼把人嘴捂住,再有下回真不能管人哭不哭了。“只因为是卿儿你,我才不想不守规矩,卿儿以后莫在这事上打趣,卿儿该知道,我真要不讲规矩起来,怕是卿儿再也回不到元起,早在那时候我便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不过是怕吓着你,亦怕渠匣的规矩。

  秦亦卿抓住人是指尖舔了一下。“哥哥是甜的。”

  “……”

  他这一举动恼的人抓起一整块糖糕往他嘴里塞去。

  “还是哥哥更甜。”

  “哎……”顾南召捧起人的脸,拇指轻轻替人擦拭着嘴角。“卿儿以前踢我的时候,可觉也这般觉得?”

  “我那是踢的顾将军,和我家郎君有何关系。”

  秦亦卿躺在人腿上,拨弄着人腰间的同心锁,“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哥哥此去,别太心急,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来消息,王城里的事情我能应付,哥哥不必担心,照料好自己便是。纸甲的事,各处衙门里头有不少废弃文书账本都可以收回,诗社那边废弃稿纸我这边也安排去了。”

  “好。水利的事情,我也安排那些人归队的时候踩点划线,此去文渊,大军便能沿途开工挖渠,总是要比工部那边快一些,但账得算清,开渠的粮钱另算,可不能让我的人吃着军饷做着工部的事情。”

  “都依你。”

  “卿儿,手拿开。”

  “哥哥喊我声郎君,我便拿开。”

  马车缓缓行驶,路过青坊的时候,见着一人被丢出来。那人衣衫染血,赤着脚,脚踝处的脚筋被人挑去。彦青正指着那人骂,嘴里没一句好话,听着大概意思是在说那人手脚不干净偷东西不算,还想着逃跑。人是卖身填的死契,现在青坊放人走算是给足面子。

  “戚岚伽的海捕文书,年后便会发往各处,渠匣宝藏的消息散落多时,这事也是没跑的。哥哥,可满意?”

  人死了便没意思了,活着受罪才有趣。

  “卿儿该好好补补身子了。”

  “哈,哥哥这话真是有意思了。不如现在回去,我好好伺候伺候哥哥?”

  “算了,总不能尽兴有什么意思。”

  两人围着王城转了好几圈才回去,进宫后直奔寿康殿边听训,边用膳,太后说累了就让德喜送人回去。

  南召殿里换上喜被喜毯,喜色一片晃的人眼睁不开。顾南召再好的脾气这会也是怒的,把人丢出去,可奈何……门只能外头锁。

第50章 战序

  =

  初六已到,顾南召往常都是天不亮点兵,这回却是晌午才去。小皇帝站在南召殿里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德顺唤了几声也没回应。

  老长的队伍一路南下,先修水利,再往文渊赶,进程是紧张的,开春之后无雪情阻止,哲合定会派兵而向。顾南召近日来话越发的少,大当家与其他几位见着多少有些担心,奈何人家现在被封了侯,也不敢过去询问,只得拖着匀舒到一边问上几句。

  “顾侯这是怎得了?”

  “大当家,在军中称将军便是,将军只得封号,行的还是将军事职没那么多讲究,几位也别觉得不自在,将军还是那个将军。”

  李二牛有些不好意思说饶饶头头,理是这个理,可公侯毕竟意义不同不是。

  “哎,几位还听匀舒一言,公侯不过封号,有何不一样,真不必拘谨,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军中无贵贱之分,还请各位如往常一样。”

  “这事先放一边,可是将军在朝中受气,我等听闻将军久久不得入朝,陛下可是忌惮将军?”

  “这……”匀舒不知该如何回答,里头弯弯绕绕的事情太多。“这事说不清,也不知该如何说,不瞒各位,我们此行虽说是去驻守文渊,可,实则要向哲合派兵。”

  “诸位也知防与攻是两码事,哲合不先手发难,我等也无法子出关。理讲不通,情难容。”

  众人听罢,皆陷入沉思。谁会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去往送死。

  匀舒望着不远处挖渠的顾南召,如果只是此事倒也好,怕就怕将军心里还装着别的事。

  一路倒也相安无事,文渊跟着来的百姓,这次也跟着回去,挖渠的时候没少帮忙,顾南召也不让他们白出力,按着人头发工钱。

  “将军,将军?”

  “嗯?匀舒何事?”

  “这次怎没见洛北跟着?”

  “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我们带着人去文渊,王城里正是缺兵马的时候,我能养的了私兵,别人还养不了不成,不得不防。再者陛下难有子嗣的事情已经传出来,皇室那些个宗亲从封地赶去王城之后再没回去,都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心思。”顾南召默默叹口气,顾头便顾不上尾。

  枯色妆绿,在二月头上总算是赶到文渊,顾南召带着人安排好驻防之后,先去睡英雄祭拜一番。

  不出半月,便收到哲合在三里地外放马的消息。

  “来的可真够快的!”城墙上风声不止,对面近千的马匹乌泱泱一片,声势之大。

  诡道言,先发制人。

  顾南召根本不给人机会,这次管不了许多,要何仁义要何名声。

  “匀舒,走带着人去山上摸苍耳!”

  “将军!这……”

  “越多越好,这才开春,马能吃的牧草不多,我们的马现在能喂多饱喂多饱,多去找些种子来,飞燕草,瑞香也要。”

  “将军,这些东西马吃了可是会……匀舒知晓,这就去办。”

  搜罗好几天,总算是够量,文渊城墙上夜里算是热闹了,城墙上占满人拉弹弓,鱼鳔包着种子飞向二百米远,飞吹也好,兽禽捻去也好,种子不多日便能传到那头。

  “将军下一步如何?”

  “点先四队锋骑,转道西南!其余人留守文渊。”

  边城这次我定要拿下。

  想到这里,顾南召第一时间就要把消息传回去,斥候还没找着,洛北就从暗中出来。

  “将军可是要传信,属下去把黑唤来。”

  “洛北,你这是要吓死我,你什么时候到的?”

  “陛下吩咐,将军开拔之前暗探先行抵达文渊清扫。”

  “你们暗探来了多少人?”

  “皆。”

  “疯了!陛下一人在王城如何是好!都给我回去。”

  “陛下令,唯有此事不能听,其他皆依将军。”说话间,洛北已将黑乌鸦喊来递给顾南召。

  “啧!”

  ……

  顾南召大摇大摆的带着人转战西南,老规矩摸到哲合边城附近,藏在林中不发。

  “将军,准备如何。”

  “等。”

  四队先锋骑扰四方八面,造大军声势,待请战文书一出,哲合兵马临近边城之时,顾南召发令,连夜带着人急奔下一城。

  又是多方扰之!

  哲合兵马不得不跟随而去,趁此刻,匀舒带着藏在林中剩余队伍攻城!

  三日之后,哲合兵马困于包夹之下,缴兵者不杀。赋予顽抗者,留以全尸已敬之。

  整顿之后,采边城物资已做补给,关哲合方向城门,再转!东出落霞,效前法战之,顾南召带着精锐先锋骑游走在渠匣故国十二城之间。哲合援兵不及时,一场大乱局面拉开。

  顾南召散布:哲合不再管所吞的渠匣十二城,民自起。

  动乱一时,顾南召大军一挥,折回文渊继续驻守。

  这阵子事情闹完,时已经入夏。

  “将军!”洛北的乌鸦飞回来,“那人已离开元起境内。”

  “好。”顾南召若有所思的盯着渠匣十二城分部图,手指着一城打圈。“是时候送他一程了。”

  从元起离开前去哲合,除文渊与哲合临近之外,那便是得从西南方向出,边城那边算是得以控制,那人要绕去东边穿之而过才能回到哲合王都。

  “东边啊……”顾南召手轻轻敲着地图上的卯城两字,“去,还是不去呢?”

  “啧,洛北,你派人装成流民的模样,把人往卯城赶,那里有人会好好伺候他的。”顾南召近来嗜血不少,眼神愈发阴鸷,他也知道自己战时的德行,便总是把自己一人关着。

  洛北得了吩咐,却没有离开,想着平安信上该写安还是不安。

  匀舒在一旁见着,轻轻勾他小腿一下,示意让他跟自己出来。

  “萝卜,你是不是要给陛下去消息了。”

  “是。”

  “哎,陛下要是不相信将军,大可另外派将,把你弄来,监军不算监军的,是几个意思?”

  “陛下只想知道将军是否平安。”

  “这话骗骗将军就罢了,可哄不住我。”

  “爱信不信。”

  劭安拎着东西过来,看着两人不知道再聊些什么,便凑上去。“你们在聊啥呢。”

  “没啥,狗蛋,你拎着甚呢。”

  “纸甲!成了!”

第51章 局成

  =

  “不破不立”四字,小皇帝这头刚刚写下,那头洛北的乌鸦飞来,送来的依旧是“不破不立”四字。

  小皇帝勾起嘴角笑笑,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边城已破,大批逃难流民往元起西南涌,早朝上议起这事,定,只助不收。原渠匣十二城不破,难以立新。这回与顾南召互通消息的小纸条,小皇帝一个也没毁,放在盒子里头好好锁着,还时不时看着傻笑。

  “陛下,太后请陛下去一趟。”

  “何事。”

  “太后把适龄的王子们召进了宫,请陛下前去看看。”

  那便是立储的事。“嗯,看看去吧。”

  从南召殿一路走去太后那,真真热的厉害,一屋子的小孩,最大十二,最小六岁。一众孩子见着小皇帝来了,行礼的行礼,胆小的被吓的哇哇直哭,更有甚者转头埋在乳娘怀里不敢出声。

  太后面露鄙夷,挥挥手让宫人把哭的那些都请了出去。“陛下看看,可有和眼缘的。”

  小皇帝擦擦额角的汗,在孩子堆里扫视一圈。“父后拿主意便是,父后的眼光向来是准的,儿子就是过来看看,怕以后见着太子不认识。”

  “陛下!此事不容儿戏。”太后当小皇帝不肯,脾气一下上来,眼里多少都是带着怒的。

  “嗯,父后息怒,儿子没别的意思。”

  说罢,小皇帝将盖了印的立储圣旨拿出来。“名字那处,父后填便是,眼下局势动荡,儿子还得回去细细思量西南方向流民的事,孩子儿子都已经见过,立储之事,父后定夺便是,儿子先回了。”

  欲走之际,一孩子扯住了他衣摆,笑着把一块半化的糖糕递过来。“陛下吃吗?母妃说吃了糖糕,就会开心,陛下板着脸,定是不开心吧。”

  小小年纪,如此城府。小皇帝接过糖糕,蹲下摸摸那孩子的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我叫天匣。”孩子笑得天真,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父后可听见了。”临压不惧,七岁年纪城府颇深,实乃能成枭雄之人。

  太后定神端详一会,那孩子笑起来的模样竟和顾南召有几分相似。

  “陛下可确定了?”

  “父后定夺吧。”

  小皇帝额角又浮出些汗珠,那孩子拽住自己的袖口替人擦拭着。“呼呼,呼呼就不热了。”

  ……

  「卯城」

  盛日余晖灼人,那人双脚呈死灰色,拖在地上,双手被人钳制住,白皙的背部展露无遗,承受着日光照耀。

  “卯城太守,你竟敢如此羞辱吾,吾乃哲合十三殿下景源,尔等放开!”

  “我当然知你是十三殿下,才迎你入城。不知十三殿下可知一消息,国主为保你顺利潜入元起,命渠匣太子妃在你背上刻了一副渠匣国藏宝图。”

  “慌缪!我劝尔还是尽早把我送回国都,否则他日兵临你卯城之下时,别怪吾没提醒你,不过哲合附属城落,尔等竟敢如此对吾,他日吾定要你们狗命!”

  “咚”一声,那人头颅被踩在地上。“还说没有,背上这不显喽,啧,这也看不真切啊。”

  卯城城主细细端详着那人背上所刻地图,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那元起皇帝,怎会肯拿城池换人。地图有了,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殿下怕是不知道吧,渠匣真留有秘宝,就算你这背上的是假的,但那太子妃刻画的时候,定是依着真的来造假。”

  “别碰我!”那人怒吼,这般折辱实在不堪。“吾乃哲合十三殿下!吾乃哲合十三殿下。”

  “我知,我知,听说这药水,俞热俞红,殿下要不要试试别的法子?”

  卯城主笑得诡谲,手不停描着人背上的地图。

  “滚开,拿开你的手!”

  “哎……我说殿下,您别动啊,还傲气个什么劲,渠匣十二城皆动荡不已,更有人起义要攻哲合,殿下想想,若是我跟哲合国主说我愿出力镇压,您说……哲合国主会不会将您赐予我呢,殿下还是配合一些,日后我定待你好一些。”

  “尔敢!尔胆敢动吾分毫,吾……”

  “殿下还是别叫唤了,哲合现在都自身难保,怎还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十三殿下分神出兵,殿下还是认清事实的好。”

  “吾乃哲合十三殿下!母妃更是贵为天妃,我舅舅手握兵马大权,尔,尔!”

  剧烈的疼痛使那人眼里的光涣散开,绝望嘶吼“顾南召”三字。

  “藏宝图是假的,不是渠匣太子妃所刻画,是顾南召!是顾南召,都是假的!”

  “殿下别动,哎呀,怎又没了。假假真真待我描下来不就知道,他顾南召不过元起镇南大将军,你看看刚显出来的明明就是原渠匣望城山的地图,他顾南召再神通广大,还能对渠匣地貌如此清楚不成,殿下,您就认了吧。”

  “尔……尔就知,这批宝藏为真,若是为真,吾哲合为何不自行前去收获这批财宝!”

  “殿下啊殿下,渠匣太子妃能荣宠不衰,你当是没有原因不成,哎呀,我不与你多争辩,殿下还是快些热起来的好。”

  “尔敢!”那人无力挣扎着,势要咬舌自尽,却是被堵住嘴,双手抓着地板留下数道血痕,皆是徒劳无功。眼底充血,直至声嘶力竭。

  可,不等卯城城主的地图描绘完,一大批渠匣藏宝图的绘稿散布出来,望城山一时变成兵家必争之地。

  消息传到文渊,顾南召冷笑望着哲合方向。

  “将军。”

  “嗯?洛北可是陛下那有消息传来?”

  “立储人选将定,陛下问着将军可喜欢。”

  “这事问我作甚,陛下决定便是。”嘴上这样说着,顾南召还是打开密函看了一眼。

  “我已揽天匣,待郎君归。”

  天匣……

  顾南召不知怎得有些恼,把密函撕的粉碎,自己也不知道在恼些什么。

  “将军可要回消息?”

  “不回。”

  他望着关外,哲合将乱。

  乱必战,战必侵,侵必迎,棋子齐,大局成,等尔入瓮。

第52章 战中

  =

  “快!快跟上!”大当家同着一众兄弟,疏散文渊内百姓后撤,另一头王麻子带着人将四四方方的文渊城一分为二,就地砌墙。

  “把马嘴套上!快!”匀舒拖着洛北布置后勤工事,回头探去就见着顾南召拎着酒壶缓缓走上城墙。

  哲合这一次,也是背水一战。

  渠匣十二城已乱,叛军已经兵临哲合国都下,他们现在只能保着哲合王室撤出,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唯这哲合与元起临近处的文渊最安全,若不能拿下文渊攻入元起,便会被那些叛军逼的无路可走,在那一方做死斗。

  若他们能拿下文渊,还有许些与元起谈判的机会,到时候借着元起兵力平判,大不了事成之后割让几座渠匣旧城。

  可,顾南召他不会给哲合那边选择的机会。

  他欲哲合大乱,也欲收复故土,皆要。

  “洛北你看着一会,我上去看看将军。”

  “嗯。”

  “将军,都弄的差不多了。”

  “好,哲合也是有些能耐,还说他们撑不过夏季,没想到却是硬生生撑到立秋才来。”

  “匀舒,按计划来。”

  “是,将军。”

  “嗖!”哲合信使单人骑马赶来,一箭将战书传来,哲合大军全师而来,五万人的队伍驻军文渊城下一里外。

  “轰轰”战鼓雷动,杀声一片。

  “召卿,助我。”长剑出鞘,顾南召用酒祭剑,随后一捥剑鸣划破风声。

  哲合那边见顾南召拔剑势要应战,“战!”一响!

  远方箭雨袭来呈遮天蔽日之势,顾南召跳入文渊城墙之内,一声令下,一张绳网拉起,绳网上头裹着稻草,接住一拨箭雨之后便有将士负责摘取弓箭,在阻断墙完全砌起来之前,带着弓箭迅速撤离。

  唤来战马,顾南召冲锋在前,带着精锐先锋骑倾城而出,人人皆着白色纸甲,大喊无常索命。转阵以“剑势”直冲敌方,对方要攻,就散阵而去。

  敌方弓箭手被戏耍一番,废去不少箭矢。

  哲合这次的统帅,便是那人舅舅三军统帅郎昆,他看着城墙上的“南”字军旗,直接放箭过去,正中拉旗的绳索,那艳红的旗帜慢慢飘落。

  “顾贼诡计多端,莫要穷追不舍。”他话音刚落,顾南召调转马头,带着先锋骑从左翼迂回袭来。斩落一员郎将后,再次奔逃。

  “吾乃元起镇南大将军,尔等敌贼!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郎统帅!”

  “莫要追!”

  忽而,这边话音刚落,先锋骑又从左翼袭来,再斩一员郎将。

  郞昆痛心疾首,命人速速攻城。五人才能合抱住的破门桩推出来,直奔城门而去,撞的城墙晃动,抖下阵阵白灰。

  动静之大,里头砌墙使众人加快动作。

  “快些!再快些!”

  “咚!”

  “咚!”

  城门栓裂出细缝,匀舒双眼眯起,号令放箭!将之前哲合送来的箭矢加倍奉还。

  哲合先行队伍被灭,郞昆号令上火弩时,又听后方来报,顾南召袭向后方。

  当即之下,郞昆决定一部分攻城,调出骑兵追杀顾南召所带先锋骑,就这那一刻!不少战马口吐白沫倒下。

  “发生何事!”

  “报!地上有苍耳、飞燕草等物!我方马匹一路赶来饿的不行,食用后……哎……”

  “绑马嘴!快绑马嘴!”

  “踏踏”马蹄声而来,顾南召一箭射落哲合旗帜,喊着“还之”两字扬长而去。

  郞昆愤愤吐出一口浊气:“攻城!全力攻城!不要管那顾贼!”

  顾南召怎会如他的愿,阵走蛇形,绕着哲合大军走,令先锋骑放袖箭扰乱阵型不算,只要敌方盾兵布防,就让人点燃油瓶扔进去。

  纵使他们有万人队伍,也不能灵活调动,被好一番戏耍。

  “啊呀呀呀!顾贼休要猖狂!”郞昆气急,打旗语让外圈盾兵带着矛兵走灵蛇阵,欲围住顾南召的先锋骑,可顾南召根本不给机会,摸一下便撤,一时间哲合阵型打乱。

  郞昆良将又如何,一路撤来定是被叛军骚扰不断,人疲马惫,怎能与养精蓄锐多时的南召军抗衡。

  郞昆狠狠拍了一下大腿,令火放出火弩攻城,霎时间染红半片天穹。

  匀舒在城内当机立断,撤走最后砌墙的将士,往后半里,再砌一道阻断墙。

  城里原有三万兵马,早在上月皆转去临城出行,城里只留先锋骑与砌墙将士,这火弩进来根本伤不着人。算着时间日落之前,大军即可绕去哲合右翼。

  火弩放后,郞昆见顾南召那边没了动静,二话不说让人再攻!

  破门桩再次被提起,一下又一下的撞门,一炷香之后,就听“轰!”一声巨响,城门被破开,然,城门上拴着的一道道绳索应声而断,城门上固定的石灰粉末洋洋洒洒而下,先行进城的士兵个个中招。

  纵使这般,前赴后继者源源不断。

  待已有千人入城,周围突来火油气味,火油是早早与石灰袋一同安下的,石灰撒尽,带动火油罐倾倒漏出,之前未熄灭的火弩燎上煤油霎时间火海燃起,一点点吞噬着入城士兵。

  先行将士,看见一堵泥灰未干的高墙,全力去推,一块块砖石倒下,一些哲合将士成为砖下亡魂,令人绝望的是,火势袭来,哀嚎之声片起,那些人要往前头去,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一座在砌高墙。

  哲合队伍当中,有人大喊:“撤!撤!”,被一郎将当场斩杀。

  “继续过去推!继续过去推!”

  晚了,绕出去的大军提前抵达,在城门外头拉起一字防线,哲合部队不能再进,进去的千人队伍,面临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投石。

  哲合优势已去,郞昆大喊撤兵,顾南召怎会如此放过他们,赶着人退回哲合境内。

  郞昆知道,再攻会更难,只能带着人去渠匣旧城方向,如今渠匣宝藏之争,定会有空城在。

  “穷寇莫追,回城休整!”

  文渊城里头的火情还在烧,顾南召便带人先收拾城门口的残局。

  何为尸横遍野,何为“肝脑涂地”。

  “这些人,算得上是英勇之士。”

  南召军皆垂首哀悼,不能保证郞昆会不会带着人反扑,那些尸首就地掩埋,没敢拖去哲合境内,终是不能落叶归根。

  火一直烧到日落,安排一些善后事宜,顾南召靠在城墙上细细擦着“召卿”。

  匀舒打趣:“以前怎没见着将军如此爱惜过哪把剑,匀舒也记得将军原先那把剑残了之后,就被扔到一边不管,之后将军便该用军中常配的红樱枪了。”

  “嗯。”顾南召身上血腥气很重,脸也是沉着的。“把墙砌好,天亮前再动身。”

  “将军如此着急?”

  “再拖,这仗就得打到入冬,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南召军一路追赶哲合队伍,途中凡遇起义队伍,就撒银豆撒粮。

  “吾乃元起镇南大将军,顾南召!愿虽吾者,管饭,战后管户籍,管地!”

  一句话,足矣。

  ……

  近半月后。

  文渊的战报,八百里加急入了王宫。勤政殿上,小皇帝握着战报笑眯眯的看着国舅爷,是什么意思不用多说。

  只见国舅爷一咬牙,一跺脚,不甘道着:“臣,捐了,三百担!”

  前头打仗,后头粮站有条不紊的运粮,靠近战事所在的粮站空了,下一站立即调去,不过二十里路程几日可达,长长的运粮队伍,硬生生在荒郊野外踏出一条笔直的新道。

  除粮的事,小皇帝下令,无形中南召军中的伤兵与最近的州城护城军,在久渠匣范围来了一次互换,速度之快,路程之简洁,护城军的统领不敢相信陛下会如此信任顾南召。

  再观,顾南召一路迂回拦截郞昆的队伍,更为折磨人的是,直接把人队伍冲散,逼入有起义叛军的地方,让着己方混战不说,更是一把火烧了哲合队伍的后方粮草。

  郞昆不解,元起,旧渠匣,再是哲合,现在他们后方被阻,需饶旧渠匣回哲合境地,为何他顾南召对着渠匣十二城的分布了如指掌。

第53章 不虐,放心

  “将军,水。”

  “洛北,黑找着了吗?”

  洛北摇摇头。

  行军队伍一番迂回游走,一直跟着的乌鸦都散了,他们离开文渊也快半月,这下子消息传不回去。

  几战下来,几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伤,这会匀舒草草包扎一下手臂,凑过来问着:“将军,接下来如何行军?”

  顾南召抬头看看天上,现下八月下旬,他思量一会,拿着树枝在地上这里戳戳那里划划。“这样,文渊不能空着,你们先行,入冬之前,我定与你们汇合。”

  匀舒歪着头看了眼顾南召在地上所画的东西,一下了然:“将军是要?”

  “不错。”

  十二城的城主不死几个,不降几个,这局面就不算破。当初哲合虽是破开渠匣国门,但十二城是作为哲合的附属城池,多由原先渠匣公侯分治,年年缴税纳贡便是。

  待耗到秋末冬前事情还没完,汛期也好,雪期也罢,都是要休战的,这可是给哲合好一会喘息的时间。

  匀舒是懂顾南召的意思,板着一张脸想着该怎么开口跟着一道去,可他也知队伍他必须带回去。洛北却是不明白,问了问是何意思,顾南召不答,他便拉着匀舒到一边去。

  “匀舒,将军是何意思。”

  “单骑攻城。”

  “不可!将军,请将军带上属下。”洛北冲到顾南召面前,抱拳单膝跪下。

  “洛北,你得记住,你得到的命令是都依我吩咐。”

  “陛下让我跟着将军,我这一去,算是失职。”

  “洛北你要知道,你们多是只有打听、传达消息的本事,先锋骑我训练多年,就是为了打这种仗。你跟着我也是无用,且黑也没追上,消息不能及时和陛下那头互通,你可知会出多大乱子。”

  “你跟着一道回去驻守文渊,陛下那头你传我在卯城便可。临开拔离开王城前,战术陛下皆知,你回去同陛下说了,我才能更好行军。你们暗探传战报要比斥候快的多,我是把我的性命交付予你,你可懂!”

  顾南召转身上马,就去点先锋骑,洛北欲追,却是被匀舒拉的死死的。“萝卜,军令如山!”

  洛北动手挣脱,匀舒怕伤着他一把环住他的腰抱的死死的,怎料这一举动,使得洛北直接瘫软下来。

  这一下把匀舒吓坏了,往常他拖人都是这般拖的,怎还把人弄瘫了。

  顾南召也是发现这边动静,他是知道的,忙赶过来把人拖去一边。命门的事不可泄露,可已经这样也无他法。“匀舒你把他弄马上去,你们看着时间出发。”

  “匀舒领命。”

  随即,先锋骑整装待发,直奔卯城。

  朝停夜发,不知过了多少个夜晚,这日先锋骑踏着夕色出发,残月时至,卯城前些日子迎战过,现在被血色火光笼罩住。

  卯城伤亡惨重,那便趁人病要人命。

  先锋骑排开,甩着钩爪扔上城墙从而翻入,一些负责解决守城兵,一些下来打开城门,即可单刀直路。

  顾南召提着长剑,笑着入城,爽朗的笑容与那阴鸷的眼神极其不合,队伍以破竹之势直冲最里头。

  卯城,渠匣旧都矣。

  护城河要是没填,还能一战,可奈何哲合忌惮那条护城河,留原渠匣侯爷镇守卯城之后,为绝后患填上了那条护城河。

  昔日气派的王城早被烧成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主府。

  顾南召早杀红了眼,一手抖去剑上血珠,一手提着守城统领的人头一步步走进城主府。

  穿过前厅,便见着卯城城主欲逃,城主府里已没多少士兵,零零星星几个人把卯城城主护在后头。奈何都是强弩之末,经不起先锋骑几下折腾。

  “久违了。”

  卯城城主看着身着白甲的人,如同看见一从烈狱中爬出的索命无常。

  “戚……”岚伽二字未出,卯城城主已经咽气。

  一番打扫、收缴、清点,就差主院厢房没搜,顾南召走进去动耳细听,里屋那边还有呼吸声,他进去一探,后放声大笑,提起“召卿”砍断禁锢着那人手脚的镣铐。

  “顾南召!”那人瞳孔放大,一时忘记呼吸。

  “公子何惧,往日的气焰怎都不见了。”他依旧是笑着的,直勾勾的看着那人摔下来,一路往外爬。奈何那人被囚禁多时,手早失了气力,更别说还被挑了脚筋,没动几下就停在那里。

  “我记得公子琴艺绝佳,还请公子为我抚琴一首如何。”

  顾南召翻找半天,好在是有琴的。他一手拖着琴,一手拖着人,上了那高高的城墙。卯城的旗帜太过碍眼,顾南召将其亲手摘下,扔入火盆之中,后从怀里掏出一面无字旗帜,用染血的手做剑诀写下元起两字。

  “顾侯!真是对元起忠心耿耿!”这话是被那人吼出来的。

  “公子过誉了。”他把那人姿势摆正,将琴放在那人腿上。“我记得公子是会弹九乐的。”

  说罢,顾南召在那人面前盘腿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顾南召,你杀了我,杀了我!”那人的脸扭曲起来,不再是温润尔雅的模样。

  顾南召叹气,有些惋惜:“可惜了,公子一双别人求不来的好手,若是再用心点钻研琴艺,可称天下一绝,可惜,是真真的可惜。公子现在戾气太重不宜弹奏九乐,还是我来抚琴吧。”

  合目静心,琴声从顾南召的指尖溢出,他的指法算不上利落,然,幽幽琴声诉尽肝肠。

  火光摇曳映照着顾南召的脸庞,最后一音落时,琴弦绷断。

  “啧,怎就断了呢。”

  断的何止是琴弦,还有那人的心弦。

  “顾南召,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公子何不自尽,哎呀,瞧我这记性。”顾南召上手掰开那人的嘴。“真可怜,牙都没了,咬舌都不行,公子这会怕是想爬上城墙跳下去都是不行的。既然如此,公子还是好好看着吧,看着当初哲合对我所做之事。”

  “顾南召,你在说什么。”

  “公子顶我姓名多时,还不明白吗?”

  那人惊得哽住一口气,嘴唇挪动着念出:戚,岚,伽。

  “正是在下。”

  “不可能,不可能!”

  “顾南召,绝对不可能!哈哈哈哈哈!”那人已经癫狂,不断朝着顾南召嘶吼。“你是戚岚伽?你居然就是戚岚伽!你怕不是魔怔了,知道那小皇帝倾心于戚岚伽,这会自己骗着自己吧。”那人笑声渐熄,整个人呆滞起来。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戚岚伽。”

  “公子啊,在下同你讲个天大的笑话吧。”

  “在下入元起朝堂第一日起,陛下就偷偷跟我后头喊我岚伽哥哥。”

  “不可能,不可能!那用城池与我哲合换人之事,又算什么!”

  “城池换我母妃,不亏。”

  “陛下连宿我苑里听琴多日,而你却在水深火热之中渡日,你就不觉得,就不觉得!小皇帝只是要借你手行事,你也真是可怜,在这替人赴死,到头来什么也捞不着,封侯了又怎样,你连着实权都没有。”

  “顾南召啊,你才是个笑话,就算这般你却还是对着小皇帝死心塌地,怕不是你回去之后,等着你的又是削封号,又是缴兵符,又是入那大狱。”

  “那又如何。”顾南召说的很平淡。

  “若你真是戚岚伽,你此番借元起兵马夺回渠匣旧城,你就不怕小皇帝派兵围剿你吗?!”

  “我所行之处,所打之城,皆是要赠与他。公子,这笑话可好听?对了,我再同公子讲个笑话吧,哲合郞昆大统帅,死在了自个副将的手上。”

  那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断了。

  “笑话讲完了,公子可要好好活下去。”顾南召拍拍他的肩膀。“公子可得,好好活下去。”

  此后,顾南召把那人好生供养着,以卯城作为据点隔三差五去周边闹一闹,边战边养。

  ……

  小皇帝那头收到洛北传回顾南召在卯城的消息后,已快一月余再没动静。

  终是熬不住了。

  “陛下!简直太过荒唐!”太后带着人把南召殿围住。

  “还请父后放儿子出去。”他一身劲装,提着剑站在门前。他动一步,侍卫便拦一步。

  那些人是太后的人,小皇帝使唤不动便抽出剑以对。“都给孤让开。”

  “陛下!”太后走到小皇帝的剑尖前。“战事未曾告急,陛下何需御驾亲征,你要至整个元起与何地。”

  “储君已立,儿子还有何对不起元起。”

  “陛下,你若真的前去,朝中无人把持之下,你觉得还有何人会帮衬着顾南召,就算现在粮物不成问题,他已经背上过一次叛逃的名声,陛下还想让百官再给他扣些莫须有的罪名吗?”

  “父后不必激我,就是因为战事焦灼群雄割据,关外战事不平息,迟早霍乱到元起。眼看就要入冬,顾南召若是回不来,便只能耗死在关外。他是我元起良将,儿子说过,他若是战死在外头,儿子定会亲手去把他尸首拖回来。”

  “现在人生死未定,父后再拦,怕他是真的要死在外头,新将未出,庞将军已近花甲,父后觉得儿子是为他一人如此冲动也好,为元起将士冲动一次也罢!儿子今日定要出这王城去点兵。”

  太后气急,双手抢过一旁侍卫的刀对着小皇帝:“陛下今日真的要出去,哀家不介意对着陛下动手。”

  纵使那些人不敢真的伤着小皇帝,可他逃出来时仍是狼狈的。小皇帝算是切身体会到,顾南召逃宫叛变之日是被怎样逼上宫门高墙之上的。

  带着大军从西南转至卯城,终是踩着入冬当日赶到,重重马蹄声踏碎落叶,就见几方混战。小皇帝不顾庞将军阻拦,带头冲在最前头。

  四角厮杀声不断,且防且攻,阵走“v”形一点点把兵潮吞没,小皇帝不是顾南召,只杀不放,有降者也是一剑斩杀。强攻之下得以入城内,堪堪踏着尸首而上,从夜里杀到第二日破晓。

  “顾南召。”

  “顾南召。”

  “你给我出来,顾南召。”他语气很平静,可握住剑的的手指节是发白的。

  一直喊到城主府,听见里屋有动静,胸口好像有东西要破出来,满怀希望的推开门,看见的却不是要找的那个人。

  “顾南召呢。”

  风呼呼刮着,那人光着背趴在案上,小皇帝侧过头不去看。“顾南召在哪。”

  那人讽刺一笑:“陛下怎不敢看我,我背上这副渠匣国藏宝图不知是多少人想要。陛下不看,就因为知道是假的吧,哈哈哈哈。”

  小皇帝不做理会,准备去下一处找。

  那人吼着:“他死了!”

  腹中一阵翻涌,腥甜的铁锈味道直上喉头,一丝丝血渍溢出嘴角,小皇帝只是平静的擦拭掉:“尸首在哪。”

  “谁知道呢,怕是成泥了吧。”

  “那我便一捧捧剜起带回去。”

  “杀了我!杀了我!”

  “你以为孤不想吗,可是他说得让你好好活着,活着才有意思。”说罢,小皇帝出了那间屋子,开始一具具尸首的翻找。

  庞将军看不下去,劝了好一会也劝不动,只得带着人一起翻,可他们翻找过的小皇帝亦是不放心,还得去重新翻找一遍。

  卯城翻找过半,小皇帝注意到城墙上的元起旗帜,一直抑制着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嘶吼:“顾南召”三字,他的嘶吼在风中回荡。

  在城墙上找到“召卿”的时候,人直直跪倒下,手捂住眼睛发出“咔咔咔”的笑声。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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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里存稿好几w字写这仗是怎么打的,可是吧,估计你们也不想看,浓缩一下嗯。

第54章 找着了

  “哥哥,今年城墙上的风格外冷啊。”

  雪稀稀拉拉的下着,小皇帝伸手接住一片,同顾南召那时在东宫回廊上接雪时的动作一样。

  “庞将军何在!”

  “老臣在此!”

  “速速查看卯城里头可剩粮物,清点我方粮草。”说罢,小皇帝把“召卿”挂在腰间,点了一支先锋骑出列,将“南”字军旗挂上,便趁着清点的功夫效顾南召的迂回战法,实则追杀一里内叛军。

  他所过之处,皆雪血相盖,势要比个高低,却也抵不住马蹄重踏,绞在一块成了黑,这一趟,以卯城为中心,一里地内不留行。

  再回卯城,庞将军那头也清点完毕,小皇帝要了四支精锐骑兵,其余将士皆由庞将军带着打回西南边境。

  “陛下!让老臣驻守卯城吧。”庞将军言辞恳切,单膝跪在白雪上请命。“请陛下三思啊。”

  “庞将军,可是要抗旨?”抖去“召卿”上的血珠,小皇帝高昂起头,“我乃元起皇帝是一,现为统帅是二,庞将军是要抗旨,还是要抗军令?”

  “孤命你现在即可带着大军往元起西南方向行进,在雪期到来之前,必须赶回,且途经城池里的敌寇不许留一人,每攻一座,留一千兵马驻守。”

  “所留粮草,除城内所剩必须能撑到开春。”

  “陛下!”

  “来人!还不把庞将军拖走。”

  军令已出,大军即可开拔,小皇帝要的四支先锋骑,留三支驻守卯城,带一支出巡,朝发午归,换一支。午发夜归,再换一支。如此交替之下,搜寻顾南召未果,他便带兵走哲合境内,沿关外直冲文渊。

  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离文渊十里地的地方,发现那一抹红色“南”字军旗。

  气温冷的厉害,小皇帝却脱去披风铠甲,抄起“召卿”直逼与南召军先锋骑交战的队伍。

  他招式狠厉,几乎一招取得敌寇统领首级,霎时间对方溃不成军,那方要逃,皆被一一就地诛杀。雪期已至,白雪如尘,扬在空中飘飘洒洒,盖尸埋骨。

  南召军的先锋骑围成一个圈,将一人死死护在中间。“来者何人!敢冒充我元起南召军?”

  “滚开!”小皇帝上手推开拦在他面前的将士,便有后续将士补上那个缺口。

  “休要动我将军!”

  小皇帝叹口气:“我乃元起皇帝,你们快让开!”

  “谁也不行!”

  人一个比一个倔,宁死不肯让开,小皇帝心感欣慰,可也还是命着把人扣住。圈子被打开,顾南召昏死着趴伏与马背之上,血沿着马鞍滴落下来入雪中开出朵朵傲骨红梅。

  小皇帝牵过那匹马,把之前脱下来的披风给他披上。

  “顾侯的裹尸布,孤给你送来了。”说罢,在那人眉心轻点一下。

  “腌臜之人!休要侮辱我将军!啊!”那些人皆愤,有甚者挣脱牵制冲来,小皇帝一脚踹之。

  “风雪已起,你们在这闹着是想让你们的将军死在这吗?!”小皇帝瞪着那些人,后抱着顾南召上了自己的马,一路把人死死护在怀里。

  等到了文渊三里外的地方,暗探发现一众人行踪,急急回去禀报,待匀舒与洛北出来迎时,小皇帝一身积雪,眉眼带霜,而他怀里的顾南召不露分毫与雪接触。

  “快!迎陛下与将军进城!”

  ……

  主帐里头一片寂静,没一个人敢喘气出声,小皇帝就坐在塌前守着顾南召,等着军医回复。

  “哎……”一道一指宽的伤口,从肩头蔓延到手臂。“伤处溃烂处理不好胳膊就废了,且高热不退难啊。”

  “孤只问你有何法子。”

  “剜腐肉,只是伤药军中已缺。”

  “孤带了。”小皇帝对洛北使个眼神,让他把匕首拿出来,顺便把人都带出去。

  匀舒犹豫中,人已经被洛北推出帐篷,便见众多南召军怒气冲冲的围着主帐。

  匀舒一愣,后忙问:“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匀舒副将,回来的先锋骑弟兄说,陛下辱没将军!将军一代郎将,怎能落得如此下场,尔等不服!”

  “甚?陛下……”匀舒瞪大眼睛捂住嘴,“散了,都散了去,你们这般,是想让将军再背一次谋反的罪名吗?!”

  随后他便再要冲进去,就见着军医也被扔了出来。

  “你怎也出来了。”

  “匀舒副将,陛下要亲自操刀。”

  匀舒心道完了,陛下怕是要废了将军的手。“求陛下放过将军,将军不该得到如此下场,陛下啊,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洛北叹口气,把人嘴捂住拖走。

  匀舒这回是动了真怒,抬手就要猛击洛北腰部,吓得人不得不闪开。

  “陛下!”匀舒咬着牙重重跪下。“将军征战四方,功劳无数,陛下若是忌惮将军,夺将军兵权也好,罢职也罢,何要如此羞辱将军。将军也是铮铮铁骨血汗,陛下作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将军,何必诛人心智!”

  “唔!萝卜你撒开手!”

  “闭嘴,你再说下去,将军也保不住你。”

  “死又何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将军受辱吗?”

  洛北冷着脸把人拖走,人一路在喊:“你撒开!陛下,不可废了将军的手啊,飞鸟尽良弓亦有他用,还请陛下斟酌。”

  帐内小皇帝听的清楚,他笑着伏在顾南召耳边轻轻说道:“你那副将,真的是聒噪你也不醒醒起来管管。”

  “你呀,如此着急做什么,有伤就回啊,开春我们再打不就是了,非得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

  “卯城我收下了。”

  “雪期已至,这会儿我要回王城也是回不去的,你可别想赶着我回去。朝中还不知道怎样,失了我的消息,那些人定是要跳出来闹一闹,你可得醒来勤王救驾啊,我这皇位要是被人篡了去,你可得帮我夺回来。”

  “哥哥,我可要下刀了,明明哥哥以前那般怕痛,非是现在做了大将军。”

  小皇帝的眼睛红了,刀落在顾南召身,如同落在他心,直直闷出一口心头血。“哥哥放心,以卯城为点周遭叛军我都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快快醒醒吧。”

  顾南召昏死多久,小皇帝便守在那多久,无必要绝不离开。

  终是在一日夜里,人睁开了眼。

  “哈……”

  “醒了?”

  “啊……”

  顾南召浑身酸痛的厉害,喉咙干涩说不出一个字,脸色煞白眼下泛着乌紫。

  小皇帝端来水,用手指沾着点润他干枯的嘴唇。

  “喝点米糊吧。”不同于之前的焦灼,小皇帝的语气平淡出奇。

  顾南召动动手指缓着劲,还好手没废。“哈……”

  他有些着急,他急切想知道小皇帝为何在这。

  那人是懂的。

  “孤来给顾侯送裹尸布的,可惜了,顾侯居然还活着。”

  他这般明显是闹小性子了,顾南召依着他,给他扯出一个微乎其微的笑容,手指动动。

  小皇帝冷哼一声:“顾侯那双爪子,孤可不稀罕。”后把人扶起靠着喂起米糊。一碗米糊下肚,喉头得意滋润,也填了些气力。

  “陛……”

  “顾侯既然能开口了,那便说说发生何事。”

  “不记……不记得了……地……图。”

  小皇帝早就备好,将渠匣十二城的地图摊开放在顾南召指下,他只要轻轻挪动手指,小皇帝便顺着那个方向抽动地图。

  “这……”

  “嗯,开春之后是可在那块圈地开田,雪期熬死不少百姓,若给他们一个落脚地方该是会安生的。”

  “这……”

  “我让庞将军带兵回西南方的时候定要拿下这一片城池,若是没有,开春再打一次,这里设关卡,是能将四城并入元起境内。”

  “这……”

  “嗯,校场可在这建,人力以田地换便是,物料从这现采,半年内能行。”小皇帝点了一下顾南召手指旁边。

  “山……”

  “量力而行,稳定再谈。看来顾侯脑子没伤着,现可想起是怎得弃剑而逃的?用着半条拿回来的剑,就这样丢在城墙上,嗯?”

  “召卿”就靠在一旁,顾南召斜眼看去眼神闪烁一下。“不记……”

  “真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顾侯要是不稀罕,孤收回便是。”

  “不,稀罕。”

  小皇帝气极反笑:“哈,顾侯不稀罕,真是孤一番心思付诸流水了。”

  “不,稀罕,稀罕。”他连说几声,撕的嗓子难受一阵子咳嗽,可还是边咳边说着稀罕。

  小皇帝不语,直勾勾的盯着人看,他现在就想知道人是怎得差点丢了命。

  顾南召喉头滚动,指尖轻轻搓着卯城:“这,不记得了。想赶着回来,后面,晕了。真,不记得。”

  “嗯。那便是顾侯一身是伤,还非得守住卯城喽。”

  “不,不,也不是守。”

  “嗯……顾侯好算计,借那人做饵,想请君入瓮再引混战坐收渔翁之利?”

  “对。”

  “可怎料顾侯太高估自己了,天机算尽也没算到自个会病倒,后而身受重伤。”

  “对。”

  “哈,枉世人皆称顾侯一声威武战神,原来不过也是凡人之躯,也会生老病死啊,顾侯这仗打的绝妙,看来待顾侯死后,当该立座将军庙,让后世人日日供着才好。不过可惜,顾侯没死成不说,史书也记得难看,怕是得遗臭万年。”

  “别气。”

  小皇帝笑得讽刺,拎着人耳朵看向自己:“不差这一时半会,乱了就行,顾侯命都留不住来年的仗是指望孤来打不成,谁要给你收拾烂摊子,那十二城我元起不稀罕。你要是死的太远,孤还得跨过去给你收尸,好歹给我注意些,死也给我死近些。”

  “死你手上。”

  “那便再好不过,咳。”多日郁结集于胸口,小皇帝一口黑血咳出,滴落在地图上。

  一个才醒,另一个又病了。

第55章 连哄带骗

  “陛下,军中少粮缺药的……”顾南召说的很隐晦,垂着眼不敢看坐在他塌边的人。

  “嗯,孤问过洛北,粮够撑到开春,药也不急于一时,再说重伤的那些,早就与其他地方护城军互换。”

  “陛下身子受不住。”小皇帝身上也是带着伤的,这会又病了根本不能在军中长待。

  “顾侯都不怕死,孤还有何惧?”

  “文渊已停雪三日。”

  “顾侯这是要赶孤走?”

  小皇帝喂药的手顿住,半眯起眼睛盯住那人。“顾侯良心狗吃了不成,孤带着人去关外给你收尸你不记恩好好谢孤就算了,现在你能稍微活动活动就赶着我这个伺候你的人走?”说罢,小皇帝气的胸口起伏。

  顾南召挑起眼眉,小皇帝郁结成疾实属麻烦。“我同陛下一道回可好,关外雪期未过,文渊无人能攻,渠匣旧城那边暂也可不管,战情已定,陛下还是早回王城静养着好。”

  “狗东西!”药碗被摔在一旁,“你……”

  小皇帝正欲骂着,却反应过来顾南召同他说,他愿一道回王城,转过话头调侃:“顾侯难得啊,往日里顾侯收着几封八百里加急的召回文书都是不肯回的,现在却是自个赶着回去了,咳!”

  听着小皇帝咳嗽,顾南召忙给人顺着背。有的事,急不来,有的人不能不急。“臣自己可以自己喝药,陛下还是歇着吧。”

  “顾侯是觉得孤连个药都喂不好?”

  “……”算了,还是别说了。

  小皇帝也知道自己小性子闹过了,可这人……“顾侯进去些。”

  “陛下……陛下还是回自个营帐……”

  “顾南召啊顾南召!吃干抹净不认账,嗯?”

  “还请陛下军中注意分寸。”顾南召垂下眼:“于理不合……”

  “哈哈哈,是啊,顾侯说的对,于理不合不是。那又如何,有多少人是不知道,顾侯是曾被孤收入内宫过的,现在孤在军中找着顾侯伺候,不是理所应当?”

  “陛下,将士军前生死,君何能帐中享乐。卿儿!别胡闹了。”

  “我伺候着哥哥还是享乐不成,哥哥何必在意他人议论。”

  “我不是在意自己名声,可是陛下……”

  小皇帝眼神暗下来,又是一阵咳嗽,后闷闷开口:“暴君的名头都担了,还差再担一个荒淫无度?罢了,哥哥好好休息。”

  门帘拉开,迎面而来的寒气凉了人脸,也凉了人心。小皇帝唤了匀舒进去照看着,后回去自个营帐。

  “将军,陛下可有难为你?”匀舒脸皱起来,见着帐内一派整洁才缓缓放下心。

  顾南召斜他一眼,满脑子想着什么东西呢,随即对他摆手,道:“匀舒点五百身手好一些的人,随我走一遭。”

  “将军伤未好这是要去哪,还是匀舒跑一趟吧。”

  顾南召摇摇头,正色道:“狗蛋收到家书,说是太后头疼症犯,朝政由太子生父协太子处理,几位皇室宗亲有异,现在整个王宫只入不出,怕是已经闹起来。”

  “还是匀舒送陛下回去吧,将军好好歇着。”

  “我自个的伤势,我自己清楚。你且去点人便是,东西备好,待明日便动身。再有看着点陛下那头,陛下若是准备自个回去立马告诉我。”

  后想想还是不放心, “算了……我自个看着去吧。”话音未落,顾南召就拎起大氅披上前往隔壁营帐门口站着。

  小皇帝扒着门帘的缝看的仔细,一股怒气上头,把人拽了进来。“顾侯,孤真的很想知道,前头你一口一个训诫让孤注意些名声,不让我在你帐里待着,怕人诟病。后头带着伤来守孤的营帐,是要人说孤有意刁难你不成。”

  “臣为陛下守帐,天经地义不说实乃殊荣。”

  “嗯?”小皇帝笑得轻蔑,“顾侯可是打算送孤回王城,顾侯就如此不愿见着孤?唔……”

  “陛下……”顾南召趴在小皇帝肩头,轻声细语着:“别气了,你这病的静养,我明个同你一道回去别闹小性子了。你要是出事,我同谁共白头去,再有,等开春战定后,一切都依你可好。”

  “哼,可是何事都依我?”

  “都依卿儿。”

  “立后呢?”

  “卿儿想立谁便立谁。”

  “开春我要同哥哥同战关外。”

  “卿儿是元起的皇帝,做什么都可以,且都是对的。别气了好不好,你这病气不得。”他身上有伤也知现在不能大动,不能揉人发顶,便贴上人脸颊一阵腻歪。

  “顾侯,这可是在用美人计?”

  “臣算不上美人。”顾南召抬起头对人笑笑,杀戮在身眼中已无星光。

  小皇帝亦是周身阴郁,做不出柔情模样。拉着人一块在塌上躺下,他淡淡开口:“卯城里头的小院子没了,银杏也没了,真怕哥哥也没了。”

  “明年我去种一棵,就种城主府大院里头。”

  “我到那里,城墙上的风好冷。”

  “卿儿不是披着我的裹尸布吗,怎还好冷。”

  “嗯……许是裹尸布薄了些,下次给哥哥带个厚一些的。”

  “嘶,卿儿真是赶着守寡?”

  “那你可惜命过?再者,孤可不就是寡人。”

  “别气,这回我真的没有乱来,想着入冬之前定回来的,可……以后绝对不会。”

  “比起这个,渠匣旧城有多少是认识哥哥的,到时候你该如何?”

  “学卿儿,把他们都杀了啊,卿儿说好不好。”

  “顾侯手段愈发狠厉了……”

  “陛下都不顾一切,我又何惧之有。别气了好不好,真的别气了……”顾南召眼眶红了,抿着嘴不敢再说下去,不敢再想下去。

  “顾侯就是这样哄人的?是否敷衍了些?”

  “咕噜……”顾南召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陛下,军中不便,再者臣身上有伤……待回王城……”

  小皇帝耳根红了,瞪着眼睛错愕道:“顾侯想着什么呢?孤是那种人?孤是让你好好反省反省自个哪错了,你你你……想着什么东西!”

第56章 过渡一下

  “嘶……”

  “忍着!敢受伤还怕疼不成。”嘴上这样说着,小皇帝手上上药的动作越发轻缓,不时还吹上两下。

  顾南召余光看着那人认真的模样,不觉挑起眉头,扬着声喊着:“卿儿~”

  激的人一身鸡皮疙瘩:“滚!少来恶心我。”先前的仔细都没了,一股脑的把药粉撒上去,弄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顾侯这伤总算是结痂,今个不宜出行,回王城的事再缓几日吧,从文渊去王城左右不过半月余路程,都是来得及的。”

  “好,我点了五百人,算上暗探此行虽险但也是稳的。”

  “嗯。”小皇帝替人整理好衣襟,眼睛盯着人喉头挪不开,他有些后悔同人住一个营帐,属实有些煎熬。“咕噜。”

  为难之余,外头传来阵阵嘈杂的打斗声。

  顾南召竖起耳朵听听,随即起身出帐,就见着匀舒同洛北打的难解难分。

  顾南召嗤笑一声,大呵:“闹什么闹!”

  围观一众见着顾南召出来,正欲散了,就听顾南召接了句:“匀舒躲得好。”

  匀舒侧身躲过洛北一击杀招,确实不赖。

  打斗未止,小皇帝跟着出来,两人皆负手而立没有喊停的意思,任由他俩打着还时不时点上几句。

  “叮!”洛北飞出的匕首柄击中匀舒手腕,跟着又是一支匕首打去匀舒的长剑,最后洛北没了匕首,匀舒双剑掉落,算是打成平手。

  匀舒闷着脸去收双剑,被洛北抢先拿起递给他。

  “给。”

  “切!”不情不愿的把剑抢回来,他对着洛北小腿又是一脚过去。“下次我可不会留情。”

  架也打完了,顾南召把人轰散,随后便问匀舒:“好好的,闹什么闹,休战了也不能这样胡来。”

  “将军,你问他去,你问问他手底下那些人好好的为何要闹事。”

  “嗯?”听着是暗探起的头,小皇帝横眉看向洛北:“说清楚。”

  “陛下!”洛北过来跪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闹事的人,属下已经按规矩处置,是有几名兄弟听着……听着将士议论陛下与将军的事,那几个兄弟就……匀舒副将带着人要动手,随后我俩便打了起来。”

  顾南召眼神暗下去,小皇帝手里这支暗探因着他都见了光,连着最后底牌都没了。

  “哦,你同孤仔细说说,他们是如何议论孤同顾侯的。”

  洛北把头埋下去不敢说,都是些小皇帝存心折辱顾南召的话。

  顾南召叹口气,侧目看着身旁的人,自思:算了算了,还计较莫须有的做什么,大方点又何妨。他牵起小皇帝的手,笑着问他:“难得冬季出太阳,陛下陪我去走走?”

  他这一举动,小皇帝是没想到的,心头一震眼里泛起喜色,不由红了耳根尽显窘态之下,侧过脸去小声问着:“顾侯不是要避嫌吗?!”

  “还有何好避的,左右都会有不该有的说辞,我为弄权之臣,你为昏君,看着也算是般配。”

  匀舒瞪着眼睛,心道定是将军的蛊发了,冲上去要隔开两人,洛北见机对着小皇帝一拜,飞过去把人拖走。“你有点眼力劲可好?”

  “萝卜!你这人做什么,将军!将军!”

  “陛下同将军好不容易缓和些,你作甚。”

  “呵!你们陛下怎就逮着我家将军祸祸!”

  “……”洛北的脸一冷再冷,不屑同他这种人多说。

  听着人说他祸祸,小皇帝瞪过去,吃味对着顾南召开口:“嗯……顾侯这副将也快到适婚年纪了吧。”小皇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越看匀舒越觉得碍眼。

  “匀舒看着不大,倒是比陛下还年长两岁,他嘴是聒噪些,脑子也不开窍。上次太后还问起我军中是否有与念然小姐匹之男子,匀舒倒也合适。”

  小皇帝想了一会,念然是……“可是国舅家的?”

  “是,这事随缘吧。”

  顾南召握住小皇帝的手,两人肩并肩的在营地里晃悠,时不时相看笑笑,惊的一众将士瞠目结舌。李二牛看着,更是嘴张的老大,不停拍着大当家的肩膀说不出一个字。

  王麻子嗤鼻以对,嘟囔两句污言秽语,招来一顿好打。皆是性情中人,给军中添了几分活气。

  “还真是谢过陛下,又为我南召军添兵。”

  “元起军那些人,只是暂借与你,开春之后你挑着合适的填补你的先锋骑,其余得赶去西南那头。顾侯,忠义侯家那小子你真收了?”

  “是,那小子功夫不怎样,脑子倒是灵光,再有个三年五载许是能成气候,军中也有不少将才。趁此仗立功,日后皆前途无量。”

  “嗯。朝中一些文官倒也有些风骨,待大势定下,关外那头可派一些文官任太守之职,协护城军校尉同治一城。”

  “大可一试。”

  两人步子渡的很慢,手心握出汗也不想松开彼此的手。

  待到那将城一分为二的高墙下,小皇帝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顾侯是准备死斗啊。”

  “臣这是瓮中捉鳖,亦可无中生有,上檐抽梯,再唱那空城计。唔……”

  小皇帝把人按在墙上,红着眼睛轻诉:“郎君,郎君……”他拉起大氅挡住光,想把两人就此禁锢住。“郎君若要以血染山河,何不叫上我一道。”

  皆是背负太多,可不付命又以何留命,两人鼻尖轻抵,顾南召幽幽开口眼神亮了:“我生几幸,少时见卿,荣时卿在,衰时卿助,亡时卿葬,卿为吾命,以命换卿。此乃我之根本。若真到那日,定拉着卿一同下那炼狱。”

  “嗯,一同遗臭万年,一同下那阿鼻地狱。”

  风知人意徐徐吹云半阴半晴。

  ……

  说是再让顾南召养几日伤,可人天不亮溜出帐篷点人,分成十小队,每队两方参半。以镖局队伍,商队等身份先行摸去王城,匀舒同洛北留守军中。

  忙完这些,便去伺候人起身。

  “说好再养几日。”小皇帝脸色不悦,打开人给自个整理腰封的手。

  人腆着脸贴上去,耳语:“我和卿儿两人走,卿儿带着我骑马可行。”

  这话……小皇帝目光灼灼:“郎君当真?”

  “自然,都依卿儿。”

  这话听着舒心,小皇帝拿出同心锁与香囊给人挂在腰上,手握住拉着人出去。

  “陛下还把这东西带着?”

  “嗯,想着带着顾侯棺材回去,陪葬东西当然得带着,孤可不想再开一次棺给顾侯丢进去。”

  小皇帝牵着顾南召走的飞快,一同跃去高墙对面,见着备了两匹马,白了一眼翻上其中一匹,对着顾南召伸手。

  “来。”

  顾南召倒是不诓他,真握住他的手上去,从后头一手揽住人的腰,一手牵住缰绳。

  “顾侯……”

  “陛下,可别不悦,这不和陛下同乘了吗。哈!”当即催马而去,他又打了个马哨,让另外一匹马跟上。“陛下要是不喜,臣可换马。”

  “……”罢了。

  一路出了文渊,顾南召悠哉哼起小曲:离军露沾襟,行有千金马,睡有美人君……

  “顾南召!”

  “吾君何事。”

  寥寥几字,堪比万词千文浇人心头火,化作阵阵涟漪。

  “再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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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东边的上坡上有两头牛

  公牛对公牛说爱老虎油

第57章 回宫

  =

  日夜兼程,两匹马换着来,可冬季湿冷小皇帝本就是带着病,无奈中途还是套了辆马车,速度缓下赶在十二月初才到王城。

  今个青坊被包了场,宴请一些新入王城的皇室宗亲幕僚,青坊里头暖色浓浓,雾罩酒色财气,推杯换盏之间哄笑声不绝,相对于堂内喧嚣,二楼一处雅间里显得安静不少。

  “真没想到青坊还是卿儿的私产。”

  “嗯,郎君入朝之后常来青坊,就让洛北过来收了。”

  “嘶,这青坊一年流水不少吧。”

  “嗯,不然郎君以为依着国库的情形,能大设粮站?”小皇帝探出头看着下头搂着伎生推杯换盏的几位宗亲心腹,想了一会,如果把顾南召揽在腿上坐着……罢了,毕竟两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属实别扭。

  顾南召两指夹着茶盏把玩,侧目看着底下:“国舅府也被封了,也不知太后怎样。”

  “太后足以自保,他们也不敢让太后出事,那可就名不正言不顺。”这话小皇帝说的讽刺,做着离经叛道的事还想留着好名声,可笑至极。

  下头那些人酒意上来,越发口无遮拦,什么小皇帝苛政、暴虐、昏庸无道、残害忠良。什么顾南召伴君侧求权,踩着数万将军尸骸进爵,祸国殃民。

  “哈!”顾南召被逗笑了,这听着,怎么都像在说他是亡国祸水。“哈哈哈哈。咳……祸国殃民,哈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皇帝垂首看着摆在桌上的手,食指不停点着。顾南召一生都在背负骂名,渠匣政力不济时,百官弹劾十来岁的他碌碌无为。灾情起时,渠匣百姓当众拿东西砸他,骂他玩世不恭枉为世孙。入元起朝廷后更是不用说,骂的是越来越难听。

  顾南召祸国殃民……那他们那些人算什么。

  思量之间,底下埋伏的人已经动手,一条条舌头被割下摆入盘中,好一盘“雀舌荟萃”。

  惨声渐去,小皇帝给顾南召杯里添了些茶,柔声道:“宫里那些人也该吵够了,顾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同孤去给他们送些吃食如何?”

  热气熏着顾南召笑意暖暖的眉眼,他说:“那是自然。”

  两人下楼的功夫,青坊已被整理如初,大门打开照旧迎客。

  ……

  德顺轻声哄着太子入睡,外头是嘈杂的杀声。

  “公公,是陛下回来了吗?”太子揉着眼,外头剑影投在屏风上,闪的人眼花。

  德顺笑笑,拍着太子的肩:“殿下睡吧,明日还得听学呢。”

  “可否留父王一命?”

  “殿下糊涂了,殿下只有父皇啊。”

  “是呀,我糊涂了。”太子眼睛泛泪,可也很快掩盖下去。

  那两人立于勾戈殿屋顶,下头是不断涌出的暗探与将士。寝殿里太子睡得正香,德顺出来对着那两位行礼,复而关上门进去。

  “召卿助君。”长剑一递,顾南召解去小皇帝身上的披风,这番何用裹尸布加身。

  后,他弯眼一笑,跃下屋顶,打响哨声带着一众将士冲出勾戈殿,直奔宫门甬道能伏兵的地方。

  小皇帝拇指搓着“召卿”的剑柄,随即跟着跃下,领着暗探一路杀向勤政殿。

  暗探隐身与夜色之中,甩暗器除逆,朱浆覆地灼烧人眼,那人孤身一步步向前,手中剑动必取人性命。

  多是几分轻狂几分笑,唯有此生不等闲。衣袖吞光尽失色,不枉此生为帝王。

  再观,顾南召立于宫墙之上,红樱枪头燃火,一路反手提着居高临下直奔统领而去,枪头所过之处无不闭眼挡脸,待他跃下宫墙,一招封人喉。“滋滋”声响焦味已生。

  敌兵反扑,高墙再现将士数百人,手配袖箭,见血封喉。顾南召被一众人围住,他蓄力一跃甩起钩爪回到高墙之上。再下,取将领首级。将领亡,士气顿失。

  “咚!”勤政殿大门被撞开,里头靠在墙边的百官吓了个激灵。几个宗亲还在高座上争论不休,吵着该立谁家孩子做太子。

  “可是孤选的太子,诸位皇叔伯不满意?”寒声传入大殿,只见那人浴血而来。

  真是一场闹剧,是该落幕了。百官活动活动筋骨,徐徐向那人行跪拜礼,皆呼:“恭迎陛下回宫。”

  高座上争论乍停,瞪目以对,一宗亲直道:“不可能!大军停驻西南,你何能入宫!”

  “孤回宫,走进来便是,怎还不行不成?”

  “宫门,宫门口……”宫门口埋伏众多,这后半句还没说完,一道声音传来打断。

  “王爷可是在找此人?!”顾南召一手拖人尸首,一手端着“雀舌荟萃”而来。“诸位王爷,陛下想着各位许是饿了,特备这菜,哪位王爷先来品一品?”

  “顾南召!你无召归朝,你你!”

  “无召归朝如何?”他抛出那盘雀舌,宋统领便带着禁卫军押着一众将领过来。“诸位王爷,带那么点人就想争那个位置,多少是寒酸了些。”

  “禁卫军直属太后,太后……太后……”

  小皇帝笑笑,拿出禁卫军调令丢在地上。“孤是元起皇帝,禁卫军该听谁的?”

  那些宗亲环顾一圈,见着百官面色自若,不自在动动,才知一切是局。“秦亦卿,今日你敢动我等宗亲试试,我等不过是在立选太子。”

  “有何不敢,公侯孤杀得,宗亲还不行了不成?”

  气氛一时紧张,小皇帝握着“召卿”的手一紧再紧。

  “够了陛下,适可而止吧!”人到齐,太后款款而来,瞪了顾南召一眼。“顾侯何不先送陛下回去休息?诸位宗亲,送诸位回去的车马已经备下,还请诸位回去封地。”

  “哈哈哈哈!”一宗亲狂笑道:“一个外人,一个庶出皇子!还想撼动我等宗亲不成,我等才是元起皇室嫡系血脉!”说罢,那人拔刀相向。

  何用等小皇帝动手,顾南召放出袖箭自取那人性命。

  有宗亲还在作威:“顾南召,你这逆臣贼子,你可知杀害宗亲是何罪责。”

  “我是何罪,自有陛下定夺,诸位王爷与其想着追究我的罪责,不如现在出宫回封地去。”他看了小皇帝一眼,得人点头招手喊来禁卫军把人一个个绑出去。

  太后叹息一声:“诸位大臣在这殿里也呆了月余,不如今个都回去好好歇歇吧。散了,皆散了。”

  小皇帝在位不足十年,却已血洒勤政殿两回,百官噤若寒蝉齐齐快步离去,人群皆散,喧闹后便是一片死寂殿内只留那三人。

  太后冷眼看着两人,这两个是谁也管不了的。衣袖一挥徒留一地鸡毛事,谁惹的事,便谁来善后吧。

  高座台阶染血,顾南召将小皇帝抱起:“吾君初次登位时,我不在王城,今日便让我亲自送吾君上一会这天巅。”一步步走向那位置,临座前,他停了下来,跪在血污之上。

  “雷池不可逾越,陛下请。”

  小皇帝笑笑:“那便如你愿。”踩着他的挺立的肩,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后,停住,拉起顾南召一同坐下。

  那人挑着眉笑问:“陛下不觉得挤吗?”

  “嗯……那便给我滚下去。”

第58章 转折

  =

  小皇帝在勤政殿坐了良久,一众宫人清扫王宫腥红的速度极快,快到像是何事都未发生一般。

  “陛下,当该缓缓,这勤政殿杀戮太重,难免日后柬官不言,武将不发。”

  “嗯,是如此。”小皇帝脸色疲惫显出厌倦之态,“事是顾侯同着孤一道惹下的,可别想着让我一人处理烂摊子。”他伸手去拉站在下头的人,一手灼热黏腻感。

  “你这人……负伤为何不说,还站在这作甚。”好好的,人又气了起来。

  顾南召无力笑笑,后一头倒向小皇帝怀里。

  人是被抱回南召殿的,朴爷被暗探连夜抓进宫里,嘴上是没一句好话,但看在伤着的是顾南召,也就闭上嘴仔细诊治起来。

  伤用猛药,去腐生肌膏拿出来,小皇帝看着闷出口血,一把抓住朴爷要上药的手。

  “不可,这药太过生猛。”那种钻心刺骨的痛,顾南召,顾南召……他是怕的。

  “陛下不信老道,那还喊着老道进宫作甚,宫里大票御医陛下随便找去。”

  小皇帝犹豫一下,宫里的才是最不放心的。“是我激进了,还请朴道长用药。”

  他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朴爷摇摇头:“将军现在止痛的穴位上封着针,不会有多痛的。”

  小皇帝心头一紧。“朴道长何意?”

  “将军开拔前让老道在他身上埋了五枚银针封住痛感,哎,陛下,陛下……嘿,又昏一个。”

  ……

  罢了几日朝,南召殿里一个养病一个养伤,非是这般都不能静下心来,这次太后真气的不轻,说什么都不管就什么都不管,厚厚的账册、文书、折子等,全挪来南召殿殿,里头书案上放不下,就让德喜再送了两张书案来。

  一句:事皆有顾侯起,人也不得不分担一些,再者小皇帝需要静养,多少不能太过操劳。

  顾南召坐在桌前理着开支账本,小皇帝也是埋头处理积压的政务,两人一整天没说上一句话,膳食茶水都是囫囵对付几下。

  第二日朴爷被请来给二人复诊,看见这阵仗直接骂骂咧咧起来,直讽两人嫌命长。

  顾南召嬉皮笑脸的应着,亲自送朴爷出宫,回南召殿路上被风一吹,打个激灵,理账理糊涂的脑子霎时间清醒。“嘶,刚刚那些账册……”他想到什么急急回去,一本一本核查,再看下头埋着的文书。

  宫宴、礼记、内府杂事……

  他眉头一抖,咽了口唾沫:“陛下,臣,想起还有……要事,对对对,军务处理,还有军务要处理,这些事……”

  “……”南召殿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陛下。”

  “嗯,军务的折子在这,郎君过来同我一道看吧。”小皇帝头也不抬,拍了拍放在一旁的奏折笑得意味深长。

  顾南召垂下眼,藏在袖中的手来回捏着,这谁敢看啊。

  小皇帝发现人在犹豫,提示着:“郎君可是不记得答应过我何事?”

  “臣记得,可……”

  “郎君又想说于理不合?哼,这些事可是郎君惹出来的,想拍拍手不管了不成,郎君何惧。”

  “郎君要是觉得不合适,孤也不介意明日举行册封大典。”

  小皇帝也知道一下子人是难以适应,想着来日方长,又道:“待会礼服的料子德顺会拿过来,今日量过身后,赶工也要明年才能制好。开春后,我同郎君一道去关外,这样算着时候也是差不多。”

  他也是累了,站起身活动活动脖颈,去到顾南召那也替人捏了捏肩:“这些事宜郎君少时便打理过,想是不会生疏的。”他靠在人后背上,细细看着顾南召列出年宴安排。“嗯,郎君安排甚好不是。”

  顾南召不自在的垂着眼,淡淡开口:“单子臣待会送去内府,现在准备也是差不多,今年的账册对了大半,年节前也是能理完的。”

  “嗯,西南与文渊的军情也递回来,与之前郎君所想无二。开春的军衣也备好,这几日便会先行送去。”

  小皇帝也感受到那人的不自在,轻语道:“郎君可是生气,都不唤我吾君。”他问的小心翼翼,思量下再退一步:“哥哥别恼,是我考虑不周该同你先说一声的。”

  顾南召合目笑笑,后仰靠过去:“卿儿我怎会恼呢,答应过卿儿的不是。”

  两人耳鬓厮磨之际,德顺带着人端着几匹玄色布料来,嘴咧的老高不说,眼都笑成一条缝:“陛下,顾君,这几匹都是礼制料子,看看可中意。”

  “陛下看着就好,德顺你去唤人进来给我量身吧。”

  二人牵着手一道过去,一人挑的仔细,一人配合着量身。

  小皇帝点头,料子都合适。“四季礼服宫装都备上吧,可好?”他侧头问着,对上那人笑眼,自个眼神也是暖起来的。

  “甚好。”

  接下来几日,两人除去到太后那晨昏定省,便是在南召殿里处理政务杂事,凡事皆有商有量事情变得容易的多。除几位宗亲回封地的路上遇险的事之外,可称得上岁月静好。

  朴爷踩着年节前一日来给两人复诊,皆是无大碍一话,使得年节前的喜气越发浓起来。

  前些时候罢朝,小皇帝赶在年节前去勾戈殿开了次晚朝点着来年事宜,顾南召没去,不说近来折子都是一道看的,去了也是不自在,便赖在南召殿里准备泡药浴。

  待小皇帝回来的时候,顾南召正收拾着自己才下水,他探出头看着屏风外头:“卿儿这时辰就回了,事情可还顺利?”

  “嗯,无甚大事,想着明个就是年节点了几句开春后西南关事宜,便把人都散了,哥哥这可是最后一副药浴了?近来冷的厉害,可得仔细些别凉着,日后天寒伤处作痛可就麻烦。”

  “好,是最后一副了。”他半个身子都探出屏风直勾勾的看着小皇帝:“吾君,酒可温好?”

  殿里水汽腾腾,小皇帝听着这声吾君喜笑颜开,褪去大氅之际看见桌上温着的酒,想也没想,便拎起走去屏风后头。他眼神侵略,把酒壶递过去替人擦擦额角的汗,低语:“郎君真好看。”

  温酒入喉阵阵绵意,堪堪笑颜沁心,两人皆红了眼眶。

  “唔……”

  一口酒渡过去,小皇帝惊瞪着眼睛复而合上。“郎君今个是怎得了?”

  “当是行职责所在之事,吾君可是不喜?”他眉头挑的老高,咬在人脖颈上。

  小皇帝喉头轻颤,压着声道着:“甚好。”

  华灯点上,风静月闲意正好,夜话嘈嘈当是事态知轻重缓急,犹自猜疑,相逢不语,近年余情愫倾覆而来,泪湿发鬓复而干,终是十指交缠互诉欢喜债,絮絮酒再入喉,凭柩共观窗外景色,却道不如眼下好。

  堪赏殿中撩人意,不容他事落心头,乘风直上九霄云外天,揽风月在怀。

  “顾南召,顾南召!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哈~吾君竟然还好些气力,啧……是我失职了。”

  殿中烛火未熄,一人已入梦,顾南召替人收拾妥当,轻点人红着的眼角与泪珠。

  随后去床头拿来那个宝贝木盒子,一路去到寿康殿,这会太后已经歇下,他便去偏殿等着。

  “顾君可是有事?”太后语气不悦,看着人的眼神带着恼,明个宫宴好好准备的话还没出口,就见人重重跪下,行着晚辈大礼。

  “元起军兵符,还请太后收好。”顾南召双手捧着那宝贝木盒子奉上去。

  太后大惊:“顾君这是何意?”

  “还请太后替臣照拂陛下一阵子,时候到了,臣定回来。”

  顾南召这话意思很清楚,他要支身前去文渊,留元起军兵符镇王城,以防再有人动别的心思。

  太后接过兵符放在一旁,双手颤抖扶住顾南召的肩:“顾君,顾君何不等明日年节过后再走。”

  “再不走,便不想走了。”他笑的苦涩,习惯害人。

  说罢,他又是对着太后重重磕头。

  “请太后,定不能再让陛下亲征,边关臣能守住。”

第59章 哎……

  马蹄声划破夜色,踏踏之声尽是决绝,“召卿”挂在腰间,上头拴着那同心锁,一颤一响如卿在侧。沉重的宫门打开,顾南召离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等我。”

  “哈!”马鞭落下,他侧过头不舍染上眉头又化坚毅,外头等着的那五百好手早已整装待发,顾南召一出皆跟在后头如箭离弦般奔去。

  一众人行至城门外,就见一人双手端着拦住顾南召去路。

  “还请留步。”

  顾南召定睛一看,后眉头一锁让其余人先行离开,跳下马托着那人的手臂行至一边。

  “将军。”

  那人欲跪,被顾南召死死拦下:“朴爷。”他摇着头,这一拜他受不起。

  “将军此去,可是心下已定。”

  “是。”顾南召双手举起搭在一起与眉平齐,颔首问着:“老师可是动了恻隐之心?”

  “哎……”朴爷不似以往不着调的模样,一脸严肃。“将军可知,将面对的是何事。”

  “知,老师曾教导学生应遵本心,学生此事无悔。”

  朴爷听着连连摇头,叹息不止:“尘世不堪其扰,君若心定,吾也无话可说,哎。”

  顾南召笑笑,又是对着他一拜:“学生三岁启蒙时便一直由老师教导,直至十岁,当年老师遭受弹劾一气之下罢官云游修道,学生来不及相送已是不孝不敬不恭,今又要干出大逆不道之事,实在辱没老师名声,还请老师原谅。”

  朴爷嗤笑,转过话头:“将军何出此言,我是朴老道,你是顾南召,哈哈哈哈哈,老道就在青坊等你回来,此去,珍重。”说罢,朴爷对着顾南召深深作揖。“老道,可还等着将军回来给我清账呢。”

  “那是自然。”

  ……

  又一年节时落雪,点点雪打窗头悄敲瞧。帐里的人闷哼一声,不悦绞起眉头。

  “顾侯,还真是长本事了。”他语气多少有些噌怨,倦意未散也欲逮住人好好收拾一番,抬起手臂摸索一番……

  空荡、冰凉。

  “顾南召啊顾南召……”

  他笑了,闷哼着笑了。

  “哈,又逃了。”

  几声叹息,几口浊气,抑制着心中情愫,晃着神起身,一件一件的将衣服穿戴好。

  德顺在外头侯着良久,听见屋里东西落地的声音才敢推门进去,就见着小皇帝抖着手伏在案上,折子掉了一地。

  “哎呦,陛下,陛下……”德顺皱着脸,去捡地上的折子。“陛下可是不适?”

  “不碍事,孤歇会,顾君何时出的宫。”

  “回陛下,顾君昨夜离的宫。”德喜有些忐忑,头越埋越低。

  小皇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后靠在椅背上幽幽道着:“德顺,你去内府帮着一些,今年的年宴可是顾君操持的啊,可别出什么岔子。”

  “是。”

  得了吩咐,德顺却不走,小皇帝便问:“嗯?可是还有事?”

  “陛下……”德顺犹豫着拿出袖中的药慢慢递上去。“顾君,顾君留的,说……昨夜虽是收拾妥当了,可今日也得仔细些。”

  “嗯,狗东西还算是有点良心。”他的语气很平静,丝毫怒气不显,他挥挥手:“忙去吧,孤要上药,晚些宫宴开始了再来唤孤一声。”

  “是。”小皇帝的平静不寻常,可正在事头上谁敢开口?德顺也只能让门口伺候的人警醒些,没事别出动静,有事也别出太大动静,若是要紧就去太后那禀着一声。

  殿里的炭盆烧的作响,小皇帝收拾一番,继续靠在椅上背合目休息,炭火将灭之时,天也暗了下来。

  德顺掌着灯进来,轻声唤着:“陛下,差不多了。”

  “嗯。”小皇帝脸上慢慢显出笑,他理了理袖口起身,脚步不徐不疾赶往浮光台赴宴。

  此次年宴无丝竹乱耳,无舞姬撩眼,只有上好贡酒。玄色地衣铺设一路,暖色宫灯点缀两侧,下头挂着一条条写着长篇字符的棉布,上著各地年情、功过。

  一鼎至于中央燃火煦煦,上头悬着一只全羊被烤的滋滋冒油。百官不明所以不停交耳言谈,惧意油然而生。

  小皇帝同太后、太子同踏上高台御座,德顺带着一众宫人随后而至,手捧托盘,上有官服珍馐。

  “年年宫宴无趣,孤也知道诸位大臣都觉俗套,今日,年宴不设歌舞,只问鼎,开宫门。”小皇帝令下,传至宫门口。

  禁卫军鱼贯而入列着两排队伍直达浮光台,宫门解禁,无数儒生、武夫涌入。

  年宴议政前所未有,布上所记问题一一讨论,墨色旁填红注解,这番不算,还当场考文比武,文、武举落榜之人这次势要翻身。

  新论层出不穷,也是多多益善。

  武试胜负好分,这会也歇下饮酒谈话。武胜者得分羊赐袍。得此一激,百官怒焰燃起,皆是对着那儒生武夫针锋相对,半场年宴下来争的酣畅淋漓。

  临近子时还不肯散场,小皇帝命人续上酒水茶点瓜果,众人随意。

  太子看的兴起,禀了一声就钻进人堆里凑热闹。

  儒生平日里斯文模样,这一刻却是挽起袖子是要与柬官分个高低,一时间好不热闹。

  太后本是乏了,又不肯回,有一条论言实属矛盾,可又头头是道。

  小皇帝唤了太后一声,随后对着他举杯:“父后,顾君此番安排,父后可还满意。”

  “陛下何须问哀家。”

  “咻!”烟火升空炸响,绘出火树银花,子时到。众人停下瞩目观赏,又是一年至。

  “诸位可尽兴了,若是没有可再等来年。”小皇帝笑着,举杯敬众人一杯。“有尔等良才,实乃元起之幸。”

  “皇恩浩荡。”

  烟火结束,封的封,赏的赏,赐的赐。不少柬官拉着与自个争辩的儒生一道前来御下,势要分个高低。奈何小皇帝只说:让他们回家吵去,等出来结果,十五后复朝再禀。

  多少有些扫兴。

  轰散众人,小皇帝对着太后拱手:“父后,儿子送父后回去。”

  太后思量一会点头应允,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寿康殿,小皇帝直直跪下,惊坏一众宫人皆跟着跪下。

  “请父后将元起军兵符,交予儿子。”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太后对着德喜使眼色,让他与德顺把宫人都带出去。“陛下!快起来。”

  小皇帝不为所动,又是重重磕头:“请父后将元起军兵符,交予儿子。”

  太后不答应,小皇帝便一直磕头重复那句话。

  “陛下!”太后怒着摇头:“陛下何苦!”

  “请父后,将兵符交予儿子。”

  “陛下还是要执意御驾亲征?宗亲争储君之位的事才过多久?!陛下这会就忘了?!”

  “儿子愿交出皇位,求父后将兵符交予儿子。”

  “你你你!你真的是疯了,真的是疯了!”太后气的胸口闷痛,衣袖一挥。小皇帝已经魔怔,不愿与他再做争执。

  “陛下愿意跪着,就在这跪着吧!”

  “嗯。”小皇帝对着太后一拜,从夜里跪到天明、午间、又是一夜,初一、初二……几日不吃不喝不动,谁劝都没用终的是倒了下去。

  他呢喃着:“郎君能在酷暑中跪上三日,看来是我不及郎君半分啊……”

  小皇帝这一病烧了好些时日,太后一直在里头守着,好在这日总算是退热了,他端着药碗一点点给小皇帝喂着,愁容不消,话哽在喉吐不出得,也吐不得。

  还是小皇帝先开了口:“父后。”

  “陛下可还好?”

  “嗯。是儿子执拗了。”

  “哀家不解,陛下何必执意同着顾君一道征战。守在王城里又有何不妥,陛下与顾君情深,哀家知道。可,陛下何苦和自个的身子过不去,哀家都信顾君能够应付,陛下何必担忧。”

  小皇帝合上眸子,他说:“儿子到卯城之时,不见顾君,只留一把剑,一面元起军旗。待儿子清空一里地内,仍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穿哲合境内过,寻至文渊关外十里地才寻着,人昏死不醒。”

  “父后可知,顾君在文渊城内砌上两道高墙,将文渊城一分为二,大军扎营在外,里头百姓无忧。”

  太后一惊,他明白这打法实属破釜沉舟。

  “顾君六岁被立为世孙,十岁跟着听政,他是一代骄子。卯城早早被他拿下,复辟渠匣不过他动动嘴的事。现却将故土拱手相让,甘为元起大将,我何能安坐在这王城之中,看他手染故国子民的鲜血。”

  “他明明可以带着大军驻扎卯城,复立称帝。可却调转大军回驻文渊,孤身带着先锋骑清扫叛党。”

  “父后可知,顾君死里逃生醒来,第一件事却是与我洽谈如何将渠匣旧城纳入元起境内。”

  “父后可知,他明明可不回王城留守文渊,偏的是带着重伤,也要勤王保驾。”

  “父后可知,顾君痛感异于常人,常人一分他受三分,常年以银针封穴阻痛。”说道这里小皇帝红了眼,他只当以前顾南召是太过娇气才怕疼,朴爷那日不说,他是真真想不到。

  回想起以前的庭杖,以前的鞭刑,以前的……小皇帝变得哽咽。

  “父后可知,顾君此去面临的是何?”

  太后不忍再听:“够了,陛下别再说了。陛下既是知道顾君在做何事,更不该糟践自己身子,你置他一片心血于何地。”

  “是啊,是儿子错了,儿子以后不会了。”小皇帝靠坐起,问太后要来药碗,一点点抿着喝。“是儿子错了。”

  太后递过去一块糖糕,纵使眼前这个人为帝近十载,始终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陛下可怨我。”

  “我怨父后作甚,这皇位何人不想要,父后事事为元起考虑又有何错。”

  “陛下,可愿与我说说你和顾君之间的事。”

  “嗯。”小皇帝一点点勾起嘴角回忆道:“儿子那年前往渠匣为质,渠匣多女眷秉着男女大防,唯有东宫住着世孙岚伽,儿子便被安排去了东宫一处小院。起初儿子不过是想与其点头之交,他却是时常抽空来找儿子,得了什么东西都是要拿来与儿子一道把玩观赏。”

  “他酷暑之时去政殿前跪了三日,求国主让儿子与他一道习文练武,以皇子之礼相待。渠匣破国之前,他让贴身护卫众亲信护送儿子回元起。这些事,儿子是何父后说起过的。”

  “嗯,当日陛下是提及过。”

  “那儿子就说说其他的,他常常带着儿子溜出宫戏耍,带着儿子看遍卯城,不余一处。有一日我俩回宫不及时,被华光夫人抓个正着,他揽下所有罪责,被好一顿罚,带着一身伤痛却是第一时间过来寻问儿子可好。”

  太后听罢,不忍笑着摇头:“顾君倒是从小就不安生。”

  “不,他是最守规矩的人,尊上重下,敬守条规。儿子去渠匣前,他从未犯过一错一规。”

  “他虽是喜欢及时行乐,却是守着底线从不逾越。”

  “他入王城第一年,被多方排挤也不结党羽,对着背后议论儿子的大臣就是一拳。”

  “他开赈济粮仓一事,不过是不想看着儿子对着大臣低头,求着人筹粮。”

  “上山为寇,斩杀安义严,叛逃的事父后都是知道的。”

  “儿子近半生来都是他。”

  小皇帝放下药碗勾起唇角笑得自嘲:“儿子少时不知天高地厚,向他许要天下。”

  太后心头一震,他记起顾南召曾在牢中说的那句话,一揽天下……从始至终,顾南召南征北战,都是在……“哀家不懂,哀家不明白。”

  小皇帝抬头呼出一口气:“儿子,也不懂,也不明白。”

第60章 归营

  =

  “将军归营!将军归营了!”

  顾南召带着人在十五那日归营,那将城池一分二的高墙不知何时在中间位置凿开了个缺口,匀舒这会正带着人运走一地残砖,顾南召上去就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啧!谁说的凿墙。”

  “哎呦,将军你再这样拍上我几次,我不傻也得被你吓痴喽。”匀舒皱着脸嘟囔着,踢了脚地上石子又道:“还能是谁,将军不在军中除我能发号施令外,不就是人家洛统领了。”

  “啧,好好说话,洛北能号动我南召军不成。”

  “是是是,洛统领是不能,是将军与陛下才走不久,洛北来传陛下口谕,说是要拆除城中高墙,匀舒没得将军吩咐,只得先拆出个豁口来。”

  顾南召笑笑:“既是陛下说拆,那就都拆了吧,洛北呢?”

  “匀舒不知,许是喂乌鸦去了,将军自个去看看?”

  “啧。瞧你这模样,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少嘟囔几句吧,你俩天天待在一块处理事宜,他在哪你还不知道不成。”

  “匀舒可不敢,人家是暗探统领,官高我几级,又是陛下亲信,我哪能天天盯着他,将军还是自个去看看吧。”

  顾南召摇头笑笑,两人打起来的时候匀舒怎就不记洛北比他官高几级。

  算了算了,找洛北要紧,待顾南召找到洛北人的时候,就见人刚把纸条丢进火盆里。

  “洛北,可是陛下来了消息。”

  洛北不着痕迹一僵,后对着他颔首行礼道:“回将军,只是在与暗探日常互通消息。”他掩饰的很好,那字条上写的是小皇帝跪求兵符,现已病倒的消息,下注:不得告知顾君。

  “好,顺道让黑回去报个平安吧。”

  顾南召吹着口哨逗弄着黑,洛北一惊连忙撒手放乌鸦扑腾而去。

  “洛北,你还真是宝贝你这乌鸦。”

  “将军莫要打趣。”

  “得,此次年节众将士皆是在军中渡日,今个也是十五,你去同匀舒置办一些猪羊回来,咱也不能亏待中军弟兄,今个晚上一道开开荤也算是补个年节了。”

  “是。”

  洛北领了吩咐,就去拖着匀舒一道置办东西,一顿忙活之后营中篝火升起,另一头的文渊百姓得知是军中要庆年,当即派人推着车送来不少酒肉,顾南召谢过之后只收下部分。

  当夜将士踏歌,敲碗击鼓助兴,大当家几人轮番敬酒,顾南召一一拒绝。

  “哈!将军今个是怎得了,看不起尔等不成?”大当家酒劲上来,连连拍着顾南召的肩,把当初畏惧顾南召已经封侯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我不喜我在外头沾酒,诸位别多想。”

  匀舒一口酒喷出来:“咳,完了完了,将军所中的蛊真真厉害,这都控人心性了。”他叹口气,倒了碗酒递过去。

  “将军,来喝这酒不错,将军真不尝尝?”

  顾南召倒是接过来,只是都倒在“召卿”剑上,众人此刻才知那把剑所刻的是哪两字。

  众人皆呆住,后又很快散去不再围着顾南召,劭安临走前对顾南召竖起个大拇指,不愧是将军,连着陛下都敢召……

  欢畅半宿众人才歇下,多时休整,该是继续后续的事宜。关外积雪化的七七八八,一具具尸骸露出。

  第二日天蒙亮,顾南召带着人先清三里元起地界内,数元起将士尸首被一具具运回,顾南召倒酒祭拜后,暂时将他们安葬在睡英雄。

  核对名册整理好遗物之后,顾南召喊来劭安。

  “狗蛋,你明日把这些东西运回王城,交给兵部处理。”

  “是,将军。”

  “还要麻烦你多跟兵部交代一声,东西送回去后一定要嘱咐当地衙门安制善待他们家中。”顾南召带着些歉意笑笑,这事交托给劭安,多是看中他是少侯爷。

  劭安也是知道的,没有多说什么,接下嘱托便去安排。

  浓烟遮天蔽日,多少英魂消散一派萧肃。

  匀舒拿来醋给顾南召净手。“将军,三里内尸骸已经安置妥当,接下来如何。”

  “处理境内便是,保开春后境内不会生疫,军中连着七日焚醋扫潵,若有将士病倒立即隔出来。”

  顾南召拍上匀舒的肩膀,让他跟着一道上城墙看看。

  “匀舒啊匀舒。”顾南召脸上笑意褪去,眼神凝住。思量着郞昆虽死,定也有其他大将补上统帅位置,雪期哲合定是能熬过去,难的只会是那些自起之士,眼下文渊他们打不下来,但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蓄力反扑,

  可,定住渠匣旧城才是要紧之事,不然之前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想到这里,他便对匀舒吩咐道:“明日我带洛北与三支先锋骑折去旧渠匣境内,匀舒你带着人可得守好文渊。”

  匀舒不解:“将军为何不留洛北留驻,匀舒愿随将军前去。”

  顾南召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久久说不出一字。

  匀舒有些纳闷,他第一次见着这样的顾南召。“将军……”

  “匀舒啊,军令如山。”

  匀舒还要说些什么,顾南召摆手打断。“军令如山。”

  说罢顾南召下了城墙去找洛北,问:“陛下可传了消息过来?年宴情况如何,可……可有召回文书过来。”

  “无。”

  听着“无”一字,顾南召眼神暗下去,又问:“陛下可安。”

  “安。”

  听罢,顾南召心中稍定,召回文书未下,那人该是没太气着,算了算了,到时候好好哄哄吧。

  突的鹰啸声划破风声,顾南召眉头一绞,该来的终是来了。

  他写下字条让黑带去王城,随即打响哨令,火速喊着集结点出三千先锋骑,他此行是要一路沿着关外走,穿过老仙山,去的是渠匣旧城——鹰城。

  队伍如长龙一般涌出去,消失在荒野中。

  出人意料又是意料之中的事,顾南召才离开文渊不久,哲合的使臣就抵达文渊外,传哲合有意与元起议和之事。

  这事匀舒做不了主,偏的是洛北也走了不能向里头传消息。心里纵使百般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先把使团放进来,再让斥候把消息传回王城。

第61章 迁都

  =

  小皇帝那一病养到二月头上才算好,养病期间日日在案前描着元起地图,顾南召前去「鹰城」的消息先到,小皇帝照旧把小纸条收好后,把目光放到哲合使团来见的消息上凝起眉头,笑得瘆人。

  “陛下,奴才伺候陛下更衣上朝。”

  “嗯,把东西带上。”

  旭日东升之时,勤政殿的大门慢慢打开。年宴赐服一事,朝中添上不少新面孔,个个意气风发为朝堂注入新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着老臣的面报了些新政论,引的底下好一番争执。新旧政见摩擦是在所难免的,小皇帝就在上头听着。

  直到底下吵累了,他才活动活动筋骨站起身,不疾不徐的让德顺展开带来的那副一丈宽的元起地图,上已添上夺下的旧渠匣五城,星星点点五座城池,却是格外醒目。

  “孤所绘元起新图,诸位可看清了。”

  “这……”百官一惊,军情一直未论,他们只知局势已乱,万万没想到不足一年时间,就能拿下旧渠匣城五座城池,其中还有旧渠匣国都卯城。

  殿下议论声起,添城是好,可渠匣旧城并非元起所需,且,旧渠匣早被纳入哲合境内,此番举动哲合定不肯罢休。

  “陛下,老臣,斗胆谏言,元起开国至今,浮浮沉沉数十载难得太平时日。今战事多生战起年余,国库不堪重负,依老臣之见,战事该消,还请陛下当即下令,召镇南侯回王城,另派将领镇守文渊。”

  “且,哲合使者已来元起洽谈议和之事,还请陛下趁早宣见,莫要再生战事,多添英魂。”

  “臣等,附议!”一个个谏官举着圭牌走出来,说的言辞恳切。

  小皇帝看了眼后,嗤鼻一笑:“孤在位十载,哲合便扰我元起边疆十载。哲合先吞我元起城池之事,诸位可是忘了?文渊侯与哲合勾结,欲乱我朝纲之事,诸位可是忘了?十余年前哲合吞下渠匣,可是还不够做我元起的前车之鉴?!”

  谏官听罢,不为所动,再谏:“陛下,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年赋税收现下全投入战事之中,工部、礼部事事难行,祭典不兴,老臣敢问陛下在位十载,可有祭过天地先祖,可有求过风调雨顺。现下战火纷飞,百姓苦不堪言啊!”

  “哈哈哈哈哈,风调雨顺,可是能求来的?国泰民安可是拜着先祖就能求来的?”

  “百姓苦不堪言……那你且告诉孤,何地百姓苦不堪言?”

  “这……”

  那位谏官语塞,却是又有人站出来。

  “禀,老臣听闻,镇南侯修水利之时,奴役文渊百姓,战起后更是强驱百姓,占据一半城池后作威作福。”

  小皇帝的眼神冷下来。“孤带着大军从西南出关,可是从文渊回来的。”

  “那陛下定是知道,民声如何,镇南侯战功赫赫不假,但还请陛下速速召回镇南侯,以平民愤。陛下记着镇南侯保驾平乱之功,老臣能理解,可也不能如此姑息。”

  不等小皇帝发话,忠义侯先听不下去,冲上去指着那谏官鼻子大骂:“一叶障目!听着风道是雨,枉为谏官。”

  那谏官顿感莫名其妙,向后一退,后噌:“忠义侯,如今你也要与那镇南侯结成一派了不成?忠义侯不说,老臣都要忘了,陛下!老臣检举,忠义侯屡次向镇南侯递贴,怕不是二人已有勾结。”

  “哼,本侯怕你不成,本侯请他拜府,是要让他带着犬子随着一道驻守文渊,本侯坐得端行的正,如今犬子带着将士遗物回王城,尔等谏官口口声声讲礼法太平,尔等可去边关看过?!文渊城内……”

  “够了。”小皇帝打断忠义侯言辞。“诸位言之不为无理,只是无据罢了,既是如此诸位何不随着孤前去文渊看看,看看将士们是如何以热血浇城,以筋骨筑墙的。”

  “何不随孤,迁都文渊。”

  此话犹如惊雷,在殿上炸响。

  谏官们却是久久不能平复,一阵四相环顾后,话头转至劝起迁都一事,稍后便有死谏者摘取去官帽:“陛下不可啊,此举实乃将元起命脉至于风口浪尖之上,一旦破关,元起遭受的可是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说罢,脑袋已经对着殿内大柱。

  小皇帝冷眼看着,轻蔑开口:“将士边关生死尔等怨是好战之说,那孤便以王城为盾为墙,以我帝王血肉筑成元起国门。”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坚决不已。

  “哲合挑战尔等不见,倒是劝着孤思量避战。可是想过,我等能在这里享着的太平,皆是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敢问一句,何人是无牵无挂,何人不是血肉之躯。”

  “孤话只至此,勤政殿不缺血染,若是几位真要撞那大柱,还请自便。”说罢,他走出勤政殿,背着手遥望文渊方向,眼里是执着与不能掩盖下去的决然。

  殿内糟乱不已,百官争论之际国舅爷却是与忠义后齐齐走到小皇帝身后,齐道:“臣愿随陛下,迁都文渊。”

  愿口已开,后跟随者络绎不绝:“臣,愿随陛下迁都文渊,以吾等血肉筑元起国门。”

  话已闭声不消,震着勤政殿久久不休,一字一言皆是铿锵有力。

  “元起得尔等忠贞之士,实乃大幸。今迁都之事定下,愿同孤一道者,今日整理行装,明日启程。不愿去者孤不强求,太子留王城还需尔等多多辅佐。孤今便下诏,若孤死在外头,由太后辅太子理政。”

  “慢!”太后闻讯迁都之事,急急赶来,当下清走一众大臣,请着小皇帝进去殿里把门关上。

  殿门一关里头陷入昏暗,只留道道光束投进落在二人脚边。

  “陛下这是作何,哀家不交出元起军兵符,陛下就做出此等事来,你你你!”

  “父后。”小皇帝颔首对着太后一拜,慢吐:“将士都知身护国门,生死百战边疆,饮血仇敌。孤为元起皇帝,为何……不能以自身血肉为墙抵御外敌。”

  “陛下真是为了元起?!哀家不信,陛下若是为了顾君大可不必如此啊。”太后说的激动,往日仪态统统抛诸脑后。

  小皇帝摇头苦笑:“父后至今,还在觉得是顾君左右儿子心思?”

  “哀家……”太后守住口中言辞,他有些矛盾,说是,自己也拿不准,说不是,可……小皇帝所做决定所行策略,皆与顾南召脱不了关系。

  随即缓下语气:“顾君生死边疆,陛下若是担忧,不如将其召回,迁都一事,陛下,陛下还是……”

  “嗯……”小皇帝垂下眼帘,顾南召。

  孤,难召。

  此番也召不得。

  “父后可是还不懂?”

  小皇帝的声音变得颤抖:“从始至终,儿子所出决定,都不是因着顾君左右才出。”

  “父后啊,是顾君先一步在前头劈波斩浪,揽下骂名,保着儿子布帆无恙啊。”

第62章 议和

  =

  “嘎嘎!”

  黑飞来落在洛北手上,洛北避着顾南召看过写有“迁都文渊”消息的字条后,将其捏成团放进嘴里嚼碎吞下。

  “洛北,可是陛下来了消息?!”顾南召看着黑来,问的犹豫眼里都是期待。

  “无,只是传了日常平安消息。”

  “好……”多少是有些失落,可也很快就平复过去。

  “给。”顾南召摸出个果子抛给洛北,随即他便蹲在地上不停戳戳划划起来。

  洛北咬着果子跟着蹲下去看,顾南召笑着往旁边挪了一下让他看的更清楚一些。“看好,这是元起,这渠匣,哲合。我们此去鹰城,若能拿下并上之前五城,日后开荒到这,连上文渊形成马蹄铁状,再战哲合时,便能如钳般直击哲合腹部。”

  “当然这是后话,如今拿下鹰城,是为了能从这到这连成一条联动防线,可灵活调动包夹哲合。”

  洛北眼神一亮,问:“若是不能该如何?”

  “逃,越快越好。我若死在鹰城,可真就尸体都不会剩的。”

  “那将军何不先拿下其他?”

  顾南召不答。

  一是,因为哲合也该知此是要塞,定会派人说服或是直接出兵拿下,就算现下哲合未派人来,知道他的行踪之后也得派人过来,大可周旋一番,留出时间稳住其他几城,再可保文渊一时。

  二是,鹰城实在……

  “将军。”

  “啧。”顾南召挑起眉头,正色道:“还有十日路程便可进去鹰城范围后,若是哲合已经派人去,我们直接打。若是没有,我一人入城,十日之后未出你带着人直接走。”

  “将军!”

  “你该清楚,我为何带你不带匀舒,你们暗探的规矩是听令行事,再就是你能在林中找到方向。放心,我不一定死的了,我可是把先锋骑将士们的命都交给你了。”

  面对洛北欲拒的眼神,顾南召列出一口大白牙,手按在洛北肩头:“洛统领,去给陛下,传封平安信吧。把黑放出去让它别再跟着,鹰城有人训鹰,黑去了便是个死字。”

  ……

  雨打文渊城关门口,半晴半雨,军中雨,城内晴。

  “这就是尔元起的待客之道?吾等来元起议和,尔将吾等圈困在此半月余是何意思。”哲合左相不停在主帐里头来回走动,指着外头大呵。

  被呵之人倒是无动于衷,找来纸团把耳朵塞住。

  “唉!还我!”塞耳的纸团被捻去,匀舒一恼欲抢,待看清人后直直跪了下去。“陛下。”

  “嗯。这事你倒是办的不错,知道把人圈在这里。”

  “陛下若是要谈议和之事,何须亲临,末将差人把人押去王城便是。”

  小皇帝没有理会他,孤身走进帐内款款坐与上方。

  他的出现,让哲合使团摸不着头脑,见人一身军装进来,当是来了个大将,哲合左相上前拱手行礼。“还问来者可是元起所派议和使臣,吾乃哲合左相丘述。”

  “嗯。”小皇帝冷冷应了一句,直问:“哲合以何条件要与我元起谈和。”

  “这位将军,还不曾告知吾是否乃议和使臣,不见使臣,吾等不谈。”

  “嗯,孤乃元起皇帝,使臣直谈便是。”

  丘述一惊,打量起座上的人。眼前这人年纪倒是看着与元起皇帝无差,可元起皇帝一人来军中谈议和,太过匪夷所思。

  与其他几位使臣相顾看看,心下思量也没人敢冒充皇帝。

  丘述双手合于胸前一拜,“既是元起皇帝,那就好说。吾奉君主之命前来商谈,吾国愿与元起结兄弟之盟。”说罢,他掏出文书递上去。

  小皇帝不接,让其口述。

  “吾主感天地万物之仁义,哀英魂消散,年前冬季雪期两国皆是难熬,何不就此休战。吾主提议,吾国割让旧渠匣城池四座,且派十六殿来元起为质,另签下百年休战文书。此后吾军百年内不再扰元起边疆,元起兵马亦不得出关。”

  小皇帝眉头一拧,沉下声道:“使臣怕是记错了,渠匣可有十二城,不是四城。”

  “元起陛下,是吾主愿意割让四城予元起,还请元起陛下归还卯城。”

  “嗯?何叫割让,何叫归还?”

  丘述笑着抖抖袖子,腰杆挺的笔直。“吾国,早就将旧渠匣十二城划入境内,如今吾主割让四城予元起吾说的可有错?”

  “哈。”小皇帝乐了,这是要让他吐出来啊,算盘打的真好。

  见着小皇帝笑了,丘述回头喊来一人。

  “元起陛下,此乃吾国十六殿下。”丘述眼神隐晦带嘲。

  小皇帝自是注意到,看来他荒淫无度的名声飘的够远了。一个不成,就再派个十六殿下来继续先前那人没做完的事啊。

  他手不觉中,已经扶上腰间剑柄,杀还是不杀呢,郎君上次劝着不要议政时染血来着。

  “嗯……若是孤,不答应呢?”

  丘述点头一笑:“吾哲合除去渠匣旧城,城池二十余,子民足元起一倍有余,元起陛下大可思量思量。”

  “嗯,那依着使臣意思是,孤不应允,哲合便继续与我元起开战?可,孤怎记得,渠匣并非哲合直辖,哲合以渠匣作为谈和条件怕是有缺考量啊。不如,你回去同你们君主说说,献上哲合四城,孤倒是可以考虑退兵。”

  这话嘲的丘述脸红,他语气慢慢加重:“吾等带议和文书前来要与尔元起好好商谈,元起陛下却是不以礼相待在先,口讽在后,元起实乃蛮族之邦,礼教不兴,礼节全无,礼……”

  “聒噪。”小皇帝直接打断那人的话,手指轻点案头,眼中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使臣何不直接回答孤的问题。”

  “那,依着元起陛下意思,是不想议和不成?!”

  “哼!可据吾所知,元起大将无几,庞将军年近花甲现镇元起西南方,当下旧渠匣破而不立。元起陛下啊,就算尔镇南大将军驻守文渊,其他边境之城可有人守?”

  话闭,守在帐外的匀舒等人哄笑声顿起。

  丘述一臊,噌着:“作甚,作甚!尔等真是人而无礼、无行、无止!”

  “嗯……”小皇帝眼睛笑弯起来,下巴高抬:“孤的镇南侯,只需孤身带着先锋骑游走,就可平定边境,何须孤再派其他良将。”

  “孤倒是要问问,你哲合与孤的镇南侯所交之战,可有赢过?孤不提及旁的,但说立秋之战,你哲合五万大军压境,伤亡多少?可胜?你们的郞昆大统帅可还活着?”

  “元起皇帝!”丘述肩膀一僵,憋红了脸,怒道:“尔元起西南,临旧渠匣,现下旧渠匣已乱,何不与吾国联手,共抗旧渠匣战情,依元起一力何能吞下。再者,吾哲合的百年休战文书,元起皇帝何不好好看看。”

  “嗯……渠匣啊。”小皇帝慢慢起身,直勾勾的看着丘述:“哲合若是无力应对渠匣,我元起自行收了便是。何用你哲合割让,真真是天方夜谭。谈什么割让四城?哈哈哈哈,这话当真是可笑。”

  “我元起现已安下五城,且那可都是孤的镇南侯拿命换来的,想要议和,还要让我吐出卯城……滑稽,何其滑稽。”

  “渠匣城池,我元起都要,一座也不能少。”

  “你哲合若是割让四座哲合城池,孤倒是可以考虑签下免战五年文书。”

  “元起皇帝!”丘述已有些咬牙切齿:“吾劝尔还是不要太过勉强,连战之下,尔元起国力可能扛住?!元起陛下就想凭那顾南召守住边境?吾可是收到了他带兵出关的消息,如今文渊无将镇守,元起陛下还是考虑考虑签下议和文书吧。”

  “与吾国结兄弟之盟,吾等还可放过那在关外的镇南大将军,还可让十里外的大军不再前行一步。”

  “帅殁兵疲之师,还想着动孤的镇南侯?!”耐心尽去,小皇帝手中剑已出鞘,多少是要饮过血才肯收的。

  寒光一显,那哲合十六殿下,先前还在看着小皇帝的眼睛已经闭上。

  众哲合使臣皆是脸上一热,丘述忙接住那十六殿下的尸首,眼睛充血通红:“斩杀来使,元起皇帝要引战不成。”

  “孤此次前来,是迁都至文渊。”

  “你哲合要打,那便来,我元起不缺血性男儿。哲合挑战,元起必迎。孤且留你活口放你回去传话,孤倒要看看你这左相能耐如何,可能助你哲合剿杀孤的镇南侯,可能进得了我文渊城一里。”

  话音未落,哲合使团只留那哲合左相一人。

  “尔之行径,当受千古谩骂,泯灭人性,暴君!暴君啊!你这是要至你元起子民与水深火热之中。”

  “嗯,孤为暴君多时,使臣才知不成?怎得,哲合还在传孤行政不力?唯唯诺诺?孤且让你明白,我元起如何。”

  匀舒会意,押着丘述出了主帐,众南召军将士团团将他围住,齐呼:“我等,誓死捍卫元起国门。”

  “使臣可听见了,孤同你说的话你可得记好,回去传清楚,传明白,孤在位一日,便一日不与哲合议和。”

  随即,小皇帝让人牵来丘述来时所乘马车,那些尸首也扔了进去,打开城门将人轰出去。

  踏上那风蚀雨削的台阶,小皇帝立于城门之上目视哲合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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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郎君的嫁妆还得我一起来打啊……

  顾南召:???谁让你来的,太后!

  太后:嗯,陛下可不是御驾亲征,哀家可没有违背承诺。

  顾南召:啧……兵符……

  小皇帝:守城战又不是调动大军,要兵符做什么。

第63章 算尽所有

  “匀舒副将,陛下就这样一直待在主帐里头?”李二牛将匀舒拉去一边,指指主帐。除去他,其他几位也是好奇的。

  匀舒耸肩:“我还能去问问不成,行了,散了都散了吧,陛下的事少打听。哎,狗蛋你回来了,狗蛋!狗蛋!”

  “匀舒副将,正巧我找你有事。”

  “狗蛋你的事待会再说,我先问你,真就迁都文渊了?”

  “还能是假的不成,陛下一人先行,日夜兼程赶来的,我在后头追都追不上,再有两三日后续跟着来的等都会陆陆续续进城。”

  匀舒眼睛瞪的老大:“这说迁都,就真的迁啊。”

  劭安无奈点头:“我来找你就是要问你借些人手,去把文渊侯府收拾一番,暂做落脚的地儿。”

  “行。”

  两人交谈之际,黑“嘎嘎”飞来落在匀舒肩头。“嘿,你这小东西把我当树了不成。”

  “狗蛋,你去文渊侯府等着,我送了消息就去点人。”

  “好勒!”

  匀舒拨弄了下黑脚上的竹筒后,将字条取了出来。主帐那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一圈暗探把主帐围的严实,站在门口的暗探正对着他做出请的手势。

  “陛下,消息到。”

  “嗯。”

  小皇帝手指不停点着鹰城的位置,斜眼瞟着匀舒。“嗯?”黑停在他肩头,这倒是有意思了。

  “顾君可到了鹰城?”

  “顾,顾君???”匀舒听着有些别扭,半天没反应过来。

  小皇帝不由眉梢一动,这人……还真是……“孤问你话。”

  “啊,末将不知。”他低下头把字条递过去。

  小皇帝接过,慢慢说道:“字条下头的墨点,一点为一日,一横为五日,可记住了?再有,洛北会除去黑飞回来的路程。”

  “是。”

  “陛,陛下。末将有一事不明,那日末将在帐外听闻哲合扬言要阻截将军,陛下何不派人前去支援将军?”

  小皇帝眼皮沉下去,冷冷说着:“不必。”

  “陛下?”匀舒低下去的头猛的抬起。

  “陛下!将军只带三支先锋骑出关,鹰城情形未知,哲合阻截意思已明,还请陛下派人增援将军。”

  “孤说了,不必。”

  小皇帝黑着脸瞪住还要再说什么的人,挥手让他出去。

  关外雪期够长,哲合内的叛乱现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定下,否则也不会派人来谈议和。无非都是缓兵之计,想要休战先平内乱。

  就算内乱可平,渠匣复辟者也是也踩在这个节骨眼上扑上去咬几口,哪还敢分兵力管他家郎君。

  “嗯……鹰城,郎君啊郎君,你也真是算尽所有啊。”

  ……

  「鹰城」上方鹰啸声不绝,下头哲合队伍把整座城围的死死的。

  “慕城主,吾劝尔还是不要垂死挣扎的好!”

  “张泰,你围我鹰城已经五日,你有那本事你倒是破开我这城门给我看看啊,哈哈哈哈!”喊话之人便是鹰城城主——慕寒思,那人发髯泛银,一只眼上挂着伤疤,眼神如鹰,岁月沟壑布满脸上,花甲之年却是声如洪钟。

  现在雾色正浓,双方都明白待破晓雾色散去,便是大战触发之时。

  日出。

  一方击鼓,一方响号。

  就在雾半散那一刻,鲜红的“南”字军旗出现在鹰城后方。

  先锋骑皆露水沾襟,阵走“人”字直冲鹰城东、西角,哲合围住鹰城的队伍背部受敌。

  张泰得到消息后当下击鼓号令,后撤出个口子要将后来的队伍圈进包夹。

  后来队伍不慌不忙,“人”字变“八”,不入夹击圈子反方奔去城门口位置。

  大雾已散。

  慕城主看清后来退伍是谁后,亲自要来号角吹响,顾南召闻声带人直接后撤,不多时一阵箭雨出城,哲合包围队伍中部受击。

  号角再响,一顿一急,没等哲合队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顾南召的先锋骑手中弓以拉满,同着鹰城一道放箭直击左方打出一个缺口。

  随后先锋骑再撤,退出哲合弓箭所及范围。

  哲合队伍现下腹背受敌,张泰忙令枪兵列阵枪尖指对两方。

  “元起南字旗!”张泰百思不得其解,那“南”字军棋明显是元起顾南召的队伍,为何他们能听懂鹰城的号角。“挂免战牌!快挂免战牌!”

  洛北报:“将军,哲合挂了免战牌。”

  “免战牌?”顾南召眉头一挑。“他们挂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便是,有何冲突。”

  说罢,他挥动令旗,随即先锋骑兵马雷动直冲鹰城后头,后头哲合阵营一时不得号令,硬生生被撕破一个口子。

  鹰城依势立即打开后城门,涌出近千将士,与顾南召同走“一”字阵容反包哲合队伍,再转左翼与鹰城一里一外配合着吞下近半哲合队伍,哲合方阵型大乱。

  哲合张泰赶马直冲顾南召而来,怒吼:“哲合已派使臣前去元起议和,现免战牌已挂,尔不讲道义!”

  顾南召咧嘴笑答:“本将军出关之时,可未收到哲合要与元起议和的消息,再说你攻鹰城对我挂免战牌有甚用!”

  “顾贼!你可敢停兵与吾一对一较量一番!”

  “容你使那缓兵之计不成,我可不敢!”

  顾南召笑着收起“召卿”,顺手夺来一杆红缨枪攻向那人。

  张泰手中双锤一合拦下,咬牙闷声骂到:“树无皮要亡,尔怎苟立于世间。”

  顾南召不做理会,手中红缨枪舞做莲花,且快且急。

  “顾贼!你你你!气煞我也!”张泰全力一档,这一下用力之猛,顾南召只觉虎口一痛手中红缨枪险些松去,张泰抓住此破绽,将手中一锤丢出直逼他胸前。

  顾南召速速后仰躲去,随后人溜下马背,枪从腰间一转反刺击中张泰所乘马匹。

  马吃痛先是扬蹄再是跪倒,张泰只能跃起。

  趁此空隙顾南召松开握着红缨枪的手,改用“召卿”。

  顾南召改枪用剑,那张泰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招式连中几剑。“顾贼!尔!尔!寡廉鲜耻!你这打法算什么本事!”

  “当是要你性命的本事。”

  剑招不停,一逼再逼,最后一招,顾南召双手握住“召卿”翻身一劈。

  朱浆喷涌。

  他厌弃的抖去剑上血珠。“啧,不过尔尔。”

  哲合将陨,战鼓却未消。

  洛北赶马护在顾南召身侧:“将军!”

  “哲合人数远超我们,跟好鹰城的人。”

  “是。”

  此刻鹰城传起收兵号声,那方撤入速度极快,顾南召带着人直跟后头钻进城里。

  城门一关,城墙上两边弓箭手已将箭头指向顾南召一众。

  洛北手里匕首握的紧,算计着如何暗刺城墙上吹号之人。

  顾南召看出洛北的意图,死死按住他肩膀:“别动。”他指了指上头的鹰,那鹰盯着洛北多时。

  骨哨声响起,十多只飞鹰发出刺耳叫声冲向一处,再起之时皆抓着火油瓶,飞去城外,来来往往数次,最后只剩八只回来,就听上头凄厉喊着:“放出火箭。”

  焦味同着哀嚎传进城内,一盏茶过后,鹰城城门再次打开,顾南召没有犹豫带着人同着鹰城将士一道出城,一顿混战,战停时已经天黑。

  哲合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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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看的累不累,累的话我再缩一缩

  昨天排队做酸酸弄了好久回来睡了忘了更,今天补上

  9收藏了,祝各位包子看文愉快

第64章 鹰泣

  =

  哲合队伍溃败而逃,胜方军旗摇的作响,顾南召剑收回腰间喘着浊气,战了整整一日,皆是人疲马惫,他抬手让人就地下马休息,丝毫不觉得就这样歇在人鹰城城门口有何不对。

  尘土沾血没几处干净地方,随意用脚踢弄几下他就坐了下去,摸出布口袋里晒干的米粮嚼上几口。“洛北,别站着,赶紧歇一会。”

  “是。”

  “洛北,你同我说实话,几次传信除了报平安,是否有别的消息。”

  洛北垂首站着,没有回是或不是。

  “算了,我问你作甚,你要是能告知我,还会藏着掖着不成,陛下是否安。”

  “是。”

  “那就行了。”

  与顾南召的放松不同,洛北连着众先锋骑都是紧绷着背盘腿坐下。

  鹰城的人已经回城,那慕城主站在城墙上大喊:“告诉老夫,你是何人!”他声音颤抖,似还带着些悲凉。

  顾南召仰起头回答:“我乃元起镇南大将军,顾南召。”

  话闭,鹰声破空。

  那老者摇头怒吼:“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何人!”

  “元起镇南大将军,顾南召。”

  顾南召的回答如芒如刺,深深扎痛慕城主心头,只见他一手撑着城墙,一手捂住胸口:“你是何人!你是何人!”

  “元起镇南侯,镇南大将军,顾南召。”

  慕城主气急败坏,夺来一旁将士手中弓箭,拉满放出箭矢,“嗖”声一过,洛北拦箭不及,顾南召不躲不闪,他的脖颈上霎时间泛出腥色。

  “你是何人!”慕城主一再逼问,势要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城主何必再问。”顾南召拍拍手起身,对着城墙上一拜:“慕城主,今我军助鹰城渡过一劫,也不知日后哲合可会反扑,慕城主何不与我元起联手,同抗哲合。”

  慕城主听罢,一口气提不上来,有昏过去之势,顾南召看着手向前一动又僵硬着收回。

  一人只问:“你告诉我,你是何人!是何人!”

  一人只答:“顾南召。”

  “啊!”慕城主嘶吼着,想要宣泄心中情绪。“你不是,你不是!”他还要说些什么,被一男子扶着下了城墙。

  城门复开,先前扶着慕城主下城墙的那个男子出来对着顾南召拱手行礼:“将军,请入城。”

  “好。”

  顾南召丝毫没有犹豫,洛北紧跟着也要进去被他抬手拦住。

  “洛北,你可记得我的吩咐。”

  “将军!陛下吩咐,保将军。”

  “我性命,无忧,你跟着我一道进去,我才是真的危险。洛统领,按着之前商议行事吧,期间哲合若是反扑直接撤兵。”

  顾南召侧目冷冷盯着洛北:“洛统领。”

  “是……”

  洛北也只能压制住冲动,目送他入那鹰城。

  走进那鹰城,顾南召被要求卸去兵器、凯甲,且褪去元起军衣,只留里衣。

  他照做,待那玄色里衣露出,接引他的男子一巴掌怒扇在他脸上。

  “不知羞,不知羞啊!”

  顾南召不为所动,只问:“其余我可照做,我这把剑不能离身。”

  “嘿呀!”那男子拍腿,摇着头把“召卿”拿在手上。“我亲自看管,这样可行?!岚伽啊!你可知你把你外祖气成何样?!”

  “公子祁,我乃顾南召。”

  “你啊你!”

  “公子祁,那戚岚伽与华光夫人,前些年已被吾君以城池为条件,换回元起。怎奈那戚岚伽,不知好歹伤吾君而去,元起收去的渠匣五城,现也该贴有那戚岚伽的海捕文书,公子祁大可看看,我与那画像上是否是一人。”

  公子祁又是一巴掌扇在顾南召脸上:“你现在是要,不认祖,不认宗,不认生身父母,不认外祖,不认我这个舅舅。好啊!好啊!”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东西!你身为渠匣人,着元起军衣不算,还着……旁的皆传元起皇帝荒淫无行,连着镇南大将军都是被收入过内宫的,我只当是假,你!你!”

  公子祁实在看不下去,要来斗篷让他披上。“你外祖还在等你,你随我来。”

  一路前去城主府,青石地砖被踏的发出闷响,二人的脚步都是沉重的,渠匣的春天夜间是寒气刺骨的,公子祁脚步一顿,脱下自己的大氅扔给顾南召。“待会,你要说狠话,也思量着一些,你外祖的身子没有几年了。”

  顾南召不语,一点点把头埋下。

  公子祁摇头,问:“那戚岚伽既是逃走,华光夫人呢。”

  “不知行踪,元起王城里头有家叫酥斋的点心铺子,日后公子祁有机会去元起,便去尝尝吧。”顾南召瞟了一眼公子祁手中的剑,公子祁也是发现了上头的同心锁。

  那同心锁,还是公子祁当年送华光夫人入渠匣东宫时亲手所赠。

  “另一把呢?”

  “在吾君那。”

  公子祁的手再次扬起,这次落下,却没有之前打的响亮。

  待进了城主府,公子祁只送顾南召到正厅门口便不再进去,空荡荡的正厅里头,慕城主负手而立,面对地图,背对顾南召。

  “慕城主。”顾南召缓缓行礼走了进去。

  “你是何人。”还是那一问。

  顾南召只答:“元起镇南侯,镇南大将军。”

  “哈哈哈哈哈……”慕城主笑得凄凉。“渠匣王位,都比不上元起的一个爵位吗?!我渠匣虽亡,但也是国!”

  “慕城主。”顾南召没有正面回答,去到慕城主一侧,手指地图。“卯城,同着这四城,去年雪期之前,元起已派兵镇住,吾君御驾亲征,已扫清卯城周遭。”

  “真是你。”慕城主眼睛合上。“是你乱的哲合,是你破的渠匣安宁,是,不是?”

  “是。”顾南召应下,复而开口:“是我如此布战,我要连起这片同着一到纳入元起地界,再由吾君接手驻防之事。”

  “元起收入的五城,不月便能开始修建防御工事,现只差鹰城,是我,把鹰城逼成哲合必争之地,逼成要塞。”

  慕城主发髯肉眼所见的由银灰转为花白:“你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当年渠匣破国时,我没赶去卯城援兵之事?”

  “不,当年渠匣亡局已定,天兵难救。”他说的很平淡,如事不关己一般,但他一直挺立的肩垮了下去。

  “哈……”慕城主长呼一口气:“国破时,闹灾。我等公侯城主赈济不力,有甚至直接屠城减灾激的民怒自起。哲合兵临城下之时,我正带着你舅舅平定叛乱,再回头……已无渠匣。”

  “我只知你生死未卜,你母亲,我那唯一的女儿,被掳去哲合。我等公侯城主,堪是强弩之末不说,更是各有各的心思。无力营救不算,还得是你母亲,还得靠着你母亲……我十一城才未被哲合清剿,除卯城外按旧行治。”

  “岚伽啊,我做梦都在等,等着有一天你活着回来,复辟渠匣。可我怎得都没想到,我等来的不是戚岚伽,是什么顾南召!”慕城主说的痛心疾首,一拳砸断框着地图的木架。

  顾南召终是跪下,重重一叩首:“渠匣旧治不破,新治不立。十二城皆是独自行政立法,难以大同,就算复辟也是只能保数十载不乱。渠匣世孙,懦弱无能不堪其重,其承世孙位十余载,可为渠匣做出何贡?不过是及时行乐的纨绔罢了。”

  “今,元起得明君,破旧制,兴农耕,兴水利,兴民兴业,严与立律……”

  “岚伽啊!你为何要如此助着元起,还一再自贬,他元起有何好!”

  “慕城主,元起王城内不见乞者,将士们更是一气同心。”

  “慕城主,我要助的不是元起,只是元起皇帝秦亦卿。”

  他重重叩首:“慕城主,如今鹰城已是要塞,凭鹰城一力不可能一直与哲合抗衡,慕城主若是答应将鹰城并入元起,我此次回文渊后,立即发兵哲合,还请慕城主趁此空隙与其余几城同筑防线,不再叫那哲合入境。”

  “我,若是不答应呢!”

  “我所带先锋骑,十日之后不见我出城立即撤回文渊,哲合再攻鹰城,鹰城必亡。哲合不攻,我军也定攻鹰城,还请慕城主自行思量。”

  “岚伽啊!你是真的铁了心,要将渠匣拱手相让予元起,你啊!亲手夺回渠匣,却奉予!奉予……元起,到底是为了何啊?!”慕城主抖着肩,眼中不解、大悲交织在一起。

  顾南召依旧是淡淡说着:“他值得我倾尽所有,只有他配做渠匣新主。”

  慕城主手中剑已出鞘,直对跪在一旁的顾南召,闭眼挥剑斩他一缕发丝。

  “你,不配姓戚,渠匣没有你这样的世孙,我没有你这样的外孙。你滚!滚出去!滚出我鹰城!”

  顾南召再叩首:“我在城外,守上十日,请慕城主好好思量。”语闭,他头也不回走出正厅,只听身后哀叹不断。

  慕城主他悲念:“我愧对先君,愧对世子,愧对渠匣子民!教授渠匣世孙军法五载,却是换得其用我之所教,兵对故国不算。戚氏代代铁血硬汉,却是出了个断袖之癖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铁血老汉,一生三次落泪。

  一是:妻亡。

  二是:女儿出嫁。

  三是:戚岚伽不再归。

  剑鸣!

  顾南召回首时已晚,那声“外祖”也被悲怆的鹰啸掩盖下去,数只飞鹰从他身边掠过扑进正厅,撞死在慕城主身旁。

  公子祁就在下头看着,后闭眼颔首问道:“元起镇南侯,镇南大将军!你可满意了!”

  顾南召眼眶红了,视线变得模糊,死死咬住牙关,他想过死在鹰城,被鹰分食。却是从未想过,慕城主会自刎于鹰城。

  “十日,我在城外扎营十日,静等鹰城回复。鹰城要攻,我便撤军回文渊,再见之时,只是仇敌。”

  鹰城飘起春雪,顾南召拖着步子走到公子祁面前,问他索要“召卿”。

  “十日,我最多,只等十日。”他解去大氅披风,交还与公子祁。

  他,以元起将军的身份来,以元起顾南召的身份去。

  公子祁留他一份体面,出城前让他穿戴整齐。

  先锋骑就地扎营,顾南召自那日后再未言过一句,将自己关在帐中,不是鹰城派来的人,皆不见。

  鹰城的春雪下了三日,洛北就守在帐外。

  “将军,春雪也寒,为防将士染疾,可要提前撤军。”

  “将军,可要洛北进去。”

  “将军……”

  “洛北,传令,撤军吧。”

  营帐的门帘撩开,顾南召如同换了一个人般,胡子拉碴,眼里不见一丝光,消瘦不少。

  得令,先锋骑收拾的速度极快,都已上马,就等顾南召号令。

  又是鹰啸,那仅剩的三只飞鹰出城,来来回回数趟撂下药草干粮。

  再来时,独独一只飞鹰扑向顾南召,他抬起手示意洛北不用戒备,让那只鹰落在他护腕上。

  “洛北,它叫甲。”

  “甲”松开喙,一个物件掉出来,是半个鹰形兵符。

  公子祁立于城门之上喊话:“顾将军别忘了你的承诺,我等着你出兵哲合的消息!”

第65章 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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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过二月至三,文渊城外的草浅浅盖住马蹄,洛北骑着马火速赶来,对着城墙上大喊:“将军协先锋骑归营!速开城门!”

  匀舒站在城墙上听的清楚,当即跑下城墙下令:“开城门!开城门!”

  城门打开,一阵风混着喝彩声涌出文渊城,列兵二百步礼迎。人未见就听马蹄声不绝,洛北手摇军旗,再传捷报:“鹰城已收!”

  荒原上雷动的马蹄声越来越重,元起镇南大将军行与先锋骑最前方,右手握缰,左手落鹰。

  “将军!”匀舒迎上去牵住顾南召的马缰。“此去可还顺利?”

  顾南召的脸色并不好,沉着一张脸,脸颊也有些凹陷下去。

  他抖手放去飞鹰,低着头吩咐:“匀舒你去传令晚间议事,我先去歇会,一个时辰后叫醒我。”说罢,他提步朝主帐走去。

  匀舒想起什么,忙追上去半步。“将军主帐……唔……”

  “萝卜,你撒手,你好好的捂人嘴作甚!”

  “将军还不知道迁都的消息。”

  “哈?”匀舒眼睛瞪大。“那更要说啊,陛下可一直歇在主帐。”

  “……你有点脑子可好?”

  “萝卜,你说谁没脑子呢,哎!你放手,将军!将军!萝卜你别拖着我。”

  “走,你把黑放哪去了。”

  “你就知道黑在我这,松开,松开!”

  顾南召也是听着匀舒喊他,回过头一看却是不见人,算了,先回主帐吧。

  热水是已经备好的,顾南召没多想收拾一番慢慢下水,合上眼休息。

  昏昏沉沉之中,感到门帘被掀开一角一阵风来,他问:“匀舒可是有事?”

  “顾侯就知道是匀舒?就不能是旁的来了?”

  “吾君?”他轻轻抬眼,只见腾腾水汽什么也看不真切。

  是梦吧……

  “吾君此回,可否在我梦中多留一会儿。”

  “嗯。”来人挽起袖子,一点点处理着他肩上的伤。“可疼?”

  “不疼……嘶!”是疼的。

  他猛的惊醒,抓住那只上药的手,不是梦……

  “顾侯啊,还真是长本事了,美人计嗯?金蝉脱壳嗯?暗盗兵符嗯?”

  小皇帝甩开顾南召握上来的手,拿来剃刀,托起人下巴。

  冰凉的刀尖从脸颊上游走至喉头,顾南召咽口唾沫,颤颤巍巍说着:“吾君要弑夫不成?”他这话多少带着些玩笑的味道,人怎在这,眼下可还没想好该怎得哄。

  “顾侯啊,威武,霸气,战神。嗯?大将军的瘾可过够了?”小皇帝咬字极重,脸上是笑着的,却冷如寒冬。

  “陛下……为何在此?”顾南召仰头咧嘴露出一口牙,一点点把小皇帝手中的剃刀抽去。

  “文渊乃是元起新都,孤不在此,该在何处?”

  “胡闹!”他欲要动身起来,却是被小皇帝一手按下去,激起阵阵水花。

  “顾侯!”小皇帝托着人下巴的手加重力气变成钳制。“看来是孤平日里对着顾侯太过纵容,顾侯越发逾越了。迁都之事,孤已昭告元起。还是顾侯同孤说的,孤是元起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咳……”

  见着小皇帝闷声咳着,顾南召生怕人是旧疾复发,挣脱开钳制转身扶住那人。“吾君可是不适?”

  “撒开!”

  “唔……”

  小皇帝一口把人脖颈咬住,轻喃:“顾侯啊顾侯,孤平日真是太惯着你了些,以至于你都敢把那种腌臜的药用到孤身上来。”

  顾南召红了脸,垂下眼帘扯过话题:“陛下不该为了臣做出迁都之事。”

  “哈!顾侯多虑了,孤迁都可不是为了你。孤派顾侯镇守文渊,顾侯倒好,自个整天带着先锋骑在关外游荡快活。却是连着兵符都不给孤留,顾侯做的是真真的绝啊。”

  “顾侯啊顾侯,你真当自己是战神不成,咳……”

  “陛下!”

  “顾侯可知,因着顾侯,孤荒淫无度的名声可是传遍天下了,哲合来议和的时候还带着个什么十六殿下,说是送来做质,实际是做什么的,顾侯不会想不到。”

  “陛下!”

  “嘴闭上,孤话可还没说完。孤平日真的是太惯着你,现在连着孤说话都是敢打断的,咳……”小皇帝越咳越厉害,呼吸都带着喘。

  顾南召手慢慢划去人手腕,他是请教过朴爷如何断小皇帝是否旧疾复发的,嘶……这脉象平稳有力,他眉头一挑,把错了不成。

  “爪子拿开,莫要碰孤!顾南召啊,你真叫孤……咳!”

  顾南召有些慌了,“陛下……陛下臣去叫军医来!”

  “孤,好的很,顾侯怕是巴不得看着孤病死。只要孤死了,你才好继续胡作非为不是。”

  “陛下!”他从水里出来,急忙套上里衣就要去喊人。

  小皇帝急喊:“你给孤站住,孤可说了你能走?!”

  门帘已经掀开一半,守在门口的暗探听见动静齐齐背过身,移步合成人墙挡住主帐门口。

  顾南召犹豫中转身跪好,两人像是又回到起点,他说:“臣,罪该万死,任凭陛下处置。”

  “洛北同孤说了,顾南召啊顾南召,你就没准备活着出鹰城?!”

  小皇帝红了眼眶,快步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你那渠匣旧城,孤不稀罕,可还要孤说多少遍?你就不能惜命一些,你一丧命,文渊无将,你就不怕文渊失守吗?!”

  顾南召眼神坚决:“文渊有两万余人镇守,哲合攻文渊,他后方临渠匣位置无人镇守,渠匣复辟势力怎会放过这次机会。哲合自身难保,定会派人前来元起议和,且条件只能由陛下来谈。”

  “是啊,可是孤斩了议和使臣。”

  顾南召一惊,可也没觉得有不妥,只说:“南召军死守文渊,绝不叫哲合进城半里。”

  小皇帝笑了,拽住人衣襟的手越来越紧:“顾侯多少是有些自大狂妄了,哲合要是反扑渠匣旧城,再经渠匣旧城踏进我元起西南地界呢?”

  “南召军便倾城而出,直击文渊。”

  “所以,你交代洛北,让他不得入鹰城,一有风吹草动立即返回文渊,再带着兵符回来调动大军直扑哲合,哲合不败也得元气大伤。顾南召,你真是好算计啊!”

  “顾南召啊顾南召……”小皇帝有些演不下去,板正的脸挂上不忍。“你何苦,连着鹰城城主也要算计,孤不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鹰城……

  顾南召侧过头去,淡淡开口:“不破不立,安宁得破,规矩得破,旧权得破,才可立新。臣是为了渠匣,且,渠匣破国之时鹰城不救,臣只是在报复那人,陛下不必多想。”

  “渠匣破国之前闹灾,我就在渠匣,当时是何情形我那时不懂,现在还不懂吗?!顾南召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最后一次,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是……”顾南召上手把人揽住:“陛下何必迁都文渊,臣能守住。”

  “说了,此举不是为你少自作多情。”

  “是……陛下别气了,都是我的错。”

  “撒开!”嘴上是这样说着,小皇帝却没要挣脱的意思。 “文渊先是旱灾,又久经战事,如今百废待兴,迁都文渊,行宫、宅邸多的是要建的地方。”

  “啊~陛下是要以工代赈,也是,这样一来用人的地方多的去了,是比赈济来的快一些。”

  “嗯,我已吩咐国舅爷去临城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士族愿意迁来,旁支也是好的。”

  “啧,陛下这多少有些欺负人了啊,新都现无大士族,那些人一来定是会牟足劲捐钱捐物用于行宫建造,为着后人谋福荫。若来的是在原地没什么地位的旁系,他更是会想办法在文渊立稳脚跟自成一脉,且新族要比旧势好掌控。”

  “嗯,再者孤现在名声可不好听,找个以血肉筑国门的美名给史书记着可是不行?”小皇帝这话说的何其怨念。

  “是,陛下深谋远虑,高瞻远瞩,长算远运,渊图运算,深思熟虑,足智多谋,神机妙算。陛下美名多的去了,都该让史书记着。”顾南召把头埋进人肩窝里,轻喃:“我甚是喜欢。”

  “顾侯就是这样哄人的?”小皇帝把人反抱住,对着人脖颈又是狠狠一口。

  “嘶……”

  “忍着,记住点痛。”

  “陛下成何体统,撒开……”

  “我偏不,郎君啊~哈哈哈哈!”

  “军中……不便,待日后……”

  “待日后再让你对着我使药不成?”

  “我……我……我……”顾南召语塞,好半天憋出个:“在军中,我说的算。”

  “孤是元起皇帝!”

  “军中无帝王,别胡闹!”他拍开人不老实的手。

  “臣晚间还要议事,需要休息,还请陛下自便。”真把人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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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顾南召!你想作甚!

  顾南召:正夫纲!

  小皇帝:???怕不是真的太惯着你了。

第66章 待战

  =

  小皇帝被推出来,脸直接沉了下去,他要去掀门帘可抬起的手忽的僵住,随后在主帐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待一盏茶之后才再进去。

  里头的人趴在塌上睡的正沉。

  小皇帝走过去,替他掖好盖毯,轻喃:“好在你还知道换身衣服再睡。”

  先前小皇帝的衣裳也是打湿了的,他换了一身衣物又走了出去,外头暗探都撤去,只剩洛北在外头守着。

  “陛下。”

  “洛北,你再同孤细说一遍鹰城之行。”

  洛北把头埋下去,将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小皇帝思量一会,又问:“你们离去前,可再见过鹰城城主。”

  “无。”

  了然,小皇帝猛的回头望向主帐,他颤抖着开口:“鹰城最后喊话之人,可有戴孝。”

  “是。”

  听罢,小皇帝转身面对主帐缓缓合上眼,弑祖的事情,顾南召做不出,可……也脱不掉干系。

  “郎君啊……”

  “洛北,暗探人可已出发前去西南?”

  “是,属下已吩咐下去,让他们盯住驻守渠匣旧城的人,有异心者直接做掉。”

  “嗯,你去忙吧。”

  “是。”

  洛北算是听出鹰城中的关系,不由担心起来,离开时不停回头张望主帐方向,走着走着与匀舒撞到一块。

  “嘿!萝卜你作甚呢,心神不定的可不像你。”

  “无事。”

  “哎,萝卜我问你,可是鹰城太难啃?将军怎弄的如此憔悴。再有,你那些人哪去?”

  洛北歪了下头,只答:“将军许诺鹰城,不日对哲合发兵。”

  “哈?鹰城投诚条件,是要将军派兵哲合?”匀舒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三月下旬多雨,这……”

  “将军自有考量晚间议事时便知晓,陛下在给将军守帐,你让人别到那头去巡逻。”

  “陛,陛下给将军守帐???”

  “你还看不出来不成?”

  “我不是看不出来,将军与陛下的事我又岂会不知,不过是陛下屡次折辱将军,太过……皇家多无情,帝王终薄幸。将军一代良将更是入不得内宫,还不如……还不如……”

  洛北白他一眼:“晚了,你以后有些眼力劲些,嘴也管住些,话说回来你怎喂的黑,它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这话匀舒听着不舒服,踮起脚瞪着人:“萝卜,你这话多少有些过了,你那乌鸦天天跟着我不算,没事就在我肩头站着不动能不胖吗?我日日忙完还得伺候着他,不谢我也就罢了,你反倒怪上我。再有下次,我直接抓它去烤了你信不信。”

  “嘎!”黑就在两人上头飞着,像是听懂一般冲着匀舒乱叫。

  匀舒抬手一指,噌着:“小东西,你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洛北挥手让黑离去,摸出个果子递给匀舒。“这个,谢礼。”

  “得,拿一果子就要打发我,不同你多说了我还有事。”

  “嗯。”

  ……

  一个时辰很快,日头一点点落下去,小皇帝动动脖子进去主帐,去到塌边坐下。“郎君该醒了。”

  “好……”

  顾南召有些睁不开眼,小皇帝摇头笑笑,扶着人肩把人捞起来揽住。“抬手。”

  “……臣自个来。”

  “别跟我犟,再犟下去将士都该来了,郎君是想让将士看着不成?”

  “……”

  窸窸窣窣一阵子,小皇帝替他把“召卿”挂好算是完事了。

  顾南召挑眉:“陛下不去歇着?”

  “顾侯睡了孤的主帐,还把孤赶出去,你要孤去哪歇着?”

  “陛下一直宿在军中?”

  小皇帝瞪他一眼,拉着他一道在塌上坐下。“顾侯要议事,孤旁听该不会有何问题吧。”

  “自是,不如……臣下去站着?”

  “坐好!”小皇帝把人手死死扣住,怎样都是不会松开的。

  里头争执不下,帐外匀舒带着人已到,王麻子要去撩门帘被匀舒拍了一巴掌,他轻轻咳嗽一声:“将军,现在可方便议事?”

  顾南召欲拒,小皇帝打断喊着让人都进来。

  “陛下,将军。”匀舒行礼行的自在,倒是难为后头跟着的几个人,这场面他们可没见过,艰难的行完礼后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往常议事都是直接盘腿坐下的,今个陛下在……

  顾南召叹口气,转头望着小皇帝:“陛下……”

  “嗯,诸位按往常来便是,顾君主事,孤只是旁听。”

  “是。”

  待人坐定,顾南召要起身去地图旁边,小皇帝手一紧再紧,弄的人无奈指指地图,小皇帝才堪堪松手。

  “陛下,西南防事可开始动工?”

  “嗯。”

  “好,那西南无忧,西南方向有渠匣旧城做盾,哲合要动只能从文渊入手,坐等来犯,不如主动出击。”

  “禀将军,三月多雨期,怕是不容生战。”匀舒问出早就想问的话,雨期视线受阻,长期淋雨作战将士们也得受寒病倒。

  “就是因为三月关内多雨,关外晴,哲合定会抓准时机攻来,雨期与我们而言太过不利,但也有大利,火攻不行,箭矢也是难用。我若猜测无错,哲合定会在雨下个三五日之后来犯,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所以……”顾南召看了眼小皇帝。

  小皇帝知道他要做什么:“禁卫军调令在孤这,顾君随意。”

  顾南召低下头,有些艰难的吐出决定:“匀舒,王千户。”

  “有。”

  “你二人同我带半数人马从临城出,在雨季到来之前行军至哲合大军左翼三里外。”

  “狗蛋,二位李千户。”

  “是!将军请吩咐。”

  “你们带着人绕去右翼。”

  “是。”

  “陛下……”

  “嗯,可是要孤带着禁卫军,在城中唱空城计。”

  “是。”顾南召对着那人行礼。“文渊若破,还请陛下速速撤去。”

  “嗯……顾君多少是有些瞧不起孤了,禁卫军现有万余人,死守半月不成问题,顾君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吧。”

  万余人……顾南召抬头眼里尽是震惊,可又很快平复,是啊,那人怎会猜不出他要如何布局,定是会提前布置的。

  “顾君可是安排好了?杂事匀舒副将该是能安排的吧,不如散了去准备开拔事宜?”小皇帝对着匀舒使眼色,匀舒是懂的,低着头把人都带出去。

  顾南召有许些歉意的喊着:“陛下……”

  “顾君,孤可是放过以自身血肉亲筑国门的大话,怎能不亲迎敌军,元起能否得数十载安宁,可就看这一战了。今个,孤也要求顾君立个军令状,四月中旬前,必须破哲合大势,五月上旬,孤要见哲合降书。”

  他笑着跪去小皇帝脚边,整个人趴在人膝盖上。“陛下既是想要,臣自是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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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顾南召的嘴,骗人的鬼。

  顾南召:???我何时骗过你!

第67章 一次

  =

  “来。”小皇帝对着顾南召伸出手,柔声说着:“郎君也是刚醒,这一时半会也是睡不着的,不如同我走走吧。”

  “好。”

  两手相碰后,十指紧扣,两人就这样出了主帐慢慢走上城墙。

  月牙弯弯的,却也比不上人眼弯的厉害。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小皇帝绕去人后头牵起披风把人圈住,也管不上旁边是否有当值的将士。

  “陛下……军中……”

  “怎得,郎君到现在还怕被人看去不成?”

  “不,不成规矩。”

  “我是元起的皇帝,我便是规矩。郎君啊,我让德顺把婚服送去改成礼服,郎君别再逃了,待这仗打完之后,就行册封礼可好。”

  “好,都听吾君的。”顾南召四周环顾一圈,见旁边的将士都是背过身去的,才侧头用鼻尖蹭了蹭那人的脸颊。

  小皇帝把人搂的更紧一些,“郎君啊……夜间睡着有些凉。”

  “那下去吧,我去找几床薄被,顺道再收拾间帐篷来。”

  “嗯……我要睡主帐。”

  “好,我去同匀舒挤挤也行。”

  他这话一出,小皇帝一口咬住人后脖颈,磕着牙怨怨开口:“郎君怎不和我挤挤?”

  “嘶……”顾南召挑起眉头,怎就开始喜欢咬人了。“这不一样,我和匀舒挤着,是一人睡一处,我和你挤着是睡一块,那塌一点点宽,挤着多难受。”

  “嗯……我今个在帐外给郎君守了一个时辰,郎君也不心疼心疼我。”

  “啧,那回去我给你捏捏?”

  “咳……咳……我要睡主帐。”

  “好,别气别气。”

  “郎君同我一块睡,咳……咳……”

  “怎又咳上了。”他摸了一把人脉搏,啧……越大越不学好。

  “郎君啊郎君……”小皇帝把人紧紧搂住,不停蹭着人脖颈,“我怕不是病了,郎君可得照顾些我。”

  “陛下身子好的很,别胡闹。”顾南召对着人不老实的手拍了一下。

  “陛下!成何体统!”

  “孤便是体统,红豆早埋,春当发芽。”

  小皇帝的眼睛越来越亮,顾南召看着吓的咽下一口唾沫。“后,后日开拔,我送陛下回帐歇息。”

  “再待一会,我还不想撒开。洛北同我说,郎君带了只鹰回来。”

  “对,甲吾君是见过的。”

  “嗯?何时见过?”

  “小院子里头那只杂毛鸡,吾君可还记得?”

  “嗯,那是鹰?”

  “对,那时他们同我说吾君住进了小院子,吓得我直接跑回去看看,真的怕它被烤了吃。”

  听罢,小皇帝的脸冷下来,咬着牙问:“郎君,日日来小院子,可是为了看我是不是把它烤了。”

  “对,后来新窝收拾好了就……嘶!臣怎记的陛下不是属狗的,怎动不动咬上人了!”他捂住脖子,这都没几块好肉了。

  “孤,被狗咬了,自是学上那狗喜欢咬人了。顾侯!孤倒是想问问,顾侯当年给孤戴花是什么意思?”

  戴花?顾南召想了一会,疑惑问道:“可是当年那朵魁首?”

  “嗯。”

  “拍了魁首,自是拿来戴的啊,怎得……嘶!陛下!”

  “那顾侯说说看,上次同孤说的起别的心思,是什么时候起的别的心思?”

  这事……真不知道,就……顾南召心里咯噔一下,轻声回着:“不知。”

  “元起,别花,是喜欢。”

  “臣自是知道啊。”

  “嗯……是心悦君兮。”

  “臣知,陛下,臣甚是喜欢。可,陛下那会十岁出头的年纪,臣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陛下多虑了。”

  小皇帝有些窘迫眼睛不自在的撇向一旁,话是如此。

  顾南召发现后,笑笑接着说:“可臣那会不小了,臣可是一直在等陛下到弱冠啊。”望着身后那人一点点红起来的耳根,他上牙轻轻磨着。“起风了,吾君回吧。”

  “嗯。”

  “我让洛北送了消息去青坊,朴爷该是会在雨期前送批药草过来,到时候让将士们先行服下,多少能驱驱寒。”

  “嗯?可是郎君在西郊空地上种的那些?”

  “对,一直备着,毕竟我家底空空不是,采买是不行的,种些倒还是可以。”

  “郎君这局布的可真久,十余年啊,算计我也是够久,算计了十余年。”

  顾南召侧过头,只能说:“君不厌诈。”

  “嗯,辽州的战马上月已到,都是按着先锋骑的习惯训的马,郎君可要去看看?”

  “吾君准备的,自是极好的,明个让人去熟悉一下,若是能驾驭便换了。”本是说的好好的,他突然脚步顿住。“吾君,粮草可够?”

  “可撑到六月,不必担心。”

  “好,四月下旬,我定打完这场仗。”

  “郎君记得死近些,我好收尸。”

  “啧……吾君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那你就给我惜命些。”

  顾南召自己也不知道怎得就伸腿绊了人一下,这一绊,人倒是没摔着,他自己倒是往前栽了一步。

  最后小皇帝直接恼了,哑着声问:“顾侯!可知所犯何罪?”不由分说就要把人扛上肩。

  “陛下此举,臣日后如何在军中树立威信!”

  “顾侯还有威信?顾公子?嗯?”小皇帝嘴上不饶人,可手上的动作收住,最后两人闹着闹着直接打了起来。

  巡逻的将士听见动静急忙赶来,看清楚后暗中对着顾南召竖起大拇指,可又很快背过身去,低着头走了,这谁敢看啊。

  “顾南召!”小皇帝撑着手坐在地上,满眼不可思议。

  顾南召也是一惊,伸手去拉人,反被人拽倒。这一闹,两人干脆齐齐躺在地上,抬头望着天。星河灿灿,可也比不了两人眼里的光。

  “吾君回吧。”

  “嗯。”

  待回了主帐,顾南召仔仔细细伺候着洗漱,他要去倒水,人慌忙把他拽住。“睡主帐,孤命令你睡主帐。”

  “陛下,臣只是去倒水。”他咧嘴笑了,把盆单手抱在怀里,一手去揉那人发顶。

  小皇帝眼睛危险眯起,抢过盆,连盆带水放外头,回来轻轻一脚把人踹塌上去。“顾侯越发没有上下之礼了,看来孤今个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不成!”

  “陛下!军中!撒开!”

  “傻子才撒开!”

  “军有军规!还请陛下撒开!”

  “不撒!”

  “嘶!陛下!”

  得,人又被推出了主帐。

  小皇帝原地转了个圈,好在主帐现在没人敢来,他眼睛一瞥,手捂住胸口弯腰咳着:“咳!咳!咳……顾侯,孤……咳咳……”

  “军中有军医,陛下请自便!”

  “郎君,外头冷。”

  披风被丢出来。

  “孤一直宿在主帐!”

  “那臣走?”

  “嗯……”小皇帝有些丧气,罢了,不演了。

  顾南召看着投在帐篷上的影子暗暗叹口气,算了……人好歹是皇帝。他掀开门帘,撇过头闷闷说着:“就一次。”

第68章 顾贼诡计多端

  第二日小皇帝醒来的时候,人已不见,他心中一慌赤着脚冲出主帐。

  “顾南召!”

  “臣在。”顾南召扬扬手中端着的盆。“臣伺候陛下洗漱。”

  小皇帝红了眼,冲上去把人揽住,那盆被撞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水泼湿两人衣衫。“顾南召,顾南召。”

  “陛下……”他轻轻顺着人的背,人真是被自个算计怕了啊。“以后,不会了,真的,臣再也不会对着陛下使计了。臣去打水,陛下不是说今个一道去看战马的吗。”

  “嗯……”小皇帝带着些鼻音,可还是板正着说:“今个我要入城去调禁卫军,郎君自个去吧,我晚间怕是回不来。”

  “好……”

  人松手的动作很快,顾南召想扶着人手臂的动作僵住,只能弯腰去捡盆,他说要去打水,可等他打水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再见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一个人骑着马带着禁卫军赶去军营,一个人骑着马带着人冲出文渊城,相逢之际两人皆是侧头笑笑。

  大军调动,人马过徒留尘土飞扬。

  相关事宜安排定,已是三月下旬,文渊城淅淅沥沥下着雨,这雨连下了十日都不见要停的样子。

  哲合队伍来的比预期要早一些,已经在关口驻扎数日。雨帘就像一道界限,雨中元起境,晴中哲合境。

  “报!陛下,哲合兵马欲动。”

  “嗯。”小皇帝出来主帐,撑着伞一步步走上城墙,雨连成丝线,伴着腾腾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宋统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陛下,哲合战术下了半日却不动何意?”

  “他们在等雨停,逼着我们在雨中布兵,待我方在雨中淋的够久后再攻。”

  “传令,城下百步内不得留人,将士照旧,非当值上城墙者不得出帐,再去让人上来搭雨棚,书案折子也搬过来。”

  “是!”

  令下,不多时竹竿搭好撑着油布,书案被两人合抬上城墙,小皇帝就那样坐在城墙上批阅折子,还点上一炉熏香,烟雾撩人眼他轻轻一吹,用笔杆拨弄了一下炉盖。

  熏香缥缈时,雨渐停雾气散尽,哲合队伍列横阵一点点行至城下。

  丘述赶着战车出来,笑声荡于风中,他喊话:“元起皇帝!别来无恙啊!”

  小皇帝不做理会,继续埋头处理折子。

  “元起皇帝!”

  “嗯?哲合左相可是有事?”

  “元起皇帝!吾哲合数万大军临境,尔何不考虑考虑割让几座城池免去此战。”

  “嗯?”小皇帝呵的一笑,靠在椅背上歪着头抬手让后头的人摇动起鲜红的“南”字军旗。“哲合左相啊,鹰城之战孤的镇南侯是如何大破你哲合队伍的,你可是忘了?如今孤镇南侯已归文渊,孤有何惧!”

  丘述微微后仰眯着眼望着上头,城墙上点着香炉眼遮人面容不说,站在小皇帝后头的人只露出半个身子让人看不清真容。

  小皇帝抬手用两指勾住身后之人腰间长剑的剑柄,出鞘,剑花一捥后猛的掷出,立在城门前,长剑没入土中五寸,剑柄上拴着的同心锁一阵脆响。

  “哲合左相,你大可问问你身后的将士,可有人认得此剑!”

  丘述招手派人上去拿剑,小皇帝挽弓,一箭扎穿那人手掌钉在地上。

  “嗯哈哈哈!孤只是让你们看看!可没让你们上手。”

  “元起皇帝!”丘述气红了脸,挥手示意身后哲合统帅开战。

  小皇帝来了兴致,连连击掌。“孤今日把话撂这,你等要是能超过此剑半步,孤亲开城门!镇南侯,还不下城布兵!”

  话闭,他身后那人抱拳单膝跪下,后急急奔下城墙。

  镇南大将军屡战哲合无一败绩,哲合统帅握着剑柄的手有些颤抖,一滴冷汗滚落下额角。“弓手,弓手准备!放,放箭!”

  箭雨袭来,小皇帝踢翻书案以书案做盾,城墙上的将士们翻身一滚拿起盾牌紧靠在围墙上不留一缝,用盾抵御袭来箭矢。

  一波箭雨闭,敌将令再放。“顾贼擅长先锋骑游走作战,守住城门口,顾贼出不了城看他能如何!左翼右翼守好,顾贼若是绕来,立即变阵。”

  敌方耗箭过半,暂停放箭之时,城墙内插满箭矢,宋统领命人速速收集,但不可入城墙下百步境内。

  小皇帝瞟了一眼倒在地上香炉,里头熏香半熄半燃间青烟徐徐往城外方向飘,他当即执令旗,箭矢这东西当是该有来有回。

  去年文渊一战,哲合敌将也在其中,顾南召的战法他熟立刻让盾兵列阵,却奈何箭矢顺着风再远十步,倒下一排矛兵。

  “天助我元起,哲合左相,你还有何话好说!”

  “休要嚣张!”逆风之下不能再用箭,哲合统帅再下令,破门桩,云梯出列直奔城下,冲城的人越来越多。就在即将抵达立在城门口的剑前时,众人脚下一坠,齐齐陷入下去。

  城下早已挖出数丈宽的壕沟,铺上薄木板再盖土,因着雨天根本看不出新土旧土,掷剑只为诱敌,上头木板可承数人重,却不能承住众人重。

  那方反应也是极快,将云梯搭在壕沟上,再做冲城,小皇帝再执起令旗,箭雨再起,在壕沟处竖起一道箭墙。

  来的不止箭雨,还有瓢泼大雨。小皇帝不紧不慢撑开伞,一旁将士把书案和椅子摆好他便坐了上去。

  壕沟里有石灰遇水生热,哀嚎一片。

  哲合统帅用力眨着眼:“大雨遮挡视线,先撤,放晴再战。”

  丘述急问:“为何不继续攻城?云梯已架,过去就是城门!”

  “左相!雨至云梯,现下湿滑如何过的了,这场雨淋下去将士非病不可,不如先撤去休整,暖暖身子再说。”

  丘述狠狠叹口气:“统帅,何不听我一回,片刻后便晴!”

  “左相,吾才是统帅!”

  哲合大军得令,调转方向才撤百步,天就转晴。丘述怒拍战车扶手一把,悔没有坚持再攻。队伍已撤,没有不做休整再攻的道理。

  小皇帝动动脖子,下头交接的将士已经上了城墙,他也走了下去,回去主帐,洛北已将驱寒的药浴准备好。

  “陛下,可要用膳。”

  “嗯,放外头,顾君该到哲合右翼后方十里位置了吧。”

  “是,黑已飞回。”

  “嗯,你带着人去城墙上头烤全羊。”

  洛北领了命出去,真带着人在城墙上烤着羊,狠狠撒着香料,风还是往城外刮的,带着味过去。

  丘述看了眼手里硬邦邦的馒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哲合统帅微怒,皆传顾南召兵法诡道入不了流,诚不欺人。可他,也是忍不住咽下口唾沫。“再有半个时辰,攻城!”

  “不可。”丘述望着天上。“再有是雨,攻不得。”

  “哼!这天公与左相认识不成,说雨就雨?说晴就晴?”

  “统帅为何不信我,哲合几次涝灾旱灾,我可有算错过?”

  “我就当左相能算天机,可行军打仗的事……”

  “报!右翼出现元起南字旗,已在三里之外!”

  “甚!这顾贼果真是要绕啊!传我令,变阵龙蛇,圈住他们。”

  哲合统帅下令时,文渊城门大开,小皇帝纵马出城侧身拔起立在地上的剑,摘下上头的同心锁收在胸前,借着哲合所搭云梯直奔前方,同着他一道出来的先锋骑中还混着两名蒙着脸身着大将军品级铠甲的人。

  “元起的将士们!哲合屡屡犯我元起,前方是敌,后方是家。何不随孤与大将军一道赴杀场,我等便是元起的盾,元起的墙,是弓是剑是矛。孤承诺,杀敌割右耳为计,五者,赏银,十者赏金。”

  话闭,小皇帝冲锋在前,身后两位大将军紧紧跟上,他们三人,一人带着一支先锋骑,阵走“川”字。哲合的龙蛇阵,左右三寸位置被袭,中部直接被冲断。

  “哲合的!可膳否?”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喊的,激的哲合统领,大力击响战鼓,令先围杀元起皇帝与两名大将军。

  小皇帝见着敌兵向着自己靠拢,提剑运招,一剑一命围着他的人一个个倒下。“回城!”

  令旗摇动,一道冲出来的先锋骑齐齐调转马头冲回文渊城,顺手将战壕上的云梯拖走。

  哲合弓手逆风发箭,箭不及五十步便落。

  城门关上,两名蒙面大将摘取面巾,乃是宋统领与洛北。

  “痛快!痛快!”宋统领欲抬手拍洛北的肩,就见人手中匕首已对着自己,他也只能讪讪将手收回。“陛下,这可比抓山匪痛快多了!”

  小皇帝瞥他一眼,冷冷开口:“怎得,宋统领是瞧不上禁卫军的差事?”

  宋统领被看的打个冷颤,连连摇头否认。

  城墙上打起旗语,哲合追着城外右翼的队伍而去,洛北打个手势让继续盯着。

  “陛下。”

  “再冲一次,开城门!”

  小皇帝丢去手中出现豁口的剑,要来一把新的,再次带着人冲出文渊架梯直追哲合背部。

  ……

  另一头鹰啸破际,甲盘旋在顾南召头顶,他抬头一看后眉头紧蹙,看来是文渊已经打起来了。“加速行军!”

  他们此去不是要绕去哲合队伍背部反包,而是要绕过哲合队伍背部,直冲哲合最近一座城池。

  “今夜,必拿下哲合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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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南召:???陛下这样用兵的?

  小皇帝:有何问题?

  顾南召:你这让史书如何记我?

  小皇帝:嗯?顾侯现在知道要保名声了?!

  顾南召:不一样,权臣归权臣,我是威武霸气战神!用兵……唔……

  小皇帝:说说看,嗯?自破渠匣开始,你哪一仗是打的光明正大的?

第69章 转道

  =

  日头慢慢隐藏山后,顾南召一众急停休息整合。甲在半个时辰后追来,意思是另一队人马快到了。

  “将军,可是要夜袭?”匀舒学着顾南召的样子蹲在地上戳戳画画着,看的人直接上去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学的还真快啊,再多学一些,保不齐匀舒你就是下一个大将军。”

  “跟着将军近十载,多少是要学些东西的,等着匀舒做上大将军,将军就可以歇息歇息了。”

  “好,你可要快一些,我等上个五六载的还行,再有个十年狗蛋追上你,我也是没办法的。”顾南召又看看一旁王麻子,把腰间的水壶丢过去。

  “王千户,可还在后悔上了我的贼船?”

  “哼!”王麻子嗤鼻一哼,撇过头去答着:“当初,将军是要造反手染自己人的血,我等多是不悦,现在上杀场斩敌寇,何乐不为!”

  “啧,王千户,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呢,我怎觉得多少有些损了,这仗好好打,回去你要还是不肯待在军中,我放你回去,再托人给你找个媳妇,过安稳日子如何?”

  说道媳妇这事,周遭的将士也跟着起哄,回去后也要让顾南召帮着找媳妇。

  天色已暗,顾南召脸上笑意由暖变寒。

  月挂枝头时分,他即刻下令出发,在「僚城」三里外的地方与劭安等人回合上,除先锋骑外,其余兵分两路,一左一右敲响战鼓。

  僚城城墙上火把渐多,恰巧给南召军指明方向。哲合大军集结文渊,僚城又非要塞之地驻防薄落,连着出城的剑雨都是稀稀拉拉的。

  匀舒带着人左右吸引注意,城门正中位置火把越来越少,顾南召带着先锋骑甩着钩爪冲过去,上来城墙后一阵厮杀,待城墙正中位置清完打开城门,信号炸响,先前去左右两翼的队伍调转方向直冲入城。

  哲合僚城的旗帜倒地,顾南召咧嘴踩上去,他慢慢走下城墙,劭安正将一人拽过来。

  “将军,这看着像是个当官的。”

  “啊~”他抖抖“召卿”问着:“衙门在哪?城中可有哲合地图?”

  那人也是硬气,直问:“来将何人!”

  “元起镇南大将军,顾南召。”

  “不可能!吾数万大军正与文渊交战,尔如何能脱身绕来此处!”那人说着说着还挣扎了起来。

  顾南召抬起染血的手,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嘘,这事我怎能和你说呢,告诉我,城中可有哲合地图。”

  “忒!”

  “啧,倒是个硬骨头,搜城。降者,十三岁以下不杀,反抗者留个全尸吧。”

  全军齐齐搜城,衙门里头的粮食都要,金银也要,百姓家中东西谁也不能沾染一毫,违者军法处置就地斩杀。衙门里头堆着众多文书,匀舒随手拿起一样翻了几页,字只认识一半,顾南召凑过去看了一眼。

  “一些年情罢了。”

  “将军这都认得?”

  顾南召眉梢一抖,笑说:“我猜的。”

  一阵翻找,总算是在角落里翻出落灰的哲合地图,他看后面色凝重。从此去,后有高山难跃,又临江河费时,东边最近,可是要塞根本难攻,西边……

  “匀舒!”

  “在!”

  “带着人速速撤回文渊,僚城左方有要塞摸,保不齐还有驻军。”

  他卷起地图,跑出衙门速度极快,匀舒眉头一沉一挑,小声嘟囔起来:“将军怕不是蛊毒发了,以前上赶着攻哲合,现在地图到手却是急着撤兵,下次真该让朴爷好好看看,也不知道这蛊伤不伤人性命。哎,将军你等等我!”

  顾南召跨上马,一路赶一路喊:“速速集结!撤军回去!”待人集合的七七八八,他只点着先锋骑冲出去,去向不明。

  “哎!将军!将军!”匀舒追了两三步就停了下来,叹口气,后让人抓紧把东西装好。

  “狗蛋,你会认路,你带着两位李千户押着东西绕行回文渊,其余人随我直冲回去。”

  ……

  文渊疲战已有十三日,万人兵马折去一半,若不是一直落着雨根本撑不到今天,哲合队伍也没好到哪去,皆是疲惫不说,长期驻扎在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有的将士直接病倒。

  “统帅,撤兵吧!”丘述抵唇咳着,他的面色苍白头冒冷汗。

  “左相!这些时日你还没看出来吗?那顾贼根本不在文渊,他们唱的是空城计,且最多万人兵马!现已死伤过半我等再攻一次,绝对能拿下!咳咳咳咳……”

  “顾贼既是不在此处,更该撤军啊!”

  “左相何惧,要塞自是有人驻守,还怕他顾贼不成,顾贼要是绕我后方也该早到,听我战鼓!攻城!”哲合队伍的箭矢早就耗完,现也只能用人填战壕,再强搭云梯。

  文渊城墙上弓手放出最后一波箭矢,弃弓上兵器,守到这个时日剩的也只有腰间兵器了。

  云卷风涌,天色渐渐暗下,旱雷炸响伴随裂空电光,整个关外陷入忽明忽暗之间。

  雷响,哲合战鼓声被掩盖下去,士气将散。

  攻防间,城门大开,小皇帝依旧在最前头,把盔甲全脱了只留披风,他吐出口血沫咬着牙说:“孤若死了,这文渊还得劳烦诸位再守上两日,绝不能给顾君拖后腿,只要再拖住两日,换来的便是元起数十载的安宁,你们皆可以回到家乡去,分田成家。”

  洛北护在一旁,牙扯着布带扎紧伤处。“誓死跟随陛下迎战。”

  宋统领有点动容,左右看看欲把小皇帝拖回去。

  小皇帝侧目嗤鼻一笑:“宋统领,收起你那点小心思,王城还有太后在,还有太子在!孤死了便是死了,元起乱不了。孤是元起的皇帝,皆该听孤号令!孤这皇帝连着国门都守不住,如何能苟活于世,何能担这帝位。”

  “元起将士们!随孤同赴杀场!”

  乱战之中,小皇帝的发冠被砍去一头发丝散开,他反手取那砍他发冠之人性命,朱浆溅到他脸上,他的嘴角不沉反翘,扬鞭催马,在洛北助力下直直冲进哲合队伍,手中剑豁口越来越多,他便夺来旁人的。

  离着哲合统帅两丈远时,小皇帝直接踏马跃起,翻身一砍。

  将陨之际,战鼓声消。丘述看着站在眼前的小皇帝,吓的踉跄大喊撤军。

  “一个,也别想走!”小皇帝步步紧逼,电光闪烁之下,丘述闭眼之间,护在他身旁的敌兵皆倒了下去。

  哲合队伍见势调转方向后撤,可后方迎面赶来的依旧是元起将士。

  匀舒背着手对着后头的人打手势,横列队伍一份为二,再分,已少圈多将折合队伍全数吞下。

  天地悲中落泪,雨至无情冲刷着剩下的一切。

  匀舒赶至小皇帝身侧,问:“陛下如何处置这些人?”

  小皇帝冷笑着指指丘述:“除他外,杀,一个不留,祭我元起英魂。”

  “是。”

  南召军再次归城接岗时已经是第二日破晓。

  “萝卜,我自个走你拉着我做甚。”洛北难得垂下眼,拉着人的手却不曾松开,加快步子把人带去主帐。

  “陛,陛下。”

  “嗯,怎得提前归来,顾君呢?”

  “末将不知,拿下哲合僚城后,将军看了眼地图便喊着让末将带人撤回,将军带着先锋骑不知去了哪,哲合地图在此。”匀舒掏出怀里染血的地图呈上去。

  小皇帝手快速把地图推平找到僚城位置,手指一处一处的点着,最后点上鹰城。他心头一紧,慢慢低下头。“你们下去休息吧,再有准备庆功宴。”

第70章 舅舅

  =

  “岚伽啊!你就是这样对我这个舅舅的?”公子祁挡住一敌将劈来的狼牙棒,又是一个转身,上脚踹去顾南召身后敌兵。“你对哲合发兵,拉上我鹰城作甚!”

  “那公子祁,何必将鹰城兵符交予我。”顾南召放出袖箭击落哲合军旗,再取哲合一城守军郎将首级。

  “搜城。”

  将士散去,公子祁拎着顾南召耳朵到一暗处,指着人鼻子骂:“你外祖教给你的,皆是正战兵法,你以前的混战计我大可不与你计较,眼下你连着夜袭三座城池,你啊你啊!许是有些厚颜无耻啊。”

  “诡道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顾南召冷着脸,可也没挣脱。

  公子祁看着他那模样,慢慢松开手。“接下来,你准备攻何处?”

  “回文渊。”他对着公子祁一拜。“公子祁可要同我一道去?文渊离王城不过十五日路程,快马加鞭七日可达。”

  “你呀你,你留先锋骑驻守鹰城,让我鹰城将士倾巢而出,现在又哄我去文渊,你你你!摆明是要架空我鹰城,真是恬不知耻,怎就教出个你这样的人来。”气上头,公子祁对着顾南召大腿就是几脚踹上去。

  “嘶……”顾南召吃痛皱起眉头。

  那人也就作罢,不动粗就动嘴狠狠说教一番。说累了,他就盘腿坐在地上。

  “这几城你打算怎办?”

  “绕渠匣回文渊,还请公子祁沿途游说,请他们派兵占领已攻哲合城池。”

  “借刀杀人,你这就是借刀杀人啊!”公子祁抬手欲打,最终一拳砸在墙上。“不学好,是真的不学好!”

  “哲合反扑,元起可派兵援助。”

  “你……真真不是戚岚伽。”这话,公子祁说的有些不忍。

  顾南召还是淡淡回着:“我是,顾南召。”

  “是啊,渠匣世孙戚岚伽,仁心仁德,循规守矩,哪像你这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是我,认错人了,顾将军。”公子垂首合上眼,扶着墙慢慢起身拖着步子走去别处。

  世间,再无戚岚伽。

  顾南召吐出口黑血,靠上墙慢慢坐下,手指拨弄着“召卿”上的同心锁。

  笑念:“负尽故人心,不负河山不负卿。”

  ……

  文渊一战过去春去夏来,已至五月下旬顾南召还是未归文渊,小皇帝照旧宿在主帐,该处理的事宜处理,吃药,进食,平静的瘆人。

  匀舒端着药来,喉头一动停住撩开门帘的手,他把药交给洛北代递,他可不敢进去。

  待洛北拿着空药碗出来,匀舒把他拉到一旁:“萝卜,可还是一直没有将军的消息。”

  “无。”

  “陛下就不担心?真是无情帝王家,我至今都食难下咽陛下倒是吃喝照旧,可再派人去寻过?亏着将军一片真情,也捂不暖一个帝王的心。”

  洛北侧身看看主帐,赶紧把人嘴捂住拖得更远一些。“你这嘴,就是管不住。”

  “我向来直言不讳,陛下听不得大可拖着我去砍了。”匀舒没好气的踢他一脚。“我还有军务,走了,有将军消息与我说一声。”

  “等等。”洛北拿出块糕点递过去。“给。”

  “行了,洛统领是打算赋闲后开点心铺子不成,总是能掏出些吃的来,回见。”

  目送匀舒远去后,洛北回了主帐,小皇帝这会还在处理折子,他试探着开口:“陛下可要回城中休息,军中多少艰苦些。”

  “不必,把这些折子送去府衙,孤歇会。”

  “是。”

  小皇帝后仰一下,捏捏眉心正准备躺下去,外头来报声就响起。他几乎是冲出去的,快到洛北都没反应过来。

  “可是有顾君消息?!”

  “报!陛下,哲合送来降书。”

  听着是降书,小皇帝的腰杆松了劲,缓了好一会才说出个宣。

  他闷着脸走回主帐里挺胸坐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哲合使臣便来,跪伏行礼呼:“元起陛下,圣安。”

  “哲合腰杆可不软,今个是怎得了行这大礼,你们左相呢,为何不是他来。”

  “元起陛下,尔镇南大将军骁勇善战,连破吾哲合四城,用兵之妙与元起陛下其驱,强矣,大矣。吾主言,愿将渠匣旧城,从哲合地图上剔除,另进献万两足金,万两足银。还请元起陛下,召回尔镇南大将军,以消战事。”

  “哈,此等条件,就想让我元起收兵?回去同你君主说说,处上述条件,再割出孤镇南侯所攻哲合城池,我元起二十载内,兵不出关。若是不能,连战之下,我元起新将已出,大可再战。”

  那使臣连连俯首称是,可有意无意之间透露着:“元起镇南大将军,足智多谋,重兵在手,实乃具备覆我哲合之势。吾闻镇南大将军威名已久,今日可有幸一睹真容?”

  “哼哈哈哈。”小皇帝捂住眼笑了,反间计啊,他留丘述一命,想行反间之计,现在倒是被人提醒着那人手握重兵不归!

  “有何不可?”主帐门帘被掀开,来人单膝跪下行礼。“陛下,臣协先锋骑全数归营。”

  “来。”小皇帝对着那人伸手。

  那人身体一僵。“臣……不敢逾越。”

  “嗯……”小皇帝可不管那么多,起身上去拉人起来一道坐回塌上。“哲合使臣,孤的镇南侯就在此,你可看清了?”手还直接揽上那人的腰。

  “陛下!”顾南召跳起来单手抚着额头,口型是“胡闹”两字。

  “嗯……使臣,孤这会怕是有要事的处理,条件孤也与你说了,现下天色不晚,使臣何不早早上路。”他拨动着顾南召腰间“召卿”上的同心锁,眼睛再也离不开身旁的人。

  哲合使臣也是知趣,悻悻离去。

  帐中只剩二人,小皇帝拍拍自个膝盖:“来,顾侯同孤说说,带着先锋骑去哪野了?”

  “陛下自是知道,何用臣说,公子祁随臣一道来的,就在帐外等宣。”顾南召板着脸,“就在帐外”说的极重。

  小皇帝耳根霎时间就红了,干咳一声:“咳,请公子祁进帐。”

  这公子祁,四十左右年纪,同着慕城主一样,都是浓眉深邃眼的,就是多了些痞气。他进来对着小皇帝行君臣礼,倒也是规矩。

  小皇帝一僵,站起来对着他行晚辈礼:“舅舅。”

  公子祁听着咳嗽一声,眼神剜着顾南召,咬着牙说:“元起陛下,怕是认错人了吧。”

  “舅舅我怎会认错,那戚岚伽害着我难有子嗣,可我与他终是恩爱一场,这声舅舅,公子祁担得。”

  顾南召站在一旁憋着气,一点点往帐门口挪动,小皇帝正要喊,人留一句:“臣军务在身,先行告退。”就晃了出去。

  公子祁无心与小皇帝交谈,也跟着出去,追上顾南召。“顾将军跑甚,平时的厚脸皮哪去了?”

  “牵马去,公子祁不是赶着去王城?”

  “你一身的伤急什么,歇个一两日又何妨。”

  “朴爷在王城。”

  “朴清川?”

  “是……”

  “走!立即出发,立即出发!”

第71章 加更(二合一)

  “瞧瞧你,瞧瞧你!让你死撑!”公子祁一把拉住险些坠马的顾南召。他跳下马,拖着顾南召上了自个背上。“还没出城,我送你回军营。”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出哲合境就昏过去一次,把你拖回鹰城,你也不肯歇,非得赶着回来。回来也不肯歇,哄着我去什么王城。”

  “公子祁不肯游说那六城,我自是考虑去找朴爷当说客。”

  “顾将军!我不是不肯,是我这嘴不行,也是你昏过去在先,才带你回的鹰城。驴脾气,跟你外……哎呀,跟我……,像极了。再有,你不让人瞧你的伤,我听着朴神棍在才赶着去王城,想让朴神棍给你瞧瞧,你啊你,到底伤到哪?!让军医看看成不成。”

  “咳……”他吐出星星点点黑色血块,染脏公子祁肩头。“不能回去。”

  “你给我歇着,别说话了,军医不行,我带你找郎中看看行不行。”

  顾南召开始说不出话,瘫软下去,手无力搭在公子祁胸前,把公子祁急的跟无头苍蝇似的,背着他到处乱窜,逢人就问郎中在哪里。

  他身着渠匣服饰,哪有人敢搭理。

  郎中下落没问出来,巡查守卫倒是招来不少,一圈圈的将他围住。

  洛北刚从府衙出来就看见这一幕,扒开人群钻进去。“你……将军何时归来的?”

  公子祁是见过洛北的,急喊着:“我认得你,顾将军身上有伤,一直不肯让别人瞧。”

  “将军受伤了?”洛北让围着的人散了去,招手示意让人跟着走,他带着人往巷子里跑,绕着绕着跑去一家花楼后门。

  公子祁忒了一声,“你这人,不带我去找郎中,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说罢,背着人便要走。

  洛北不和他解释,扯住他往里冲,到了一间屋子前重重敲门,连带着门上铜环都在颤。

  “来了来了……”

  小屋的门打开一条缝,也不妨碍公子祁看清开门的是何人,他瞪大眼睛,后又很快掩饰住。

  “洛统领找老道何事?”

  “朴爷,快看看将军。”

  “将军回来了?又怎得了?快,送进来,送进来。”

  公子祁把人背进去洛北就跟在他后头,他把顾南召安置好,就听朴爷开口:“洛统领不回陛下那去?”

  朴爷这话问的是洛北,实则是在告知公子祁不必忌惮这人大可直言。

  洛北拱手一拜,“还请朴爷替将军诊治。”

  “自然,自然。”

  “怪了,身上伤不重啊。”朴爷不禁正经起来,细细把着脉。“啧啧啧,心中郁结,堵塞心脉。”

  他拿出银针施下,针入一分却不见成效,一阵摇头噌着:“真是不知轻重,不惜命,是真的不惜命,血块堵塞太久,怕是要留病根了。”

  静候着的两人皆是垂首,顾南召因何事郁结他们心里都明白。

  针再入一分,“咳!”顾南召猛的坐起,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块。“朴爷?”

  “是老道。”

  “这就回王城了?”

  “这里是文渊,将军传信让老道送药来,之后……”

  朴爷话还没说完,洛北开口打断:“战起,军医紧缺,多亏朴爷。”

  他这般,明显是要隐瞒些什么事。

  顾南召缓着气,有些狐疑看向洛北,但还是先交代着:“洛北,我这情况你万万不能同陛下说起。”

  “哎呦呦。”朴爷一脸嘲讽,哼道:“一个比一个会瞒事,真是难为人家洛统领了。”

  “朴爷!”洛北往前上了半步,“朴爷,说不得。”

  顾南召微微挑眉,看来是真的有事瞒着他,随即他开口吩咐:“洛北,你先回去。”

  “将军!”

  洛北不肯,他便说:“怎的?是我现在吩咐不动洛统领不成?!”

  “属下不敢。”洛北抿着唇,不停对着朴爷使眼色,后不情不愿的退出去。

  随着房门被关上屋外没了动静,顾南召才问:“朴爷,是否有事要告知我。”

  “是了,是了。”朴爷捏着长髯,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陛下战中身受重伤,也是这般吩咐洛统领不得告知将军。再有,将军可知,将军年节前一日离王城归营,年节后没几日陛下就病倒,到了二月头上才好。”

  朴爷这话一激,顾南召一阵咳嗽,好大一血块被吐出口。

  朴爷再激:“陛下病倒后,德顺公公连夜来找老道,说是陛下雪天里在太后那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咳!”

  “慕寒思,可是死了?”

  “呕!”

  顾南召吐血的架势太过吓人,公子祁看的直接跳过去揪起朴爷衣襟,大呵:“你这老神棍,你这是在救人还是害人!你现在提起这事做什么。”

  朴爷一记白眼过去“撒手,撒手,放开老道!”

  公子祁不撒,朴爷一恼顺手拿起银针对着他手背来一下。

  “嘶!你这老神棍!”

  “将军,老道想知道,慕寒思可是将军亲手所杀?可是将军算计至死?”

  “噗!”顾南召吐出来的血污由黑浓变的鲜红,“慕城主……是,皆是我算计……”

  “岚伽……不,顾将军,你外祖,不不不,我父亲的死,你无需挂怀,他就是倔脾气,死要面子守着他那所谓的:戚氏不复存在,便以身殉之的荒唐气节。”

  顾南召红着眼笑了:“公子祁诚不欺我,你这嘴是真真不行,让你去游说,被人轰出来都算是好的。”

  朴爷摸上人脉搏,暗暗松口气,淤血总算是吐的七七八八了。“将军这段时间还是好好歇着吧,人生不足百载,你这一病怕是半百都不及。”

  顾南召现下无心管自己病情,开口直问:“陛下,伤势如何?”

  “伤了元气,刚刚好能同你配成对,做那人生不足半百的人。但,将军别往自个身上揽责,文渊一战实在漂亮,现今陛下威名远扬。”

  “陛下天骄之子,早该威名远扬。”

  “嗯哼。”朴爷扶住顾南召的肩,他知依着顾南召的性子是什么事都喜欢往自个身上揽的,开口宽慰:“将军非神,能顾几何?”

  “朴爷说的是,是我思量太多。”

  “嗯哼,”朴爷侧身看着公子祁,又说:“老道呢,准备待会启程去王城,还是青坊的伎生有意思些。”

  “巧了不是。”顾南召收拾好情绪咧嘴笑笑:“公子祁也是要去王城的,刚好两位能结伴同行。”

  “同行倒是无妨。”朴爷去拿来一个小瓷瓶,倒出颗保心丸塞进顾南召嘴里。“只怕将军府容不下公子祁这尊大佛。”

  心结不解,郁结难消。朴爷是要把事,都摊开来说明白说清楚。

  “将军府?”公子祁脾气直,开口便骂:“你啊你,进爵了连个侯府都没有,真是没出息。”

  朴爷笑了,接着上头又说:“将军常住宫中,那将军府不过一摆设,什么什么殿来着,啊对对对南召殿,陛下也住里头。”

  “哈!感情你还是……倒贴的玩意,自小习武都练狗身上去了?你啊你!无礼无教的也就算了,还……那小皇帝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没出息,是真的没出息!”公子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人大骂。“你该是知帝王家视情字为何物,还一股脑贴上去,倾覆所有,你可为你自个想过一分一毫?帝王情水月镜花……”

  顾南召抬眼看着公子祁:“那又如何,我不过是谨遵本心,还请公子祁帮我去王城取一物。”

  洛北就在屋顶上,以他的五感听的格外清楚,屋内人声慢慢消去,他便去向军营,将此事细细报了一遍。

  ……

  朴爷留了药,招招手带着公子祁出来看样子是要去王城了。顾南召倒落的清净,院子里就有水井,现在也是热的时候,他没多想光着膀子打起一桶水就往身上浇。随后钻进屋里,拉着毯子一盖就睡了。

  再醒的时候,屋里烛火已亮。

  “醒了就起来,去用些吃食。”小皇帝靠在窗边,烛火映的他面容忽明忽暗。

  顾南召一激灵,怯声说着:“臣无大碍,我现在好的很,没有乱来,没攻要塞,伤不重,没恋战。”手撑起身子溜下塌,一点点往窗边挪去。“没强攻,五月头就想着回来了,没有不惜命,一路往回赶,死也是死在文渊,绝对不远。”

  “南召军兵符就放在主帐里头,召卿没丢。”

  小皇帝背过身,他心里便咯噔一下,膝盖一软人直直跪了下去低着头。

  “我不是要逃,就是想着先送公子祁去王城,顺道找朴爷。当年太后头疼症发,是我托人举荐朴爷入宫给太后瞧病的,朴爷原为渠匣相丞,是我启蒙恩师,后罢官云游修道,陛下去渠匣时才没见着。”

  “别气,臣没有算计陛下,绝对没有。”

  “嗯……抬头看着我。”

  “好。”他抬起头,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人脸色,只知小皇帝越平静,事越难消。

  “起来。”

  “好。”

  “用膳。”

  “好。”

  顾南召挪去一角腰板僵着坐下,进食都不敢发出声音。

  “用完,陪我出去走走。”

  “好。”顾南召囫囵应付几口就起身要去开门,手直接被人拽住。

  “你,是打算就这样出去?”

  小皇帝的鼻息喷在他肩头有点痒痒的,顾南召低头看了眼自己……“臣去穿衣。”

  “你可是还要出关?”

  顾南召被问的动作一僵,他没有回答,缓了一会后去一旁穿衣,待他收拾好,小皇帝已经出了屋子。

  他跑出去,紧跟在后头。

  “臣好了。”

  “嗯。”

  两人出了花楼,一前一后走着,腰间同心锁齐齐作响,文渊比不上王城那般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矮桩瓦舍,群戏杂耍热闹非凡。茶舍的瓮里煮着茶,茶香从街头飘到巷尾。顾南召一直咧嘴笑着,可他身前的人却是一直闷着脸背手而行。

  顾南召上赶两步要拉人手,人却提快步子与他拉开两步距离。

  “陛……卿儿?”

  “吾君?”

  “秦亦卿!”

  小皇帝步子停下回首说道:“嗯。走,去茶舍坐坐。”

  “好……”

  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茶舍八根立柱承着瓦砖搭的顶,四面窗大开,一座一瓮用于煮茶。说书人立在中央,手持铜铃与木筷,随着所说故事节奏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讲的正是文渊之战。

  顾南召找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请着小皇帝坐下,掰了茶饼,配着料一点点煮着,盛入陶碗中。夜幕映下,陶碗中有了星河。

  好一阵子沉默,终是顾南召先开了口。

  “卿儿,下月就是农期,我想安排军中将士前去开垦些新地,以备不时之需。”

  “嗯。”

  “卿儿,西南那头现在如何。”

  “嗯,按着之前商量的那般,年宴出了不少新秀,配着老官一文一武驻守,户部也开了户籍,田地、居所也是差不多了。”

  “好,此次,连破哲合四城,本是想绕渠匣回来,沿途让公子祁……”

  “你,除了这些事,可有其他要与我说?。”

  “……”

  “罢了。”茶入口是阵阵苦味,“回军营。”

  小皇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弄的顾南召有些紧张,心口闷的慌,他扣住小皇帝的手腕。“一道走,你别气了。”

  “我为何要气?”

  出了茶舍,里头讲的文渊一战还未停,喝彩声不断。顾南召听着笑弯了眼,“卿儿当真是厉害。”

  小皇帝微微颔首指指东边,“行宫修在那头,怕是你再回来,行宫都该修好了。”

  “好。”

  回军营的路不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很快。小皇帝拉着人直接上了城墙,底下列起队伍。

  顾南召眉头一挑,夜间练兵的话还没问出口,小皇帝突的僵着身子双手交于眉心一拜,对着他行大礼。

  “愿,枕边发丝至雪,共度余生载载。”

  “誓,河山不倾不倒,此情不绝不休。”

  “求,君颔首低眉信,盛吾绵绵情意。”

  “言,吾心灼灼求之,同朝暮风雾时。”

  “奉,庚帖。”

  顾南召瞪着眼睛,小皇帝把玄色庚帖拿出来那一刻,他整个人往后一跌,连滚带爬的跑下城墙。

  嘴里不停喊着:“完了,完了,完了……”

  身后小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大:“万千将士鉴心鉴意,吾今生不负不欺。”

第72章 冷暖自知

  那逃下城墙的人,脚下一踉跄险些滚下那未走完的数十级台阶,他一屁股坐下来,脑子里嗡嗡乱响,视线变的模糊,他抬手捂住眼睛后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将军……”匀舒跑出队伍将他搀扶起。“将军……可还好?”

  “匀舒啊,陛下,陛下他刚刚说的甚?”

  小皇帝追了下来。“你,若是没听清,我大可再说一回,你跑甚。”

  洛北跟着上来,把匀舒扯了去,吩咐着今个主帐那头别去巡视,后让人都散去。

  “我一片真心,在你这就是浩劫不成?。”小皇帝说的很平静,再次把手里的庚帖递出来。“你要是不收,消息传出去我便是元起最大的笑话,你不是说,定会保全我名声的吗?”他嘴角带着些血渍,灼红了顾南召的眼。

  顾南召自个也闷出口血,仰头笑了好一会,去捧起小皇帝的脸,把人嘴角的血渍擦去。“臣,现在不能收。”

  “罢了,罢了……我,累了。”小皇帝这话说的,多少有些丧气的,他肩膀搭拢下,眼睛瞟着渐渐散去的将士。

  “臣送陛下回去。”

  “不必,你,回去好好歇息吧。”

  顾南召闷咳一声,一头栽进小皇帝怀里。“臣怕是病重,现在自个是走不了的,不如陛下送臣回去可好?”

  “哈,你这可是又在算计我?”

  “这不叫算计,臣这是在对着陛下使小性子。”

  “嗯,我允了。”小皇帝作势要把人扛上肩,眉头一凝,冷冷开口:“顾侯先前驳了孤面子,这可是顾侯自找的。”

  “是是是,臣任凭陛下处置。”说罢,他配合着小皇帝的动作轻轻一踮脚扑上那人的肩头。

  小皇帝鼻头发酸,哑着声音说:“顾侯清瘦不少。”

  顾南召只是笑笑,打趣着:“陛下走慢些,这样走颠的难受,陛下就不怕,臣待会吐陛下一身?”

  小皇帝勾勾嘴角,步子慢下来。“顾侯吐的,顾侯收拾便是。”

  夜间虫鸣幽幽,配合同心锁奏着喜乐倒也是悦耳。两人所过之地,将士皆垂首背身。小皇帝轻轻喘口气,才走那么些路,头上却发出一层薄汗,顾南召察觉到人在擦汗,嘴管不住开口就是一句:“陛下该好好补补身子了。”

  “哈?你,待会试试,不就知道我该不该补身子。”

  “臣又不是没试过,陛下倒是说说看年节前那一夜,臣伺候的陛下可还……”

  “嗯……嘴闭上。”小皇帝抬手轻拍那人屁股一下,这一闹两人都红了耳根。

  待回了主帐,那张小榻一人占据一头,小皇帝直勾勾盯着对面那个单手捂着额头的人。“看着我。”

  “臣不敢。”

  “嗯?这世间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往日里许是没有,可眼下,臣不敢做的事多的去了,臣不敢死,不敢惹怒陛下。臣若说,臣满心满眼都是陛下,陛下可信?”他歪着头,挪开那只捂着额头的手,侧身一倒瘫在小皇帝腿上。“陛下这般,叫臣怎还舍得出关,叫臣怎还舍得离开。臣不想走了,可臣,还有许多事情未完成,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皇帝握住他的手,放在自个脸上,红着眼说:“那便去做,郎君何惧之有。郎君守西南,我守文渊,可好?”

  “好。陛下说好,便都是好的。”

  “嗯……郎君这声陛下还没喊够?”

  顾南召噗嗤笑着,撑起身子直视那人。“吾君先前闷着脸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啊。”

  “哈,郎君这话说的真是有意思,倒是谁,把自个弄的半死不活的。你啊,有何事不能与我直说,伤了就是伤了,病了就是病了,非得对我藏着掖着的,现在看看你真像只王八。”

  “哈哈哈哈。”顾南召抬手绕着人披在肩上的发,低语着:“谁先瞒着谁的?我若是王八,吾君便是刺猬。”

  “嗯,那还不离我远一些,也不怕我扎着你?”

  顾南召敲敲自个胸口,说:“壳硬的很,扎不着。”

  “吾君啊,现下我虽是只有渠匣六城做聘,但,吾君可想好以何……唔……”

  芳泽相对,皆是睁着眼要把对方的模样深深刻下。小皇帝把人捞在怀里,拥着躺下。

  趴在那人肩头轻喃:“区区一个侯爷,还妄想着求娶我这个帝王,嗯?郎君要是这般说,我倒是想问问,郎君吃穿住行用,哪样不是我的,不说别的,就说郎君现在身上所着衣赏,从里到外可都是我的?郎君是想软米硬食嗯?”

  “啧,我囊中羞涩不假,但嫁王八还得随王八不是,我也不是那种吃干抹净的人,只好委屈委屈吾君跟着我吃些苦头了,嘶!撒嘴!”

  “不撒,嗯……郎君何不考虑考虑……罢了,郎君真好看。”

  顾南召抬手把人推远些,哑着声音说:“胡闹,伤可还好?”

  “嗯……郎君可要替我瞧瞧?”

  “自是得瞧瞧。”

  窸窸窣窣一阵子,小皇帝单手撑着头侧身半靠着。

  顾南召细细检查一番,慢慢挑起一边眉梢噌着:“啧,伤呢?”

  “嗯,许是烛火暗了些,郎君何不靠近些瞧瞧。”

  “……”顾南召面对小皇帝亮的出奇的眼神,他脸色猛的沉下来,把人衣襟用力拉合,衣带给系成死结毯子再一裹。“我去同匀舒挤挤。”

  “怕是挤不下的,郎君还是同我挤挤吧,我不闹了可行?”

  “啧,我是怕我待会闹你。”顾南召叹口气,把自己捣拾一下,吹灯,躺平,睡觉。

  “等等!”他想起什么,“召卿呢?”

  “郎君现在想起来了嗯?先前你睡着那会,我让洛北拿回来修修,就在帐里。郎君真是没一点防备,睡的那般沉。”

  “想要我命的,定是千方百计,我能防多少?想让我活着的,也定是会保我狗命,我何必要防。”他摸黑下塌,凭着记忆找到“召卿”,往两人中间一放。“召卿为界,不可逾越!”

  “顾南召?你……孤是元起皇帝,你这是在跟孤划界,嗯?”

  “军中无帝王!我是大将军,我说的算。”

  “好啊,翅膀硬了不是。”小皇帝拿起召卿往下一丢,翻身上去。“今日,我就要教教你,何为……”

  得,人手被反剪住,推了出去。

  “顾南召!”

  外衫被扔出来。

  “狗东西!”

  “毯子被扔出来。”

  “郎君……”

  “召卿”被扔出来。

  “……”

  门帘掀开,顾南召做出请的姿势。“陛下请吧,臣就在外头歇着,为陛下守帐。”

  小皇帝额角青筋暴起,拎着人后衣领拖进去。“谁稀罕你守帐,暖帐倒是还行。”

  “陛下,现在可是夏季,暖哪门子……手怎这般寒?”

  “郎君也没好到哪去。”

  两人手握在一起,皆笑了。

  夜莺啼夏寒,相依相偎,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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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皇家无情,帝王薄幸嗯?说的应该是你吧?!

  顾南召:不不不,我是侯爷,算不上皇家。

  小皇帝:嗯……那戚岚伽呢?

  顾南召:我又不是戚岚伽……

  朴爷:两位,该喝药了。两位无情不无情,老道不知,皇家多短命倒是真的。

  太子:害怕……

第73章 苍天饶过谁

  “洛北,顾君呢。”

  出来打个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小皇帝黑着脸找到洛北,盆还端在手里。

  洛北一愣,后忙把盆接过来,回着:“将军点了千号人去北边开荒,可要属下去唤?”

  “不必,随他去吧。”小皇帝揉揉额角,怎样黑着脸来的,就怎样黑着脸回去,沿途的将士见着个个屏住呼吸,生怕惊动那位带着怒的帝王,给自个招来祸事。

  “你们站在这作甚呢?”匀舒叼着糕点,呵斥一声,他这动静恰巧引得小皇帝侧目看来。

  几位将士不停对着他使眼色,匀舒也是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撑开手搭上几位将士的肩,揽着人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陛下在我身后你们也不提前说一声。”

  “嘿嘿,匀舒副将,小的有一事不明,将军和陛下,哪个是?”

  匀舒睁大眼睛,赏了问话之人一个脑瓜崩,噌着:“这事是你能问的?你,你自个说呢?!”

  了然!

  “不愧是将军!”那人竖起大拇指,又道:“威武霸气!”

  “咳。”匀舒有些心虚,掩饰着抬手揉揉鼻子。

  洛北在远处也是听的清楚,不由手托上下巴若有所思着,难免叹口气。陛下,该是打的过将军的,那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他正思量着这事,另一头匀舒看见他,好奇驱使下向他走来,手搭上他的肩,小声问着:“萝卜,你悄悄同我说,陛下他到底?是?”

  “昂……就是如你所知那般。”

  匀舒倒吸一口凉气,压着声音问:“陛下真被那戚岚伽伤了身子?”

  “……”

  “哎,萝卜你去哪?”

  ……

  正午的日头算的上毒辣,北边杂草丛生的荒地在一锄一耙下被翻了个底朝天,泥土混着草香解去几分热意,可也止不住豆大的汗珠从人额间渗出,滴撒下去,后又不见踪迹。

  那人光着膀子裤脚卷至大腿根,肩上套着绳索,一步一拉推动着木犁。

  “将军歇会吧,您身上还带着伤。”

  “不妨事,不动动,到时候筋骨粘黏到一块才麻烦。狗蛋,我是真没想到这活计你都干的来。”

  劭安不好意思笑笑,说:“我何氏一族,本就是靠着田地起家,慢慢成为士族再就是同着先祖皇帝开创元起。这些活家父干着还能更好些,也是以身打样告诫我等不能忘本。”

  顾南召点头笑笑,放下木犁喊着大家都停下歇会。他扯下腰间的布巾沾湿后担在肩上,找了个有树荫的僻静地方躺下合眼休息,徐徐微风混着荷叶香气袭来,再有就是细细的脚步声。

  他睁眼一看,笑弯了眼眉。

  “哈哈哈哈哈,吾君这是何打扮……”他摘下那人头顶的荷叶,扇了扇又给人戴了回去。“怎来了,还弄的一身泥。”

  小皇帝低头看着自个身上的麻衣,湿哒哒的不算还尽是淤泥。

  “……”想着摘荷叶却不慎掉塘里的话,怎说得出口。

  “走,洗洗去。”顾南召环顾一圈,见没人看着这头,牵起那人手,往溪边去。

  清冽的溪水,里头鱼儿欢快的嬉戏着,小皇帝脱去鞋袜一点点走下去,摘下头顶的荷叶,盛起一捧水就往顾南召身上浇去。“嗯哈哈哈哈。”

  他那笑容似是要比溪水还清亮,顾南召看的有些痴,那人的这般笑了,真还是第一次见着。

  “郎君可要下……”语不敢道尽,小皇帝的笑容瞬间即逝,渠匣的护城河通着元起江,可那得漂上多久才能……

  “好。”顾南召缓缓踩入溪中,拧了把布巾给人洁面。“怎不笑了?”

  “嗯?”

  “护城河的水,不凉。”

  “郎君就知道我在想些甚?”

  “那我可是猜错了?好了,上去吧,这溪水还是有些凉的。”

  “嗯。”

  他喊着小皇帝去一旁青石上坐着,自个却是泡在溪里,打湿布巾擦着手臂。“你这行头哪来的?”

  “问洛北要便是,我就来看看,待会就得回去……”

  小皇帝闷着脸看向顾南召,咬着牙说:“军务的折子堆的有两尺高,户部那头也是啰嗦,粮草的事反反复复的谈,郎君惹的事该是由郎君来消的嗯?”

  “这些事……可不在臣职责范围之内。”顾南召捞来那片荷叶,装上一捧水,里头还进了几尾小鱼,他把那些小鱼倒在小皇帝手心里,趴在人膝间看着。

  “郎君处理少了不成?”小皇帝顿了一会,好像是少了一些,他又开口:“嗯……依我看,开垦的事多郎君一个不多,少郎君一个不少的,不如同我一道回去,晚些洛北就该去府衙拿折子。”

  “府衙军营两头跑也是难为洛北,何不就在府衙里批,现在我在军中,吾君回府衙里歇歇也好。”

  “你,非得赶我走你才舒服不成?”小皇帝捧着小鱼的手降下浸入溪水中,再拿起来时手心里什么也不剩。

  “……”顾南召心想:算了,还是闭上嘴吧。

  “嗯?怎得,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别恼,别恼,我不是那个意思,军中艰苦些,吾君万金之躯受那份罪做甚。”他坐下把人脚塞进怀里。“啧,真凉。”

  小皇帝垂着眼眸,轻轻一蹬。“凉透了也不关你的事。”

  “咳!”顾南召后仰下去难免呛口水,慌忙从水中起来。“别恼,别恼,我送你去府衙可好?等晚间我再去接你回军营,这样可行?”

  “嗯……哄小孩呢?”

  “那这样呢?”顾南召在人脸畔轻点一下。“这可不是哄小孩了吧?唔……”

  “嗯,这般,才叫不是哄小孩,郎君可记住了?”小皇帝邪笑着,把人扛肩上带走。“都是有主的人了,也不注意些,光着膀子到处晃。”

  “啊~原来吾君顶个荷叶是这个意思啊。”

  “顾南召!”

  “哈哈哈哈哈!”荷叶还在顾南召手上,他勾手又给人扣了上去。“还别说,挺好看的。”

  “顾南召!”

  “在呢。年少时同君荷塘欢颜,采荷遮金乌。时过境迁,物是人犹在,做回无事小神仙。我,甚是喜欢。”

  “嗯……”小皇帝被哄的欣喜不已,嘴角越勾越高,扛着人回去时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顾南召收拾妥当自己便去与劭安交代了几句,不等劭安反应过来,他转身跑进树林里,牵起人的手就走了。

  去到府衙的时候两人衣裳也干的差不多,德顺见着两人一道回来愣了许久才缓过神,刚说着去泡茶,顾南召人已经走了。

  也罢,茶泡好留着,小皇帝也是要喝的。

  “陛下,顾君的礼服已经送来了,可要送到军中去给顾君试试?”

  “嗯,不必,待会我试试就行。”

  “是。”

  小皇帝侧目看了眼案头不由一笑,那堆成山的折子已不在上头。

  这可是他自个要走的,怪不了谁。

  顾南召离开府衙没几步,就打了个喷嚏,小声念着:“这就着凉了不成?”晃晃脑袋,想着晚间的事提快步子往军营那头去。

  洛北就在主帐外头候着,见顾南召回来,抬手把门帘掀开。“将军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折子兵部已派人催了几次,还请将军尽快处理。”

  “嘶!”顾南召进去的步子停住,退了出来。

  主帐里头堆得折子,何止两尺高!“洛北,你刚刚说甚?”

  “这些折子,兵部急着要。”

  “然后呢?”

  “请将军尽快批复。”

  “兵部要的折子,与我有何干系?”

  “四季军衣,粮草,军饷。将军,将士们还等着换军衣,粮草只是堪堪够,下月的饷银……”

  “我……本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他双手一背,僵硬转身。

  洛北抬手一拦,正色道:“晚间的事,陛下已经准备好,军务杂事匀舒也处理完毕,还请将军尽快批复折子。”

  顾南召向一旁挪了两步,哼着:“政务与我何干?”

  “属下不知,还请将军为着将军们考虑。”

  “啧……”事关重大,他咬着牙瞪着洛北,不情不愿的走进帐中坐下。

  “啊~洛北,你看朱砂……”

  洛北颔首进去伺候着笔墨,一盒朱砂被他拿出来。“这有。”

  “印章……”

  “在这。”

  “玺印总……”

  “这。”

  顾南召闷咳一声,挑着眉阴阳怪气道:“这可是玺印啊,陛下就这般丢在这???”

  “陛下说,只要折子能处理完,将军要是开心,玺印抛着玩也好,随意盖也罢,砸了听个响也是可的。陛下还说,只等将军到日落,日落前将军未到,明个就请着将军一同留在府衙忙政务。”

  “啧……洛北,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洛北板着脸,冷冷开口:“属下与将军,好似有过仇怨。”

  “好,好的很。”

  他挑起眉眼,看了眼外头,随后提起笔,笔尖染上朱砂,一笔复一笔勾勾画画着。香炉点上有些熏眼,他歪歪头用笔杆拨弄了下炉盖,轻轻吹去一缕青烟。

  洛北看在眼里,心头一震,像,太像了……

  折子一层一层的减少,匀舒算着时间端着药碗来。顾南召接过,眨眼间药碗已空空,他用笔杆敲敲香炉,匀舒没看懂。

  倒是洛北上前来再添一炉香,后顺手扯着匀舒出了帐。

  “萝卜,军务何时如此多了?”

  “兵部的折子。”

  “兵,兵部的折子?”匀舒惊的手中药碗滑落,洛北勾起脚背接住,那药碗才没落在地上摔出声响。

  “小声些。”

  匀舒点头,一手接过药碗,一手捂着嘴压着脚步走了。

  日头撒在地上,光由金转橘。

  顾南召捏捏眉心,狠狠喝下一口茶。

  “洛北,牵马。”

  “是。”

  那么些折子,被一一分类装进几个书箱里头,一些由人送去兵部,一些被担上马背。顾南召斜眼瞪着洛北,一字一顿吐着:“忘!恩!负!义!”

  洛北急急埋下头躬身行礼,眼睛不自在的左右转着。“将军慢走。”

  “啧。”他跨上马背,没好气的拍了下马屁股,他这一拍,闹得马连连甩尾,扫了洛北一身灰。

  “哈哈哈哈,洛统领,你我算是扯平了。”

  扬起马鞭,踩着越发红的日辉奔去,载着韶华尘不沾身。

  小皇帝掐着时间出的屋子,他踏下府衙门口台阶的时候。衙役们正将书箱卸下,那人抱着手坐在马背上就那般冷眼看着。

  “郎君可算是来了。”

  “来。”顾南召伸出手。

  他便上去握住,翻身上马。手穿过人腰杆牵住缰绳,得意的扬起下巴,瞟着道上那些不停盯着顾南召看的人。“郎君也不知道收敛些。”

  “收敛些什么?”

  许是……冠绝一时吧。

  小皇帝嗅着人身上的熏香味,耳语着:“郎君真香。”

  顾南召“啧”一声,抢过缰绳夹了下马腹,若不是有要事,真想把人撂在这。

  日辉渐隐,取而代之的是满天金屑绛河。二人回了军营,一刻不歇的上了城墙,全军列阵,皆是恭敬的端手于胸前低着头,长香燃上时,对着关外方向行三拜礼。

  “点灯!”

  一列列灯笼被点亮,那些灯笼从关门口挂起,望不到尽头。上头悬着写有战死将士的姓名、生辰八字、户籍。

  皆呼!

  赳赳英魂永世不朽,魂立天宇,热血潵地,骨筑国门。

  呜呼哀哉,魂兮归来,魂兮归故里。

第74章 河山同驻

  新垦的田地里冒出了新芽,算算也是有三寸高,地里头长势喜人,顾南召从地里回军营的时候脸上挂满笑意。

  时光悠悠,半月的时间犹如瞬息之间。

  “啧……”主帐里头的折子又堆成小山般,顾南召挑起眉头走进去坐下,一本一本的批复着。

  “将军,该喝药了。”

  “好。洛北,陛下呢?”

  “今日起复朝,朝会改在午间,陛下说请将军抓紧些,日落时分在府衙门口等着将军。”

  “好……”

  阵阵鸟儿扑翅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一只乌鸦飞入帐中。

  顾南召长呼出一口气后打着口哨,那乌鸦便跳上书案。他取下绑在乌鸦脚上的竹筒,随着字条的展开,他眉头一点点锁住。

  洛北见着,小声唤了他一声,问:“将军,可是西南出了事?”

  “庞将军,病危。”

  洛北听着倒是没多大反应,依着庞将军的身子不过是迟早的事,他抬眼看了下顾南召,见着人正用笔杆敲着香炉便上去添香。

  顾南召今日批复折子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处置妥当,他没有自个送去府衙,喊着洛北去一趟。

  那许久未展开的三幅地图,再次被摆在书案上,顾南召眼睛不停来回扫动,找来稿纸不时描画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投进主帐的光被遮掩了一下,他眉头一抖,默许来人趴在自个肩头看着他所描绘的东西。

  “不是说,日落前等我去接你回来的吗?”

  “嗯……收到西南的消息就想着赶紧回来,郎君准备何时出发。”

  “公子祁今个晚间该是能回来,带上他一块走吧。”

  “嗯。”小皇帝上手揽住他的腰杆,闷着声音说:“半月过去,哲合那头该是还在争论赔付的事,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粮草、军衣也在路上,直接运去西南。”

  “好。”顾南召牵住身后那人的手,一道点着地图。“我上次,从这打到这,再是这两处。”

  “嗯,难怪哲合上次真送来降书,这几处虽是小城又非要塞,单看着不打紧,可现下连着渠匣那头看,这几城真是命脉,从这连上设防,哲合那头要塞补给与增援皆要绕道而行不说,还极其容易被截住。”

  “对,可惜了这四城只是打下无人驻守,只能耗住他们一时,这道防线是成不了了。现下哲合那头多时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养精蓄锐准备反扑。”

  小皇帝笑笑,反握住顾南召的手,呢喃细语着:“那又如何,哲合既没有顾南召,也没有秦亦卿,千里山河,我与郎君同守,何惧之有?”

  “自然,吾君,此去西南……”

  归期未有,他说的是:可得在朝中保住我狗命。

  “吾君……”

  自思心头某,他说的是:粮草可不能短我的。

  “嗯,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外头有许些喧闹,顾南召将地图收好准备起身去出去看看,却被人一把按着坐下,他一愣,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玄色绣瑞兽暗纹的帝服加身,连着发冠都是礼制的。

  “陛下这是要作甚???”他慌了,挣扎着起来。

  小皇帝只笑不答,在他眉心啄了一口,“德顺,进来伺候顾君更衣。”

  顾南召心间一颤,挣脱开的瞬间,一条红绸带蒙住了他眼。“陛下???”

  “嗯,郎君别怕,就剩这一事未了,很快就好,郎君可是说过什么事都可依着我的。”小皇帝把人牵起走到一旁去,说是让德顺进来伺候,可也只是让德顺端着礼服,他自个亲手替人换衣。

  顾南召僵着身子,脑子里飞速思量着是何事,哽着声问:“若是立后的事……”

  “郎君瞧不上我那国后位置,我自是有自知之明的。”

  听罢,他眉头一挑,那是何事……他又问:“军情不可儿戏,此次西南臣得去。”

  “嗯,明个一早就出发,我都安排好了,元起军兵符已送来,先锋骑也已休整一日,洛北明个跟着郎君一道走。”

  顾南召颔首,感受到自个的外衣被褪去,正换上一件较重的礼服,他抬手摸了摸袖口的刺绣,还是银杏叶。

  冷汗从后背上冒出,这臭小子要逼婚不成?“陛,陛下……不可!简直胡闹!”

  这话一出,他看不见小皇帝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人渐渐不稳的气息,慌乱的去摸索人的脸捧上,轻声哄:“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时候未到……”说着,他上手扯去蒙眼的红绸带,小皇帝红着的眼才收进视线,就被人捂住眼睛。

  小皇帝一手把他压在肩头,另一手给人系上腰封。“乖,一会就好,我,只求你最后这一件事,哥哥……不是说过的吗?都依着我。”他压制着哭腔,湿了眼眶,哑着声音:“求你了,哥哥。”

  顾南召缓缓合上眼,是啊,都该依着他的。“好,我不看。”心里已是有了些眉目,之后将发生的事,怕是得被茶馆的说书人,说上数十载。

  “嗯,这样才乖啊。”小皇帝拿着红绸再次把人眼蒙住,牵起人的手,出了帐。

  才走几步,顾南召便发现地上铺了地衣,他一顿,小皇帝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没事没事,别紧张。”

  “好……”周围明显都是人,可顾南召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耳边都是风声,慢慢的入耳的只有擂鼓般的心跳声。。

  走着走着,小皇帝轻声说着:“要上城墙了,抓紧我一些。”

  “好……”

  今个的城墙台阶也被铺了地衣,不用想一定又是玄色的。终是站定,不用再挪动步子。

  小皇帝把人眼上的红绸解去,风一吹,红绸不知道飘去了哪,日头有些晃眼,待顾南召调整好睁开眼时,底下站满将士不说,连着一道迁都来的大臣三品以上皆在。

  “宣,陛下旨意!”德顺立在下头,声音扬的很远。

  顾南召闻声正准备跪下去,小皇帝用力将他拽住,他说:“自今日起,整个元起没有人能受住你一跪。”

  城墙下众人跪定,德顺将册封圣旨打开,玄色锦帛上金粉书字:镇南侯,镇南大将军,顾南召。举世无双,才能伟伟,重军重政……云云褒奖。

  今册封为镇南王,封地西南新六城,允直治。

  顾南召听到这捂住眼睛大笑,什么逼婚……他侧头问:“陛下,这是让我自个整治渠匣六城?”

  “嗯,郎君惹的事,自是该郎君自个处理。”

  “啧,陛下是嫌我这聘礼寒酸了些不成?都给我退了回来。”

  “嗯……我怎记得郎君说过,都是一家人,何来你的我的?”

  两人在上头交耳私语着,底下人齐齐俯身,行君臣礼。

  顾南召眉头轻挑一下,这才想起仔细打量打量身上的礼服。

  “嘶!”这哪是礼服啊,除了绣的是银杏外,形制与帝服有何差别。“胡闹!”

  “嗯,孤这元起皇帝当的昏庸无道,臭名远扬已久。今被弄权之臣蛊惑行下荒唐事,有何不可?唔……”小皇帝垂下眼,手一拽把人揽住回应着。

  “顾君胆子,越发大了?”

  “吾君可是不喜?嘶!撒嘴!”

  “郎君真好看。”

  “……胡闹。”

  “嗯……那回去……上次还是三月。”

  “明个开拔……”

  小皇帝闷着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人看,顾南召伸手去捂住人的眼,人直接握住他那只手舔了一口。

  “等,晚间……”他抽回手,脖子红的不行,这谁受得了?

  “晚间舅舅就该回了,郎君这是想糊弄我?”

  “嘶……陛下这声舅舅喊的可真是顺口,可完事了?若是完事了,臣……咳,本王便回了。”

  顾南召咽口唾沫脑子晕乎乎的,不自在的咳嗽一声。

  “嗯……衣带我打成了死结,郎君怕是自个解不开,嗯,郎君真不要我一道回去?”

  “不劳烦陛下了。”他咧嘴笑笑,风一般的跑下城墙,小皇帝眉头一皱跟着下去。

  徒留一众人跪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哎……”国舅爷叹息一声,慢慢起身拍拍衣摆。“这两人真能折腾,我还当是陛下终于要立后了。”

  忠义侯“嗯”了一声,跟着起身淡淡开口:“顾将军此次封王,怕是国舅爷不能再做一回国舅了。”

  “嘘!”国舅爷一惊,左右顾盼一会儿拉着忠义侯小声说着:“这事可不能说……不过是些玩笑话,顾王爷还真能做陛下的内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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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顾三岁,你脑子里想到了啥?

  顾南召:纱衣水中舞,一绝!

  我:???

  小皇帝:???郎君真喜欢那一款?

  彦青:???wc!不关我的事!

  顾南召:算了,陛下还能特意去学不成……嘶!撒嘴,整天不学好!

  我:三岁,你真的超勇的哦!

第75章 正文完

  “公子祁?”

  “顾将军。”

  “不是说晚间才到?”

  “我提早半日动身这会才到。”

  顾南召看了眼身后追来的小皇帝一眼,对着公子祁拱手一拜,道着:“还请公子祁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说罢,他便一头扎进主帐。

  小皇帝远远就瞧清楚公子祁在主帐外,步子变得有些僵硬,公子祁在他也是没脸跟着进去主帐,站了良久才问:“舅舅一路劳顿可要去歇歇?”

  “哼。”公子祁半眯着眼睛打量小皇帝一阵子,后撇过头不做理会气氛一时尴尬。

  好在顾南召速度算快,没一阵子就出来。

  “陛下,臣与公子祁有事商议,先行告退。”也没等小皇帝答应,一拜后领着人就走。

  小皇帝冷下脸,也只能道一句:“罢了……”

  ……

  战事消停,文渊涌来不少商贾,此时街道上热闹了不少。

  “公子祁,愣着作甚。”

  “顾将军这是要带我去哪?”

  “真有事要与你商议,走走走,这大热的天找个地坐坐。”

  “顾将军最好是真的有事。”

  还是那间茶舍,顾南召带着公子祁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掰了茶饼煮茶。

  “公子祁,酥斋的点心如何?”

  公子祁冷哼一声,眼里尽是嫌弃。“马马虎虎,算是好的。你那将军府多少是寒酸了些,连着士族府邸都比不上。”他扯着衣襟透风解热,外头晒,里头阴是阴可瓮中的水沸腾起来蒸的人只觉闷热。

  见顾南召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又说:“出鹰城多时,明个我就回了,日后你万事小心多注意些身子。现在可还难受?老神棍留的药可按时吃了?”字字担忧。

  “皆好。”

  “你啊你,也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多少为自个打算着些,你可知我一路上都听见些什么话?”公子祁说的有点激动,手连连扣着桌面,桌上的茶碗被震的作响。

  好在说书人的声音够大能盖住这边的动静,才没人看过来。

  顾南召没有回话,恭敬的给公子祁盛了碗茶,双手捧着递过去。

  “你啊你,就知道闷声不答,你就不关心一下?”

  公子祁不接,他把茶碗轻轻放下,侧过头看着外面倚着窗框,满不在乎开口:“说我好大喜功,还是急功近利,蛊惑圣心?又或是弄权造势,多造杀戮?无非是些这种话,旁的说了便是说了,有何好在乎的。这话,我听的还少吗?”

  “是不少,可也不能就这般不做理会吧。”

  “他们也没说错不是,明个我要出发去西南,公子祁随我一道走吧,从那头回鹰城也安全些。”

  公子祁疑惑着皱起眉头,问:“可是哲合有动作了?”手摸上茶碗端起吹了吹。

  “不是,就刚刚陛下给我封了王,封地渠匣六城。”

  “噗!咳咳咳咳”

  “嘶,慢些慢些。”

  顾南召摇头,伸手过去给人顺背。“茶不好喝,也别吐出来啊,糟践东西不是。”

  “忒!”公子祁拍了下顾南召的脑袋。“什么叫封地渠匣六城?合计着我鹰城就这样白给你了?”

  “哎~”顾南召咧起嘴,哄道:“哪有什么你的我的……”

  “忒!少给我来这套,我鹰城只是同意一道修筑防线,你这话诓诓别个还行,在我这少动歪心思。”

  “好,那我同你正经商量。”顾南召坐定,指尖点上茶水,在桌面上画起来。“以老仙山为雪期界,元起可不受雪期困恼。当初,渠匣分封公侯城主自治,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雪期太长,容易闹灾不说,消息传去卯城更是要上一段时间,未防出岔子才这般,可就是这般才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去年拿下的几城已经并入元起境内,开春后便安排后续事宜,分地、开户籍、招兵、开垦,人手中皆持田有粮,粮税只收二成。另外,棉花、麻布渠匣可是难种的,元起有大把,且还有皮革,皮草云云。公子祁该是知道,哲合往年卖给渠匣的这些御寒之物价格有多高。”

  “元起,只以物换物。”

  渠匣归给顾南召,按理说他不会祸祸乱来,可公子祁仍存戒备,问:“他们要何物?”

  “冰。元起夏季,可是热的不行。”

  “是热。”公子祁这会衣襟都是湿透的,放在渠匣这会还得加件外袍。

  “可不,这才六月的天往后还有几月要热的,前些年冰在元起炒到天价。”说到这头上,顾南召不禁开始回忆酥山的味道,再看看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碗,眉头顿时一抖,这,煮茶消热的法子,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这事我不放心旁的经手,公子祁大可考虑考虑。”

  “忒,你怕是留着后手吧,到时候运货走官商路子,等御寒的东西到了统一进出按人头分发,不留一点油水漏出来,炒价也是不能的。”

  “对,正是此意。可,去年雪期鹰城有多难熬公子祁该是知道的。当年,通商的事情本就有苗头,奈何十二城意见不和一直搁置,哲合划去几年只管收税要贡,公子祁该明白我的意思。”

  “去去去,这事你何必同我说。”

  “因为已收的六城,城主只留鹰城慕氏一族。”他笑的灿烂,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狠毒。“剩余六城,依着我不足二十载的活头怕是难收,那便先不管了。”

  “什么不管,哲合有意弃渠匣保自身,元起治理方针出来,闻着香味那些人不都上赶着来投奔。”

  顾南召望向窗外眼神有些复杂,喃着:“不收了。”

  公子祁闷下一碗茶解热,骂骂咧咧开口:“你这就是逮着我一个人坑,那么多城不选,非是选鹰城。”

  “五城我可自理,货走西南进。鹰城离着文渊也算是近的,两处走货何乐不为。”

  “顾将军,我只问最后一次,你如此为着元起和有悔意。”

  “有悔也不过是再堵几次心脉的事罢了,公子祁不必再说。”

  茶舍外玩耍的小孩忽的停下戏耍,一阵交头接耳后,招手喊来许多人。

  人越来越多慢慢围住顾南召所倚着的窗口,一人跳起抛来一物。公子祁凝住眼神,将那物拦下,警惕的扫视外头。当年,戚岚伽走在街上被人喊打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喊着:“走啊,你还待在这做什么?!”

  “哈哈哈哈。”顾南召大笑,手探出去接过一孩子递的桑葚。“公子祁还是先看看手中的东西吧。”

  “这……”外头祝顾南召平安顺遂的声音不断,公子祁看着手中握着的平安福久久不能言语。

  “顾将军,顾将军,他们说明个你就要去西南了,你可还会回来?”

  “会的。”

  ……

  顾南召与公子祁离开军营再没回来过,小皇帝从下午坐到天黑再是天破晓。

  “陛下,将军托属下转交一物。”

  “嗯……你跟着去吧。”

  “是,陛下万事小心,匀舒副将嘴管不住可也……”

  “嗯,去吧,孤是那般听不得碎嘴的人?”

  洛北抿着唇跪下重重一拜,后也不得不急忙出发去追先锋骑的队伍。

  小皇帝叹口气,念着:“顾南召啊顾南召,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手抚上洛北送来的锦盒,慢慢打开。

  内置婚书、庚帖。

  愿,枕边发尽人愿,余生载载伴君。

  誓,以河山盛君意,共盟不负不欺。

  求,君岁岁年年安,君岁岁年年宁。

  言,吾心灼灼付诸,望君平安喜乐。

  奉,庚帖。

  ——正文完——

  大同历277年,元起纳入旧渠匣六城,同年封地予镇南王。

  大同历278年,两地通商,铸“寒商”币,为通用货币,统一计量单位、文字。

  大同历279年,延旧渠匣六城修筑防事直至文渊关,旧渠匣剩余未收六城废,人口牵制元起境内。

  大同历290年,哲合再犯元起边境,大败。同年镇南王病死关外,坟就地而修“召卿”为碑,留遗言:立剑为界,过界者诛。

  大同历291年,元起召帝传位太子,永驻卯城。

  大同历294年,元起十万大军以身筑防延“召卿”扎营。

  大同历296年,元起破哲合要塞。

  大同历297年,元起破哲合都城,攻而不占,屠尽哲合王室。

  大同历298年,元起召帝病逝卯城。

  史记,元起历73年,二十五皇子,秦亦卿13岁继位,号未定,元起历97年定号为“召”。记:囚将内宫,血潵勤政殿,迁都文渊,怒斩哲合使臣,大修行宫,坑杀哲合降兵数万余,霸强旧渠匣六城。评:半生傀儡唯唯诺诺荒淫无道,半生嗜战涂炭生灵。

  史记,元起镇南王,生年生地不详,23岁封镇南大将军,27岁进爵,29岁封王,记:赤子诚心,遭召帝践踏,先贬后囚赤心不在。养私兵,霍乱内宫,勾结党羽,伴君求权进爵,一生好战,强改封地人文。评:用兵诡道,阴材谋略,功过参半。(以上纯属个人瞎掰,请勿带入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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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嗯……顾君八月初九是渠匣历?

  顾南召:回太后,是。

  太后:这样啊,顾君和陛下同一日生辰。

  顾南召:陛下不是九月初三?

  太后:元起历九月初三。

正文完,番外不定时更新。

  感谢一路陪伴的包子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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